怎么想的？
这话乍听之下是礼貌的询问, 如果再加上此刻书房内浮动的微妙气息，那么它充其量，只能算作是稍微严肃一点的谈话, 远远够不上‘质问’的程度。
然而很可惜，中原中也实在太了解自家侦探，以及她层出不穷的审问方式了。
【现在，你来告诉我, 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一句陷阱。
看似拥有商议的余地, 但中原中也敢保证，无论他选择隐瞒还是坦白, 等待他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如果他选择坦白, 像是一个天真的罪犯一样诚实地供述动机, 阐述心迹, 那么他会如愿以偿吗？
不, 他不会。
他只会得到一句——
“中原中也, 无论是「依恋」还是「爱情」, 都是生理机制共同作用的结果。岛叶皮质和多巴胺让你产生焦虑和快感, 后腹侧苍白球与杏仁核给予你奖惩机制。”
“别干蠢事，中原中也，理智远比你想象得更珍贵, 不要让失控的激素控制你的大脑。”
他的心上人一定会这么说。
更有甚者, 中原中也敢肯定, 但凡他表现出哪怕一丝的迟疑, 雾岛羽香就会顺势提出建议。
比如——
“话又说回来，中原中也, 你又怎么确定你此时的状态是「爱情」，而不是其他的东西？”
“如果你无法确定, 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析。”
然后，他就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如同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以极具客观的理论为手术尖刀，剖开他的大脑，刀刃雪白的锋利光芒，直指他的情绪与感知。
「独占欲」、「吊桥效应」、「习惯机制」、「错误的依恋归因」……
像是这样的名词要多少有多少。
中原中也一点也不想挑战，自家心上人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和分析能力。
一旦掉入雾岛羽香的理智陷阱，这一局，他必败。
那么，如果他在这里暂时后退一步——
不，没有后退的可能。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压上他的所有。
“我是怎么想的？”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着雾岛羽香，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晨曦之后，窗外的天色开始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即使街道还是灰蒙蒙，但已经有不知名的鸟雀拍打起翅膀落在附近的建筑上，发出清脆的鸟鸣。
中原中也侧耳听了片刻。
随后，他把手中捏出指印的诗集往桌面轻轻一放。
中原中也抬脚踩过柔软的地毯，跨过一地拱卫的书籍，笔直地朝雾岛羽香一步步走去。
“雾岛，如果我说，我认为与你拥有一段新的关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中原中也的嗓音响起，染着低沉与晨曦的静谧，在书房浮动的空气中荡开。
“有人在你破案的时候充当眼睛，注视犯罪现场的每一处细节。不管多危险的处境你也无所谓，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冒险，因为身后有另一个人断后。”
“亲密无间、彼此拥有——”
“大小姐，如果我告诉你，这样的关系很不错，有上一段也不是坏事呢？”
重力使的尾音抬起，磁性的嗓音在空气中微微振动。
就像琴弓划过提琴的琴弦，带起一串舒缓轻松的乐音，温柔地描绘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未来。
听上去确实很不错，也很有吸引力，但很可惜——
“恕我直言，中原中也，你假设中的逻辑并不成立。”
雾岛羽香冷静地开口，语气客观，没有一丝偏见的态度，
“事实上，普世定义中的【同伴关系】，一样能满足这一点。”
“在具备相同目标的前提下彼此信任，共同行动，在思考之后，一起分享对案情分析和线索……中原中也，我们一直配合得很不错，不是吗？”
“至于‘亲密无间’……”
黑发少女说到这停顿了一秒，淡声指出了另一个事实，
“我以为，从你凌晨时分出现在我的公寓内，五个小时后，我们还要一起前往侦探社——”
“仅从这一点来看，你口中的‘亲密无间’也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甚至远远超出了普世价值对此的定义。”
“鉴于此，我不认为有改变的必要。”
“不需要改变。”中原中也重复了一遍，了然地问道，
“就像你和与谢野、国木田和江户川那样？”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但她脸上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中原中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雾岛羽香，下一刻，他似乎是被气到了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书房明亮的光线落进他钴蓝色的眼瞳里，在中原中也的眼中点起一簇幽暗的火焰。
此刻，中原中也已经走到了少女身边，在旁边的地毯坐下。
他的手掌就搭在雾岛羽香的手边。
几乎是一伸手就能触及，指尖纠缠上另一方指尖的距离。
“雾岛，你没有说实话。”
中原中也突然开口说道。
他侧过头，钴蓝色的眼睛盯住雾岛羽香的眉眼。
少女的红瞳黯淡，眼睛如同沉静无波的清泉，始终冷静，见不到一丝热度和涟漪。
但重力使却像是窥见了破绽一样，慢慢微笑了起来。
“大小姐，你对我的侧写结论应该不止这些吧？为什么不把它们说完？”
这句话就如同一颗骤然落下的小石子。
它伴随着中原中也话音出口的瞬间，‘咚’地一声，砸落进平静的湖中央。
于是下一秒，重力使见到雾岛羽香的睫毛猛地一抖。
一瞬间，平静的湖心泛起一丝极细的波纹，非常的细微，几乎微不可见。
但中原中也捕捉到了刹那的变化。
他就像一头伪装无害的大型野兽，终于亮出了锐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把细微的痕迹撕开，露出底下更多的破绽。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那我来替你补充。”
中原中也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一刻，被夺走了先机的猎手勾起唇角。
他看着猎物，钴蓝色的眼瞳浮现起充满进攻意味的冷光，在毫不犹豫拉开的狩猎中，步步紧逼。
“大小姐，我遗留的线索很充分，应该足以让你在观察后，得出更多结论才对。”
“比如，用你的话来说就是——”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大脑的血清素水平下降，表现出典型的攻击性和侵入性思维。”
“即使我提出‘把名侦探当做攻陷的课题’，用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却无法解释我接下来的举动，是不是？”
“又比如，你应该发现了，和你相处时，我的呼吸频率高于任何时候。”
“这表示我的瞳孔放大，身体姿态也发生转变。我热衷于占据最靠近你的位置，而当我靠近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想去拉你的手。”
“就像现在这样——”
语毕的瞬间，中原中也搭在地毯上的右手倏然一动，他修长的指尖捏住了雾岛羽香的指腹。
滚烫的温度缠绕上来，近乎烫伤的错觉让雾岛羽香一动。
少女本能地想抽回手，但中原中也的速度比她更快。
当雾岛羽香表露出躲避的趋向时，她已经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被助手先生强制捉住了手，分开了五指。
少女手指的指缝被对方插.入，掌心与掌心相贴，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
中原中也屈起手指，他就着彼此相握的姿势，轻轻抚摸了一下雾岛羽香的手指指节。
黑手党的手指有厚实的茧子，摩挲过少女柔嫩的皮肤时，带起一丝粗糙的痒意。
“……中原中也。”
雾岛羽香蹙起眉，微微抬高了一点嗓音。
这大概是一向冷淡又理性的侦探小姐，生平第一次，露出了一点愠怒的神情。
“别害怕，大小姐，只是牵手而已，我暂时什么也不会做。”
中原中也轻声说道。
这在任何人听来，应该都算得上是安心的安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雾岛羽香并不以为然。
“这点我当然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雾岛羽香皱眉。
她张开嘴还想要说什么，但中原中也打断了她，重力使没打算给心上人反击的机会，迅速说道，
“对，你当然知道。”
“所以你才敢有恃无恐，对吗？大小姐。”
雾岛羽香闻言顿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选择了闭上嘴，让中原中也完成他的‘侧写’。
正如同雾岛羽香的记忆宫殿中，储存着一份标注【中原中也】字样的侧写报告一样。
中原中也同样也有一份。
唯一的区别是，少女的记忆宫殿中有很多这样的报告。
关于乱步的、Port Mafia首领的，包括迄今为止，每一个遇到的罪犯……中原中也的侧写报告，只是成百上千中的一份。
而对于中原中也来说，他只需要一份就够了。
亦如他曾对与谢野晶子所说的，他不需要成为万里挑一的名侦探，他只需要成为一个人的侦探。
毕竟他想要注视的嫌疑人，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一个而已。
“雾岛，我知道你不喜欢改变，我还知道，你所谓的‘达成共识’指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紧紧握着雾岛羽香手，嗓音低沉地说道，
“你希望我们一直保持现在的关系，是吗？”
“就像是和国木田、与谢野以及江户川他们一样。在你看来，爱情是生理激素控制下的结果，而无论是荷尔蒙还是快感，它们都有消退的一天。”
“相比之下，拥有共同目标的同伴才是最稳定的。”
“但是雾岛，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你打算剥夺我的选择，并单方面排除我们未来其他的可能性。”
“别感情用事，中原中也，你在被激素控制。”
雾岛羽香皱紧眉，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追求的是长期稳定并亲密无间的关系，那么达成共识是高效的选择。”
“我有充足的数据支撑事实，迄今为止，即便是拥有法律约束的婚姻关系，在现代社会中也有超过百分之七十三的……”
“那只是数据。”
中原中也打断了侦探的发言，他靠近雾岛羽香，
“如果数据成立，那我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七。”
“更何况——”
“大小姐，你有充足的数据支撑事实，那么，我这里就有既定的事实作为铁证。”
“铁证？”
雾岛羽香反问的语调扬起，微微抬起了下颚，
“虽然我很怀疑你口中的‘铁证’的时效性，但——说说看？你所指的‘既定事实’是什么？是距今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还是仅存于传说故事中的……”
“都不是。”
中原中也第三次打断了侦探的话。
他开口，平静地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底牌之一，
“大小姐，雾岛检察官和雾岛夫人，他们的关系在你看来，算既定的事实吗？”
“……”
雾岛羽香怔住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少见地浮现起几分愕然和语塞。
少女柔软的嘴唇几次张开，然而她灵巧的舌头却像是被叼住了一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不一样。”
雾岛羽香抿紧嘴角，说道，“他们是特例。”
【特例】
这个词的出现，让中原中也满意地勾起了嘴角，他就像是亲眼见到猎物踏入陷阱，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重力使收紧了十指相扣的力道，滚烫的体温侵入少女的身体，透过指尖缠绕上来，侵蚀侦探难得松懈的漏洞，将破绽撕开更多的裂口。
“可是雾岛，你说过吧，我同样是你的【特例】。”
中原中也压低的声音落在雾岛羽香的耳边，如同情诗一般温柔，却又像是捕猎的大型野兽，终于将心仪的猎物诱入了鲜花和糖果的陷阱。
野兽的四肢压制上猎物的身体，泛着冷光的獠牙轻轻抵住了猎物的咽喉。
兽类不舍得一口咬下。
于是，就用温热的鼻尖代替粗糙的唇舌，在上面轻轻摩挲嗅闻，留下湿润的气息。
“雾岛，我见过你对待那些追求者的方式，也领教过你对他们的评价。”
“那么我呢？现在，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中原中也轻声开口。
他的呼吸落在雾岛羽香的颈侧，他的体温借着十指相扣的姿势，从一个人的掌心，透过触碰的肌肤，皮下的血肉，流淌进另一个人的血液里。
这是一次毫不留情的入侵。
一次蓄谋已久、准备已久的学习与反制。
正如某个侦探曾坐在落满阳光的窗边。
她后仰着头，将自己脸上的神情、脆弱的咽喉、纤细的锁骨一并暴露在黑手党的视线内。
【“——用在我身上？”】
彼时，雾岛羽香对助手先生露出清晰的笑容，她黯淡的红瞳映着亮光，兴致盎然。
【“可以，我很欢迎。”】
【“中原中也，我希望你学会这些，然后成为真正的大师，成为我的助手。”】
于是时间轮转，时至今日。
仿佛是兑现昔日的承诺般——
独处的书房内，中原中也亲密地握紧了与少女十指相扣的手，他注视着雾岛羽香，声音如同亲吻，咬上雾岛羽香的颈动脉。
然后，中原中也把他学到的一切，一点一点，如数用回在了侦探的身上。
“雾岛，我见过你对其他追求者的态度，那么我呢？”
“发.情、滚出去、居心叵测……大小姐，像是这样讽刺直白的评价，对你来说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才对，为什么不对我说？为什么不用更难听一点的嘲讽对待我？”
“仅仅只是一句‘别感情用事’，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说说看，雾岛羽香，你在顾及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第102章 Episode 102 我渴望你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大小姐，说说看，你在顾及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中原中也的声音响起, 在书房对峙的空气中散开。
这一次，雾岛羽香沉默了更长时间。
阳台外的天色蒙蒙亮了起来，拂晓的微光透过云层，星星点点般落下, 又从阳台的窗外照入, 映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
中原中也坐在雾岛羽香的身边。
几乎近在咫尺，肌肤相亲的距离, 让他能清晰地看见少女脸上每一丝的神情变化。
他看见她黯淡的红瞳, 因为突如其来的问题微微睁大, 嘴唇下意识地张开一点唇缝。
……
他们的距离靠得那么近。
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少女, 钴蓝色的眼睛映出雾岛羽香的一切。
他只需要再稍稍抬起手, 就能轻而易举地按住她, 手指沿着单薄的肩膀向上抚摸, 指尖缠上她黑色的长发, 低头亲吻心上人的嘴唇。
撬开牙关，逼迫她与他唇舌交缠。
他们的距离这么近，而侦探毫无反抗之力, 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中原中也没有动。
他只是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 静静地注视着雾岛羽香, 以一种远远超出了黑手党所拥有的惊人耐心, 等待侦探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过去了。
就在中原中也忍不住怀疑, 雾岛羽香是不是就这么睡着的时候，少女浓密的眼睫突然极细微地一抖。
她平静地说道,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
“………………”
中原中也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某个大小姐又在复述那本诗集中的哪一句了。
【太狡猾了。】
【……太狡猾了啊，雾岛。】
【可是不行，即使是你，同样的手段也别想用第二次。】
尽管内心这么想，但中原中也郁卒地发现，他舍不得出言打断。
就算是被当成了‘武器’的情诗，由黑发少女念出来的时候，他也依旧想要停下来，想要听到更多。
然后下一秒，赭发重力使就听到雾岛羽香继续说道，
“中原中也，我承认我回避了你的问题，包括那部分的侧写结果。”
“你将此视为破绽与弱点无可厚非，因为我确实对你产生了顾忌，而你能让我产生犹豫的唯一原因，是源自我对你的在意。”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雾岛羽香平静地说道。
明明是在剖析心迹，叙述感情，然而这一刻，少女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
她掀起眼皮，微微扬起下巴，不躲不避地迎上重力使的目光。
雾岛羽香的脸上没有丝毫害羞，或是任何属于普通少女该有的局促。
她的神情坦然，就好像在证明一道数学公式一样，平铺直叙地说道，
“中原中也，在过去的连续三周里，我都在寻找资料，试图找到一个我们可以达成共识的空间。”
“心理分析相信爱情由激情、亲密和承诺三个要素组成，而社会认知指出「情欲」和「友谊」给人的满意度最为接近，至于生物神经领域——”（①）
雾岛羽香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
她低下头，无焦距的视线在两人十指相扣的地方落了一眼，平声说道，
“至于生物神经领域，你已经知道了。但除了多巴胺与催产素之外，它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
“中原中也，这些化学物质在初期释放，让人产生吸引力和幸福感之后，它的浓度同样会随着时间推移下降。直到爱情的激情阶段结束，进入更为平稳绝的伙伴关系阶段。”（①）
“这就是我能找到的最优方案。”
雾岛羽香抬起头，她的眼睛对上中原中也的眼睛里。
呼吸相闻的贴近，让中原中也从少女黯淡的红瞳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正如侦探曾经承诺的——
【我会一直看着你。】
“中原中也，我无法理解你的激情，但我有时间。”
“所以，不管是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情.欲也好，我总可以等，或者陪着你，等到你的激情阶段过去。”
这样，他们就能达成共识了。
“……”
“………………”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哑然。
这一次轮到他露出愕然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堵住了一样，吐不出一句话。
直到一阵、又是一阵很短的沉默之后，中原中也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像是如同深处梦境般，中原中也慢慢地开口，问道，
“雾岛，你这是……在向我承诺未来吗？”
“如果你指的是一段长期稳定，并且亲密无间的关系的话——”
雾岛羽香神情平淡，语气肯定地说道，“是。”
回答间，她甚至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助手先生的反应为什么突然这么大。
这难道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讨论的问题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着雾岛羽香，下一刻，他像是失笑一样，猛地抬起一边手掌按住了自己的脸。
他想要叹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中原中也明白了。
这一刻，他知道某个大小姐之前说的，‘我在意的不是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说，他看到的是「爱情」，那么他的侦探则是跳过了「爱情」，看向了在这之后的阶段。
是在这之后，更加遥远的、被人们称之为「相守」的时间。
他的侦探不理解激情，更无从理解所谓的感情。
但比起其他的追求者，雾岛羽香愿意等他，直到他‘被激素控制’的时间过去。
尽管这听上去不可思议又天方夜谭，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她向他承诺了「未来」。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着。
他确信了有一件事。
他的赌注押对了。
他对绝对理性的侦探而言，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特例」。
比任何人，都拥有特权。
意识到这点后，中原中也心脏不断不受控制地跳动。
一种很奇异的、又说不出是满足还是其他的什么感情，潮水一样在他的胸腔蔓延开来，让重力使心口发软。
它不同于世间的任何一种喜悦。
至少，不是中原中也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感情，却让他想要拥抱眼前的少女，紧紧地，直到她的呼吸融进他骨血里。
“……雾岛——”
中原中也用力深呼吸。
他张开嘴，胸膛跟着起伏了几下，就在他打算说点什么时，雾岛羽香的声音再次响起。
轻飘飘的，比羽毛更轻。
但落在中原中也的耳边，效果却堪比T-4炸.弹。
“可是你说不需要。”
中原中也一愣：“……什么？”
“你说，‘你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雾岛羽香抿紧了嘴角，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某个重力使的发言，
“你说我剥夺了你的选择，单方面排除了我们未来其他的可能性。这就意味着，你并不想要我所说的这一段关系。”
“中原中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你从来就不希望和我建立关系？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你从来没有开心过？”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等等！！！这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雾岛羽香：“没有从哪里冒出来，这是你说的。”
“……这是我说的，但我不是这个意思！！雾岛？！”
某个重力使大惊失色，像极了惊慌失措的橘猫，连头皮都快炸开了。
此刻，进攻狩猎的大型野兽不见了，只剩下原地惊吓得‘喵喵’叫的橘猫。
如果这还不算完——
“万事皆有成因，这么说起来，中原中也，你在医院时确实也提过类似的发言。”
雾岛羽香垂下眼睫，出色的记忆让她精准地从长长的记忆胶片中，找到了指定的位置，
“——‘仅仅是底牌和信任远远不够，作为助手，我不接受你的答案’。”
“所以，那个时候，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重点不在底牌和信任，而是在‘助手’上。”
“都说了不是啊！！”
“你快点住脑啊！雾岛羽香——！！
眼见心上人的记忆越翻越多，理解的方向也逐渐离谱，中原中也急得一个倒仰。
他恨不得冲进雾岛羽香的记忆宫殿里，手动关闭某个大小姐的大脑。
“没关系，中原中也，我能理解。”
偏偏这个时候，雾岛羽香还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一副‘她理解，她不难过’的模样。
她怎么会难过呢？
不，她不难过，也没有受到打击。
不就是她以为他们配合默契，是最好的搭档。
结果，助手先生并不这么想。
她以为在这段彼此信任，并互相陪伴的长期关系中，助手先生是开心的。
但原来，只是她单方面的投射认知。
“好，我明白了，中原中也。”
雾岛羽香面上表现得很冷静，但实际上，少女已经撇过了头，不再对着中原中也。
如果不是左手还被牵着，某个大小姐估计早就整个背过身，拿后脑勺对着中原中也了。
明明很平静，却充满了猫猫沮丧的气息，连头顶不存在的耳朵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没关系，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鬼啊！不要在那边自顾自地下结论啊！”
中原中也‘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吓得快跳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别扭过头……等等，你掏手机是要做什么？！”
“不准给国木田发消息，也不准要求更换搭档啊！”
雾岛羽香的举动，让中原中也骤然瞪圆了眼睛。
这一刻，身为重力使的手速几乎被发挥到了极致。
中原中也一把抢过雾岛羽香的手机，惊险地抢在短信发送前的最后一秒，成功拦下了讯息并删除。
赶、赶上了。
中原中也瞪着屏幕上的界面，缓缓松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底是哪个混蛋教她翻旧账……哦，是他啊。
啧——！
中原中也随手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无比心塞地扶额，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雾岛羽香撇过头，抿着嘴角。
少女黯淡的红瞳定格在虚空的某处，‘拒绝交流’的气息明显得都快溢出来了。
书房内，一刻前还喧闹作响的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直到窗外有阳光落了进来，照在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染上新的热度。
不知是谁的掌心先渗出潮气的湿意，滚烫的温度侵入皮肤在体内攀升，喉咙出现干渴的征兆。
已经到早上了。
中原中也思考地瞥了一眼窗外。
不行，他不能让对话就这么结束。
心绪浮动间，中原中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最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身体深处传来，通过血液流动的胸腔，在空间内散开。
“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看着雾岛羽香的侧脸。
这样近的距离，他完全可以伸出手，手指捏住她的下颚，强制心上人转回头。
以此重新得到侦探的视线，攫取她的注意力。
但中原中也依旧没有动，仿佛真的妥协了一样，慢慢地说道，
“如你所愿，雾岛，我们达成共识，建立新的关系。”
“你可以用你任何喜欢的方式对待我，我是你的眼睛、你的助手、你的搭档……”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支使我，我们建立长期稳定并彼此拥有的关系。”
「彼此拥有」
这个词出现的一瞬，雾岛羽香的眼睫微微一颤，终于被引得转过头来，
“你增加了新的前置条件。”
“没错，这就是所有的、也是唯一的条件。”
中原中也点头，毫不迟疑地承认了其中的差别，
“雾岛，想让黑手党做出让步，你总该付出一点条件，不需要担心，它很简单。”
“在你改变对爱情的认知以前，我们‘彼此拥有’。”
“我是你唯一的眼睛，唯一的助手，唯一的底牌，同时……也是唯一离你最近的人，比任何人都靠近。就是这么简单。”
“如何？你同意吗？”
——这确实是相当美好的协议，近乎慷慨的让步。
如果雾岛羽香同意，那么就意味着，目前的一切都无需改变。
唯独不同的一点，就是她的助手先生暂时处于‘被激素控制’的状态而已。
但没有关系，无论是多巴胺还是催产素，这些化学物质终有一天会消退，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彼此拥有」的排他性——
同样不是问题。
她本来就不需要两个助手，有中原中也一个就足够了。
这确实是一个美好又慷慨的协议。
但——
雾岛羽香抬起眼睛，静静地与中原中也‘对视’，毫不犹疑地把矛盾摊在了两人之间。
“中原中也，如果，我永远也无法对你产生激情呢？”
雾岛羽香开口问道。
中原中也不以为意，“没关系，那就由我负责两人的部分。”
“那如果，我永远也不会对你产生情.欲呢？”雾岛羽香第二次问道。
中原中也再次回答：“没关系，关于这一点，我会想办法。”
“雾岛，按照你的说法，「情欲」和「友谊」给人的满意度最为接近，你对此没有自信吗？”
中原中也握着心上人手，反问道。
雾岛羽香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从不怀疑我的结论。”
“巧了，我也一样。”
中原中也勾起嘴角。
黑手党注视着猎物，他如同一个真正的绅士，带着美好的协议朝着心上人靠近，没有预谋，也没有诱哄。
他近乎温和地问道，“还有补充吗，大小姐？”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雾岛羽香开口，抛出了第三个询问，
“假设，我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对「爱情」的认知，我永远也不会「爱」你呢？”
这一次，中原中也安静了很久。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撤回协议的打算。
他只是静静地与雾岛羽香对视，直到窗外的阳光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从窗户照入，落进中原中也明亮的钴蓝色眼瞳中。
那是清透而明亮的色泽，不带有一丝的阴霾与黑暗。
然后，黑手党再次对猎物微笑了起来。
就像是凶狠又漂亮的野兽，缓缓揣起了手，小心地收起利爪和獠牙，对猎物露出宽容的微笑。
“那也没关系。”
雾岛羽香听到助手先生如是说道，
“就像你说的，大小姐，我拥有时间，而我需要向你确认的事情，也只有一件而已——”
“我渴望你。”
中原中也轻声开口。
他朝着雾岛羽香靠近，低沉的声音落在少女的耳边。
一句接着一句，带着誓言与滚烫，潜入雾岛羽香的耳中。
“我渴望你，我想吃掉你的皮肤，像吞下一整颗杏仁。”
“我渴望你，想吃掉在你可爱的体内闪耀的阳光，吃掉你眼睫上稍纵即逝的阴影，和你骄傲的脸庞。”
……
“我四处走动，嗅寻霞光，搜寻你，搜寻你炽热的心。”
“我渴望你，我愿意等待。” （①）
……
当最后一句情诗落下时，中原中也松开了与少女十指相扣的双手。
他握着雾岛羽香的手腕举高，贴近自己的脸颊。
与过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回，少女微微合拢的五指被中原中也摊开。
随后他侧过头，在雾岛羽香泛着潮湿的掌心落下一吻。
如同一个骑士，俯首亲吻少女的手心。
“我会等的，羽香，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与你一样，拥有时间。”
第103章 Episode 103 撩拨要适可而止
就像花语和二十四时节一样, 人们喜欢对各类现象、行为赋予不同的意义表征。
例如，握手代表友好，而亲吻掌心……
它的意义, 当然远远超出了‘友好’的社交界限。
中原中也略微侧着头，亲吻相贴的距离，让他能透过一层薄薄的掌心皮肤，清晰地捕捉到少女每一次脉搏细微的起伏。
热度代替唇舌, 侵入皮肤和血管, 试图在侦探冷静的体内蔓延。
亲吻仅维持了很短暂的片刻。
当中原中也松开握着少女手腕的力道，重新看向雾岛羽香时, 他以为侦探会迫不及待抽回手, 拉开与他的接触。
然而事实是, 雾岛羽香没有动。
她黯淡的红瞳静静地与中原中也‘对视’, 片刻后, 雾岛羽香突然眨了眨眼, 语气平静,
“中原中也, 虽然时机不太合适，但我必须提醒你……”
雾岛羽香维持着掌心摊开的姿势，语速飞快地说道,
“尽管构成人类汗液的主要成分是水, 但其中依然有1-2%的尿素、乳酸和脂肪酸。”（①）
“考虑到我接触的书籍数量和地毯的菌落总数, 以及你本身皮肤上附着的细菌——”
“简单来说, 中原中也，你刚刚亲吻了一个巨大的细菌培养皿。”
中原中也：“……”
可以的, 真不愧是大小姐，破坏气氛的功力一流。
某个亲吻培养皿的重力使默默深呼吸, 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血压，真喜闻乐见地缓缓升高。
“大小姐，你的大脑里，就没有哪怕一点点和气氛有关的字眼，是吗？”
“没有。”
雾岛羽香听着自家助手恨不得咬人的语气，回答得相当干脆利落，不见一点点犹豫，甚至理直气壮的表示，
“我提前告知过‘时机不对’，严格来说，这不是我的问题。”
“对了，如果你需要消毒酒精，医药箱就在客厅橱柜。我要一杯咖啡，90度，多加糖。”
咖啡……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不客气地戳穿了自家侦探，
“大小姐，其实后半句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雾岛羽香表情不变，非常的理直气壮。
但考虑到自家助手的优待性，她还是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一句，
“谢谢。”
中原中也：“……”
行。
自己选的心上人，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然后替她煮咖啡啦。
中原中也无奈地起身，走到厨房，熟练地从橱柜里拿出了咖啡壶和刻度杯。
一个简单的‘大小姐饲养指南’小常识——
永远不要相信雾岛羽香口中的‘咖啡，多加糖’。
这句话完整的叙述其实是，一小勺咖啡液，然后加上可可和冰块，最后多加糖、加很多很多的糖，直到甜味完全盖过咖啡的苦味为止。
这是咖啡吗？
不，这根本就是一杯甜可可，咖啡液含量不超过0.5%的那种。
当然，中原中也曾经也递过一杯真正意义上的咖啡。
彼时，某个大小姐既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把递来的饮料倒掉。
少女只是面无表情地端着杯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重力使。
就在中原中也以为，雾岛羽香会把整杯咖啡掀到他脸上时，她又收回了视线，跟吞毒.药似的，把那杯苦味超标的液体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嗯？居然全喝了？
这不是很好养吗？
某个重力使颇感意外地挑了下眉，完全没看到身后，侦探社众人欲言又止的同情目光。
然后在接下来的调查里，中原中也有幸体会了，什么叫‘见缝插针式的针对’。
当时，人来人往的商场内
雾岛羽香单手搭在手杖上，她沉吟地微微侧过头，在受害人最后出现的位置停留了片刻，笃定地说道，
“所以受害人经过一处商店，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被带走……这意味着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绑架团体。”
“不明嫌犯至少有三人，一个负责吸引目光一个负责善后，主谋外表无害甚至极具个人魅力，才能让受害人毫无反抗地和他离开。”
“一群人行动却没有目击证人？这可真够有意思的。”
中原中也扫了眼不远处的人群，有点意外。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疑惑，然后下一秒，中原中也就听到某个气人大小姐，语速流利地说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恰好知道，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曾在同时具备了刻度杯和量杯的前提下，调出了咖啡因超出浮动范围的不明液体，可见世上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足足顿了两秒，才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某个大侦探在指桑骂槐。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雾岛羽香的表情一言难尽，
“真的吗？大小姐，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计较早上的咖啡吗？”
你是五岁的幼稚园小鬼吗？大侦探！
然而五岁的侦探小姐面不改色，毫不心虚地倒打一耙，
“只是简单的举例说明而已，中原中也，不要在案发现场浪费时间，去监控室看看，一定有新的线索。”
突然就成了浪费时间一方的助手先生：“……”
中原中也长长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澎湃的揍人冲动，默默告诉自己——
他是可靠成熟的成年男性，不和五岁的幼稚鬼一般见识！
重力使先生内心骂骂咧咧。
数分钟后，等到他带着新线索回来时，雾岛羽香竟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句，
“不错。”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右眼皮一跳，直觉告诉他这句话还没完。
果然，紧接着，他就听到雾岛羽香又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所以你的视力和认知系统一切正常，只是容易手抖。”
“走吧，回横滨警局，我知道受害者在哪里了。”
——吱嘎。
回答雾岛羽香的，是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动静。
某个重力使额头的青筋一跳，搭在商场扶手处的力道一重，一不小心，就把金属硬生生捏成了妖娆的麻花状。
黑发少女不慌，甚至满眼无辜地回过头，神情关切，
“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中原中也额头的青筋又是一跳，咬牙切齿，
“没事，我、手、抖！”
“哦，那你记得及时就医。”
雾岛羽香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在末尾贴心地接了一句，
“……阿抖。”
中原中也：“………………”
“雾、岛、羽、香——！！！”
那一刻，大概整个商场都听到了，堂堂重力使优雅的男高音。
声腔浑厚，音域宽广，完美。
……
…………
拜以上这段精彩的经历所赐，如今，成熟可靠的重力使先生即使闭着眼睛，都能调出完美符合自家侦探喜好的咖啡。
顺便还有时间打开冰箱，料理一盘简单的三明治。
等到中原中也端着早餐回过头时，他发现雾岛羽香已经换下了家居服，整整齐齐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随意地翻着那本聂鲁达诗集，一副研究神奇生物的模样。
阳光落在少女的肩侧，在她垂下的眼睫落着一层跳动的光斑。
那分明是漂亮又宁静的一幕，但中原中也看着这样的心上人，莫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即视感——
他的侦探乖巧又可爱，就像等待投喂的幼猫。
想到这，中原中也的嘴角不自觉勾起。
他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把那杯甜可可放到了雾岛羽香的手边。
中原中也单手撑在下颚，注视着少女端起杯子喝一口可可，黯淡的红瞳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很小的细节。
那是相比起层出不穷的凶案，足以忽略不计的微小之处。
但就是这样不需要在意的地方，此刻却像有生命一样，突然从中原中也的记忆中跳了出来，让他忍不住开口确认，
“雾岛，你之前提过，不喜欢握手，也不喜欢拥抱，对吧？”
“有什么问题吗？”
雾岛羽香扫描仪似地一页一页往后翻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要知道，人类通过握手和皮肤接触传播的病菌数量惊人，相比之下，口腔环境稳定的接吻，反而更加安全。”
“这样。”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一个很有趣的细节。
他的心上人不喜欢握手，更排斥拥抱，但无论是在毒.品走私案，还是其他几件案件，都没有拒绝他靠近。
这意味着什么？
中原中也没有把心中的答案说出口。
但他钴蓝色的眼睛笑意盎然，嘴角疯狂上扬，丝毫不掩饰此时的好心情。
雾岛羽香：“……”
雾岛羽香沉默了一秒。
显然，某个侦探小姐意识到自家助手在想什么了。
她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诗集，又迅速翻过几页。最后，她干脆把书用力合上，丢到了地毯旁边。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雾岛羽香抬起头，双臂环胸，黯淡的红瞳一动不动地‘看’着某个重力使，语气波澜不惊，
“中原中也，你这算是一般社交语境中的‘得意忘形’吗？”
见到心上人终于丢开书，把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
某个重力使心满意足地弯起眼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明智地选择了见好就收，
“要吃葡萄吗，大小姐，也帮你切成不规则的动物多面体？”
嗯，撩拨心上人要适可而止。
不可以欺负得太过。
第104章 Episode 104 幸福危机
事实证明, 人太过得意忘形，是会被命运制裁的。
中原中也没有兑现他的葡萄承诺。
就在他准备向满脸不愉快的心上人展示刀工，如何把一颗软绵绵的水果削成小动物时, 中原中也脚下一绊，意外在客厅的沙发下踢到了一本硬壳书。
和大小姐同居是这样的。
每天都能在各种小角落，发现新惊喜。
中原中也表示他习惯了。
事实上，某个重力使先生已经在未来的‘家居购置清单’里, 额外增加了一列随行书架, 专门用来放侦探随手乱堆的书籍。
中原中也弯下腰，把那本硬壳书捡起来, 顺便瞄了一眼上面的书名——
《科学养猪指南（续）》
中原中也：“……嗯？”
续？
一个小小的问号, 从中原中也的头顶冒出。
所以……为什么又是《养猪指南》？
话说回来, 这东西居然也能出续作吗？真的有人看吗？
这些疑问实在过于奇妙, 和某个大小姐摆在一起, 简直就像巧克力味的小笼包一样, 充满了让人欲言又止的违和感。
至少中原中也想象不出, 雾岛羽香究竟是出于何种需要, 才会读《养猪指南》。
还是两本。
“大小姐……这个养猪指南——”
中原中也拎着手里的硬壳书，看向了沙发中央的雾岛羽香，没忍住把心中的想法问出口,
“你是打算养一些, 额, 动物吗？”
“动物？”
雾岛羽香眨了下眼睛,
“中原中也，我对驯养食用类的家畜没有太大兴趣, 无论是野生的，还是后天人为培育的品种。”
“不过, 近期医学界关于培育植入人体细胞的猪心脏瓣膜，用于患者治疗的研究倒是很有趣。”
“唔……兴许有一天，我们能看到异种器官在移植领域，出现的全新突破。”
“那样的话，说不定就有希望——”
说话间，雾岛羽香十指合拢，指尖抵在嘴唇前，就这么自顾自地陷入了对猪的迷思，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满脸问号的助手先生。
所以有希望什么？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
算了，关于这一点，他差不多也习惯了。
日常被忽视的重力使默默叹了口气，随手把那本《科学养猪指南（续）》往桌上一放，准备去厨房给自家大侦探准备葡萄。
硬壳书撂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细碎的动静。
这就像一个提醒，又重新拉回了雾岛羽香飘远的思绪。
“中原中也，你之前提到了发.情——”
雾岛羽香突然开口，猝不及防地冒出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词汇。
“……啊？”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他猛地扭过头看向雾岛羽香，一副突然被陨石砸了一下的震撼表情。
“你说什么？”
中原中也不可思议地和雾岛羽香对视。
直到足足三秒后，他才在侦探平静的神情中回想起来，他确实有提过这么一句。
尽管当时的全句是——
【“发.情、滚出去、居心叵测……大小姐，像是这样讽刺直白的评价，对你来说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所以……他的侦探还真考虑过这一点吗？！
一时间，中原中也表情复杂。
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先高兴，自家心上人事无巨细的思考角度，还是震惊于目前愈发诡异的谈话内容。
话又说回来，一般的恋人（？）会在早餐时间，用这种科学实验一样的语气，商讨那方面的话题吗？
这一刻，轮到中原中也陷入了奇妙的迷思。
顺便很自觉的，单方面把两人长期稳定并彼此拥有的关系，定义成了【恋人】。
客厅内，气氛神奇地安静了一秒。
还不等中原中也理清脑中混乱的思绪，下一刻，他就看到雾岛羽香维持着十指合拢的姿势，一脸平淡地说出了堪称惊悚的发言，
“中原中也，你提到了发情，这很有趣——”
“你知道吗？根据多项实验数据，猪是目前为止最适合人体异种器官移植的选择，而在众多的哺乳动物中，它们和人类的发.情原理也最为接近。”
“我原本以为，能从其中发现一些值得参考的思路，重新理解情.欲的产生条件，比如种猪的繁育护理和化学阉.割干预……”
“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化学干预什么？！”
眼看着某个大小姐的叙述逐渐惊悚，中原中也猛地一个激灵，表情都快裂开了。
“大小姐，敢情你看那本《科学养猪指南》，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中原中也‘嘶——’地长吸一口冷气。
什么情况？！
他只是想好好谈个恋爱，未来再……咳、咳咳那个什么，接着举办婚礼，一起挑选幼稚园。
结果为什么他家侦探的脑子里，会出现这么可怕的东西啊？！
中原中也整个人都不好了，嗓音更是直接抬高八度，直奔花腔男高音而去。
“哦，你不需要太在意。”
或许是发现自家助手先生的反应过于惊恐，雾岛羽香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只是我寻找的众多参考资料的一个思考方向而已，无论是伦理角度，还是从人道主义出发，都不具备任何实操性，已经排除在外。”
“更何况，以目前业界对异种基因的研究，应该还做不到这点。又不是人为制造异能力产物，你不用放在心上。”
荒霸吐·恰好就是人为异能力载体·重力使本尊：“…………”
这一刻，中原中也背后的冷汗直冒。
他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绝对、绝对、绝对要把【荒霸吐】的秘密带进棺材里！
一个字也不能对雾岛羽香透露！
某个重力使的情绪波动过于惊人。
即便没有任何侧写知识的普通人，隔着老远，也能感知到他疯狂起伏的心境。
“怎么了？你在紧张吗，中原中也？”
雾岛羽香歪了下头，如同好奇又毫无杀伤力的幼猫，可爱极了。
“……没什么。”
中原中也倒是害怕极了。
他僵硬地绷紧脸皮，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
“咳，雾岛，葡萄切成兔子球怎么样？还是你有更喜欢的形状？”
形状？
沙发中央，雾岛羽香微微眯起了黯淡的红瞳。
她纤细的手指在下巴处点了点，注意力一言不发地落在中原中也身上。
好半天，她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都可以，我没意见。”
雾岛羽香的语气平静，表情若有所思。
明明少女什么也没说，却成功让某个能以一当千的重力使干部，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堪比灭顶的危机感。
不不不，冷静一点，中原中也。
大小姐再厉害，也不可能会读心术。只要他保证不泄露一点线索……
中原中也僵硬地转过身，顶着背后火辣辣的注意力，头皮发麻地伸手去开冰箱。
结果由于脑中思绪太过精彩，他手上的动作一错，直接越过了冰箱，打开另一个长方形橱柜。
这个橱柜原本是空置的。
某个大小姐的厨房一向比脸更干净。
除了一些公寓自带的餐具物品之外，根本找不出其他多余的东西。
中原中也回过神。
他刚准备收回手，关上开错的柜门，下一刻，他就听到一声‘啪嗒’的清脆响音，从柜子的深处传来。
乍听之下，就像有什么别在墙面的长条物体掉了下来，砸落出疑似金属刀刃的撞击声。
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挑了下眉，伸手往柜内摸索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神情一顿，从柜子里抓出了一把刀。
嗯，更正一点。
准确来说，中原中也此刻手中抓着的，是一把沉甸甸、目测约60厘米长的日本古刀。
当然，专业人士一般将这种长度的冷兵器，称之为【肋差】。
中原中也：“……”
这一刻，整个公寓的空气都静默了一秒。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他看了看手中外形古朴的肋差，又瞥了一眼厨房上方的长条柜门。
最后，中原中也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客厅沙发中央的雾岛羽香。
“来，解释一下吧，大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冷静地问道。
雾岛羽香表情不变。
她在中原中也注视的目光中眨了眨眼睛，随后，少女收回了观察的注意力。
她侧过脸，破天荒地插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乖乖吃早餐。
一副我都乖巧地没有挑食了，你就不要在意这点小细节的表现。
可惜，中原中也已经有过无数次经验，相当清楚在侦探小姐的猫窝（？）里翻出的藏品，有多不得了。
这个时候，不想后患无穷，就绝对不能被她糊弄过去。
中原中也危险地眯起眼睛，“雾岛？”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一把普通的肋差而已。”
雾岛羽香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道，
“中原中也，鉴于社长有使用太刀作为武器的习惯，我在公寓内保存一两把肋差作为礼物，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需要大惊小怪。”
“请把它放回原位，谢谢。”
请，谢谢。
不得了，某个大小姐竟然也有乖乖地使用敬语的一天。
“哦，普通的肋差。”
中原中也平静地点了点头，一副真的被说服的模样。
然后一转眼，他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古刀‘咔嚓’一声，果断识图搜索。
雾岛羽香：“……”
这场面还挺似曾相识的，是不是？
然后，更刺激的结果来了——
屏幕上的缓冲条停顿了一下。
很快，一个搜索页面跳了出来，是一个博物馆的科普视频。
里头不仅全方位展示了这把肋差的细节，还附赠了一段声情并茂的介绍史——
【“名刀，笑面青江，传闻以曾斩杀笑容怪异的女鬼闻名。”】
【“刀身全长60.5cm，过去曾三次磨短，由战国时代的名将丹羽长秀献予丰臣秀吉，后于战争中流失。”】
【“传闻，古刀疑似于江户私人珍藏馆出现，后因一场火灾，再次下落不明……”】
浑厚的男播音腔自手机内传出。
中原中也点下屏幕的暂停键，一言不发地看着雾岛羽香。
短暂的静默后，中原中也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奇异的空气。
“普通的肋差，嗯？”
“大小姐，你怎么不说，它只是一把普通的【笑面青江】呢？”
雾岛羽香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她十指合拢，置于下颚，摆出了标准的思考姿势。
少女的语气平淡，脸上的表情更是毫无破绽，
“中原中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自信，坚持我作为一介小小民间侦探社的调查员，竟然收藏了一柄历史古刀。”
“当然，如果你有充足的证据和严密的逻辑链作为理论支撑，我也愿意扮演善解人意的天使侦探，向你还原其中的——”
“锵——”
雾岛羽香的话还没说完，位于料理台边的中原中也就手指一动，径直拔.出了手中的刀。
肋差出鞘的瞬间，一声清越的刀鸣响起。
伴随着阵阵金石交错的凛冽刀意，刀身的细节尽数暴露在公寓的灯光下。
豪放的大峰与贯.穿全刀身的樋，展现出压倒性的魄力，直刃的主调和极具代表性的磨短刀纹在灯光下凛凛生辉，刀柄处的四目结纹更是一览无余。
肋差的刀刃雪亮，仿佛挥动之间，依旧能展现出传说中的锋锐之气。
是把好刀。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铮亮的刀刃，刀身清晰地映出他钴蓝色的眼睛。
“大小姐。”
中原中也收回目光，看向雾岛羽香，“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这其实是一把赝品。”
雾岛羽香沉默片刻。
她扭过头，理智气壮地纠正，“不是赝品，是赠品。”
“是我买雪糕送的。”
中原中也：“………………”
我信你个鬼啊！！
谁家买雪糕还送文物的？！哪个冤大头收藏家的刀剑展区吗！！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额头熟练地迸起一条青筋，很有活力地向上跳了跳。
这一刻，某个大家长充满自信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三百六十度回响，全方位环绕——
【“放心，问题不大。”】
【“我们私下咨询过古美门律师，只要不是涉及到国宝层面的收藏品，从私人赠与的角度来说，应该不存在引起诉讼纠纷的可能。”】
只要不是涉及国宝层面的收藏品……
国宝层面——
国宝——
这两个字跟无限重复的音响似的，在中原中也的耳边慢速回放。
料理台边，中原中也默默抬起手，扶住了额头。
他好像明白，与谢野特地私下咨询律师的原因了。
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问题。
未入库的文物，算国宝吗？
说起来……日本应该能收藏古刀吧？
某个重力使先生心力交瘁，幽幽叹气之间，他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目光犀利了起来——
干脆甩锅给那条青花鱼好了。
反正港.黑首领，债多不压身。
第105章 Episode 105 夜晚禁止
中原中也表示, 他脑壳疼。
就在他开始认真思考，如果哪天东窗事发，就先一步把这口黑锅甩给某个屑首领时, 他又很快发现，自家侦探小姐还真没有忽悠他。
“啊，你说那把刀啊，它确实是赠品哦。”
武装侦探社内
作为证人之一的谷崎直美抱着资料, 回忆地说道,
“记得好像是江户那边，一个委托人的礼物, 说是案件调查的谢礼, 就把肋差低价转卖给了小羽。”
至于这个‘低价’具体有多低——
足足一百四十日元。
正好是一支香草冰淇淋的价格。
中原中也：“…………”
所以还真是买雪糕送的吗！
某个重力使不理解, 但大受震撼。
他扭过头, 不可思议地看向雾岛羽香, 结果只得到了‘哼’的一句回应。
某个大小姐冷哼一声, 转过身下的转椅, 用后脑勺对着助手先生, 拒绝和笨蛋交流。
今天的侦探小姐难得没有窝在常坐的沙发上，而是坐在了窗户边。
少女的注意力时不时落在窗外的街道上，充满了幼崽等待监护人回家的即视感。
对于雾岛羽香的这副表现, 众人早已心知肚明。
不出意外的话, 另一位大侦探就要出差回来了。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谷崎直美默默瞅了眼窗边的侦探和重力使, 猛地后退一步, 凑到了几个事务员小姐身边。
她借着手中资料的遮挡，暗中观察。
不对劲。
尽管与谢野医生和国木田先生解释过, 小羽和中原君没有同居。
两人只是由于一宗保密案件的关系，暂时住在一个屋檐下, 充其量只能算室友。
但谷崎直美的恋爱雷达告诉她，不对劲。
眼神和气氛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乍看之下，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但中原君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过去还有所隐藏的话，现在，后者几乎毫不掩饰，眼中注视向少女时的神情。
理所当然地占据最靠近侦探的位置，箭头粗壮到都快实体化，扎到雾岛羽香的脸上了。
更有甚者，谷崎直美不止一次发现，两人对话的时候，中原中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几次想要去牵小羽的手。
但鉴于另一边，两位大家长箭一样戳来的视线，重力使只是挑了一下眉毛。
最终，他抬起的手掌方向一变，克制地放在了少女的椅背上。
然后，中原中也做了一个动作——
“好吧，这次算我不对，大小姐。”
中原中也开口，他的手掌搭在雾岛羽香的椅背上，指尖轻轻一用力。
下一秒，背对着重力使的转椅‘嘎吱’一声，原地转了一圈，又把少女送回了面对助手的方向。
“我会负责接下来一周的甜点。”
中原中也愿赌服输地说道。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坐在宽大的办公转椅里，仿佛面前的助手先生不存在一样，专心地低着头，纤细的十指摆弄着手中的魔方。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无奈地继续妥协，
“再加一周，另外，我保证不动你的那些收藏品。”
听到这话，黑发少女拨动魔方的手指一停。
这一次，雾岛羽香终于抬起了头，不过说的却是，
“中原中也，毕竟我也不是真的魔鬼。如果你对赌约有意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你，换成另一种更符合大众公平思维的竞技游戏。”
简单来说就是，猜拳。
“哦，符合大众公平思维的游戏。”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一点也不上当，
“大小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根据反应推算出我的出拳规律。”
和‘侧写师’玩猜拳？
除非他的脑袋被青花鱼打了。
“……哼。”
某个被拆穿小心思的大小姐不置可否，把魔方往重力使的手里一塞，算是接受了道歉。
中原中也单手握着东西，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微微勾起了嘴角。
侦探社的其余人：“……”
“啪。”
办公桌边，正在记录日程的国木田独步手指一个用力，钢笔笔尖直接戳破了纸页。
仿佛那是某人的脑袋般，在手账上戳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洞。
“你个臭小……！”
姜发青年猛地站起身。
他的脸色漆黑，话才刚开口说一半，就被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
“话说起来——”
与谢野晶子用力合上医学杂志，微笑地起身。
她看似有话对雾岛羽香说，但实际上，医生小姐的另一只手，同样往雾岛羽香的椅背上一搭，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少女和中原中也间的距离。
随后，与谢野晶子又借着谈话，径直往两人中间一站，彻底阻隔了中原中也的视线。
“小羽，我记得当初那个案子，没有完全解决吧？”
与谢野晶子侧身靠在窗边，转头对雾岛羽香说道。
“欸？没有吗？”
新来的事务员小姐闻言，好奇地抬起脸，加入谈话，
“连小羽都没解决……是很难的案件吗？”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不是不是。”
“严格来说，那倒不算什么疑案，但里头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谷崎直美摆了摆手说道。
她上前两步，正好在雾岛羽香的另一侧坐下，占据了黑发少女左手边的空位。
妹妹行动了，某个兄长自然下意识跟上。
谷崎润一郎顺手拉过张椅子，在谷崎直美的旁边坐下，接上话题，
“那个案子我也在现场。”
“一开始的情报收集工作是我负责的，所以打听到了不少传闻。”
“其实最开始，委托人找的不是侦探社，他们先去神社，请了当地的一位神官。”
“神官？”
这个词一冒出来，其他人可就不困了。
其余的事务员听到后，干脆也停下了手边可有可无的工作，一起围了上去。
众人的两眼闪闪发光，俨然一副分享灵异小故事的激动模样。
不过短短一瞬间，侦探与助手并肩的亲密空间就被打破，当场变成了灵异案件分享大会。
至于最开始，站在侦探旁边的中原君？
嗯，别说身旁的座位了，某个助手先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挤出了包围圈，只能与不擅长灵异话题的国木田独步排排站，面面相觑。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转过头，隔着侦探社众人，看向了雾岛羽香身边的与谢野晶子。
果不其然，他看到某个大家长抬起眼，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仿佛再说——
【有本事，你站到天花板上去啊。】
中原中也：“……”
虽然不是做不到，但作为一个正常的成熟男性，中原中也当然不可能真的照做。
于是乎，重力使先生只能用力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现实。
顺便还要接受一旁的国木田独步，时不时扫射而来的死亡视线。
与此同时，窗边
谷崎润一郎对案情的叙述也跟着响起。
“那个委托人姓松平，算是在江户一代的望族。”
“他们在当地有一套祖宅，只有孩子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去居住。然后，怪事就发生在委托人松平贵一的小儿子，松平洋七岁暑假的那年。”
“根据松平贵一的说法，那段时间，小儿子经常莫名其妙发烧，有好几次半夜两点醒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
一开始，松平洋的父母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小孩子生病不舒服，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直到连续几次后，小儿子再次后半夜发烧，躲在母亲的怀里说，
“妈妈，天花板上的阿姨好凶，她一直咬我，我们回东京好不好。”
“我不想再发烧了。”
阿姨？
彼时，松平由美一愣。
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去看儿子口中的天花板，但那里除了照明的灯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更何况，这栋宅邸除了她和丈夫、小儿子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
至于帮佣倒是有几个，但都放假回去了，哪儿来的阿姨？
还是在天花板上？
松平由美心中疑惑，但事关孩子，她在思考了片刻后，直接抱着小儿子换了一间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巧。
在换了地方后，原本没精打采的松平洋很快恢复了精神，高烧也退了，抱着母亲睡得很香甜。
主卧内，松平由美则和丈夫彼此对视了一眼。
两人决定等天一亮，就直接去二楼查看情况，尤其是小儿子房间的天花板连通的地方。
但在搜索一圈后，夫妻两人都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那处天花板的二楼，连着的是一间旧书房。
里面不久以前才请人装修过，理论上，不应该有奇怪的地方才对。
夫妻两人一头雾水。
之后，他们干脆就让小儿子睡在主卧，他们在一边陪着。
然而当天晚上，小儿子还是发烧了。
孩童这回的病情，甚至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严重。
小孩的额头滚烫，两眼翻白，浑身不停地抽搐，甚至隐隐有口吐白沫的征兆。
松平夫妇吓得魂不附体，当天晚上就把小儿子送去了医院。
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了。
到达医院后，松平洋的症状很快就消失了，迅速恢复了健康。
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松平夫妇再不相信，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疑虑。
在儿子出院后，他们连行李都没有理会，直接乘坐最早的一班新干线返回东京。
夫妻二人以为，只要离开了祖宅，应该就没事了。
但就在当天晚上，松平洋急性肺炎，被救护车送进了ICU。
……
………………
“这、这是那个‘阿姨’，跟、跟过去了？”
侦探社内
几个事务员小姐猛地打了个寒颤。
此时，分明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盛的时候，但她们的背后却莫名地窜上了一股凉意。
事务员小姐们哆哆嗦嗦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她们默契地挪了一下椅子，动作相当一致地往雾岛羽香的身旁靠去，仿佛侦探单薄的身躯，突然充满了无限的阳刚之力。
这还真不怪她们。
整个侦探社就三位男士，一个是别人家的兄长，一个是侦探的助手，而且此刻的表情比鬼还可怕。
至于最后一位，国木田先生？
嗯，这位更是不能指望。
他的眼镜都快裂开了。
相比之下，通晓科学知识的侦探小姐，反而成了最让人有安全感的那个。
与此同时，除了某个快吓死的副社长之外，与谢野等人倒是没太大反应。
毕竟，他们也算是经历过事件全貌的当事人，早就习惯了。
“所以这对夫妇去了神社，那把【笑面青江】也是这么来的？”
中原中也了然地问道。
“对。”
谷崎直美点了点头，接上兄长的话尾，继续说道，
“因为【笑面青江】有斩杀过女鬼的传闻，所以那把肋差被委托人寄语了厚望。”
“松平贵一通过人脉渠道，花重金买了下来，跟着神官的御守一起摆进了松平洋的卧室里。”
也不知道是刀的效果，还是御守发挥了作用。
在‘除灵’后，松平洋真的恢复了健康，再也没有发生异常，松平夫妇也逐渐放下了戒心。
异变出现在一周后。
当天晚上，松平夫妇诡异地做了同一个梦。
梦境中，他们感觉有一个黑影飘起，从房门底下的缝隙钻了进来，就站在床尾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彼时，夫妻两人的视角像是突然腾空了一样。
明明是平躺着的姿势，却仿佛飘荡在天花板下方，能清晰地俯视整个卧室的情况。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看到那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青白肿胀的脸。
她的眼珠是死鱼一样的灰白色，却异常灵活地斜睨了过来。
人影戏谑而怨毒地看向了夫妻两人，仿佛在说——
【你们的刀不是很厉害吗？让它来救你们啊。】
……
…………
那一刻，松平夫妇浑身一震，几乎是从床上硬生生摔下来，活活被疼醒的。
“小洋！小洋还在房间里！！”
“快——！快！”
即使身上生疼，但松平贵一和松平由美根本没有喊痛或害怕的时间。
两人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满脸恐慌地冲进了小儿子卧室。
不出所料，松平洋再次发烧了。
而这一回，真正让松平夫妇肝胆俱裂的是，他们发现小儿子的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都留着深深的齿印。
但那并不是属于孩子小巧的牙齿印。
这些齿印的边缘坑坑洼洼，带着青肿，就好像有人趴在床边，咧着参差不齐的残破牙齿，去啃孩子的手脚。
只不过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这一次，只啃到了手指。
第106章 Episode 106 小气的重力使
“——嗝！”
侦探社内, 不知谁先发出了第一个声音，骤然打破了室内沉默到诡异的气氛。
这个打嗝声又细又尖，就像公鸡被掐住了嗓子, 在铁板上磕碰出来的一样，充满了喜感。
不过此刻，没人笑得出来。
几个事务员小姐已经默默缩起了鞋子里的脚尖，手指也揣进了口袋。
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 她们大概更愿意把双脚也一起收到椅子里抱住, 蜷缩到某个大侦探的身边取暖。
距离打嗝声最近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秒。
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这声疑似公鸡的‘打鸣’从何而来。
但出于优秀的高情商, 重力使先生还是成功克制住了转头的冲动, 替恋人的大家长保留下所剩不多的男士尊严。
国木田独步：“……”
谢谢啊！他一点也不高兴！
或许是察觉到小伙伴们抖得太过可怜, 雾岛羽香歪了歪头。
她收回了落在窗外的注意力, 开口就是一串熟悉的大长句, 充满了雾岛羽香的个人风格,
“不需要害怕, 你们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杜撰的怪谈。”
“情节老套, 充满了不必要的语言赘述，唯一有趣的地方，只有它作为鬼怪题材故事时, 本身所代表的文学价值。”
“知道吗, 恐怖故事之所以这么受人欢迎, 即使被消费过无数次, 也依然被人津津乐道，正是因为它利用了我们对生存的本能。”
“在部落时期, 女人和孩童尖叫预示着危险，男人会立即停止打猎, 返回保护部落，所以鬼怪总是先袭击他们，而不是强壮的男性。”（①）
“典型的鬼怪模式，历来如此。”
巴拉巴拉，叽里呱啦。
不愧是他们博闻强记的大侦探，轻而易举就把周围的恐怖气息破坏得一干二净，让全员集体回忆起大脑被知识冲刷的快感。
侦探社众人：“……”
“谢谢你，小羽，非常及时的科普，真令人安心。”
事务员三木小姐转过头，目光真诚，胆大包天地提问，
“小羽大人，请问我可以抱您吗？或者您坐在我腿上也行，我需要知识的力量。”
什么？什么抱？还想坐在腿上？
不行！绝对不行——！！
某个重力使先生闻言，顿时警惕地瞪圆眼睛。
他‘咻’地一下扭头望来，如有实质的目光如炙热的烧烤盘，‘滋滋’冒烟，瞬间让空气中所剩无几的恐怖气氛，彻底消失殆尽。
嗯，很好。
事务员小姐们默默点头。
中原君的小心眼，也很令人安心。
……呵，男人。
“所以，这个委托人最后是怎么找来侦探社的？”
另一个事务员小姐好奇地问道。
又是噩梦，又是诡异的咬痕。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一般人都会直接冲去寺庙，或者干脆住进神社避难吧？
难道是觉得玄学不管用，决定求助科学？
事务员小姐突发奇想，然后就听到与谢野晶子说道，
“不，准确来说，是我们这边找上的委托人。”
至于理由，当然是因为案件。
说来也凑巧。
彼时，雾岛羽香正好和与谢野晶子搭档，受当地警方的委托，前往京都调查一宗入室杀人案。
“凶手是一个三人以上的团体，他们挑选外出的屋主，先制服一人，然后用受害人的钥匙开门进屋，袭击剩下的家庭成员。”
“那群人……就是一帮杂碎。”
纵然已经见过无数凶犯，但每次回想起这宗案件，与谢野晶子依旧忍不住皱起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在入室后，他们没有偷走受害人的钱财，也没有对女主人进行性.侵害，而是选择破坏屋内的所有财物，然后当着屋主的面，把家庭成员一个接着一个殴打致死。”
先是最小的孩童，然后是爷爷奶奶。
最后轮到母亲和丈夫。
那个时候，负责处理现场的警方根本不敢多看尸体一眼。
他们直接动用铲子和其他工具，才把受害者七零八碎的尸骨收敛干净，交给法医。
另外，警方在勘察现场时，还在屋内发现了几个捏扁的啤酒罐。
这就表示，那群凶手在杀完人后，还在原地慢悠悠地喝完带去的啤酒，充分回味后，才不紧不慢地离开受害人的屋子。
“……动机呢？”
中原中也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一般的入室杀人都习惯用枪或者刀，单纯地用钝器把人殴打致死很少见，这群人的动机是什么？”
“暴行。”
雾岛羽香轻声回答，
“那群凶手因为愤怒聚集在一起，他们自认匪徒，对社会规则不屑一顾。他们觉得暴行能得到力量和尊重，也只有在制造混乱和恐惧的时候，他们才觉得自己活着。”（①）
“换句话说，凶手行凶的动机，就是‘暴行’本身。”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毫不掩饰，甚至希望以此挑起社区和警察的怒火，希望所有人变得和他们一样。”
雾岛羽香的嗓音平淡，叙述的内容也与鬼怪全然无关。
但这些在事务员小姐们听来，反而产生了一种更深的寒意。
一种比遭遇‘幽灵’与‘鬼怪’，更加可怕、也更加恐怖的不寒而栗。
而彼时，真正的麻烦远不止于此。
那群凶犯成功了。
他们不断袭击、伤人致死的暴虐行为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在整个街区蔓延。它就好像有自己的传播动力，附近的居民变得疑心、愤怒。
情况逐渐酝酿升级，迅速演变成一场又一场小范围的暴力冲突。
紧接着，就是警察负伤的消息。
至此，负责调查的警方也被挑起了怒火。
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那些失去搭档的警察眼中，已经隐隐有杀意闪烁。
雾岛羽香毫不怀疑，只要找到不明嫌犯，这些警察就不会让凶犯活着踏出藏身的住所。
至于那些凶犯，他们同样不打算束手就擒。
在他们看来，反正都要死。
多杀一个警察，就多赚一枚勋章。
所幸，黑发少女在事态陷入极端以前，先一步找到了这群凶犯的踪迹。
“关键点在最初的入室杀人案。”
雾岛羽香解释道，
“这类案件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不明嫌犯能在一夜之间迅速杀死一家五口，这表示他们的手法娴熟，局面控制精准，没有任何犹豫的迹象。”
这就意味着，最初的入室杀人，绝对不是他们的第一宗案件。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疑问——
凶手至少是三个满腔怒火的成年人，他们习惯集体形容，肆无忌惮。
而从受害者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身材高大，或者身体强壮，这样的团体在社区内出现，不可能藏得住。
但他们没有引起居民的注意，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不明嫌犯本身就是社区的一员；要么，他们在社区的所有行动都有正当理由。
以至于大部分的居民对此习以为常，掉以轻心。
以此作为切入点，当时负责情报调查的谷崎润一郎和花袋，很快找到了受害人的共同点。
那些受害者并非社区的常驻人员，大部分属于新搬家不久，或者只是短暂度假居住。
与此同时，他们都在短时间之内雇佣过专业的施工团队，对住宅进行翻新。
“住宅翻新？”
中原中也一愣，迅速想到了关键，“是委托人松平贵一的祖宅，他们的书房！”
“回答正确。”
雾岛羽香闻言侧过头，对自家助手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意。
阳光漫过少女的眼角，这一幕落在中原中也的眼中，比晴天更加可爱。
于是，仿佛是被感染了一般，即使知道侦探无法视见，中原中也依旧弯起唇角，对心上人回应笑意。
与谢野晶子：“……”
国木田独步：“……”
侦探社其他人：“……”
艹！狗粮！
还是单方面半生不熟的狗粮！
众人眼角一抽，一瞬间，脸上同时浮现出喉咙噎住的表情。
雾岛羽香没有在意伙伴们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不明嫌犯需要一个进化的过程，在入室杀人以前，他们会从简单一点的独户住宅开始，而委托人松本贵一祖宅翻修的时间，就在案发前的一月。”
“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久居东京的关系，恰好躲过了一群毫无人性的匪徒。”
只不过，另一户独居的受害者就没这么幸运了。
因为找不到原定的‘猎物’，于是旁边的住户，就成了练手的替代品。
在那之后，当地警方在雾岛羽香的建议下找到了松本贵一，在取得屋主同意后，警方撬开了二楼书房的地板。
不出意料，那里面静静埋着一个裹尸袋，正是那群凶徒的第一个受害人。
他们借着施工的便利，在杀人后把死者砌进了地板里。
警察撬开木板的时候，发现尸体的姿势伏卧向下。
死者为女性，四十八岁，被榔头敲碎了牙齿和鼻骨，面孔青肿扭曲，无法分辨。唯独她的一双眼睛，仿佛死不瞑目般，死死地睁裂着。
她直直盯着地板下方——
透过天花板的阻隔，下方恰好是一楼卧室，委托人松本贵一的小儿子，松本洋的儿童床所在。
……
…………
中原中也：“……”
听完全程的事务员小姐们：“……”
难、难怪委托人的孩子一直说‘天花板上有阿姨’，敢情绕了一圈，里面真的埋了一具尸体吗！
还神他【哔】的是面对面，眼睛对眼睛的姿势！
……啊啊啊啊——！
事务员小姐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画面，就感到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直竖，想要疯狂骂脏话。
“至于委托人的孩子，松本洋身上的咬痕——”
雾岛羽香语气平淡，不知是不是错觉，话中还夹杂一点小遗憾，
“我建议松本先生做个简单的验伤，只要通过尸体的牙印对比，就能确定松本洋十指上齿印的来源，或者排除其中一个可能性。”
可惜，委托人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了。
对方事后不仅直接拆掉了祖宅，连带着那把用于镇宅的【笑面青江】，也打算一起处理掉。
俨然一副要和这些灵异事件，彻底隔绝关系的架势。
不过由于某个大小姐对收藏品的喜好，那把肋差最终还是逃过了碎刀的命运，被雾岛羽香以一盒香草雪糕的价格带了回来。
“所以——”
“放心吧，中原君，那把刀绝对是合情合法的！”
谷崎直美竖起大拇指，对重力使信誓旦旦地保证，
“当时为了以防万一，与谢野医生还特地联系了东京的古美门律师，专门在合同上注明了【私人收藏转让】。”
“再说了，那把笑面青江看着那么新，怎么可能是文物啦。”
“而且那把刀不是也没击败女鬼吗？哈哈哈哈哈！肯定只是仿制品啦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
他默默转头，看了一眼假装咳嗽，实则心虚地移开视线的国木田独步，又瞅了一眼全程微笑不语的与谢野晶子。
在沉默数秒后，中原中也果断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既然有正规的转让合同……
算了，一把‘普通’的笑面青江而已，也没什么。
只要大小姐别没事挥着玩，割伤自己就好。
虽然以某个大侦探的臂力，估计连刀鞘都举不起来。
“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就在事务员小姐们以为案件就此结束时，她们看到谷崎润一郎举起了手，有点犹豫地说道，
“因为我自己这边有点好奇，所以私下找机会，和松本洋小朋友谈了谈……”
“你们想知道下文吗？呃，算个彩蛋？”
“松本洋？那个小孩？”
事务员小姐们一怔，下意识转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犹疑。
直觉告诉她们，不想晚上做噩梦，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但好奇心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她们几次张了张嘴，最好还是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你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我个人觉得还挺温馨的。”
谷崎润一郎回想地说道，
“松本洋小朋友告诉我，他在发烧的时候，有好几次看到一个披着斗篷，闪闪发光的帅气哥哥站在床边，挥刀保护他。”
再加上那个‘阿姨’对松本夫妇说的——
【你们的刀不是很厉害吗？让它来救你们啊。】
“这么一联系……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把刀其实有‘效果’？”
谷崎润一郎猜测道，
“你们想啊，那个‘阿姨’不是被牵连杀死的吗？”
“按理来说，她对松本一家的怨念很深才对，说不定就是因为有那把刀在，才没办法得手。所以只能吓唬一下委托人，咬小孩的手指脚趾。”
当然，尸体被找到后，她也就失去了凭依，被迫消散了。
事务员小姐们：“………………”
事务员们表情一滞，集体僵硬成石膏，尖叫仿佛高压水.枪一样，都快从眼睛里喷出来了。
啊啊啊！她们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就让案件停在真相大白不好吗？！
让你多嘴！让你好奇！
事务员小姐们嘴巴吐魂，距离原地升天只差一点点。
……嗯？等等？案件？！
就在这时，三木事务员忽然两眼一亮。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两眼放光地看向了雾岛羽香，视死如归地伸出手，
“对不起小羽大人！请务必让我抱一下，我需要知识的力量！”
“……欸？！好狡猾！那，那我也要！”
“名侦探小羽大人！请务必让姐姐抱一下！”
雾岛羽香：“？”
拥抱的包围圈来得猝不及防。
雾岛羽香歪了歪头，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一只手臂就冷不丁地伸来，搭在她的椅背上往后一带，瞬间把人带出了包围圈。
“啧！我说你们——！不要擅自扑上来啊！”
中原中也用力咂舌，非常小气地挡在了中间，遮住了自家侦探的身影，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事务员小姐们眼神幽怨，“中原君，严格来说，你才是后来的哦。”
女孩子贴贴怎么了？
你一个多余的助手才要走开啊！
中原中也：“……”
这又是什么见鬼道理啊！
眼见一场奇怪的‘侦探争夺战’就要爆发，一旁的谷崎直美急得手足无措。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指尖在某个图标上轻轻一点，把屏幕怼到了众人面前。
“……那个！！三木小姐，大家，我们来玩‘小动物占卜’怎么样？”
“只要输入名字，就能看到自己的动物守护灵形态，一样可以安神哦！最近在Net上超级火的！”
“看！我和兄长大人的是仓鼠，是不是很可爱？快看！”
说话间，屏幕上两只圆嘟嘟的仓鼠球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只雪白色，眼角的位置带着泪痣。
一只背上掺杂着橘色的毛发，黑豆似的眼睛圆溜溜的，和本人有三分相似。
“咦？”
“这个好像，确实有点……”
几个眼神幽怨的事务员小姐见此，顿时一愣，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众所周知，女孩子们永远无法对【小动物】和【占卜】说不。
更何况，还是两个相结合的情况下，感兴趣指数当然是超级加倍。
……算了，反正侦探小姐有凶巴巴的助手守着接近不了，那看看动物守护神也不错。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接过了谷崎直美的手机，凑在一块研究。
“呼——解、解决了。”
谷崎直美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顿时松了一口气，为守护侦探社的和平操碎了心。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小动物形态的大小姐啊……
中原中也瞥了眼雾岛羽香，也有点心动地掏出了手机，找到了谷崎直美提到的软件。
顺便一提，出于好奇，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也打开了占卜软件，尝试往里头敲了一个姓氏。
国木田独步跳出的是一只表情严肃的松鼠，晃动着伞一样的大尾巴，脸上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充满了教导主任的气息。
大松鼠国木田独步：“……”
“嗯？有点意思啊？”
与谢野晶子挑了下眉毛，扫了眼自己的手机。
她发现屏幕上的动物灵是一只百灵鸟。
灵动的百灵在空中飞了一圈，优雅地落在一根虚拟树枝上，低头打理羽毛。
看着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不过，这个‘动物占卜’在轮到中原中也和雾岛羽香时，程序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输入‘中原’后，软件就像突然失灵了般，瞬间陷入黑屏，好半天才艰难地重新亮起，在屏幕上缓缓卡出一行字——
【？？？】
“问号？这是什么意思？”
“是Bug吗？”
众人疑问地凑到屏幕前。
中原·荒霸吐人间装置·中也：“……”
糟糕。
怎么感觉这个什么‘动物占卜’，好像真有点东西啊！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莫名有种秘密摇摇欲坠的错觉。
然后他一扭头，就对上了雾岛羽香侧头‘望’来的目光。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此刻，雾岛羽香纤细的手指捏着下巴，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得中原中也脑后汗水直冒。
不久以前的对话播放音响般，在他的耳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环绕——
【“不用担心，这只是我寻找的众多参考资料的一个思考方向而已，无论是伦理角度，还是从人道主义出发，都不具备任何实操性，已经排除在外。”】
【“更何况，以目前业界对异种基因的研究，还做不到这点，又不是人为制造的异能力产物……”】
人为的异能力产物——
嗯，某个‘人为的异能力产物’本尊，此刻正不着痕迹地吸气，努力绷住脸上的神情。
“中原中也。”
似乎是察觉到了助手先生的视线，雾岛羽香松开了捏着下巴的手指。
她微微仰起头，对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堪称天使的可爱笑容，
“你在紧张吗？还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中原中也，用力绷紧脸：“没有。”
“哦。”
雾岛羽香眨了眨眼睛，刚准备继续开口，就突然听到了一句惊呼声传来。
“……好、好可爱！”
沙发边，事务员小姐们单手捧着脸，忍不住对着屏幕露出了乐呵呵的姨母笑。
是某个大小姐的动物占卜结果。
继中原中也的【？？？】后，写着‘雾岛’的屏幕也跟着闪了闪。
手机画面像是乱码一样，骤然闪过无数文字。
但很快，屏幕又恢复了正常，从一个虚拟的木箱里‘啵’地蹦出了一只趾高气昂的幼猫。
黑色的毛发，宝石一样凛凛生辉的红瞳。
幼猫毛绒绒的耳朵尖抖动，小小的一只、可爱到仿佛能一口抿出糖霜。
但就是这样可爱如天使小猫，微微扬起下巴看向屏幕时，露出了睥睨又倨傲的猫猫表情。
简直和某个难以讨好的大小姐如出一辙。
“嘶——”
乐呵呵姨母笑的事务员小姐转过头。
他们看看屏幕里的雾岛猫猫，又看了看窗边的雾岛大小姐，两眼闪闪发光，露出了想要吸猫的心动表情。
这个气氛实在过于微妙，以至于雾岛羽香沉默了一秒。
下一刻，只见少女默默转了一下椅子，又转了一下椅子，挪到了可靠的重力使先生背后。
挡箭牌中原中也先生：“……”
很好，不愧是大小姐，对局势的判断无人能及。
“我说你们——”
眼见社内的气氛逐渐漫才化，侦探社唯一的正经人，国木田独步先生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刚想提醒众人收收心，老实工作，下一秒，姜发青年口袋里的手机就微微一震，提示有新通话。
“……啊，又是案件。”
“嗯，肯定是案件吧。”
众人一致点头，显然已经对这样的发展不以为然。
然而这一回，情况变了。
当国木田独步接通手机后，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一向稳重的副社长表情一变，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国木田独步的眉头紧皱，嗓音沉沉，仿佛积压了无数的不安和惶恐。
他看向了社内的唯二的侦探，说道，
“——是社长的电话。”
“小羽，乱步出事了。”
第107章 Episode 107 失踪
——【江户川乱步失踪】
在这七个字出现的瞬间, 整个侦探社的空气骤然一宕。
社内热闹的对话消失了。
就像时间突然慢了半拍，谷崎润一郎等人愣愣地转过头，看向了拿着电话的国木田独步, 脸上露出了一时无法理解日语的茫然表情。
失踪？谁？
乱步先生不是一直和社长搭档吗？
有社长在，为什么会出事？
“……等等？！国木田先生，这是怎么……！”
愕然的沉默中，一个事务员小姐惊慌地开口。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嘎吱’一声, 转椅轻响。
三木事务员下意识扭过头，发现雾岛羽香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离开了椅子, 大步走向国木田独步。
少女的神情平静, 开口的语气淡淡, 听不出一丝慌乱的痕迹。
“社长, 你现在的位置在哪？”
【“镰仓, 江之岛旅馆。”】
福泽谕吉低沉的嗓音从电话中传出, 众人这才意识到, 国木田独步一直没有挂断通话。
至于姜发青年这么做的原因——
“我明白了。”
雾岛羽香的睫毛微微一动。
下一刻, 她猛地掀起眼皮，少女黯淡的红色眼瞳透着无法忽视的锐利，一条条明确的指令经由她的口吻, 有条不紊地依次下达。
“晶子姐, 你和我们一起去镰仓。”
“国木田, 麻烦你去一趟花袋的公寓, 调出乱步失踪前的信号轨迹，以及半年内经手的所有案件。重点关注凶手死亡, 但凶犯的家属仍然在外界活动的部分。”
“包括家族、父母、堂亲兄弟、社团同僚——”
“你怀疑这是一场针对江户川的报复？”
中原中也跟上，把遗落在椅子边的手杖递给雾岛羽香。
“乱步一年内处理的恶性案件, 总共有一百三十五件，其中至少有半数的凶犯，具备动机和作案条件。”
雾岛羽香接过手杖，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们必须彻底排除这种可能性，再进行其他方面的讨论。谷崎，你带大家转移到‘晚香堂’，注意安全，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最后——”
黑发少女侧过头，无焦距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通话的方向，
“社长，麻烦您留在旅馆别动，我们很快就到。”
“另外，把您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雾岛羽香的一连串指令仿佛无声的信号。
几乎在她话音响起的一瞬，侦探社的调查员们，就集体进入了行动状态。
无措到此为止。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花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了。
与侧写师一同生活的好处，就是他们深刻地明白一点——
如果不明嫌犯想要让乱步死，那么现在，乱步先生很可能已经遇害。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
东京时间8:47分，一辆车的油门被用力踩下。
中原中也无视了所有交通规则，把车一路笔直地开向目的地。
关于乱步失踪的情况，福泽谕吉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按照他们的原定行程，两人一天前就应该离开出差地，在中午抵达横滨。
然而很遗憾，中途出现了一件小插曲。
【“昨天下午18点左右，我和乱步接到了当地警局的一则紧急求助。镰仓市发生多起抛尸案，经过法医鉴定，死者全部都是三个月前，被绑架的受害者。”】
“三个月？”
车内，与谢野晶子皱起了眉头，
“三个月前发生的连续绑架案，为什么警方今天才求助？”
【“因为案件的所属地不同。”】
对话另一头，福泽谕吉的面色凝重。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散落一地的档案集上扫过。
这些全部都是乱步在失踪前，遗留在房间内的摆设。
在意识到事态不对后，福泽谕吉没有擅自移动它们，第一时间就拨通了侦探社的电话。
事实上，最初几宗绑架案发生的时候，受害者分别位于东京、大阪和名古屋，活动距离相去甚远。
更何况他们一个已婚，一个单身，一个是四十三岁的中年男性。
被害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性，再加上案件归属地不同，自然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们的尸体同时出现在镰仓市，而且死状诡异。
【“其中两个死者被发现时，身上穿着新的衣服，衣物都经过了仔细的清洗和熨烫。”】
【“尸体分别躺在儿童公园和游乐场内，被摆成了安详入睡的姿势。”】
如果不是公园的管理员发现异常，奇怪对方怎么也喊不醒，打算走近拍一拍对方的肩膀。
管理员甚至意识不到，那躺在长椅上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至于第三名受害者，沼尾伸吾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被发现时浑身赤.裸，下半身的生殖器被割掉塞进嘴里，整个人如同一团过期的烂肉般，被丢在附近居民点的垃圾桶里。
警方赶到时，尸体就这么赤.裸.裸地摊放在阳光下，没有一丝遮掩，更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这不对劲。”
雾岛羽香思索地垂下眼睫，窗外的光影流水般掠过，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前两个受害者的衣服是全新的，衣物仔细清洗过，尸体又是在充满快乐和童真的场所被发现……”
“这样的手法，与其说是‘抛尸’，更接近‘陈尸’。这意味着，不明嫌犯希望死者感受到快乐，并对他们抱有强烈的自责、悔恨的情绪。”
而第三个受害者，则是显而易见的仇怨。
割去生殖器塞入口中，这一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强烈的惩治意味。
“这是两起完全不同类型的凶杀案。”
雾岛羽香眯起黯淡的红瞳，得出初步结论，
“不明嫌犯的数量至少在两人以上，并且极有可能互相认识。”
【“……没错，乱步也是这么说的。”】
电话另一头
福泽谕吉停顿了一秒，嗓音低沉地继续道，
【“之后，我们临时更改了行程，连夜前往镰仓，暂时在旅馆落脚，打算第二天再正式处理案件。”】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福泽谕吉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敲响乱步的房门。
彼时，位于外间的福泽谕吉清楚地听到了，侦探困倦的哈欠声，紧接着就是被子踢开。
乱步揉着眼睛，耷拉着拖鞋出现，换好衣服走入浴室。
下一刻，浴室的水龙头被拧开，自来水流出。
“社长——早上我想吃红豆年糕，啊，鲷鱼烧也不错，还有小汤圆——”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声音从浴室内传来。
或许是隔着毛巾和水声的缘故，听着有些失真。
红豆年糕，还有鲷鱼烧？
某个侦探一大清早就摄取甜食的行径，成功让社长先生的表情一顿，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福泽谕吉暗自决定，等乱步出来后，就先让人往体重秤上站一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乱步前一天晚上，才一个人吃完了整整一盒家庭装的冰淇淋。
“我才不要！”
这个念头刚从福泽谕吉的脑中冒出，江户川乱步的抗议就紧接着响起。
大侦探叼着牙刷，仿佛有读心术般，隔着门看穿了自家社长的打算，鼓着脸颊不满地说道，
“社长，连续出差可是很累的，禁止在食物上虐待名侦探！还有三千米同样禁止！”
“我才没有变胖，名侦探没有咕噜咕噜……”
后半句话因为漱口的关系，暂时听不清楚。
不过福泽谕吉猜测，乱步说的应该是‘小肚子’。
“乱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房间内，福泽谕吉低头扫了一眼地板。
镰仓警局前夜送来的案情档案，正乱糟糟地摊放在地上。其中几页似乎被折了起来，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圆圈一样的图案。
【……这是？】
福泽谕吉上前一步，低头往页面看去。
然后他发现，乱步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的涂鸦。
福泽谕吉：“……”
可靠的社长先生，足足沉默了一秒。
这一刻，他连怎么面对镰仓警局，解释涂鸦的措辞都想好了。
总之，就说是破案的必要措施好了。
反正只要抓住了凶手，警方应该不会在意。
……大概。
福泽谕吉清了清嗓子，略显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浴室内，江户川乱步似乎安静得太久了。
放在平时，某个黑发侦探应该早就语气张扬地开始叙述真相，顺便一脸骄傲地表示，
‘真是没办法啊，果然还是需要名侦探出马嘛！’
然而这一次，福泽谕吉没有等到回答。
“乱步？”
银发社长侧过头，抬高嗓音又喊了一声侦探的名字。
依旧没有人回答。
浴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
“……”
福泽谕吉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一秒冲到了浴室门口，直接撞开了门锁。
浴室内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的痕迹。
唯一能证明江户川乱步，曾经踏入过浴室的东西——
福泽谕吉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他的目光落向洗手台，停顿了片刻，视线顺着打翻的漱口杯、哗哗流动的水流向下看。
一套熟悉的衣物映入眼中。
棕色的上衣斗篷和同色的七分裤，白色衬衫和马甲包裹在里面。
包括内衣和那副黑框眼镜在内，都一层套着一层，软软地堆积在地上。
福泽谕吉蹲下.身，伸手抓起衬衫的一角。
触手温热，衣服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这说明上一刻，乱步还好好地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漱口，下一秒，黑发青年就失去了踪影。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力量突然出手，像抽取包着外壳的橡皮擦一样，把‘江户川乱步’整个抽离，只留下一地穿好的衣物。
……
…………
【“另外，还有一件事。”】
急速行驶的车内
福泽谕吉的嗓音从公放的通话内传出，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现在回想起来，昨夜入睡以前，乱步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他听到了笛音，像是有人在引他回家。”】
第108章 Episode 108 只抓住了一堆衣物
“笛音？”
雾岛羽香搭在膝盖上的指尖一动, 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紧急刹车的轮胎摩擦，车子顺利抵达江之岛旅馆。
镰仓市距离横滨并不远, 再加上某个重力使先生，成功无视了所有交通规则的彪悍操作，四十分钟的车程，被硬生生地缩减到二十分钟。
下车后, 三人明显察觉到现场不对劲。
——太热闹了。
即使有黄色警戒带作为阻隔, 旅馆前方的空地上，依旧聚集起了大批人群。
帐篷处, 为首的当地居民正和警方说着什么。
随后, 对方从警员的手中接过一打哨子, 依次发给队伍中的人员, 其中还包括了一叠临时打印的传单。
当其中一个戴着哨子的居民经过时, 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分明看到, 那张传单上印着的照片不是别人, 正是江户川乱步。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与谢野晶子皱紧眉, 拦住了一名路过的警察，嗓音中压抑着怒火。
“啊？当然队长，你们又是什么人？”
被拦下的警察一愣, 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疑似游客的三人。
他正打算开口, 告知旅馆暂停营业, 不对外开放, 让他们另外选择落脚点。
一个男人走来，适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没关系, 近藤君，他们不是游客。”
男人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膀, 温声说道，“你去忙吧，这边交给我就好。”
不是游客？
年轻的警察疑惑地瞥了眼雾岛羽香。
尽管看上去颇有微词，但他还是听从了队长的指令，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抱歉，近藤君才刚调来不久，行事有些冲动。”
男人歉意地解释道，“想必诸位就是武装侦探社吧？”
“乱步先生的事情实在对不住，我们只是想要帮忙。”
“搜救队离这里太远，需要5个小时才能赶到，所以我组织了附近的一些居民帮忙。他们都是当地的老手，一定能尽快找到乱步君。”
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
但与谢野晶子的眉头却愈发紧皱，一副想要立刻打爆对方脑袋的架势。
“恕我直言，这位队长先生，你的行为过于鲁莽。大部分连环凶犯都喜欢加入调查，你现在的举动，和亲自邀请凶手一起破坏线索无异。”
“另外——”
雾岛羽香单手搭在手杖上，无焦距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停顿了一秒，语气冷淡地说道，
“这位队长先生，单方面组织业余的搜救队，并不能挽救你的名气，很可能还会造成新的受害者。”
【挽救名气】
显然，这位刑警队长迫不及待组织搜救队的理由，可不只是为了‘帮忙’这么简单。
在被揭穿了真实的意图后，这位刑警队长顿时收起了脸上温和的表情。
但他罕见地没有露出被激怒的神色。
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了雾岛羽香片刻，随后，他微微沉下声线，居高临下地说道，
“调查员小姐，我不管你有多厉害，但请记住，加上江户川乱步，镰仓市已经出现第四个受害者了。我们都很清楚前三个是什么下场。”
“我绝对不允许我的管辖区域内，再出现第四具尸体。”
尤其是这个死者，还是一个名侦探的前提下。
麻烦指数加倍。
更何况，就算是业余的搜救队又如何？
他只需要让这群慌张的居民‘有事可做’，显得没那么无能为力就行。
……啧，这个混账刑警！
与谢野晶子忍不住上前一步。
就在她即将抬起手臂时，雾岛羽香先一步伸出手，握住了与谢野晶子的手腕。
少女的指尖搭在与谢野腕间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后者微微一愣，从刚才起就一直焦躁不安的大脑，顿时冷静了下来。
“这位队长先生，请问你安排志愿者登记姓名了吗？”
雾岛羽香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刑警队长愣住。
紧接着，他就听到雾岛羽香说道，
“如果你坚持继续搜救行动，那么至少让志愿者两人一组，同时登记签名。”
“搜救行动很可能引出不明嫌犯，志愿者签名能给我们提供一份不错的嫌疑犯名单。”
“当然，我相信这一点，队长先生不需要我们提醒，对吗？”
刑警队长：“……”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攥紧了拳头。
在深深地看了一眼雾岛羽香后，刑警队长猛地扭过头，大步走向了人群中心。
很快，原本分散的居民又重新聚集，排成了一条长队。
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沉默不语。
这一刻，他们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福泽谕吉在发现乱步失踪后，不是通知警方，而是先一步联系他们。
不管怎么样，这群警察是指望不上了。
“走吧，社长还在等我们。”
雾岛羽香平静地说道，和同伴一起离开。
与此同时，人群中心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黑发少女三人走远后，搜救队内，负责居民饮食的旅馆老板侧过头。
他看向了身边年轻的警员，好奇地问道，
“近藤，你不是说让旅馆暂停营业吗，就这么放他们进去，没问题吗？”
“谁知道，队长说他们不是游客。”
叫做近藤的警员耸了耸肩膀，
“估计和那个失踪的名侦探一样，也是来调查案件。”
“不过话又说回来……”
年轻的警察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摸了摸下巴，回忆地说道，
“那个女孩子，总觉得有点熟悉啊。黑发红瞳，盲眼，拄着手杖……”
“似乎是横滨警局那边的侦探，我有个朋友就在那里，平时没少和我吹嘘，说雾岛魔鬼多么厉害，多么擅长破案，估计就是她吧。”
“这样啊——”
旅馆老板转过头，视线定定地落在了三人走远的方向。
片刻后，青年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了身旁的年轻警察，戴着黑框眼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跟着附和点头，
“……又一个名侦探，不错，真是太让人安心了。”
*****
同一时间
江之岛旅馆，乱步房间内
福泽谕吉双手交叉，置于宽大的和服衣袖内，他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对面是雾岛羽香三人。
一部打开免提的手机放在桌面中央，从里头传出国木田独步和田山花袋的声音。
【“小羽，我检索了乱步半年以内处理的所有案件。”】
电话另一头
国木田独步看着系统上显示的数据，皱眉说道，
【“监狱、看守所、各地的警局监控名单，都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家伙。倒是有一个杀手组织，但首领和帮众因为卷入了当地势力的械斗，不久之后就被清剿干净。”】
“也就是说，这不是针对乱步的报复。”
福泽谕吉开口。
直到现在，他凝重的脸色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只要不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专业袭击，就表示乱步幸存的概率极高。
【“不过……”】
【“小羽，社长，花袋另外调出了乱步的信号轨迹，并和江之岛旅馆的监控摄像进行对比，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国木田独步再次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话筒的关系，姜发青年的声音听着有点失真。
就像是僵硬的弓弦，被人硬生生地拉扯开一样。
“奇怪的事？”与谢野晶子代替雾岛羽香问道。
此时，黑发少女正和自家助手配合，翻阅江户川乱步遗留在房间内案情档案。
随着纸页飞快闪过，关于受害人的一切，在雾岛羽香的脑中逐渐清晰。
【“对，非常、非常的奇怪。”】
电话另一头，某个出租屋内
田山花袋看着屏幕内空空如也的搜索界面，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嗓音紧绷地说道，
【“根据定位显示，乱步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时间是早上8:23分，地点分别经过了走廊和中庭，最后在旅馆大堂的位置不见。”】
而那个时候，按照社长的目击证词，乱步已经从浴室内失踪了。
除了衣物外，什么也没有剩下。
换句话说，以上这些监控后续，全都是在乱步失踪后发生的。
——有人取走了乱步的手机，正大光明地当着社长的面，从房间内离开。他一路穿过中庭的花园，最后在大堂出口的位置消失。
而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与谢野，社长，我查看了旅馆内所有的监控摄像头，无论是走廊还是中庭，都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员。”】
不如说，那个时候，旅馆内的大部分游客都还在睡梦中。
除了旅馆的员工外，监控摄像内空无一人。
这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房间内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唯独雾岛羽香一页一页翻阅档案的声响，在沉寂的空气中回荡。
古怪的沉默中，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表情一僵。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不久前，侦探社众人才刚刚讨论过的‘天花板阿姨’案件。
直到——
“啪！”
伴随着一声档案合上的清脆，雾岛羽香径直开口，打破了一时的沉寂，
“把你们脑袋里的臆测都丢出去，这是一桩不折不扣的人为案件。”
“花袋，乱步折起的那页档案里，少了法医对受害者的详细尸检报告，这很不对劲。搜索镰仓警局的档案数据库，里面一定有记录。”
【“……哦、哦！”】
田山花袋一怔，顿时一个哆嗦，从诡异的气氛中醒过神来。
他打开系统，理直气壮地通过横滨警局的数据网，从后台‘溜’进镰仓警局的档案库。
【“找到了！”】
【“小羽，法医进一步的尸检报告显示，除了第三名受害者沼尾伸吾外，剩下的两名受害者，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都属于正常死亡。”】
【“死因分别是子宫蓄脓和脑出血，两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性.侵的迹象，身体健康。”】
子宫蓄脓？
与谢野晶子闻言一顿，脸上浮现起一抹疑惑。
先不说脑出血，在现代的医疗条件下，已经很少有女性会死于‘子宫蓄脓’。
这样的病症，通常是由下生殖道感染引起的宫腔疾病所致，或者是人工流产手术导致的宫颈粘连。（①）
但无论哪一种病因，患者都会出现剧烈的腹部疼痛，发热腹泻，同时伴随其他并发症，不可能由单一的病症发展到危害生命的地步。
更何况，根据受害者的资料显示，池田知佳子才十九岁，单身未婚，生前也没有相关的病例史。
所以，她是怎么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患上子宫蓄脓的？
与谢野晶子皱紧眉头。
作为医生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忽略了某个关键的细节。
就在这时，雾岛羽香又问了一个相当突兀的问题，
“花袋，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生前有营养不良的迹象吗？”
【“欸？营养不良？”】
出租屋内
田山花袋一愣，与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对视了一样，皆是一脸懵逼。
但既然自家侦探开口了，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国木田独步径直伸出手，将页面上的进度条向下拨动，很快看到了报告的全貌。
【“两人都身体健康，各项数据正常……不如说，营养情况甚至比普通人都好上一截。”】
国木田独步神情怪异地说道。
此刻，他好像明白了雾岛羽香这么问的原因。
一般的受害人在被绑架后，大部分都会出现严重的营养不良，甚至是体内的电解质严重紊乱失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凶犯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全能管家，还会贴心地照顾受害人的一日三餐，受害者能活到救援抵达，都属于万幸。
可这两个受害人……
国木田独步扫视着报告上的文字，表情愈发古怪。
下一秒，当他看清了解剖部分的简述后，脸上的表情迅速转变成了混杂着恶心的惊骇。
至于旁边的田山花袋，他直接捂着嘴巴，扭头干呕了两声。
【“……小羽，法医分别在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的胃里，发现了还没消化完全的生骨肉和软体幼虫，另外，第三个受害者的胃里，单独发现了人的手指。”】
不多不少，正好十根。
与谢野晶子：“……”
第一次受到变态嫌疑人冲击的福泽谕吉“……”
这一刻，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秒。
唯独中原中也皱紧眉，迅速反应过来，
“囚禁受害者，连续三个月逼迫吞食异物，再加上他处置第三个人的手段，凶手是虐待狂？”
“不对。”
雾岛羽香否认了助手先生的推测，
“对比第三个受害者沼尾伸吾，另外两个受害者在不明嫌犯手上得到了相当的优待和照顾。事实上，吞食生骨肉和软体虫，是犯罪中唯一的虐待迹象。”
“如果不明嫌犯是个纯粹的虐待狂，另外两名受害者身上应该有更多折磨的迹象。”（①）
“中原中也，生骨肉和虫子传递出一个信息。”
而只要破解这个信息，她就能找到乱步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
子宫蓄脓、脑出血、生骨肉、软体虫……
雾岛羽香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少女纤细的指尖搭在那页折起的档案上，黯淡的红瞳定定地落在虚空的某处。
阳光在她的身侧洒落，萦绕着一层轻纱般的金色光线。
仿佛连时间都被拉长了一般——
下一刻，雾岛羽香浓密的眼睫毛忽然一抖。
就像是矜贵漂亮的人偶重新苏醒，获得了生动的灵魂。
雾岛羽香猛地掀起眼皮，一双黯淡的红瞳仿佛凝结着阳光，熠熠生辉，
“花袋！搜索第三个受害者的生平，他会被抛尸镰仓不是巧合，不明嫌犯与他存在仇怨，割去生殖器就是不明嫌犯的【对外声明】。”
“另外，交叉对比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的网络记录，他们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触过不明嫌犯，才被选中遇害。”
“乱步会失踪就是因为这个……”
一句又一句侧写结论被雾岛羽香抛出，如同骤然落地的颗颗珍珠，在空气中撞出动听的清脆声。
众人的精神一振。
出租屋内，田山花袋已经启动了系统，十指纷飞，速度快得几乎敲出残影。
屏幕上，无数0与1的蓝色代码浮光掠影般划过。
仿佛一个浩瀚巨大的数据海洋，只要侦探开口，他就能顺着指令，一步步逼近真相核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
“——笛音。”
毫无预兆的，雾岛羽香的嗓音突然顿住了。
她冷静的神情海水般褪去，露出了如坠梦境一样的空白。
【她听到了，笛音。】
“雾岛？”
中原中也的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强烈的战栗直冲他的头顶，驱使着重力使伸出手，迫切地抓向身旁的侦探。
但在这以前，雾岛羽香已经先一步抬起了手臂。
她用力拽紧了中原中也的衣领，凭着直觉把人拽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顷刻间拉近，几乎贴上彼此的嘴唇，呼吸相闻。
“中原中也！答案是动……”
雾岛羽香想要示警，但就在她即将吐出最后一个字以前，少女耳边的笛音猛地拔高！
笛声一改温和，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
雾岛羽香的瞳眸顿时一暗。
下一刻，她仿佛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偶，直直栽进了中原中也的怀中。
中原中也本能地想要接住。
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少女，中原中也就感到手中一空，只抓住了一堆衣物。
“当——”
失去主人的黑色颈饰落下，包裹着定位器的钴蓝色宝石砸在地面，磕出一声轻响。
中原中也循声低下头。
他定定地看向了地面的颈饰，脑中一片空白。
上一秒还在眼前的侦探，顷刻间，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眼睁睁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和江户川乱步消失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中原中也：“……”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某处堆满了干枯稻草的仓库内
“阿嚏——！”
一只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一点，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它被关在一个铺着软垫的笼子里，浑身的皮毛黑亮，身后的尾巴随着心情在空气中慢悠悠地甩动。
任凭笼子外的人类如何诱哄，都懒得理会半分。
“猫、猫猫，吃……吃饭，乖乖吃——”
人影的体型敦实肥胖，他趴在地上，笨拙地伸出手，把猫粮又往笼子里推了推。
盘子里装的，赫然就是油亮亮的、小心切好剁碎的生骨肉。
可惜，高傲的黑猫并不领情，依旧是那副百无聊赖的表现。
“挑食，坏、坏猫猫——”
人影苦恼地爬起身，不知所措地抓了下头发。
就在他准备端着猫粮走开时，笼子里的黑猫像是听到了什么，两只耳朵机警地竖起。
它睁开眯起的眼睛，露出一双如翡翠般碧绿猫瞳，直直看向了仓库的一角。
仿佛是印证黑猫的反应——
下一刻，伴随着‘啪’地一个破空声，一只柔软的幼猫凭空出现在仓库内。
黑色的毛发，毛绒绒的一小团，鼻尖湿润，可爱得让人心口发颤。
唯独那双漂亮的猫瞳，带着黯淡的红色，无法视见。
“新！新猫猫！！”
“你……你是生病，生病了吗？不怕，不怕。”
人影惊喜地跳了一下，赶紧把手中的盘子往矮凳上一放。
他双手在宽大的背带裤上擦了擦，伸手想去抱新来的幼猫，检查它的眼睛。
“喵——！”
就在这时，一声警告的猫叫从后方传来。
笼子内，绿瞳的黑猫抬起爪子，在锁眼处轻轻一拨。
人影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黑猫的动作，就发现黑猫已经灵活地推开了笼子，出现在幼猫的旁边。
“哈！”
绿瞳黑猫冲着人影哈气，在看到对方委屈地后退了一步后，它满意地甩了甩尾巴。
它扭过头，睁着翡翠色的猫瞳，仔细盯着小猫看了一会儿。
随后，绿瞳黑猫低头在小猫的脑袋上舔了舔，嗷呜一口叼住对方的后脖颈，把幼猫往自己的背上一抛，戴帽子似地用头接住。
做完这些后，成年猫才转过头，倨傲地对人影‘喵’了一声，就像在说——
【不错的幼崽，我的了，愚蠢的人类。】
人影傻呆呆地站着。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像是被欺负的傻大个一样，可怜兮兮低垂着脑袋，结巴地小声咕哝，听不清在说什么。
仓库内，昏暗的灯光从天花板照下，一瞬照亮了男人背后的阴影。
偌大的空间内，一眼望去，到处都陈列着密密麻麻的笼子。
它们大小不一，有的紧挨着，有的挂在墙上。
唯一的共通点是，这些笼子里面都关着一只动物。
从鸟雀到猫狗，林林总总，数量超出数十只。
它们的眼神快乐而懵懂，欢快地吃着人影喂来的饲料，毫无人类的气息。
……
…………
雾岛羽香的推理正确——
答案是，动物。
第109章 Episode 109 生气的重力使
旅馆房间内, 空气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通话另一头的出租房里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凝重，负责操控系统的田山花袋干脆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表情慌张，不知所措, 以至于四周的屏幕墙像是遭遇了断电一样，庞大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系统画面也因为不稳定的异能力开始剧烈跳动，蹦出一个又一个混乱的代码，一如同黑客青年此时的内心写照。
国木田和花袋都不是笨蛋, 他们都已经猜到了现状。
【现在、该怎么办？】
连续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侦探, 饶是一向性情稳重的国木田独步，脑子都有点发蒙。
就像突然被一双手遮住了眼睛, 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
但以上这些, 对于深处‘风暴中心’的福泽谕吉和与谢野晶子来说, 暂时还是次要的问题。
因为在解决案件以前, 他们必须面对另一个麻烦。
比如——
如何稳住一个在失控边缘的重力使。
“中原？”
与谢野晶子的浑身紧绷, 像极了野外的旅客, 骤然遭遇可怕的大型凶兽。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目光谨慎地看着中原中也。
事实上, 在抓空侦探，又亲眼目睹心上人从眼前消失后，中原中也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动。
众人脚下的地面也安然无恙地保持原状, 并未出现因为重力崩裂的情况。
然而, 与谢野晶子却一点也不觉放松。
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仿佛有人把周遭的空气压缩成刀, 冻结着杀意，让人手臂上的寒毛不受控地竖起, 似乎连呼吸都带着尖刀刮过喉管的压迫。
中原中也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黑色颈饰。
在听到与谢野的声音时, 他钴蓝色的眼瞳微动，缓缓抬起头，对上两人的视线。
“！”
几乎是对视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然袭上心头，攥紧了与谢野晶子的神经。
至于福泽谕吉——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手已经从宽大的衣袖内拿了出来，习惯拿刀的右手静静搭在身侧，手背的青筋绷起，那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然而，两人担心的事态都没有发生。
中原中也眨了下眼睛，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他弯腰将地上的颈饰捡起，和散落的衣服一起，小心地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做完这些后，中原中也再次抬起眼睛，眼中的神色似乎恢复如常，
“她不会有事。”
与谢野晶子：“……”
福泽谕吉：“……”
两人足足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中原中也的这句并不是空口的安慰之词。
他的语气笃定，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什么意思？”与谢野晶子问道。
“很简单。”
中原中也平声开口，
“江户川和雾岛的前后失踪，足够让我们确定，幕后之人的动机就是这几宗连环案件。凶手忌惮他们，不希望侦探插手。”
“江户川和大小姐只是开始，我们所有人都是凶手的眼中钉。”
中原中也解释道。
说话间，重力使的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一丝波澜的迹象。
但在场的两人却止不住地眉头紧皱，直觉同伴的这副状态恐怕更糟。
就像是压抑着怒气的岩浆。
所有人都知道会爆发，却不知道准确的时机。
不过现在，暂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
福泽谕吉和与谢野晶子对视了一眼，中原中也的推理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但我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与谢野晶子冷静地推测，
“凶手的能力有限，或者说，他的异能力有条件限制，不足以一次性让我们所有人‘失踪’，所以只能优先处理乱步和小羽。”
毕竟，他们的名气最盛，威胁性最大。
但这并不是坏事。
在知道侦探介入案件后，凶手没有躲避，而是选择了冒着暴露的风险，以此打乱他们的调查节奏。
这就表示，对方不准备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乱步和小羽也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从电话内传出，缓缓为这场推理敲下第一个结论，
【“还有人会死，凶手的杀人计划才刚刚开始。”】
姜发青年话音落定的瞬间，所有人都彼此对望了一眼。
即使此刻他们分处两地，但内心都明白同一件事——
这是一场竞速。
他们必须在‘全军覆没’以前，找到凶手。
至于不明嫌犯是谁，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受害人……答案全部都在雾岛羽香最后的指令里。
他们虽然不是名侦探，但所幸，黑发少女给的提示足够清晰。
“还有一件事。”
静默的空气中，中原中也突然开口，看向福泽谕吉，
“福泽先生，我记得您提到过，你们是接到了警方的求助后，连夜抵达的镰仓，之后直接在这间旅馆休息的，对吧？”
“正是。”
福泽谕吉面色严肃，“是有什么发现吗？中原君。”
“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算一件了不得的发现。”
中原中也闻言低笑了一声。
他钴蓝色的眼瞳凌厉，始终平静的语气还是泄露出一丝怒气。
但这股怒意转瞬即逝，几乎是即将掀起的瞬间，又被重力使压制回了胸腔，只留下一点冰冷的寒意。
“雾岛的情况先另说，福泽先生和江户川在抵达镰仓后，当晚就入住了旅馆。换句话说，那个时候，除了镰仓警局以外，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身份，更不用说调查的案件了。”
但江户川在第二天一早就迅速失踪，这意味着什么？
“除了这些之外，你们还记得吗？大小姐说过，这份案情档案不对劲。”
中原中也说着抬起手，指尖在桌面的档案处点了点，
“里面少了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受害者进一步的尸检报告。如果是警方忘了放进去，那这个失误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他没记错的话，那位刑警队长可是削尖了脑袋，比任何人都惦记着破案。
好不容易请到了代劳的名侦探，对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
与谢野晶子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与此同时，出租屋内
国木田独步和田山花袋也沉下了脸。
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一处。
旅馆房间内，中原中也垂下眼，借着这个动作，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缓缓说道，
“没猜错的话，恐怕那个镰仓警局里，还藏着我们凶手的共犯啊。”
房间内气氛沉凝。
就在这时，仿佛是应和众人的猜想——
房间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急匆匆地踏过走廊，朝着中原中也几人所在的房间逼近，用力摁响了门铃。
与谢野晶子的目光微动。
她收起了脸上的神情，起身打开门。
来人正是镰仓警局的刑警队长，佐佐木满弘。
此刻，这位队长先生的脸色铁青，他神态焦躁地站在房间门口，早已失去了初见时的游刃有余。
在发现开门的人是与谢野晶子，佐佐木满弘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明显的失望。
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眼房内，但最终，这位队长先生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失礼的举动。
佐佐木略显艰难地张开嘴，语气难堪又羞愧地说道，
“请问——那位调查员小姐在吗？又有一个人失踪了。”
而这一次，失踪的受害者不是别人，正是佐佐木擅自组织的‘搜救队’中的一员。
当然，如果这还不算最糟……
就在佐佐木满弘和侦探社对话时——
镰仓市，某间寺庙内
一个负责清扫的工作人员拎着扫把，慢悠悠地从休息室内走出。
他一边打着呵欠往走廊上挪，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散气息。
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位置更是偏僻，平时连游客都没有几个。
现在因为案件的关系，大部分的当地居民又都去了‘搜救队’凑热闹。
一时间，本就冷清的寺院彻底沉寂了下来。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树上的鸟鸣声还算热闹。
“……欸，随便扫一下，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工作人员自言自语地说道。
就在他经过回廊的时候，男人的眼角一闪，隐约瞥见有一个人影正匍匐在外殿的青石板上。
对方的四肢着地，额头也磕在地砖上，脑袋直直朝着内殿佛像的位置，一副虔诚跪拜的模样。
哦，这还挺稀奇。
居然有人放着内殿不进，跪在门外参拜？
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想着，借着走近了功夫，又瞥了一眼远处的人影。
然后下一秒，他顿时一怔，猛地涨红了脸，露出了极度惊怒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
那名参拜的香客——
那个人……浑身赤裸，没有穿衣服！
“你干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工作人员惊怒地喊出声，朝着人影大步跑去。
他手里拎着的扫帚蠢蠢欲动，简直想一扫把抬起，拍死前面那个有暴露癖的变态！
“喂！和你说话呢！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
工作人员再度抬高了嗓门喊道。
然而奇怪的是，趴伏在那的男人全程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寺庙的工作人员皱紧眉，又上前了一步。
就在他即将走到距离暴露狂一米的位置时，趴伏在那的人影突然一动。
对方像是失去了重心般，身体骤然一歪，软哒哒的面条似地瘫倒在地上。
男人的面色青白，双眼惊恐地睁大，表情扭曲恐怖，还维持着死亡前的痛苦。
而他的下半身——
他的下半身被割去生殖器，塞在了他自己的嘴巴里。
第四具尸体，出现了。
第110章 Episode 110 常常因为过分正直
“你们说什么？那位调查员小姐也失踪了？！”
旅馆房间内
刑警队长佐佐木的脸色难看。
短短48小时内, 连续3人失踪，4人死亡。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目前对案件毫无头绪。
本以为少了个名侦探后, 这个横滨事务所的另一个侦探，好歹也能发挥一点作用。
届时，他只需要在后方适时露脸，等到破案, 再写一份漂漂亮亮的报告交上去, 就万事大吉。
可是现在，连唯一能依靠的侦探也出事了。
再加上最新失踪的受害者, 还是‘搜救队伍’中的一员, 如果被外界发现, 警视厅追责下来……
想到这, 刑警佐佐木的表情愈发糟糕。
他索性不再摆出礼貌与愧疚的姿态, 直接看向了为首的福泽谕吉, 露出了本性的嘴脸,
“……武装侦探社, 这件事、这件事你们必须负全责！”
“就是因为你们糊弄搅乱调查方向，又没有给出像样的建议……对、建议！就是那个什么‘搜救志愿者签名’的鬼建议！”
刑警佐佐木说到这，整个人精神一振。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把柄般, 迫不及待地开口声明,
“我就是因为听信那个调查员的说法, 才惹怒了凶手, 导致新的受害者出现！”
男人目光紧盯着福泽谕吉，大声嚷嚷, 俨然已经默认了结局。
“都是你们的问题！你们必须负全——？！”
他最后一个‘责’字还没说完，下一刻, 就对上福泽谕吉望来的视线。
那分明是毫无重量的一瞥，然而其中的神色却让警察整个人一抖。
男人顿时像是被摘走了舌头一样，讷讷地涨红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无需担心。”
福泽谕吉看向男人，他的神情沉稳威严，如难以撼动的山岳，
“既然侦探社接受了委托，自会协助警方抓住凶手。”
“说来，佐佐木先生，关于你对‘搜救队伍’不满的部分，我等事后也会如实记录在案，斟酌是否对外发表。至于此刻——”
“恕我直言，佐佐木先生，现在你才是打扰案件调查的无关人员。”
“若是做不到思考，至少保持安静如何？”
刑警佐佐木：“……”
刑警佐佐木不甘心地咬紧牙，但迫于对方的威势与‘对外发表’的压力，他只能不情愿地闭上嘴，把脸转向了剩下的‘一般社员’。
一副他倒要见识一下，你们要怎么破案的模样。
然后下一秒，这位队长先生再次愣住了。
因为他很快发现，除了熟悉的日语之外，他根本听不懂其他人在说什么。
“雾岛提过，如果觉得混乱，就一件一件来，从头开始。”
“首先是受害者研究。”
中原中也扫了眼桌上的案情档案。
他没有打开档案，直接凭借着记忆和雾岛羽香的提示，迅速提炼出重点，
“按照大小姐的说法，凶手不是纯粹的虐.待狂，被绑架的受害者甚至获得了相当的优待，他们死亡时，身体的营养状况同样证实了这一点。”
然而，尸检报告却显示，受害者的胃部塞满了来不及消化的幼虫和生骨肉。
这不对劲。
“如果不是虐待迹象——”
中原中也停顿了片刻。
他微微眯起钴蓝色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思路，
“我说……如果那些软体虫和生骨肉，就是他们本身的食谱呢？他们就需要吃这些才能活下来呢？”
毕竟按照常理，人类的身体无法消化大量生食。
即使吃下去了，幼虫体内的寄生虫和生骨肉中的大量细菌和病菌，也足以让人感染疾病。
如此不需要三个月，一个星期就能彻底入土。
然而，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却适应良好，这说明了什么？
人类的消化系统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办到这一点？
电话另一头，国木田独步和田山花袋一怔。
一个模糊的灵感在他们的脑中飞速闪过，却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抓住尾巴。
反倒是作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她心中一动，想起了此前忽略的细节。
“子宫蓄脓——”
与谢野晶子恍然，“我想起来了！是子宫蓄脓！”
“国木田，花袋，子宫蓄脓对普通人来说并不致命，只要最简单的抗生素就能治愈。事实上，很早以前开始，临床上就很少出现单独死于子宫蓄脓的病例。”
“人类的临床病例少见，但它在另一个领域却很常见！”
“它是家庭宠物最普遍的死因，尤其容易发生在未绝育的、发.情期的猫狗身上。”
这么说起来，那个死于子宫蓄脓的受害者，池田知佳子几岁？
十九岁。
正好，处于最活跃的青春性.成熟期。
“……”
“……等等！你们先等一下！”
国木田独步的瞳孔震颤，脸上浮现出仿佛见到哥斯拉的不可置信表情。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受害者在生前，全都变成了……猫？狗？”
这种、这种荒诞的，跟、跟开玩笑一样的结论——
姜发青年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指。
他想去扶鼻梁上的眼镜，结果不小心食指一歪，指头直直戳进了自己的鼻孔里。
这本该是滑稽又好笑的一幕，但同处一室的田山花袋笑不出来。
事实上，黑客青年此时完全没有笑的心情。
就在他的同伴分析推理的时候，一个搜索结果亮起，顺利从筛选系统内跳了出来。
那是田山花袋根据黑发少女的指令，交叉对比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的网络记录后，得出的结果。
看似两个毫无关系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有共同点。
【“——中原君，与谢野，我找到小羽说的线索了。”】
出租屋内，田山花袋直愣愣地盯着屏幕上的软件。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在颤抖，全凭着一股本能在说话，
【“交叉对比显示，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在失踪以前，两人都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过一组照片，是一个叫什么动、动物灵……”】
“动物灵占卜。”
还不等黑客青年把话说完，中原中也就开口，准确地接上了田山花袋的后半句。
【“你又推理出来了？！”】
电话另一头，田山花袋猛地瞪大了眼睛。
就差在脸上标明‘你终于也染上雾岛魔鬼了吗，中原小哥！’几个大字。
“不是推理。”
旅馆内，与谢野晶子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地张嘴，语气苦涩地说道，
“因为就在不久前，侦探社才接触过这个软件。”
田山花袋哑然。
中原中也：“田山，那两个受害者的占卜结果是什么？”
【“……是猫和鸟类。”】
田山花袋下意识回答。
说话间，田山花袋尝试把‘动物占卜’作为关键词接入系统。
下一秒，成堆的信息流仿佛开闸的洪水般，顷刻间汹涌而出。
无数张占卜相片被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一片，挤满了整片屏幕墙。
而真正可怕的是，这些占卜相片上，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被打上了‘失踪’的标记。
排除已经确认死亡的，还有足足三十八人，至今没有找到尸体。
“所以，这才是凶手的异能力。”
一片静默中，中原中也的神色冷峻，道出了最终结论，
“他通过软件的‘占卜结果’挑选受害人，但在凶手自己看来，他只是在‘领养宠物’。”
“凶手沉浸在幻想里，他很可能失去了最初的宠物，这成为了他的应急来源。”
他试图寻找替代物，但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就开始绑架最接近的替代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池田知佳子和西条直也的死亡，或许更接近意外。”
“意外？”
听到这，作为社长的福泽谕吉终于没忍住，询问出声。
前面的那些就算了，但‘意外’这一点……他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因为不明嫌犯‘爱’着受害人。”
与谢野晶子回答道。
她脸上的神情别扭，仿佛如鲠在噎，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是——”
“社长，这个凶手喂养受害人，努力让他们保持营养和健康。在受害者死亡后，他还替他们换上新衣服，陈尸在公园、游乐场这些象征无忧无虑的地方，摆出入睡的姿势……”
“所有迹象都表明，这个凶手爱着他的宠物，所以，他也爱着作为替代品的受害人，就像家人一样。”
但很可惜，受害人还是死了。
他们就算被异能力转化成了动物，但本质上，依旧是人类。
人的大脑就像一部精密的机器。
让大脑保持‘人’的本能，身体却吃着宠物粮，被关在喂养的笼子里。过不了多久，机器就会慢慢坏掉，三个月后，机器彻底崩溃。
所以，杀人并非凶手的目的，受害人死亡属于不幸的副作用。
常常因为过分正直，所以无法破案的福泽谕吉：“……”
一旁听完全程的刑警队长佐佐木：“……”
如果说一开始，这位队长先生还拼命翻阅档案，试图跟上侦探社的节奏的话，那么现在，他只觉得这群人都疯了。
什么异能力，什么凶手爱着受害人……
莫名其妙！无稽之谈！
佐佐木无法理解，也拒绝深思其中的隐秘。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即使是尸位素餐的混账刑警，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守则。
与谢野晶子没有理会一旁异样的目光。
找到凶手接触受害人的手段，就意味着掌握了最关键的线索。
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挖出那个什么软件的登记信息——
“花袋！”
【“我知道！我知道！”】
田山花袋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但那与其说是振奋的喊声，倒更像是挫败和抓狂，
【“……这个混蛋实在太狡猾了，他居然绕过了国内所有服务器和后门，整个程序都被他隔断，分散到了海外的中转站里！】
【“你们能明白吗？这就跟把面包撕碎，碎屑洒到大海里没两样！我需要一个个打捞它们，然后再&*%￥艹！！”】
田山花袋的语速越说越快，到了后面，直接变成了一连串听不清晰的乱码。
中间还夹杂着几声铿锵有力的国骂。
……这倒是口齿清晰。
与谢野晶子：“……”
一句话总结就是，需要时间。
但现在，他们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他早就猜到，警方会尝试通过软件找到他，我们被摆了一道。”
国木田独步拧紧眉毛，
“我们等不了，时间拖得越久，就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和死者。”
而真正麻烦的是，他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失踪’的会是谁。
他们不能冒险。
一时间，房间内的气氛重新陷入了沉默。
“田山，不用管那个软件了。”
无言的焦灼中，中原中也突然开口，打破了周遭沉寂，
“大小姐提过这宗案子的凶手不止一个，以目前的嫌犯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他根本分不清现世和幻想之间的差别，或许还存在智力上的缺陷。”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有能力单独策划一系列案件。真正的动手的，是另外一个凶手。”
“他们互相认识，找到一个就能找到另一个。”
至于这个凶手的线索，就在第三个死者沼尾伸吾身上。
“割掉生殖器塞进嘴里是不明嫌犯的【对外声明】，他被抛尸在镰仓不是巧合……”
中原中也轻声重复了一遍自家侦探的侧写结论。
下一刻，他的眸光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钴蓝色的瞳眸骤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答案是性.侵害和复仇。”
“——田山，交叉搜索沼尾伸吾和第四个死者的生平，工作经历、信用卡记录、网络浏览痕迹、出行地点……任何和私人生活有关的偏好都翻出来！”
“重点关注他们在镰仓区域的行动，包括对比当地十年以来的性.侵案件……”
【“找到了！”】
中原中也的话音刚落，一则数据就从页面内跳了出来。
田山花袋的两眼一亮。
但很快，当他看清了屏幕内文字后，笑容还没出现，就消失在脸上。
【“……是镰仓儿童福利院。”】
【“中原君，沼尾伸吾和第五个死者中本胜彦，都是镰仓福利院的‘常客’，说是常客……是因为这两人曾经借着出差多次出入福利院，但官方记录显示，他们没有领养一个孩子。”】
唯独关于‘领养参观’的申请表格，倒是提交了一份又一份。
直到十年前，镰仓儿童福利院被曝出了一桩丑闻。
官方对此最终的报道是，‘保健设施疏忽管理，造成部分孩童伤亡’。
然而，最初的一个小报记者曝光的标题却是——
【福利院涉嫌拐卖，强迫儿童性.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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