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又发了烧,浑身烫,程澈从床边夹缝拐角里神智不清地爬起来。
桌上有水,是玻璃杯装着的,江河睡前无论如何都要端杯水给他,他也就任她放着。
借着月光,程澈摸着端起那杯水喝了,凉水顺着发烫干涩的喉管一路下滑。
睡前还能听得到雨声,这会倒是听不见了。临睡前他怕窗户开着雨水进家,把对着阳台的窗给关上了。
鼻塞得厉害,横竖也睡不着,程澈伸手推开了窗,刚一开,就一股风裹挟着泥土味吹进来,扑到他的脸上。
温差大,程澈抖了下,掏出手机看,凌晨三点四十。
附近的人家都在熟睡,周围一片寂静,远远看见巷口路灯亮着,哪家狗汪汪地叫了几声,又很快归于沉寂。
他从衣柜里想摸件薄外套穿上,手背碰到下午换下来的那条裤子,触感略湿润,与此同时,有个有棱有角的东西硌了下他的手背。
程澈顿了下,伸手将那硌手的东西拿出来。
一盒红霉素软膏,外加一小盒创口贴。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买这东西干嘛,程澈盯着手中的东西,越想越心烦,索性往桌上一扔,纸盒在桌上滚了两圈,斜斜地倚靠在台灯开关那。
开门站在阳台吹了会风,直到打了两个大喷嚏,程澈才老老实实地关门,往垫了层薄被的床拐角夹缝里一躺。
天冷了,这地上快不能再睡了。
程澈这样想着,裹紧半张被子,闭上眼酝酿睡意。半天也没睡着,黑暗中他掏出手机刷了会微博,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他伸手拉下通知栏,想调低亮度,顶端看见一条发过来很久的微信验证消息。
点开后一条弹窗弹出来,“乔稚柏爸爸”申请添加你为好友,申请栏填了几个颜文字,又是开心又是卖萌的。
程澈通过了这位顶着工藤新一头像的“同学父亲”,越想越觉得这画面在大半夜多少有点诡异。
也不知道加他干嘛,加就加吧,横竖也不差这一个。
他点进朋友圈看了会,“乔稚柏爸爸”的朋友圈可谓是十分精彩,里面常发的是一个小学男生的各种丑照,看着也是张娃娃脸,程澈猜应该是乔稚柏的弟弟。
各种吃过的各种美食,买的球鞋和手办。
程澈本意是睡不着,随便看看,没想到顺带着也看了不少“-”用户的发言,大多是乔稚柏发癫,贺远川泼冷水。
一直划到快最下面,才看见一张略带稚气的熟悉的脸,大概十二三岁?看着像初中生。
程澈抬眼看了年份,四年前,还真是初中生,刚上初一。
画面里,乔稚柏抬臂揽着贺远川的肩,手绕过颈后大咧咧地朝着镜头比耶,乔稚柏笑得明媚,被揽着的贺远川要高上半个头,板着张脸,略青涩的眸子不大情愿地睨着镜头。
配文是:路上遇见了脱衣服的变态,特别吓人,还好我兄弟帮着赶跑了!
这条下面“-”用户评论:删掉。
乔稚柏回:不,这张拍得我很帅。
程澈盯着右边那张脸看了会,想,这脸可真够臭的。
他窝在那儿刷了会手机,直到身上出了汗,琢磨着烧应该是退了,侧躺着又看了会手机,睡意来袭,他握着亮着光的手机,眼皮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程澈是被关门声吵醒的,他皱皱眉,外面天已经大亮,光大剌剌地照射进来。
背下硌得生疼,压着个硬硬的东西,程澈手伸下去把压着的手机掏了出来。
摁亮屏幕,快九点了。
程澈犯懒不想起,刚想收回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手调开微信界面。
“-”界面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不再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而是变成了一串杂乱的英文字母。
还是程澈这边发出去的,大概是睡着后不小心误触,还精准地误触到了发送。
时间过了,已经撤回不了了。
程澈愣了会,叹口气,把手机胡乱装进口袋。哪家好人大半夜快四点给别人发一串乱码?
光是凌晨四点不睡觉,点开别人的聊天对话框这件事,就非常的说不通好吧!
有人敲他房门,他打开门,江河站在外面。
小姑娘先是睁着大眼把他浑身上下看了遍,“说”:好了?
程澈“说”:好得透透的。
他没说自己昨晚又发了烧,没什么必要。
江河就笑了,比划:下来吃饭,妈做了面条,香。
程澈跟着江河下楼,砖楼梯夹缝里的那几朵小黄花在雨中逃过一劫,开得更盛了。
确实很香,闻着是西红柿鸡蛋面,两人刚下来,就看见程赴刚吃完饭从客厅出来,长发尾巴那块用根皮筋松散地扎住。
他拿着张纸巾擦嘴,从口袋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抬眼看见程澈,嘴里有东西声音不太清晰:“起来了?”
程澈没看他,拉着江河就进了屋。江蔓不在家,估计是去买菜了。
程赴也不觉得尴尬,对于这个儿子,他其实没多少感情,自己常年在外跑,取景,画画,程澈就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不理他也正常。
程赴站在院子里抽完那支烟,进了他自己的房间,程澈的余光一直盯着那人进去后,肩膀才往下懈一点。
吃完饭程澈就一直在房间里写试卷,一直写到中午,江河过来敲他门,打手语说能吃午饭了。
假期就是这样,睡了吃,睡了吃,吃了没一会又要吃。
程澈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和江河一块下去了,这次客厅没看见程赴,门也关着,但没锁,估计是出门了。
饭桌上江蔓只会给江河夹菜,但会把菜往程澈这边推,程澈抬头看她,江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看什么,快吃。”
下午陪着江河看了会电视,程澈打算上楼去写作业,院子里陆续有人来了,来打牌的。
他低着头上了楼,听见身后的只言片语,压低声音:“和他妈长得真是像。”
“像着呢,可怜,哎,亲妈跑了,爹也不是个负责任的,听说成绩可好,年级第一…”
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戛然而止,程澈偏头朝下看了眼,江蔓从里面把客厅门关上了。
砖砌的楼梯某块碎了个角,裂出几个零碎的小石块,程澈一脚把那几个小石块踢了下去。
他在房间里写了会试卷,期间掏出手机看了几眼,贺远川并没有回那条英文乱码,也好,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
一直写到傍晚,桌上的手机才响了声。
程澈停住笔,拿过手机看,贺远川回了。
“-”:这是什么
程澈打字:不好意思,误触了。
打完盯着那行字,又给删了。贺远川那边发完没多久,就看见顶端显示个正在输入,于是就等了一会,等了半天也没见回复。
“-”又发:睡这么晚
这次对面很快回了:不小心睡着了,误触。
贺远川笑了下,消息四点左右发过来,这同桌大半夜不睡觉玩手机,点开他的聊天框干嘛。
程澈回完也觉得不妥,有点心虚,毕竟大半夜不睡觉翻别人朋友圈是事实,但说出去的话也不好撤回。
“-”:感冒好了?
程澈捏了捏手中的笔,他和贺远川好像也没熟到这种关心身体状况的地步吧?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嗯。
他换季感冒是常事,但毕竟是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边没有动静了,程澈也没心思再写卷子了,眼睛有点难受,他把笔往桌上一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从巷子出来,熟练地拐到另一条大路,这条路的路边支了许多红色的帐篷,多是些大排档,火锅烧烤,还有些路边摊,鸡蛋饼肉夹馍,都是小吃。
程澈基本上晚上都在这儿吃,这儿来来往往的人也多,烟火味很浓,算一条非常热闹的美食街。
他在一家卖馄饨的摊子那坐下,要了碗热馄饨。油腻的吃不下,吃点清淡的肠胃舒服些。
坐在那吃得浑身是汗,还喝了几口汤,程澈觉得鼻子都不塞了。
身边那桌是带着孩子吃馄饨的年轻妈妈,孩子不大,估计也就幼儿园,可能也是感冒了,鼻子痒没憋住,对着程澈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孩子妈妈拍着孩子背连说了几声狗百岁,本着脸教育孩子不能对着别人打喷嚏,没礼貌,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和程澈道歉:“不好意思啊,孩子感冒了,我给你换一碗吧。”
说着就要喊老板,程澈拦了下,说:“不用,没事,我吃差不多了。”
孩子妈妈又连说了几句真不好意思了,程澈笑笑,摆了摆手,站起身往回走,红棚子里有人划拳,一阵丁零当啷的啤酒瓶声音。
口袋手机响了下,程澈掏出来看,贺远川又发消息了。
没完没了了还,删了吧。
他点开看,“-”:吃了吗。
怎么着,还要约他出去吃饭啊,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啊。
手老老实实回:吃了。
不一会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两下,“-”说:要不要再吃点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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