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仙尊死后第三年 > 12、第012章
    喜蛛要崩溃了。


    她就跟大祭司说个话的工夫,回头,床上的顾清倚就又不见了。夸张的是,这回跟着一起不见的,还有被褥和枕头。


    两个来帮忙的小丫头睡得是天塌不惊,让喜蛛很怀疑,她还得跟宫里的魔使,借上一队士兵。


    循着拖曳被褥的痕迹,毫无意外的,她又来到了禁地之外。


    看看面前的结界,又看看东向已熄灯的星馆,喜蛛突然有点委屈、想抱抱自己:


    谁家好婢女成日把脑袋别裤腰上干活啊?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从军上战场呢。前线打仗,生死至少由得了自己。在宫里伺候这位……唉,还真是有今儿没明儿。


    禁地内,幻化出来的凤凰岛上清风徐徐。


    邬有期摸摸脸颊上那块湿凉的地方,挑眉看顾清倚——那意思,是问人为何要亲他。


    顾清倚抱着枕头打个哈欠,本想义正辞严说出他下午那套轻|薄非|礼会负责的说辞。


    但转念一想,邬有期当时就嫌他话多,于是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儿,变作笑盈盈一句:“想亲!”


    说完这句,他就赶紧闭上嘴,手还圈了圈邬有期胳膊,生怕漂亮哥哥一生气,又降下透明墙将他隔到千里之外。


    邬有期瞧他一眼,视线又落到自己手臂上。


    顾清倚避开他的视线、眼神一飘,半边身子贴过去,小小声:“哥哥生得好看,我一见就喜欢,所以想亲就亲了。”


    被这话弄得邬有期哭笑不得,最终没法跟个说着软话的傻子计较。


    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顾清倚的眼睛,“再好看也不给看了,闭眼,老实睡。”


    这样能挡住一半脸,也不用瞧见那张让他爱恨纠缠、几近疯狂的脸。


    可顾清倚哦了一声后,却半晌还睁着眼,让邬有期以为自己是握了只振翅的蝴蝶:


    “……怎么?”


    顾清倚支支吾吾,从小被子下探出手,拉下他的手掌,“我……哥哥我睡不着了。”


    邬有期拧眉,啧了一声。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小傻子抱得死紧,“要不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兴许我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了。”


    睡前故事?


    邬有期摇头,他哪会这个。


    没想顾清倚也跟着摇头,“不的,有期哥哥你会,你有故事的。”


    邬有期嗤了一声,正想反呛你怎么知道我有,顾清倚却捏捏他的手掌,认认真真仰头道:


    “哥哥你总是眉头紧锁,心里压着好多好多事,这样要憋坏的,你讲出来,讲出来就都好啦!”


    “呵,”邬有期拿眼斜他,“你确定?”


    他压在心底的事是多,但要真讲出来,只怕能吓这小傻子一晚上都睡不着。


    “嗯啊,”顾清倚点点头,裹着小被子还往他那边靠了靠,“讲呗,我傻的嘛,听不懂,哥哥放心。”


    邬有期:“……”哪有人这样说自己。


    他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那我给你讲个少年的故事。”


    顾清倚笑出个梨涡:“好的呀。”


    那人脸上鲜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邬有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实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他转过头、清了清嗓:“少年和你一样,来自江南,十四岁那年家中遭祸、父母双亡,仅有一名忠心老仆,护着他逃出生天。”


    “他家中谱系简单,并无可投奔的亲戚,恰逢天下第一宗门在广纳门徒,主仆俩便商议南下,寻求机缘和容身之所。”


    讲到这,邬有期略顿了顿,想到那位已身故八年的忠仆,心底不免有些唏嘘。


    “然后呢?”顾清倚扯他袖摆,“少年拜师成功了吗?”


    邬有期一哂,“自然是成了。”


    “哦,那哥哥继续。”


    “这天下第一宗的掌门,名叫霍览,是个炼虚期的武修,他名下有个较为特殊的弟子,虽跟他学艺习武,却从不以师徒相称,只唤‘掌门’代之。”


    “唔……”顾清倚问,“那是有矛盾吗?”


    “这事说来复杂,你便当做是临终托孤吧。”


    顾清倚:“托孤?”


    霍览来自西北,家族是人界威名赫赫的军功世家,本该从军立下一番功业,只可惜他从小体弱无法习武。


    后来,和他得了那人一枚平安符一样,霍览也得了来自青霜山的机缘——


    前任掌门业火清德君瞧出他有仙缘,便收在身边修道,这才渐渐改变了他的体格。


    业火清德君平生就只两名弟子:


    其一少年成名,是因任执法长老而得名“铁面青帝”的云霄子。


    剩下一个就是霍览,也是他的关门弟子。


    本来清德君是想让大弟子继承青霜山掌门位的,但云霄子却在外追缴叛徒时,意外遭魔族袭击而死。


    当时,云霄子刚收了一名弟子,叫沈钰,只给他赐了灵剑、教了几个简单心决。


    乍逢此难,清德君权衡再三,只得让霍览代管沈钰、悉心教导。


    往后,清德君阳寿尽、霍览继承掌门位,沈钰也顺理成章做了青霜山的大师兄。


    沈钰的特殊在于,他承教于霍览,但却是云霄子一脉唯一的传人:身份贵重,倍得宗门上下怜爱。


    “那……”顾清倚偷偷憋回去一个小哈欠,掩饰地砸吧砸吧嘴,“这和哥哥一开始讲的少年的关系是?”


    邬有期看他一眼,这小孩时而精明、时而犯傻,还真瞧不出是真傻假傻。


    “少年进入青霜山后,受大师兄照顾颇多,就连他拜师的关键选择,也是得了大师兄点拨。算是……朋友,亦如亲兄。”


    “后来,大师兄在某次任务里,遇着个药王谷的医修,医修性子温和,在他身负重伤时舍命相救、照顾有加,两人同生共死、患难生情,出秘境后,大师兄就带医修上了青霜山,说要与之结道侣。”


    “结道侣?”顾清倚问。


    “就是民间的成亲。”


    一听成亲,顾清倚立马坐直、竖起耳朵。


    “那是大师兄生平第一次央求,掌门虽有诧异和遗憾,却还是答应了他,并联络药王谷共同筹备婚典。”


    药王谷与青霜山不同,谷中谷中名师云集、却从不特招弟子,入谷之人皆能留下请教、学习。


    有时候虽同为药王谷医修、甚至是学的同一位长老医术,他们彼此可能都不相识。


    顾清倚听着,忽然打岔道:“掌门为何要诧异遗憾,因为大师兄是道士,所以不能讨老婆吗?”


    “……”邬有期忍了忍,最终没忍住露出一丝笑,他摇摇头,“因为那医修……是个男子。”


    顾清倚不解,茫然地歪歪头。


    民间确有男妻之俗,但修真界却并不盛行此道,大多数修士太上忘情,于情爱之事并不感兴趣。


    即便要合籍成婚,也大多是为了修炼和提高境界飞升,所以调和阴阳往往比缱绻恩爱更重要。


    两个男子结为道侣,实际上还有许多人不理解,认为恶心、下作。


    所以霍览替大师兄办这场婚典,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当然,也从旁佐证了:掌门护短偏心。


    邬有期永远不会忘记那场合籍婚典,那是他到青霜山后经历过最盛大的一场庆典:


    整个门派都被红绸装点,窗扇门扃上都贴了金色囍字,山上新布下结界,灵光流转、飘着桃花朵朵。


    小弟子们都换上红衣,掌门和药王谷主坐在青君殿上,医修和大师兄穿了描金彩凤、五彩金龙的喜袍,一同牵着红牵绸、踏红绒毯拾级而上。


    仙鹤衔花在前引路,两旁弟子们抛洒五色喜米,还有些暂养在山上的幼童在嬉笑拍手。


    青夷峰主亲扶长琴替他们弹奏仙乐,青云峰主则携女弟子们为他们布下千灯结界,像人间热闹的元日。


    大师兄成亲,是往各峰都递了请帖的。


    但当他拿着请帖去问师尊时,师尊却只递出一只匣子让他代为转交祝贺。


    “师尊……不去?”


    “你去一样。”


    他点点头,捧着匣子走出几步,心里却有点空:


    他那时刚随师尊游历归来,在凤凰岛上产生的朦胧情愫,正如一枚藏在厚土下的种子,在生根、在发芽,在蓄势破土。


    他不明白自己缘何失落,只知他越来越不想与师尊分开,想多和他说话,想无时无刻挨挤在他身边。


    有时师尊多与旁人说两句话,他都烦躁不安。


    长叹一气,邬有期只能自己下青霄峰参加婚宴。


    他去的其实有些迟了,但时机刚好,他进入喜堂时,掌门刚好起身在主持合籍婚誓:


    “六礼既毕、结契合籍,请诸天师先祖见证,天庭、地府,六道三界分明——”


    “若负斯人,罪同欺天,必遭雷罚身死道陨,三魂消散、永无轮回!”


    邬有期说着,顾清倚听着,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段话,“后来呢?哥哥你和大师兄之间出事了,是不是?”


    邬有期倏然转头,他一直在说这是“少年”的“故事”,从未提过自己一句。


    即便讲到了青霜山、提及了霍览、沈钰等人,顾清倚小傻子一个,如何盘得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缘何如此敏锐,竟能指出他在说自己的事。


    虽是相似的凤眸,但顾清倚的双目纯澈干净,一眼就能瞧出里头是担忧。


    不像师尊的眼眸,从来令他看不透。


    “是,”邬有期干脆直言,“有了道侣,大师兄与我们的关系也就疏远了,不再像从前一样吃古董羹、喝酒赏月了。”


    “之后一年,门派里怪事频发、闇涌不断,还有许多小弟子莫名其妙死于魔族之手。”


    “掌门派人巡逻、戒备,甚至开启了青霜山上的防御大阵,将整座山封闭隔绝起来,也没能找出凶手。”


    在巡逻追查的众人里,他其实是最早发现魔族踪迹的,好几次都要抓到凶手,却又被对方巧妙逃走。


    邬有期实在无法,只能请师尊协助在各处布下结界,没想到,他最后追着重伤的魔族到一间小屋,屋里站着的人,却赫然是大师兄沈钰的那位道侣、那个医修。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中一柄独清剑也微微颤抖,没想那医修却突然邪魅一笑,迎着剑锋而来。


    他来不及收手,独清剑直接贯穿其胸。


    同时,寻迹而来的掌门、大师兄、各峰峰主,也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他再三解释,可没人会不信自己的眼睛。


    掌门惊讶之余全是失望,大师兄更愤怒地连劈他三掌,令他当场呕血、被押入刑堂。


    红了眼的大师兄不顾掌门令,每日来对他动了不知多少种私刑,更反复拖着伤重的他上验心台。


    ——要证明他就是那个杀人为祸的魔族,要证明是他给青霜山带来了灾殃、给人间带来了闇涌。


    应当千刀万剐,应当粉身碎骨。


    弟子们也议论纷纷,再次提起他额心的月痕,提起他在一次次闇涌中平安无事,说他是魔星降世。


    之后……


    说到这,邬有期闭了闭眼,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轻轻摁了摁自己的胸口。


    他不想更绝望,更心痛了。


    邬有期稍稍整理了下情绪,侧首却发现小傻子不知何时睡着了——


    得,他的故事还真能助眠。


    撇撇嘴,他刚想将人抱起来送回西院,顾清倚怀里的枕头就被挤压出一根羽毛:


    飞起来,又缓缓落到小傻子的鼻尖。


    顾清倚被闹得有些痒,不安地动了动睫帘,而鬼使神差地,邬有期竟出手拿走了那根羽毛。


    如此,他也就错过了起身的时机。


    看着凤凰岛上渐渐西沉的落日,迎着红日金辉,邬有期最终做出一个将来自己可能会后悔的决定:


    他拉高那截多余的被褥、放空灵台,缓缓阖上眼眸,最终与身旁的小傻子,靠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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