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金钱就是当代社畜的第一生产力。


    法务部的小姑娘们也不怕熬夜长皱纹了,出文的效率奇高,须臾就轻而易举的逆转了网上的舆论风向。


    这些发展都在沈顷哲的预料之中,他内心无甚波澜,随手划掉几条法务部小姑娘争相发来的邀功的截图,扭头接过了副导演递来的平板。


    “几个主演都敲定了,最近就先试了一下妆,这里是定妆照合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副导演说话的气息有点儿虚。


    “玫老师的审美一向在线,有她把关应该问题不大。”沈顷哲淡声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平板上,美丽的长裙少女,魁梧的冠冕帝王,器宇轩昂的侍卫,神秘的蒙面刺客......配饰衣着无不精致妥当,将人物的特点以及演员本身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直到白一帆出现。


    沈顷哲的手指顿住。


    副导演的菊花一紧,头顶开始冒汗。


    果然,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沈顷哲面无表情的摸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苏玫”打了个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


    “喂?沈导。”圈内知名妆造团队的领头人苏玫正踩着一双细高跟鞋在走廊里狂奔,“我在来的路上了,您有什么意见直接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走爆改妆路线了?”沈顷哲盯着那张淡妆浓抹的“戏子”的定妆照,悠悠的发问。


    苏玫汗流浃背:“没,没有啊,我是什么路线您再清楚不过......”


    “鼻子是画的,眼睛是画的,颧骨是画的,下巴是画的,他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你不觉得他跟其他人的画风格格不入吗?”沈顷哲的眉头越皱越紧:“重点是画完还这么丑。”


    苏玫:“......”


    副导演在一旁颤声道:“沈导,玫老师尽力了,白一帆他的脸就是很普,之前也一直走的是氛围感帅哥的路线,特写镜头都是一帧一帧修,单说把他的眯眯眼画成丹凤眼,玫老师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至少损失了两版双眼皮贴。”


    “你自己看看,不想吐吗?”沈顷哲将平板丢给他。


    “想吐但是——”副导演低声说:“宋总的意思是,让您不要那么苛刻,也就一两秒镜头的事情。到时候白一帆身上会多带一些代言商提供的首饰,赞助费也有了,且现在换人是不可能换的了,白一帆已经在圈里放过话,谁敢来试这个角色,就是跟沃总过不去......”


    “让苏玫别来了。”沈顷哲说。


    副导演松了口气。


    “玫老师你忙你的去吧,沈导不纠结了。”


    “太好了太好了。”苏玫长舒了一口气,竟也是感激涕零,“谢谢沈导体谅。”


    “那您看开机的日子定在下个月中旬怎么样......”副导演说。


    “下个月的事情下个月再说。”沈顷哲说。


    “好,好吧。”副导演唯唯诺诺,在他看来沈顷哲只要没有口吐毒?液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太害怕夹在沈顷哲和资方之间了,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选角导演啊!


    沈顷哲起身走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坐上保姆车,于照问:“这么快?”


    “根本一眼都不想看。”沈顷哲说:“依托答辩。”


    “下个月的行程得以九重渊开机为主,这个如果不早点定下来,别的行程我很难安排。”于照说:“姜副导有提吗?”


    “没提,没想好。”沈顷哲说。


    于照愣了愣,嗅到了一点儿风雨欲来的味道。


    “那就先空着。”他狐疑道:“顷哲,九重渊的项目,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想鸽。”沈顷哲直白道。


    “......”


    果然。


    于照嘴角抽动了两下,惊恐道:“快放弃这危险的想法!签了合同的好不好!”


    “知道。”沈顷哲冷然道:“所以只能先拖两天。”


    “拖字诀?”于照更无语了,“这顶个什么用啊,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拖一天算一天。”沈顷哲恶劣道:“万一在这个过程当中,白一帆就突发恶疾暴毙了呢?”


    “?”


    于照的嘴角抽了抽。“想得倒美。”他无奈道:“只是一个一秒钟镜头的配角而已,忍不了一点么?”


    “忍不了,我试过了。”沈顷哲呼出一口气,认真道:“看到定妆照的时候,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没人能玷污我的作品。”他低声说,语调森然。


    于照不说话了,他跟了沈顷哲不少年,自然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无用。


    不过他也并非不赞同沈顷哲,相反,他其实是赞赏这种精神的,艺术创作若是没有吹毛求疵尽善尽美的精神,很难做到登峰造极的水平。


    只是空中楼阁中的美好愿景终究难以挣脱现实的束缚。


    “行吧,那就先不安排,我对外就说你想休息两天。”他说:“但宋总那边要是打电话来催,我也没办法,你不可能跑的太远玩儿消失。”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沈顷哲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晚上。


    盛临意躺在他的怀里,漂亮而浓密的眼睫低垂,在高挺的鼻梁两侧落下淡色的好看的阴影,粉色的唇柔嫩,唇角自带一点上扬的弧度,风流多情的样子,引诱人吮吻轻啄。


    沈顷哲眼底的郁色淡了些。


    娱乐圈这么大,妖魔鬼怪那么多,利益交织,让一条路泥泞不堪。


    幸好还有个呆子夜莺可供他聊以慰藉,必要时洗洗眼睛。


    那家伙现在在云海的员工宿舍,也算近水楼台的好接触,可以假借宋徊之名行许多事。


    假若真跟ntg闹翻,跟那不入流的失格偶像划清界限,以盛临意那张脸,应当也有许多理想的去处,混的不会差。


    想到这里,沈顷哲的唇角上扬,又僵住。


    等等,他幻觉了么?


    那呆子夜莺,怎么出现了?!


    这里距离云海传媒可有十万八千里。


    沈顷哲凝眸,他分明看见街对面的咖啡厅里,落地窗的内侧,盛临意就坐在那儿,一张咖啡桌上放着两杯未动的饮料。桌子的另一面坐着一个蓝头发的男人,打扮的花里胡哨,正与盛临意絮絮说着话,氛围静好的样子。


    而后那美貌的青年毫无预兆的起身,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动作缱绻,温柔。


    沈顷哲如遭雷劈。


    适时一辆货车行驶至并排,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顷哲转过面向,缓缓坐直了,指尖在手机的钢化膜上留下淡淡的划痕。


    于照回头,就发现男人的瞳光冷冽,幽深,像淬了冰,而后冷不丁的哂笑了一声。


    这笑让人毛骨悚然,可真是影视剧里的复仇的黑暗魔王落入现实,沈顷哲的眉眼凌厉非常,身体周围似是环绕着浓浓的吃人的黑雾,裹挟着电闪雷鸣。


    于照缩了一下脖子,“你又突然笑什么?”


    “帮我买张去c市的票,尽快。”沈顷哲取出墨镜来带上,遮住了那些可怕的戾气,淡声道:“我要出去度假散心一个月。”


    “一个月?”于照诧异:“那下面还有三个杂志专访,两个影视新项目会谈,四五个邀请指导......”


    “问起来就说我死了。”沈顷哲不耐道:“能等就等,不能等拿了赔款走人。”


    他的突然开摆让于照深感骇然。


    但假如说五分钟之前沈顷哲的怒气等级是1,那现在就应该是99,差1分怕他骄傲自满直接毁灭世界,经纪人先生不敢说也不敢问。


    c市离得有些远,他的需求过于突然,于照说:“没有头等舱,商务舱可不可以?”


    “尽快就行。”沈顷哲说。


    趁着于照忙着买飞机票时,他垂目,划开微信列表,拉到最底部。


    “ntg-盛临意”的名字赫然在列。


    圈子里为了项目合作,经常会互相推送加一些人脉好友,但加好友不一定意味着真的会合作,单纯扩列也有,时间一长,忘记谁是谁是常有的事情。


    一年前,在某个影视评论节目的录制间隙,他去摄影棚的洗手间洗手,第一次看到盛临意。


    那个男孩子在洗手间里笨拙的卸妆,一层一层又一层,用清水和洗面奶硬搓那些眼影和高光,卸的很吃力。


    看穿着应该是个小爱豆,刚刚演出完,照理说卸妆应该是在化妆室里有专门的化妆师负责,一个人在洗手间卸妆的举动多少有些奇怪,沈顷哲便多看了他两眼。


    而后便被卸妆前后巨大的颜值差异吸引了注意力。


    沈顷哲是个对美学有极致追求的人,好看的东西无论是人或是物他都有些执念在,故而平时也没少让于照干一些高价寻物的操心事。


    盛临意的脸长的的确是美丽动人。


    但即便是卸了妆,这张好看的脸又仿佛缺了些很重要的东西,不圆满,让人遗憾。


    沈顷哲说不上来,兴致升起又落下。


    而后盛临意接了个电话,电话里有个男人在不耐烦的质问他人跑到哪里去了,他便唯唯诺诺的离开了洗手间,过程仓促到甚至没有注意到沈顷哲的存在。


    沈顷哲这才明白,是那种‘卑弱’的气质,像泥泞的土,肮脏的鼻涕,玷污了这副本该出尘的躯壳。


    事后,他还是让于照托关系找到了这个小爱豆的微信加了一下,没说明来意身份,也开启了朋友圈权限,就这么在列表里躺着,顶着一个冗长的英文微信名,那小爱豆大抵也不太聪明,扩完列从未找过他说话,大概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沈顷哲只偶尔能在朋友圈里刷到他十分隐晦的“秀恩爱”,男方是个油而不自知的丑东西,盛临意越是秀,那种“卑弱”感就越发浓烈。


    好在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如同吃饭喝水般寻常,有关盛临意的事就像小石子扔进池塘,沉下去,再杳无声息,直到过了一年以后,他又在明基医院和盛临意邂逅。


    同样的人,同样的脸,同样的神情,迥然相异的感觉。


    神采飞扬又神秘而动人的夜莺,悄悄飞到了国王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声娇吟,一寸爪痕。


    期待就在那一刻产生——


    又在此刻如帷幕重重的落下。


    心底翻江倒海。


    沈顷哲禁不住的冷笑起来,


    “好好一个人,眼睛怎么瞎了。”他冷然低语,长指一点,将人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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