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衍醒来的时候, 窗外海上日出，阳光穿透玻璃在雪白的被子上投下一块金方格。
他伸手挡了挡光，无名指上空空荡荡, 并不知道深夜里曾戴过什么东西。
沈钰：“醒了？”
外面太阳升起，海滩上浮光跃金, 响起哗啦哗啦的海浪声, 显然, 昨夜的小鲨鱼又倾巢出动了。
顾明衍笑：“带我去看？”
两人披起睡袍, 推开阳台窗走出去，踩在细腻的沙滩上, 一起留下两行深深的足迹。
金色的蛋黄日出跳跃在湛蓝的海面上, 滚雪的浪花扑向沙滩嬉戏。
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私人岛生态极好，五颜六色的珊瑚层层叠叠，一路从深海长到浅滩边，退潮时甚至能露出海面。
顾明衍由沈钰牵着手，往海里走了几步，海水凉爽，像一汪清碧色的果冻，波光粼粼地流动着，水没过小腿的地方，细小的银鱼在脚踝边游动。
再往前珊瑚长得太密, 容易扎脚, 在附近慢腾腾地走了几步, 顾明衍看见脚边有一朵软软的海葵。
他低着头等了一会，果然, 有一只橙色的小丑鱼钻出来, 看见这么大一只两脚兽站在海里, 吓了一跳，冲他吐出一个泡泡，咻地躲回海葵里去。
顾明衍看着有趣，忽然肩膀被戳了一下，沈钰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海波晃动，一只花斑海龟正悠哉地划着水，看见他们一点也不避让，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消失在海里。
顺着海龟游走的方向，不远处扑腾起水花，小鲨鱼们正在捕猎小鱼。
沈钰领着他去看，是一群baby鲨，刚孵化出来没个把月，只有鲤鱼大小。
顾明衍用手撑着膝盖，饶有兴致地蹲着观察，银灰色流线型的身体，鲨鱼鳍上有一抹黑斑，游起来威风凛凛的。
因全球珊瑚大面积白化，这些生活在珊瑚礁的小型鲨鱼几乎濒临灭绝，不知从哪找到了他们的小岛，逃来这里繁衍。
性情还有点怕人，顾明衍走过去时，小baby鲨们全都小心翼翼地躲避他。
潮汐起伏，浪花一涌一涌地亲吻着脚踝，顾明衍看见baby鲨游动的沙子底下，好像有什么小东西躺在那儿……
看起来是贝壳或海螺，罕见的粉红色，散发着贝母珍珠似的虹光，很漂亮，想捡起来看看。
顾明衍伸手下去，还没摸到，那玩意儿飞快地一动，不像贝类海螺的软体蠕动，一下子伸出好几只脚，嗖地在水里蹿没了！
沈钰：“是寄居蟹。”
日头越来越高，有点晒了，顾明衍挽着沈钰的手臂走回去，海边沙滩上爬出很多青紫色的小螃蟹，人一来，就窸窸窣窣地钻回去。
忽然，一群蓝色螃蟹中，又看到那只粉色寄居蟹，很显眼，就趴在不远处的沙子里。
三番两次这么挑拨他，顾明衍被勾起了兴致：“可以抓吧？”
沈钰：“可以。”
兴许是爬累了，粉色寄居蟹这次趴在那儿没有动，顾明衍右手被沈钰牵着，左手随意一伸，竟然一下子就抓起来了。
小寄居蟹把脚脚都缩进壳子里，乖乖躺在他手心里。
“怎么不动了。”顾明衍用指甲轻轻敲了敲粉色海螺，“装死呢？”
“可能是。”沈钰：“等一会就出来了。”
顾明衍本也没多在意，他就是抓起来看看，想着再走两步，就把这装死的小家伙放回去。
边走边跟沈钰聊着天，忽然感觉手上一痒——
那粉色寄居蟹伸出小脚脚，魔法般抱出一枚红钻戒，唰地套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
顾明衍当场愣住，以为自己眼花了。
完成任务的小寄居蟹嗖地跳到沙滩上，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根本不是寄居蟹，又是某人的仿生ai！
伪装成海螺的样子，实际是潜伏在海边监测数据的机器人，稍微改一下设定程序，今天就跑来给他送戒指。
无名指迎着阳光，顾明衍看着指间一点猩红之心，是钻石中最罕见的颜色，红钻。
至今无人得知天然钻石形成红色的成因，在所有彩钻产量中只占0.01％，全世界公开的1克拉以上的天然红钻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目前发现最大的红钻穆拉夫斯原石13克拉，去年被拍卖出去了，顾明衍没有关注过买家，不知道是谁。
以他的珠宝鉴赏经验，13克拉的原石经切割抛光估计只剩5克拉左右，分为两半，一人一半，差不多2克拉多，正巧，就是手上这枚红钻的大小。
鲜红滴血，雕刻成心形，像挖出来的一颗真心，一人一颗，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比绚丽的光芒。
海风吻过耳边，顾明衍朝沈钰晃了晃左手无名指，向他展示漂亮红钻戴在自己手上的般配模样：
“拿世界上最大的红钻来做求婚戒指？我以后真要不敢戴出去了。”
“不算求婚。”沈钰道，“通知你，该结婚了。”
“这么霸道呢？”顾明衍笑，“那戴着这么贵的戒指出门，我怕被绑架，你可要天天跟着我。”
“好。”
沈钰应着，握紧他的手。
“我们的名字刻在哪了？”
顾明衍爱不释手地把婚戒褪下来观察，设计的款式很独特，心形主钻周围簇着一圈红碎钻，不知用了什么切割工艺，闪动的光芒里跃着一抹漂亮的金色。
再仔细摩挲着戒指内圈，忽然摸到一串长长的刻字：
11°29′32″S；166°32′48″E
…经纬坐标？
他疑惑地看向沈钰，沈钰瞄了一眼大海，并不为他作答。
从海滩回到房间，顾明衍打开手机，点击定位app，把这串经纬度输入进去——
坐标在南太平洋上移动，唰地跳转到所罗门群岛，看卫星地图的地形，那里应该是一座矿脉，地点名称：
Apollo，阿波罗金矿。
“送你的，求婚礼物。”
沈钰从地上捡起一张摁了红指印的文件纸，递来。
白纸黑字上写着：该矿拥有1000万盎司的黄金储量，金矿所属人的名字是：顾明衍。
黄金，自古以来所有民族的财富硬通货，稀有元素，在自然界中几乎不与任何物质发生反应。
再昂贵的钻石，也是碳元素奇妙的排列组合，从任何一位碳基生物身上都可以取得足够合成钻石的碳。
而金元素，只在超新星爆炸或中子星碰撞中才能诞生。甚至宇宙中也无同位素，不会放射衰减，无论时光流转、身在宇宙何处，都是一样的形态，永存不变。
沈钰给这座金矿命名为阿波罗，他爱的少年像太阳神一样耀眼、明亮，发着光。
愿余生都能将这太阳私有。
猩红之心钻戒对着阳光照耀，金矿主人顾明衍，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碎钻里的金光是什么。
阿波罗金矿开采出来的第一抔金，取一点金粉，融进他们的结婚戒指里，作为纪念。
问题是……
“你怎么把黄金融进钻石里的？”
顾明衍很感兴趣，沈家珠宝企业又有了什么新技术？这并不是普通的镶嵌技术，那金光像是天然长在了红色碎钻里，如琥珀含着昆虫，钻石裹金，太不可思议了。
沈钰：“培育碎钻的时候放进去就好了。”
“你是说……”顾明衍顿了一下，“你家能培育…红钻？”
哪怕是碎钻，也是极其可观的进步，目前白钻的国际市场价格受到很大冲击，正是因为钻石培育大规模崛起，而天然彩钻目前价格依旧坚'挺，也是因彩钻培育目前仍有无法突破的技术难题。
沈家培育的这一圈红色碎钻，成色与中央的天然红钻并无二致，顾明衍以自己多年鉴赏珠宝的眼力，竟然都未能发现区别。
如果未来彩钻也能和白钻一样可以大规模培育，可想而知，国际钻石市场将重新洗牌。
…等等。
顾明衍突然问：“你用什么东西培育的？”
沈钰像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低身亲他的额头，发丝顺势落在顾明衍的肩上：
“我的头发。”
他伸出无名指，亮出自己这枚婚戒的红色碎钻，展示道：
“这一圈是你的头发。”
顾明衍：“你什么时候…？”
“你睡着时剪的。”沈钰笑，“你睡得很香。”
从头发中提取碳元素，压制成猩红色的生命钻石，镶嵌到他们彼此的婚戒上。
在培育初期融进了阿波罗金粉，两枚钻戒交叠着，在阳光下的某一个角度，顾明衍看见自己戒指上这一圈碎钻里，闪耀的金光成了形，是字母缩写：SY。
再看向沈钰那枚，闪耀着：GMY。
昂贵的不仅仅是这枚红钻，更是背后蕴含的技术，以及，拥有这份独家技术的公司股份。
沈钰慢腾腾地从地上又捡起一张纸，递过去——
顾明衍一开始以为是什么结婚誓词卡，情侣之间的婚前约法三章：比如约定要一辈子爱你，吵架不能过夜，要做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毕竟他昨夜被沈钰抓着摁了一堆手印，想来大约是签了类似这样的卡片。
然后他就看到了又一张白纸黑字：
沈家珠宝公司50％股份，无偿赠予：顾明衍。
顾明衍愣了愣，忽然升起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想，他一张张翻开那些文件纸，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天荣传媒、鹅易米公司、宏建集团……沈钰名下所有公司股份、不动产、珠宝、存款等一切财产，全部无偿转赠50％给顾明衍。
每一份，都摁上了清晰的红手印，代表指纹的主人同意接受。
“……”
顾明衍的心情从一开始寄居蟹红钻的惊喜，到阿波罗金矿的感动，再到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你疯了？！
“发烧了？”
顾明衍抬手摸上沈钰的额头：
“烧傻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些财产都是沈钰爷爷转给沈钰的，即使之后他跟沈钰结婚，这九千多亿也是沈钰的婚前财产，婚后夫妻只共享财产增值部分，婚前财产与彼此无关。
“我知道。”
沈钰的语气理所当然：“我爸在我五岁时就教过我。”
人生最重要的其实只有一件事，干好这一件，胜过千万件。
顾明衍：“什么？”
沈钰：“选对人。”
“…………”
顾明衍都不敢想象，他要是有一天结婚乐滋滋地说自己选对人了，不仅不签任何婚前协议规避财产被吞问题，还要自己把自己的婚前财产：顾家所有公司股份，割50％无偿转让给对方……
他爸妈估计气得要双双站上顾氏集团大楼的天台。
把这荒唐的文件一张张扔还回去，顾明衍颇为恨铁不成钢，沈钰在沈家经过那么一番生死斗争，多少也应该对自己的财产问题有点基本防备：
“自己收好我不要！你爸妈九泉下有知，要是知道生出你这么个恋爱脑出来，真的要气的托梦打你！”
“不会哦。”
沈钰低头，捧起顾明衍的左手，这次不再偷偷的，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亲了一下他无名指上戴着的猩红之心：
“这不叫恋爱脑，这叫我眼光好。”
此话说得十分动听，一句话夸两个人，顾明衍一时也没法反驳，听见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爷爷让我学着管公司，家里亲戚就都变着法子欺负我。”
顾明衍：“…不是，你都掌权了，他们怎么还能欺负你？”
“掌权归掌权，可他们常常阴奉阳违，在公司也都不听我的。”
“那你得去管事啊！”顾明衍数落道，“像你这样游手好闲，今天邮轮旅行，明天海岛度假，底下人当然把你架空了！你以为他们是吃素的？表面上恭恭敬敬叫你一声沈少，背地里一个个都是人精，指不定怎么算计你呢。”
“是啊，可…我也不太懂的怎么管。”
美丽的脸上露出一股忧愁：
“你愿意帮帮我吗？”
顾明衍：“……”
“你都摁了手印，不能反悔的。”
沈钰像一缕幽魂缠上来：
“我说过，我们不存在离婚。”
既然不存在分离，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整体，那也无所谓财产是你的我的。
他的太阳神，拥有点石成金的魔法，沈钰在小时候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帮他从赌鬼舅舅那里夺来被抢走的外婆遗产，小20万最后倒腾成600多万的京城半套房子。
把财产都分给顾明衍，那是最安心不过的事。
股份代表着权力，给了权，顾明衍才好管公司，不然到了沈家的公司里，底下人一看股份都没你名字，婚前财产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谁会搭理他，一大群亲戚也跟着拜高踩低。
最后，一沓沓文件摞起来，整理成册摆在桌上，顾明衍正色道：
“把你家这些公司财报还有相关文件拿出来给我看，然后约个时间，带我去见你爷爷，见完了我才能签。”
“为什么？”沈钰问，“我名下的财产可以自由处置。”
“…你爷爷能不知道财产都给你了还不是由着你胡来？别说你要给我，你就是扔太平洋，他也拿你没办法！”顾明衍教导他：
“总是要先见过长辈，才能签这么重大的财产变更，然后再安排后续婚礼之类的事，这是做人的基本礼数，懂吗？”
“噢。”
沈钰伸手抱着顾明衍，看着他俩戴上婚戒的左手交握在一起，低低地念了一句：
“老婆真好。”
顾明衍没吱声，心中忽然泛起几分酸楚，在他看来显而易见的处事方法，沈钰却浑然不知。
爸妈那么早就不在了，这二十多年来，没有任何亲戚往来只会谈恋爱，沈钰对大家庭里的人情世故恐怕是一点都不知道如何处理。
现在是没人敢对沈少放火了，但那群不省心的沈家亲戚，是不是有在暗地里欺负沈钰呢？
他不知道。
沈钰却从他担忧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所想。
这世上每时每刻总有无数人陷入爱河。
但能让所爱之人最后也同等程度地深爱自己，这近乎是一种超能力。
“如果爸妈九泉下有知……”
沈钰忽然侧头亲了一下顾明衍，笑着说：
“他们会为我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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