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卿跟着萧祁泠一同出门时,等在门外的沉香听到动静刚要迎上去,就见到宁王殿下一脸春风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裙摆上的金丝凤绣纹栩栩如生,尊贵而又华丽。
而她家小姐,则是满脸麻木,仿佛要赶赴什么断头台。
沉香微微一怔,反倒觉得有些稀奇。纪氏离开后,郁南卿便整日闷在屋子里温书,原本被养得娇惯张扬的性子也渐渐变得孤僻郁郁。
可才到宁王府没两日,沉香竟从郁南卿脸上看到了许多真实而又起伏的情绪。
郁南卿显然无暇顾及沉香。她幽幽望着前方萧祁泠的背影,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她连故意恶心的招都用上了,按照她原先的想法,萧祁泠应该直接把她丢出去,连带着今晚的侍寝也免了。
郁南卿不了解萧祁泠,却能从对萧祁浚身上推测,天潢贵胄怎能容忍旁人冒犯?
可偏偏萧祁泠还要亲自帮她沐身,郁南卿不禁荒诞的想,萧祁泠该不会真要拿她入药吧?
郁南卿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注视着萧祁泠的背影。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郁南卿心中一喜。
定是来寻萧祁泠商量要事的。
郁南卿按捺住心中喜悦,淡定的回眸。
只是一眼,扬起的脸瞬间垮下去。
来人并非什么高深的谋士,只是王府中几个杂扫的小厮,正抬着几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往她们的方向来。
郁南卿眼皮直跳,突然抬手拽住萧祁泠外氅,叫停萧祁泠的脚步。
“殿下啊。”
萧祁泠被扯得外氅轻斜,蹙眉回头看郁南卿又要作什么妖。
郁南卿的脸被风吹得发白,只是换个院子的距离,只因走得太快就不迭喘息,病怏怏道:“我、我走不动了咳咳咳,不如殿下前行,我稍后再来?”
萧祁泠的视线落在郁南卿唇间新咬出的细碎齿痕上,像是收了什么天大的虐待。她忍不住伸出指腹,轻轻将其分开:“委屈什么?”
郁南卿被猝不及防的这么一按,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只微凉的手忽地扣上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双脚腾空的那一刻,郁南卿吓得去抱萧祁泠的脖子:“你做什么——”
萧祁泠好整以暇的垂眸打量怀里的人,青丝散落在两人的衣襟处,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揪住锦袍,隐忍而又脆弱。
“都胆大包天敢亲我,怎么一听要引血就魂不守舍的?”萧祁泠很低的一声笑,“骗一骗你还当真了,笨。”
郁南卿面上虽维持一贯的镇静,耳根却被那最后一个字腾得一热,转过头撇开脸,不再看萧祁泠。
如此一来,萧祁泠便能清晰的瞧见郁南卿耳后的变化。
唇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一瞬,快步抱着人进了屋。
暖阁内的布置十分精妙,正中央便是一方池水,屋内地龙烧得旺盛,相比较而言,郁南卿住的小院要寒碜许多。
地龙唯有皇家可使用,就算在皇宫中,妃位品级也难以享受,郁南卿没想到宁王府中还有如此布局。
丫鬟撩开珠帘,萧祁泠把郁南卿放到美人塌上,招来两个丫鬟伺候,转身去了里头,安排好的府医早已等在那里。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把脉的府医眉头紧锁的收回手,担忧道:“前些日子激发的毒性还未祛除,昨日又动了手,只怕没有半个月,是好不了了。”
若是郁南卿在这,定会惊讶于府医口中萧祁泠的病情。
伺候的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萧祁泠从容解开衣衫,如绸的乌发沿笔直的背脊线条散至腰迹,露出大片如瓷的背肌。
“殿下,属下要给您施针了,忍着些。”府医给银针消完毒,熟练的按照经络一一施下。
萧祁泠趴在榻上,双眸微阖。此刻的她并不像在郁南卿面前那样能闲适的谈天说笑,而是周身萦绕着天潢贵胄的冷厉气质。
哪怕背上脉络凸显,体内余毒灼烧,萧祁泠的眼皮也没动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细长的银针另有关卡,根本没有送到实处。
可萧祁泠体内的余毒到底如何,府医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完全清除,又不能放任不管。压制的毒性会一点一点蚕食萧祁泠的生机,也会在萧祁泠动手之时被再度唤醒。
萧祁泠整整熬了三年,从最开始痛不欲生到如今的面不改色,府医眼中浮现出欣赏与惋惜之色。
若非武宣帝早逝,萧祁泠本该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何至于在文景帝手下残喘偷生。但也正是这份世道,让萧祁泠成为了他们的主子,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只要照旧调理施针,毒不会被引入心肺。不过……”府医顿了顿,往珠帘的方向瞥了眼,“殿下,这位郁三小姐来自国公府,您其实可以将人打发的远远的,为何要放在身边?”
萧祁泠淡淡道:“她跟国公府关系特殊,若不放在身边,也看不清她的目的。”
府医点头:“也是,若真是无辜被累嫁进府的,也是个可怜之人。”
等到银针疏通经络的时间里,府医又提到从外面听来的传闻:“郁三小姐入府前似乎还被家中姊妹推入了湖里,怪得身子骨那么弱,吹一吹风就受不了。”
萧祁泠掀起眼皮,想起方才来暖阁路上发生之事,墨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笑意:“是啊,不仅体弱,胆子也小,娇气得很。”
另一端,郁南卿一沾到柔软的榻就不想起身,懒洋洋握在美人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宁王府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不仅有萧祁泠这位女扮男装的主人,还有暖阁这种冬日的好东西,郁南卿就算再有钱,也未曾享受过,心中连连感慨。
旁边伺候的丫鬟已经来问了好几回是否要更衣入水,郁南卿皆以等萧祁泠一块为理由拒绝。
浑身都被暖意包裹,郁南卿在榻上小憩片刻醒来后,仍未发现萧祁泠的身影,想起萧祁泠之前对她的捉弄,颇有种上当受骗的愤懑。
但她又不想离开这儿,正犹豫时,珠帘被挑开,府医拎着熟悉的药箱从里头的隔间走出来,见到郁南卿后唤了声王妃,而后指向里头:“我得去配一副药方,劳烦王妃替我看顾殿下。”
郁南卿不知道抱着她还能健步如飞的萧祁泠有什么值得看顾的。
直到她踏入里间,看到萧祁泠背上排列有序的细长银针时,脑中忆起外界对于萧祁泠中毒之事的传言,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听到萧祁泠唤她:“过来。”
郁南卿走过去,半蹲下身说明来意:“是府医让我过来的。”
并不是她主动的。
萧祁泠伸出手在郁南卿脸颊上揉了两下,问:“方才又睡着了?”
郁南卿神色怔忡:“啊?”
“都留印子了。”衣袖垫在脸下时间一久,映出几道红痕,像是受了什么欺负一般,却还不自知。
走到哪睡到哪,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也不知道是如何从国公府活下来的。
“清醒了吗?”萧祁泠见她点头后,笑意加深,“既然清醒了,就过来帮我把针拔了。”
郁南卿刚要上手,谁知抬头间,猝不及防看到白皙胳膊下露出的一小片鹅黄亵衣,呼吸顿时一滞。
“太、太冒犯了。”郁南卿狠狠闭了一下眼,果断止住手,“我手艺不佳,还是等府医回来替殿下拔针吧。”
萧祁泠见她停下,正奇怪,侧头顺着郁南卿的视线,继而反应过来,了然笑道:“这些针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郁南卿咬了下唇,只觉得暖阁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这些针确实不会吃了她,可萧祁泠就不一定了。
她还记得萧祁泠让她今晚侍寝的话。
郁南卿不答,萧祁泠便极有耐心的等着她,唇边笑意加深,很是期待郁南卿的反应。
郁南卿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怕。”
“乖。”萧祁泠低声哄,“既然不怕,就替我把针拔了。”
郁南卿本想说让丫鬟来,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萧祁泠名义上的王妃,让丫鬟来似乎有些冒犯。
宁王妃深吸了口气,竭力忽视萧祁泠散开的大片肌肤,握住银针快速的往上拔,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萧祁泠侧头教她拔针顺序,此刻侧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微热气息落至耳畔时,郁南卿忍不住缩了缩。
拔出的其中一个针孔在郁南卿除针过半时渗出血珠,郁南卿手一僵,顿时不知该不该往下拔。
然后,她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郁南卿本就紧张的心高高吊起。
“继续。”萧祁泠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经络活通后的惬意。
郁南卿又小心翼翼的继续。
越是往后,便越靠近背臀,府医丝毫没有因为萧祁泠的身份而手下留情,郁南卿想装作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已经撇到微微凹陷的腰窝。
萧祁泠的身体因常年习武略显清瘦,不会像男子那般有大块爆发力极强的肌肉,平躺着时,一身雪肌真真正正展现出何为金枝玉叶。
但郁南卿在成亲当晚就见识过萧祁泠一剑封喉的本事,自然不敢小瞧。那层白皙滑腻的肌肤随着拔针的动作晕出一层胭脂般的粉,宛若危险而又美艳的海妖设下的陷阱。
郁南卿的手确实开始抖了起来,她迅速拔出最后几根针后,忙低下头:“好了。”
“好了?”萧祁泠意有所指的反问。
郁南卿不解,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收拾银针,于是把拔下来的银针在盘里随意一揽,全堆在一个角落敷衍了事。
萧祁泠的唇角微微一动:“还未沐浴。”
“那我扶殿下过去。”
郁南卿的手刚搭上萧祁泠胳膊,就察觉到萧祁泠的长发散落到了自己的肩头,话紧跟着而来:“爱妃既将春宫册仔仔细细阅览过,想必准备充分,不会让本王败兴。”
她的嗓音带着笑,起身时也没去拉散落下去的衣袍,只着薄薄的一片亵衣,吐息间有热气落至郁南卿的耳侧,泛起丝丝酥麻的痒。
郁南卿忍不住往旁边移了半步。
但萧祁泠也站起了身,恰好往她的方向靠过来,距离重新被严丝合缝。
“我……”
“嗯?”
郁南卿环视了一圈暖阁,逃是肯定逃不出去的,她但凡逃一步,那堆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银针,怕是下一秒就会朝她飞来。
“我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的。”郁南卿唇边扬起灿烂的笑,扶着萧祁泠走向池水,下水前,甚至还贴心的试了水温。
“可以入水了。”
萧祁泠轻点了下头,身上累赘的外衣彻底褪下,如水的动作斯文优雅,连水花都不曾溅到池外。
她下水,转身递手给郁南卿:“我牵着你,免得摔了。”
郁南卿抿唇一笑,低头似是羞赧。
她跟萧祁泠一样只留了层亵衣,水面泛起圈圈涟漪,谁也没有觉得这般下水有何不妥。
水中,萧祁泠的手虚虚扶在郁南卿的腰侧,明明没有丝毫的触碰,却好似将人揽在怀中。她看着郁南卿的背影,看着那截修长而又脆弱的脖颈,眼底涌动过一丝深意,又很快被她掩下。
二人之间水雾缭绕,郁南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勾上萧祁泠的脖颈。
萧祁泠唇角挑了点弧度,像是在鼓励。
郁南卿倾靠过去,水流荡起声声涟漪,轻轻停在萧祁泠的颈侧,攥紧的指尖微微发着白,开始合计从发间拔下簪子所需要的时间。
郁南卿扬起脑袋,隔着水雾,上挑的眼尾自带旖旎的暧昧:“我可以亲吻殿下吗?”
“不可以。”萧祁泠闲散抬手,轻轻一拨,郁南卿发间的簪子被抛到池外,应声落地,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
郁南卿没想到防身的最后一件利器都萧祁泠如此警觉的收走。
萧祁泠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背,一寸一寸轻重不一,郁南卿很快站不住,彻底摔进萧祁泠的怀里。
萧祁泠的动作终于停下来,确定了郁南卿确实没有习过武。
她刚松开手,郁南卿像是终于寻到机会反击一般,狠狠的咬了她肩膀一口。
郁南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你刚刚在干什么?”
她的脸色煞白,唯有那双狐眸艳得厉害,眼尾晕出大片的红,疼出的泪水咽湿了睫毛,委屈又莫名的色气。
萧祁泠的锁骨出传来痛意,可她也不躲,反而抬手碰了一下郁南卿湿润的眼角:“疼了怎么不躲?”
郁南卿就算不习武,也差不多能猜到萧祁泠的目的。
她不过是在赌。
赌萧祁泠不会对她下杀手。
反正,赢和输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太疼了。”郁南卿闷闷道。
萧祁泠原以为郁南卿会说因为仰慕她所以相信她,可当这句‘太疼了’说出来时,萧祁泠又觉得十分符合郁南卿娇气的性子。
吹会儿风就起烧,多走几步就喊累。被她这么一试探,可不就疼到说不出话了?
萧祁泠安抚性的拍拍郁南卿的肩,嘱咐道:“刚刚我碰过的地方,别人若是碰了,定要第一时间避开,否则的话……”
她加重力道的几处都是一击必亡的死穴,但萧祁泠不想再吓到郁南卿,于是撩起郁南卿耳边的碎发。
“否则的话,就会像你现在这样。”
她贴近过去,嗓音轻缓:“任我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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