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日暮神社的时候, 已经快要折腾到凌晨了。
直升机螺旋桨扫起强劲气流，嗡鸣声渐渐远去。
五条悟自然接过提前准备好的野外生存用品，一部分存在了贞子那里。
包里放置的有太阳能板, 蓄电池, 一块屏幕, 除了附着贞子咒力的录像带, 还给她装了几个“五条”精选电影。
除此之外, 就是一些干粮和五条精选的甜品。
温奈绪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分别, 想说什么，却被五条悟笑闹着打断。
她知道，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看上去好像开朗大男孩的男人, 实际上经历的生活, 比她更加灰暗。
是最强，也被最强束缚, 愿意背起最强的责任。
她之所以把黑球送给五条，就是因为通过系统, 看到了五条悟命运中十万分之一的可能。
是一出生就打破咒术师与咒灵平衡，被寄予厚望的六眼，是从出生便被挂到暗杀榜, 被捅穿身体, 刺穿脑袋的神子。
背负最强的名声, 也是每次被第一个推上战场的人。
在她看到的那条线里, 所有人类可能经历过的黑暗，她都曾经历过。
他将会是亲历者, 见证友人, 前辈, 后辈的死亡，连存在于他记忆中，最美好的三年青春，也在咒术界高层的掌控下。
他很强，看上去自信又开朗，甚至大多时候会让人觉得抓狂。
但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善良。
灵魂像是炽热的太阳，即使身处黑暗，也在努力照亮他人。
但是，温奈绪看着他。
大家都记得他是最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累，不会痛，也不会难过。
他是最强，但他不是战争机器，一直在被人依赖，被期待，被憎恨。
温奈绪歪了歪头，像小时候他安慰她那样，伸出手臂，“监护人，抱一下。”
五条悟先是一愣，看着温奈绪，脸上浮夸的表情慢慢收敛。
他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看着眼神空洞的小女孩伸出了手，“小狐狸，抱一下。”
谁能想到，十年后的小狐狸，会给他相同的拥抱，
嘴角的弧度淡了些，但脸上的笑意却真诚了不少，解除无下限。
他像抱孩子一样，回以一个简单的拥抱。
温奈绪犹豫了很久才道：“如果累了，可以歇歇，还有……”
温奈绪松开他，退后一步仰头看他，“于我而言，悟并不是伙伴，是家人，是爸爸一样的存在。”
“那你不如叫一声爸爸让我听听？”五条悟抬手，食指拇指摩挲下巴，“话说回来……”
温奈绪狐耳动了动，没有理会他的不正经，深紫色的眸望向他，非常小声地喊了声悟爸爸。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裂开一瞬，然后他仔仔细细围着温奈绪转了好几圈，几乎是把她扫描了一遍。
确认人是真的后，脸上露出了难道一见的无奈，骨节清晰修长的大手突兀地盖在了温奈绪的脑袋上，他轻叹：“真拿你没办法。”
温奈绪冲他点头，“是束缚，也是诅咒。”
“是别人的最强，也是我的监护人。”
“什么嘛，再叫一遍啊，是诅咒就多喊几声。”五条悟不满。
“很羞耻的。”温奈绪瞪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闹，脸红了起来。
藤原富江观察了一会，也凑了过来，漆黑的眼睛亮亮的：“我也要。”
温奈绪又看藤原富江，见他一脸期待的样子，眉眼软了些，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自然把脸也贴了上去。
藤原富江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下，然后很用力地回抱。
藤原富江的腰肢很细，皮肤很紧致，隔着材质柔软的衣物，也能感受到少年身体的柔韧。
温奈绪在他身上蹭了蹭，浓郁的松木香将她包裹，是和他性格很违和的一种温暖柔和的气息，浓郁令人舒适。
深闻之下，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靡靡香气，引人沉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血液都莫名凝在了身后的图腾上，体内现在维持生命的，是藤原富江渡给她的血液。
温奈绪的心跳在加快，耳边甚至能听到藤原富江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温奈绪挣扎了下，藤原富江这才把回抱的手臂放松了些。
温奈绪垫脚亲了亲他下颚，然后亲了亲他的喉结，想到这次离开，不知道会有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就有些愧疚：“对不起。”
富江也许不是正常人，但他对她确实不一样。
他没有在救下她后提出任何要求，就好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并不觉得用生命换她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就好像她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真的无法失去她一样。
她不清楚，牺牲对富江意味着什么，至少这一刻。
她是希望自己永远和他永远在一起的。
“不用说对不起。”他垂下眼眸，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我会找到你的，奈绪。”
身体极度留恋她的温度，但有根极细的线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脑海里反复出现温奈绪虚弱的模样，他扣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走吧，我……陪你一起。”
温奈绪和五条悟挥了挥手，接过行李，向日暮神社走去。
“请跟我来。”一个中年男人介绍，“我是草太，虽然知道那口井确实可以穿越，但我还真没有见过除了姐姐和他以外的人成功。”
说这话的时候，日暮草太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藤原富江点脸上。
在藤原富江掀眸看来时，他忙收回了目光，“抱歉，您和我的同事……”日暮草太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藤原富江眼尾的泪痣上。
想到最近公司新来同事的脾性，直觉告诉他不要说下去为好，于是转移话题：“前面就是了。”
“姐姐当年就是从这里离开的……”日暮草太挠了挠头，“嗨呀，怎么又说到了这个，不过，如果您真能穿越到战国时代，请告诉姐姐，家里一切都很好，请她放下心。”
顿了顿，他轻轻道：“我和妈妈，都很想念她。”
温奈绪闻言点了点头，毕竟是借用日暮神社的食骨之井。
如果能见面，帮忙带句话是应该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几缕暖光照过来。
日暮草太站在了一栋古旧建筑前：“就是这里了，自从姐姐离开，大家都很想念她，翻新过一次后，就封闭了，可能灰尘有些大。”
“吱呀——”许久不用的合页发出难听的声音，木门被推开。
荡起的烟尘在晨曦的光下飞舞，一股老旧木头的气息迎面而来。
走下台阶，一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井出现在几人眼前。
“就是这里了。”日暮草太道，：“……二位一起吗？”
藤原富江弯起眼眸，“是的，日暮先生，您可以在外面等待吗？”
从他刚刚的话语里不难猜测，日暮草太见过「他」，如果是以往，他必然会升起除掉「他」的心思。
但现在，他只想同温奈绪在一起。
即使知道，食骨之井对他来说可能是危险的，但是如果想到能多陪她一段时间。
那死亡也会是甜蜜的，看见脑海里的「他」为温奈绪的赴死，他嫉妒得都快疯了。
“哦哦，好的先生。”日暮草太深吸了口气，退了出去。
将门关上后，随意找了块看似感觉地石头坐下，从兜里摸出来一根香烟点燃。
烟雾渺渺间，他摸出钱包，打开后看着夹层里泛黄的全家福，叹了口气。
“姐姐……”他已经快记不住戈薇的模样了。
自从姐姐离开后，家人都在思念她，但时空的距离太过离奇。
站在食骨之井边上，温奈绪隐隐有种感觉，食骨之井是活的，它似乎很雀跃。
藤原富江也察觉到了，他黑眸淡淡瞥去，然后看向温奈绪。
“奈绪和五条先生好亲密啊……”藤原富江似是感叹道，“对五条先生都会有很特别的称呼。”
温奈绪：“你指的是？”
“当然是奈绪对他的爱称了。”藤原富江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嫉妒让他的五官都糜丽起来，黑眸里翻涌的情绪如汩汩黑泥，“连我都没有。”
温奈绪疑惑：“什么啊？”
“虽然我不曾有过，但我知道，爸爸这两个字是代表很亲近的意思。”他眼含妒火，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绯色，“代表天然的亲近，讨厌有人在奈绪这里有特别的称呼。”
“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奈绪，到现在连一个像样的昵称都没有。”他垂下眼睫，眼泪说来就来。
“而且奈绪……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和你分开……”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奈绪能这么纯粹地喜欢，不。”他顿了顿，脑海里是五条悟说的那句话，和电视里播放的台词。
他随心所欲地表达：“除了你，我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直球告白，让温奈绪呆在原地。
藤原富江却凑了过来，细密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几滴极为细碎的泪滴挂在他鸦羽般地睫毛上，加上他下意识露出的可怜表情。
从缝隙处钻进来的晨光斑驳在他的皮肤上，打出近乎透明的光影，浓稠黑发上也有光斑跃动。
黑眸里透着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痴迷，绯色从眼尾蔓延，将两颊烧出晚霞般的红晕，是一种隐隐透着疯意的病态感。
“无论奈绪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他弯腰将脸埋进她颈窝。
含糊地开口，眼里的妒意没有丝毫减少，甚至整个眼瞳都快被染黑：“不要把「我」分得太清楚，共享记忆后，我不管在哪个时间，对你都是上线状态。”
“不要对「我」太好，也不要对「我」心存愧疚，要充分利用。”
说完这句话，他又把话题转向了最初的昵称上。
“所以，奈绪能不能也把我叫得亲密一些。”
温奈绪：“叫……什么？”
“爸爸？”感觉到了温奈绪身体的僵硬，他立刻改口：“哥哥，叫哥哥也可以……”
见温奈绪没有回应，他哼哼唧唧撒娇“好啦好啦，什么都可以！那种很亲密的称呼，姐姐，弟弟，妹妹都可以。”
温奈绪回过神，声音艰涩：“你对亲密称呼的概念到底在哪？”
两秒后她恍然大悟，“你不会以为，有血缘关系……才会用这样[亲密]的称呼吧？”
藤原富江抬起头看她：“不是吗？奈绪体内可是留着我的血诶！我们现在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呢！”
温奈绪：？？？
第72章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总之, 称谓并不是那样用的。”温奈绪认真解释，“况且我们这样也不属于有血缘关系，你的血液只是暂时待在我体内。”
“这样吗？”他漆黑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并不是哦。”
“我知道奈绪对我是不同的, 因为我们之间更加亲密。”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反正他说得非常笃定,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情侣之间这样称呼会奇怪吗？”他好奇, “可是我看到很多情侣分享日常, 叫男朋友爸爸，哥哥，老公会很刺激，奈绪真的不要试试吗？”
温奈绪：“……你到底在网上学了什么啊？”
“只是想让奈绪开心的一些实践而已。”他眯起眼睛, 精致漂亮的脸上有几分遗憾, “没关系，我能等的。”
温奈绪想了想, 情侣之间喊爸爸不太合适，如果是喊哥哥的话, 还……有点小刺激。
还没等她回应，那口井似乎不乐意了，井口绽出刺目的白光, 将她包裹。
藤原富江想伸手拉她, 但那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 将她吸进了井里。
藤原富江收回了手, 面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站在了木质的井沿边向下看去, 井底似乎能吞噬所有的光线一片黑暗。
身后是打入房间的光束, 荡在空中的尘埃, 在光里飞舞，他的身后有光。
可井沿附近，却在向外散发着幽幽紫光，似是下一秒就会将他吞噬。
“是想杀死我吗？”藤原富江的手指点在了木质井沿上，粗糙的触感让他皱起眉，“丑东西，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吧。”
话音落下，他手腕撑在井边，纵身跃入井中。
不祥的气息溢出，藤原富江仿若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同样消失在了井里。
日暮神社不远处，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车里。
坐在座椅后座，身着西装的少年睁开眼，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精致的五官上，炭黑的发在晨曦下泛起淡淡的金色荧光。
纤细浓密的睫毛在眼部打出一层淡淡翳影，黑眸沉沉，眼尾的黑痣透出浓浓殊色。
“深田，去日暮神社。”他开口吩咐。
车辆启动，行驶没多久，便停在了日暮神社前，下车后，他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五条悟。
眼神交错后，他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神社，轻车熟路走到了神社前。
日暮草太惊讶：“藤、藤原先生？”
“嗯。”藤原富江淡淡嗯了一声，“你可以去上班了，我要进去。”
“可、可是……”
他想说什么，但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剩下的话就咽了下去。
日暮草太努力忽略异常，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那个世界他略有耳闻，这世界上大多数异常事件都和那些家伙有关，他并不想参与其中，做一个普通人就很好。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守在神社外面，进去的两人并未出来。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同事？但日暮确定，自己从未向他透露过住处，也未在公司说出过日暮神社的事。
藤原富江收回目光，那双极为漂亮的手推开木门，抬脚走了进去。
日暮草太看着木门被再次关上，清风拂过，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
他努力平静心虚，去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下，无比庆幸，在收到消息的前几天，就让母亲和妻儿去了另一处住所。
日暮草太收拾好用品，走出神社，看到了那个据说是来自“那个”世界的负责人。
个子很高，白发嚣张，眼罩蒙住了眼睛，但从露出的脸颊看，长相应该不俗，更别说那极有压迫感的身高了。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日暮先生。”那人冲他没诚意地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五条先生。”日暮草太不想接触那个未知的世界，停顿了两秒，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疑惑咽了下去，“那这里就交给您了。”
他知道，这件事是他无法插手的，于是深吸了口气说：“那我就先离开了。”
“好哦~”五条悟冲他挥了挥手，脸上熟练地挂起笑容，语气里满是活力：“上班愉快啊，日暮先生。”
日暮草太噎了下，想说上班一点也不愉快，社畜只有下班的时候才愉快。
但犹豫了一会，还是规矩地说了声再见。
离开的路上，日暮草太已经尽力不去思考，刚才在神社里发生的异样了。
可路上却遇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他看到，无数发色漆黑，容貌昳丽，黑瞳幽深，眼尾泪痣灼灼，但却身着不同服饰的“富江”们。
他们一个个，沉默地朝神社走去。
有少年注意到了逆行的他，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食骨之井里，藤原富江被黑暗包裹，在这里，他似乎被屏蔽了一切的感知。
有什么力量在侵蚀他的肉.体，他仿佛再次看见了自己被杀害的画面，这次，他没有被分.尸，而是被埋进了土里。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尸.体在融入土地，土里的虫子在啃食自己的身体。
熟悉的感觉填满他的大脑，但他没有任何表情。
于他而言，死亡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体验，这样的体验，对其他人或许能构成极致的精神刺激，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只有这点能力吗？”他嘲讽，下一秒，身体消失的速度加快，但精神却并未被同化。
于此同时，“噗通”一声轻响，又有人落入了井里。
身着西装的藤原富江愣了下，看着只剩精神体的富江无情嘲笑：“冒牌货果然是冒牌货，才跳进来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精神体失去了□□，不能反唇相讥，只能抖着黑雾团的精神体以表愤怒。
食骨之井似乎没想到，还会有富江下来，再次使出了手段。
熟练将藤原富江的□□投进时空乱流里，但看着因为□□毁灭，而团起来的精神体，它犯了愁。
原以为两个就是极限，可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它的预知。
一个个富江，前赴后继跳入井里，因为这片消逝空间里有“富江”的存在，那些富江无法被它排斥，只能一个个接纳进这片黑暗的空间。
几次下来，积攒了许久的力量也因此消耗了不少。
同时，它也很郁闷。
存在了千百年，它不是没有吃过富江，但它记忆里的富江，远远没有如今那么难缠。
有人会在杀死富江后，将他的尸体扔进食骨之井，即使还存有浅浅的精神力，也不会凝实成黑雾团。
更不会像今天这般赴死。
没错，是赴死。
食骨之井的井灵不理解，漆黑的、仿若散雾的灵魂，看颜色就知道，他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自私，贪婪才是他灵魂的基本色调。
分裂和互相憎恶是富江生存的“繁殖枷锁”，他的一切，应该是为“分裂繁殖”更多做准备的。
可现在，他的行为超出了井灵的认知。
富江的行为，无疑是违逆了怪物的天性，或者说，他出现感情，就是对自我“繁殖”体系的一种摧毁。
无数的富江都在朝它聚集而来，还在前赴后继地跳进井里，那团黑雾在不断增多，融合壮大。
即使井灵已经存世前年，依旧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或者说是震撼。
那可是自私欲望恶念集合而成的怪物，就算牺牲了武力值，也是怪物。
他们竟然会为了“爱”，它确定他提到了这个字，为某一个半妖付出如此。
更可怕的是，这个名为藤原富江的怪物似乎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心甘情愿地放弃花天酒地的生活，为了一个可能又不可能的结果赴死。
这不是富江能想出来的计谋，井灵迷迷糊糊地想。
以他的魅力看，这样大批量地来到日暮神社，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所有的藤原富江都对自己的分裂体存有敌意，前赴后继地死亡让后来者浮躁。
愤恨的情绪蔓延，这些火自然就冲着其他富江发泄了，一时之间，能来到日暮神社的富江也在减少。
没有被及时处理的尸.块，以成倍的速度生长，更有富江分裂后长成新的富江。
富江的数量急剧减少后，又在诡异的氛围里，迎来爆发式增长，忽然变得泛滥。
甚至为了能尽快蔓延到整个井灵所在的空间，竟互相压制住了怒火，漠视了其他富江，一个一个地进入了日暮神社。
在日暮神社停留的五条悟，此时已经跳到了神社前，那颗巨大的神木上，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
无数的藤原富江，像蚂蚁一样，汇聚在日暮神社，然后以自己的身体为祭，妄图扭曲时空，和心爱的人再续前缘。
“心爱的人啊……”他将眼罩取下，透过神木浓密枝叶，看向蔚蓝的天空。
原本就如蓝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此时将破碎的天空纳入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让人难以明辨。
树影斑驳，光线明灭，他那张仿若被岁月遗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怅然。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他仿若自言自语，侧头看依旧在往食骨之井里“献祭”的藤原富江，他继续喃喃：“但扭曲的爱，才是最纯粹的啊……”
随着富江的不断赴死，食骨之井仅有的稳定空间快要被浓郁的黑雾填满，井灵感觉到那些黑雾在侵蚀它。
但它却无能为力，富江是想将它撑爆，或者说，他一开始就存了同化它的想法。
浓郁的黑色雾气化为黑色的，流动的液体，黏稠如泥潭里的污泥，它在可以操纵井灵后，便在疯狂外扩。
战国的每一寸时间线被探索后，未发现温奈绪的气息，他疯了一样地继续向前探索。
直到触碰到平安京时期的时间线，他疯狂的精神力才平息下来。
汩汩黑泥里，尖细庞杂的声音汇聚成一个人的名字。
“奈绪——”
“奈绪—奈绪——”
第73章 怎么又别扭又傲娇的？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虚无, 点点的光芒在浓稠的黑暗里，像极了夜里的星星。
失重的感觉只一瞬，温奈绪的脚下就踩到了实处。
周围有许多完好的古旧物件, 还有许多她并未见过的生物骨头。
脚下踩着的东西有些柔软, 她低头看去, 是一个巨大的类蛇形的生物, 堆叠在井底, 三个脑袋已将完全失去了生息。
奇怪的是, 它的身体似乎并不是腐烂，而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忽然，井口出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四方井口上方, 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声。
“不管怎么说, 这家伙看上去都不像是正常人吧？”
“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秘密把他处理了。”另一个声音道，“还好提前设计, 让他吃了醉果，现在只是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小怪物, 不然这两双眼睛四个手臂的，还不知道……”
“嘘——不要这么大声，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她知道了。”
话音落下, 上面有重物被扔了下来。
黑影眼见着就要砸到她头上了, 身体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贴在井沿上。
“噗通”闷响传来, 那人轻哼了一声，听上去声音十分稚嫩。
皎白的月光只从井口掠入一些光, 看不清被扔下来那人的情况, 看身形, 应该是一个不大的孩子。
鼻腔里是井底潮湿的水腥气，她垂眸观察他，身体绷直。
头顶的狐耳不安地晃了晃，外面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像在等待什么。
“这下就好了吧？”上面那声音响起，“这口井能处理一切的妖怪和怪物，走吧，我们回去复命。”
“不会再出事了吧？”那声音里满是担忧，“那家伙……很邪门的。”
“那可是食骨之井，你在想什么啊……”
有人大声嘲讽：“你不会是怕了吧？”
“什么啊！我才不……”
声音渐行渐远，温奈绪看了眼地上的那道身影。
抓住了井壁上突出的石头，计划向上攀爬的路线。
大概是因为井底堆聚着大量的妖类尸骨，她离井口的距离并不远。
就在温奈绪要实施行动时，一股极强的咒力瞬间爆发与之一同跟进的，是一双幼小却枯黄的手。
温奈绪想直接使用妖力，想要跳出井。
可附着在脚底的妖力，刚刚出现就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电光石火之间，那双枯瘦稚嫩的手就钳在了她的脚踝上。
被陌生人触碰，温奈绪本能不喜，下意识动用妖力想要挣脱。下一秒，一个沙哑稚嫩的声音响起。
“喂，半妖，不要使用妖力。”
是人类？还是个小孩？
温奈绪皱眉，低头看去。
六目相对，她眼瞳微不可查地颤了下，这发色，这张脸……
那孩子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牢牢钳制，宽大衣袖下又伸出了一双手将自己撑了起来。
他半屈腿，坐在了井底的骸骨上，面上两双猩红的眼睛，正上下打量温奈绪。
能在食骨之井里存活的半妖，这种有些熟悉的妖力，他眯起眼眸，里面是不属于这个年岁孩子的早熟与算计。
“松开。”温奈绪忍无可忍，目光冰冷看向依旧抓着她脚踝的小家伙。
“姐姐……”他没有松手，那张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脸上，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无害讨巧的表情：“你能帮帮我吗？他们看我是个怪物……”
语气可怜，在恰当之处停顿，一双眸子凝向温奈绪，另一双红瞳却在悄悄打量温奈绪的脖颈。
虽然年龄不大，但因为自己长相怪异，他早就习惯了与人为恶。
眼前的少女，虽然有着半妖的气味，但发丝柔顺有光泽，皮肤白皙，身上还散发类似皂荚的淡淡香气。
身上的衣着，背上的包，针脚都很细密，甚至有些地方还折射着不似铁器的微光，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有钱，不谙世事，很有可能是那些家族的孩子。
年幼的两面宿傩权衡利弊，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先骗她救他上去，再把她绑了，卖掉！
至于卖家？她原本的家族，应该很乐意花钱买女儿回来。
温奈绪却和他预想的表现不同，她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面上的表情却更冷了。
被陌生人扣住脚踝，即使是触碰她的是一个小孩，她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更别说，他那张异常于他人的两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隐晦落在了她脖颈、心脏等要害处。
这让她的语言系统被暂时封锁，心里着急，脸上的表情就更冷，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也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对不起，姐姐。”小孩收回手，偏过脸，让自己看上去无害又单纯，“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温奈绪在藤原富江的洗礼下，对无害又单纯的表情是免疫的，但想到眼前小男孩的处境。
她并不觉得，在她面前耍心机的孩子有什么不对。
但是要回应他的话，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嗯了一声。
他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孩子身上，脑海里是哥哥的样子，两双眼睛这样的设定，总觉得不是巧合。
“你叫什么。”温奈绪问。
“我没有名字。”男孩怔了下，那张稚嫩的脸早早就学会了伪装，失落又难过道：“他们会叫我小怪物，四只眼，也有人会喊我两面宿傩……”
温奈绪顿了顿，虽然从情绪上并没有感应到，眼前的男孩有多么的难过。
但还是出口安慰道：“别难过。”
还在等心地善良深闺少女同情心泛滥的宿傩：“？”
好一会，他放弃了装乖卖萌，决定换一个思路体现他的价值。
醉果让他浑身无力，为了抓住想独自离开的温奈绪，他不得不使用自己仅剩不多能调用的咒力。
这个世界是很残酷且黑暗的，说句人吃人也不为过，幸运的是，眼前的少女的妖力足够，但常识不足，没有哪个妖怪会在食骨之井里使用妖力。
这口井，是妖怪和咒灵包括诅咒师的死寂之地，他猩红的眸子里淌着不明的晦暗，但很快，又清透了起来。
他知道应该如何做，才能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
“谢谢你。”他尽力将自己伪装得礼貌又和善，但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只能靠纯粹的□□力量上去，任何的妖力、咒力，只要释放，就会被井吞噬。”
除非能在使用的一瞬间，在还未被吞噬时，爆发出强大力量。
温奈绪眨了眨眼睛，知道眼前的男孩，为了活下去在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
她想了想道：“谢谢。”然后直球发问：“你是想让我带你出去是吗？”
幼年版的两面宿傩点头，非常干脆道，“是。”
经过一番尝试，在温奈绪体内妖力被食骨之井疯狂吸食，很快，体内多余的妖力消失，和咒力再次达成了诡异平衡。
她蹲下身观察依旧在地上躺着，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消失斑块的孩子。
脑海里忽地闪过了一些画面，但太快了，她完全没记住看到了什么。
想不清楚的事暂时搁置，她盯着眼前的小鬼，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的服饰。
那是一件女士宽袖的和服，松松垮垮耷拉在他身上，让他四条手臂隐匿在宽大袖里。
温奈绪想了想，谨慎地抬手，抓住了他腰部的衣服，然后提起。
谁知，那看上去挺结实的料子，在她的粗暴对待下，直接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眼见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就要落回去，他手疾眼快，将人转了一圈，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继而妖力和咒力同时输出，输出还未被吞噬的一瞬，两股力量产生了强烈的斥力。
借助这股力量，温奈绪扛着幼年版的两面宿傩，成功离开了食骨之井。
“真是太感谢您了。”独属于正太的清亮声音里带着赧然，因吃了醉果的原因附着了几分沙哑，他顿了顿道：“看您的样子，是才来不久吧，我……”
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苦涩：“我看样子是没法回到村子了，说不定还会被设计，今天多亏了你。”
温奈绪听不得处藤原富江之外的人这样说话，直接打断：“你想跟着我？”
模样怪异的少年看似羞涩地点了点头，猩红眼底却流露出浓浓不屑。
毫无警惕心的人，可是会被支配的呢，期待她那双似是纯净的眼眸浮出血色，姐姐……
他垂下四只眼眸乖巧道：“是的，姐姐，您应该会需要我的。”
两面宿傩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指尖在一刹尖锐了起来，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无辜弱小可怜的模样。
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孩童往往很难长大，更别说他这种异于常人的孩子了。
弱势于他而言，也会是优势。
需要忍耐一下，等醉果的束缚效果结束，他一定会让她知道。
两面宿傩口中喊出的“姐姐”，会是多么恐怖的债务。
温奈绪盯着他，有点不清楚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小朋友，都会随时随地地散发出这种变态的气场。
但好歹后面会是自己的小弟……八、九岁的孩子，大概，也许，可能会比成年人好沟通？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决定做点什么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聊天是不可能聊天的，那只有来点吃的了，温奈绪看了看面有菜色的两面宿傩。
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这让一直在观察他的两面宿傩好奇心暴涨。
就在他想问温奈绪是不是在学鱼吐泡泡呢。
温奈绪却先开了口：“你饿吗？”
“不饿。”正太宿傩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什么时，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咕噜声。
温奈绪憋了半天的话这会能说出口了，她无语地看着眼神飘向远处的两面宿傩吐槽。
“你这小孩，怎么又别扭又傲娇的……”
第74章 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两面宿傩还略显稚嫩的脸上, 表情裂开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两双眼的眼睑垂下，掩去眼底的不耐烦, 但依旧在努力维持人设。
“我不饿的。”
温奈绪盯着他看了两秒,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只能点头：“哦。”
从背包里摸出了一盒黄油曲奇饼干, 又看了眼看上去好像挺失落的小孩, 打开饼干小盒。
从里面拿出来一片, 咔嚓咔嚓啃了起来，腮帮子因为咀嚼微微鼓起。
见就是这样，都没诱惑到小朋友，她也不好意思说你别不饿这样的话, 干脆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概现在是妖怪们泛滥的时代, 那个粉色碎玉从她爬出食骨之井后，就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力量。
不同于妖力和咒力的另一股力量, 让她体内的咒力似乎增强了不少，原本聚在背后图腾的妖力, 也似乎都平和了很多。
开始再次和她身体里的咒力交融，身体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松弛。
也正因如此，饥饿感暴增, 所以进食速度很快。
人在饥饿的时候, 对气味会十分敏感, 尤其是他这种, 在母体里就被饥饿折磨的恶婴。
两面宿傩原以为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半妖，会折服在他精湛的演技下, 从包里掏出食物, 和他分享。
可她只是嗯了一声, 就开始进食，处在腹部的嘴已经饿得开始躁动，他猩红的眸里浮出厉色。
温奈绪打开第二盒点心时，耳边又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向主人抗议他的口是心非。
温奈绪迟疑了几秒，从背包里摸了一盒马卡龙，扔向这个看上去有点像哥哥的奇怪小孩。
“吃点吧。”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了他的腹部，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然后言简意赅：“吵。”
两面宿傩抬手接住被扔来的食物，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在听到温奈绪那声吵后，默默垂下了眼眸，他沉默地打开盒子，甜点独有的甜腻气味扑鼻而入。
五颜六色的点心，看上去并不安全，这让他想到了森林里五颜六色的蘑菇。
鲜艳的颜色，总会让人看到就觉得危险。
理智在说，需要再观察一下，但是他管住了上面那张嘴，腹部的那张嘴流出的口水已经浸湿了腹部的衣物。
他瞄了眼温奈绪，发现她正以极快的速度消灭手里的食物。
犹豫了两秒，他拿起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外皮有些酥的感觉，但内里非常柔软，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鼻腔里充盈着奇异的香气。
是从未吃过的味道！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吞咽，可刚刚吃下去，就有点后悔了。
他应该好好品尝的，但饥饿却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很快又将下一块放进了嘴里。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反倒极为默契地，消灭起了食物。
等到两个人都吃饱的时候，温奈绪带来的“五条悟严选”糕点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上是一些速食和调料。
两面宿傩吃得很满足，这是他自打有记忆以来，吃得最舒适的一顿饭。
他心情好了起来，对温奈绪的态度也真诚了几分。
他接过温奈绪递来的纸巾，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了些许诧异，对温奈绪的身世更加好奇了。
想到刚才得那顿美味，眼里闪过了更深的算计。
如果她的身世极好，那么把她卖掉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如果能让她对他产生些许的“念想”，也许可以跟在她身边谋取一些利益？
他靠坐在树干上，樱粉色的头发被夜风吹拂，他屈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腿上，手掌撑在尚显稚嫩的脸上。
“姐姐，您的家人一定很担心您吧？”两面宿傩没有放弃试探，他依旧在利用自己的年幼，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温奈绪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应：“嗯。”
“那您有去的地方吗？”两面宿傩看着她，在心里评估她背后家族接纳他的可能性。
“没有。”温奈绪看向他，“有建议吗？”
两面宿傩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观察两面宿傩，这个孩子似乎很特别，和她认知里的孩子相差甚远。
虽然年龄小，却异常早熟，和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有目的。
将对方的行为在脑海里过一遍后，温奈绪眯起眼睛，脑袋上的兽耳动了动，下一秒，冒出来的耳朵就缩了回去，温奈绪恢复了人类女孩的模样。
原本想诓骗他的宿傩一凛，然后表情不自然地露出了一个浅笑，“如果您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黑街。”
“黑街？”温奈绪重复他的话。
看到温奈绪的反应，他更加确定她出身不凡，两面宿傩眼眸微闪，非常耐心地道：“可能姐姐之前没有接触过那里，那是个……”
他停顿了一下，“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温奈绪没有说话，而是垂下了眼眸，思索片刻后，她抬眸“那就去那里吧。”
两面宿傩一直在观察温奈绪的表情，见她的表情很淡定，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不怪他多心，实在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过怪异，不管是怎样的存在，总归暂时结伴并不亏。
所以没有等温奈绪问，他就自觉地介绍起来了黑街。
“那是一个只要有实力，就可以活下去的地方。”他看着温奈绪，心里想的却是，也许在那里能摸出来她的底细。
温奈绪掀眼看了他一眼，“你有钱吗？”
两面宿傩沉默了两秒，看温奈绪的表情也有点懵：“你没有？”
温奈绪诚恳：“没有。”
两面宿傩：“？”
***
深夜的黑市灯火通明，花街上人头攒动，豪华马车从街中穿行，勋贵家族马车独有的铃声混杂在人声里，一派纸醉金迷的场景。
再往里走，胭脂的奢靡香气弥漫，女人们调笑娇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引动行人最原始的欲望。
上了年纪的老鸨打扮得格外鲜艳，和认识的熟客调笑几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讨好道：“各位爷，进来玩啊~”
“今天不行。”那人犹豫了一会，冲老鸨摇了摇头，也不瞒着直言道：“听说春园水茶屋来了个大美人，昨天我就错过了，今天我必须得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绝色。”
那人也顾不得和老鸨继续，匆匆就随人群赶了过去。
黑市的花街，以往只会在竞选花魁时能如此热闹。
可今天没有任何活动，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花街小店中店的客人都少得可怜，就连往日里，混入的商贩，都放弃了兜售商品，好奇地随人群向茶水屋大店走去。
黑市花街最中心的地带，一个装潢极为华丽的茶水屋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人面色赤红地口若悬河。
“……我一直以为春园的紫藤小姐就是最美的，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般的美人，富江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了。”
人群中有人质疑：“不可能吧？紫藤小姐可是花魁，已经很美了，比她还美，那岂不是能比你辉月姬？”
“哈？辉月姬？我敢保证她比魅魔还要好看！”那人反驳，脸上的表情透露出几分狂热：“你只要见过就会明白的。”
那样的人，他即使生出了亵渎的情绪，都会觉得不齿。
他喃喃：“真想让富江只属于我一个人啊……”
“哈哈，别痴心妄想了，你和我只能在门外，如果能看见就已经很幸运了。”
“……”
已是深夜，但花街春园大店门前的人，却越聚越多，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春园廊后楼阁里最大的房间，身穿宽大衣挂的藤原富江倏地开眼，漆黑瞳眸仿佛有一霎的失焦。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又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竟然出现了黏腻的汗液。
他有些暴躁，起身怒道：“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呢？！”
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他翻遍了其他富江的记忆，都没找到那个能影响他心绪的家伙。
看不清脸，但他却对她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如果是以往，有人告诉他，他会为某个人沉沦，他一定会让那个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然后在绝望痛苦里死去。
富江怎么可能为“别人”沉沦？难道不应该是那人为他沉沦吗？
可现在，他抓心挠肝，想梦见那个人，想知道，那个能牵动他心神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富江小姐。”老鸨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迷恋，她低声道：“对不起，伊辛她忽然不舒服，我已经安排了小春来服侍您……”
话音落下，描绘着金色锦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被推了进来。
女孩被满屋子的珠光宝气震到，异常好闻的熏香钻入鼻腔，她目光在触到藤原富江的脸时，顿时脸色一白，匆忙低头嗫嚅道：“我、我是小春。”
她在富江来到春园后，就听过伊辛姐姐的吐槽，富江小姐脾气很差，性子恶劣，和那些极有涵养，爱将脸涂白，眉提高脸颊涂上绯红，唇色猩红，牙黢黑的游女完全不同。
她喜欢素着一张脸，认为那些昂贵的脂粉配不上她的美貌，明明完全不符合现在人的审美，却也能将所有人迷得七荤八素。
小春尤记得，伊辛姐姐得知她会顶替她后，看着她忽而露出的奇怪表情，那是嫉恨和怜悯：“不要爱上她，小春，一定要保持自我，不然……”
第75章 不是你，是富江啊……
银色的月辉照亮大地, 温奈绪和两面宿傩简单核对信息后，都对彼此十分失望。
温奈绪失望的是，眼前的孩子好像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对现在的当政人是谁都说不清, 更别说各路大妖了。
两面宿傩失望的是, 这个看上去很强出身富裕的半妖, 是一个出门不知道带钱的白痴。
包那么大, 没带钱, 反倒背了一大包的点心。
他梗了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温奈绪抬头看向他，紫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妖冶，明明五官偏冷, 可这一刻却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两面宿傩忽然有种在带宝宝的错觉, 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唇线绷直，把刚刚的想法压了下去。
十分钟后, 温奈绪跟在两面宿傩身后，面色古怪。
实在是，越向前, 血腥气就越浓郁, 温奈绪看着在前面带路的那个身影, 莫名感觉, 自己似乎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想去回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两面宿傩时不时耸动鼻尖, 确认方位, 很快, 他们就站在了一条勉强能称得上是路的小道上。
“走吧，就在前面了。”属于孩童的声音还带着稚嫩，可声音里的情绪却是平静淡漠的。
温奈绪看了他两眼，然后目光又放在了小路上，路上有几道很深的车辙印。
看样子，前不久，才有一辆载满物品的车从这里行驶而过，到这里以后，那股血腥味更加刺鼻了。
温奈绪大概清楚那孩子想做什么了，但她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这可是战国时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太善良的话可能真的长不了这么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之间有点伤感，感觉自己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
“姐姐，干嘛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两面宿傩转头，看着温奈绪，四只眼里带出些许不耐。
烦死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总爱无病呻吟，悲春悯秋。
见温奈绪跟了上来，他大步朝前。
并在心里祈祷，前面的车队是被林子里的妖怪或咒灵杀死，那样他们才能顺利进入黑市。
温奈绪跟了上去，土路虽然已有雏形，但路面依旧有坑洼。
越向前走，血腥气越发浓郁，直到快走到转弯处，路上出现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残肢断臂。
苍白的半截手臂躺在被血液沁透出暗红的泥土里，泛出带着死气的青，在莹莹月光下，半隐在泥土里手腕上，玉镯水头十足，金镯更是工艺拉满，即使被蒙上了灰尘，也绽着令人炫目的光。
两面宿傩从那只手上跨了过去，眼里晦涩不明。
温奈绪皱眉，盯着那只极为漂亮的手，心里有些不适。
她想了想，蹲下身将那只手臂捡了起来，熟悉的滑腻触感让她眼瞳颤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两面宿傩见她蹲下身，去捡了那条手臂，嘴角微微勾起。
顺着路拐过去，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即使他已经见惯了人间惨相，依旧对眼前的炼狱感到震惊。
前一段路上的残肢根本就是小儿科，而这里，人类的内脏血肉以一种极度刁钻的角度，被做成了花朵的形状，挂在了路边。
路边一棵巨大的槐树上，吊了十几具尸.体，他们眼睛圆睁，毫无生气地随风飘荡。
载着辎重的马车倒在了树下，隐隐能看到马匹的大半个身体被拖入了泥土，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此时眼里充满了恐惧。
见到人影后，它忍不住发出求救的悲鸣。
两面宿傩皱起眉，他仔细凝视那棵巨大的槐树，眼尖地看到了不少衣着褴褛，似乎还没完全断绝生机的人。
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刀，缓缓向后退去。
穿越时空，第一次和恋人见面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是没想到的。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把这只断臂收进背包时，那只手好像动了动。
腕上的镯子掉落在了泥土里，温奈绪盯着他的手，低头看向地上的镯子，一时半会有点拿不定主意。
虽然听过藤原富江说过自己的能力，但她还真不确定，一只手能不能完全地长成藤原富江。
也不知道他会使用什么办法，就在她思考的时候。
两面宿傩已经退了回来，他看了看温奈绪，见她拿着那条断臂发呆，又看了看地上的珠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噔噔噔跑了过来，气冲冲地看着温奈绪：“你这……”
刚刚开口，就对上了温奈绪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眸，他咽下了难听的话，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姐姐，你干嘛抱着这个手臂？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钱财，快把那个脏东西丢掉啊！野外的尸体接触久了，生病了就麻烦了。”
说完一长串的话，他四只眼睛不由瞪圆。
等等，他这是怎么了？这半妖也太邪门了吧？
他本来是想发火的，怎么话一说口还夹了起来？
温奈绪诧异地看着两面宿傩，原以为对方气势汹汹冲过来是要找茬的，谁知道说气话来这么有分寸，声音还……
嗯，有点怪怪的。
被温奈绪看得不耐烦，两面宿傩想瞪他，但一想到和她对视，自己就会莫名地温柔。
只能纡尊降贵蹲下身子，把地上的镯子捡了起来，恶狠狠地擦了擦，然后没什么杀伤力地凶巴巴道：“这些足够我们在路上用了，这个……”
他盯着那只过分白皙的断臂，皱眉：“这种东西难吃死了，丢掉吧。”
原本毫无生气的手，似乎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了点反应，食指动了动。
温奈绪想了想，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也不清楚另一边的富江到底成功了没有，只能试探道：“要我把你埋起来，还是跟我走？”
“啪”，那只手忽然凭空生出了一股力气，抓住了温奈绪的衣角。
温奈绪盯着那只手，倏地笑了起来。
两面宿傩目瞪口呆，他看了看嘴角漾出笑意的温奈绪，又看了看抓住她衣角的手臂。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半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奈绪像安抚宠物一样，柔声和那支断臂说了什么，然后拍了拍那支断臂。
那支断臂仿佛真听懂了一样，撒娇一样蜷了下手指，乖巧地任由少女将他放进背包。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为了生存挺变态的，但现在，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半妖是真的变态。
温奈绪处理好了疑似“男朋友”的手臂，这才看向两面宿傩，“前面怎么了？”
两面宿傩恍恍惚惚回神，没留神又对上了温奈绪的眸，声音下意识软了起来，但心里又开始打起了主意：“姐姐，前面有个槐树精，杀了很多人，现在正是晚上，我们可能要……”
温奈绪眯起眼睛，想到那半截手臂，她轻声道：“走，去看看。”
两面宿傩收回目光，克制自己不去看温奈绪，心里却在惊叹。
按理说，他已经对温奈绪生出了警惕心，但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只要她向他提问，他就不自觉地想要回答。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去找母亲时，无意中见到的那位大妖……
仿佛有着天生蛊惑人心的能力，一颦一笑，几乎要吸走所有人的魂魄。
背包被扔进了他的怀里，少女清冷的声音飘进耳朵，“拿着，我去砍了那棵树。”
两面宿傩下意识接住背包，极大的重量差点把他冲倒。
他抱着和他差不多高，比他还重很多的包。
目光落向不知从哪儿抽出长刀的少女，在少女咒力和妖力同时调动，提刀砍向那颗巨形槐树时，瞳孔剧颤，猩红眸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是那种力量！
是他上一次濒死时，觉醒的力量！
这段时间他的确琢磨着，已经能简单应用，但体内的力量并不统一。
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力量，他无数次想要消灭其中一种，却没有进展，但今天，在看到温奈绪提刀后，将妖力和咒力等量交缠后灌入刀内的那一刻。
他忽然间清楚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接纳！
接纳自己的所有，既然无法消除自己体内的另一种力量，那就主动接纳它，让自己的力量去缠绕它，驯服它，或者安抚它。
让它彻底为他所用，这样才是他应该走的，真正的道！
猩红瞳眸里燃起了火光，他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奈绪。
温奈绪身体里的力量骤然增加，因为及时补充了足够的热量，此时正处于精神高涨，精力旺盛的时期。
原本因为要跟着两面宿傩去检尸，走了半天夜路平息了下去。
在见到那支手臂后，心情就忽地差了起来。
即使这个时空的富江，很可能没有和她在一起的记忆，但看到他的手臂被那样甩在泥土里，心里还是格外不爽的。
那可是，她的男朋友……
长刀即将落在那棵槐树上时，忽地林子里发出了一声兽吼，一股奇异的能量向她飘了过来。
温奈绪的眼前忽然恍惚了起来，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孩出现在了前方，少女有着世上最美的容颜，眼尾的黑痣让人一见难忘，“最喜欢奈绪了。”
“不是你，是富江啊……”温奈绪轻声应。
但手中的刀却毫不犹豫向下挥去，皓白月光被折射出冰冷的寒芒，锐利刀锋带着势不可当的气势骤然斩下，树干被破开，发出尖锐的痛啸。
眼前的身影被拦腰斩断，绿色的汁液溅起，被温奈绪的咒力屏障挡下。
“为什么？！！”
恐怖的沙哑带着无尽怨毒的声音，自地底传出。
第76章 我的心就在剧烈跳动。
月辉下, 温奈绪凌空而立，幽紫色的眸缓缓向下看去，她面上冷淡, 看不出喜悲。
巨大的槐树倒下发出痛苦的嘶吼, 树干被锐利刀锋斩断, 重力作用下, 顺着刀痕缓缓错开。
平衡尽失的瞬间, 轰然倒塌。
“唳——”
轰响惊起林中鸟, 鸟类鸣声和奋力扑腾翅膀的声音划破夜空。
温奈绪没有收刀，控制身体缓缓下落，立在了断木的截面上。
紫色瞳眸里冰寒一片，妖力与咒力裹挟着灵魂之力, 霎时间, 磅礴的力量灌入槐树仅存的半截枝干。
摧枯拉朽，一路向下, 试图将槐树妖的灵魂挤出身体。
温奈绪的意识，顺着槐树庞大的根茎向地底延伸, 槃根错节的缝隙里，她看到了森白的头骨和无数不知名动物的尸骨。
她将刀身插在了槐树仅剩的树干上，看向了地面上, 正面露狂热, 仰望自己的两面宿傩。
忽然道：“要玩个游戏吗？”
年幼的两面宿傩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 两股, 不，是三股力量——
妖力, 咒力, 灵魂之力……
同时束缚在一具躯壳之上, 在她的运用下，完美交融，似乎每一股力量，都在顺着一个方向驱逐另一股力量，他们形成了一个闭环，脆弱地制约。
让她强大的同时也显得十分脆弱。
危险又迷人，那条隐隐出现的“道”好像更加清晰了。
年幼的两面宿傩，震撼于多种力量在一个人身上融合的同时，心底也升腾起了难以压抑的激动。
“打一架吧，上去挑战她啊，感受那种濒死时才会有的快乐。”脑海里有声音不断叫嚣，脸上逐渐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痴狂。
他四只猩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立于槐木之上的温奈绪。
战意在升腾，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
那少女平静地看向他，如同紫色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驰魂夺魄。
两面宿傩自心底升起的战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下去。
心底知道这种情况非常不对，他想要拒绝的，可被那样一双眼眸注视，头却忍不住点了起来，嘴里蹦出了一个字：“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温奈绪的术式发动，脚下的槐树妖发出痛苦的嚎叫。
“对不起，我错了，不该……不该迷惑你。”它停顿了一会，似乎觉得，用苍老的声音服软不太行。
立刻换了个软糯的声音继续哀嚎：“反正我知道错了，呜呜呜……你别杀我，我可以开花，还能给你结果子！我很有用的。”
听到结果子这三个字，温奈绪眨了眨眼，看了看地上的巨大树冠，又看了看独杆杆的树枝。
“呜呜呜……我，我能……”槐树妖使劲。
断枝处“噗”地冒出了一颗嫩芽。
它嘤嘤嘤地哭着，妖力却在疯狂催动。
“啵”的一声，开出了一朵脆弱的花骨朵，心虚地说：“别杀我，让我再使使劲。”
温奈绪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出了术式既定台词，“追随我，或者死。”
“追追追追！”它生怕慢一步自己就无了。
温奈绪松了口气，那只槐树妖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半截杆杆的玩偶，出现在了温奈绪手上。
玩偶入手的刹那，温奈绪读取到了槐树妖的记忆。
左手的小指下意识蜷了下。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手里的玩偶，又去看立在树下的两面宿傩，忽然间感觉到有点尴尬。
从读取的记忆来看，吃掉藤原富江的，是一只发了狂的虎妖，虎妖大餐完毕后。
尾巴一甩就跑了，槐树妖正好长在了虎妖的地盘上，为了生存，就划拉点虎妖剩下的残羹冷炙。
总而言之……打错人了。
但她天生冷脸，就是尴尬了，也让人看不出来。
她神色复杂地瞥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两面宿傩，又看了看地上被斩断的巨大树冠。
她默默将槐树妖扔在地上，“变回去，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接回去。”
槐树妖还在哭，谁懂啊！
好端端在路边长了几百年，吸收日月精华成精了，划拉点别的大妖吃剩的东西。
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还成了小奴隶，树生艰难呜呜呜……
树枝形状的玩偶扭了扭，变回了大树，但它没把根扎进土里，反而摆烂似地瘫在那。
粗大的枝干时不时哭的，抽噎一下，原本干巴的树干更加干了。
温奈绪因为和自己的玩偶心意相通。
感应到他的委屈后，踌躇了半晌，安慰道：“别哭了。”
槐树妖止住哭声，树干却在诚实地抽噎。
温奈绪有点疑惑，看上去她的安慰好像很有用，槐树妖不哭了，但为什么情绪上反馈它更委屈了？
妖怪真难懂啊，她在心里感叹，但又不能放任他如此消沉。
犹豫了好一会，继续道：“是我冲动了，以为是你吃了他。”
槐树妖一跃而起，“啪”一下把自己插.进了土里，“啥？！”
温奈绪顿住，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刻转移话题：“树冠还要不要了？”
槐树妖：“要要要要要！”
温奈绪点头，手上的刀给槐树仅剩枝干的截断面开了个v槽，然后又给倒下的枝干，修出了个差不多的v字突起。
废了点力气，将槐树妖本体拼在了一起。
这会儿，轮到两面宿傩目瞪口呆了。
槐树妖没见过这样的招数，颤颤巍巍：“能行吗？主主主主主人？”
温奈绪：“树妖也会结巴吗？”
“我我我我……不是、是结巴。”槐树妖反驳。
温奈绪：“……哦。”
好歹以后会是自己的玩偶，就不拆穿了吧。
按嫁接的方法，给树妖规规整整地接回了身体。
满身臭汗的温奈绪暗暗发誓，以后打架之前得多逼逼两句才行。
但一想到这个，她又有点为难，她自己实在遇到需要和陌生生物交流，会紧张，容易发挥不好。
玩偶里花子也是个锯嘴葫芦，最重要的是，她走的时候也忘记感应她它在哪儿了。
大概率还在藤原富江手上，离开被缠到想逃，但真正离开了，还没分开多久，就会时不时想到他。
温奈绪无奈看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槐树妖，“变回玩偶模样吧，我帮你缝上。”
见它不为所动，温奈绪面无表情：“等会扭掉了。”
原本还想再发泄下的树妖不扭也不哼唧了，“嘭”一下，变成了巴掌大的小树，“我、我、我、我不会！”
温奈绪看着手里的小树，张嘴念台词：“槐树玩偶，你怎么断开了？让妈妈把你缝起来好吗？”
槐树妖：“？”
目睹全程的两面宿傩凑近，虽然不清楚温奈绪的使用的这个力量是什么，但大概清楚，她顶着那张冷脸说这样的话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就像问他要玩个游戏一样，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奈绪施展力量。
槐树妖反应了一会：“好好好、好！”
随着槐树妖的同意，温奈绪身前多出了一根粗长的针，和一捆散发着柔和光线的线。
在温奈绪穿针引线，为玩偶缝补身体时，一直观察她动作的两面宿傩却向后退了一些。
温奈绪自拿上针线后，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慈爱感，让人不由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是和亲情有关的能力吗？不对，需要说台词，需要得到回应……
游戏？
两面宿傩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她使用的这个能力衍生自哪里，他又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不被影响后，陷入沉思。
如果她的能力是扮家家酒，那是不是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身份，如果在场的生灵都算游戏玩家的话。
他会不会也有身份？那相对的他是不是会在游戏里获取特权？
将槐树妖缝合好后，看着还算漂亮的针脚，温奈绪松了口气。
在心里下定决定，下次选手下，一定要挑个嘴皮子利索的，起码打架前能替她问两句话的那种。
已经察觉到她能力的两面宿傩，见温奈绪恢复了正常，他凑了过来：“姐姐。”
见温奈绪看向自己，他弯起眉眼，“可以告诉我如何使用这种力量吗？”
温奈绪看向他，笑了：“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两面宿傩的错觉，总觉得少女似乎在听到他的发问后，心情愉悦了一些。
温奈绪看着面前努力扮作乖巧的小孩，面上的表情不变，开始给两面宿傩讲述自己对咒力和咒术的理解。
“懂了吗？弟弟。”温奈绪看向他。
两面宿傩脸色有些差，但还是点了点头，声音乖顺“明白了，姐姐。”
“懂了就好，那么，游戏到此为止。”温奈绪幽紫色的眸子看着两面宿傩，轻声说出结束语。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两面宿傩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他再看向温奈绪的时候，心里莫名生出了些许亲近。
温奈绪无视了他脸上的怪异表情，继续道：“这是领域。”
见两面宿傩依旧面上带有不解，温奈绪想了想，“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她目光看向若有所思的两面宿傩，不知道是不是“术”的影响束缚，他对她的态度似乎真实了不少。
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从游戏里建立的“束缚”似乎并没有被他斩断。
槐树妖的根系里藏了不少东西，温奈绪收了一些放进了背包。
暂时休整时，她试了试用带来的改装放映机，播放贞子的录像带。
无事发生。
温奈绪本想去找槐树妖说的那只虎妖，但被劝住了，槐树妖结结巴巴地表示。
虎妖住的地方，晚上瘴气升腾，最好白天去弄他。
它对温奈绪生不起怨气，只能把所有怨念都放在了那个害他倒霉的虎妖身上。
两面宿傩年龄小，但对野外生存很有一套。
找休息地点，拾柴，生火，看上去比她专业很多。
温奈绪看着忙得和小陀螺一样的两面宿傩，只能从包里拿点心出来投喂他。
看着他“嗷呜”一口吃下甜点，四只眼睛眯出可爱的弧度，温奈绪莫名觉得眼前的男孩有点可爱。
大概是通过游戏建立的“姐弟”束缚被主动接纳，温奈绪那种和陌生人相处的不适感淡了不少。
相处期间除了投喂，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夸夸这个不大的男孩。
清晨，收拾好物品后，温奈绪照着槐树妖的指引。
杀去了那只虎妖的洞穴，可洞穴里，只有一具被破开肚子的老虎尸体。
温奈绪看着它肚子上的大洞，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两面宿傩处理好了从林子里抓来的野兔。
看着自己跳进锅里的半截手臂，脑袋上爆出了青筋。
“过分了啊？！再这样我给你埋了！”他威胁。
可那只手就像真死了一样，安静躺在升温的水里。
他面无表情将那只手提起来，扔出去。
换水放兔肉一气呵成。
温奈绪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只漂亮的手，在努力向锅里爬。温奈绪面无表情将它塞回了包里。
等肉汤熬好，温奈绪尝了一口后，被腥得差点yue出来，她默默从背包里拿出调料。
加了点盐，又加了点胡椒粉。
尝了一口后，从包里拿出来压缩饼干，默默啃了起来。
两面宿傩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茫然了一下，他看了看啃起干粮的温奈绪。
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以后要找个做饭好吃饭厨子，那样姐姐就不会……
等等！他为什么会替别人着想？！
但也就一瞬，他面不改色地将那锅肉汤喝了。
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有吃的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如果……
两面宿傩的天赋很高，对咒力的掌控几乎是一点就透，但在此期间，他似乎迷恋上了烹饪。
不管是咒灵还是妖怪，只要是看上去能吃，好吃的东西，他都想尝试一下。
问题是咒灵宰了就会烟消云散，所以能吃的东西大多数是各种各样的妖怪，和偶遇的小动物。
两面宿傩对烹饪很热情，但他的厨艺……让人不敢恭维。
属于那种又菜，又爱尝试的，况且这个年纪，正是猫嫌狗厌，精力旺盛的时候。
温奈绪只要想自己动手，两面宿傩小朋友，就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她。
在她拒绝吃下看上去就像要她命的食物后，两面宿傩就会木着一张脸，把那些卖相离谱的食物一口口吃下。
好在这一情况，在两面宿傩杀死了一个妖怪后的几天发生了改变。
那只由镜子化作的妖怪被两面宿傩一拳打碎后，被她掳来的孩子逃出关押他们的洞穴，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感谢。
在看到两面宿傩脸上那异于常人的四只眼睛，和多出普通人的四只手臂后，化为了无数声惊恐的尖叫。
大大小小的孩子，大喊着怪物，四散奔逃。
可其中却有一个孩子，他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拔腿就跑。
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双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看着他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孩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回头看了看同伴们逃跑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地快步跟在了两面宿傩的身后。
他安静地跟随，不主动提出加入，却默默将捡柴和生火这样的事情揽了过去。
两面宿傩乐得自在，默认了那孩子的存在。
温奈绪对他的印象还行，也不介意他跟在身后，任由两面宿傩留下了这个和他看似同龄的孩子。
就是那孩子太过安静，和话多的两面宿傩一比，完全不像是差不多大的孩子。
“你叫里梅啊。”两面宿傩看着他，然后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事情，“会做饭吗？”
大小姐的胃实在娇贵，他尝试了几天，已经快被自己的厨艺恶心坏了——
“会。”里梅点头，没有在意两面宿傩的态度，反倒忽然话多了起来，“我的爷爷曾在平安京当过御厨，我在他身边学习过。”
温奈绪眼睛亮了起来，“好耶！”
两面宿傩看着温奈绪看向里梅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莫名有点不爽。
他脸上再次露出了小可怜的表情：“姐姐，对于咒术，我还有地方想要请教……”
大概是因为两面宿傩没有切断和她的羁绊，温奈绪对他的撒娇有点难以拒绝。
想到他飞速地进步，温奈绪也好奇，这孩子的天赋到底有多离谱。
温奈绪作为“姐姐”外加半个师父，每次交手都能感觉到他的进步。
不得不说，两面宿傩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咒术师，能举一反三不说，还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超强战斗欲。
对咒力的理解，居然也有自己的理解。
这场姐弟之间的切磋没有持续很久，被宿傩厨艺折磨了好一阵子的温奈绪，在闻到空气中的肉香时。
眼泪当时就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一脚踹飞了扑来的两面宿傩。
下一秒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火堆前，看着被炙烤得金黄，飘出浓浓香味的兔子。
动作极快地将从现代世界背来的调料，交给了里梅，表情沉痛：“省着点用，只剩这一点了。”
跟着回来的两面宿傩脚下一个踉跄，然后咽下被勾出来的口水，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温奈绪的身旁。
里梅先是闻了闻温奈绪拿出来的瓶瓶罐罐，然后从中选了两个，洒在了金黄喷香的兔肉上。
温奈绪两眼发直：“好了吗？”
两面宿傩四眼发直：“够吗？”
里梅看着仅有的一只兔子和一只鸡，脑袋上滑下了一滴冷汗。
有了里梅的加入，后面的日子总算有了些许色彩，一路试炼沿途的咒灵和妖怪也被两面宿傩揍了一遍。
一行三人也到达了黑市外围，这里同样聚集了不少打扮各异的人，混迹其中的也有妖族特征明显的妖，这场景，让温奈绪也有点惊讶。
路上都是奇怪打扮和奇怪长相的人，两面宿傩在里面也不显得突兀。
三人排队入城时，温奈绪听到了前面排队的一人一妖的对话。
“……听说了吗，黑市的花街里，那个顶顶漂亮的美人失踪了！”
“听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传言说，是她的侍女爱而生恨，杀了她。”
“这也太畸形了吧？可惜了那样美的一个人……”
温奈绪留了个心，带着两小只进了城，找伢行租了间小院。
办理好手续，再回来的时候，两面宿傩和里梅已经出去了。
经过长途跋涉，温奈绪完全没有出去的想法，只想赶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可刚刚打开院门，就看到了一个黑长发的女人背对她站在院中，似是听到了动静。
她微微转身，侧目向她看来，被阳光照得半透明似的白皙脸颊，在炭黑发色的衬托下，透出几分脆弱美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触碰，宽大和服遮住了她柔韧的身体。
那人转过身，浓密纤细的睫毛根根分明，卷翘起完美的弧度，黑色瞳眸如静谧危险的黑泥沼泽，眼尾黑痣在阳光下仿若摄人心魄的旋涡。
“哎呀，是一位穿着奇特的可爱小姐，初次见面……”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奇怪，你这双眼睛……明明没我好看，为什么我一见，就觉得很喜欢呢？”
温奈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藤原富江：“是吗？”
他在看清温奈绪的表情，上前一步，忽地凑近了她。
好闻的熏香并未将他身上的松木香气压下，熟悉的气息灌入鼻腔，温奈绪声音忽地有些哽咽：“藤原富江？”
“……”那人表情变了下，眼里闪过了一丝迷茫，但手却很诚实地捧住了她的脸：“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姐，见到你。”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些许的不解，又拉近了些距离，鼻尖耸动，像小狗一样嗅了嗅，“闻到你的气息。”
他继续：“我的心就在剧烈跳动，好奇怪……”
温奈绪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委屈，直视他的眼睛：“温奈绪。”
“奈绪……奈绪？”他喃喃，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倏地一变，语气里带上了不可置信，上挑的眼睛睁圆，“我……爱的人？！”
第77章 之前还没仔细看过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 藤原富江自己都是震惊的。
温奈绪呆了下，脸上浮起红晕，眸光也潋滟了几分, 但她还是确认道：“你……”
下一秒, 她的眼睛就被蒙上了, 他俯下身, 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压抑的难耐：“闭上眼哦, 奈绪。”
富江的记忆本就庞杂, 在平安京这样黑暗的时代，富江的迭代速度是十分快的。
但所有的富江都不屑于去读取其他富江的记忆，无非是冒牌货的一千零一种死法，除了被妖怪吞吃, 就是被爱慕者分尸。
自从做了那些奇怪的梦后, 他也尝试过，翻阅其他富江的记忆。
但因为不清楚那人是谁, 只能任由情愫缠绕在心脏上，一点点收紧。
他像是一只被捕入网的鱼, 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束缚。
他想过见到她以后，自己可能会作出的反应。
但见到她的一刹那，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知道她的名字以后, 那些出现在梦里的记忆, 居然清晰了起来。
那是……属于另一个富江的记忆, 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他。
记忆出现在脑海里，第一视角的强烈代入感, 让情感在一瞬间爆发。
身体已经在不可抑制地分裂, 本能地,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分裂时的丑态。
也不想从自己身体里分裂的“赝品”能看见他，在那只脑袋冒出的一瞬，用手遮住了温奈绪的眼睛。
那双如紫水晶般漂亮的眸子，被他遮住，眼睛眨动间，掌心被睫毛扫出些许痒意。
就在他思考，要用什么借口，说服温奈绪不要看自己时。
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冷淡，但说出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颤。
“我也喜欢你，对待喜欢你这件事，我是非常认真的。”温奈绪的视线被遮挡，从他指缝透出了些许光线，能看见藤原富江漂亮的遮脸处，冒出了一张相同的脸，两张脸的相接处。
血肉筋膜在蠕动，白皙的皮肤因为那张脸在不断向外，不断撕裂。
鲜红的血液从分裂处渗出凝聚成血珠后，顺着他羊脂玉般柔嫩的肌肤向下滑。
因为视线被遮挡的原因，黏腻的血肉撕裂声更加清晰，温奈绪的呼吸乱了一瞬。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住了藤原富江的手腕，他抖得厉害，能察觉到他在极力忍耐，但却闭着嘴，没有说出一句话。
可他没说话，那个分裂出来的家伙却张开了嘴，苍白的，还未完全长成的嘴，一张一合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奈绪……奈绪……喜欢喜欢喜欢！”
他的手一颤，声音低哑：“别看奈绪。”
“我是说。”温奈绪将他的手缓慢向下移，语气坚定：“我会接受你的一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温奈绪叹了口气，松开了抓在他腕间的手。
身体前倾，手臂准确地环在了他的脖颈处，柔软的唇先是落在了他的喉结上，慢慢向上。
藤原富江眼里透出了迷茫，眼睛本能地睁圆了一些，在感应到脖颈处的柔软后，又不由自主地，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极致的痛楚刺激着他神经，他本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脖颈，但那种柔软又热烈的触感让他舍不得叫停。
他的手还覆在她的眸上，她没有章法地胡乱亲吻。
温奈绪一开始是想亲一下藤原富江的唇，表达喜爱的，但是身高的差距加上眼睛被蒙住，移动间。
透过指缝看到的场景不太准确，她亲在了他的颈间。
浓郁的松木香气不断侵蚀理智，流出的血液带着腥甜糜烂的香气，引诱人想要得到更多。
温奈绪的狐耳不由冒了出来，深紫色的瞳眸也在悄无声息地变化。
“吃了，吃了我……好喜欢好喜欢……”蛊惑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断蛊惑，那只新生的头颅，还未生出黑色瞳仁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脸上流露出了病态的痴迷。
温奈绪本能张嘴，咬了咬他喉上的凸起，耳边传来了一声破碎的呻/吟，带着极为色气的喘息。
温奈绪愣了一下，动物本能被腥甜气息吸引，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下。
带着馥郁香气的熟悉味道，刺激得她身体一颤，他感觉到熟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额际，体内的兽.欲几乎压制不住，眼仁在这一刻，几乎呈现出竖状瞳孔。
动物本能地向上舔舐，舌尖触到撕裂处时，藤原富江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要……”藤原富江的声音虚弱了很多，身体几乎快要支持不住。
他既贪恋她的亲近，又因这样的触碰，心绪翻腾得更加厉害，使得那个分裂体生长的速度加快。
他软了腿，手也没有力气地滑落，眼睛绝望地闭上不敢去看温奈绪的表情。
温奈绪扶住他的身子，在他手掌滑落时，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白的双眸，也彻底看清了藤原富江现在的模样。
他似是极怕被他看清现在的模样，闭着眼睛，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
那只新生的头在奋力挣脱，皮肉撕裂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硬生生从他的脖颈处，挤出了一条手臂。
“奈绪……不要看他，我才是真的，亲吻我吧。”它本能开口，那双惨白眸里，是无穷的恶念脸上的表情是毫无掩饰的扭曲嫉妒和疯意。
“不要这个冒牌货。”他喃喃着，低头看了眼已经没了生息的主体，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奈绪，不要看他，赝品就是赝品，我才是最完美的富江……”
饶是温奈绪已经做好了自己男友不正常的准备，但看到这一幕还是震惊到说不出话。
主体在分裂体伸出手臂时，脖颈的血肉就被扯断了，他眼里的光在消失，脸上却带着一抹满足的笑。
温奈绪看着新生的富江向外挣脱，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我能……做什么吗？”
“不用哦。”分裂体富江闻言，扭过头，眼神直勾勾地看了会他，继而脸上露出了一个愉悦的表情：“奈绪胆子好大好厉害，没有害怕地跑掉，也没有被吓哭呢……”
听上去像是在夸奖，语气里却全是可惜。
温奈绪原本有些担心的情绪瞬间消失，她面无表情回瞪。
见温奈绪梅说后，他露出了可惜的表情，嘀咕道：“什么嘛，只是开玩笑也要瞪我，奈绪你不是很爱我嘛……”
温奈绪：“你先长好再说这样的话好吗？”
他是接受了男朋友是怪物的事实，但就用这么奇怪的“形状”和她说话，多多少少也带着惊悚元素吧？
更何况这个小院，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小孩子。
“没劲了。”藤原富江小声，“要奈绪亲亲才有力气继续往外长。”
温奈绪：“？”
他似乎很喜欢温奈绪露出无奈的表情，盯着看了会，才提出要求，“转过去不要看好吗？”
虽然已经被看到了这么狼狈的一面，但他分裂的模样也确实不好看。
从另一个富江身上长出来什么的，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恶心。
他瞥了眼已经没了生息的主体，心里嫉妒的同时，又在思索另一件事。
是不是只有见到了奈绪，才能真切地看到那些记忆，那么……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富江，和她有着最亲密的交集？
温奈绪也不太想看那种诡异的画面，听到藤原富江要求后，主动转了过去。
藤原富江见到她背过身，任由脑海里那些如泥沼般的负面情绪翻涌。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蠕动声后，少年的肩膀先露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挤了出来，他双手撑在地上，胸膛也自那挤了出来。
死去的身体被血肉牵连，上半身微微抬起，分裂体富江，却自他脖颈处狰狞的伤口处，一点点爬了出来。
少年的每一处都是美的，从那样狰狞血腥的伤口里挣脱后，身上一尘不染白到令人发指。
他先是站起身，垂眸看向地上已经全无生息的本体，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好可惜哦，陪在奈绪身旁的人是我哦。”
说完这句话，他跨步走到了温奈绪身后，贴了上去，白皙的身体如某种阴冷的冷血动物，双臂紧紧缠在了她的身上。
温奈绪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转过身看他，被白花花的肉.体晃花了眼：“你你你……”
“怎么了嘛奈绪……”
“你好歹穿个衣服啊？！”温奈绪脸爆红。
藤原富江毫不知耻：“只给奈绪看哦，这么完美的身体，奈绪之前还没仔细看过吧？新生的，很完美哦……”
温奈绪麻了：“快！去！穿！衣！服！”
“我没有。”藤原富江理直气壮，语气委屈：“明明奈绪很喜欢我的，为什么不看啊！”
最后，是温奈绪扯了房间里还算干净的床单，裹在了他的身上，氛围这才变得正常了起来。
两面宿傩和里梅打探完情况，回到租住的小院时，看了看地上尸首两处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寻人启事。
把寻人启事上的女人和院子里的尸体比对后，他黑着脸，把跟在身后的里梅拉进了院子。
“嘭”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短短几分钟里，他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毁尸灭迹。
真刺激，刚来黑市的第一天，便宜姐姐就把名动黑市花街的花魁杀了。
两面宿傩深吸了口气，大步走进房门，看着房间里，几乎整个人都扒在温奈绪身上的某人。
低头看了看寻人启事，又看了看缠在便宜姐姐身上的男人，完美的脸在简陋的屋舍熠熠生辉，眼下的那颗泪痣，透出让人沉沦的魔力。
还没等他开口，那缠着便宜姐姐的男人哼唧唧地开了口：“奈绪，这两个萝卜头，谁啊？！”
里梅：“？！”
两面宿傩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姐姐，他是谁啊？”
第78章 四眼小鬼，要叫姐夫的
“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的。”温奈绪言简意赅，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藤原富江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弃：“四只眼睛四肢手臂的小鬼，行吧行吧, 奈绪喜欢的话, 我是勉强能接受啦。”
话虽这么说, 但手臂收紧了些, 他是想手脚并用的。
但谁知披了条床单, 温奈绪不允许, 还是试探了好几次，温奈绪实在是挣脱得烦了。
没再制止，这才让他将人整个圈在怀里。
两面宿傩稚嫩的脸上，是不加掩饰地嫌弃, 他无视了藤原富江高高在上的语气, 辛辣吐槽。
“弱成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当然是看上我长得好看了。”藤原富江志得意满, 魅力全开，眼波透着魅意：“这世上, 没人能比我更漂亮。”
两面宿傩盯着他那张脸，无情吐槽：“嗯，美丽的废物。”
“要叫……”藤原富江停顿了一下, 脸上的表情扭曲地一瞬, 然后道：“四眼小鬼, 要叫姐夫的。”
里梅是个眼里很有活力的小孩, 趁藤原富江和年幼的两面宿傩小学鸡斗嘴的时间，已经将院子里那具尸体搬到了后院。
搬动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好像看到了那沾满污渍的头颅上, 那双睁着的眼眸眨动了一下。
随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除了妖怪，怎么会有人在尸首分离后，还能活着？
幼年的里梅不是第一次为人收敛尸身，将头身拼接好，这样的人风葬是一定不行了，只能土葬。
还没找到能挖坑的趁手工具，小院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看了看地上明显是麻烦的尸体，用枯草将人大概掩住，这才向院门走去。
“大人，就是这里了。”一个穿着单薄宽松的简约和服男人点头哈腰，对着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几人点头哈腰，“隔着院墙，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为首的武士睨向他，脸上露出了讥讽的表情，“你？”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抹难看，但还是赔着笑说：“我、我学狗叫学得最像。”
那武士盯着他看了会，脸上讥讽的表情收了回来。
冷冷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敲门，西村礼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边上前，边神色扭曲道：“搬来这里的大概是姐弟三人……”
“啰嗦。”其中一个武士给了他一脚，“别废话，找不到富江，黑水大人怪罪起来，你担待得起？”
“对、对不起！”西村礼脸上表情卑微，站在门前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抬起手砰砰砰砸起了门，“有人在家吗？快把门打开，你们这些恶人，把可怜的富江交出来！”
他一下一下砸着门，仿佛刺客自己已经化身成了黑水的犬牙。
早在温奈绪一行人进城时，西村礼就盯上了这一行三人，年龄不大，身上的衣服尚色感觉，关键是缴纳了入城费后，还能出钱租下房子。
几个人看上去像是落魄人家的孩子，应该有不少油水。
黑街的赌坊生意兴旺，他前不久才输掉了一笔钱，那边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
比起黑水帮那些人，这三个看上去都不大的孩子，明显是方便下手的对象。
在那两个孩子离开后，他正想进屋摸点什么时，就看到那个被全城疯找的绝世美人，富江！
想到了那高昂的悬赏金，他当即决定，将此事禀报黑水帮，并带人来“拯救”落难的富江小姐。
敲门的动静很大，里梅见温奈绪和两面宿傩没有反对，打算去开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藤原富江却提高了声音，大声斥责：“吵死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恩人的吗？！”
温奈绪想开口说话，却被一只素白纤细的食指压在了唇上，他小声道：“黑街里有大妖坐镇，奈绪才来，身体还很脆弱，不可以被发现哦……”
话音落下，他又道：“那冒牌货可能还有一会才能恢复，你可以的，对吗？”
“你要干什么？”温奈绪皱眉，抬手扯住了披在他身上的床单。
少年垂眸看向她的手，眼里漾出几分欲念，面上的表情却不似面对两面宿傩时的傲气，反倒软了起来，声音里含着不舍的眷恋：“当然是要保护奈绪了。”
“我……”
还未说出话，下颌就被他捏住，藤原富江忽地凑近，小心翼翼在她眼尾落下一吻，一触即离，“相信我好吗？”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他松开手，黑眸装满了她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却显露出几分嫉妒的扭曲：“我会做得很好。”
两面宿傩诧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因为藤原富江的那声极度不耐的呵斥。
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他，惊讶地发现，外面原本凶神恶煞的人竟停止了敲门。
反倒唯唯诺诺地道起了歉，且一句比一句卑微，想到见到他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两面宿傩皱起了眉。
藤原富江做完这一切，又将温奈绪拽着他衣角的手拿开，眯眼舔了舔她的指尖后，这才面露愉悦地起身。
“等我消息哦，奈绪。”他笑着回眸，然后冷下了脸，拉开了小院的门。
他瞥了眼杵在门前的西村礼，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臭死了，快离我远点！”
“啊？哦哦哦！”西村礼怔了一下，没有因为藤原富江的斥责愤怒，反倒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低声下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那人像是没听到，眉毛皱起，看向为首的武士露出了一个极为蛊惑的笑，眼尾的泪痣熠出摄人心魂的魔力，“原来是没用的日下啊，怎么才来接我？”
可日下在看到他时，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他脸色煞白，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富、富江？”
“是我哦。”藤原富江上前一步，声音里莫名带上了委屈，“为什么要杀了我啊日下？明明你当初是那么地忠诚，不是说能为我献出生命的吗？”
他身后的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武士，看向日下的目光多了些什么，他插话道：“富江，你现在还是……”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藤原富江冷冷凝视，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不知名情绪，脸上表情恶毒，却也美得令人心荡神驰。
“我……不、对不起。”那人唯唯诺诺。
他没有分出目光，开口对着日下命令道：“我要最昂贵的衣服和首饰，这么长的路，难道要让我走回去吗？”
日下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吩咐手下去忙活。
西村礼好不容易，才将黏在藤原富江身上的目光拔了出来，他被赏金上的金额冲昏了头。
完全没注意到，日下的心情有多么地糟糕，他凑了过去，抬手，大拇指在食指中指上搓了搓，“大人，咱们说好啊……”
话没说完，日下腰间的刀被拔出。
寒芒闪过，西村礼伸出的那只手就被砍断，鲜血飞溅，痛意让他忍不住哀嚎。
就在他想要跪地求饶时，日下冷冷骂道：“聒噪！”
又是一道寒芒闪过，西村礼再也没有了张口的机会，日下用阴恻恻地目光盯着地上的尸体，脸上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然后看向冷眼旁观的藤原富江，舔了舔唇道：“会让你满意的，富江。”
很快，一群侍从浩浩荡荡从花街涌来，藤原富江看了眼小院门，然后上了赶来的马车。
他深深看了眼小院被关上的门，然后安稳地坐回马车，任由晃悠悠的马车，驶入花街。
床单的布料，对他来说实在过于粗糙，他换好衣物，张嘴想叫侍从。
思索了好一会，还是闭上了嘴巴，自己动手，将那张床单折起收了起来，虽然并不平整，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小春坐在马车外，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至今还有点恍惚。
这段时间，花街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伊辛姐姐疯了，说富江小姐是怪物，明明她已经杀死了她，可她却复活了。
她透过帘子隐晦地向马车里瞥了眼，那美到极致的人，此时正像没骨头般，斜斜倚靠在座椅上，眉目里都隐隐带着几分喜意。
“那个……”的声音从车厢传出。
小春忙道：“富江小姐，我是小春。”
“嗯，小花，跟我说说，我不在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
“噗通。”
有什么东西，被布包着，丢进了食骨之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一任服侍过富江的伊辛，她身上，人类的形态已经退化，出现了妖化的现象。
随着她将手里的包裹扔进了食骨之井，身体的畸变便在加快。
“伊辛……兑现你的诺言……”
“诺言……”
脑海里有声音在不断蛊惑，伊辛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她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一个容貌妖冶的“妖”借由伊辛的身体复生。
“你是谁？”伊辛的意识在消散，可却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人墨发如瀑，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猩红眼眸中溢出几分不屑，但为了让伊辛彻底消失，他还是答道：“是妖怪呢，非要叫我什么的话，就叫我……奈落吧。”
食骨之井里，感应到异常的藤原富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缕意识承受着时空撕裂的痛楚，钻进了那包不甚完整的血肉里。
第79章 “也就你会这么以为”
井下。
鼓胀的血肉在快速生长, 发出黏腻渗人的声音。
如果井外的是人，那听到这样诡异古怪的声音从井里传出，必定会被吓跑, 可奈落是个妖怪, 对食骨之井早有耳闻。
伊辛被他吞噬后, 他获得了她的记忆。
想到那个虽然看上去是人类, 但实际上美到能引动欲望的“人”, 他莫名有些不喜, 两秒后，脑后如瀑般的头发，缓缓卷曲。
如海藻般散落身后，拢了下并不合身的和服, 他起身, 从井口探头看向食骨之井。
井下光线并不好，凑近的瞬间, 一股阴寒的气息就从井里冒了出来。
看不清底下，奈落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 扔了下去，闷响声后，那诡异的血肉生长声暂缓了一瞬, 然后继续响起。
想了想, 奈落又找了个大些的石头, 从井口扔了下去。
“嘭！”这次是一声闷响。
那声音停了好一会, 才继续传出。
“喂—里面的家伙，需要帮助吗？”奈落站在井外, 眯着眼睛问。
井里传出了一声：“滚开。”
奈落也不恼, 他对那团血肉十分感兴趣, 因为获得了伊辛的记忆，他对那个叫“藤原富江”的游女，充满了兴趣。
是妖怪吧？如果能吞噬……想想就觉得有趣呢。
奈落兀自靠坐在了井沿边，听着底下血肉交织咕叽咕叽的声音，暗红色的眸子遥遥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井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井里伸了出来，攀在了井沿上。
奈落听到了声音，也站了起来。
向井里望去时，他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向井里的藤原富江伸出了手：“需要帮助吗？小姐……或者说先生，我只需要一点点报酬。”
藤原富江没有理会，看着他的手，厌恶地皱了下眉。
他不喜欢触碰人类，妖怪也是。
眼前的男人身上，他感受不到人类的气息，妖力是混杂腥臭的，和温奈绪的纯净完全不同。
没有那些人的帮助，他也根本不想触碰眼前这个令人恶心的妖怪，只能自己爬出井口。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奈落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可惜。
在看到藤原富江的第一眼，几乎是本能的，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怪物”和他见过的所有人和妖还有那种由怨气滋生，叫做咒灵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不通过契约，很难将他吃下肚子的话，在去黑街之前。
他曾在一个虎妖洞穴里，见到了肚子从里面被挤开的虎妖，之前还在好奇，那家伙的肚子里孕育了什么。
现在倒是大概清楚了——
被他吞噬的那个名叫伊辛的女人，曾是他的侍从，爱而不得，和几个武士，合力将她分尸。
因为富江的消失，花街乃至整个黑市都在找她，伊辛害怕被发现。
去查看了藏着这人尸.块的地方，发现了“富江”在不断生长……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找上了她。
他帮助她到达食骨之井，他护送她之后，让她融进他的身体。
也就是吞噬……
“看上去就脏脏的，你离我远一点。”藤原富江理清了记忆，脸上立刻挂上了恶毒的表情，眼神里也浮出了浓浓恶意，“是把伊辛那个愚蠢又恶心的女人吃了啊，那样的东西也能下得了口，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一支白皙的手，贯穿了他的身体。
藤原富江的生机在消失，但眼里的恶毒没有消失，嘴角还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奈落收回手，领着手中还在跃动的猩红心脏，凝视了片刻，将那颗心脏按向了自己的心口。
身体在这一瞬变化，将那颗心脏纳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垂眸看了会倒在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了那张极为惹眼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才融合了伊辛的记忆。
他的手指化为触手，顶端尖锐的触尖划破了他的脸。
直到他的脸变得血肉模糊，才停住了动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淡笑，“原来是这样啊，伊辛就是不存在了，也还是对他有执念啊……”
这么说着，他转身离开，身影没入深林中。
他走进林中后，闭眼翻阅了一会伊辛的记忆，然后将感知力扩散。
睁开眼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本想随机驯服一个妖物代步的。
不知道哪路大神从这路过，稍微有能力的妖怪都被灭掉了，也就是说，他得腿着去……
后悔，没有融合一个带翅膀的妖怪。
使用妖力也不太行，到了地方再变回去，太容易被发现了。
同一条路上，豪华的车队缓缓向前行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面露恭敬地看着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女人。
女人容貌妖娆，但表情冷肃，袖摆微晃，她问：“离黑市还有多远？”
“回玉藻前大人，全力赶路，还需要三天。”藤原纯一恭恭敬敬回道。
她嗯了一声，声线是偏柔的温润，“我记得，是会路过食骨之井吧。”
“是，前面就到了。”藤原纯一想了想说，“最近，附近的村民，对佛教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哦？”她掀眸，似是对这个八卦有点兴趣。
藤原纯一想了想，开口道：“是一个名叫天元的女人，她对佛教的理念十分感兴趣，自称自己是永生者。”
“附近已经有一些追随者了，那些人……”藤原纯一组织了一下语言：“都比较狂热。”
玉藻前对这些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后，就阖上了眼眸。
吩咐到了食骨之井后，告诉她后，又闭上了眼睛。
***
“他……”两面宿傩想说什么，看到温奈绪的表情，又把话咽了下去，和里梅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同龄的原因，里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开口道：“奈绪姐姐，这是大人给您买的衣服。”
温奈绪抬眼看了下，是一个年代感很强的窄袖和服，不显突兀，却也方便行动。
下面压了几件颜色鲜亮的宽袖和服，一看就要花不少钱的样子。
她看了看里梅，目光转向两面宿傩时，他扭过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高冷模样，嘴却一点也不示弱：“我才没有关心你，只是你穿得太招摇了！”
进城的时候，有不少恶心的男人，在隐晦打量她。
虽然知道以她的实力不会有事，但出门去购买衣物的时候，他下意识买了件灰扑扑的衣服。
买完以后，又觉得，女孩子终归是爱美的，于是又挑了几件漂亮的宽袖和服。
而且这一次出门，他还找到了一些不错的伙计，以他现在的能力，自然能轻松应对。
至于最开始想着把她卖掉的事儿，自从发现温奈绪是真的对他不错后，就把这个计划彻底放弃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居然会为他人着想，还花钱给她买衣服。
那声姐姐，最开始带着慢慢的算计，现在偶尔会觉得，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如杂草般生长。
只要不是会威胁到生命的事，他都能随心所欲地任其发展，尤其是，到目前为止，他都觉得很不错。
除了刚才那个长得惹眼的男人——
富江？
是这个名字吧？想到那人居然让他喊姐夫，他就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
温奈绪没有在意他的语气，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孩子别扭得很。
将思绪收拢后，郑重地接过了里梅递过来的衣服，她语气真诚：“谢谢你。”
想了想自己小时候做得好时，五条大多时间会提出奖励自己吃甜点。
被她拒绝后，又会笑着捏自己脸，揉自己脑袋的过去。
犹豫了好一会，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补充道：“我很喜欢”
“谁、谁要你喜欢啊？！”他立刻凶巴巴地反驳，脸上浮出了些许红晕，但没有拍掉她的手。
温奈绪看着眼前别扭的半大孩子，忽然有点理解当年的五条悟了。
她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忽地好了一些，难得话多了起来，“你没有要我喜欢，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做的这一切，两面宿傩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吧？”
对这样的评价，两面宿傩没反驳只是眨了眨眼睛。
里梅则是看了看温奈绪，又看了看两面宿傩，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似乎察觉到了里梅的情绪，两面宿傩鼓了鼓脸颊。
好半晌才低声应道：“也就你会这么以为。”
温奈绪没听清：“什么？”
两面宿傩用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复杂表情看向她，忽地拍掉了她的手，瞪了眼还在困惑中的里梅，“走啦，别忘了我们还有事！”
温奈绪没有深究，反正从见面起，她就知道他主意很大。
虽然相处得比较融洽，对方喊自己一声姐姐，但很多事她都不会替对方选择。
以她长时间身处和平的现代三观来看，如果以她的要求去约束那两个孩子，未来他们分开后，他们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
里梅呆了几秒，然后一脸纠结地跟了上去。
眼前这个接了别人委托的杀.人任务，现在喊着自己去搞.死别人的老大……温柔？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觉得问出来会很危险。
走出门时，两面宿傩看着眼前出现的熟悉身影，四只眼睛不由眯起，周身气势都冷冽的几分。
第80章 想要私藏，占有，保护
“又见面了, 小鬼。”藤原富江站在光下，脸上还残存污迹，是泥土和殷红血渍的混合。
身上的衣服是他们进门时, 那具尸体上水红妖娆的华丽和服, 上面染着血渍, 连里衣的脏污也没有变化。
纤弱的脖颈处, 有一道不规则的白皙, 那里的皮肤和周遭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两面宿傩上下扫视了他片刻, 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你真的很弱诶。”
“但我长得会很好看呢。”藤原富江扫了眼他的身后，见温奈绪没有跟上来，漆黑的眸里流露出浓浓恶意：“虽然你这小鬼长得有点奇怪，仔细看的话也不是很让人讨厌, 虽然还是很招人烦……”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他是真弄不清，这人是真肆无忌惮还是有点傻, 前者的话弄死他了，还能复活, 也没什么意思，还会让温奈绪不开心。
没必要，和他计较就更没意思了……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索性直接绕过他, 向外走, 错身而过的一瞬。
手里突兀地被塞了个东西, 藤原富江眯起眼睛：“反正你们要出门, 把这玩意赶紧扔了吧。”
两面宿傩：“？”
藤原富江非常自然地吩咐：“随便丢在哪里都好，越远越好。”
两面宿傩黑着脸, 将手臂塞给了里梅, 狠狠瞪了一眼藤原富江。
没走门, 脚下发力就跳上了院墙，跳上去以后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扭曲，想跳下去给他一脚，又怕控制不住力道把人踹死了。
气鼓鼓地蹿了出去。
里梅看了看手里的手臂，又看了看盯着他的藤原富江。
面无表情地追了上去，那双灰瞳里似有笑意溢出，他回头看了眼院中那个容貌昳丽，美如妖姬，身着带着污渍的艳丽和服的男子。
在即将对上那双漆黑瞳仁时收回了目光，疾速追了上去。
“真是两个讨人……”藤原富江想了想，觉得不能太过分，停顿了两秒继续：“不喜欢的小鬼。”
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他挥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进屋子。
温奈绪在两面宿傩出去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这间小屋，也不是没听到外面的声音。
作为一个现代人，从小到大虽然会遇到困难，但在旅途中，风餐露宿也是头一遭。
食骨之井离得距离黑市不远，因为要带着两面宿傩顺道历练，耽误了一些时间。
一些地方还有空地能扎帐篷，但有些地方只能躺在树上。
不光要防范伺机而动的妖怪，还要防范没什么灵智的蛇虫鼠蚁，令人头秃。
在此期间，她学会了用妖力为自己清灰，但就算这样做了，还是会觉得非常不适。
树上挂着风葬尸的尸体，路边枉死的尸骨无人收敛，随处可见现实版本的“九项图”，蚊蝇成群，臭气熏天。
即使她天生冷脸，面对这样惨相时，也会流露出不适。
但这一路过来，她也察觉到了异常，死亡的那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不对，这里的人，穿着看上去不像是生活在战国时期的人。
和服的制式，和武士的打扮有些不一样……
吃穿用度实在是粗糙，原以为是地处偏远太过落后，但进入黑市后，她是真的意识到了有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不像战国时期，更像是平安京时期……
也顾不上脏不脏，温奈绪将睡袋铺在稻草垫底的床上，钻了进去。
她是真的有点累了，也顾不得外面会发生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将槐树妖放在了床头，她闭上了眼睛。
心想，明天把槐树妖种在院子里吧，总归是自己的玩偶，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回血了。
破落的房间里，包裹在周身的睡袋给了她一些安全感，一个多月的奔波，让她处于安全环境后，很快陷入了沉睡。
藤原富江站在门口，想推门而入时，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泥土。
他站在门前，盯着那个破旧的门生了会闷气，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找水。
储水的缸里水量很少，他眉头蹙了起来，站在了一口井前，然后陷入了沉默。
自诞生后，这种极为基础的工作就会有人替他完成，打水这样的事……
他还真的没做过，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翻翻其他令人讨厌富江的记忆。
目光凝在了水井的井沿上，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他蹙起眉，“赝品果然是赝品，可真够废物的。”
亲自动手的记忆没有，但一些赝品，确实近距离观察过怎样打水。
将井旁的木桶用粗麻绳绑好，确认已经捆扎结实后，这才将木桶放入了水井。
折腾了一会，他用袖摆擦了擦脸，绸丝的材质穿着舒服，但用来擦脸，不如棉麻。
温奈绪他们所处的院落十分简陋，也没有镜子，想了想，他黑着脸站起了身。
黑眸盯着水桶看了会，然后一脚踢翻，桶里的水哗地洒在了泥土上，他甩了甩袖上的水渍，径直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离开前，还不忘把门关紧。
“……嚯，吓老婆子一跳！”路过正在想事儿的大娘，被大力的关门声吓得回神，正想说些什么时，抬眼看到了衣着华丽，却狼狈不堪的藤原富江。
“你……”她想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以泼辣的方式要点好处，但目光落在藤原富江的脸上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藤原富江横眼看去，冷笑：“有事？”
八田大婶愣愣地看着他，在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快要耗尽时，态度瞬间改变，目光里流露出了痴迷：“没有没有，是我路过惊扰到了富江小姐，哎呀，您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狼狈，需要帮助吗？我现在就去通知……”
藤原富江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发生变化，他敛起眸，微微颔首，露出了自己脆弱白皙的脖颈，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又脆弱。
“不要通知他们。”他语气痛苦，像是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如你所见，我才是真正的富江，现在在花街的那个冒牌货，不知道怎么变出了和我一样的容貌，顶替了我的身份。”
“那真是太可惜了。”八田大婶嘴上感叹，可看着他的目光里却带上了几分贪婪，“您这么美，那冒牌货肯定不及您的三分之一，也太可怜了……不然您去我那里暂住吧？”
“可是我的弟弟妹妹在这里，我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藤原富江压下了眸子里的厌恶，脑海里是两个小鬼翻墙跑路的模样。
“这……”八田大婶丝毫没有犹豫，眼里流露出贪婪，“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藤原富江打开门，见八田大婶的表情痴迷，脸上那装出的神情瞬间收回，他想了想：“我要宝仪斋的衣服，多买几套，这个尺寸的。”
想了想，又搭了两件男孩子的衣物，想到那个四臂小鬼身上的衣服，他把两件男孩子的衣物，改成了一件，又要了一件女士宽袖的和服。
见八田大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会，手伸进衣服里，摸出了黑市的通用币，扔到了八田大婶怀里，“我要最好的，剩下的是你的。”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他又道：“先给我弄点洗澡水再走。”
八田大婶笑得牙不见眼，动作麻利地将水缸蓄满水，然后又去炉灶那里坐锅烧起了热水，做好这一切后，她才美滋滋地出门买衣服。
八田大婶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水烧好时，就把衣服按要求买了回来。
又殷勤含笑，帮着把院子和一些东西收拾了下，八田大婶这才笑眯眯地告辞，离开前，目光还放在藤原富江身上。
“哎呀，要不然怎么能说您是辉月姬在世呢，真是人美心善，要是……”
说着说着，她的眸光就变得痴迷混乱了起来，
藤原富江懒得和她周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啊，是是是，我这就离开……”八田大婶在他面前几乎卑微到了极致，就是被他冷淡斥责，也丝毫没有脾气。
退着步子离开后，还小心将门关上。
只是在那门被关上以后，她眼里的浑浊更甚，隐隐有几分癫狂之意。
她认识了真正的富江，这么美好的人，一定是要被供起来的。
也是一定要被人好好保护的，一想到自己那个赌鬼老公和不肯工作，靠她吃饭的儿子，她就心生厌恶。
贪婪和愤怒在心底交织，好一会，她才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情绪，在心里编好借口，调整好面部表情，朝家走去。
藤原富江按八田大婶的方法兑好了洗澡水，想到八田大婶的话，他盯着洗澡水看了一会，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好一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绯色。
然后一手握拳，击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可怜的奈绪应该更需要泡澡，当然要先让奈绪先洗了。”
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还点了点头认同自己，然后朝温奈绪睡觉的屋子走去。
只不过，同手同脚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
干净修长地手搭在了破败木门上。
“吱呀——”
老旧合页发出刺耳的声音，温奈绪睡得很熟，一整个小小地窝在睡袋里，只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脸。
藤原富江唤了她一声，少女只是不满地皱了下眉，哼唧了一声当作回应，便不再有回应。
他在门口站了会，想走近了叫她，手戳了戳她露在外面的脸。
温奈绪用脸蹭了蹭，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睡袋限制了她的行动，又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藤原富江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将手撑在了睡袋边，俯身看她。
她整张脸几乎要埋进睡袋，似乎因之前的姿势，脸颊上被压出了几道细微的红痕，轮廓边的皮肤上，隐隐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头发是深紫色，处于室内时，偏向于正常的黑色。
整个人蜷成一小团，在睡袋里显得格外可爱。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少女的身体又向外贴了一点。连着睡袋都朝着他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藤原富江又凑近了一些，眼里浮出一丝迷茫。
脸上的热意在增加，心脏又不听使唤地砰砰乱撞，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在叽里咕噜地蠕动。
他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滑嫩。
藤原富江对自己的身体极为自信，喜爱，并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的美是独一无二的。
可现在，他盯着温奈绪的脸，不光觉得好看，还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好像这样的脸，这个人，这个人的全部的全部。
就应该属于他，必须属于他。
占有欲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不是爱上衣物，宝物，美丽事物的喜欢，是想要私藏，占有，保护，独一无二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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