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种话之前, 尖叫奶油坐在笼子里，那个和她关在一起的兽人小孩耸着脑袋上的毛茸茸兽耳，一脸的沮丧。
他张了张嘴,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当时就不应该出来，继续躲在后面就好了, 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对, 不起。”
兽人的尾巴已经退化, 然而尖叫奶油似乎还能从他身后看见盘起的大尾巴, 看起来同样绝望。
她轻微地呼气：“对不起有用，要警察……稽查队干什么。”
骑士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他，如果他当时不把她拉开, 可能那从天而降的一箭现在还插在她脑袋上, 血条清零重新开始——然而人总是会迁怒, 尤其是现在情况下。
“那天我就不应该给你食物, 还花了我不少钱。”
吉尔拉住她的袖子, 委屈的小脸上几乎要掉下眼泪, 被衣料遮挡，看不清具体神情：“我, 我那天太饿了，他们做了那么多面包, 却一个也不分给穷人，看着穷人一个个饿死在街上……那我该怎么办呢？没有人给我工作, 也没有人给我钱……”
“我当时看见你，就觉得你一定是位善良的祭司, ”他抬起头, 声音很轻，“和我想的一样。”
我就不该这么善良……草。
尖叫奶油心肌梗塞, 一时不知前路何方。
她现在真的很想，充钱，氪金，变强，然后冲出去把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砍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所以这游戏的充钱口在哪儿？
啊？开服三个月了还不做出来？这公司不想活了？
吉尔抹了把眼泪，磕磕绊绊道：“我本来只是想跟着你，然后找点东西吃……”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尖叫奶油也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看兽人小孩干巴巴的手臂和身躯，半晌，道：“跟着我，然后呢？”
她也只是个来自两百年后的陌生玩家，和现在时间的他们……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没有自保能力，也没有保护其他人的力量。
这样想着，骑士垂下眼睛，甚至想把隐藏在背后的翅膀放出来，然后痛快地、痛苦地大喊大叫，就像站在高耸的山头一样，对着山谷呐喊。
她苦笑一声：“我们能活着走出这该死的奴隶市场就不错了。”
拴在笼子上的铁链晃动，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摇晃的地面找回她的注意力，最后集中在眼前。
尖叫奶油愣住，她停止了逃避的动作，将视线与这人正面对上，这人似乎一点不害怕，手里拿着酒壶，晃晃悠悠站在笼子面前，抓住笼子上挂着的铁链。
他拍拍副手：“哎，问你呢，这女的卖多少钱？”
他用的是本地方言，不在游戏系统的语言翻译范围之内，尖叫奶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种语言攻击性太强，发音刺耳。
副手冷漠道：“不卖。”
他似乎是料到这个结局，意料之中：“嘁，果然不会卖，好不容易能看见个长得不错的女的，结果还这样……啧啧，祭司喽，哪个有脑子的会卖？”
这人说着说着，仰着脑袋打了个酒嗝，臭气熏天，隔着笼子抓住吉尔的肩膀：“那女的不卖就算了，我要这个小的。”
副手和他熟练地结账：“这个小的算半个，要十五个金币。”
卖家撩起薄马甲擦鼻子，一听就皱起眉：“你抢钱呢，一次性的玩意儿我要花十五个金币？”
副手道：“我管你几次。”
“行行行，就十三个金币。”
“十五。”
尖叫奶油只听见他们来回交谈几句，注意力一边又被另一头拉扯过去，似乎是领队兄弟的笼子，被人拎出来估算价格。
这时，门前的铁丝网打开，从天而降一只大手，将身边的兽人小孩吉尔抓走。吉尔被拎着脖子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他怔怔一捞，似乎想要去抓尖叫奶油的衣袖，但是手里空空荡荡，被带出笼子。
尖叫奶油一下站起来，双手握住栏杆：“喂！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没有人理她。
卖家和买家自顾自交割货物，吉尔极其反抗，他试图挣脱绳子，在地上扭滚躲开木叉，甚至在对方来抓他的时候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买家痛呼一声，将他扔开！
“这臭小子，啊？！这么能耐？还敢咬我？！”
吉尔却一下就泄了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恐惧，面对对方的逼近，连连后退。
“求求您，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嗓音瞬间沙哑，故意用尖叫奶油听不懂的本地方言说话，“放过我，大人，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用瞬间功夫，就能完全屈服下来，跪在地上匍匐着，要去亲吻对方臭烘烘的牛皮鞋。
“大人！大人，如果我能一死，自然不会推脱，但是有比我价值更高的货物……”
他低声道，不敢转过身去，就算是用了陌生的语言，也不能完全保证尖叫奶油听不懂：“我后面那个女孩子，是个人类祭司，您知道的，人类祭司有多珍贵，不仅能卖给祭司殿，还能自己留下来，从前线回来之后，让她给您疗伤，她魔力很多的，用一用不打紧……”
买家在他脸上打了个酒嗝：“你小子当我不知道人家是祭司呢？你当我不想买？这不是，别人不卖吗？”
“还有，你知道我买你做什么吗？”
“我要被烦死了，后天努斯林又要叫一批人上前线，给那些小矮子的金属巨人堆人墙，这一上去，还能剩几条命回来呢？”
“干脆买个沙包好了，打痛快了，以后死的也痛快一点。”
吉尔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不顾脚上还绑着麻绳，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往外跑，却因为速度太慢，被对方一手抓住，按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把拳头按在他脸上、鼻梁上、后脑勺上。
“啊——”
尖叫奶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那人轻而易举地压制了表面上野性未消的兽人小孩，将他整个人掼在地上，拳拳到肉。
甚至一只脚踩在麻绳的线头上，嘲笑地看着对方，爬起来，又摔下去，摔得鼻腔流血，侧脸通红，尘土四起。
她又感觉身后翅膀蠢蠢欲动，要从皮肉中破开，尽力地伸展。
无力，沮丧，绝望……如果她的队友们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她这么狼狈。
她救不了自己的队友，对吗？救不了同行的人，例如最开始接纳她的冒险队，又比如现在的商队，都有着很好的领队，温柔的男人们女人们……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尖叫奶油沉默着，缓缓跪下来，用艰难地用手掌撑住地面潮湿的泥土。
啊，是湿漉漉的土地，自内里渗出了比大地还要深沉的颜色。
是下雨了吗？
没有啊，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哭泣。
是她在哭泣。
价格终于商谈完毕，强盗们满意地打开笼子，把里面愤怒而悲怆的兄弟俩抓出来，提着绳子按倒在地上。
买家是个外地人，用奇怪的手语比划符号，指了指自己的助理，又指了指地上这两个人的背，示意强盗把他们的衣服脱掉，露出光裸脊背。
助理操着生硬的外地口音，勉强充当两边的翻译：“他的意思是说，要用烧红的铁在他们背上烙上印章，这样才能表示是他家的东西……”
话停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这整个集市的每一个角落，那是雪白而纯净的光，杂夹着点点浅金色的魔力火焰，从一双羽翼上蓬勃地爆发开来！
那双羽翼穿过束缚它的木笼——木笼碎裂成屑，穿过冰冷的铁丝网——铁丝网寸寸割裂。
风起云涌，那些低到最底层的尘埃随着大地的颤抖，震动着，一直悬浮在空中。
一双金属靴从碎裂的木笼里踏出，雪白的羽翼头饰低垂，被夹在耳朵之后，如同她纯白的羽翼般，舒展开所有羽毛，从地上轻飘飘地掠过。
当她完全伸展羽翼时，再也没有人会把她当成人类祭司。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天族。
他们想说话，但是话语无法从言语中流出；他们想行动，然而手脚麻木不听使唤；他们想尽力反抗这一切，可是头脑中的思想就像初融的雪一般，一点点不见了痕迹。
最后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信仰，信仰他们的神，斯尔德，要从身到心地信仰，以至于放弃所有的抵抗和攻击。
不再有自己的思想，不再有为人的尊严。
是斯尔德赐予天族的力量，蕴含在所有族人雪白的羽翼中，不到万不得已无法激发。
就像人类的天赋职业“魔术师”，天生就会抽卡组合技能一样，每个天族都拥有一次释放力量的能力，只有他们的天赋职业“圣徒”可以通过耗费魔力释放。
……不愧是居住于悬浮岛上，最接近神的种族。
天族轻飘飘地往前踏出一步，在她面前所有人跪倒在地，至死不敢把头抬起。她从空中召回自己的杖剑，既是力量的杖，又是审判的剑。
轻飘飘落下，强盗头领的胸口流下细细的血珠，没了声息。
再一剑，买家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呼吸。
再一剑，跟随强盗头领的随从们失去了手指。
再一剑，尚未交易的买家失去了鼻子。
哐当，木笼落锁，木门大开，所有被绑来的失去了自由的人们怔怔站起，目送审判的太阳一步步走出黑暗集市，在璀璨刺眼的太阳光中消失了踪迹。
吉尔手脚上的绳索散落，他宛如木头般看着尖叫奶油离去的方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如同发疯一般，追随着她的脚步离去。
第122章 chapter.121
兽人宏伟的图腾柱上, 描绘了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建立时所有的画面，如同挥之不去的花纹，盘旋而上, 一幅幅，一幕幕, 仿佛被时光永远铭记。
荒芜的空地, 被吞噬的沙漠, 简陋的房屋, 部落，城市，接着连绵不断从此泛滥开来, 在这弗兰克斯山脉上遍地生花。
尖耳朵的兽人, 圆耳朵的兽人, 毛耳朵的兽人, 直到分化成不同的种族, 不同的样貌。
一切都变得多彩, 颜料在这里画上了重重的一笔。
宛如斯尔德的旨意。
图腾柱也如同这分化出来的多种族一般，一生二二生四直至万数, 自下往上，极度规律地层层叠叠, 形成一个庞大的倒三角，好像空中有无数看不见的线, 将那些悬浮的遥远的图腾柱提至半空。
它们无一例外，全部被神之手涂抹上了鲜艳的颜色, 述说着以往的历史。
如果有人能踩着空中阶梯, 螺旋地沿着图腾柱壁画一幕幕看下来，也许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斯尔德留给兽人的礼物, 是它给予每个战争祭司凝聚思维的能力。
它原本孤独的屹立在弗兰克斯山脉最高的山峰上，等待每一位兽人的朝拜，然而现在，它的周围立着无数方正的、灰暗的石碑，里面存放着无数死去兽人的灵魂。
最老的战争祭司颤颤巍巍地跪在它面前，就像拜斯尔德一样，深深地弯下腰。
为他守卫，在他周围簇拥的，都是在这场，那场，以前无数场战役中逝去的战士，他们迫于努斯林精灵王朝的压力，走上前线，甘愿充当冲锋的箭头。
他们活着时，是强装的战士，死去后，便是沉默的守柱人。
守着兽人的图腾柱，互相保护伙伴们最后灵魂的归宿。
年老的祭司唱着歌，歌声苍茫而寂寥：
“年轻的战士，你是否想念故乡？
想念父母，想念姑娘头发上的花香；
等你再回到弗兰克斯……”
“等你，再回到弗兰克斯……”
他顿了顿，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沉默着摇摇头，和身边永远缄默的石碑一般，闭上眼睛。
脚步声靠近，打破了这里的寂静，老祭司不悦地回过头，那些悲哀和慈祥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兽人野性的凶狠。
“祭司大人！大人！！！”
“闭嘴。你吵着我们的战士了。”
那人瞬间一个急刹车，安抚般地拍拍身边的石碑，压低了声音，面容上全是挥不去的喜悦和笑意：“大人，您简直想象不到我们抓到了什么！”
“一个天族！天啊！一个活生生的天族！大人，只要将那个天族作为祭品献祭给图腾柱，我们的伙伴就可以活过来了！”
……
长长的羽翼垂下，当力量散去时，尖叫奶油感到一股沉重的困顿涌上心头。
不算重的杖剑在她手里也几乎控制不住，剑身重重嗡鸣，像是在提醒自己的主人什么，但是它毕竟不是真正的生物，没法解释尖叫奶油为什么会这样。
骑士剑和法杖合二为一，直立立地戳入地面，让尖叫奶油可以靠着它休息，自身发出警戒的嗡鸣声。
骑士头痛欲裂，雪白的羽翼落在身后，几乎没有力气将它们收回体内。
她摇摇欲坠，最后全部靠在杖剑上，杖剑尖锐地嗡鸣一声，小心地将主人支撑住。
“好累……”尖叫奶油发觉自己整个人木木的，脑海同样嗡鸣不止，魔力仿佛瞬间耗空，透支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怎么回事……”
天族的力量消耗这么大的吗？
她看见自己的人物状态栏，魔力蓝条耗尽，血条逐渐下降，就连玩家特有的黄色体力值都在等比例剧烈下跌，一下就跌入红色警戒值。
她跪倒在地，隐藏在祭祀袍下的金属轻铠护膝重重磕在地面上，长发垂落。
人物创建完毕之后，她在悬浮岛生活了一段时间，那里来来去去都是天族，所有人长着相同的羽翼，身着相似的雪白长袍，享受岛上永恒的晴天。
因为新出生的天族玩家没几个，她被分到一个成年天族当做老师，也就是新手引导npc。
老师告诉她，天族不可以私自下岛，就算下岛，也不能独自一人使用斯尔德赐予他们的力量。
悬浮岛是天族的灵魂归宿，是他们永远生活的地方。没有了悬浮岛，天族也就没了根，就像飞鸟失去了它的羽翼一般，会死去的。
会死去的啊，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尖叫奶油迷茫地想，心脏空空荡荡的，身体就像一点点融化在空气中般，又轻盈，又空虚。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但是她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于是任由那个人掐晕了她，带着她，去往城市的背面，那条通往最高山峰的路。
集市里，玩家们骤然抬起头，他们体内的魔力火焰闻见了熟悉的气味，那是队友的魔力，还有在远处爆发的白光。
是奶油！他们的圣骑士！
云端思考片刻，他们现在完全不熟悉兽人城市内部的道路，贸然在里面转，反而容易把自己转晕了头。
于是他联合永远不会对哥哥说不的刺客，窜上窜下爬屋顶特有一手的魔术师，一起爬上集市某房子的屋顶，直接从高处眺望周围的道路。
……哦，准确来说是，刺客和魔术师把身娇体弱的术士拉上屋顶。
云端：“……”
高爆发法系玩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们站在尖尖的屋脊上，正好看见远处高耸的山上，庞大而壮丽的图腾柱群，沿着山峰蜿蜒而上的小路，以及……小路上被人背着的尖叫奶油！
夏的视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他专注地盯着骑士被人背上山，被她那个人似乎身量不高，骑士的腿还拖在地上。
过了不久，立刻冲下来几十人来接应他。
刺客轻声道：“哥哥。”
云端扭头：“哪儿？”
“他们要去图腾柱。”夏垂下眼睛，道出结论。
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石盒，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年老的祭司睁开浑浊双眼，声音也没有唱歌时的嘹亮悠扬，带着气音，显然是体力不足。
他看着被守墓人战士们带上来的昏迷天族，激动地连说几个好，颤颤巍巍，推开正对着图腾柱的一口棺材，示意他们将尖叫奶油放在里面。
祭司望着天空，望着天上悬浮的无数图腾柱：“神会理解我们的。”
“天族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要能借来一丝神的力量，就能让我们所有沉眠于地下的战士重新回到地上……回到我们爱的弗兰克斯。”
“神啊，宽恕我们献祭您最喜爱的种族吧。”
被放在棺材里的尖叫奶油静静地沉睡着，她的胸膛仍然在起伏，可是越来越微弱，呼吸也越来越细微。她的羽翼松弛，垂在身体两侧，姣美的侧脸映照着棺材盖上前最后一丝光芒。
直到木板合拢，轰隆一声，将所有的光线隔离在外。
祭司对着图腾柱念念有词，他跳起祭司的舞蹈后，示意守墓人们拿来木料和火把，将这天族献祭。
在火苗燃起的那一刻，玩家们终于赶到，飞速将沉睡的队友拉出棺材，扛在背上。
年老的战争祭司大怒，他迅速从地上站起，呵斥他们：“你们是谁！你们知不知道打算献祭会让神厌恶我们的！”
云端冷漠道：“如果神看见你们用火烧他最喜欢的天族，那神早就厌恶你们了。”
祭司克制不住地深吸几口气：“我在复活我们的同伴，你看看这遍地灵魂，他们都是无辜的好战士！”
云端直视他：“无辜的好战士需要牺牲无辜的天族吗？”
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云端这边只有两个半个战斗力，其中新增客户端一直扛着尖叫奶油，攻击力大打折扣，虽然他平时攻击也不高，这里勉强算他半个。
而兽人的守墓人常年驻守图腾柱山，看着他们的同伴以及缅怀过去，也没有多少时间锻炼。
总体来说不算菜鸡互啄，接近你来我往回合制。最后云端技能读条完毕，从短柄法杖上溢出不祥的黑色魔力火焰，就差一把火烧了他们。
就在黑色魔力火焰即将沾染守墓人的身体前，天空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玩家们纷纷抬起头，包括那些守墓人和年老的战争祭司，众人睁大眼睛，无比震惊！
又是一个天族！
今天是什么日子，合着天族都组团来弗兰克斯山脉？观光旅游？
那天族从天空降落，刚踩在地面上，就朝着云端这边伸出手，说话的语调和他脸上的神情一样冷漠，不知道是天族特性还是自身性格。
“把她给我，她是我的学生。”
他的外表就像云端第一次在夏副本里看见的精灵，除了身后那一双雪白的羽翼，雪白的长袍，雪白的鞋面，就连头发都是浅淡的颜色，如同悬浮岛上浅薄的云和阳光。
魔术师警惕道：“凭什么你说她是你学生，我们就要信？”
天族静静地看着他，轻微摇头。
他在审判：“她要是再不回悬浮岛，就算是外地人，也会死在这里。”
第123章 chapter.122
悬浮岛, 天族领地。
在斯尔德大陆上，比弗兰克斯山脉更高，比极西森林更边缘的地方, 恐怕也就只有悬浮岛了。
那是长着羽翼的天族领地，离神国最近的地方。
三层岛屿依次往上, 中间用一道笔直的水晶阶梯相连, 从空中往天际的方向望去, 能看见悬浮岛上亮起的熠熠闪光。
因此, 悬浮岛在传说里被称为“天堂阶梯”。
第一层岛屿是居民区和仓储区，天族人少，但他们仍然将建筑建造的错落有致, 让整座岛屿看上去充满人气——虽然大多数天族更喜欢呆在家里或者圣堂里头, 街上基本看不见人。
第二层岛屿则是他们的商业区, 另外一边是学校, 常年学生寥寥无几, 毕竟并不是经常有幸运玩家抽中特殊种族。
第三层的建筑则更为稀少, 只有最中间供奉斯尔德的大圣堂，和周围围成一圈的小圣堂。
到处都是白色的庭院和浅金色的雕塑喷泉, 玩家们上岛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新增客户端颇为稀奇地去接喷泉雕塑散出的水花, 发觉这不是纯粹的水，里面杂夹着魔力碎片, 因此显得格外闪亮，落在手心时也格外清凉。
天族自我介绍名为斯潘塞, 是尖叫奶油当初降生悬浮岛时的引导老师, 是他传授尖叫奶油圣骑士的技能，并给予了她这柄奇特的杖剑。
“当初我看她尚未完全掌握技能, 本来不打算把她放下岛，”
斯潘塞先生正如同所有严厉的老师一样，看着学生的试卷皱眉，“但是她一直觉得悬浮岛人太少了，想下去见见世面，我想着她自保能力应该足够，就默认松口，让守岛口的人把她放下去。”
“本来是想暗地里照料几天，然后……”
云端想起尖叫奶油当时见面的地点，潘切斯特盆地，这地儿和天族悬浮岛，可真是一个大陆北边一个大陆南边，差的也忒远了点。
尖叫奶油这迷路迷的够离谱的，怪不得她从来都不喜欢展开翅膀，很有可能当时在悬浮岛时，飞翔这块技能就没学好。
这可不是操纵鼠标操纵键盘就能提升的技能，玩家要真实掌握背上多出来的两段骨头，可见难度之大。
“……随后，我就找不见她。直到前两天她的气息到了弗兰克斯附近。”
“就算是进入了历史副本，也能发现气味吗？”新增客户端好奇地问道。
“是的，天族有特殊的追踪同伴的能力，只要不是太过遥远。”对方点头。
斯潘塞说完，站起身给他的客人们泡茶，是天族特有的花茶，浅红色的透明花瓣在水中沉浮，边缘遍布细微的气泡。
主人家在给他们上茶，客人们则担忧地围在尖叫奶油身边，时不时碰碰她的额头。
“不需要过多看护，”斯潘塞淡声道，“只是很正常的力量透支。人类如果透支了魔力，也会出现类似的症状，外地人怎么样我不太清楚。”
魔术师在她身边蹲下，担忧地摸摸队友的额头。
云端冷静地向主人家道谢，然后询问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斯潘塞想了想，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我不太确定，要看她体内魔力槽多大，像这样新生不久的天族透支，大概需要一到两天才能恢复过来。”
新增客户端用手托着脸，仍然十分担心：“那如果她离悬浮岛太远，没办法回来充能……”
“那你们就当这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正常来说，天族不会死吗？”
“只要一直在悬浮岛上，就没问题。除非……悬浮岛坠落。”
天族的死亡是一件十分虚无缥缈的事，他们的寿命很长，几乎拥有用之不尽的庞大魔力，但是等魔力一旦耗尽，就会像手边漂浮的花茶般，一碰到土地，身体从翅膀开始化成气泡，随后回归神国。
像尖叫奶油这样的外地人，大概也不例外吧。
而对玩家而言，这就相当于删号，想要复活，只能重来——这就是他们在论坛中看见的——特殊种族的死亡惩罚。
既然生来特殊，那么死去也同样特殊。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游戏等级观念并不是很重，所以只要快速找回装备和锻炼技能熟练点就好——虽然对第一次抽中特殊种族的玩家并不是很友好，毕竟再来一次可能就没了这种欧气。
而对于普通种族来说，死亡后可以复活点复活，但是会掉熟悉npc的好感度和技能熟练度，除了装备还在身上以外也没什么差别。
云端捧着花茶，想到那些玩家之间组建势力互相攻击的团体，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展的。
他啜饮一口，目光落到外面的庭院中，那里有藏蓝色和苍青色的花朵点缀在藤蔓上，从屋檐垂落下来，几匹浑身光洁雪白的飞马走来走去。
从这里，还能看见远处极细的水晶玻璃长梯，还有从高空传来圣堂的缥缈的歌声。
斯潘塞道：“要是觉得无聊，各位可以逛逛悬浮岛。”
云端想了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的资料里想起一句话。
刚刚他就想问了，然而斯潘塞这位严肃的天族先生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带出历史副本，马不停蹄把尖叫奶油放在悬浮岛的水晶床上，其余什么解释都没有。
“我听说，天族不能私自将外族人带上悬浮岛？这是真的吗？”他问道。
斯潘塞颔首：“对的。不过，准确来说是，不能将太多的外族人带上悬浮岛，因为外族人是有重量的，天族在斯尔德大陆上没有‘重量’的概念。”
“虽然生物摸得到实体，但是对于悬浮岛的土地来说，天族是空气，外族是石头。”
“石头太多了……悬浮岛就会支撑不住坠落，天族失去灵魂归宿，就会立刻死去。”
听到这里，所有人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把踩着地板的脚抬了起来。
斯潘塞：“……”
斯潘塞：“谢谢你们，几个十几个外族人绝对没问题，相信悬浮岛。”
众人又讪讪地将脚放回地面。
看尖叫奶油暂时不会醒来，斯潘塞作为主人家，带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出去逛逛悬浮岛——对寿命比精灵还悠长的天族，云端他们真的只是没成年的小朋友。
虽然看上去十分冷淡，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接触过程中，斯潘塞并不是位冷漠的天族。
他会给小朋友介绍天族著名的景点建筑，也会在居民区附近类似便利店的区域让玩家们停下来歇歇脚，吃点天族特色小吃。
虽然这里没有国王馅饼，证明地精尚未把生意做到天族的地盘上，但是其他小吃也同样与众不同。
那些两面金黄，被烘烤成漂亮色泽的云朵油饼，掰开就能吃的熟黄金麦，清甜光滑的透明布丁，点缀着闪亮的魔力碎片，玩家们捧着食物，几乎不敢下嘴。
售卖食物的天族也不像大陆上的商人们那么急切，他们收了钱，慢条斯理地将原料铺开，让客人们一一看过来。
长长的羽翼就垂在他们身后，偶尔羽翼上落下魔力碎片，闪着光，或者被风吹的飞起来，落在天族浅淡的头发颜色上。
看见是外族人来购买食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会在空档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群人，然后往里面喊一声，接着橱窗里出现了三四个天族，顶着不谙世事，冷漠天真的面容，眼睛里全是看见不同种族的新奇。
“斯潘塞老师。”他们发现了同行的天族，还低声打个招呼，看来是斯潘塞以前带过的学生。
新增客户端瞪眼睛：“这真的能吃吗？”长得太好看了！
云端也睁大眼睛：“我家都没做过这么透明的食物……除了营养液。”
斯潘塞严肃道：“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打包回去慢慢品尝。那么接下来请来这边。”
他们一边走一边吃，穿越天族用米黄和纯白大理石铺建的街道，地面雕刻着飞翔的人影，背上都长着相似的羽翼。
和精灵纯白大理石的瓦卡耐拉不同，悬浮岛的白是温暖的白，整体是浅浅的色调，但依旧能在不同的角落看见不同的颜色，比如那些点缀在暗处的深色花朵。
每隔两百米都有一座半人高的浅金雕塑喷泉，玩家们吃完小吃，可以把手放在下面，任凭魔力水流将手冲洗干净。
斯潘塞介绍道：“大陆上很多人会将魔力外放成魔力火焰的形式，那是攻击的表现；在悬浮岛上，不存在互相攻击，所以更喜欢外放成魔力水流。”
他们走着走着走累了，就往街边一坐，那里有专门供人休息的石椅。
云端正好停下来回复体力值，夏在他身边一坐，微笑着，将手里的食物往他那边递过去。
他轻声道：“我看哥哥没吃饱。”
云端有些惊讶：“夏你没有吃吗？味道很不错，你也可以试试。”
刺客微笑着摇摇头，颇为强硬地将食物塞进云端手里，自己则伏下身，将腿上绑着的蓝色缎带松开，调整片刻后重新扎好。
云端一直不知道这条蓝色缎带的作用，也有些不理解夏经常折腾它的原因。
他咬了一口柔软的云朵油饼，问道：“这明明不是衣服上固定的部分，夏是把它当做装饰吗？”
夏怔住，他慢慢垂下眼睛，思索起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正巧斯潘塞和自己曾经的学生打完招呼过来，听见云端的话，摇摇头。他活的够久够长，也经常出入历史副本，自然知道很多年轻人们不知道的往事。
“这不是装饰，”天族详细地说明，“是努斯林精灵王朝即将建立前，那些精灵刺客的必备标志。”
众人转来好奇的目光，做老师多年的先生清了清嗓子：“当时努斯林培养了一批精灵刺客，要他们刺杀巴特列的大人物。但是死伤率极高，刺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后续很容易跟不上。”
夏绑上缎带的手略微一松。
“于是他们沟通精灵树，让精灵树重生刺客们在战斗中失去的肢体，而联系新生肢体和身体的，就是这样一根蓝色缎带。”
第124章 chapter.123
悬浮岛的天空仍然是湛蓝明亮的, 但是据斯潘塞说，现在已经到了傍晚，该回去休息了。
正巧, 当所有人回到斯潘塞家的时候，尖叫奶油醒了过来, 甚至不用一天的时间, 恢复的非常快, 只是依旧没有力气下床, 身体虚弱。
骑士睁开眼，视线里先出现了自家老师严肃的面容，背后是队友们的探头探脑。
尖叫奶油：“……”
“嗨各位, 好久不见, 斯潘塞老师, 新增客户端, 云端, 夏。”她依次向大家打了招呼, 想要下床时，差点没被自己的腿软程度震惊道, “为什么我的腿比面条还要软？”
斯潘塞拿出一根软教鞭，是用白羽毛制成, 看上去软乎乎的，但尖叫奶油依旧一缩脖子, 畏畏缩缩，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儿。
天族先生敲敲手心：“也许你会告诉我, 我曾经教导过你不许在大陆上使用神的力量？”
骑士蔫蔫地垂着脑袋：“是的, 斯潘塞先生。”
“我是不是还告诉过你，要勤奋练习技能？比如你的飞行？”
“呃……”
“由此看来, 迷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尖叫奶油乖乖伸出手心，被老师一顿敲打，“我总不能向神祈祷你不会迷路迷到岩石青虫的肚子里。”
尖叫奶油诚恳道：“没有下次了，先生……”
一个骑士失去了梦想，耸拉着翅膀咸鱼躺。
斯潘塞满意地收回软教鞭，将目光落在客人们身上，玩家们一激灵，一个个把腿并拢，姿势坐正，简直就是群马上要被训话的学生。
天族失笑：“放心，你们是我的客人。”不会这么训话的。
天族先生向他们询问了接下来得到目的地，得知他们需要去往帕达斯时，陷入了沉思，这对一个学识渊博的天族来说并不是很常见。
他颇为困惑：“我想不起来帕达斯是个什么样的城市，或许是近些年新建立的城市，而我也没有经常南下看看人类联邦动向的习惯，这些新出的东西向来不在我的考察范围之内。”
新增客户端给他描述地理位置：“就是人类联邦的西南方向，非常靠近红石谷，往东北方向走就是潘切斯特盆地和南培森林。”
斯潘塞恍然大悟：“原来是那里，我记得，以前侏儒在潘切斯特盆地有一座十分重要的枢纽城市，后来废弃了。”
听到这里，云端陡然想起那座重见天日的地下城市。
第二天，尖叫奶油差不多就能下地溜达，然后被老师一路揪到训练场，和一群刚出生不久的小天族一块儿训练。
骑士：“……先生，我有他们两个那么大。”
她用手比划了下旁边小天族和她的身高差，小天族扇扇翅膀，歪着脑袋仰视她，然后冷漠而熟练地挥动翅膀飞走了。
尖叫奶油：“……”啊，想尖叫。
斯潘塞严肃地敲敲她的脑袋，道：“但是你的技能熟练条甚至没有他们一半那么满。”
吃瓜的玩家们在训练场旁边蹲下，边吃着天族特色早餐边观看他们的训练，在尖叫奶油被老师押着低空飞行的时候，甚至开始猜拳。
骑士可以肯定，要不是第三史诗里没有纸牌小游戏，这仨估计要席地而坐三缺一。
斯潘塞注视着尖叫奶油来回飞几圈，见她蔫蔫地飞回来落在地上，技能条却没有多大见长，可见低空飞行对她的难度并不是很大。
严谨的天族老师打量她片刻，直将人看的发毛，终于祭出一个杀伤性训练。
他道：“这样训练没什么用，还是去水晶阶梯那里，上下效率也比较高。”
尖叫奶油呆滞：“啊？”
斯潘塞点点头，回身点了点蹲在地上无所事事的客人们：“需要的话，你们也可以来。”
玩家们突然被点：“啊？”
狭长的水晶阶梯，连接第一岛和第二岛，阶梯和栏杆都用通体透明的水晶制成，透过切割面，还能看见里面凝固的魔力闪光。
当人踩在上面时，就像踩在一块会发光的、凝固的空气上一般，只要直直地往脚下望去，就能看见底下那浅薄的云层和遥远的土地。
万丈高空，百米长度，头晕目眩。
别说要从上面飞过，连脚都不能踩的尖叫奶油，就是有栏杆挡着，可以扶着一步步走的地面种族们，都露出不敢直视的神情。
新增客户端祭出了他的魔术帽，指望云端拿着帽子走到第二岛后，他再瞬移上去。
云端一把拍掉他的痴心妄想，冷静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会不会在半途腿软到走不动路。”
魔术师后退两步：“我一直以为我从不恐高，原来只是因为不够高。”
云端用眼角余光瞥他：“起码我在游乐园坐过山车时从来不会尖叫——海盗船除外。”
“哪家海盗船这么厉害？”
“奥利兰多乐园。”
“草，这个我知道，首都星的大游乐园，门票六百一张的那个……你是指那个跟大风车似的海盗船？”
尖叫奶油打断了先生们的谈话，扶着栏杆的把手，连翅膀都在抖：“我从来不知道飞行也能这么可怕。”
斯潘塞挑眉，做了一个请开始的手势：“但是，你在离开悬浮岛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
尖叫奶油闭着眼睛暗骂一声，蔫蔫地点头。她下岛时的确也要面对这万丈高空，但是那时守岛人在她身上种了落地不会掉血的buff，然后闭上眼睛张开翅膀，随便飞飞飞飞飞……
哦，结果就是掉到了潘切斯特，老远的那个。
她在心里做足了准备，终于完全伸展翅膀时，看见队友们在老师身边蹲成一排，越过悬浮岛的边缘在往下看。
骑士还是没忍住，充满了好奇心：“你们在看什么？”
队友们背对着她挥挥手：“我们在看昨天出来那个历史副本的后续走向，说不定对我们以后了解大陆历史有点帮助。你继续飞，加油。”语调平板，十分敷衍。
咸鱼骑士心肌梗塞，被老师拎走飞往第二岛。
啊——她也好想蹲下来看‘蚂蚁’爬啊！
历史副本基本上还原了当年这个地区发生过的事情。
云端他们清楚地看见，大批兽人被赶着上了前线，完全靠兽人本身的身体素质和人海战术拖住侏儒的脚步。
侏儒们举着新发明的热武器，逐步侵蚀着弗兰克斯山脉南边的平原，打下的城市版图越来越靠近玩家们后世看见的侏儒废墟的轮廓。
第一批兽人完全抵抗不住进攻，于是第二批兽人被征召，同时带上了随军的战争祭司，还在武器上作了附着魔力的操作，让冷兵器也可以对抗热武器。
战争祭司统筹着他们的行动，进退有度，很快情况胶着，随后侏儒按耐不住，拿出了他们的巨型兵器——钢铁皇冠。
然后兽人败退，精灵加入弗兰克斯一方，那片平原上，就仿佛绞肉机般，撕碎了多少生物的血肉，染出一片血红。
云端眯起眼睛，他发觉自己看见了熟悉的布局。
他拍了拍新增客户端，指着某个地方低声道：“你看那里，像不像是人类的军队？”
魔术师手指提高帽檐，惊讶道：“好像是的！侏儒和兽人打架，他们怎么参与进来了？”
术士点了点地面，很快和最早之前，那个杰和乌博坦斯的副本联系了起来。
“看来人类虽然说是中立方，但是在这方面上，还是比较偏向侏儒，会向他们提供雇佣兵甚至借出军队。”
魔术师嘟哝道：“毕竟侏儒热衷于和人类做生意，而精灵不会。”还会把他们当猴子看。
结局是，双方都承受不住巨额的损失，精灵失去了足够多的人口，对他们来说，每年都没多少的新生儿就是种族的痛，现在居然因为一次战争收割这么多条灵魂；
而侏儒不仅损失土地和人口，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皇冠。
黑荆棘石的持续供能比不上爆发性的输出，一下就出现了零件损坏的问题，不得不提前下场。
最后双方签订合约，侏儒承诺销毁投入战争的这架钢铁皇冠，固守侏儒废墟，而精灵后退回极西森林，兽人夹在中央，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历史副本结束，下一批玩家再倒霉地传送进来后，大概会再次从第一批兽人上前线开始经历。
云端收回注意力，将视线落在夏身上。
刺客自从斯潘塞说了蓝色缎带的传说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灰蓝色的眼睛怔怔地望向前方，注视那些纤薄的霞光和云。
风吹来，云彩在慢慢地移动位置，也吹动了垂落的蓝色缎带。
云端轻声问道：“先生，也许你会告诉我心情不好的原因？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斯潘塞先生知道的说不定也只是个传说，而不是真实的过去。”
毕竟，他尚未从夏的副本里看见他所说的这些，如果真的有，那么也意味着，有很多东西将会出现在夏的第三次副本，然后一一爆发。
刺客侧边的头发也随着风的吹拂而飘动，他转过头，微笑着，露出柔软无害的表情，和他拔出匕首后燃烧魔力火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唔，哥哥，如果我干了很多很多坏事，你会赶我走吗？”
“或者说，现在的我只是一面的我，还有很多面的我，哥哥都不知道。”
他沉默寡言的模样乖顺的像一只驯服的小兽，睁大眼睛等主人摸他脑袋。
然而云端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
术士面无表情：“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没有掀开袍子让我认清楚你的性别的话，也许我会相信你现在的模样。”
第125章 chapter.124
傍晚, 天族们唱足了圣歌，心满意足地从小圣堂里纷纷走出，展开翅膀飞往下层悬浮岛。
有天族看见斯潘塞, 还特意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笑眯眯地靠近他。
“斯潘塞先生, 晚上好, ”他说话时彬彬有礼, 身后翅膀合拢, “这是你新收的学生？”
他大概在委婉地指出她飞行时明显的不娴熟，以此激励她好好练习不要摸鱼……尖叫奶油这么安慰自己。
“晚上好。”
斯潘塞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 看尖叫奶油在空中脚都有些抖了, 于是拎着她的衣领, 把骑士带到第二岛的边缘。
脚刚沾地, 尖叫奶油便听见老师声音严肃, 居高临下地问她：“为什么不信赖你的翅膀？没必要这么害怕飞行。”
可怜的骑士绞尽脑汁：“可能我的前世是个地面种族……？”
刚见面的天族也跟着飞到第二岛的边缘, 就听见斯潘塞训斥学生“斯尔德不会数错你骨头的数量”，以及学生不服气地反驳“万一斯尔德的数学跟我一样不及格呢”。
某位天族：“哦豁。”
他翩翩落下, 冲朋友和朋友的学生眨眨眼睛：“不打扰你们了，我将去寻找我的晚餐。”
然后一转身, 继续听见斯潘塞训斥学生的声音，这次明显大了些, 好像要让他也听见。
“看见了吗，这种不安分守己花花公子类型的不适合深交, 如果要寻找合适的伴侣, 千万别被这种人勾走，往往不安好心。”
“……好的, 斯潘塞先生。”
某天族：“……喂！我还在呢！”
队友们也被斯潘塞先生一个接一个，拎上第二岛，毕竟没一个敢亲自把脚放在水晶阶梯这地面种族唯一可以走的路上——夏除外。
沉默的刺客安安静静地踩着阶梯，甚至连栏杆都不用扶，神色温和平静，仿佛脚下踩的是结实的木地板而不是万丈高空。
对此，斯潘塞先生赞叹道：“十分具有胆量。”
他们选择了一间十分有天族特色的酒店，长长的白石桌配小凳，桌布只有两个手掌宽，从中间横放着贯穿长桌；来体验生活的天族服务员们慢悠悠把烛台放在两位客人中间，然后将采摘的鲜花堆在烛台下，客人手边、脚边，寓意每一位进餐的客人都沐浴在斯尔德的光芒下。
在正式用餐之前，所有人还需要向斯尔德祷告。
云端跟着大家一起合拢手掌，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
他先想了在场的各位，感谢新增客户端全须全尾地从王都出来；感谢尖叫奶油可以坚持到队友们赶来救她的那一刻；也感谢夏偷偷把自己餐盘往他这边推的举动。
然后想到远走帕达斯的彻夜难眠，希望斯尔德保佑亡灵可以顺利到达帕达斯，然后回到红石谷。
在场所有人睁开眼睛，顺着斯潘塞说了两句祈福语，打开热气腾腾的银餐盘。
热腾腾的果派烤鸡！快乐！
……
彻夜难眠是所有队友中最幸运的一个，他跟对了商队，顺顺利利地往南边走，眼看着离帕达斯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思念队友。
对了，他也是最不幸运的那个，因为他莫得果，也莫得鸡。
每天郁闷地坐在马车硬邦邦的木板地上，为了防止本地人发现自己亡灵的身份，要用黑漆漆的斗篷把自己整个儿包裹起来，然后吃一点商队批量分发的番茄汤罐头。
呃，番茄汤罐头，一股奇怪的古早添加剂味。
彻夜难眠沮丧地把自己缩起来，外面马车依旧在颠簸，无聊透顶，甚至没有人可以说话，除了刚开始接到云端的通讯以外，剩下的就是一团乱糟糟的空气。
他一边想着自己到了红石谷后怎么用这块黑荆棘石调制药剂，一边怀念着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被导师带着在红石谷做任务，锻炼技能熟练度的时光。
想到这里，他翻出系统包裹里的黑荆棘石，近距离观察它的模样。
通体半透明，似乎发着十分细微的黑光，彻夜难眠不敢用皮肤直接触碰它，只好拉起自己的斗篷，用布料隔着手。
看了一会儿，他把东西收回去，这时商队咕咕噜噜开到了平坦的大路上，硬邦邦的木板也终于没有那么咯屁股了。
小黑藤蔓从彻夜难眠的手肘边钻出来，细细长长的一根，和它的主人一样腼腆，小小地弯曲着顶端，然后碰了碰彻夜难眠的手指。
亡灵小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着，摸摸它的顶端，就像在摸一个小朋友的脑袋一样，小黑藤蔓也跟着摇摇晃晃，轻卷着，把尖端搭在彻夜难眠的手指上。
亡灵听见了自己养的黑藤蔓的心声：好无聊哦，要出去晒晒黄昏。
彻夜难眠不禁失笑，又摸了摸它的尖端，轻声地说：“没办法，忍耐一下，我们现在不在红石谷，外面没有无处不在的黄昏……”
小黑藤蔓蔫蔫地点了点细尖端，撒娇般往上卷了卷彻夜难眠的手指。
彻夜难眠露出一点笑意，虽然没有活人和他说话，但是这一路有小黑藤蔓作伴，已经很棒了。
他想了想，说：“不然我们来猜拳？”
小黑藤蔓点点头。
它卷起来的时候是石头，分裂两根的时候是剪刀，分裂到像朵花的时候就是布，于是亡灵和他的小黑藤蔓快快乐乐地玩了好久的猜拳。
傍晚，亡灵重新上线后，透过马车的车窗，已经能隐约看见帕达斯城门的轮廓。
和以前不太一样，帕达斯放弃开启供大商队直行的大城门，而是选择多开几个小城门，然后只能让人进去，不让人出去。
彻夜难眠听见这个消息后，心头一紧，然而不等他多想，商队和他们吁吁做声的马儿扬着蹄子，将亡灵完全带入了帕达斯。
彻夜难眠：“……”
他和商队道别，礼貌地付了这一路的交通费用和饭钱后，离开商队驻扎地。
然后在帕达斯宽阔的主大街上迷了路。
彻夜难眠：“……”
他呆愣愣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事物，那些陌生的建筑店面，满地都是神秘莫测的井盖，都向他讲述：这是你不熟悉的地方。
亡灵傻呆呆地原地转几圈，发现大街上寥寥不多的几个行人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仿佛在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个人呆呆地站在路中间呢？
他的脸慢慢地红了，悄悄挪步溜到角落里，才敢掀开一点兜帽的帽檐。
之前他压根没怎么仔细研究过地图，平时的冒险都是跟在队友屁股后面，埋头就是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出门，立刻遇上了行路难的问题。
啊，他太难了。
小黑藤蔓从他的脚边土地上冒出来，安抚般蹭蹭主人的脸颊，亡灵也歪过头去蹭蹭它，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
这一步总是要踏出去的！
就算没有队友，他也可以一个人干好自己的事情！
周围都是本该光鲜亮丽的临街店铺，但是大多都关门大吉，橱窗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里面被摆出来的展览品也跟着被轻纱笼罩。
还有最平常的水果摊，蔬菜摊，也都安安静静收了防尘顶棚，木围栏里空无一物。
行人更是寥寥无几，风吹过时，头顶破旧的木牌还在吱嘎吱嘎地晃动着。
彻夜难眠走在帕达斯的大街上，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看见的景象，他记得很早之前在帕达斯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呀？
他看着地面上那些明显不是用来排水的井盖，有一股想跳进去看看情况的冲动。
但是现在不早了，得先吃个晚饭，再打探这里什么情况。
也许只是因为到了晚上，店铺们大多关门歇业了呢？
彻夜难眠刻意忽略这些不合理性，找了家招牌上还亮着灯的酒馆，掀开门帘进去，打算从这种其貌不扬的小酒馆里找到点吃的填饱肚子。
没想到一进门，外面的寂静和里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声鼎沸，震耳欲聋，震得彻夜难眠脑瓜子嗡嗡响，吓得他不得不瞬间捂住耳朵，一咕噜跑到前台。
怪不得外面没人，原来全在室内蹲着呢！
这导致他只能垫着脚尖，扯着嗓子和前台吼，要一间相对安静的房间吃饭，前台摇头晃脑地瞥他一眼，甩了张写着房门号的卡片给他。
彻夜难眠松口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入包厢区，爆沸的人声终于小下去，亡灵突突往外跳的太阳穴也终于停息下来。
他顺着走廊走动片刻，很快找到自己点的包间，只不过走廊实在有点暗，他没看清包间号。
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惊天动地，仿佛是啤酒两箱，不加配菜，从下午喝到晚上，才能发出的天崩地裂泥石涛涛的声响：
“我！明天就要冲进红石谷，活捉里面所有的亡灵！”
“这，就是我们从小的梦想！”
“我们是帕达斯第一，最棒的冒险小队！”
彻夜难眠：“……”
然而为时已晚，他没有控制住推门的力道，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里面东倒西歪一片冒险小队队员懵逼的脸。
离门最近的队员打了个嗝，冲过去把彻夜难眠揪进来，不管他踉踉跄跄，直接按在酒桌上，大声喊道：“队，队长！我们抓到一个偷听的窃贼！”
队长估计也是喝多了麦子酿的啤酒，大手一挥：“掀开他的兜帽！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人……”
兜帽掀开，露出一张灰白皮肤的，独属于亡灵的脸庞。
彻夜难眠一脸迷茫。
冒险小队全员呆滞。
他们可能穷尽全冒险小队的经历，都想不到，会在大喊活捉亡灵口号的时候，真的有一个亡灵就站在他们面前吧。
哦，还是他们喝多了啤酒，不吃花椰菜的时候。
第126章 chapter.125
队长惊恐地举起手, 大喊一声：“亡灵！放开他！他居然是一个亡灵！”
队员们纷纷抱头蹲下，就差痛哭：“呜呜呜我们没有真的要活捉亡灵，大家只是对红石谷有兴趣, 才组建的这个冒险小队呜呜呜……”
彻夜难眠：“……”
亡灵发出了无语的省略点点点。
队长愤怒地暴打旁边抱紧脑袋的队友的脑袋，大吼一声：“胡说！我们明明就要活捉亡灵！五分钟前发的誓, 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队友们委屈道：“队长, 男人在酒桌上的戏言, 那不能算数的呀……”
彻夜难眠怯怯地举起手, 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更标准一些：“其实，我不是红石谷的亡灵，我是外地的亡灵。”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就算脸红已经蔓延到了耳朵根：“你们要活捉红石谷的亡灵,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冒险小队瞬间扭头, 一致看向他。
对哦, 他一看就是外地的亡灵, 不像是从红石谷里出来的——如果真的是红石谷出来的可怕亡灵, 现在肯定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说话。
呵，可怜的外地亡灵, 这是走投无路想投奔红石谷，才来帕达斯的吧！
看透你了！
队友连忙若无其事地起身, 大家勾肩搭背又是好队友：“对对对，活捉红石谷的亡灵, 这是我们五分钟前发下的誓言，我们不会忘的。”
队长大吼：“放屁！明明都是男人在酒桌上的戏言！你们说话不算数！”
一番混乱之后, 彻夜难眠被扒了黑斗篷, 强行按在酒桌旁边，冒险小队们威胁他, 要是不给他们讲红石谷的情报，他们就不给他啤酒喝！
从来不喝酒的彻夜难眠：“……”
你们这个威胁，听起来真的好危险哦。
“我们这是，为了，嗝，人类的和平与安宁！”
某个喝得醉醺醺的小队队员忽然从椅背上弹起来，摇头晃脑，“征服红石谷是我们勇气的象征和从小的梦想，是不可替代的！”
彻夜难眠哪儿来的那么多红石谷的情况可以说给他们听，他还在红石谷的时候，也就是天天跟着乌博坦斯出门采药，关在房间里做药剂，或者走在红河边，采集一些向天石维护他们的灵魂匣。
于是只好挑挑拣拣地找了些东西当故事说，比如红石谷特别崎岖的地形，到处是只能一个人通过的一线天峡谷，或者红石谷奇特的红石景观。
这时，队长突然压低声音，彻夜难眠惊恐地转过头去看他，发现这位看上去身材魁梧行事利落的醉鬼，现在也快没头没脑了起来。
“喂，我是说——红石谷的亡灵是不是会吃人肉？”队长自以为悄咪咪实则嗓门巨大。
“对对对，我爸我妈都这么跟我说的，他们说绝对不能去红石谷，那里到处都是血的味道，从天上到地下都是人的血，你的眼睛在哪里待久了，也会变成红色，看什么都是红色的！”
“还有还有，那些亡灵是不会死的，他们顶多就是躺在棺材里，如果有人推开了他们的棺材，就会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那个人抓进去，活活掐死，再一丝一丝地吃他的肉！”
彻夜难眠目瞪口呆：“……”
他刚想反驳我们亡灵是不吃人肉的，又扭过头想反驳红石谷不可能跟掉进红颜料一样，又想反驳亡灵真是闲得慌还会一丝一丝吃人肉——这恐怕要吃好多好多年。
最后舌头差点顺拐，愣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家推一推彻夜难眠，催促他：“虽然你是个外地亡灵，但是总也知道一点红石谷吧？”
你们对红石谷和亡灵的认知是真的浅薄，甚至还真的以为会有外地亡灵和本地亡灵这个划分？
彻夜难眠无语凝噎，他小小声地叹了口气，露出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迷茫神情。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唤，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在场七八个冒险小队成员的表情都变了。
彻夜难眠：“……”糟糕！
把肚子打呼声露给别人听是很不礼貌的！
亡灵一脸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没想到冒险小队的大家并不介意这个，反而快乐地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他饿了！肯定是因为太饿了，才不肯给我们讲红石谷的情况的！”
“小亡灵——喝不喝啤酒——”
喝了酒之后就开始膨胀的各位摇摇摆摆，探头出房间叫来侍应生，又点了几盘菜，还回过头来询问彻夜难眠的口味。
菜端上来，一字排开搁在彻夜难眠跟前，冒险小队队员们手拉手，在酒桌边快乐地转起了圈，跳起了舞！
“哦！远方的朋友诶！我要请你来——”
“诶~看看我们美丽的帕达斯，诶美丽的帕达斯——”
彻夜难眠一只手拿着叉子，愣是没力气把尖端戳到食物里头去：“……”
亡灵困惑.jpg
载歌载舞的大家停下来，热情地劝彻夜难眠多吃一点，然后让他讲讲红石谷的事情，故事也好情报也好，甚至对历史上几位著名亡灵之间的爱恨情仇充满了八卦之心。
队长哈鲁是听八卦的冲锋人物：“据说他们之间，他爱着他，他不爱他，反而比较爱她，她爱他，然而她身负血海深仇，于是决定报仇，就毅然嫁给了爱他的他？”
亡灵微笑：“？”
半个小时后，彻夜难眠终于克服了自己面对太多人就说不出话的毛病，略微结巴地和在场所有人讲一个来自红石谷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基本是凭空想象胡编乱造的那种。
因为压根没干过这档子事，所以说一段就停一会儿，绞尽脑汁地思考接下来什么情节。
然而大家还以为他是讲故事讲到肚子饿，纷纷拿起叉子快乐投喂。
于是可怜的亡灵被挤在中间，被快乐而痛苦地填鸭式喂食。
彻夜难眠讲一段，吃几口，讲一段，吃几口，最后眼泪汪汪地表示自己真的说不动，结尾真的就停在这里，没有后续番外了。
……其实是真的吃不下了！就算炸得再金黄多汁也不行！
沉浸在爱情故事里的大家失望地“哦——”了一声，把剩下几杯黄澄澄的啤酒干完，勾肩搭背走出酒馆的包间，顺着走廊往大厅走去。
彻夜难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他松了口气，被挤在冒险小队里头走到大厅。
队员格力斯把手肘搭在他的肩上，经过刚才的酒肉交情和爱情故事的洗礼，大家都很喜欢这个个子不高的外地亡灵。
格力斯嘿嘿笑道：“你叫，彻夜难眠对吧？喔……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彻夜难眠还没有回答他，便看见走在最前边的队长忽的扭过头，目光炬炬朝这边看来。
还没等他们说话，大厅里另一支鬼哭狼嚎的小队猛地抬头，将视线投到他们这里。
“呦！哈尤恩，”其中一人叫着哈鲁的小名，“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格力斯皱眉，迅速翻出黑斗篷，在后头不引人注意地，把彻夜难眠连脑袋带人一块儿蒙起来，迅速拉上兜帽遮好，其他小队成员默契地往前走一步，挡住他们看向后面的视线。
哼哼，这可是他们找到的亡灵！
这可是他们小队征服红石谷的秘密武器，不能被人抢走了！
队长哈鲁重重冷哼一声，用厚实的羊皮鞋底跺了跺地面：“总比你们快一点。”
嘿，这可不是谎话，他们可真的“快一点”哦。
那人有点失望，悻悻地坐回去，另一个人抬高声音：“希望你们去红石谷的时候，不会在谷口的石头上看见我们小队的名字。”
彻夜难眠被遮在队伍后面，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征服红石谷”还是帕达斯冒险小队竞争大奖赛的项目？是个冒险者都想去的那种？
……他们红石谷真的没什么东西，除了一群宅在家里就是不出门的亡灵。
哈鲁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要你多管。”
接着冒险小队队员们跟着队长的步伐，抬头挺胸走出酒馆，等走到角落里，哈鲁回头，拽住彻夜难眠的黑斗篷，高涨的气势瞬间萎了下来。
“嘿嘿，小亡灵，晚上你住在哪里呀？”
彻夜难眠已经麻木了：“谢谢，我还没找到地方住。”
哈鲁和队员们大喜：“好耶好耶，住我们那里怎么样？我们大家的基地里正好还有一间空房间呢！不用钱！只要明天继续给我们讲红石谷的爱……呸，情报就好！”
彻夜难眠糊里糊涂就白嫖了一顿晚餐，然后又糊里糊涂白嫖了一间空房间住。
他坐在空房间的床上，掰着手指算自己今天到底干什么了。
嗯，不花钱地吃了顿饭，讲故事，住宿，没什么事情。
……那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今天过得格外丰富多彩？
房间里头亡灵一头埋在床上装死，房间外冒险小队满脸阴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似乎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亡灵已经屈服在他们的威胁下了！有了他，他们成为帕达斯第一冒险队不再是梦想！
客厅里众人举起手，互相干杯干了个空气：“好耶！”
第127章 chapter.126
第二天, 彻夜难眠眼睛都没睁开来，就要先张嘴给他们讲故事，可真是难为以往不敢大声说话的亡灵了。
但是彻夜难眠也不敢把红石谷的情况说的太简单。
万一他把事物描绘的太好, 结果这群人相信了，真的自信膨胀过头, 打上红石谷了怎么办？
他虽然没见过实力格外强大的亡灵, 但是乌博坦斯是知道的, 药剂老师曾经和他闲聊的时候, 提过那些隐居在红石谷深处的可怕亡灵。
那些才是真正的“亡灵”，是斯尔德创造世界时的存在。
不像他们，都是作为普通种族, 等到死亡后才转换成亡灵。
……万一这群傻大个气势汹汹闯进红石谷, 一头撞上某个脾气格外不好的亡灵前辈, 这可不就是一拳一个的事情？
于是彻夜难眠捧着冒险小队的标配早餐羊肉三明治, 嗅着热腾腾的面包气味, 还有一碗甜甜的蘑菇汤, 冒险小队瞅着他灰白的皮肤，也不敢多往蘑菇汤里加太多调料。
负责下厨的队员鲁斯摸着脑袋, 笑起来时嘴能咧到耳朵根：“汤的味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行吧！”
彻夜难眠用大碗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小小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其实加点白胡椒更好吃……亡灵能吃白胡椒吗？”
“你这不废话, 人家连三明治上的番茄酱都吃了。”
“傻子，番茄酱和白胡椒能一样吗！”
“你才傻子, 这俩不都是调味料吗？”
旁边队员瞬间内杠，一群人在沙发上抱团滚来滚去, 队长哈鲁满脸面粉从厨房里跑出来, 恼羞成怒地把面粉抹在鲁斯脸上。
哈鲁大吼：“鲁斯小贼！你偷袭我！”
鲁斯一脸懵逼地举起手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队长！我刚刚一直和彻夜在一起, 怎么可能偷袭……”
然后一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鲁比钻了出来，嘻嘻笑了半天，立刻把哈鲁的注意力引过去：“好啊，不是鲁斯就是你！鲁比！给我滚过来！”
于是队友们开始混乱地打面粉仗，彻夜难眠一时不查，被白花花面粉抹了满脸。
亡灵：“……”
下一刻，满屋的黑藤蔓拔地而起，立马把所有还在白花花面粉里打滚的冒险者卷出来，倒挂金钟悬在屋顶上，顿时屋子里一片哭爹喊娘的响亮声音。
……
打败红石谷的亡灵，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彻夜难眠说起这个的时候，冒险小队全员都无比严肃地点点头，在他们心里，估计谷里亡灵已经是三头六臂满头恶魔犄角的可怖形象。
所以他们需要知道红石谷亡灵的弱点，然后针对弱点进行攻击！
队员们一阵恍然大悟：“对哦！是这个理！”
于是兴高采烈地催着彻夜难眠讲讲这些亡灵有什么弱点，最好是他们可以打败的弱点。
彻夜难眠拿斗篷兜帽捂着脸，坐在高脚凳上，脚还踩不着地面。他的小黑藤蔓从地下冒出来，弯着脑袋，懒洋洋地挂在彻夜难眠的脚踝上。
刚开始冒险队众人还挺害怕这根黑藤蔓，总觉得这是独属于亡灵的“灵魂之物”，后来发现它也会撒娇，也会高兴和生气，喜欢一个人就给他挠痒痒，顿时觉得，这不就是个活泼的小孩嘛。
……虽然这“小孩”经常把他们吊在屋顶上。
后来混熟了，小黑藤蔓还会懒洋洋伸过来，挨个儿挠挠他们的手心。
一名队员举手道：“请问亡灵的弱点是什么！”
彻夜难眠仗着自己有兜帽遮着脸，没人看见他脸上的红晕，数着心跳给他们编故事——他总不能说亡灵的弱点是灵魂匣这全大陆人都知道的事情吧？
当然，他先试探：“灵魂匣？”
果然一阵嘘声，于是亡灵心砰砰跳着开始编故事，结结巴巴：“那个，就，他们特别讨厌十字架……”
十字架是一种，对于亡灵来说特别特别邪恶的事物，他们往往看它一眼，就会纷纷捂住眼睛，尖叫着往后倒去！然后这个时候冒险队就可以冲上去制服他们了！
是不是特别简单！特别傻？
然后众人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这样！这真是一件又好又实用的武器！”
彻夜难眠一把捂住眼睛。
把星际世界里用烂的吸血鬼攻击武器搬到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吧？毕竟第三史诗没有吸血鬼的概念嘛。
鲁斯和鲁比击掌庆贺，队长哈鲁跳上沙发得意忘形，一群人气势汹汹冲出门，从南大街买了两捆木柴，摩拳擦掌要捆绑好最结实的十字架，然后把这群亡灵夹在上头，用火挠他们脚底板。
期间遇见了隔壁队成员，对方格外无语地看着他们抱着两捆木柴往家里赶。
对方：“你们脑子被亡灵吃完了？”
藏在队伍里面的彻夜难眠：“……”
谢谢，亡灵不吃脑子，那是僵尸。
队长哈鲁：“滚！你懂什么。去去去，不许偷看我们的东西。”
说着，一群人护小鸡崽似的，手拉手把彻夜难眠牢牢护在中间，一门心思往家里赶，旁边队员哼哧哼哧扛着木柴，路过他们的时候还不屑地瞥开眼神。
呵，他们的秘密武器，才不给他们看。
对方满头雾水，摸着脑袋走了，回头报告给自家队长，说哈鲁他们突然买了很多木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自家队长可是个人精，和哈鲁从小穿两条裤子的交情，一下就猜到……不，他就没猜准过哈鲁的心思，所以大半夜，自家队长把除哈鲁小队以外的冒险队队长通通叫来，蹲在地上琢磨哈鲁是什么意思。
他们肯定打算用这些木柴……
给自己的夜宵加把火候！
说不定他们就是晚上经常肚子饿，所以多买点木柴回去备着呢？
蠢货！滚！自家队长恼怒地像拍皮球一样拍他的脑袋，他也啊呜一声抱头蹲下。
彻夜难眠半夜醒来，还能听见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发出刺啦刺啦刨木屑的声音，他掀开窗帘，看见其中几个面容熟悉的队员蹲在院子里头，正热火朝天地处理木柴呢。
他们打算把这些木柴磨成圆润的棍状，然后在上面凿两个坑，最后两根木柴合成一个十字架。
不算轻易的活计，但是冒险小队的成员干的格外上头。
这不，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刨木头，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彻夜难眠没想到他们“进攻红石谷”的理想具有这么强大的驱动力，有些不太好意思，可是在他印象里，亡灵真的没有除了灵魂匣以外的弱点了。
于是他打算，到时候带着这群人去红石谷观光一日游，反正他们只要不自己搞事，红石谷还是蛮安全的。
至于这两天……
彻夜难眠安慰自己，还是先给他们编几个可爱的小故事，安定一下某些队员焦躁的心吧。
他站在二楼，敲了敲窗玻璃，让下面的人拉起注意力：“咦！彻夜！你怎么还没睡？是被我们吵醒了吗！”
彻夜难眠彻底没了睡意，他披了件斗篷，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看他们磨木柴。
他用手托着脸，安静地观看队员们哼哧哼哧刨木屑。
不久，问道：“你们……真的很想去红石谷啊。”
月亮高高地爬上天空，挂在小院的树梢枝头，将每个人的脸庞映得发光。
他们或许是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合眼了，现在眼睛里都是血丝，眉毛像沮丧的兽般耷拉下来，眼角堆积着疲惫和无数细细的纹路，那是时光与生活留下的痕迹。
但是他们的唇角都是翘着的，弯弯地往上走。
明明很累，却仍然开心、积极，还争着去做刨木头的累活儿，仿佛这是他们一直在争取的。
刨完一根木头的队员擦擦汗，在彻夜难眠身边坐下，感叹般地长长叹了口气。
听见他的问题，还笑了两声，捧着脸，一起去看天上圆圆的月亮，幻想那就是斯尔德居住的地方，那里永远宁静，那里永远和睦。
“你刚来，不知道我们小队过去的经历。”他长吁一口气，想从兜里摸出根烟，却摸出根同住人早上随手塞进来的棒糖。
不管那么多，反正嘴闲着也是闲着，抽根棒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这个小队，刚开始根本就不是正规的冒险小队，队里的成员也不过是帕达斯到处乱跑，藉藉无名的小混子、差学生，天天蹲在大街上，无聊地看路人跳井盖，或者数自己的脚趾混日子。
太阳东升西落，这群人也像向阳花一样，白天出来，晚上回去，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这日子过到了哪里，过的怎么样。
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以后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迷迷茫茫地过完这辈子，说不定娶不到老婆，连孩子都没有，一个人躺在潮湿的木板床上回忆过去几十年。
他们经常被认识的邻居这样说，最后父母也这样认为。
他们会疲倦地揉揉眉心，说，你们真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什么目标也达不到，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用呢？
你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了？好吃懒做？
他们会反驳吗？
刚开始也许是会反驳的，比如我们不是真的懒，只是……只是手脚没有力气，觉得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就随便他们说，仍然蹲在太阳照不到的小小角落里，和两三同伴玩点“神志堕落”的纸牌游戏。
本来以为人生就这样完了，直到那天，有一个冒险队进驻了帕达斯，带来一副……红石谷的画卷。
他们一下子就被画卷内容吸引了。
那些变化莫测的地形，那些神秘莫测的大人物，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和光影，一瞬间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对自由，对冒险的渴望，一下就超过了过去的习性，就像荒野尽头初升的红霞。
他们对自己说，要去那里，亲眼看一看。
于是在某一天下午，集体踏入冒险协会大厅。
第128章 chapter.127
队长哈鲁是第一个, 想到要在冒险协会注册冒险队的人，于是他哼哧哼哧跑了很多地方，请教别人要怎么申请注册冒险小队, 怎么填表，需要准备什么。
要一个固定的集会建筑——没问题, 他家后边有个空房子, 可以说服他父母把房子给他用。
要数量达标的成员——他扭过头去, 看了看背后一群眼冒希冀的人们。
还要充足的资金, 足以购买像样的武器，为他们提供聚会的物资等。
这个可能有点难，哈鲁蹲在冒险协会大厅一楼地板上, 咬着笔头, 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家里哪有这么多钱——就算有, 父母也不会同意他将这些钱拿出来, 就为了建设他梦想中足够出发去红石谷的队伍。
啊, 梦想啊。
他涩涩地想着, 心里无比敞亮。
初期小队只有三四个元老，大家怯怯举手, 不然我们去打工好了，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小伙子, 没道理赚不到区区几个铜板。
这么一想，多有道理, 于是大家不在终日街头游荡，而是主动去接了不少活来干, 很快, 大家对这群人大有改观。
慢慢的，资金攒满了一个存钱罐。
慢慢的, 成员发展到了七八位，都是对神秘的红石谷抱有巨大好奇的人。
这时父母的话回响在他们心中时，他们可以骄傲地回答出来：是的，我有目标了，要去那里，到我梦想中的地方啊。
为此我可以付出全部金钱，昼夜的精力，和我的青春。
他们不再是“街头混混”，而是一群有着坚定目标的人，有些人笑他们傻，红石谷可是可怕的亡灵的地盘，就你们几个没魔力的人，进得去？放屁吧。
说不定呢，要试试……才知道吧？
等他们从红石谷回来，他们就是专业的冒险小队，将拥有自己的队名和称号“红石谷征服者”。
是梦想，也是莫大的荣耀。
说到这里，名为沙姆的队员坚定地点点头，重新站起来，彻夜难眠惊讶地望着他重新走向锯木架，从队友手里拿来锯子，用力一推一拉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望着地上散落的木屑，咧开嘴笑着。
“想那么多干什么！只要前进就好了嘛！”
直到天边晨曦乍现，彻夜难眠再从楼上走下来，看看他们情况时，才发现院子里东倒西歪，全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亡灵无奈地微笑起来，指挥小黑藤蔓把这群人卷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细心地拢上被子，关上房门。
对门刚起床的哈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
队长和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小黑藤蔓一碰面，再抬头看看房间号，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哈鲁笑道：“嗯？你把他们送回来的吗？谢谢你啦，沙姆很拼命，不到斯尔德叫他不去睡觉的，之前打工攒钱也是这样。”
彻夜难眠从楼下走上来，哈鲁道：“多谢多谢，只不过我得赶紧喊鲁斯鲁比起床，不然这群小兔崽子起床了没东西吃，又要背后骂我……”
亡灵笑着摆摆手，走到餐厅处：“不用不用……我也不好白嫖你们的东西，就，做了点早餐，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他不好意思地扯扯斗篷，双手合十：“唔，如果不好吃，请一定要告诉我。”
而哈鲁瞪着眼睛看桌上那些食物。
金灿灿的烤面包，被抹了半透明的粘稠果酱，煎培根和香肠，配一点西兰花、豌豆和胡萝卜的配菜，汤里似乎也撒了他们熟悉的白胡椒。
香喷喷的，浓郁的，那个有些拘谨的亡灵站在他身后，难为情地搓着手。
再后面是一大波被食物香气吸引的、刚起床的‘丧尸们’，红着眼睛盯着这边的餐桌，随即丧尸攻城，啊呜啊呜地往嘴里塞早餐。
生活质量被改善了！劳动人民奔小康了！
……
彻夜难眠说十字架有用，大家就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在家里摆满了十字架，然后哼哧哼哧往上头刷红油漆——据说亡灵厌恶这种刺鼻的气味。
这一点，大家无人质疑。
因为红油漆真的很臭，臭到人类自己也受不了。同理可得，亡灵也受不了！
没毛病！
很快，好好一栋小别墅，里头跟猎魔人开会似的，到处摆满了红十字架，就连蹲马桶都要和它们眼瞪眼。最后哈鲁实在受不了了，摆摆手，等油漆干了之后全部送进仓库，等出发时再背上。
期间，他们大肆购买红油漆的举动引起无数冒险小队的注意。
他们的目标也是红石谷！不能让哈鲁占了先机！
……但是红油漆到底是什么先机？没人摸得着头脑。
彻夜难眠伴随着红油漆刺鼻的味道入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来，有了新的主意。他在早餐时向众人宣布，他想起了亡灵的第二个弱点！
那就是，大蒜！
它的气味也足以克制亡灵，甚至效果好的话，也许会让他们挂上debuff或者丧失部分战斗力——这条结论是不喜欢吃蒜的彻夜难眠针对自己的情况进行的合理改编。
他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天，收到来自队友一切安好的信号后，总算放松下来，平时也常有了笑脸。
也许是想逗逗这群人，当他说出这个“结论”时，满屋子人都是“真的吗？我没读过书但是你不要骗我”的神情。
彻夜难眠认真而严肃地点点头。
他曲着腿踩在高脚凳的挡板上，缩成小小一团。黑色斗篷罩住他的身躯，亡灵似乎有些怕冷，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旁边有人连忙站起，把房间的窗户关上。
哈鲁听完，同样严肃地点点头：“我十分同意。”因为他也不喜欢大蒜。
喜欢大蒜的队员被不喜欢的队长强行镇压，于是在街上角落里无所事事游荡的其他冒险队，又看见哈鲁小队从门可罗雀的商店里走出。
哦，身上挂满了连结成串的大蒜，还有几串辣椒和玉米。
彻夜难眠评价：“看上去不像是要打亡灵，而是要过年了。”
但是别的冒险小队不知道呀，他们看着哈鲁领着队员，带着身上这一串东西招摇过市，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之前的结论——
他们就是缺夜宵吃了！
呵，馋货。
说起这个，其他冒险小队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他们目送哈鲁他们从街的拐角离开，慢吞吞挪回自己的位置。
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有去过黑市，很久没有吃上传统黑市的夜宵。
那是他们小时候的味道，父母会带着他们从井盖里跳下去，乘着小矿车往前，路过一家家地下店铺，最后在水晶矿石光芒照耀下，找到那家二十年传统的夜宵店。
吃点面食，吃点烧烤牛肉……然后和伙伴打打闹闹，冲进黑市的另一头。
那里对外地人来说，是副本，是紧张刺激的地方，但是对本地居民小孩而言，不过是处空旷的、可以玩耍的地方。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下不去黑市。
通往黑市的井盖被新上任的城主封锁，城主府所有人都说，地底出现了意外，不能让意外扩散——于是没有人再能跳进小矿车里，一路向前，寻找记忆。
他们回忆到这里，叹了口气，仰头看帕达斯的天空。
那些枯败的落叶被风吹起来，轻轻覆盖在凝视的眼睛上。
……
“呸！想那么多做什么！哈鲁他们能自己做夜宵吃，难道我们不能吗？！”
……
哈鲁带领队员，把东西通通放进仓库里，说着说着，就皱起眉头。
“大蒜我可以理解，但是辣椒，玉米，青椒和洋葱是用来做什么的？”
彻夜难眠指了指厨房：“用来吃的。”
“……我们吗？”
彻夜难眠温和地提醒：“总不能做给亡灵吃。”
大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忽然高举双手开始欢呼：“好哦！有美食可以吃了！”
“这些都是辅料吧？是不是还需要别的主食？”
彻夜难眠想了想，犹豫地抛出几个选项：“你们喜欢煎的炸的还是烤的？”
“烤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要刷很浓郁的酱汁的那种，烤起来就香喷喷，表面金黄酥脆，肉质肥嫩，还会有油脂从肉丝缝隙里流下来，透明的，晶莹的……”
“你确定你没读过书？”
于是彻夜难眠确定下来做一只烤鸡，算是犒劳大家前两天辛苦赶制十字架，也当做他们把自己带去红石谷的报答。
云端他们现在在天族的岛屿上做客，还给他疯狂发游戏截图，那些美的建筑和雕饰，圣洁慈祥的塑像，还有遥远的大圣堂，在天空下掠过飞鸟的剪影。
啊，他也好想和伙伴们一起尝试天族的食物！
“喂喂？彻夜？回神啦，”冒险小队队员们在他耳边晃悠，“所以我们到底做什么呢？是不是烤的东西呀？难道是煎的？难道是炸的？还是甜甜的面包和松饼？喂喂？喂喂喂？”像一群讨食的麻雀般叽叽喳喳。
彻夜难眠回过神来，温软地笑起来：“烤鸡，怎么样？”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烤过，但是不要紧，作为玩家，他有——星网搜索引擎！
第129章 chapter.128
香喷喷的烤鸡成熟, 浓郁的气味从厨房那一处小小的烤炉里飘出，充盈了在场所有人的鼻腔。
彻夜难眠脱下自己漆黑的斗篷，露出偏瘦的身躯和暗灰色的黑暗牧师长袍, 他卷起袖子，小心地将烤炉里的食物端出, 放在餐桌的正中央。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 轻手轻脚地拿着刀叉撕开烤鸡的腹部, 香气扑鼻, 裸露出大把的辅料。
冒险小队举双手高呼：“好诶！烤鸡万岁！”
他们从餐厅到厨房，来回跑动的声音不免大过头，那些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桌椅拉开, 餐布在桌面上摩挲, 地板吱嘎作响, 将一切都交杂成帕达斯冒险小队特有的交响乐。
现在, 怀揣着大过天梦想的冒险者们露出渴望：“我也想吃。”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上蹿下跳打闹中, 彻夜难眠给每个人分了块烤好的鸡肉，手起刀落鸡腿落盘, 这时他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
他抬起头的动作吸引了队员们的注意，哈鲁扯高嗓子：“怎么了？”
彻夜难眠看向门口：“我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这并不寻常, 因为小队全员都在家里，大冬天的, 现在也没人还搁外头流浪，而平时同样不见得会有谁来找他们。所以门外是谁？
哈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皱起眉头, 用门缝和窗户侧边往外看去，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猫眼这种好东西——
外面站着一群中年人！是他们的父母！
哈鲁呼啦一下打开门, 扯着嗓子高兴地大喊起来：“天哪！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外面呼啦啦涌入群中年人，房间里顿时一片喧闹。
面对自己好久不见，现在蹲在餐桌旁完全完全陷入呆愣状态，刀叉上还叉着一块流油的烤鸡的傻儿子，中年人激动地和他们拥抱在了一起。而他们的傻儿子瞪着眼睛，小心翼翼放下刀叉，回抱自己的父母。
“妈妈？”
刹那时，原本开算空旷冷清的一楼餐厅，一下子就被人群挤满，父母面对自己多日未见的孩子，激动地流下热泪。
一位母亲呜呜咽咽地说着：“呜呜布鲁斯说你大白天扛着满身大蒜走在街上，我还以为你整这什么狗屎冒险梦，把自己都整傻了呢！”
队员：“……”
彻夜难眠：“……”
那位母亲抹眼泪：“脑子还在就好，还在就好呜呜……”
原来是别的冒险小队传开的谣言，例如什么“哈鲁小队那些人把自己弄傻了！大白天身上挂满了蒜在街上跳草裙舞”之类完全不切实际的言论，尽传他们父母耳朵里去。
……当然最后胜利的版本是“他们吃了一身的大蒜把脑子都熏臭了”。
父母们集结彼此，浩浩荡荡来到冒险小队的驻扎地，抱着自己的傻儿子痛哭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抹了把眼泪：“那个，你格雷叔叔女儿的婚礼，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礼物？”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哈鲁张大嘴：“啊？”
一副傻愣愣模样，大概真的被大蒜熏少了两滴智商。
帕达斯的婚嫁习俗和人类联邦差不太多，只不过没有联邦的马戏团助兴传统。他们更喜欢用发光水晶做点缀，从屋顶上撒过新郎会走的地界。
新娘的父亲会亲自给新娘穿上鞋子，然后引导她走过洒满玫瑰花瓣的路途。
而新郎则需要蒙着眼睛，被牵引着，走过洒满碎水晶的路。其中自然不乏危险，也许会踩掉鞋子，也许会划破脚，意味着这一路的艰辛和坎坷。
最后他终将打败一切困难，牵到自己妻子的手。
彻夜难眠站在屋顶上，看人们在路上撒上特意磨钝的碎水晶，哈鲁则得意地指着下面的人，给他介绍道：“这个是我嫂子，那个是我叔，他们不是第一次干‘光辉之路’这件事了，很有经验。”
说起竖起大拇指，“顶多踩上去会让人摔一跤，不会划伤脚的！”
说罢，他将注意力放在彻夜难眠身上：“新的斗篷，感觉怎么样？”
彻夜难眠浑身都不太自在，轻声道：“挺好的。”
他原本受到邀请时，已经很惊讶——因为在场的长辈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灰白皮肤的年轻人绝对不是人类，然而依旧热情地邀请他，一定要来参加自己孩子的婚礼。
“有亡灵的婚礼，一定寓意着他们的爱情永生不灭。”有人感叹地说道。
但是他原先的黑斗篷是不能穿的，太黑了，放在帕达斯浅色的建筑面前，就像一只格格不入的黑乌鸦。
所以冒险小队队员们出门买了一匹白布料，半夜给他缝了件斗篷。
披在肩上刚刚好，一点不差。甚至还带了个兜帽，又大又宽敞，足够彻夜难眠把自己的脸完全埋在斗篷领和兜帽之间。
于是在婚礼当天，他郑重地披上白斗篷，温和注视街上缓缓走来的新人。
新娘被长辈挽着，走过红玫瑰路，轻巧地踩上马车厢，回头去看她的新郎。
她的一眼落在命定的那人身上，竟然使蒙着眼睛的新郎意外地安稳下来，于是往前，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他认定的方向走去。风将她踩过的红玫瑰吹去，落在他的头发、鼻尖和肩头，最终得以牵住那人的手。
周围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新郎兴奋地摘下眼罩，将新娘搂在怀里，一同进入马车，朝着定好的宣誓地驶去。
“然后就是甜点环节，新娘会在宣誓处后面给所有人分发亲手做的甜点，来蹭甜点的人就会离开，剩下比较亲近的亲属会跟着走下面的祈祷流程。”
哈鲁侃侃而谈，拉着彻夜难眠滚下屋顶，嘻嘻哈哈冲到宣誓处，给自家冒险队队员们拿了一盘子甜点。
不少人见到他们，都还走上来打招呼：“嘿哈鲁！”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出来干活？”
哈鲁骄傲地挺起胸膛：“最近钱够了，不干活！我跟你们说，我们小队很快就要出发红石谷了！”
“真的吗？那地图、向导、武器什么的？”
“都有底！不在话下！”
来往的人群发出一片啧啧惊叹，他们高声道“连哈鲁都有出息了，你个小子怎么连及格都考不出来”，或者是“人家有本事才敢去红石谷，你肚子里就那么点胆量”，“哈，我不仅敢去红石谷，我还敢去侏儒废墟走一遭呢！”
但是更多的人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就像整座帕达斯在无形地认可他们的理想。
曾经这目标可望而不可即，现在，它就在眼前。
哈鲁热泪盈眶，鲁比鲁斯两兄弟抹了抹眼睛，沙姆他们则扭过头去，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神色。他们粗鲁地扯起衣衫下摆摸把脸后，又勉强扯开笑脸。
冒险队队长故意高声怪叫：“喂喂喂，这是我格雷叔叔女儿的婚礼仪式，你们个个都不准掉眼泪！你！听见没有！”
新郎新娘牵手，向彼此许下一生的承诺，周围所有人再次爆发热烈的掌声，有人将黑黢黢生锈的地下矿车推来，示意新娘坐进来，代表帕达斯听见了他们的意志，将会永远祝福他们。
哈鲁和别的队员去追小矿车了，彻夜难眠走得慢，被落到后面的队员身边。他感慨般长叹口气，扭过脸去，看见沙姆沉默地走在他身后，满脸狰狞神色，像是要掉眼泪，又不想真的哭出来。
亡灵停下脚步，站定在他前方。
“我想，你会需要纸巾？”彻夜难眠温和地问道。
沙姆凶狠地拿过纸巾，撸了撸鼻子，满脸通红。他瓮声瓮气地道：“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美好的婚礼上，听见对我们冒险队的赞扬。”
“这真是，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征服红石谷，成为帕达斯的英雄。”
说罢，一直十分粗糙的队员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红红的鼻尖和眼眶。
彻夜难眠一怔，微笑起来，点头同意：“是的，你们会的。”
宣誓处乐队奏响，隐隐约约传来帕达斯的传统民歌，还有人跟着合唱，彻夜难眠能听见几个“大平原”、“黑珍珠”之类的词汇。
但是一刹那，乐队拉高了八个音，停止奏响。
热闹尚未完全消逝，意外就此发生，城市巡逻组从街的另一边转过，面对这里这么多人的情况，瞪大了眼睛。
“走走走，不要聚集！”
城市巡逻组队员大声疾呼，伸出锋利的矛和盾，粗暴地驱赶在场宾客，要将他们像赶小鸡崽一样赶回自己窝里。
人们心里生出怨言，不服气地回嘴顶几句，但是想一想现在是什么情况，依旧听话地往家里走去，只是嘴上还有些埋怨。
“啊？什么啊，婚礼还没结束呢。”
“别说了还是走吧，虽然说没事，但是万一就传到你我身上了？”
“嘿……别人一生的大事，就这么草率？就这？”
顿时，原本十分热闹的街区冷清许多，宾客三三两两离开现场，新人们站在不远处，面对这样的意外，依旧有些难过。他们的父母长辈安慰他们，起码前面那些仪式都已经为人所见证。
彻夜难眠他们自然也是驱赶的对象，听见城市巡逻队队员们低声抱怨：“真是的，我也不想好好地搅浑别人的婚礼，这叫什么事啊。”
“城主说医生会治好这个病，但是副城主却悄悄和我们说，叫我们驱散群众……你说，我们该听谁的？”
“城主才刚刚上任，副城主经验比较多吧？”
彻夜难眠停住脚步，微微瞥过眼睛，专注倾听他们说话。
“新城主毕竟是老城主的儿子，肯定有过人的能力，不要小看这样的大人物……但我就是不太明白，新城主为什么要关城门，只能进来，不让……别人出去？”
“去去去，说什么。别乱说话啊。”
亡灵抬起头，目光掠过人们离开后，空旷的街道和落满灰尘的店铺，零星几点灯光点亮，映出几道寂寥的人影，总算知道刚入帕达斯时，这种情况是怎么出现的了。
第130章 chapter.129
彻夜难眠跟着哈鲁, 闷闷不乐地从宣誓处回到房间，大家在沙发上坐下，小声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哈鲁瓮声瓮气地抽抽鼻子：“烦死了, 城主府永远没个准信。”
彻夜难眠也同样在思考城市巡逻组的话，听见哈鲁不经意间的抱怨, 他想了想问道：“帕达斯现在是新上任了一名城主吗？”
“是啊, ”哈鲁响亮地咋舌, 用喷气表达他的不屑, “突然就把城门封起来，但是又说呆在城市里没什么关系。这人嘴里没点好话，没关系就把我们放出去啊？”
通过他混乱的描述, 彻夜难眠总算弄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上一任帕达斯城主逝世后——记得当时的报纸还刊登了这则新闻, 还把他们小队指责为凶手, 但是现在悬赏好像已经撤销——新城主作为他唯一的儿子, 立刻走马上任, 接管了帕达斯。
他对帕达斯的命令就是, 大家自由活动，没有什么疫病, 只是一种新来的传染病，我们的医生有能力控制, 不能减少民众的自由度；再者，他已经向联邦发出求救信号, 让联邦派大量的医生前来。
新城主下令这么做，但依旧有人不认可他的做法。
副城主坚定地认为老城主就是因为疫病而死, 并且对新城主这种把所有人放在一个封闭的城市里自由活动, 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他认为应该把所有的人都严格控制在一个地方，不允许自由活动, 防止疫病传播地更广阔。
为此，新老两拨人吵了一架又一架，只是因为现在疫病使人患病倒下，死亡率却不是很高，因此新城主赢了，让整座城市按照他的想法，变成了密封的炸药桶。
鲁斯愁眉苦脸：“所以到底有没有疫病啊，也没人说个准信。”
他弟弟鲁比同样愁眉苦脸，连恶作剧都没心思做了：“有的报纸说有，有的说没有，那群狡诈的地精现在还在售卖他们的国王馅饼，但是国王馅饼交易所却看不见几个绿皮肤的小矮子……”
“搞不好就是这群该死的大人物在哄骗我们，自己偷偷逃命……”
彻夜难眠若有所思，问道：“如果帕达斯开了城门，放你们出去，你们会走吗？”
哈鲁吃惊地看他一眼：“那当然啦，谁会在这里等死哦？”
队员沙姆没有说话，其余的队员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犹豫着嘟嘟哝哝：“还要带上我们的父母，哦，还有邻居……还有我亲爱的玛丽莎小妹妹。”
……
除了大蒜和红油漆十字架，冒险队还需要非常重要的——趁手的武器。
……也对，毕竟这些气味浓厚的伪武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适合开头就拿出来，亡灵还没熏倒，自己先腿软了。
哈鲁想不出更好的武器类型，挠着头傻笑：“对付亡灵，常规的武器有用吗？”
彻夜难眠认真点头，告诉他们亡灵的构造机制：“亡灵虽然有‘灵魂匣不灭’的能力，但是在伤害积累到一个地步之后，就会失去行动能力，所以常规武器很必要。”
冒险小队队员恍然大悟，挠着头皮看着彼此傻笑。
忽然鲁比用手肘捅了捅彻夜难眠，问道：“诶彻夜，你的灵魂匣保管得怎么样？”
大家听见他的话，纷纷转过头来，笑着闹起来：“是啊，要放在一个很安全很安全的地方！需要我们保护它吗？”
彻夜难眠正被小黑藤蔓卷手指，微笑着摇头：“不用，我的灵魂匣……不是一般形态。”
他们打算先去帕达斯的商业街看看，希望能在那里买到足够锋利的长刀。
在表面城市的商品往往要比地下集市贵一些，但是现在毕竟情况特殊，黑市进不去，冒险小队只好乘从仓库深处挖出来的几辆人力小三轮，吃力往商业街蹬去。
哈鲁这边住所的确有些偏城市郊区，因此平时上街基本看不见几个人，彻夜难眠还以为整个帕达斯都是这德行，然而越往里面走，街上人就越多。
等到商业街时，人流密度居然和平时差不太多。
等等，这是……有疫病传播的帕达斯吗？那些城市巡逻队都干什么了？
哈鲁他们常年不往商业街来，看着眼前景象，也吓了一跳，嘀嘀咕咕说原来这里这么热闹。
冒险小队一队伍大大咧咧傻大个，没有亡灵留的心眼多。彻夜难眠小幅度环顾四周，从兜帽的空隙里观察，果然没看见城市巡逻队的行踪。
他心里有了猜想，市中心的权利分割，大抵新城主更多些，而偏远的居民区郊区，还是副城主控制更多。
那边哈鲁他们已经围着商业街大地图叽叽喳喳说开了。
“我们是要去武器店！”
“武器店这里有一家，那里也有一家，怎么知道哪家更好？”
“笨！”哈鲁一巴掌糊他脑袋，“都去不就知道了？”
第一家武器店在商业街很显眼的位置，彻夜难眠他们赶过去时，没看见武器店的招牌，反而被武器店隔壁长长的排队唬的一愣一愣。
他们抬头，看见隔壁悬挂的木牌：格蕾伊诊所。
冒险小队哪里见过这么长的队伍，齐齐后退一步，那些排诊所队的客人似乎疲惫至极，有的站着，有的不客气坐在地上，从诊所门口一路蜿蜒而去，拐了好几个弯，勉强看到头。
有些人看上去症状轻微，仅仅是偶尔的咳嗽，鼻头红红；有些人则明显一些，被搀扶着，整个人被黑布包裹，周围人离他三大步。
细微的、听不清的私语声环绕，仿佛无孔不入的风。
“……医生怎么还没叫到我……”
“……药是不是要用完了啊，那我们怎么办……”
“……你会死吗？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冒险队就像一群暴露在箭雨下的小兽，脸色惨白地齐齐后退一步，在他们的视野里，这群人好像统一扭过头来看着他们，目光呆滞。
但一晃神，这些都没有发生，只有患者们或高或低的细细呻吟声。
哈鲁胸膛起伏，被刺激得够呛，身后队员怯怯扯了把他的手臂，才把队长的神志扯回来。他的脊背好像一下驼了不少，挥手带队员绕过这群人。
刚走进武器店，视线里的生物没有带病容之后，哈鲁才大声嚷嚷出来：“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像我们那里一样，虽然有几个病了但是不打紧……原来这里病了这么多人！新城主干什么吃的？啊？只会演讲骗我们吗！”
他气的口齿不清：“这他娘的管的跟狗屎一样……”
队友们走上前，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把怒火压下去。
哈鲁咬着后槽牙，含糊地喊了两句脏话，才叫来店员：“你们这里的长刀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店员好多天没见到这么多客人，也被外面吓得够呛，缩在柜体后面瑟瑟发抖。
见客人发话，再不情愿也得出来：“对不起……我们长刀告罄了。”
队伍一片语塞，哈鲁想了想，勉强换个说法：“那，锋利的，刀啊剑啊，或者弓箭之类的。”
店员一摊手，什么都没有，最后拎出来一副法杖，掰掉魔力宝石顶缀后，也许能当棍子用用……还挺废物利用的。
好像是这些天帕达斯动荡的厉害，居住在偏远居民区的人们还没感觉，市中心可是发生过多次暴力抢劫，好端端新买的武器转眼就成废铜烂铁，所以长刀这类常规武器卖的特别快。
冒险队大步流星进的武器店，畏畏缩缩从里面出来。
第二家武器店，在商业街另一个地方。那里不仅有坐在街边的病人，还有挥舞着浅蓝色小旗子的志愿者。
见到哈鲁他们，志愿者们走上前，给他们分了几把小旗子。
“这是我们抗议新城主封锁帕达斯的行动！”志愿者用布捂着下半张脸，说起话来嗡嗡的，“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管理无能，而剥夺了民众出入城市的自由！”
“帕达斯是自由的贸易城市，但是现在，连它的标志地下黑市都被封了，这还是帕达斯吗？”
“这还是几十年我们熟悉的家吗？！”
他说着说着，另外一些志愿者也开始吟唱奇怪的自编歌谣，歌词大意和上述台词差不多，多了点赞颂老城主的句子，似乎在不满新城主的决策。
彻夜难眠猜想，他们大概是不知道帕达斯权利分裂，新城主并没有完全掌控这座城市。
哈鲁他们嗯嗯嗯随意点头，溜过这群人往武器店里跑，果然和上一家武器店一样，几乎一无所获，店员抱歉地说，他们来太晚了，货刚卖完。
走出武器店，哈鲁发出灵魂质问：“啊？这就没了？这是我们骄傲的贸易之都帕达斯吗？！！”
“没有武器，我们要怎么征服红石谷？怎么和亡灵打架？”
是跳起来咬他们鼻子，还是蹲下来绕亡灵的胳肢窝？！
第131章 chapter.130
愤怒地走出武器店, 哈鲁刚想大肆发表自己对新城主的怨言，便听见不远处有人群聚集的喧闹声。
他生气地一闭嘴，放眼望去, 居然是帕达斯新城主出来做演讲了！
哈鲁单手握拳，砸进手心：“嘿！居然在这里看见他！可真晦气。”
帕达斯新城主看上去是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 面庞气质儒雅, 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联邦西服配帕达斯传统花纹的斗篷, 戴顶软绸缎暗灰圆帽, 灰暗色泽更是衬得他脸色阴森，额头发黑，眼角往下耸拉。
不像是个新上任的城主, 像红石谷里刚出来没两天, 审美还停留在古代的乡巴佬亡灵。
他不情不愿捏着大喇叭, 把喇叭口放在自己嘴边, 动了动嘴唇。
“……城主府会负责帕达斯居民的安全, 保护大家的贸易自由, 只是一点小小的措施，为了防止更加失序。”
他的目光巡视这群呆愣如木头般的城民, 更觉得他们无趣至极，“只是一点很小的病, 甚至没有多少人因此死去——城西的墓地空的很，这位先生, 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明天晚上那里就是你的卧房。”
“我们的医生很能干, 他们干了很多活, 对，治愈了很多人,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听见城民的质疑，他一挑眉，眼珠顺着眼眶转动，腔调更显滑稽。
“什么？医生不够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已经联系联邦了，他们会派遣足够的医生过来，帮助我们渡过困境……甚至不能称作困境，懂吗？先生们？”
人群一片骚动，新城主把喇叭塞到副官怀里，自己抱肩站着，目中无人，居高临下地扫过自己管辖的民众，似乎是觉得他们说话时的焦急神色十分好笑，丝毫不把城民的担忧放在心里。
忽然，他对上了人群中一双眼睛，察觉到不对劲。
那双眼睛形容沉静而警惕，暗自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从无数不同的角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帕达斯年轻的城主一皱眉，往那里指去：“你……那是什么人？！”
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待反应慢半拍的副官扭头，顺着城主示意看去时，那个角落里的斗篷人已然消失不见。现场过于喧闹嘈杂，城主将这件事压在心里，不得不先在副官的保护下离开高台，回城主府。
这群人，将永远不会知道这座城市和他的秘密，他想着。
愚蠢的父亲和祖辈，花这么长时间布下的局势，竟然在几个外地人的意外闯入下，将所有的准备和心血曝光给了联邦。
他就不一样了……他根本没想着独立，甚至十分希望联邦的军队前来帕达斯呢。
那双眼睛自然是彻夜难眠的，安静地注视新城主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他混在人群中，这样新城主都能敏感地找到他的存在，果然亡灵灰白的皮肤还是太招摇了。
他心想，呼出一口冰凉的空气，意识到现在是冬天。
队友们和他短暂通讯的时候，仅仅提到联邦也开始感染疫病，很多人因此死去，但是没有提过现在联邦和帕达斯的关系。
因此亡灵和在场所有不知道真相的民众一样，天真的以为，联邦的医生很快就会到达帕达斯，到时候疫病就会迎刃而解。
回去的路上，冒险小队异常沉默，双手空空。
所有人坐在客厅里，看哈鲁拍大腿道：“这叫什么事儿啊！空手征服红石谷？拿拳头敲碎他们的膝盖骨？！”
他十分恼火，带着帕达斯制造的武器征服红石谷的大话已经放出去，现在居然连拥有武器这步都做不到，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队员们附和他：“挠他们脚底板！胳肢窝！让他们笑的起不来！”
队长愤怒地先去薅他们脑袋，差点把队员们所剩无几的头毛薅吐，这时狗头军师鲁比提议：“现在商业街武器店售罄，黑市被封，我们只剩下一个地方能去。”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鲁比神秘道：“城主府三代单传，他们一定积累了不少武器！”
“我们就去偷……呸，借几把，回来之后就还，这样不最好？”
反应最大的是他那老实哥哥鲁斯，块头颇大的队内厨师一下站起来，扯住弟弟的领口，发火道：“你这是叫我们去当盗贼？！当小偷？！！”
“你是想我们所有人被帕达斯耻笑吗？！”
鲁比用力推开他哥，恼火地低声吼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买不到武器，我们去借几把为什么不行？”
鲁斯：“那就去光明正大地借！”
鲁比穿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觉得这群贵族老爷会把武器借给我们？借给他们眼中无所事事的流浪汉，街混子？想想看他们平时的态度！哥哥！”他大叫一声，闭上嘴。
所有人沉默下来，虽然他们自认为会成为帕达斯的英雄，但那只是在平民眼中；而这群贵族老爷……绝对不会把一支民间冒险队的成就当成自己的荣誉。
沙姆默不作声地拉住鲁比的袖子，而剩下几位大块头先生扑上去，压下鲁斯，一群人抱团从沙发一头滚到另一头，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最后是哈鲁拍板：“那就先去问，如果贵族老爷不借给我们，我们再偷偷借几把！我们从红石谷回来，就还给他们！”
鲁斯扭过头，嗡嗡道：“要去你们去。”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团队集体行动的时候，鲁比磨磨蹭蹭走在最后，还是默默跟上了。
他们先去问了城主府的看门人，面见了城主的管家。对方一听他们的来意，果然翻了翻眼皮，两个单词：“不借。”
也许这么说太得罪人，管家勉勉强强道：“这些武器我们城主也是有用的。”
回去路上，队员们憋了一肚子气，叽叽喳喳讨论开来：“我们要见的是城主，他一个管家代替主人说话？！”
“城主府那些武器谁不知道，都是每年收大家的武器征召保护费才攒出来的……什么狗屎垃圾税，这么高的税，连借都不肯吗！”
他们嘀咕着：“果然，贵族老爷的狗都会拿鼻子看人。”
“平时说的话可真好听，什么困难找城主府就好……我呸。”
哈鲁翻个白眼，比管家翻的白眼白多了，颇为滑稽：“那我们晚上去‘接’几把，顺便吓吓他们，真当我们没有脾气了？”
……
云层密布，月亮的光被完全遮挡，只露出朦朦胧胧一点银光。
原本彻夜难眠会在窗前，看月亮顺着风的轨迹藏进云中，而现在，他不得不重新换回自己的黑斗篷，系好兜帽的帽绳。
好吧，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去偷别人家的东西，可真是头一遭。
等他们从红石谷回来之后，一定会把武器还回来，到时候不知不觉，谁都不知道，这些武器就当从来没丢过，也算是皆大欢喜。
……呃，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穿黑斗篷的亡灵在房间里团团转，脚边冒出的小黑藤蔓也晕头转向，他叨念着就这一次，这是个游戏，这是个npc发布的任务。
是的，只有游戏才能这么做，比如偷盗、杀人……现实里肯定不会的！
向来胆小的彻夜难眠稍稍放心，他决定到时候就站在库房门口，给他们望风，自己就不进去了。
哈鲁来敲他的门；“喂喂，彻夜？你好了吗？”
冒险队队员们每一个都穿着身夜行的黑衣服，或许是码号有点小的缘故，肌肉紧绷绷地突出来，互相嘲笑“诶嘿你胖了！”“屁！明明就是你胖了！”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这群偷鸡摸狗的小贼穿过夜色下的街道，在城主府外的围墙处站定，趁巡逻队没过来，一个个翻墙进去。
鲁斯还是过不了这关，一个人守家，蹲在房间里生闷气。
剩下的冒险队队员们不怕城主府三米的围墙，任凭彻夜难眠的小黑藤蔓将他们举起，双脚离地，轻轻松松越过围墙，站在另一头接应同伴。
城主府占地面积很大，寻常人要是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空间，指不定要怎么迷路，然而亡灵的黑藤蔓仿佛斯尔德下凡来帮助他们，在夜色的遮掩下，爬上每栋房屋的屋脊，然后从高处观察地形。
彻夜难眠知晓自己藤蔓的语言，他详细地翻译，带领冒险队队员绕过一栋栋建筑，最终停在一处高窗下。
亡灵皱起眉头，抬高自己兜帽的帽檐，露出灰白皮肤和黑眼睛。
他嘘了一声，挥手让身后队员停下：“等等等等，小黑说这里有人说话，很像那个新城主的声音！”
冒险队队员没刹住车，一个接一个撞倒，在柔软的泥土地面上发出几声闷响。
高窗里的人自然听见闷响，怀疑窗外有人偷听，急忙奔来，呼啦一下推开窗户，往地面上看去。
眼前二十米空地，没有半点人的踪影。
再说，他这可是五六米的高度，有人能在这下面听见他说话呢？
大概是听错了，可能是哪里来的野猫路过，不小心在他窗外崴了脚……那人琢磨一阵后，轻轻关上窗户，谨慎地拉上窗帘，压低声音。
然而没敌过一根顶端尖尖的小黑藤蔓，悄咪咪推开一点窗户缝隙，拨开窗帘。
如果有谁能在远方望来，一定会惊悚地看见，黑色的藤蔓宛如蛛网般，顺着高塔灰色石砖的缝隙一路蔓延，直至高窗宽大的窗台下，静静地等待。
七八个冒险队员被黑藤蔓卷着腰，手脚并用挂在藤蔓蛛网上，死死贴着墙壁，借助窗台的阻挡，才没有被发现。
见上面没动静了，彻夜难眠才松口气，把大家放下，用气音复述黑藤蔓听来的句子。
“……联邦的军队马上就要到帕达斯了，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民众一定会过于慌乱，等我们在后面煽动，他们便会冲上去和联邦军队搏斗。”
“他们不会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联邦的救援。”
“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死亡将会促成我的永生。”
第132章 chapter.131
两百年前, 帕达斯就开始计划着，要从联邦脱离出去。
那时是精灵和侏儒交战的关键时期，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几乎激化成不死不休。精灵在后方，指挥他们的傀儡兽人上前线, 和侏儒的金属巨人交战。
地精夹在中间上蹿下跳, 差点举族搬迁, 就此不提。
人类作为占据大陆东边的种族, 同样拥有广阔的土地，然而他们背后靠海，北边是无人的沙漠区, 联邦在国土面积上, 仅仅和侏儒废墟有一小条交界线, 外加一部分弗兰克斯山脉, 和精灵不沾边。
当时炼金术盛行, 卷轴在联邦境内颇为廉价, 但是卖到弗兰克斯平原那片交战区，就不会是原来的价钱了。
于是人类商队像春天的竹笋一样冒出, 将炼金卷轴和别的物资贸易给别族。
战争财。
帕达斯虽然离红石谷很近，但是……离侏儒废墟也很近！只要越过潘切斯特平原, 他们就能直接到达侏儒废墟的南区！
在商队一遍遍路过帕达斯后，当时的城主抓住这个机会。
他发展了地下黑市, 发展和传播了帕达斯的名声，将它称为“潘切斯特草原上的黑珍珠”, 让贸易之城的名声传到更远的地方。
每支经过帕达斯的商队都会在出入关口, 被抽走一笔税收，用来充实帕达斯自己。
直到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本来按照这个势头, 发展成人类联邦的第一贸易城市，经手外族贸易，也是个不错的未来。然而那位颇有野心的城主脑袋一歪，想到了另一边。
他要帕达斯独立，成为一座独立的王国城市。
这样他就能作为唯一的王，和联邦总统平起平坐，同时再也不用被联邦抽走不菲的年费上供。
他将这个愿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他年岁已高，支撑不到独立那天。
他的儿子传给了孙子，然后同样握着孙子的手咽了气。
而孙子，刚逝世不久的老城主，也就是现任新城主的父亲。
在他这一代，已经不用畏畏缩缩向联邦缴纳费用，反而有底气拖拖拉拉，逼的联邦不得不派出巡查大使来监督帕达斯。
老城主积攒了足够数量的武器，扣下了这一任的大使，想让他偷偷人间失踪——因为他发现了帕达斯的武器库，发现了帕达斯的秘密。
新城主作为他儿子，却没有独立帕达斯的想法，反而和父辈们的脑回路完全不同，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不想帕达斯独立，想让帕达斯终结在联邦军队手中。最好是，暴动的，狂乱的，屠城，血流成河，等帕达斯安静下来后，潜伏的疫病也会夺走联邦军队的性命。
——他看了一本书，从此沉迷其中，疯疯癫癫，不可自拔。
——他要成为永生不死的亡灵。
当一个地区的死亡浓度过高时，最后死去的带着极大执念的人，将有可能转换成永生不死的亡灵。
联邦军队即将来到这座被疫病充斥的城市，而民众犹入梦中，仍在狂欢。
……
那支出发时志气高涨的队伍，被无形的敌人掐灭了所有奋斗的火苗。他们浑浑噩噩，他们恍恍惚惚，仿佛丧失了血肉勇气的斗士，垂着脑袋，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是什么地点。
那栋小房子里，鲁斯仍然在等待他们的队友们。他没有一同前去，自然不知晓真相。
……这对他打击也同样巨大。
当队长将一切讲述给他时，鲁斯同样双眼失神，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面色煞白。
他喃喃自语：“我们要赶紧跑，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我们不能……”不能在这里等死。
就算失去帕达斯居民的身份，在联邦境内当流浪汉，也不能守在死城里，白白把脑袋送出去啊！
有队员发出一声巨大的哽咽声，又有人落下一声抽泣，哈鲁默不作声地抱住脑袋，硬剌剌的头发从手指的缝隙里戳出，指腹深深陷入。
他喃喃道：“不能，我们不……”
“我要去告诉我爸妈！”
队员豁地站起，差点掀翻沉重的茶几：“无论怎么样，我要带他们走！”
沙姆忽然抬起头，呢喃道：“宣传……”
哈鲁看他一眼，站起来，在透明的茶几玻璃面前，落下帕达斯汉子浓厚而沉重的剪影：“说出来，告诉大家，我们要打倒这样的魔鬼城主，不能让他污浊的欲望毁了帕达斯。”
但是好像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就连最亲近的父母也一样。
他们笑着捂住嘴，用力拍打他们的肩膀，然后小心问道：“你是不是太想要出去，去外面看看了？新城主虽然有些地方做的不好，但也是我们帕达斯的城主啊！”
“我们发展的越好，他肯定越高兴，受益也越多……什么？变成亡灵？难道真的有人相信这种谎话吗？”
于是大笑着摆摆手，“你学校的内容都忘了吗，亡灵也是种族，是斯尔德创造的种族，有自己的生存和繁殖方式……不可能的啦！”
或者邻居小妹妹不可置信的目光：“你在街上游荡这么久，连尝试都忘光了？”
她无所谓地耸肩：“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这种谣言，更何况我们优秀的新城主，他可是从联邦大学里毕业的学生呀！”
冒险小队气的火冒三丈，他们甚至说出自己半夜偷窥城主府，只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话，但是大家哪里会相信呢。
街坊领居笑道：“你可别诓骗我们，哈鲁，我那天晚上路过你们家，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家灯还点着，窗户里还有影子在晃动，明明一个晚上都在家里嘛！”
那是独自留下来看家的鲁斯的影子！
何况街坊领居说：“更可况，城主府里到处都是巡查队，你们有这个能力，躲过这么多巡查队？”
只有队员父母们才知道，他们身边还有位亡灵，但是别人不知道，也不能轻易将彻夜难眠的存在提供给他们，亡灵并不是被所有人接受的种族，更容易带来恐惧和灾难。
就连最不善言辞的沙姆都站出来，笨拙地组织语言，希望别人能相信他们的话。
可惜，什么也没有。
还有人质疑他们的真实性：“你们说帕达斯要武装独立了，那证据呢？证据是什么？总不能听你们的话，就盲目地离开吧？”
“再说，帕达斯封城，又怎么逃？！”
冒险队百口莫辩，想马上出个不出格的法子，又发现自己毫无想法。
最后有人勉强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出言宽慰他们：“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帕达斯的子民，要世代守护这座城市的。”
那天晚上，哈鲁小队再次出现在酒馆深处。
灯火通明，黄澄澄的酒杯从上个人的手掌里传到下个人手中，半透明的液体里倒映着所有人的面庞，迷蒙又朦胧。他们没有点多余的菜，因为根本就不是来填饱肚子里——这在生存面前可有可无。
哈鲁咬着后槽牙，就算是淡黄微辣的酒也没办法撬开他紧缩的喉咙。随手在下巴处摸一把，只摸到一手微硬的胡茬。
对了，他想起来了，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关在紧闭窗帘的房间里，连午饭都不想吃，更别说想到打理自己。
就连。平时最活泼最狡猾的鲁比小个子缩在椅子上，一瓶一瓶地往肚子里灌啤酒，更别说其他本就心思单纯的冒险队队员。
大闹城主府？逼新城主出来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你的证据呢？再说，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城主府里无数精英特招的巡逻队。
带着父母长辈偷偷离开帕达斯？
可是这里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城市，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建设这座城池的每一块灰砖，又勤勤恳恳地经营自己的一小块地盘。每处建筑、树木、窨井盖，都是心血。
帕达斯是他们的根，根断了，人也活不长了。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人相信他们。他们是新注册不久的冒险队，没有自己的奖章，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实力的功勋。一群街道混子，甚至只打过零工，没点正经工作，社会地位低下，又有谁能听得见他们的话呢？
彻夜难眠用手指卷自己的小黑藤蔓，他是这里唯一没有碰啤酒的人，大脑清醒。
帕达斯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这不是他，或者他们一个小小冒险队能解决的事情，或许他应该和自己的队友们商量一下，毕竟人多力量大……
呃，他按捺住想要点开通讯的手指，强行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空空如也的菜盘子上。
亡灵抿了口清水，说：“不然，你们先离开帕达斯吧，躲过这一劫。”
“或者立刻出发，到红石谷去。”
冒险小队队员们全员转头望向他，眼神里充斥着迷茫与惶恐，仿佛未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们的梦想犹在，他们的家乡在未来的幻象中摇摇欲坠，那么梦想存在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们为帕达斯取得的功绩，是不会被这座城市遗忘的。
征服红石谷后，所有人会承认他们的力量，再去仔细思索他们的话语——再不会被忽略。
哈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自己手中的酒杯去碰撞遥远未来：“走！我们马上出去去红石谷！”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征服这个梦。”
“打败过去的自己！”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的队长，无声地举起酒杯，用姿态铭记誓言，祝福明天。但是只有他们心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想真的达到心中梦寐以求的理想，还是想暂时逃离这座充斥着看不见的毒气，又即将被联邦军队压垮城墙的城市。
第133章 chapter.132
第二天, 父母们送来一锅香喷喷的鸡汤，为的就是慰问自家傻儿子之前的奇怪举动。
傻儿子们一边皱鼻子呜呜呜，一边举起鸡汤吨吨吨, 老母亲摸摸傻儿子的毛脑袋，还在琢磨这孩子怎么块头这么大, 脑子不见长。
彻夜难眠同样有一碗, 缩着腿坐在沙发角落里, 有老母亲坐他旁边, 分他调羹拿着。
清澈偏黄的鸡汤上飘着一层油，亡灵没有喝过这种熬制的汤水，他小小地抿一口, 感受到鸡肉的鲜味在舌尖浓郁到化开, 温柔的中年女人坐在他旁边, 一点不嫌弃他是个披黑斗篷的亡灵, 目光落在他年轻的面容上, 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们……要去红石谷了吗？”她慢慢说道, “你这么年轻的亡灵，是该回家了。”
彻夜难眠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红石谷无论是从种族的角度，还是出生地点的角度, 都是他的家，那里还存放着亡灵与众不同的灵魂匣。
那边的人走过来, 彻夜难眠抬头，看见以往活泼的鲁比出现在这边的角落, 脸上神情温和, 他哥哥鲁斯站在他身后，没有上前来。
他轻声道：“妈妈……我们马上就要去红石谷了。”
老母亲摸摸他的脑袋, 手里的短发硬硬的，刺刺的，就像这群冒险者小队成员一样。她的手上还沾着鸡汤的香味，慢慢说着：“那你去了红石谷之后，记得早点回来哦。”
鲁比蹭蹭她的手掌，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他们挥别所有人，扛着彻夜难眠给他们现点现做的红油漆十字架，口袋里装满大蒜，大摇大摆走过帕达斯东区冷清的街道，没有人出现在身后向他们挥别，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是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回归。
等回归了，他们就是帕达斯的英雄，声名鹊起的冒险者，红石谷征服者。
帕达斯的城门紧紧关闭，那里把守着许多城市军队，现在这座城市还处于封锁状态，没有新城主的命令，不太可能会把他们这样民间冒险队放出去。
但是彻夜难眠有自己的诀窍。
城门不过三层楼高，这点高度，小黑藤蔓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他们找到一处偏高的地势，亡灵的黑藤蔓拔地而起，缠住冒险队队员的腰，将他们送到城墙的另一头。
哈鲁他们瞪大眼睛，从来没想过，离开这种城市会这么容易。
城市建筑在一点点缩小，天空越放越大，澄澈而湛蓝，风从遥远的潘切斯特平原上吹来，顺着斯尔德指定的轨迹，浩浩荡荡往红石谷去。
双脚踩住结实的城墙，不远处帕达斯的正经城门上，无数守城军像蚂蚁般微微挪动。
往前看是荒原，天空尽头一片灰暗，不知道是风雨欲来，还是联邦的大军压境；往后看是红石谷边缘露出的一点黄昏天光，那里有无数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就算是看一眼，也足够普通人压弯背脊。
下城墙很简单，踩在荒野的地面上，冒险小队解开自己腰上的“绳子”，然后摸摸这支乖巧的黑藤蔓。
哈鲁嘟哝道：“我真是头一次这么离开帕达斯，还挺有意思。”
乘着亡灵的“灵魂之物”离开，这世界上还有谁做得到？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拖拉，赶紧背上众多“武器”，就要长途跋涉走到红石谷去，包括那满身的连结大蒜和红油漆十字架。
彻夜难眠头皮发麻，差点尴尬地说不出话。他也不打算继续坑这群傻大个，赶紧指挥小黑藤蔓，把他们身上这些玩意儿解下来，随便放在靠城墙的哪里。
他尴尬地低头，耳朵都要红了。
当初好心的一个小玩笑，没想到被认真对待到现在。于是磕磕绊绊把这件事说清楚，其中着重描述“亡灵并不是个攻击性强的种族，绝对不会踩到他的地盘，就能生气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冒险者们呆愣在原地，在彻夜难眠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之前，突然雀跃，欢呼着将身上所有的东西解下来，随手一抛——
“喂喂喂鲁比！这可是你妈妈缝的外套！不要划开了！”
“不行不行！玛利亚妹妹给我做的点心！这个不能扔！”
所有人七手八脚把身上的束缚丢掉，满足地长呼一口气，感觉自己轻了几十斤，原地蹦跳几下，冲过来帮同伴一块儿扔东西。
其中还笑嘻嘻地和彻夜难眠说：“彻夜你早说嘛！我早上还在纠结怎么带这玩意儿，感觉身上都是大蒜味，呃。”
“就你？本身就是大蒜味。”
彻夜难眠有些不知所措，被人勾住脖子：“可是我……我骗了你们。”
冒险者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开：“这有什么关系！”
“就像我们，平时也会互相开玩笑的！”
“好啦好啦，让我们往红石谷的方向，出发！”
他们互相勾肩搭背，把彻夜难眠勾在最中间的位置，冒险者们整理着装，背上干粮和洁净的水，一点盐巴和指南针，火石与折叠帐篷，把临时买到的几柄金属长刀郑重地缠在腰间，完全是正统冒险者的模样了。
哈鲁从背包里抽出羊皮纸，徐徐摊开，指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往西边去。”
要往西边去，走到潘切斯特平原上最西边的地方去。
他们离开时频频回头，似乎是舍不得离开自己长大的家乡，然后被同伴捂住脑袋。
沙姆被勾的一踉跄，他看向帕达斯的方向，那座城市在视野中，仍然存有完整的面貌。他声音有些沙哑：“联邦军队，什么时候会到呢？”
还有句话他没有问出口：疫病什么时候会爆发呢？
新城主的阴谋，还有谁知道吗？
或许有人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仍然无动于衷。他们或许在渴望当权者的怜悯，祈求那点微末的良心；或许把脑袋缩在壳里，不看不听不想，能过一天是一天；又或者，他们宁愿死在帕达斯，也不想离开那里。
冒险者小队踏上前往红石谷的路途，第一天大家笑容满面，像往常一样傻乎乎地打打闹闹，互相分享水壶里的清水。
第二天晚上，彻夜难眠就在帐篷的布料间隔间，看见有小队成员悄悄爬起来，坐在石头上，眺望帕达斯的方向。
愁眉苦脸，没有了白天对冒险的热情。
他掀开一点帐篷的垂布，看见哈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揽住队员的肩膀，同样盘腿坐下来。
队员低垂着脑袋呜咽：“队长，我有点想家了。”
哈鲁敲他脑壳：“傻子，这才出来多久，你什么时候变成离开家就不行的娘唧唧的男人了？”
队员：“哪有……”
哈鲁从腰侧拿下一块干粮，恶狠狠地撕咬一口，又珍稀地放回去：“想想我们为它做的准备，这么多月的打工，还有节俭……我受够了没有啤酒喝的日子。还有彻夜，对吧？”他的目光放开，视野有些失真，“要带他回家去。”
队员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帕达斯呢？”
哈鲁想了想，指着天空另一头的月亮：“喏，你看这个月亮。等它降到这个位置，我们就回到帕达斯了。”
潘切斯特平原在地图上看，只有小小的一块地，但是放大到现实中，却能让冒险队走上三天三夜。
彻夜难眠总感觉他们在密谋些什么东西，有时候太阳太大，大家必须躲热气，于是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
这时候他们就会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时不时往他这边看来。
“红石谷……谷口……彻夜……板……帕达斯……”字句零零碎碎，断断续续，亡灵听不真切，等他走过去时，冒险队又哈哈笑着原地散开。
哈鲁和揽自家队员一样，来揽他的肩膀。
他也笑嘻嘻地咧着嘴，道：“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大家想讨论一下，等回到帕达斯的时候要怎么好好庆祝。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大英雄了！帕达斯第一冒险队！”
彻夜难眠有些迷惑：“我怎么感觉你们说的不是这些。”
“是的是的就是这些——我这里还有些风干的牛肉没有吃，彻夜你要不要？”
有人问彻夜难眠回红石谷之后，要做什么。
亡灵想了想，掰着手指数一遍：“等待我的朋友们回来，研究药剂制作，继续制作老师留下的药剂，琢磨怎么把黑荆棘石磨成粉……”
“嗯嗯嗯。”
冒险小队没听懂几个，只知道疯狂点头。
彻夜难眠还是觉得不对，那场会议过后，好像所有冒险者都轻松了，他们不再背着之前顽强的挥之不散的焦虑，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亡灵试探性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但是他们也只会推推彻夜难眠的肩膀，笑着说没有什么呀。
日夜长途跋涉后，他们披过潘切斯特平原上夜的霜露，顶着红石谷辉煌的黄昏卓光，终于走到红石谷谷口。
那条鲜红的河仍然在静静流淌，岸边开着几朵零星的向天石，彻夜难眠想起，红石谷的平地，漫山遍野都是这种鲜红的、娇艳的花朵，而它们在谷口只有寥寥一点，仿佛不给外人看尽红石谷的风景。
彻夜难眠的神色也轻松下来，站在谷口，向他们招招手：“来吧，红石谷欢迎你们。”
“等等。”
哈鲁率先走上前，左右观察一番，找到块两个手掌大的石板，表面不是很光滑，不过足够平整。
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冒险队队员们一个个走上来，用刀尖在石板上刻下自己的姓名，认认真真，像是年幼的孩子在第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对未来最大的幻想。
彻夜难眠一怔：“……怎么？”
哈鲁直起腰，拍了拍手，他的笑容里仍然充斥着潘切斯特草原上男人特有的爽朗味道，和所有的冒险小队一样。
看出彻夜难眠的迷茫，他们互相对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亡灵抓住自己的黑斗篷，像是预料到什么，迟疑道：“不进来吗？”
“不了不了。”
他们扬起眉眼，骄傲而肆意，把石板端端正正嵌在红石谷谷口的角落里，那里正巧栽着一株向天石。
花瓣缱绻，卷住石板的一角。
哈鲁说：“咳咳，是这两天做的决定，大家都同意了，你不要难过啊。”
“比起探求危险的未知之地，不如守好自己的家园。出门这么多天，我们不知道帕达斯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联邦的军队是不是真的打到门口了。
我们不想和联邦为敌，也不想帕达斯失去自己独立自主的地位，成为联邦碌碌平庸的一员。所以要回去，和自己的家，自己的城市站在一起，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
就算它弥漫着疫病，就算它即将变成废墟。
“下一次吧。等下次，帕达斯一切安好，我们再来探索红石谷。那个时候，我们就要真正地征服红石谷了！”
“走啦！”
他们向整个红石谷挥挥手，齐齐转过身去。
彻夜难眠站在红石谷门口，目送冒险小队手拉手，唱着歌，拖沓着皮鞋或羊皮靴，粗狂的皮草在他们身上飞扬，互相勾搭着宽阔的肩背，变成荒野尽头一排看不清的、朦胧的直线。
第134章 chapter.133
红石谷的天和以往一样, 从地平线升起的璀璨金光灿烂，彻夜难眠抬手遮住眼睛，意外发现, 今天红石谷的天变的明亮了。
歌声渐去渐远。
他站在红石谷门口，安静目送这些勇敢的冒险者们离去, 有些惆怅地叹口气, 回过头, 身后依旧是熟悉的红石谷场景。
他闷闷不乐地扯扯斗篷的领口, 那件纯白的斗篷被他珍视地折叠起来，放在系统包袱的角落里收好，里面还有零零碎碎一些帕达斯的特产, 都是这些天冒险者们送他的。
彻夜难眠辨别好方向, 沿着红河一路往前。
那些鲜红的娇艳花朵在亡灵漆黑的斗篷旁绽放, 彻夜难眠擦擦眼睛, 伸手摘下一朵, 绕路去到自己灵魂匣的所在地, 将花朵放在门口。
向天石是养护灵魂匣的重要材料，稍微等一会儿, 就会看见向天石犹如液体般融化，融入灵魂匣中。
漆黑亡灵在庞大的灵魂匣前, 牵起袍角，躬身, 仿佛做祭祀前最后的准备。
天光放亮，他回过头, 身后是他的队友们, 长袍猎猎，黄昏的光从他们的衣角蔓延。
……
回到当初乌博坦斯生活的地方, 还有些不适应，新增客户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些拘束地挪着双脚：“我总有种没有主人家同意直接入住的违和感。”
云端瞧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刚才往下坐的那股热乎劲儿，可一点没看出哪里违和。”
尖叫奶油一点不给队友信心，立刻拍手大笑起来。
这座房子仿佛从来没有空过，好像一直这么热闹一样。外界所有的喧闹和嘈杂，都被挡在了小小的房门外。
亡灵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几个雪白的宽沿碟子甜点，放在队友面前，无措地看着沙发上滚成一团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夏端起一个碟子，另一只手把牵扯其中的云端拉出来，瞬间沙发团散架，术士发型凌乱灰头土脸，认真地点评：“不仅会无能狂怒，而且菜。”
刺客无奈地笑：“哥哥，他要起来打你了。”
魔术师瞬间支棱起来：“谁？！谁在骂我？”
尖叫奶油拍手狂笑，沙发被拍的噼里啪啦，魔术师愤怒地掏出魔术帽，就要制裁她：“喂！小声点！别人家——”
彻夜难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着开口：“老师离开后，财产是由学徒继承的。”
“所以这栋房子，现在是彻夜的？”
“豁！有钱！第三史诗大地主哦！”新增客户端挤眉弄眼，就差来点阴阳怪气，“雇点亡灵在红石谷开店，以后躺着收租。”
云端思考：“红石谷的确没有商业街……但是亡灵会出门买东西吗？”
不，他们不会，亡灵是一群死宅，比死宅天族还要宅，不然为什么红石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零零散散的原始景象，起码人家天族还有自己划分的城市功能区。
彻夜难眠想到这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推推桌上的盘子：“我做的，大家试试看？”
云端想起什么，回头和魔术师对视一眼，露出明显的微笑。彻夜难眠疑惑地歪头，看术士慢条斯理地从系统包裹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他特意提高了声音：“彻夜，这是给你带的天族特产。”
魔术师倒在沙发上，得意地翘起尾巴：“跑了三条小吃街找到的最好吃的天族特色美食——公认的哦。”
尖叫奶油：“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逛小吃街了？我们还是不是好队友了？！”
新增客户端：“啊哈，那天你不是被斯潘塞先生提去练习飞行了吗？我们这是为你好，要是吃胖了，不就更难飞了吗？”
云端：“这样的食物，对女孩子来说一口能胖十斤呢，所以还是不要给她知道的好——新增客户端原话，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删改。”
尖叫奶油牌气球膨胀，原地起飞：“……狗屎！数据条要怎么一口胖十斤！”
于是半分钟后，天族满屋子上下窜飞，魔术师靠着一帽子的鸽子左腾右挪，空气里充斥着快活的气味。亡灵感动地捧着小盒子拆开，术士和刺客肩并肩坐在沙发角落，品尝队友的手艺。
云端点评：“由此可见，天族和魔术师最好不要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
夏十分同意他的见解，并将自己盘子里的甜点全部推到云端碟子里。
术士无奈地微笑：“夏，我也要胖十斤了。”
刺客只是回他一个沉默的微笑，最后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凑坐在一起，在“你给我滚下来”“就不就不略略略”的背景音里，共同分享难得安静的时光。
呃，是指没有打架的安静。
……
瘟疫药剂这个任务是由灵魂女巫曾经派发，而正好撞上他们遇见npc杰，以及最后的接头线人npc乌博坦斯。
现在主要材料基本齐全，乌博坦斯虽然不在人世了，但制作药剂的技能他基本灌输给了彻夜难眠，所以亡灵只需要按照老师留下的笔记，一点点试探着照做就好。
其中材料处理最艰难的黑荆棘石，它的硬度远比一般金属要高，所以只能拿特殊处理过的小刀，在它表面刮一点粉末下来。
亡灵把自己关在药剂室，整天整夜不出来。
队友们自然没别的事情干，他们不懂药剂，也没有相关的生活技能，只好整天在偌大的红石谷里无所事事，到处乱晃。
新增客户端似乎线下有什么急事，这两天都没怎么上游戏，队伍列表的头像灰了一整天；
尖叫奶油找了个方圆十里都没有建筑的空地，鼓起勇气练习飞行俯冲、急速掉头，而云端和夏站在她脚下峡谷的平地上，尝试将技能使用的更精确些。
夏自然拥有这部分经验：“哥哥，要先在脑子里想象魔力流动的轨迹，想象它从手臂血管中，一直流到手指，最后从指尖里迸发。”
他没有法杖加成，凭空地抬起手来，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头前边划出，黑色的魔力火焰从他手中涌出，没有一丝泄漏，完美无缺地落在红石谷的砂石堆上，炸出一个圆圆的小洞。
“这样，魔力的损耗也会减少。”
云端叹气：“夏，这个时候你比我像个术士。”
刺客无辜，微笑地垂着眼睛：“没有，哥哥，都是魔力的基本运用，我敢说，下一次哥哥的魔力火焰就能做到这一点。”
果然，云端再一次拿着短柄法杖抬手，涌出精确无比的魔力火焰子弹。
夏再次示范：“当然，哥哥如果觉得单体攻击太麻烦，可以尝试魔力溅射。”魔力火焰在他手上仿佛听得懂人话一般，出手时是完美浑圆的魔力子弹，落在地面上时散开，溅射出大了一倍的攻击范围。
回过头，看见云端满脸“什么？这玩意儿玩家不用技能书能学？”的懵逼。
于是艰难地练习几发，对“魔力流动在血管里”这件事十分摸不着头脑，还没想个所以然，便听见天空传来翅膀拍打的巨响！
“啊——云端！快让开啊啊啊啊啊我要撞上了！”
术士和刺客从容地往旁边走了两步，一道白影嗖地从他们左边掠过，眨眼间消失了踪迹。
云端继续琢磨，叹口气：“虽然只花费一枚魔力火焰子弹的魔力，但是难度成几何系数上升，有点不太划算。”
夏笑道：“哥哥肯定能掌握的。”
一道白影从他们右边飞回来，就差没连滚带爬地一头埋在沙坑里。尖叫奶油险险落在地面上，拍拍自己雪白的祭祀袍，将翅膀收回体内。
骑士若无其事地走过，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云端，夏，中午啦，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新增客户端正好也上了线，满脸的喜气。
“兄弟们！你们一定想不出来我这两天经历了什么！”魔术师晃晃手指，“我机械设备维修养护这门课居然过了！61分低空飞过，不用补考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这空是真够低的。
尖叫奶油坐在餐桌前，对学渣的发言不屑一顾：“所以你足足查了两天的成绩？”
魔术师大呼小叫起来：“没有没有，我家的星网还不至于这么差劲，但是我同寝室的有人这门课没过，他叫我帮他复习去了。”
餐桌前众人一阵语塞，开始思考让一个刚及格的人帮忙复习，这存的到底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新增客户端兴奋上头了一会儿，左右看道：“都好几天了，彻夜还没研究出来？”
云端点点桌子，皱着眉叹气：“早上给他送早餐，看样子是还没有。”
正在说话的时候，楼上传来房门打开的动静，亡灵出现在楼梯间，披着黑斗篷带着黑兜帽，整个人都黑漆漆，配上黑眼圈，显得整个人颇为阴森。
“瘟疫药剂失败了。”
亡灵无精打采地宣布，“最多只能做出半成品，最后的步骤就连老师的笔记也说不准。”
玩家们吓得叉子都掉了，这谁能想到，系统正经颁发的任务还有失败的可能。
云端压住新增客户端的肩膀，镇定地问道：“乌博坦斯有没有在笔记中说明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这个，亡灵更迷茫了：“老师说，让我们跟他……面谈。”
……不是，人都没了哪儿来的面谈，难道要大家一起去阴曹地府碰头？！
第135章 chapter.134
玩家们对这个消息显示出了非常一致的不可置信, 以至于要怀疑彻夜难眠是不是在药剂室里待久了，把脑子待糊涂了。
云端暂时没说话，背靠沙发, 陷入沉思。
魔术师疑惑道：“彻夜，你是不是这两天都没下线休息？体力值还健康吗？”
亡灵摊开手, 也觉得这个消息挺反常的：“但是老师在离开家之前, 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们觉得乌博坦斯不至于给一个毫无意义的消息, 商量着去乌博坦斯的书房里看看情况——说不定有什么联系过世生物的方法呢？毕竟人家是不死生物亡灵？
乌博坦斯的书房一直是彻夜难眠没有踏入过的领地, 作为学徒，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入侵老师的私人地盘。
只不过现在，老师离开, 彻夜难眠也继承了这栋房子, 自然有权利走入其中。
彻夜难眠从库房里拿出一串钥匙, 挑出支写着书房单词的钥匙, 带着一串好奇队友开门进去。
这间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依然维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
柔软地毯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没有风，只有时间在这里流动。两边书架摆满了书, 棕红书籍厚重，似乎还能看见页间夹着不少写给某人的信件。
中间摆着乌博坦斯常用的长木桌, 云端走过去，发现长桌上零碎摆着不少玲珑的玻璃管和透明药剂, 在角落里还有一块大陆拼图，红色的信标落在联邦境内某个不知名城市上。
这些小物件真实还原了房间主人的生活状态, 的确是一位药剂大师的书房。
彻夜难眠从书桌中央明显的位置上, 找到一本乌博坦斯的笔迹，用牛皮纸包的封面, 稍微一触碰，系统便跳出提示。
【药剂大师的笔记：是亡灵药剂大师的笔记，这位先生喜欢把很多东西记在这上面，包括对某人情书的誊写。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内容，所以为这本笔记本上了锁，打开方式不明。】
彻夜难眠双手合十，对着这本笔记拜了拜：“老师保佑我，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队友们也学着他的模样，同样正经地拜了三下。
果然，彻夜难眠轻而易举地翻开了这本笔记，但是从中间翻开的，前面和后面的书页仿佛被强力胶粘住一般，死死黏在一起。
不过不打紧，乌博坦斯的回答已经写在这上面。
“十二月的第一天，是斯尔德大陆的复活节。”
……
玩家们在热闹的游戏论坛上找到了大陆节日攻略——虽然说带着节日的字眼，但它其实算不上节日，是民间默契的约定俗成。
复活节是斯尔德大陆的传统，来源于魔力种族的执念。
有魔力的种族可以在这一天思念自己最想见到的亡者，并反复吟诵他的名字，那么就有可能让亡者在这一天复活，与生者叙旧。
所以，虽然过不了多久就是新年，但还是有不少人将复活节这天作为他们新年的第一天，是团圆的日子。
玩家们坐在院子里，迎面吹拂红石谷不算冷的风，才想起来先在是冬季中旬，马上就要十二月了。
刚听见这个消息，彻夜难眠还没反应过来，就算看见魔术师仿佛椅子烫屁股，像只炮弹一样窜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见到以前认识的那些人？”
他神情无比惊喜，匆匆忙忙把自己凌乱的袍角整理好，绕着椅子原地转圈。
他现在无比思念那个棕黄头发的小姑娘，生前没有好好地道别，现在，总算可以开心又悲伤地说一句再见。
她也还记得他吧？
亡灵自然想见他的老师，而尖叫奶油想见见她以前遇到的冒险队队长。云端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但是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想见见副本里的夏。
每次副本都在他不清不楚的时候结束，云端很想知道，副本最后发生了什么。
毕竟第二个副本结束，夏也不是现在的样子，说明很大概率还有第三个副本要过……估计还是场硬战。
术士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这种在副本里过世的npc算不上某种意义上的亡者。
但是彻夜难眠提出了新的条件：“一个地区里亡者的出现是有个数限制的，同一时间祈祷的人够多，出现的概率就会下降。”
云端点头，他自然也看见了这条限制。
“虽然红石谷没有多少人，但是我们也最好分开来祈祷，确保想见的人会出现。”
新增客户端道：“那我们得排个队，看看谁在前面谁在后面……等等等等，大家公平竞争啊，抽签啊抽签！”
……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正好赶上日子，没几天就到了复活节。
和前些天刚过完的冬节不太一样，冬节是庆祝冬天到来的日子，自然比一般日子冷不少；而复活节只是个冬天里的普通日子，反而有些心理上的回暖。
而红石谷地处南方，就更感受不到多少冬天的寒意。
云端从床上醒过来，随手拉开窗帘，突然发现外边的天不太一样了。
看了这么多天昏暗霞光的红石谷，今天它天光亮起，完全是正常白天的色泽，虽然暂时不见湛蓝的天空颜色，不过也完全可以称赞一句好天气。
术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完全地抻开。他对着桌上的镜子随便打理一下自己，推门出去，看见隔壁的刺客也恰好出房间，一派若无其事。
夏眉眼微弯，微笑的样子很无辜：“哥哥上午好。”
云端朝他摆摆手，肩并肩一同下楼，走着走着就开始打哈欠，脸上写满了“不想起床”的小情绪，好像哪家大户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年轻少爷。
他们在餐桌边前坐好，等彻夜难眠捧着早餐盘端出来时，他面容上那些柔软的情绪已经收敛了个干净，仍然是冷静自持好术士。
彻夜难眠带着厚手套拿着银刀叉，给起床和未起床的队友分割食物，顺便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云端和夏的对话。
“不许笑我，夏。”术士似乎有些恼怒，“谁起床的时候都会这样懒散一会儿，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在即将入睡前和刚起床的时候保持无比清醒。”
夏的声音比他的脸更无辜，略微低沉的少年音色：“我没有笑，哥哥。”
“如果你指嘴角那点弧度不算笑的话……”
“那是礼节性的，微笑。”
“礼节性的微笑难道就不算笑了吗，先生，你思想有点问题……”
没想到灰蓝眼睛的刺客会直接放弃他的椅子，走过来，在云端身边蹲下，用侧边柔软的脸颊蹭蹭他的手臂，露出与小时候别无二致的神情。
粘人的，会撒娇的男孩，现在虽然是少年体态，不过云端依旧很吃这种。
术士礼貌地克制住自己没有翻白眼，将手搭在他肩上：“该吃早餐了，先生——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打你。”
刺客流露出明显的笑意，他会故意低头，然后眼睛朝上看，让自己显得年幼几岁。
他问道：“云端呢？哥哥打算在复活节见什么人？”
云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打算见见副本的你”，直觉告诉他，让夏副本状态和现实状态碰头，不会出现什么好结果。
只好用食指挠挠脸颊，瞥过眼去：“只是以前碰到过的人，不确定能不能见面。”
刺客站起身，眯起眼睛，有魔力火焰从他手肘窜出，一闪而过。等云端回头时，他又是原来沉默的微笑，无害极了。
“好，”他从容地舒展眉眼，“哥哥，该吃早餐了。”
没过多久，尖叫奶油打着哈欠出房门，因为不需要出门打怪，也就不需要属性点加持，骑士换了一身雪白嵌金的袍子，并将长发梳成长长的马尾，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往下瞧。
她提高了声音：“彻夜，今天吃什么？”
彻夜难眠举起手里沾着果酱的刀叉，眼睛亮晶晶地展示：“树莓馅饼。”
“哇哦，”尖叫奶油从楼梯上跳下来，“你学了烹饪技能？”
“没有，是老师的笔记本自带的烹饪技能，可以临时借用几天老师的技能熟练度，正好做一个树莓馅饼。”亡灵腼腆地笑起来。
“可以增加体力条上限，很实用的技能。”
尖叫奶油啧啧地称赞几句，见刺客在术士身边站着，还有些奇怪：“咦，你们不吃饭吗？我要饿死了。”
云端镇定地将切好的馅饼碟子推过去，道：“这是你的份。”
骑士啪一下双手合十，鞠躬道谢谢谢谢，接着坐下来快乐地分享馅饼，大声称赞亡灵的厨艺有多高超，高级技能条有多好使。
十分钟后，新增客户端从楼上连滚带爬地冲下来，而餐桌上美味的树莓馅饼已经没了踪影，罪魁祸首们一个个睁着好看的大眼睛，无辜地注视他。
无辜的云端：“我们给你留了早餐哦。”
无辜的夏：“在厨房里。”
无辜的尖叫奶油眼睛滴溜溜转：“也很好吃的。”
只有心虚的彻夜难眠：“是树莓馅饼……做剩下的饼。”
新增客户端指指自己，魔术师艰难落泪：“那做剩下的馅呢？”
那当然是……被罪魁祸首们快乐地瓜分啦！
第136章 chapter.135
最终新增客户端也吃到了树莓馅饼, 只不过是偷工减料版，吃起来莫名还有些国王馅饼的奇怪口味，大概是受了某些地方地精添加调料的影响。
魔术师落泪：“感受到了队友的爱。”
云端：“队友无情瓜分早餐的爱吗, 先生，您真好养活。”
新增客户端：“兄弟, 你能不能让一下你亲爱的队友, 他和你可是进游戏就认识的。”
术士再次无情地指出：“但是这不能保证亲爱的队友期末考试及格。”
尖叫奶油：“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一小时后, 太阳落在最顶上的天空, 玩家们从房屋里鱼贯而出，见证红石谷再次放亮，不复原有的黄昏时刻。
周围暗红的山峦也在此时变得明媚, 在几年见不到一次的晴天下, 焕发出新的光彩。
彻夜难眠站在旁边, 捧着笔记本。
“过世越久的亡者, 苏醒时, 身影就会越淡。离开半年以上的亡者, 身影便会透明；离开一年以上的，甚至可能不会说话……不过, 也不是绝对，他们的魔力可以减缓这种情况。”
尖叫奶油是第一个召唤亡者的, 她摸着下巴想象：“我想见见斯普提埃（第一个冒险队队长），他到现在也……快有半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看着她双掌合拢，缄默着, 神情温柔, 长长的额发从脸颊边垂落。
她在回忆，过去时在冒险队里, 照顾过她的每一个人。
那时她是完全的新手，不熟悉控制翅膀，歪歪斜斜地从悬浮岛飞到地面上，被冒险队捡回去，正式开启游戏的旅途生涯。
虽然没有和真正的玩家一起打怪升级下副本，但和npc待在一起，也是不一样的体验。
他们就像活生生的人一样，而不是一串代码组成的数据……
唔，不能太过回忆，她不可能唤醒冒险队这么多人，那就精简一点，回忆斯普提埃就好了。
想他爽朗的笑声，想他为冒险队做过的每件事，他得意展示自己儿子照片时的神情，以及挥舞大剑的身影。
最后倒在熊熊大火前，掐灭了疫病刚发作时的苗头。
她一边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忽然就难过起来，喃喃念着记忆里队长的名字。
睁开眼，仿佛过去时光重现，身材高大的队长有着一脸粗短的胡茬，扛着大剑，目光坚毅。
那人把大剑从肩膀上放下，笑道：“啊，原来是天族的小姑娘。好久不见。”
……
新增客户端已经离开，他去找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和他的小冒险家叙叙旧。
被召唤出来的亡者和生前别无二致，格拉蕾丝茫然地摸摸自己的发辫，回头望向新增客户端。
“魔术师先生？”
她低头，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神色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遇见了什么。直到发现手指穿过身体，才知道这不过是离开后的世界，而自己也不过是魔力构筑的虚影。
不过幸好，人类是魔力种族。
新增客户端低低地应一声，想摸摸她的头发，手没有伸出去，就收回来。
云端和夏站在他们两三米远的距离，魔术师还没和小冒险家多说什么，便转过身，扭过脸，指了指云端。
他声音柔和；“看，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介绍的队员，云端，他是一位术士。这位是夏，是一位刺客。”
格拉蕾丝好奇地睁大眼睛，虚虚地牵起裙角和云端见礼，和夏见礼。
她是没有开发魔力使用的人类，仅仅这么几分钟的时间，身影就开始透明起来，新增客户端陡一下停了话头，愣怔地注视她身上透明的地方。
格拉蕾丝注意到他的目光，微笑起来：“不要紧，先生。”
她依旧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冒险家：“我已经有自己的队友了。”
……
轮到云端，云端同样找了个空旷的位置，低下头念叨夏的名字。
呃，还得让夏站得远一点，不然他听见自己名字，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会怀疑人生也说不定。
云端被自己逗笑了，不过大概是不能占便宜的原因，斯尔德没有让他见到副本里不同状态的夏。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也可以理解。
彻夜难眠是最后一位，不仅仅要怀念亡者，还要承担起攻克瘟疫药剂的工作——可怜刚醒过来的药剂大师，还没说两句话就被塞上了笔记本，被拉去工作。
乌博坦斯的工作效率明显比他半吊子学徒高，撑着不多的魔力，愣是在其即将耗尽，要重归神国前，发现了最后节点的问题。
他严肃地皱眉：“里面缺少黏合剂，将剩下的材料碎片合拢到一起。”
玩家们围成一圈蹲下，认真地听药剂大师讲话，期间时不时点点头。
新增客户端举手发言：“那黏合剂是什么呢？”
乌博坦斯镇定回答：“神力。”
玩家：“……”
有种，本来以为只是顺手做个当好人的支线任务，怎么突然就跟第三史诗的最高领导挂钩了呢？
看玩家们实在是一脸瞎，药剂大师只好掐着时间，迅速给他们普及一下神力的范围。
在这片大陆上，拥有神力的除了斯尔德，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群，那就是灵魂女巫。
传说她们就是来自斯尔德的神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独属于神国的魔力——当然，被称作神力——她们是斯尔德的人间代言。
不过，也有不同的传言，据说她们也不过是一群可怜人，是无家可归的、被神国流放的罪人。
还有人说，她们其实也是外地人，无意之间来了斯尔德大陆，于是在这里生活下来。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玩家们去想象。
云端数了数自己见过的灵魂女巫，一个是在杰副本里，见过的生命女巫，戴着草帽，棕色长发卷曲，只要有一滴炼金药机，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还有在帕达斯黑市里，见过的曾经女巫，喜欢用两片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知晓过去一千年所有的事情。
他思索道：“难道就是去和曾经女巫接头，让她赐予神力后顺便把任务交了？”
也不太对，这哪有任务还没做完，就要和接头线人碰面的道理。
这边乌博坦斯仍然在说明情况：“但我们还是不能确定需要的神力数目，如果只需要不多的份额，可能还有机会去找有踪迹可寻的灵魂女巫。如果所需数量庞大，能找齐的情况就越渺茫。”
他有些担忧地弯弯唇角，看向学徒和他的朋友们：“我大概该走了，我在红石谷深处有一位朋友，同样精通药剂，你们也许可以去找她，说不定会有别的答案。”
在他身影即将开始透明之前，彻夜难眠站起身来，向老师张开手臂。
亡灵啜嗫道：“老师……之前离开还没有说再见。”
乌博坦斯温和地看着他，给了小学徒一个拥抱。
他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去斯尔德的神国里了而已，和杰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拥抱长达十秒，最终大家松开双臂，眼睁睁看着这位药剂大师消失在空气中，一起消失的还有之前出现的几位npc。
新增客户端的眼底仍然有些红痕，心不在焉地扭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尖叫奶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道：“起码已经知道，要找灵魂女巫这个线索。”
她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系统的声音。
【系统提示，任务已刷新】
新增客户端回过神来，啧了一声：“接任务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怎么音量调的这么大。”
云端一言不发地拉开羊皮纸，在通用面板上找到已经更换了内容的任务，和刚才乌博坦斯说的话有关。
【瘟疫药剂：曾经女巫需要的药剂，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要用这瓶药去解救那些陷在疫病中的人们，或许，这是斯尔德仁慈的体现
目标：前往红石谷深处，寻找药剂大师烛火（0/1）】
光影颤动，云端敏锐地回头，透过没拉窗帘的玻璃，望着整个红石谷幽暗下来。
所有高悬在云层上的璀璨金光消失，仿佛太阳就此被遮蔽，云层密布，红石谷失去光源，那些暗红色的连绵山峦都一起失去色彩，变得灰蒙蒙。
一瞬间，宛如黑夜。
然而又在眨眼间，整个天空都亮堂起来，不仅出现了湛蓝的天空色泽，还有白茫茫的太阳光，从天空直直地照射下。
术士站起来，走到窗边。在他走动的这会儿功夫，外头又变了，再一次回到布满黄昏霞光的景象。
队友们自然都注意到这一异常，啧啧称奇。
魔术师把手臂搭在沙发边缘，挑高了眉毛：“你们红石谷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他问的彻夜难眠，虽然亡灵看上去比他还迷茫。
他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在我进游戏的那段时间里，从来没见到红石谷的天空会变色过，一直都是这样的。”
云端认真思索片刻，却听见夏微笑着提了一句：“就像有人在操控一样，对吗？”
第137章 chapter.136
不管这天为什么变来变去, 他们的任务可没有变化。
前段时间，玩家们已经奔波足够久，一回到安稳的红石谷小屋, 就忍不住咸鱼下来，恨不得能躺着玩游戏。
蹲屋子里老老实实休息几天后, 玩家们总算把之前消耗掉的体力补了回来。
还没出门, 新增客户端就把下巴拄在早餐桌上, 不住地打着哈欠。他在五分钟前摄入了足够分量的树莓馅饼, 现在被撑得打嗝，只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不过他的队友们精神都很不错，可能是没有被甜点撑大了胃的缘故。
云端面前摊着红石谷的地图, 还是乌博坦斯留下的珍贵遗物。
下面一个小蓝圈, 标志着这是他们目前的所在地, 而北方有一个小红圈, 示意他们要到这个地方去找那位“药剂大师”。
嗯, 有点遥远。
好吧, 一个在红石谷东南方，一个在西北方。
玩家们：“……”造孽哦, 离得这么远。
就连云端放在红圈上的手指，都忍不住缩回来, 去瞧地图下方的比例尺，然后换算一下距离, 最后全体玩家一缩脖子，思考下线换换脑子。
术士艰难地说道：“二十公里, 难道, 我们要，拿腿跑过去吗？”
“还是, 有亡灵特制版的传送？”
然而第三史诗没有传送这种东西，能快速穿越空间递送物品的，只有那群毛绒绒的尤尼克，或者玩家自己的小型使魔——送信专用的那种。
魔术师回忆起很早之前：“我总觉得我们在很久以前，曾经讨论过第三史诗为什么不出传送这个阴间话题。”
不过，没有传送，代步工具还是有的，比如邻居的马。
还有路上的干粮，比如邻居的午餐。
还有遮阳工具，比如邻居的伞。
亡灵邻居对这伙玩家发出了满头问号，把玩家们送出门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给了什么东西。
新增客户端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仿佛慰问新年对门的大爷：“先生，真是多亏了您的图纸和物资援助，我们所有人对此感激不尽。”
云端也来握他的手：“您的图纸可真详细，比奇洛斯（乌博坦斯的亡灵名）先生画的要详细一万倍，您真是个好人！”
玩家轮番上阵吹彩虹屁，邻居把他们送出门后，晕乎乎的脑袋才反应过来。
刚才他都干了什么来着？
难道说，变成亡灵之后，也有老年痴呆不记得事情的风险？
玩家们披上各自的斗篷，亡灵马高大，四肢细长，皮肤灰黑，从嘴里能冒出一股股半透明的灰烟，在玩家伸手牵缰绳的时候，扭过头，安静地注视他们。
光滑的布料垂在身后，撇到马背的一侧，云端伸手抖抖兜帽，用力一拉缰绳，驾着马，走到队友身边。
新增客户端还好，当时跟着骑士团离开新手城镇，还算是有骑马的经验；而尖叫奶油基本没骑过这么高的马，腿跨了半晌没跨过去。
云端轻轻巧巧驾着马走过去，出声指导她，而那边彻夜难眠也上不去马，悬在半空发愁。
魔术师立刻忘了自己当年同样新手的苦恼，坐在马上拍着大腿笑，结果一回头，发现尖叫奶油端坐在马背上，执着杖剑，尖端戳了戳他的后背。
骑士微笑：“你看谁骑不上去？”
魔术师回过头来，一脸严肃：“云端，你来看看这个地图，我们要怎么走？”
云端帮彻夜难眠坐上马鞍之后，自己回到马上，拉开地图，夏同样牵着缰绳，溜溜达达走到他旁边，两匹亡灵马肩并肩，默契地打着响鼻。
地图上的路线很简单，只需要在两个大峡谷中间的豁口拐个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行。
玩家们骑着邻居的马，打着邻居的伞，路上还要夸一句邻居的罐头好吃。
云端道：“邻居先生真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会如此慷慨地赠送这么多食物给我们。”
夏轻声道：“要好好谢谢他。”
尖叫奶油附和道：“是的是的，回来要好好感谢这位先生。”
新增客户端左边看看云端，右边看看尖叫奶油，有些纳闷：“你们就不觉得他是想把我们赶紧赶出去，才放的这么多东西？”
玩家：“……”
“啊哈哈，说什么呢，我们快走吧，前面是不是就是地图上的那个峡谷？”
……
红石谷的地形并不复杂，大部分是类似沙漠戈壁的平原，再往前走，能看见不远处隐约若现的峡谷，暗红色的地表把玩家外观也印染成暗淡的色泽，低矮的山丘起伏，连绵不绝。
期间玩家们还纷纷讨论过红河的问题。
新增客户端首个提出问题：“你们说这红河……里的水，能喝吗？”
他们没有再骑马，毕竟一整天在马背上颠簸，可不是件容易事。于是牵着马慢慢地走几步路，也算是缓和一下颠到发懵的脑子。
傍晚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潺潺流淌的红河，新增客户端看着红河半透明的清澈水流，提出了这种灵魂问题。
云端立刻给他鼓掌：“好问题。来一口？”
魔术师梗脖子：“我只是随口一说。”
术士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回过头来看见夏下了马，走到红河岸边，蹲下来静心凝神，注视自己的倒影。
云端：“……”
他头痛地走过去，把手掌覆盖在夏柔软的黑发上，道：“我相信夏是不会傻到把自己扔进红河里的，对不对。”
然后夏抬起头来，微笑着眉眼弯弯：“哥哥，我尝了一口。”
云端：“………………”
“喂！！！快吐出来！！！”
事实证明，红河的水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只不过是颜色有些变化，喝起来的口感和味道和普通水都差不多。
云端猜测，水里大概是富含红石谷岩石的微量元素，这么点计量，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危害。
只不过不妨碍他教育夏一顿，比如不能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
云端用手背测测他体温，用队伍频道查看夏的人物状态，都是健康正常的，没有奇怪的掉血，也没有不良debuff加身。
他道：“就算是小你十岁的小朋友也不会喝奇怪的水。”
夏乖乖站在原地，和云端差不多的身高，让术士可以轻松平视他，云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伸手理一理他的领口。
随口一声：“啊，夏现在和我差不多高呢。”
没想到刺客瞬间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灰蓝的眼睛注视他。或许是有了自己的猜测：“我长大后，会比云端高很多？”
哪里是高很多，简直要高……呃，大半个头。
……精灵身高了不起啊。
云端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哀叹自己不能再长的身高，没想到刺客语出惊人：“所以哥哥之前想在复活节时，见到长大的那个我？”
云端一惊，不由得挑眉：“你怎么知道？”
夏简短说道：“刚刚猜到了。”
他们无声地凝视彼此，云端微微一笑，正想说点什么时，听见身后传来彻夜难眠大呼小叫的声音！
“云端云端云端！他们不想活了！”
术士迅速转过头去，看见骑士和魔术师并排蹲在红河边，各自尝了口红河水，喝完还砸吧砸吧嘴，还想回味。
云端：“……”
啊？！！
冲过去一把拉起队友，云端人都要没了，恨不得把队友有一个算一个，摁着脑袋塞进红河里：“你们就该庆幸这是红河而不是恒河。”
就算这是游戏毒不死人，也居然真的敢上嘴尝尝味道吗？！胆子够大的啊！
啪，啪啪。
犯错的玩家们垂着脑袋，排排坐被云端挨个儿训过来，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拍掌的声音，伴随着年轻少女清脆的笑声。
“哈哈哈！你们好有趣！居然真的敢喝红河的水！不过喝了也没关系啦，就是普通水而已嘛，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云端转头望去，发现一个年轻女孩从山丘后面探头，挎着精致的羊皮小包，带着帽檐宽大的小圆帽，穿一身和红石谷颜色别无二致的长袍，圆帽下的面容年轻而娇嫩。
她的面容秀美，皮肤白皙至极，眉眼清新自然，长发随意从圆帽边缘落下，没有任何装饰，斗篷披在肩上，单纯用来阻挡风沙，看上去已经有些古朴而泛旧了。
只是不太寻常的是，这位年轻女士的眼睛是半闭着的，半睁不睁，看着便是一副要打瞌睡的困顿模样。
此时，就算说话的语调有多高昂，也拉不开她快要合上的上下眼皮。
说话间，她也走到红河边，大大方方舀一口水喝下，向玩家们展示：“看，没问题的哦。”
云端被她豪放的举动震慑，片刻之后才询问道：“所以红河的水为什么是红的呢？”
“这是因为……”
年轻女孩的眼珠子转了转，从兜里掏出一副小圆镜片放在眼前，凑近了观察云端，不久便阴森森地笑起来：“红河的尽头，是一位举世无双的药剂大师的住所，她每天制造药剂的废品，都会扔到河里，久而久之，这条河的水就变成了红色。”
云端无言地看着她，抬头看见队友们冲他使劲使眼色，叹口气。
“没有人的药剂只有红这一种颜色，除非您只喜欢用向天石做原料。”
女孩忽然就收回小圆镜片，挺直腰背，恨不得大声嚷嚷：“哪有！向天石多无聊，我要用世界上最稀有的材料当原料！”
云端用鼻腔叹气，挑高了眉毛：“所以，您就是奇洛斯先生说的‘烛火’女士？”
第138章 chapter.137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 乌博坦斯的药剂师朋友，会是这样一位年轻女士，甚至不是亡灵。
虽然云端对此还有疑惑：“您的药剂水平没有奇洛斯先生高吗？”
烛火本来想嘴硬地表示, 自己可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回头一想, 也蔫蔫地承认了。
她道：“是的, 我的药剂水准及不上奇洛斯, 因为我去年才刚开始接触药剂这一领域。这是个足够神秘、足够深邃的地方, 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往下研究。不用担心，我也奇洛斯经常讨论，我们的大部分观点一致, 他不在的话, 可以问我。”
后面队友四人组嘀嘀咕咕：“怪不得‘曾经’让我们找找乌博坦斯。”
“人家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好吧？说不定以后成就比乌博坦斯高呢, 别看不起人家喂。”
他们自然将烛火认成居住在红石谷深处的人类, 毕竟她和人类一模一样, 身上没有任何外种族的特殊标识。
绕过第二个峡谷的豁口，他们看见一栋红顶白漆小房子, 孤零零地坐落在峡谷的背面，周围围着棕褐色的栏杆, 还有根旗杆迎风招展——没有旗，只有杆。
烛火又掏出她那副小圆眼镜, 眯着眼睛，在身上衣服兜里找开栏杆锁的钥匙。
磕磕绊绊总算进门, 年轻的药剂师往沙发上一摊, 咸鱼长叹：“舒服——”
她挥挥手：“来，大家坐坐坐, 难得看见红石谷有几个外族人。”
玩家们谨慎地找了沙发的边边角角坐下，环顾周围，意识到……乌博坦斯的家实在是太整洁了！
这才是真正药剂师的屋子：满墙钉牢固的木架子，摆放着或完成或半完成的透明药剂，不同颜色的书籍堆在一起，羊皮封面的，牛皮封面的，还有纯黑和不同的手写体书封。
无数珍稀材料被主人堆在角落里，偶尔才能想到它们，于是拎几个到架子上等着。结果一回头，又忘记架子上摆着上次没用完的材料，最后还得再去杂物堆里找。
满屋子忙忙碌碌的羽毛笔和羊皮纸，清洗过半干的玻璃试管，书桌上还堆着奇奇怪怪的收藏品，新增客户端悄悄拍了拍其中一个水晶球，然后发现自己浑身后闪烁着荧光。
魔术师：“哦，兄弟们……我看上去像个街角变杂技的。”
烛火手里捧着咖啡杯，满脸陶醉在咖啡的香气里，往那边一瞧，笑道：“是我的一个发明，在水晶球上滴荧光药剂，可以在触摸的人身上留下标记。”
她像个年轻的女主人，转进厨房，热情地招待客人们吃点心。
但云端注意到，她一直没有完全睁开她的双眼，就好像两眼皮之间有无穷的吸引力，一直吸附着靠拢。
术士想了想，称赞道：“烛火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
刚走出厨房的女士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一双眼睛瞬间弯成月牙，似乎很高兴听见这个：“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似乎是作为报酬，她特意给云端的盘子多加了勺果酱，队友吃味地蹭蹭云端手臂。
大家都端着盘子吃松软蛋糕的时候，烛火懒洋洋地坐下来，翘起脚。
“那么，先生小姐们，奇洛斯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需要你们来找我？”
云端放下刀叉，他动作矜持，只吃了两口甜点。
术士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受了一个人的委托，要我们制作瘟疫药剂。但是集齐了原材料才发现，普通材料只能制作半成品，要彻底完成它，需要神力补充。”
“神力……”烛火若有所思地敲敲食指。
术士瞧了一眼盘子，发现魔术师的叉子往他甜点的方向蠢蠢欲动，一把端起盘子放在夏身前：“奇洛斯先生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红石谷深处找你。”
“是谁委托你们做瘟疫药剂的？”
“是灵魂女巫‘曾经’。”
沉默片刻，屋子里响起一声轻笑，烛火道：“她啊……”
云端敏锐地发觉出，烛火和曾经女巫有不同寻常的关联，问道：“如果瘟疫真的无法控制，那区区一瓶瘟疫药剂，要怎么解决？”
对这个问题，烛火给出了她自己的答案：“她不能解决全大陆的瘟疫，那就解决少部分的瘟疫。这样的话，至少能保留最后的火种。”
“她呀，就是这样的。”
“名字叫曾经，却干着未来的活。”
说着，年轻女孩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眉眼弯弯地吃起蛋糕。
不久，她吃完大半，看见玩家们满脸有话要说，但只能憋住的神情，若有所思道：“先告诉你们，神力没有替代品。”
听到这话，吃完蛋糕的魔术师憋不住，往前倾了倾上半身：“这样的话，我们只用找到一个灵魂女巫，还是要找齐所有的灵魂女巫？”
“找到所有的灵魂女巫。”
烛火摇摇手指，把盘子往客厅茶几上一搁，盘子和餐布碰撞，流苏晃动，发出沉闷的响声：“斯尔德是不可复制的，灵魂女巫的‘神力’也只拥有部分属性。只要找全，才能融合出真正的神力，完成药剂。”
“啊……”玩家们发出一致的失望的哀嚎。
毕竟找到灵魂女巫，和找齐灵魂女巫，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后者大概需要他们翻山越岭走遍千山万水……太难了太难了。
没想到，烛火给了他们一个重大消息。
“然而，我可以告诉你们部分灵魂女巫在哪里，”她有些得意，“虽然我常年住在红石谷，但还是有些消息渠道的哦。”
“只要找到几个，再找后面几个就会容易很多啦。”
不仅玩家们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就连夏也扭过头，颇有兴趣地看她一眼。
谁知道，狡猾的年轻女孩摊开手，说道：“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容易就告诉你们呢？”
……
要知道这个消息，首先就得帮烛火打扫卫生，同时处理她乱糟糟的菜园子。
好吧，说是菜园子，其实是药剂大师的珍稀药材种植园，放眼望去，系统提示一片高品质珍稀药材，玩家们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就怕一个踉跄，自己稳住了，药材没了。
烛火蹲在菜园子的栅栏外，戴着她的小圆帽，手指间仍然扶着小圆镜片，向玩家们伸出五根手指。
“要是坏了，得赔哦，”烛火和颜悦色，还对手脚不协调的彻夜难眠笑了笑，“五万金币一株。”
玩家们：“……”
可怜的亡灵：“……”惊吓！
【系统提示：烛火小姐的珍稀药材园】
【内容概述：烛火小姐一直很苦恼，快要到达药材的收割季节了，但是菜园太大，她作为娇生惯养的年轻小姐，又不打算亲自下地收获她的药材们，这时急需有人来帮忙呢。
收获的药材：0/580】
新增客户端迅速举起手：“我有个问题，请问您当初是怎么种下来的？”如果连地都不下的话，凭空种菜？
烛火想了想，摆出个抛洒的手势：“就这样？”
谢谢，您这不是种药材，是种杂草，珍稀药材在线哭泣。
这边魔术师和亡灵勤勤恳恳下田种地去，那边术士带队，也没好到哪里去。
【内容概述：帮烛火小姐整理她的客厅，请将不同的药剂、材料放在各自标签的架子上。现有银光草二十五根，飞鱼鳞片五公斤，绞兽牙十八颗……】
云端望着满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实木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门口，年轻的小姐探头，提高嗓子喊一句：“整理的怎么样啦？”
云端面无表情：“还没开始。”
烛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没什么，你们继续。来来来奶油奶油，我们去厨房做蛋糕吧，怎么样？这可是我认证的，和坩埚蒸发药剂时一样好闻的活动！”
作为唯一的女士，尖叫奶油并没有被烛火分配任务，而是快快乐乐地钻进厨房。
夏左手托着三十公斤重的书籍，比他人还高，正坐在棕木梯子中央，往墙架子上排列时，看见云端面露怜悯地转过脸来。
术士拖长腔调，上前分担刺客手臂上的书籍：“我清楚的记得，奶油曾经告诉过我们，她厨艺很差……喔！”
后面那个字是因为，云端低估了书籍的重量，瞬间脱手砸到了地板上，脆弱的木地板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夏轻叹一声，弯腰伸手，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拎起来，重新放回自己的手臂上。
术士悻悻地后退两步，小声道：“那我去整理别的架子。”
夏纵容地说道：“哥哥坐在沙发上休息就好了。”
三十分钟后，新增客户端和彻夜难眠从外面跑进来，还感觉自己一身的泥土腥味；尖叫奶油早十分钟就被烛火赶出厨房，到底干了啥也不知道，反正也一脸心虚。
只剩下夏和云端安安稳稳，排排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看向他们。
魔术师的手指，微微抖动：“云端，你们的任务……”
术士耸耸肩，无辜的表情和夏如出一辙。
下地种田的两位：上天不公！呸，斯尔德不公！
任务完成，烛火自然要交付任务的答案，玩家们正襟危坐，认真地盯着她，希望她能说出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那位年轻小姐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露出完整的秀美的面容。瞬间，明亮的天光从窗外直直照射进来，将每一位玩家的脸庞照亮，同时照亮了烛火的脸。
红石谷在这一瞬间，迎来白天。
她脱下帽子，向玩家们屈膝，做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节：“各位下午好，我就是灵魂女巫之一。”
“睁开眼是白天，闭上眼是黑夜，名为‘烛火’。”
第139章 chapter.138
烛火, 点燃时拥有希望，吹灭后只有黑暗。
伴随着烛火小姐重回那副半眯着眼的状态，红石谷再次恢复成原有的黄昏时刻。
“恭喜你们找到了第一站, ”伴随着不太清脆的掌声，系统提示适时跳出来, 显示玩家们完成了这个任务, “我就是烛火女巫, 这两年一直住在红石谷, 不知道现在外地人这么有趣。”
她微勾起唇角，理理长袍，若无其事地正了正自己的小圆帽, 十分开心地看着玩家们露出惊讶的眼神。
只有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夏无动于衷。
刺客甚至还撇过脸去, 不在乎窗外骤变的天光, 只想看看术士盘子里的甜点吃完没有。
等云端回头, 他还轻松地笑了笑, 拉住云端的小臂不动弹。
这对一位灵魂女巫来说, 有些不可思议：“你是已经猜到我是灵魂女巫了吗？”
然而夏只是点头，简略回答：“有点。”
“为了答谢你们为整理我的家做出的贡献, 我会为你们的药剂注入我这份神力，只不过, 你们要做好踏上征程的准备。”
烛火说道，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伸出手, 玩家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云端点了头, 示意彻夜难眠拿出他只完成了一半的药剂。
烛火接过来, 轻轻晃荡了一下玻璃瓶中的透明药剂，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 那瓶还在泛着细微气泡的透明药剂逐渐亮起橙红的光，随后转换为亮橙色。
她道：“最终成功的药剂会变回透明，只要记住这个就好了。”
云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比如剩下那些灵魂女巫的位置，他们总不能跑遍整个大陆，去寻找不知道藏身何处的灵魂女巫。
没想到烛火作为她们的一份子，并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烛火无辜地摊开手：“我只能操控白天和黑夜，要通晓一切这件事，你们应该去找曾经。”
“那她会在哪儿？”
“以前她基本呆在帕达斯，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去周围城市转一圈。她说她很喜欢帕达斯的氛围，所以很多人都能在那里找到她……也许你们能去那里看看。”
云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一瞧，发现彻夜难眠小小地举手：“怎么了？”
亡灵轻声道：“我就是从帕达斯过来的，那里很可能……要和联邦军队正面交战了。”
所有人沉默，连烛火都惊了惊，随即说道：“那我建议你们在红石谷多留几天，她很可能会来我这里住段时间。”
然而玩家们并不打算再跑二十公里回家，再跑二十公里来这里——亡灵马要抗议了！
他们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住处：“烛火小姐，你这儿……”
“介意塞下几个临时住客吗？”
“不是很多，就五个人的那种。”
烛火：“……”
一想到自己家住进几个陌生的外地人，换成是谁都觉得心里发毛……于是她果断地拒绝了玩家们的提议，并委婉地建议：
“你们可以在我的院子里，搭几个小小的帐篷。”
而不是硬生生把自己塞进她本身就十分拥挤的小屋子里——那样太委屈一位灵魂女巫了，她会从沙发上跳起来抗议的。
……
但是，这位灵魂女巫比她嘴上说的要心软的多，没几分钟就悄悄指示玩家去后院，那里有一栋可以暂时居住的木头小屋。
云端从系统包裹里拿出很久以前穿过的新手装，擦干净屋里的凳子坐下。
他道：“希望我们会很快见到‘曾经’。”
这句话就算没有系统应验，也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实现了，就在当天下午，烛火女巫通知他们，曾经小姐马上就要到达。
“是一场淑女的会面，所以要好好收拾自己。”
于是玩家们一大早就看见本就年轻貌美的灵魂女巫站在窗前梳头，仔仔细细梳了半个小时，不放过每一根头发丝，力求它们在最完美的状态。
最后戴上她标志性的小圆帽，换上灵魂女巫漂亮的长袍，整个人几乎都在发光。当她站在屋子门口整理裙摆时，玩家们几乎认不出来。
“没想到灵魂女巫也有这样的一面，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云端看了一眼，点评道，“但是我会觉得卷发更适合她。”
没想到这次夏否决了他的话：“我倒是觉得，短发更适合。”
云端有些惊奇：“为什么？”
夏很浅淡地笑起来，几乎看不出：“总得像位合格的药剂师。”
术士耸耸肩，瞥他一眼：“哪有用发型定义别人职业的，夏你这是思维定势。”
刺客略微歪过脸，道：“好吧，哥哥，你的话是对的。”
他们同时听见尖叫奶油的话语：“说起来，我也想买套外观来穿，可惜这一路走下来，就没去过几家正常的服装店。”
新增客户端一挑眉：“嘿，女孩子……”
“别这样，我们总要换身衣服的，”云端道，“等离开红石谷，就去买点外观——希望大家手里还有足够的余钱。”
灵魂女巫“曾经”翩然而至，同样的年轻貌美，浑身上下都闪着光。
她的半边脸上覆盖着金属面具，露出的半边脸皮肤白皙清透，睫毛纤长，而嘴唇又红又润，披着长长的雪白的斗篷，落在前院。
见到站在房门前的烛火时，她莞尔一笑，单手提起裙摆，另一只手握着另外半边金属面具盖在心头：“有段时间没见面，烛火小姐，我很想念你。”
烛火正了正自己的小圆帽，往后撩动自己的长发，同样提起裙摆，睁开眼睛：“我也是。”
玩家们迅速和曾经女巫接上头，在等待曾经往药剂里注入神力的时间，他们安静地听她讲述她知道的那部分。
“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有两个条件，”她声音轻柔，今天的曾经女巫显然是在扮演年轻女孩，而不是位老太婆，“我只能知道这一千年里发生的事情，时间每往前前进一秒，我就会忘记一千年前的一秒钟。”
“而第二个条件，我只能知道等次在我之下的生物的过去，而我的同伴灵魂女巫们，以及来自外地的冒险者们，我都不知情。”
云端一挑眉：“但是我们上次见面时，你很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这是知道我的过去吗？”
曾经摇头：“不，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然我就不会询问你身边男孩的名字。我是通过那位骑士先生知道你的。”
神力注入完成，这份容纳了两份神力的药剂变成了浅浅的黄橙色，细微的气泡增多，近些看，能观察到它们频繁地碎裂。
但是最起码，他们得知了部分女巫的位置。
这些女巫常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有很大概率可以找到。
分别是住在高山上的女巫“生命”；住在人类联邦西边六城联盟中某处的女巫“隐秘”；在“隐秘”不远处小城里隐居的女巫“食灵”，以及……
唯一没有人型，也是唯一永远不会移动的女巫“繁衍”。
——精灵族的生命树。
……
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后，云端和他的队友们决定离开红石谷，踏上寻找其他灵魂女巫的征程。
不过在那之前，两位女巫还为他们举办了一场欢送会，预祝他们的任务得以圆满完成。
当云端问起，等任务完成后，该怎么寻找曾经时，女巫小姐答道：“你们可以找各地随处都有的尤尼克协会。”
术士挑起眉，他没想到寻找一位灵魂女巫居然这么容易：“就这样？”
“当然不是，”曾经翻了个白眼，有损她的淑女气概，“随便找只尤尼克后，告诉他们把信送到塞蒂城东区第三大道21号，那里固定居住着我的宠物，之后会把信传到我的手上。”
“那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新增客户端自言自语：“要是找别的女巫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曾经耸耸肩，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烛火：“不好说，谁知道哪天，灵魂女巫就会和你们擦肩而过。”
……
玩家们离开红石谷那天，红石谷依旧是不变的黄昏模样，他们站在暗红山峦的顶端，眺望远方的荒地和红河。
灵魂女巫们肩并肩站在另一边，静静地，也不说话。
云端往前一步，向她们道别：“我们该离开了。希望下一次相见时所有人一切安好。”
曾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烛火依旧半眯着眼，没什么动静，然而整个红石谷的天都暗沉了一个度，连鲜艳娇嫩的向天石都被勾勒出灰暗的轮廓。
他们临走前，还去红河边采摘几朵向天石，放在彻夜难眠的灵魂匣门口，防止长时间补回来，灵魂匣的魔力耗尽。
魔力一旦耗尽，不老不死的亡灵也不过是一尊石雕。
他们离开红石谷，路过搁置在门口的石板，笔直地往前行走，彻夜难眠曾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出生的地方，随即扭过头，重新跟上队友们的脚步。
一行五人，在荒地上留下浅浅的足印，蜿蜒而去。
在远处，那座刚繁荣不过三代的、草原上的黑珍珠、负有盛名的贸易城市帕达斯，城门硝烟四起，血肉融化在冬天的寒风中，大批城民出逃，惶恐地裹紧灰暗的斗篷，拉着牛车和生存物资，另一只手拉紧年轻的孩子，成为没有家的流民。
在更远的地方，拥有长久历史的联邦首都居里亚斯，终于将疫病控制在稳定的范围内，然而付出禁锢城民的代价，用以保护整个联邦。然而依旧有人在看守下离开了居里亚斯，仓皇逃往南边的联邦城市。总统染病，联邦风云乍现。
还有遥远的另一个国度，精灵指责侏儒公然毁约，没有按照合约销毁钢铁皇冠，而侏儒嘲讽精灵不顾族民性命，将他们送入侏儒废墟成为间谍，窥听侏儒内部事务。
一朝之间，两族撕毁和平协议，号角吹响。
【系统提示，游戏即将更新1.2版本，请玩家们在六小时以内尽快下线
系统倒计时：5：59：59】
第140章 chapter.139
风尘仆仆的流民拉紧斗篷, 吃力地朝上看去，露出黝黑粗糙的下半张脸。城门敞开，长长的吊桥落下, 沉重的轰隆声响起。
巨大的城市剪影从天空飞过，高塔, 空中花园, 晶蓝色的魔力荆棘环绕。
钢铁皇冠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眨眼间碾过不起眼的尘土, 银白的金属光泽倒映出内部沉睡而狰狞的面庞。
外地来的冒险者往前伸手，抓住斯尔德落下的令牌，城市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惨白的骷髅从树根下探出头骨, 伴随着年轻女人痛苦而凄惨的哀嚎。
天空落下了雪, 落下天族雪白的羽翼, 落下晶莹的一滴泪。
神筑起通天高塔。
【系统提示：游戏已更新完毕, 现版本1.2.1, 将在上午十一点准整时开启服务器】
云端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破败的流民营地。他一言不发地掀开打满了补丁的灰帐篷，询问旁边的同行者：“我们这是要出发了吗？”
流民同伴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 闷闷地应一声，不再说话。
另一边, 穿着黑色刺客装的夏从营地尽头走过来，从容地递来一碗水：“哥哥, 我们要离开了。”
他们离开红石谷之后，走向通往帕达斯的路。
然而这座城市经历过被联邦军队镇压, 城民暴动, 两败俱伤的大事。在发现真相之前，新城主打开了转换成亡灵的炼金阵法, 在阵法发亮的中心展开双臂。
随后因为没有配套的灵魂匣，直接化为石雕。
他们遇上了从城内逃亡的百姓，于是跟着这只队伍，互相拉扯着去投奔相邻的城市。
云端困倦地喝了口水，将碗递还给夏，夏神色自然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们从破帐篷里离开，跟着队伍开始收拾自己的帐篷：“不知道下一座城市会不会接纳我们。”
“会的。”
过了不久，另外三个队友陆陆续续上线，刚上线时，能看见很明显的数据链条从身体表面掠过，直到数据体有了碰撞体积后，才消失不见。
他们也开始絮絮叨叨着整理帐篷，跟上队伍的脚步。
新增客户端一边拆着帐篷的绑绳，一边吐槽道：“这里的人没有希望，呆在这儿好沉闷……希望在下座城市就能找到灵魂女巫。”
尖叫奶油翻他一个白眼：“你家要是被拆了，你也这副模样。”
云端看他们一眼，发现彻夜难免一直闷闷地不说话。
亡灵在到达帕达斯的时候，在所有能进去的地儿都搜查了一遍，包括来到这支队伍时，也一个个辨认流民的面孔。
云端安慰他：“斯尔德会保佑他们的，别担心。”
彻夜难眠嘟哝一声：“……斯尔德保佑。”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时候，再次掏出帐篷原地驻扎。
女人们从兜里掏出干粮，仔细掰碎了喂到身边小孩的嘴里。但是他们没有足够干净的水，只好匆匆去不远处的溪边，用水壶接水喝。
作为身上同样没什么物资储备的外地人来说，云端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不过夏拦住了云端。
“哥哥，不要喝生水。”他轻声道。
在无人的僻静的角落里，夏的手指上点燃了魔力火焰，将瓶子里的水烧开，最后递给术士。
队友们本来也打算捏着鼻子喝小溪里的水，看见夏帮云端烧开水后，也厚着脸皮蹭过来，让夏展现一下感天动地队友情。
当天晚上，还有些战斗力的流民在森林里打猎，有幸猎到了一只鹿。他们将鹿肉剁成块，分给每一位队伍里的成员。但是手上没有调料，只好用细细的树枝将生肉串好，放在枯草堆上炙烤。
云端咬了一口肉，为平淡的味道皱起了眉：“没有放盐。”
新增客户端吐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盐？”
篝火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面庞，也照亮了周围树丛里油绿的眼睛。
玩家们作为队伍里为数不多拥有战斗力的人，帮助这些流民驱赶了狼群之后，拿到npc可怜巴巴的一点奖励——一些磨好的狼牙，和几串不多的铜板。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他们终于看见了遥远城墙的轮廓。
离开危机四伏的森林后，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开心。他们以为自己总算有地方安心地居住下来，不会再受到上位者的欺骗和战争的残暴。
然而这个城市，并没有向他们打开大门。
“快走快走！帕达斯来的流民！城主不允许你们进来，让我们的城民感染疫病。”
站在城门上的守城驻军捂着鼻子，如是喊到。
这群流民卑微而痛苦地向他们下跪，最后仅仅求得这座城市几包为数不多的干粮，和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水。
他们不得不绕路而行，去下一个城市看看，说不定下一个城市的城主大发慈悲，将他们放进去。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扭过头，仅仅往前走了两天的路，原先这座城市便和从边境涌来的兽族士兵正面相撞。那些饿疯了的兽族士兵撕开了城门和守卫，让这个世界又多了一只流民队伍。
下一座城市，同样是十分靠近边陲的小城。
他们原本以为，这样小规模的城市会更害怕他们的到来，没想到守城军跑去和城主报告的时候，这座城市仅仅用了两个小时就为他们打开大门，放下吊桥。
他们喜极而泣，摘下兜帽，露出自己黝黑的脸庞，并用手指搓自己的眼皮，指缝间沁出泪。他们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并在此刻发誓要在这里再次安家立业。
云端他们跟着这群流民一起被引入城中，被安置在一排空置的房屋里。
这么多天来，他们总算有机会摘下兜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玩家们舒心地站在走廊的一侧，互相道一声晚安。
新增客户端道：“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洗一洗，在森林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天，感觉我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的臭味儿，或许还有什么……呃，动物在地上留下的屎的味道。”
尖叫奶油立刻离他远远的：“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些话说的如此有画面感？”
“有画面感倒是我的本事，奶油小姐，请不要羡慕我。”
云端听言，也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的确闻到了一股泥土腥味，只不过没有新增客户端描述的那么严重。
“好吧，夏，”他轻快地说道，“是时候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好好的休息。”
新增客户端：“得了吧，我看见夏每天晚上都不在帐篷里，就跑老远的溪边给你打水来。”
云端一愣，扭头就问：“那水不在旁边？”
夏舒展眉眼，将灰蓝的眼珠瞥开：“没有，不要听魔术师先生乱说。”
尖叫奶油刚进入房间，探过头来提高声音：“嘿，你们说过要去城市的服装店里买些外观的。”
“当然啦，没有人会放你鸽子。”
买衣服这件事，男玩家们倒是十分的积极，甚至和尖叫奶油不相上下，逛了这条街三四间服装店后，才勉强定下一身外观。
新增客户端重新换上正统魔术师长袍，珍惜的摸了摸上面的黑白格花纹：“瞧瞧，现在的我才是一位魔术师，之前就是街边变戏法的，不入眼，不能看……”
他没提之前那件装备去哪里了，队友们也默契地不去问，只是夸他穿这一身好看，合适。
魔术师得意的扬着下巴，刚想给大家表演一个首都魔术师的谢幕礼时，听见云端笑着来一句：“魔术师先生，你的兔子呢？”
兔子是咒语失败的产物，这更像是嘲笑他看上去……还是像个变戏法的。
新增客户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兄弟，我有能糊你一脸的鸽子，这要不要？”
云端从容地亮出短柄法杖的黑色魔力火焰，表示他也有变出烤鸽子戏法后，魔术师十分明智的转移话题。
服装店的店员们站在角落里，脸上仍然带着热情的笑容，只是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而有些人闭着嘴不说话，仅仅弯起唇角，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着实有点瘆人。
云端悄悄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凑到夏身边，轻声询问。
他道：“你觉不觉得，这座城市有点古怪？”
比如前几个小时刚进城的时候，接他们入城的守城军一言不发，一路上都十分沉默寡言，后来听沿街的人说，这是城主的亲卫军；
再比如他们入住的旅馆，坐在木柜台后面的老板给他们安排房间，同样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睛看他们。
还有服装店的这群店员——有些十分正常地说笑，而有些站在另一边，看着他们，沉默不语，就连脸上的微笑看上去都不太对劲。
这时换衣间窗帘拉开，尖叫奶油身上套了件掐腰的祭祀袍，有着漂亮的小披肩和浅金色花纹，原先换下来的祭祀袍被她放进系统包裹。
队友们和会说话的店员一拥而上，围住她称赞骑士小姐的眼光真好，而云端思考片刻，在队伍频道里试探性地发了句话。
“你们觉不觉得，这座城市有古怪？”
大概是太笼统，怕队友没反应过来，云端又加了一句：“这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像发声不便一样，脸上地表情也很奇怪。”
队伍频道里尖叫奶油：“嗯嗯嗯。”
彻夜难眠：“啊？奇怪吗？”
新增客户端：“现在最奇怪的是，连夏都换了件新衣服，云端你怎么不动弹呢？”
夏也点开队伍频道：“哥哥，你该换下这件术士袍了。”
云端：“……”
喂！正事啊他说的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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