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洁白月色
下了那辆浮夸的天价超跑, 岑妩在春花烂漫的夜里回去杭大宿舍。
风声温柔的吹拂在人的耳畔,校园里很热闹,大学恋爱自由, 到处都是年轻的热恋情侣在耳鬓厮磨的亲热。
在这里上到大四的岑妩曾经以为自己跟他们很不同。
可是这一瞬,她心跳加,步子发虚, 跟他们一样春心荡漾,是为了适才在超跑上吻她额头的男人。
一路上,她手里捏着加冰杨枝甘露的外卖杯, 手指不断的收紧, 试图给自己燥热的身体降温。
她不敢相信, 此生她跟周闻还能够真的再续上。
女生秀气的脸上挂着周闻给的男款黑色墨镜,身上穿着他的长风衣外套, 一回到寝室,正在开着电脑绘制毕业设计稿的柳茹萱被她吓到了。
“哇噻,岑妩妩,你昨天跟今天连着两天不呆学校,都是去哪里浪了?你这造型得是去走米兰T台的高级啊。”
“我天, 你这眼镜戴上后的气场也太足了,简直是超模妩妩啊。”
柳茹萱奔上来摘了岑妩脸上挂着的墨镜,拿到手里仔细欣赏,辩出这墨镜是男款的,某蓝血品牌当季的定制单品, 眼镜腿上面不仅嵌钻, 还镶玉。
他们学艺术设计, 对这些大牌的风向标都在密切关注,柳茹萱知道这眼镜挺贵。
“怎么, 今天一天没来学校上课,敢情是陪我们大金主去看秀了?”
柳茹萱把那墨镜挂脸上,感受了一下,问:“岑妩妩,快交代,这墨镜是谁的?”
“一个朋友。”岑妩回答。
“什么朋友?是老是少,是胖是瘦?经济状况我就不问了,一个小玩意儿都能用得上这么好的,这人肯定巨有钱,难道就是上次那个在超市马甲购物袋里随意塞给你黑金卡的懒拽大款?”
不忍再被继续盘问,岑妩把奶茶递给柳茹萱,“喝吧,懒拽大款亲自买的。”
“是嘛,我赶紧来喝喝看有什么不同。”柳茹萱欣然接受。
岑妩把身上的风衣外套脱了,包里手机有微信提示音。
岑妩打开包,直觉上觉得是自己的手机,结果是吴槿的那个旧手机。
屏幕斑驳的亮起,头像是个蚊子的人说:【晚上跟哥哥裸.聊一次吧。哥哥今晚为你寂寞了,睡不着。】
“……”岑妩被吓得手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了。
她许久都没回。因为不知道怎么回。
男人在几分钟后发来一个爆笑的表情。是猜出了她现在是什么反应。
纯情的岑妩怎么可能敢做这种事。
他就是在故意吓她,故意逗她玩。
他早就猜出这个微信是岑妩在用。
但是他又没直说,他一开始从直觉上就判断这个主动加他,隔着网线生硬的撩他的人应该就是岑妩。
今日这么试探过,周闻真的知道这个微信就是岑妩。
尔后,他说:【怎么,不敢?不是喜欢哥哥吗?】
岑妩觉得他挺贱的,好像跟她相处的时候他还是当初那个漫不经意的县城小混混。
岑妩生气的把手机扔到书桌抽屉里,不再搭理痞坏的男人。
昨晚上,在酒店房间里,他帮她洗澡,她手臂上后来离开理县后做的绯红刺青被他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那块刺青的寓意在岑妩雪白的皓腕上表达得很尽致,一只振翅欲飞的蚊子。
周闻亲眼发现,岑妩后来把他镌刻在自己的皮肤上,那是岑妩以为的后来的他们能实现的肌肤之亲。
如今再遇,周闻让岑妩明白到,他们的肌肤之亲不会就这么仅止于此。
*
隔天在下雨,岑妩昨晚回到学校才知道星期四那堂油画选修课改到今天上了。
时下是仲春。
课上,女教授应景的让她们临摹世界名家的名画,在春天盛开的小梨树。
原作者,文森特·梵高。
课上到一半,都是安安静静。
直到有人到教室来找一个女同学,这人是隔壁理工大学的大四男生,校内风云人物,公子哥校草谭觅,跟杭大艺术设计学院的校花伍怡婷在谈恋爱。
两人刚上大一就看对眼了,在两校的各种联谊场合玩了好一阵子的暧昧,日常互动常常成为两所大学CP粉必磕的甜糖。
但是据传最近两人闹分手了,还是闹得特别难看的那种,谭觅每天都到杭城大学来找伍怡婷吵架闹事。
今天伍怡婷正在上着系课呢,谭觅又不分场合的来了。
跟岑妩坐在一起,正拿着油画画笔给梨树点花的柳茹萱狠狠吐槽:“这都什么人啊,要是我有这样的前男友,我直接去大街上找车撞死算了,太耻辱了,还他妈校草,就这觉悟,没看到前女友正在上课呢,这么多人看着,就又来纠缠了。”
岑妩的画已经轻松的画完了,她对这副画很熟悉,能够精湛的掌握调色跟上色的技巧。
因为她以前曾给一个人画过。
他在理县住的楼房卧室里本来挂了一幅这样的赝品画,但是被他那群不懂高雅的狐朋狗友拿啤酒泼过,用烟头烫过,还被窗外飘进来的雨淋过,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岑妩去理县上高三的那个春天,见到那模样难辨的画,认出它本来的面目,忍不住亲手给他重新画了一幅。
他看了岑妩的画之后,眸色陡然间晶亮了好几个度,滚动瘦突喉结,哑着喉咙说:“你把小梨树画得可真丑。”
可是,他后来还是把岑妩画的画挂在他卧室的墙边,并且是挂在被窗户飘进来的雨淋不到的地方,不准任何人碰它伤害它。
岑妩画的盛开的小梨树,他睡觉的时候就能看见。
每个夜晚,可以算是过得捉襟见肘,朝不保夕的他蜷缩在那张旧木床上,睁开璨亮的眼眸,就能欣赏到远处是凋敝的风景,近处是一颗倔强盛开的小梨树,是岑妩亲手画给周闻的绽放出纯白花瓣的树。
岑妩正在欣赏自己现在在杭大油画室画的梨树,跟当初高三时在理县为周闻画的梨树有什么区别。
教室外的走廊上愈发闹腾了起来。
岑妩不太关心学校里的八卦传闻,小姨的家就在杭城,很多时候她回去住,就没有住校,偶尔也去外面兼职,不在校园里,消息太不够灵通。
岑妩捡起柳茹萱痛骂的话题,很是不解的问柳茹萱:“都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纠缠?”
“因为伍校花借了谭校草的钱,打了借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伍校花去do脸,整鼻子,花了十几万,都是找谭校草借的钱。”柳茹萱是个机灵鬼,她什么诡异新鲜的事都知道,堪称是津津乐道的告诉岑妩。
“伍校花当时亲笔写的借条,附上自己的姓名跟身份证号,正式按了手印的,现在那张借条的影印件都发到小X书跟校内网上了,你说绝不绝?时间是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对外宣称他们感情好的那时候,结果呢,跟娱乐圈夫妻似的,公开营业的时候秀恩爱,私底下彼此借钱还要打借条。”
画室外,谭觅一点情面都不给伍依婷留。
当着她老师跟同学的面,谭觅也没有什么理工大校草的偶像包袱了,扯着嗓子吼:“伍依婷你他妈的还不还钱?你做脸隆鼻的钱谁给你的,现在全网都鉴赏过你的借条了。你还要不要点脸?不对,你的脸是借钱做的,你早就没有脸了。”
平日里嫉妒校花伍依婷生得漂亮,家世矜贵,且还有个完美校草男友的女生们,如今都新闻乐见这种分手撕逼大戏,颇有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
柳茹萱是她们其中之一。
柳茹萱还猫着身子跑到门口去看他俩现在是如何对峙的,小X书上两人秀恩爱的照片还有小视频都还摆在那儿呢。
结果他们现在就这么不给彼此体面的撕上了。
“都东张西望什么呢,现在在上课,都给我好好画画,盛开的小梨树的意境是否在你们的画作里表达出来了?极致的灿烂浮世绘风格,旺盛的生命力,象征一个人的重生,下课前没画完的同学算这门课不及格。”
年轻的女教授制止这帮大四生看热闹,要他们集中精神绘画。
“什么啊?都大四了还这么严格干嘛?”
大四生们哪里还有心思画画,都兴高采烈的去听校花跟校草吵架了。
伍依婷最后还是架不住如此当众丢脸,委屈又后悔的哭了,“呜呜呜,谭觅,你他妈的太贱了,能做到这个份上,我一定会还你钱的,但是,你也别想好过,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你给我等着……”
“一个月,伍依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不还钱,或者还不上,再或者,不给我还完,我一定闹到你毕业签约的工作单位去!”谭觅临走依旧是骂骂咧咧的,高声吼着。
于是,全院的人都知道伍怡婷借前男友钱整容了。啧啧啧,哎哟喂,她那张天使校花脸原来是整出来的。
*
当天晚上,伍怡婷写的那个借条在网上被疯传。
晚上十点,柳茹萱在寝室里敷面膜,喜滋滋的说起这件事,点评道:“我们校花的字写的不错呀,诶,岑妩妩,你说,当初校花写借条的时候,想没想到谭觅会跟她撕破脸,让全网阅读她亲笔写下的借条?”
柳茹萱想着就后怕,“还好我没写过借条。岑妩妩,你写过借条吗?要是写过的话,赶紧想个办法处理了,免得对方像谭觅找伍依婷一样,捏住这个把柄,像条疯狗,疯狂的来咬你。”柳茹萱随口一问。
岑妩正在把白天油画课上画的那副画整理,拿到阳台上去晾干。
迎着春夜洁白月色,她一脸平静的回道:“其实我也有债主,也跟他写过借条。不知道哪一天他会不会拿着借条来要挟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被震惊的柳茹萱张大口,“不会吧?岑妩妩你这样的人也给人写过借条?什么样的人,欠了多少?不会也是为了do脸隆鼻吧?”
柳茹萱踱步到岑妩身边,伸手捏了捏她挺巧的鼻子,又拧了拧她的脸蛋,确认过后,很笃定的宣布:“没整过,那你借别人钱干嘛?”
岑妩笑:“当然是穷呗。”
“你哪里有穷的时候,你不是靠才华跟美貌吃饭的小仙女吗?从大一到现在,有多少经纪人跟艺术工作室来找你,说要带你发大财,结果你都视金钱为粪土。”柳茹萱知道岑妩才不像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低调慢热的岑妩才是杭大校园里最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极品淑女。
而且,柳茹萱还得到过确切的小道消息,岑妩的生父是港城顶级豪门圈子的富豪。
哪一天,岑妩要是愿意去认亲,岑妩就是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
跟那个借钱做脸的跳梁小丑校花简直不是一个level的生来华丽。
“别夸了,再夸你的鼻子就会长长了,说假话会长长鼻子的。”岑妩并不爱慕虚荣,不喜欢被浮夸。
“诶,你说那个伍依婷这次闹这么难看,会不会影响答辩跟找工作啊?”
“应该不会吧。这些不过是私人感情问题。”
“来,给你欣赏一下咱们伍校花亲笔写的借条。”
后来两人置身事外的聊了聊伍依婷的事,柳茹萱还专门把全网疯传的校花亲笔写的借条发到岑妩手机上给她看。
那是很正式的借条,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写了姓名跟身份证号,摁了当事人的红手印。
岑妩长这么大,的确也在无奈的时候亲笔跟人写过借条。
她的债主,就是那个从县城小混混摇身一变,变成港城顶级公子哥的周闻。
第022章 如是我闻
岑妩下意识的将其拿来跟她曾经写过的借条做比较。
她一开始是在她的笔记本上写的。
当时流行的韩风笔记本, 她在杭城十二中附近的文具店买的,去理县投奔小姨时一并带去了。
住进理县静霞路的第一个晚上,江韵跟周闻吵完架后就走了。先前在二楼看球赛的李允看完了深夜球赛, 把电视一关,也走了。
静谧的两层式楼房里,只剩下岑妩跟周闻在两个只连着一层薄墙壁的房间里。
累坏了的周闻早沉沉的睡着了。他的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内心忐忑的岑妩把房门反锁, 躲在她的房间里,悄悄算着日子,期盼快点过完江韵跟小姨撒谎的日子, 她好回到小姨家里去。
住在别人家, 特别是住在周闻家, 让她挺提心吊胆的。理县所有的人都怕周闻,因为他这样的小混混什么事做不出来。
时间已经很晚。
房间里有浴室, 手腕上的伤还没好,不能沾水,岑妩只用毛巾跟温水擦了擦身子,换了件长款衬衫睡裙,准备入睡。
裙子是江韵带给她的。这些天岑妩住医院挂水, 换洗的衣物都是江韵帮她在安排。
江韵上大三,比她大三岁,跟周闻差不多年纪,江韵的衣品都是成熟妩媚类型,让岑妩穿得不太习惯, 但是眼下的她也没得选。
楼房里一直静静的, 十一点以后, 窗外下了沙沙的雨,夹杂着河水流淌的波浪声, 让周遭显得更为静谧。
岑妩有些犯困,可是躺上床后又睡不着,因为认床,这个房间让她感到很陌生。
在隔壁睡觉的那个男人,更让她感到陌生。
岑妩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要把岑妩送去医院,还给岑妩垫医药费,即使是在他自己也没钱的情况下。
岑妩居然越想越不困,掏出书包里一本小说看,她今天把给自己规定的学习任务做完了,可以放松一下,看会儿闲书了。
书页还没翻两篇,隔壁房间忽然传来男人接电话的声音。
他本来在香甜的睡觉,但是有人一直打电话找他,把他给吵醒了。
“林姐,真不是故意不给,是我这儿遇到急事了,就不得不把钱用在这事上了,最近我那酒吧生意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也就是最近而已。”
岑妩没去过隔壁房间,不知道这楼房的二楼是什么构造。但是她能听出他好像就在墙壁的另一面接的这个电话,清冽低沉的说话声音就在岑妩耳边响动。
“真没骗你。”
“林姐,你通融一下。”
“再一周,我一定凑够给你。”
岑妩心里记住了,原来他也有松软着语调,跟人好言相向的时候,是在他缺钱的时候。
“林姐,别这样。那酒吧我好不容易才盘下来的。装修还花了不少钱。你要把我赶走,你至少得先赔我装修的钱吧。”
“我不打麻将,特别是陪你这样的女人打麻将。”他软着调子说了两句,对方似乎也没给他好语气。
他耐性不多,最后直接发火,语调酷寒如冰霜,“不一周了,三天行不行,三天就把钱给你,现在别他妈瞎骚扰老子了。”
砰一声,周闻把手机使劲砸在床板上,他本来睡得很熟。
没想到酒吧房东深夜给他打追命电话。
那是个中年丧偶的女人,总喜欢让周闻陪她打麻将,平时家里空调跟冰箱坏了,也给他打电话。
周闻一点都不待见她,从来都不去。
要不是看着他的瘾酒吧那两间铺面是她的产权,周闻根本不会接她电话。
中年寡妇半夜十一点不睡觉,给周闻打电话,叫周闻马上去她家打麻将,不去就催他这季度的房租。
这用意真的很擦边了。
擦边到周闻坠了。他很不理解这姐姐,不,这阿姨都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可能性的呢。
她三十六岁了,周闻才二十岁不到。
周闻知道林姐的意思,意思就是他穷,所以他就得讨好她。
周闻偏不。
他本来把这季度的酒吧房租准备好了,但是临时给岑妩用了一部分,周闻也不明白怎么小姑娘被蛇咬一口就要花小一万,是不是他们城里来的人都特别娇气。
周闻被林姐的电话弄醒了,气得慌,睡意没了,感到肚子饿,于是起床去找吃的。
李允晚餐时间从外面给他带了外卖,叫他起来吃,他那会儿贪睡没吃,现在饥肠辘辘,喉头也很渴,随便套了黑体恤跟运动裤就下床去。
房间门一打开,他看到以前周老太太住的屋紧紧闭门,然而透露着灯光,他想起来了,今晚在楼房里过夜的不止有他,还有个人。
江韵今天下午曾给他打过电话,问要把这个乖乖女高中生弄去哪里。
周闻当时没有多想,直接说静霞路弄堂里的老楼房,以前他给周老太太找的养病的地方。
现在,这个小东西就照他意思办的住在这儿过夜。
周闻摁亮楼道里的灯,黑眸透过暖黄的光线,朝女生紧闭的房门看去。
尔后,周闻下楼去吃宵夜,吃完在厨房里收拾了碗筷,用留兰香薄荷漱口水漱了个口。
他跟一般的那些喜欢抽烟喝酒打架,哪里合适就睡哪里的污秽小混混其实完全不一样,他很爱干净。
自从周岩生跟司婕闹离婚,家散了以后,他跟周老太太一起生活。
周老太太有严重的肺病,忍不住住的地方有一点的灰尘,一感到脏就会接连不断的咳嗽。
从年少开始,周闻素来都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层不染,因而养成了洁癖,现在,他快二十岁了,依然是一个吃完饭就会记得好好刷碗,收拾灶台,屋里哪里乱着脏着,他就睡不着觉的男人。
吐掉口里包着的薄荷味漱口水,他好不容易静下来的手机又响了,是江韵找他还钱。
他不在理县的时候,让江韵在医院里帮忙照顾岑妩,江韵才不情愿帮忙呢,把这些天照顾岑妩买的那些东西,叫的饭,还有她当护工的工钱全都给他算上了。
江韵:【加上你的公主昨天以为姨妈要来,我帮她买的那包姨妈巾,你一共得付2165元,快转账,别墨迹。】
江韵是在借机找周闻发难,适才他回来,江韵想跟他亲热,他不答应,还把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江韵给粗鲁的掀走了。
江韵现在一副找他讨债,要跟他划清界限的高贵模样。
周闻是长得帅,并且帅到了不合天理的蛊,但是他没有钱,所以他现在不能为所欲为的为难江韵。
该是江韵为难她。
【转不转?】
【没钱就不要充英雄,做好人好事。】
【周闻,你三更半夜留一个女高中生在你的楼房里,孤男寡女,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闻,你要是敢碰她,我跟你没完!】
【周闻,碰女高中生是犯法的犯法的犯法的!】
手机嗡嗡声不断,江韵的微信一直不间断的发来。
她把自己当周闻的女朋友了,但是周闻非常清楚,他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他跟江韵是这种关系。
周闻耐不住骚扰,皱了一下英挺的眉,给江韵秒转了她要求的2165,然后就再也不跟她说话了,冷得像块冰似的。
江韵收了钱,知道不能惹他了,再惹她会没有好下场,于是也就安生了。
刚被林姐催房租的周闻又被江韵要走这2165,这下他真的没钱了。
酒吧一季度的房租是三万六。
清醒过来的周闻这才惊觉自己花一万多给岑妩治伤有点冲动了。
她是他的谁啊,他为什么要着急的为她花钱。
她明明还报警抓过他,在派出所跟他一起呆着的时候,一副深怕他不坐牢的模样。
周闻懊恼着,从冰箱里拿了一颗青苹果,迈开长腿,一面咬一面回到二楼,走到岑妩呆的房间,敲开她的房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岑妩。”岑妩站在门边回答,“山今岑,女无妩。”
“哦,岑妩,你知道这次你住院花我多少钱吗?”周闻的薄唇咬着青苹果,眸色璨然的盯住女生的小脸问。
岑妩适才吃晚饭,听李允提了提,是一万多,有几种清毒的进口药,理县县医院这种机构储备得少,价钱也高,医生问过给不给小姑娘用,周闻回答用。
这么一用,本来五六千可以治伤的,硬生生拉高了消费。
岑妩适才听到他被人催债,知道他手头紧,还给她花钱住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我会尽快还上的。”
“你怎么还?”周闻问。
她不仅还在上学,还寄人篱下,用个比喻,就是拖油瓶一只。
“凌濛说你爸妈都不管你,很小就把你扔了?”岑妩那个十四岁的表弟凌濛,早把她的事在理县到处说完了,说岑妩是个苦命的千金小姐,有那个命,但没那个运,爸爸是个港城的一流富豪,结果她生下来就没做过一天真正的千金小姐。
“这跟我还你钱没关系。”岑妩捏了捏手,说。
“怎么没关系,要是你还不上,我得去找你爸妈,或者找你小姨。”周闻语气很冲,眼神很凶。
夜深人静这样跟他孤男寡女的对峙,岑妩又窘又怕。
手上的伤口本来不痛了,忽然又开始肿胀的痒痛。
“别找他们了,我给你写张借条就行了。”岑妩红着脸说,“我不会赖账的。我肯定还你钱。不管用什么方式,花多少时间,我不会欠你。”说罢,就要去找纸跟笔。
“行,那你写。”周闻以为也只有这个方式能收回自己的损失,跟着女生进了屋,看着她开着台灯,在读的一本书的名字。
伍尔芙的《一间自己的房间》。他嘴角微扬。
岑妩问周闻:“一共是多少钱?”
周闻随口说:“一万二。”其实不止。
岑妩于是拿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娟秀整齐的字迹:【岑妩欠周闻12000,壹万贰仟人民币,特此为证。】
写完之后,她把本子递出去。
周闻接了,垂眸察见她一双眼睛都湿了,心里为她憋住的怒气一下子散了。
他找她开门,是故意把她弄哭,想拿她撒气。
结果,她真的哭了,他又觉得自己过了。她什么都不懂,她还是个高中生,人生地不熟的到这里来上学,被同班同学放毒蛇咬,受了伤也不敢跟她在理县的亲人说。
“行,这借条我先收下了,咱们来日方长。”周闻无奈的搭手揉了揉自己墨黑的碎发,带着她的笔记本走了。
走到门口,他说了一句:“江韵给你请的假还有三天,这三天你就住这儿,李允知道给你送饭吃。没事别乱跑,还有,别动这楼里的东西。”
“知道了。”岑妩乖乖答应。
周闻回到房间,找到烟盒,点了根烟,叼在水红的薄唇唇角,才想起来看看她写的借条什么模样。适才他没仔细看。
他打开那漾着香气的笔记本,看见少女用深蓝色的签字笔写的工工整整的字迹。
这是第一次,岑妩跟周闻的名字有了交集。
她把【周闻】两字写得像打印体一样,一看就是不知道拿名家字帖临摹练过多少次的小楷。
周闻懒倦的吐着烟圈,眯眼看她写的他的名字,忽地想起,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她他的名字,姓周倒是这个周,但她是怎么准确无误的写出这个闻的。
她怎么知道周闻的「闻」,是如是我闻的那个「闻」。
第023章 漾着春光
春雨润如酥的夜里, 周闻线条紧凑的俊脸拢在烟雾里,模糊了棱角,变成一团煽惑的朦胧。
等他手里那支烟抽完, 清白的雾气散去之后,便是另外一股直击人心的凛冽。
因为这张脸,已经是凌晨时间了, 微信上,依然有很多女人在给他发微信。
林姐主动给他道歉,说房租不急, 一星期后或者一个月后给都行, 一口一句其实她还是心疼周闻的。她知道周闻现在情况困难只是暂时的, 等周闻想通了,大好的上等人过的那种荣华富贵的日子在等着他呢。
江韵收了钱, 知道跟他闹得有点过了,又来跟他撒娇。
【周闻,你知道我就是吃醋了,下次你累得只想睡觉的时候我再也不吵你了。】
然后是陆萱,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兴趣看。
还有很多的他甚至想不起来名字的女人。
看着她们那些花花绿绿的头像, 周闻感到没有一个会让他分清谁是谁。
周闻忽然想加隔壁那个刚给他写下借条的女高中生一个微信。
他忽然想看看,她的头像跟朋友圈动态是什么样的,跟她们有什么不同。
不,他只是想加上,以后, 好方便催她还他钱。
*
两日后, 周闻在下班后丢给李允一沓红彤彤的现金, 让李允给酒吧房东带去,说是酒吧下季度的房租。
李允接过, 好奇的问了一句,“闻哥,哪里搞的钱?”李允知道他去杭城走一趟,钱肯定没找够,回理县来脾气才那么差。
“那个女高中生的医药费就那么算了?你白给她垫?然后也不找她还钱?”李允摸后脑勺,“闻哥,你的心肠可真好。”
在李允印象里,周闻从来都不是个善类。
二十一世纪了,这种自己掏腰包花钱做好人好事的事,雷锋重生过来会做,但是一直活在现世的周闻不会做。
“人家写借条了,说以后肯定还我,你瞎操什么心?”周闻点了根烟,送到唇边问,“让你去查陆振旭那小子躲哪里去了,还没查到?”
“好像要着急转学了。”李允说,“知道你发话要找他麻烦。”
“尽快找出来。”周闻半扬下巴,看着酒吧装修花哨的天花板吊顶,在脑海里认真的想,这种放毒蛇咬岑妩的男高中生,他该怎么惩罚才对。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读高中的时候,他欺负过班上的女生没有,不对,他好像没读过高中。
看来还是不读的好,读了反而会更坏。
“要不算了吧,在咱们酒吧那次,你就把陆振旭揍得够狠了,现在看到你,他能被直接吓出尿来。陆家上次没找咱们麻烦,你再去修理一次陆振旭,陆家不一定还是不找我们麻烦。”李允很中肯的建议。
顿了顿,他再强调道:“陆总知道了不好,咱们还在他们摩托工厂上班呢。”
“让你找出来就尽快找出来。”周闻断然吩咐李允去办这事。
管他妈什么陆总跟陆家,谁做了坏事,谁就承担后果。
李允只能点头应:“唉,好。”
李允琢磨着,想问周闻是不是看上岑妩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千金小姐了。
江韵前两天跟李允嘀咕过这事,说周闻对岑妩太好了,以前,没有哪个女生能让他这样上心。
“闻哥,静霞路那边今天吃饭怎么办?”如果李允要去找陆振旭,就没时间给在静霞路养伤的岑妩送饭了。
静霞路那一带很幽静,住的人很少,没有对外营业的饭馆。
县城很小,外卖也少,李允不认为岑妩会自己在手机APP上点餐。
“酒吧食堂今天吃什么?”周闻问。
“吃爆炒海鲜。”李允回答,酒吧里上班的人都是年轻人,每天火锅烧烤跟海鲜换着吃,才符合他们热辣辣的胃口。
周闻想了想,海鲜是发物,养伤的人不能吃。
“我出去一下,你把店好好看着。”
他抓起摩托车钥匙,骑车走了,朝菜市场方向。
“诶……不是……闻哥你去哪?”
跟出来的李允有点儿惊奇,不,不是一点儿,他被震撼全家的想,周闻该不是去菜市场专门给小姑娘买菜回去,再专门给小姑娘做饭吧。
他是不是也被咬岑妩的那条毒蛇给咬了,中毒不浅。
怎么能这么贤惠,不是还没真的好上吗。
*
斜风细雨过去,岑妩的手在这两天消肿了一大半。
被医生切割过的伤口闭合,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嘱咐的可以洗澡的时间,她在楼下的药店买了一个密封伤口贴,贴上之后,火速奔去浴室淋了个浴。
她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天不洗澡都难受。这些日子因为伤口不能沾水,一直没洗澡,弄得她很不舒服。
她把头发也一起洗了,从房间里出来,想着要离开了,得把借江韵的衣服洗干净晒干还给她,为了还得彻底一点,岑妩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了,在她住的房间衣柜里随便找了件体恤穿。
穿上之后,她才发现这是周闻的短体,浅灰色的纯棉料,本来还想穿个裤子,发现没裤子穿。
之前住院的时候江韵给医院附近的百货店给她买了内衣裤,岑妩现在将就穿。
趁手伤好了,外面出太阳了,她开始洗衣服,零零总总的洗了一大堆。
并且还把她睡的房间的床品也都拆下来洗了,她不想走的时候,会让别人觉得她打扰了别人,现在尽量将一切都复原到她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都弄完之后,她站到阳台上晒衣服,发现外面落日西沉,天色已晚,阳台晾衣架不是自动的,她拿着晾衣杆,把江韵的一条连身裙子挂在衣架递上去,得踮脚。
阳台连着厨房,她袖口举起。
细嫩的手臂如羊脂玉,亮得晃眼,润得起腻。
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手里拎着几个塑料口袋,一进厨房,点漆般浓黑的黑眸正好瞧见岑妩的袖口。
目光碰巧穿进那处,少女姣好的柔软如今日在阴雨的小县城里好不容易洒落下的明媚春光,他一见,心里有股细流悄悄淌了出来。
晾衣杆悬得太高了,岑妩试了好不容易才把衣架勾上去。
好几次,衣架撞上金属杆,发出叮当声音,专注挂衣服的岑妩没留意到厨房里有人来了。
挂完那一条连身裙,又挂了一条江韵随手在医院门口的百货店里帮她买的bra。
江韵的眼光就这样,所以那条胸.罩样式很火辣,半杯,黑色,蕾丝半透明。
不是岑妩平时喜欢的类型,她还嫌弃劣质蕾丝太多了穿上扎她皮肤来着。
终于晒完衣服后,岑妩叹了口气,回头来,男人好整以暇的站那儿不知道多久了,手里还夹着根燃烧的烟,眉眼懒倦,面孔英挺,趁她不注意,已经观察她许久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岑妩有些惊讶,计算了一下他站的角度,立刻慌忙的踱步,放下手来,让他看不见她的袖口。
可是,其实周闻已经全都看到了。
“来了大概五分钟吧。抽根给力烟,准备干活了。”周闻回答。
“干什么活?”岑妩不解的问。
“做晚饭。”周闻把烟塞嘴角,转过身去,把买来的菜扔厨房的水槽里。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把米下锅,周闻回头问少女。
“没有。”岑妩说。
岑妩理解了很久,才理解到他这时候到静霞路来,好像是专门为了来做饭给她吃。
“你晚上不用看酒吧?”岑妩之前在珍贵超市的二楼温书,借着敞开的窗户观察过周闻每天的作息,通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酒吧里看店。
“我吃完饭再去。”周闻淡淡回答。
“酒吧里不是有食堂?”岑妩记得他们酒吧里有后厨。她在珍贵超市看店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李允他们在门口端着碗吃饭。
有个短发大婶会天天骑个红色的人力三轮去菜市场给他们买菜,那是他们瘾酒吧请的后厨。
“今天他们吃的菜我不喜欢。”周闻把电饭锅插上电,很快埋头开始洗菜。
岑妩有些震惊,没想到周闻这款懒拽不羁的混混产品还有这些功效。
岑妩还以为他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逃避现实,不负责任的只会在爱慕虚荣的女生面前耍帅装酷的小流氓。
这种人只会虚张声势,一开始看着长得好看,有本事,但是其实也就是仗着年轻的那副皮囊短短几年的玩个叛逆,等岁数上去,老了颓了,还一事无成,就蹦跶不起来了。
这是岑妩对「混混」的理解。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会只看外表,对那些放浪形骸的浪子产生肤浅的迷恋。
简单来说,她不会让自己的三观跟着男生的五官走。
然而,瞧着周闻咬烟,伸出干干静净的长手择菜青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违和,仿佛他在做的事情就是很理所应当,岑妩忽然心里有了奇怪的发烫感觉。
“傻站那儿干什么?”留意到岑妩傻站在阳台上,周闻回头招呼她,“赶紧去穿条裤子,大白天的,想勾引谁呢。”
他半侧着脸,迎着洒在江面的夕阳。
提拔的鼻梁,锐利的下颚,瘦突的锁骨全都漾着暖暖春光,叫人一见就为他动心。
仰月唇边慵懒的含着一根烟卷,透露无限的恣肆欲意。
岑妩迈步,小心翼翼的走过他身边,身上是香的甜的,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周闻背后擦过。
周闻叼烟的唇清浅的笑了一下。
*
一个小时后,周闻的饭做好了。他给岑妩熬了绿豆排骨汤,蒸南瓜,还有清炒菜青。
岑妩回到楼上的房间里,找了一条周老太太的收腰紧身花裤子穿。大红大绿的牡丹花在她下身冶艳的盛开。
周闻眼前一亮,没想到周老太太在县市集地摊上买的一百元三条的老年裤给小姑娘穿,依然会衬托她的漂亮。
她皮肤白,腿长,身材曼妙,搭配一张明眸皓齿的纯真脸,穿什么都好看,现在才十八岁,以后长大了更不得了。
岑妩走到桌边坐下,餐桌在一楼。
岑妩从楼上下来之前,专门洗过手,见到要开饭,勤快的过来帮周闻摆筷子,盛饭。
老旧斑驳的小四方桌前,两人第一次一起面对面的坐下一起吃饭。
期间,岑妩主动找问题,问:“你奶奶哪里去了?”
“疗养院。生病了,在家里没人照顾。”周闻气定神闲的吃着饭,嗓音懒倦的回答。
“什么病?”岑妩又问。
“关你什么事。”周闻不愿意回答。
岑妩于是闷声不响,自己低头喝汤,扒饭,吃菜。
每一道菜的味道跟温度,岑妩都挑不出毛病。会吃饭的口味挑剔的人才知道,一道菜好不好吃,不仅是由味道决定的,还有温度。
菜都要趁热吃才会鲜得美味,周闻给岑妩做的这些菜都带着恰好的温度。岑妩住院几天,很久没有吃到堪称可口的饭菜。
周闻为她做的这一顿,让岑妩着实被惊到了。
一个整天打架的县城小混混原来宜家宜室,这好像不太合理。
除非周闻本身不是混混,或者说,不是普通的混混。
吃饭的过程中,周闻的手机一直响,很多人找他,每响一声,他就不耐烦的摁掉。他不想被人打扰吃饭。
对周闻来说,发生天大的事都不及坐下来,好好填饱自己的肚子重要。
今天,其实他也不只是专门来给岑妩煮饭,他也想动手给自己做一顿。
酒吧请的阿姨,还有摩托工厂的食堂,最近做的菜真的是越来越难吃了。
他们都当是在喂猪呢,随便糊弄着端上桌就算了。
第024章 针线篓
今日天气好, 周闻用这个当理由,索性回到静霞路,亲自下厨做一顿饭吃。
喝了两口排骨汤, 岑妩抿了抿唇,软软的说:“我住的那个卧室抽屉里有你奶奶没绣完的花,缺了一色天鹅绒线, 我刚才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买到了,你要是哪天去看望她,可以帮她带去。”
周老太太以前趁身体好, 会自己绣花跟纳鞋垫, 拿到县城里的市集卖了挣点零碎收入。
后来她的肺病一次次发得厉害, 就再也没有捡起过针线。
周闻终日忙着挣钱还债跟养家,从来没有留意过老太太的卧室抽屉里还有没有绣完的花。
“谁让你动屋里的东西的?”周闻忽然有些光火, 牵唇质问道。
他以为他不在的时候,岑妩偷窥欲泛滥,把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翻遍了。
周老太太的抽屉里除了她的针线篓,还有周家人的照片。周闻的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跟周闻拍的合照在影集里有好几张,周闻最烦别人看到他那对父母。
“我没动, 江韵借给我的裙子上扣子掉了,我得缝回去,不然她会找我麻烦,所以我才打开抽屉找针。”岑妩对上男人燃火的眸,有些义正言辞的解释。
“你找针怎么就翻到老太太的刺绣了?”
周闻不愿意被一个小姑娘压住气场, 扬高声音问, 俊脸染上一层薄淡的愠色。
他忽然把手里的汤勺使劲摔回碗里, 不想继续喝了。绿豆排骨汤清火排毒,周闻现在喝了, 火反而特别大。
“我没偷看过这屋里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你的任何秘密。”岑妩吃完了,放下碗筷,招呼他,“你吃完去看店吧,我去洗碗就行了。”
她想周闻肯定在紧张这个,被岑妩发现他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其实是个自负的骄傲的人,不想被人发现他的弱点还有不堪。
“……”
周闻忽然有一种明明只跟女生认识了短短时间,但是二人的相处模式却如同是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或者十年一样的互补。
他都冲她发火了,岑妩还能面不改色的吃完一碗饭,招呼他快些吃完去看酒吧,然后她好去洗碗。
而且他也没叫她洗碗。
只有结婚的夫妻才能这么不惊不乍的在一起吃饭跟做事。
这顿本来是像投喂病猫的爱心饭,却吃出了很耐周闻寻思的深刻意味。
忽地,周闻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他没摁静音,因为他看见是疗养院打来的电话,他们催他去给周老太太交医药费。
“行,知道了,我明天就来。”挂掉电话,他埋头扒饭,吃了第二碗,岑妩在一旁静静等他吃完,收拾餐桌去洗碗。
岑妩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来。
周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黑体加水洗蓝牛仔裤,柠檬黄的系带帆布鞋,一身的清爽锐利,不像个酒吧老板,真的像个念了好专业的顶级大学校草。
他要赶着出去酒吧看店,手里拿着摩托机车的钥匙。
临出门,他把岑妩的欠债笔记本递给岑妩,漫不经意的道:“在上面写,今天岑妩欠周闻一顿晚餐。”
“……”岑妩讶异的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幼稚。她吃他一顿饭,他也要她亲笔记账。
“怎么,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在我这儿骗吃骗喝,还要我亲自伺候你。”周闻故意怼岑妩。其实他只是在变相的发泄适才在饭桌上为岑妩置的气。
岑妩看起来乖,其实心里野得把他这样危险的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岑妩适才有板有眼的告诉他,她没故意翻这屋子,因为她不在乎他的秘密,也就是说,岑妩对他一点都不好奇。
即使他是让理县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心驰神往的周闻,岑妩都可以心若止水的跟他坐在一个饭桌吃饭。
反而是他撞见她没穿内衣,垫脚晒衣服的纯欲模样,燥得吃完晚餐后,去特地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身清爽的装扮。
“写不写?不写就马上还钱。”周闻越想这一点,越故意对女生恶意相向。
岑妩无奈的接过笔记本,找到里面夹着的笔,照周闻的意思写了。
周闻勉强满意了,临走,告诉她:“别动我房间的东西,特别是书。”
岑妩点头。周闻房间里有很多书,这是让岑妩感到吃惊的地方,理工科的居多,他似乎对机械工程很感兴趣。
岑妩很费解,一个混混为什么要看这么复杂的书。
这些书得是上大学机械专业的人才会觉得读起来有趣的专业书本。那些零件构造图跟组装设计原理都特别费人的脑去理解。
像岑妩这样的清北苗子高三生都看不懂。
她只能在心里慢慢确认到,周闻可能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县城小混混。
*
早上七点,天色灰蒙。
周闻从酒吧里出来,闻到自己身上一阵刺鼻的烟酒味,特地骑摩托去静霞路的楼房里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把房间里所有藏钱的角落都仔细的扒拉了一遍,勉强凑够了给周老太太交下季度疗养费的钱。
要走的时候,听到女生细细的带点了糯软的声音在屋里念英文,周闻看看时间,喟叹她起得真早。
听着那声音,周闻走向楼梯口,忽然想起昨晚跟她吃晚饭时,她刻意提起的事。
他敲开她房门,岑妩乖乖的打开。
几缕晨曦穿透,照在少女浓黑的头发上,她的衣服晾干了。
她换回了理县一中的校服体恤,纯白色的套头衫,天蓝色的娃娃领,衬得她整个人宛若被太阳照射的东栏新雪,清新之中裹着艳丽,是为她身上独有的清艳。
早上刚洗完,被风自然吹干的浓黑发丝整齐的披在脑后,滑得像一匹迎风展开的丝绢,让周闻莫名的想伸手去触摸跟把玩。
“有何贵干?”岑妩盯了高大男人的深眸一眼,问。
周闻瞧着她,约莫过了半分钟,他浓黑的眉毛微微浮动。
他把视线从她身上别开,看向她身后敞开的窗,滚动喉头道:“你出去一下,我要找个东西。”
“哦。”岑妩乖乖拿了英文课本,下了楼梯,到一楼的天井里去读了。
周闻拿完东西,很快离开,去了理县郊区的万年青疗养院,先在收费窗口给周老太太交完钱,然后转到她病房里去探望她。
周老太太又瘦了,因为剩下的时候也不多了。
她不止肺有病,脑子也不好,记不清周闻是谁了,还以为是他儿子周岩生呢。
“岩生啊,你终于来了,我告诉你,司婕都把家里的钱偷光了,昨天我看到她跟她那个姘头一起卿卿我我的走在街上,你知不知道?她把我们周家的脸都丢完了。”
“我告诉你,周闻也不是你亲生的,你说你帮别人养孩子这么多年,你老婆连孩子都不能给你生,这都算了,还要背着你跟野男人乱搞,你活着冤不冤啊?”
“我要是你啊,我就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你也别管我了,我有病,我没几年了,你走吧,快走吧,走了就没人找你要司婕欠的那些债了。”
老太太不仅啰嗦,还老眼昏花,能把周闻认成是周岩生,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周闻不是周岩生亲生的,也不是司婕亲生的,他们夫妻不能生育,是去福利院领养的周闻。
周闻来到周家那年,他才五岁,家里有三个大人,周岩生跟司婕这对夫妻,然后是周岩生的母亲戴秀芳。
当时司婕在一家待遇很好的私营银行上班,周岩生自己开了个服装厂。
本来以为周闻来到这个家庭会是个幸福的开始。
但是没几年,司婕就出轨了,把家里的钱全部趁周岩生不注意,拿去给她的一个相好用了。
慢慢的,她像鬼迷心窍了一样,拿完家里的钱还不歇止,继续去挪用了她上班那家银行一笔数目很大的公款,单位后知后觉的查到了,要将她告上法庭,送她去坐牢。
事情在小地方闹得人尽皆知,周岩生跟她夫妻一场,不忍她沦为阶下囚,想方设法帮司婕把那笔亏空给填上了。
但是填亏空的钱,不是周岩生自己的,他没那么多能力赚到那么多钱,都是在外面七拼八凑说要扩大周家服装厂经营的投资,找亲戚朋友还有高利贷借钱,以为能够靠这种方式把家丑遮掩过去。
但是纸包不住火,司婕某日在上班的时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相关单位带走。
难堪的事情渐渐被邻居跟亲戚们都知道了,周岩生觉得万分丢脸,后来直接撒手不管,离开了这个家,司婕患上重度抑郁,被送去住精神病院。
周岩生的生母戴秀芳本来就患有肺癌,周岩生也不想带她走,至于年少的周闻,反正也不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真的就冷血的把他们全扔下了。
周岩生走了,司婕住精神病院了,他为了救司婕找人借的钱一直还不上,那些人就找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周闻。
周闻那时才十四岁,有一天放学回家,防盗门被人泼红油漆,几个彪形大汉拽住刚迎来发育期的清瘦少年,用粗臂紧紧摁住他细脖子,穷凶极恶的告诉他:
“小兔崽子,你爹跑路了,你妈疯了,你的好日子来了,家里还留给你一个肺癌老太太,你命可真好,从今天起,好好想想差我们的钱怎么还上,还不上就让你在这个世上活不下去!”
当时的周闻刚上初三下学期,是他们学校的年级第一,且是德智体每样都是完美的第一,每天想的事情只有考上一个省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周闻到底是怎么从这段时光过度到现在这段时光的,他已经很难再让自己去细想。
每想一次,那些酸涩就太过噬人的伤害他一次。
“这个家啊,早就没啦,不要再强求啰。”神志不清的老太太拉住周闻的手,使劲掀他,要他走,“你走吧,快走吧,别管我了。”
周闻握住老妪苍老粗糙的手,递给她一个布口袋,轻轻告诉她说:“我不是周岩生,我是周闻。我给你带了你的绣布来,上次你说差一色线,今天有人给你买上了。你有空绣绣花,别胡思乱想。”
戴秀芳这才站起来,在病房里找老花眼镜,戴上了,睁大眼睛,仔细的将一表人才的青年从头望到脚。
她终于醒悟,原来,这是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周闻。
周岩生怎么会有这么帅这么倔呢。
那双倔强的能溅出璨然晶光来的眼睛,岂能是这世上随便一个人能拥有的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
第025章 多纯情
为着那双明亮得可以驱散所有混沌的眼睛, 戴秀芳脑子里忽地闪开一道光,记忆从好几年前拉回来。
她都想起来了,当初司婕亏空公款的事在他们老家东塘县闹得特别大, 她儿子周岩生跑了,她儿媳妇司婕疯了。
风烛残年的她身边只剩下被周家收养的那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周闻。
收不到钱的债主气得跳脚, 每天都来家里找她跟周闻这对一老一少的麻烦,她又接连犯了好几次肺病,一个月里被接连好几次的送医院抢救。
每次接到消息, 火速奔来她病床前照顾的人, 只有穿干净初中生校服, 理整洁板寸头的周闻。
这么连着被医院召唤几次后,周闻就不去上学了。
因为没钱, 也没时间,他的日子再也不能像同龄人那样过得轻松,他每天得去拼命的挣钱给戴秀芳治病,为周家还债。
可是,真的算起来, 这些破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身上可没有流着他们家的血。
“是小闻啊。”
戴秀芳忽然又乐呵呵的笑起来了,“怎么长得这么帅了,奶奶都快不敢认你了。你女朋友呢?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说是个大学生的那个, 今天怎么没来?”
“哪个?”周闻不记得了。
有时候江韵她们为了缠他, 也跟他一起来疗养院探望他奶奶。
戴秀芳有印象, 自己的孙子后来就算没上学,在社会上一路混到了这时候, 身边还是有很多女孩子争着抢着想要对他好。
“这个绣布的线是不是她给买的呀,啊呀,小姑娘居然有心挂念我这个老太太的喜好,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住着,每天都闲得没事干呢?我好久没绣花了,我今晚就一边看电视一边绣花。”
戴秀芳以为周闻交女朋友了,她知道,周闻可招女孩子喜欢了,他还在上学的那几年,她每天帮他整理书包,每天都会发现他书包里装的全是女生硬塞给他的情书。
他不上学以后,成天主动蹭到他面前的女生就更多了。
戴秀芳知道他天生美貌,皮跟骨都长得好,被司婕去福利院领养回周家,戴秀芳见他第一眼就揣测他来历不简单。
有很多次,神志清醒的戴秀芳都旁敲侧击,要他去找他真正的父母,别跟周家耗在这里浪费青春,可是周闻从来都不愿意去。
戴秀芳知道,他不走是因为他有孝心。
他为的是要好好照顾戴秀芳走完最后这几年,她命不好,这辈子没能有真的孙子,还患了癌症,临了风烛残年,儿子跟儿媳妇还闹离婚,一个偷偷跑路,一个住疯人院,弄得家破人散。
周闻是个死心眼,他永远记得五岁第一次到周家,戴秀芳抱着他,笑得无与伦比的慈祥。
“哎呀,快让奶奶好好看看我的乖孙儿,从今以后,你有家了,我就是你奶奶,奶奶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从今天起,奶奶让你片瓦遮头,顿顿吃肉。”
那是会让周闻记住一辈子的脉脉亲情。
周岩生跟司婕摆烂以后,年少的周闻哪里都没去,选择揽下当这个家的责任,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戴秀芳。
很快的,东塘流传了太多的关于司婕跟她姘头的流言蜚语。
银行没多久就把周闻跟戴秀芳住的房子查封怕卖了,周岩生早把它拿去做了抵押贷款。
债主天天找来骚扰他们,戴秀芳住院,他们甚至会去医院病房里闹,也不怕戴秀芳一口气喘不上来,活活会被他们气死。
但是周闻怕。
于是周闻就带戴秀芳来了理县,一开始,奶孙俩住在环境清幽的静霞路,周闻又要打工挣钱,又要花时间跟精力照顾她。
渐渐的,戴秀芳的病犯得一次比一次厉害,周闻就凑钱,将她送进了专门的疗养院。
他忙着挣钱,没那么多工夫亲自照顾她。而且,她犯病起来没有专业医生跟看护的照看根本不行。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戴秀芳捋着手里的五色线,问道:“今天是不是你女朋友让你把这针线跟绣布给我带来的?周小闻,我告诉你,这一次你这个女朋友一定是个好女孩。”
“奶奶,我没有女朋友。”周闻笑着纠正。其实他挺喜欢来看他奶奶的,跟她呆一起,能让他每天都在焦躁的一颗心静下来不少。
“别不承认,不要害羞,我知道咱们周小闻这一次一定是恋爱了。”戴着老花眼镜的戴秀芳如数家珍的捏着被配齐了彩线的针线包,难得的高兴。
能配齐这些复杂彩线的姑娘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现在还没有,哪天有了,我带来给你看看。朱医生刚才告诉我,你不好好吃药,从今天起,好好吃药行吗?你知道你孙儿挣钱不容易。”
周闻在老妪面前蹲下身来,望着她已经没有什么华彩的眼睛,哄她一样的说。
他知道她时间不多了,就算把她弄到疗养院来,让看护跟医生每天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她也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
虽然她时常把他错认成是周岩生,动不动就跟他念叨,提醒他周闻不是他们周家亲生的,他们随时都可以把周闻给扔下不管,但是周闻还是心甘情愿的照顾了老太太这么多年。
即使没有血缘,他们也是有感情的,已经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
每次周闻受伤的时候,疼得睡不着,戴秀芳会哄他入眠,还是把他当当初那个从福利院刚接到周家来的怯懦幼童,轻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好好睡一觉,妖魔鬼怪都会走的。奶奶会请孙悟空跟白龙马,护送周闻去西天取经。
“知道了。回头一定好好吃药。”戴秀芳应允,尔后起身来,从八斗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的跌打药酒,伸手摸摸周闻还挂着伤的脸,心疼他道,“少打点架,受伤了,奶奶会心疼。孙悟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来护着你,他跟奶奶关系其实也不好。”
“嗯,好。”周闻点头,薄唇扬起,被周老太太逗笑了。
摸着青年鲜嫩的脸蛋,戴秀芳又嘱咐他道:“等奶奶走了,你一定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不,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周闻声音忽然有些哑。
一时间,他只能拽紧戴秀芳的手,舍不得跟她分开。
因为曾经,她就是周闻在这个世上能拥有的唯一温暖。
*
在疗养院陪戴秀芳呆了一会儿,周闻收获了一大堆跌打药酒。
还没走出疗养院大门,就又有几个债主给他打电话,都是周岩生跟司婕的债主,在这两个人暴露出无力偿还的迹象以后,他们就逼周闻写下了借条,约定了分期还款,每个月不停的骚扰他。
周闻的人生从不满十五岁开始,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要拼命的去挣钱还数不清的债。
现在他快二十岁了,跟戴秀芳相依为命的这种日子过了五年,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债主专门挑他没钱的时候一起来问债,他会真的忍不住跟他们发火。
“又不是我借的钱。你能证明你的钱从我的银行卡上经过吗?”
“我再说一次,请你的语气好一点,周岩生跟司婕差了那么多人的钱,我愿意先还给谁是我的自由,或者,直接不还也是我的自由。”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决定不还了,有本事你上法院。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现在我混社会了,连人都敢杀,你不知道吗?”
挂断几个对他恶言相向的债主的电话,周闻迈开长腿,跨坐到机车上,把钥匙插进锁孔,点燃引擎。
胸口的怒火烧得正旺,忽然又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周闻以为又是债主,摁了接听,特别凶特别狠的吼:“我说了,老子今天没钱。怎么这么缠,要不要把我的命马上给你?”
“……”
对方沉默了些许时候,才温温软软的说,“那个,修电视机的师父来了,问电视机是怎么坏的。”
是这两天住在静霞路楼房里的岑妩。
周闻这才将怒意平息下来,对她说:“问李允。他看坏的。”
“我没李允电话。”岑妩本来也不想打来,可是她只能找他问,现在修电视机的师傅在那儿等着答案。
“那你怎么有我电话?”周闻没个好气。
“我房间里贴在墙上那个美人图上写着你的电话。”岑妩这两天对着它睡觉,自然就记住了。
这么说显得她真的没有在刻意的背那十一个数字。
“你加我微信,我发李允电话给你。”周闻滑动了一下喉结,告诉岑妩道。
岑妩于是就这么加上了周闻的微信。
周闻把李允电话发给她,就骑车走了,行到路上,春天明媚的大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他在一个小超市门口停车,买了一瓶冰薄荷水解渴,拿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错点了一个人的朋友圈。
就是刚才跟他加上微信的岑妩的朋友圈。
十八岁女高中生的朋友圈应该没什么好看的,中二又矫情。
周闻以前也认识过几个十八岁的女生,后来对这种人群再也没有任何兴趣。
她们有时候连人都找不到,一进学校,就要被老师没收手机,然后乖乖的上课写卷子,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就听家长的话。
在周闻眼中,她们就是一种未断奶的幼猫,存在的意义只是被人照看。
然而,这一次,这个女高中生的朋友圈看得他眉心一皱。
3.26.【今天受到启发,画了幅画,在春天盛开的小梨树。】
岑妩今天画了幅油画,发到了朋友圈里,她画的画,跟周闻挂在房间里的画是一样的。
来自Vincent Willem van Gogh,盛开的小梨树。
她照着原著临摹的。
这是周闻搬到理县来,到过他房间的人里,第一次,有人辨别出他房间里那副早就面目全非的画,是什么画。
岑妩也就是在那栋楼房里住了两天,便认出来了,她画了一副春天的盛开的小梨树。
黄色的油彩,白色的花蕾。
在偌大的长满杂草的庭院里,只有一颗盛开的梨树跟一根矮矮的树桩。
1888年,罹患重度抑郁症的梵高,去到阿尔勒,在法国南部旅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融入创作,重新找到了创作热情,动笔画了各种撼动人的作品。
盛开的小梨树在这些作品里并不著名。
大多数人的提起这个闻名世界的画家,想起的都是向日葵跟鸢尾。
周闻在理县认识的人里面,没人懂油画,更没有人懂这副盛开的小梨树的寓意。
未断奶的奶猫画的画,让周闻对她有了些许改观,周闻现在愿意将她在他心里进一层阶,被他定义为断奶了的幼猫。
后来,修电视的收费是390元,岑妩让修理师傅开了收据,给周闻发了过来。
师傅着急走,一直催她给钱,她把身上的所有零钱全部凑一起,给了对方。
【师父说收费390元,换了个零件。我先帮你付了。】
收到这条微信的周闻被小梨树打动的婉约心情忽然一下没了,还以为多纯情呢,还不是会马上找他要钱。
【我房间里有你的欠债笔记本,你去上面记上,今天周闻欠岑妩390。】
【嗯。好。】
岑妩答应了之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周闻喝光了冰薄荷水,探望完骨瘦如柴的戴秀芳,从疗养院走出来的压抑心情解散了一半。
他脑海里总浮现女生画的画,她画得肯定没有梵高好,可是,她画的小梨树却在周闻脑海里深刻的产生了烙印。
她画的是有生命力的树。
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并没有产生过亲密,可是周闻却总能在岑妩身上得到一些深刻的响应。
那些被她画出的一朵朵的白色绚烂,是这个春日周闻见过的最美的盛开,能让他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
第026章 惊才绝艳
月明星稀, 春风徐徐。
周闻晚上回到静霞路,岑妩已经睡下了,一个人在屋里关着门。
周闻冲了个澡, 今天他总觉得后肩膀有些疼,上次打架的时候,好像被人拿铁棍从背后狠敲了一下, 当时疼得他咬牙。
现在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会觉得疼,前阵子好多人找他要钱, 他着急到处去找钱摆平他们, 在那种紧绷的生活状态下倒不觉得疼。
今天去疗养院里看完戴秀芳, 戴秀芳拉住他的手,关心了他几句, 他倒感到后背难耐的疼起来了。
所以人其实就是软弱又矫情的生物,一旦被关心,就会觉得疼,感到痛,真的没被人在乎的时候, 还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就那么算了。
周闻冲完澡,只套了一条黑色长款棉质运动裤,从房间里走出来,到二楼偏厅里摆的试衣镜面前看自己的右肩, 他的眼睛看不太到, 只看到一块淤血, 颜色青紫。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依然觉得很疼。
手里拿着戴秀芳给他找来的偏方跌打药酒, 他倒了点儿出来,试着擦拭,但是发现手够不到。
岑妩这时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刷完了卷子,准备要睡觉,临睡前,她想去楼下的厨房倒杯水喝。
她一走出来,一抬头就撞见裸着上身的周闻。
岑妩毫无防备的看见男人胸肌饱满的倒三角形身材,平日里他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脱完衣服,身上的浮凸垒块明显到他只是轻微的呼吸,那些线条都会磅礴的涌出。
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难言的欲感,薄薄的肌肉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绷紧以后,还带着几丝清新的少年感。
套着运动裤松紧的一截窄腰兀自起伏着,欲到不能再欲的半截人鱼线露出。
“看够了吗?”等女生脸红心跳的欣赏完他优越的肌肉线条,周闻才出声叫她,“过来。”
“干嘛?”岑妩很紧张,语调有些发颤的问。
“你过来就行了。”周闻哑着嗓子,透亮眼睛里晕着几分痞气,嘴唇勾起,冲岑妩喊。
岑妩僵在原地,揣测了一下他的意图,见到他手里拿的跌打药酒,她想他应该是需要帮忙。
岑妩迈步上前,问:“要搽哪里?”
周闻轻轻一笑,本来还想逗逗她的,问问她,他这样裸上身性不性感,她对他动没动心,没想到她脑子也是够精,早就知道周闻叫她过去的意图。
周闻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这儿。”
“搽上去就完了吗?”岑妩问。
“好像需要按按,搓搓,再揉揉,好让经络吸收。”周闻回答。
“嗯,好。”
岑妩绕到男人身后,看见了他右肩之下,几乎三分之一的背全是淤青跟肿紫,岑妩难以想象他受伤的时候有多疼,以及这些天他带着这些伤,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我开始搽了。”岑妩把药酒倒在手心,贴上男人的背,温热的触感传来。
他特别高,得有一米八八,岑妩刚过一米七,趿着平底拖鞋,得踮脚才能碰到他的伤口。
她先是用沾了药酒的手心轻轻摩挲,尔后用劲摩擦,他皮糙肉厚,她一双柔嫩娇弱的小手要使很大的力,才能让药酒被吸收进他的身体里。
周闻站着,越发感到身后岑妩的吃力,他说:“跟我去我屋里。”
“……啊?”岑妩很紧张,紧张得心眼子全部为男人张开了。
她不傻,她能感到他的身子现在在不断的发热,烫得吓人。
背筋全部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的想要做一些剧烈运动,来释放他体内这股难言坚硬的热量。
“叫你跟我去我屋里。听不懂?”周闻用沉得发磁的声音要求她。
“不去,就在这儿搽,搽完我回我房间。”岑妩不想进他的房间。
周闻伸手,捏住女生皓白的细手腕,将她扯到他房间里。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岑妩很迷惑周闻把他拉他房间去干嘛。
岑妩被男人轻摔到他床上。
岑妩警惕的声明:“你干嘛?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周闻语带嘲讽,说着,他自己也爬上了床,朝岑妩靠近。
“你别碰我,我不跟混混上床。”
岑妩怕得浑身发麻,以为男人要做些什么禽兽的事,他这样每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岑妩这样帮他搽药酒,他身体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
“帮我好好搽药,不然今晚真的在这床上办你。”
周闻靠近之后,就乖乖把脸贴上枕头,将精瘦身子趴着,好方便岑妩给他搽药酒,不然一直站着,他太高了,岑妩会搽得累。
那药酒上有说明,说抹在跌打损伤处之后,最好要摩擦生热,为伤者按摩一刻钟。
岑妩松下呼吸,看来又是她想多了。
只是为了一个药酒说明,岑妩第一次跟周闻有了肌肤之亲。
终于按摩完之后,岑妩望着他房间里挂的那副面目全非的画,问:“这画怎么变这样了?”
“谁知道,我的那些小弟有时候在这个房间打牌,啤酒洒了,找不到烟灰缸了,它就这样了呗。”周闻满不在乎的说。
“现在是春天,所有的树都会盛开,包括歪了脖子的一开始没长好的。”岑妩含蓄的提醒早就决定放弃的颓拽男人。
“我今天画了一幅新的,送给你,你把这幅换了。”顿了顿,岑妩鼓起勇气说今天她为什么会画一幅跟他房间里的画相同的画。
“我看到了,在你的朋友圈,你画得可真丑。”
“我画得是不好,但是我知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岑妩正要用不稳的声线再说下去。
周闻打断她,“别说了。”
于是,岑妩不再吭声,缩起腿,在房间里安静的陪了一身是伤的男人五分钟。
之后,“明天我要走了。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了。”岑妩跟他告别。
“嗯,以后精灵点,别傻傻的再被人整。”周闻把脸趴在枕头里,闷闷的说。
“这次谢谢你,钱我一凑够就会还你的。”岑妩说,岑妩想把这个晚上当成一个跟周闻的正式告别。
然而,帮他搽完药酒,她撞见他除下衣衫,一身的伤,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像是他一路走来的人生地图,她发现也许她告别不了了。
他的事岑妩都偷偷跟李允打听过了。
他锲而不舍带在身边照顾的周老太太其实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那些成天找他的债主,是因为他养父母不负责任欠下的债,欠的那些钱更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只不过收养了他九年时间,而这九年,正好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时间,就算他们不收养他,他呆在福利院里,也会有学上。
李允说,在周闻的养父母没出事之前,他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如果他继续上学,他肯定闭眼都能考清北人复。
知道周闻的身世后,岑妩明白了为何他要在房间里挂一副盛开的小梨树。
“你还疼吗?”
药酒搽完了,一瓶350毫升的容量,全部用完了,才勉强把他后背那些伤都无一不落的覆盖,岑妩问道。
她想知道她累得气喘的帮他上完药,有没有效果。
房间的吸顶灯开着,暗淡的光源散下暖黄的光辉,拢照在男人性感的后背。
“还……疼。”某种意义上,算是被女生伺候得舒服的周闻瞌睡来了,回答得懒懒散散。
一张俊脸扑在一个雪白的枕头上,有凛然的英俊,也有慵懒的钝感。
支腿在床上,坐在他身边的岑妩从一个斜视的角度看过去,深深的觉得他的脸是那么好看,好看到堪称迷人。
“哪里还疼?还要不要再搽药酒?”岑妩搭手,试着轻轻抚摸他背上的那些淤青,小声问。
周闻阖着眼皮,快睡着了,迷糊的说了一句呓语,“有你陪着,就不疼了。”
“……”
岑妩的心瞬间像是无形中被拽住了在挤压,一时缺氧,无法正常运作了。
外面不知何时沙沙沙的打起了雨点,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
岑妩起身,下了床,把床尾叠着的被子拉开,替趴着入睡的周闻盖上。
他睡觉的时候,脸很恬静,放下了所有的攻击性,岑妩很喜欢看。
会让她联想起台风过境后的海面,静谧又豁达,能涵括任何曾经发生过的波动。
好像只要让他睡一觉,什么事都能过去。
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暗潮汹涌,都只会是他的一段经历而已。
因为周闻,岑妩学会了另外一种随遇而安。
趁男人睡着,岑妩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他睡觉的模样。
他五官精致的脸趴在枕头里,后方就是那幅他亲手拼出的,已经很难看出是什么的浮世绘拼图画。
后来,岑妩想周闻的时候,或者心里难过的时候,都会把这张她偷拍的他的照片拿出来,温习他那张女娲毕设的面孔。
对岑妩而言,它永远都可以算得上是惊才绝艳。
*
周闻早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昨晚居然趴在床上就直接睡着了,本来是想回来整顿一下,搽个药,就去酒吧看店的,结果后来怎么就一觉到天明的睡了整宿。
他很久都没有如此心无旁骛的酣甜睡一觉,睁开眼来,整个人堪称是神清气爽,宛若获得了浴火重生。
楼房里一片静谧,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今天是周一,一周的新开始,岑妩去学校上课了,上下两层楼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周闻起身,洗漱之后,去她住的房间里看了看,懂事乖巧的她把一切都回归原样。
靠窗的旧梳妆台上放着他们的记账笔记本,她没把它带走,上面有一行新的字。
【3.26,周闻欠岑妩一次疗伤。】
周闻对「疗伤」这两个字嗤之以鼻,帮他擦跌打药酒就算是疗伤吗。
他把那本白底绿花,绘着四叶草的笔记本捡到抽屉里,忽然又觉得不能放在这儿。
最后,他把笔记本拿到他自己的房间里,扔到枕头边上。
第027章 白富美
岑妩今天的生活开始恢复正常, 她正式去了学校上课,然后会在放学后按时回去珍贵超市,刷完各科目的卷子, 就腾出时间帮小姨看店。
之前发生的被蛇咬了住院,还有跟周闻一起住在静霞路的那几天只能算是一场意外事故,终将会过去。
十八岁的岑妩的生活又回复到正常且乏味的苍白。
课间, 班主任刘枝颖到她课桌边来,问了问她今天回学校适应得如何,岑妩回答还行。
刘枝颖又问她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没有, 之前她小姨打电话帮她请假, 说她要去杭城照顾一礼拜她生病的外婆。岑妩这才了解周闻找人帮她撒了什么慌。
然后她小姨冯燕珍那边, 周闻又叫人假扮刘枝颖,说她被学校安排去杭城参加物理竞赛了。
他不是个好人, 以前肯定跟女高中生打混过,让她们不去学校,天天陪着他玩乐,才会这么擅长帮人跟老师和家长两边请假。
岑妩让自己理智,千万不要愚蠢的为一个县城小混混沦陷。
“现在回到学校要好好上课, 你是高三下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老师很高兴你在我们班上参加高考。你的成绩这么好,接下来一定要集中精神准备,争取考个好成绩。”班主任重点关注班上的资优生。
“嗯。好的,知道了, 谢谢老师。”岑妩很乖巧的点头。
她的通同桌陆振旭的座位是空的, 又是没来上课。
坐在后桌的两个女生, 陆萱跟于蓓今天也一副不敢惹岑妩的模样,自她来了以后, 根本没敢朝她大小声半句,往常,岑妩上课听见的全是她俩在耳后的冷嘲热讽。
刘枝颖说完话就要走,岑妩问:“老师,陆振旭呢?”
“他出事了,倒霉的被摩托车撞了,伤得有点重,去杭城的医院住院了,这学期可能都来不了了。”刘枝颖回答。
“哦。”岑妩点头。其实她今天来复课,心里还提心吊胆的,深怕陆振旭还是抓了毒蛇在教室里等她。
可是这种害怕她又无法说出来告诉任何人,向他们求救,小姨开一间超市,一个人照顾年少的凌濛,已经够辛苦了,她来寄宿,小姨还要分心照顾她,岑妩不想给小姨制造任何麻烦。
陆振旭的家境在理县一中是最好的,所以他才那么为所欲为,岑妩不是对校园暴力不懂,这种情况一旦有了开端,施暴者就会循环往复的渴望通过施虐这件事来得到快感。
陆振旭欺负成功了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及之后的很多次。
今天岑妩是咬牙来复课,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没想到,陆振旭那个恶霸已经被摩托车撞去住院了。
岑妩想,被摩托车撞了,她心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
他骑摩托的样子真的很帅,是一种不加滤镜的帅,比那些青春电影里专门做带伤妆造,强行凹出破碎感的男偶像还要帅。
岑妩复课的这几天,难得的在教室里上了几天安宁的课。
学校规定不准带手机,但是大家都偷偷带。
午间去食堂吃饭,岑妩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掏出手机看了看那晚她忍不住偷拍下的男人的脸。
*
放学后,岑妩回到珍贵超市,冯燕珍坐在门口看店,开着那台说是用来算账,其实只是平日里被凌濛用来打游戏的电脑,正在投入的一面嗑瓜子,一面看电视剧。
见到岑妩回来,她问:“妩妩你回来了,那个物理竞赛参加得怎么样了?拿了名次没?”
一个礼拜前,冯燕珍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说岑妩成绩优秀,要代表理县一中去杭城参加竞赛。
冯燕珍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挺好的。”岑妩笑,“我先去做饭。”
冯燕珍说,“我来做吧。”
“我做吧,你看店。”岑妩知道小姨舍不得不在前面看着,深怕她一走开,店里就会少卖一分钱。
“你作业写完了吗?”冯燕珍问,“高三了,要先以学业为重。要是没考上好大学,以后你外婆肯定怪我。”
“做完了。小姨放心,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岑妩成绩好,她不担心自己的将来。
港城那边今天传来消息,叫她过去港城上大学,说她爸上了年纪,想接她过去陪他。她不想去,都这时候了,已经没必要了。
岑妩在心里想着等自己上了大学就好了,当了大人可以自力更生,就不用依靠外婆或者小姨过日子,更不用觉得自己是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微不足道的人了。
*
岑妩做完晚饭,跟冯燕珍,凌濛一起吃饭。
这几天她没回来,冯燕珍少了个帮手,忙死了,晚上跟岑妩说了一声,要去理发店剪头发,让岑妩跟凌濛帮忙看会儿超市。
最近开□□过去,超市里的生意又不是很好了。到了晚上,门可罗雀。
岑妩找了两套高考模拟卷子,坐到收银台后,刷着等冯燕珍回来,凌濛一开始做出写作业的模样,等冯燕珍走了,立刻掏手机打游。
打了两局,他都被杀,队友嫌他菜,把他踢了出来,凌濛这才有心思跟岑妩聊天。
“这几天你上哪里去了?还骗我妈去参加物理竞赛了,只有我妈那么蠢才会信你。”凌濛说。
“我就是去考物理了。”岑妩继续圆谎。
“你是跟周闻一起了吧?”凌濛喜滋滋的问,“表姐,你可以啊,你才刚来理县几天,就做上周闻的女朋友了。”
“谁说我是他女朋友?”岑妩使劲的瞪凌濛一眼。
“周闻经常这样,那些跟他混在一起的女生,他都不让她们去上学,有些跟完他,就要死要活的,还为他吃安眠药,表姐,你可千万别这样,你要是吃安眠药,我可不送你到医院去洗胃。”凌濛先故意说得夸张,为的是”给岑妩打预防针。
“我又没病。”岑妩才不会做那种事。
“其实是陆振旭欺负了你,周闻帮你出头,我都知道了,你怕我妈担心,就没告诉我们。”凌濛吃了颗口香糖,表示很懂。
“还疼吗?”凌濛指了指岑妩的手。凌濛是在岑妩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在游戏室里听到两个大他两岁的男生说的这事。
他们说,刚转来理县上学的那个白富美被陆振旭放蛇咬了,陆振旭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欺负她。
现在这个大美女被周闻送去了医院。
周闻看上她了,陆振旭稍后肯定会被周闻收拾得屁滚尿流,在理县,谁敢惹周闻,分分钟没有好下场。
这不,消息传出来了,陆振旭前两天在大街上走路,忽然就被摩托车撞了,伤重到直接从理县一中办了休学。
其实陆振旭不是被摩托车撞,是被李允弄到一个汽修厂里绑在地上,被摩托车压着玩了。
凌濛觉得自己的小表姐挺牛逼啊,看着闷声闷气,整天回来就知道写卷子,结果一下就把理县的大美妞们勾心斗角想要勾到手的男人周闻给媚惑了。
岑妩现在算是成功上位,做了大哥的女人了。
“不疼了。”岑妩摸了摸手上的伤口,有些心有余悸的回答。就是留有疤印,以后夏天穿短袖会难看。
“其实遇上这种事你可以告诉我们的,虽然我们惹不起陆振旭他们家里,但是送你去医院我们还是可以办到的。”凌濛有些怪罪岑妩跟他们母子见外了。
说到这里,岑妩问:“对了,理县有哪里适合我这样的人做兼职的吗?我想找一份兼职。”
“做兼职干嘛?”凌濛问,“你缺钱找我妈要不就行了。别找我借,我可没有。”
“你帮我留意一下,谢谢。”岑妩认真的告诉小他四岁的少年。他不爱学习,整天在街上晃荡,理县发生的新鲜事他都知道,
岑妩想凌濛肯定知道哪里在招兼职。
“你想找什么样的?”凌濛好奇,将岑妩上下打量,在心里想她适合什么样的兼职。
招工的地方,凌濛到知道很多,对面林越街的洗浴房天天都招人,一般的女生,他们还不要,凌濛问,“轻松还是不轻松的?”
“我要找正规的。”岑妩咬字清楚的回答。
两人正说着话,有一群年轻男友进来买东西。
带头的人是江韵,她新染了头红发,在雪白的脖颈上做了个红玫瑰刺青,在春夜里穿件显得她胸大的吊带背心,还有堪堪遮住腿根的超短裙,腰间扎着一件衬衫外套,风情摇曳的走进来。
见到岑妩在超市看店,她招呼她的朋友们:“诶,你们都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到我们理县这种穷乡僻壤来体验民风的公主,某卫视的变形记知道吗?她就是那种白富美,到我们这里来上高三,几个月后考上清华了,就会被家里人接回去的那种矜贵大小姐。”
“哟,真的吗?白富美?我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真的白富美,让我好好看看。”
“长得挺骚的嘛,就这人最近在装乖撩周闻?”
“我去,就她啊,什么来历,才来多久,地皮踩热没有,就敢撩我们这儿最野的男人?”
“是啊,是啊,就是她,都给我记住了,以后喊她公主,这是我给她量身打造的绰号,都给我传开了。”
“什么公主啊,笑死,真的公主还用到理县这种破地方来上学,晚上还在这儿熬夜守超市。”
“哪种公主啊,林越街陪男人喝酒,让他们把钱塞进他们胸.罩里那种公主吗?”
跟着江韵一起玩的都是影视学校的大学生,理县这种地方的师资力量其实根本办不了一所大学,能去这里上学的学生其实都是来混的,他们的人品跟素质都不怎么样。
岑妩有这种自知,站起身来,帮他们算好他们买的东西,礼貌的装进马甲袋里,也就不再跟他们多交谈了。
一行人觉得就这样站着寒碜她无趣,但是带头的江韵也没有给出任何指示,可以把欺负原地升级,他们也就算了。
“公主,账算好了没有,要是算错了,马上打315举报你们家超市讹诈消费者。”江韵临走的时候,狠狠瞪着岑妩说。
岑妩凝视着她的眼睛,不卑不亢的回答:“都算好了。你要是不放心,回去再对一次。每样东西都明码标价了。”
江韵翻了个白眼,低声骂:“假正经。等着,一定收拾你。”
第028章 玩命了
珍贵超市来了个冷艳公主的八卦不知道被谁广泛的在理县传播。
久而久之, 几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城里来的白富美诡异的跑到理县来念高三,据说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假正经公主。
跟他们这些出生普通, 眼界狭窄,一辈子都只能在这个县城里绕圈的小城青年不一样,她不止长得漂亮, 成绩好,还是个富家千金。
后来,他们提起岑妩, 都喊她「公主」。
公主这个词在字典里本来是个褒义词, 但是在现在这个语义复杂的社会, 这个词早就变味了。
他们叫岑妩公主的时候,很多都是带着嘲弄意味, 在讽刺她是个落难凤凰不如鸡的公主。
真正的白富美怎么会跑到理县这种破地方来上学。
传诵度高了,在学校里,都渐渐有人极不尊敬的叫岑妩「公主」。
上体育互动课时间,陆萱在运动场边拍篮球,于蓓在她旁边陪着, 无事可干的嚼口香糖。
岑妩找了个偏僻的离班级活动人群最远的篮球框,自己站在禁止线外投球。
她这个人真挺灵的,不仅卷子写得好,英语念得好,甚至体育也好。
高挑身材站在三月清晨的春光里, 校服衬衫看起来又不合身了。因为无形中她又拨个了,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包括少女窈窕玲珑的身段。
不远处站了几个高三年级的男生,都瞪大眼睛, 一副痴傻的模样看她,窃窃私语的放肆议论着公主怎么又发育了,身材好,胸大,屁股翘,还会投篮,一扔一个准。
咣当——
又一次,篮球精准的命中篮筐,落地后,弹射得很远。
岑妩奔上去捡球,球居然很不合适的滚到了陆萱的脚边,岑妩顿了顿,还是决定朝这个方向走来去捡。
陆萱抬脚,踩住那颗浑圆的篮球,颐指气使的瞪岑妩一眼,酸酸的说:“公主,你篮球打得可真好。吸引了好多观众,教教我呗。”
岑妩淡淡回答:“我乱扔的。郑老师在那边,你可以让他教你。”
“公主,别这么冷漠啊,你说你都来理县多久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了,是在嫌弃我们理县的人不好吗?一直耍单的,都不跟我们来往。”陆萱阴阳怪气的说。
“请把球还给我,谢谢。”岑妩知道之前陆振旭往她书包里放毒蛇,陆萱有份参与策划。
他们以为那次会把岑妩往死里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岑妩背后有人在给她撑腰,而那人居然还是周闻。
“我不是公主,别喊我公主。”岑妩注视着陆萱的眼睛,认真的跟她纠正。
“就喊你怎么了?”陆萱眯眼,望着跟她一样身高的岑妩,挑衅味十足的吼道。
岑妩嘴角讥讽的扬起,尔后,她什么都不说,伸出脚去,灵巧的踹走了被陆萱踩着的篮球,然后弯腰抱起。
陆萱很生气,“还说你不是公主,玩什么高冷呢?”
岑妩留给气急败坏的陆萱一个沉默背影,什么都不说,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陆萱被气得够呛,因为操场上这么多人,大家都在看着呢。
陆萱一个理县资深富二代千金,居然还杠不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假大小姐了。
得了吧,岑妩要真的是白富美,陆萱愿意为大家表演现场吃翔。
岑妩跟陆萱的争执被年级上很多人围观,大家都在对岑妩评头论足,岑妩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的又去先前的那个只被她光顾的球框下练习了会儿投篮。
没多久,篮球场边聚集的男生越来越多,都是来围观她的。
有些个性聒噪的甚至扯开喉咙在操场上喊:“公主真棒,真人间白富美,干啥啥都行,三分球比我们这些男的投得还行!”
“芜湖,公主绝了!”
“公主交不交男朋友?选我选我选我!”
体育老师回头朝这边看过来,岑妩很快把篮球扔回回收处,去跑步了。
围着操场跑了三圈,好不容易捱完了这堂体育课,她回教室拿书包。
岑妩走出学校,她表弟凌濛站在学校门口等她。
他上初中部,她在高中部,他放学要早一些。
凌濛说:“表姐,我帮你找到三份兼职,你看看你去哪个。你托我办的事我办好了,你也得帮我个忙。我放学跟同学去打会儿游戏,你帮我跟我妈撒个谎,说我们今天班主任临时占课给我们补习。”
岑妩还没来得拒绝,“我不会……”帮你。
“表姐,那我就先走了。”凌濛把三个招工广告单递给岑妩,然后人跑没影子了。
*
晚上下了点小雨,岑妩在房间里刷完卷子,听了会儿英文,冯燕珍要出去一趟,叫她下楼帮忙看着超市。
岑妩下楼来,手里拿了一本日系推理小说,坐到收银台后,很久都没有顾客来,她看店看得要打瞌睡之际,有人来了。
是她好几天都没打过撞面的人,她的债主。
这两天岑妩问凌濛介绍兼职给她做,其实就是想要挣钱还给他。
男人没带伞,穿了件圆领黑色棉体恤,下身是黑色破洞修身裤,脚上一双奶白帆布鞋。
他天生冷白的皮肤被衣服的纯黑颜色反衬得明显,细腻到莹润如玉,笔直高大的身材站在超市里,从头到脚都带着窗外春雨的湿意。
岑妩见到是他来,瞌睡一下就没了。
周闻望了她一眼,颓欲感满满的脸很吸睛,然而神情却很淡。
很有跟成语锦衣夜行一样的意思,他长了张拽脸,却不高兴拿它炫。
珍贵超市就开在林越街的街口,他经常来光顾,对店里的货物摆放很熟悉,迈开长腿,径直走到货架前选了一些东西,拿到岑妩面前结账,最后叫她拿三包南京煊赫门。
烟酒柜在收银台后面,一般的超市都照这样摆货,烟酒比较值钱,怕被人偷。
岑妩把烟取了过来,周闻又到摆在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一排养乐多。
“还要这个。”
岑妩瞪大眼睛看他,没想到他还会喝这个,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不是他买给自己喝的,应该是给跟在他身边那些花蝴蝶一样的女生买的。
“一共162。”岑妩算好了账,告诉周闻。
超市外的夜色漆黑如墨,低气压从入夜之后一直盘旋在县城的天空。
乌云盖顶,忽然毫无预兆般的,柔情春风化作凉薄急雨,一道银白的闪电自毁式的扯过天空。
白光闪耀之后,周闻望了超市四周,又再回头睨女生一眼,扬了扬唇,瞳色漆黑的眼眸像尖锐的刀刃,又似轻柔的羽毛滑过她身上。
在他进来后,刻意不跟他有眼神接触的岑妩终于跟他四目相对。
那双深眸像暗潮,似旋涡,如黑洞。
岑妩被他凝睇得身子不由得痉挛了一下,忽然之间,她确认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发了芽。
从此之后,她见别人,从他们身上都得不到这种剧烈的萌发感。
对岑妩来说,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可以像周闻。
“要记账吗?记在我的笔记本上。”见男人迟迟不动,只是用复杂眼神盯着他,也不喜欢主动说话,岑妩先问。
“这点钱我还有。”周闻这才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我很快会把上次住院的钱还给你。”岑妩说,凌濛给她找的三份兼职,她已经拿定主意去哪里应征了。
“没事,不急,你是公主,被你欠账是我的荣幸。”周闻今晚不知哪来的兴致,也跟着江韵那帮坏透了的始作俑者喊她公主。
“别乱喊。”岑妩不悦,阻止他对她用这个称谓。
“就喊。”周闻笑了一下,伸手扯了一下岑妩的马尾发梢,“公主,头发乱了,重新扎一下。”
然后,他动作随意的拽住装东西的口袋,站到了超市门口,拿出购买的物品拆封。
他第一个拆的东西不是烟,而是养乐多,拆开之后,不打算用吸管,恣意的撕开上面的封膜,直接往薄唇边送了喝,形状不规则的瘦凸喉结抖动。
岑妩从侧面偷偷看他煽惑的侧脸跟锁骨,心里为他躁动得忽上忽下的。
被他喊公主,跟被陆萱,江韵,还有学校里那帮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喊公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岑妩居然一点都不讨厌。
因为他嗓音带磁,语调懒倦的喊出的公主,好像是在跟岑妩调情。
男人瘦高的身型一直不动,杵在超市门口,岑妩不知道他在等谁,还是在躲雨。
几分钟后,等他手里那瓶养乐多喝完,三辆样式花哨的改装赛车在春风化雨里驶向他,一改来时的风驰电掣,乖乖停在他面前。
一道银白闪电将漆黑的天空劈开,带着彻底的恣意,春雷轰轰。
岑妩看着男人在闪电之中,姿势随意的奔上赛车,单手握住方向盘,接过别人递给他的烟。
昏黄街灯落在他身上,照得他面色沉郁,下颚锐利,双眸透亮。
岑妩确认到,她心里有东西真的在为他发芽了。
这个晚上,只看跟她许久未见的周闻一眼,岑妩干涸的心田就为他长出了新生的生命来。
*
超市橱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凌濛是跟冯燕珍一起回来的,他们没带伞,在外面避雨,回来的时候快十点了。
“妩妩,我来看店,你赶紧去睡了,明天还要上课。”冯燕珍着急照顾岑妩上楼睡觉。
完了,她又催凌濛:“凌濛也赶紧去。”
岑妩拿了衣服,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在二楼过道上遇到凌濛,凌濛说:“你男朋友今晚跟人去玩命了。你怎么不管管。”
“什么意思?”岑妩问。
“周闻晚上跟人比赛车,理县擒云山,九十九道弯,赢了能拿十万。”凌濛咋咋呼呼的压低声音说。
“上一次有人去比这个地段,车毁人亡,你知道这山为什么叫擒云吗?就说攀上去能把云都擒在手里,陡峭得跟天梯似的。”
“……”
岑妩说不出话,她的心忽然一下就蹦到了嗓子眼,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冷情慢热,闲少为因为外人外物产生这种浓烈的情感。
她没想到周闻会在这种打雷下雨的天气跟人去山上赛车。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
第029章 晚约会
岑妩洗完澡, 换了睡裙,找了本高考模范作文背,背着背着, 她走神了,窗外的闪电越来越亮,轰隆隆的雷声一次比一次震耳欲聋。
岑妩站起身来, 探头遥望林越街的瘾酒吧。
因为周闻不在,今晚酒吧里没有什么活动,一点都不热闹, 岑妩能看见他们的酒吧空落得只有两三桌寒酸的客人在喝饮料, 而不是喝酒。
岑妩愈发心神不宁。时间太晚了, 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关了灯准备睡觉。
楼下超市一直亮着灯, 冯燕珍通常都会开通宵的店。
岑妩将自己今晚所有的心神不宁都怪责于是因为下雷暴雨的特殊低气压天气,而不是她的心里有东西在疯狂的生长。
她在黑夜里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去上学的楼上,她跟凌濛去小吃店吃早餐,热豆浆跟刚炸好的油条端上来, 眼睛底下有黑眼圈的岑妩没有胃口,反而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抱歉,昨晚我算错账了。不是162,是142。】
她想了一晚上才找了这个借口主动跟周闻说话, 冯燕珍的超市是小本经营, 还是手写算账, 不会给顾客提供收银凭条跟购物清单。
岑妩用给对方算错账的借口,想确认他今天还活着没有, 还能及时回她微信吗。
结果吃完这顿早餐,周闻也没回。
岑妩后来去教室上课,一直记挂着周闻回没回微信。
午间,她去了图书馆,悄悄查看手机。
还是没有回复,午休都都快要结束了,那人才姗姗来迟的回了一条语音,嗓音懒倦的说:“怎么,是不是想我了?那晚上来静霞路看我。”
岑妩收到他的回复,心里的担心瞬间就消了大半,这样她就不用一直去担心他是不是在昨晚那种暴雨天气的山道上车毁人亡了。
如果他死了,她欠着他的钱就再也还不上了,这样真的不行。
岑妩一直这样给自己洗脑,合理化自己主动给他发微信的行为。
岑妩不想去看他,她只要确认到他还活着就行。
她打字:【不用了,我微信转给你,多收的二十。】
“我只要现金。”他回了一条语音,不容她商量的语气。
岑妩陷入了迟疑,其实她真的只是想跟他说上话,确认他的安危。仅此而已。
现在确认上了,他还活着,还能回人微信,她以为他们的这次相处就到此为止就行了。
“公主。”第三条语音,周闻喊她,声线很低,带了些平日里从未对别人示过的弱,“晚上我想要看到你。”
听出了男人语调里那丝倦,那丝弱,还有那丝颓的岑妩没答应,也没拒绝。
慕强如他,会在自己房间里挂上自己亲手拼出的盛开的小梨树的他,一直都活得那样倔强又冷漠,竟然也会有想要见到一个人的时候。
岑妩后来努力集中精神上课跟写题,脑海里还是会分心想起他说:
公主,晚上我想要看到你。
*
下午放学后,回到珍贵超市,岑妩仔细盯梢了林越街很久,都没在瘾酒吧看到周闻出现。
晚饭后,收拾完厨房,岑妩打了个电话给李允。
李允告诉她周闻昨晚跟人在擒云山比车,跑最后一个弯道时有一盘子没甩好,钱是赢了,但是手撞在车门上,有点骨裂,伤得其实有点厉害,但是他到现在也没去看医生。
岑妩问,他赢了多少钱。
李允回答,是十万。
岑妩又问,他经常这样,在下雨打雷的晚上不要命的去。
李允说,对啊,有几个杭城的阔少,觉得这样玩才刺激。他们当周闻是亡命之徒,周闻当他们是人傻钱多。
李允还说,车是辛尧改的,安全系数高,发动机猛得无敌,他们就算开啥兰博基尼,法拉利来都比不过,再加上周闻的技术,其实那些傻逼富二代就是上赶着来给周闻送钱的。
被人送钱的事,周闻当然要接受。
岑妩只能默然挂断了电话。
屋外淅淅沥沥的又在下雨了,低气压气旋依然盘旋在小城,缠绵不断,不愿意离去,如同黏稠在人心底那股懵懂的萌动。
冯燕珍的手机忽然响了,静霞路有对老夫妇,让她帮忙送些米跟菜油过去。
他们上了年纪,手脚不便,一直以来这些生活必需品都是打电话给冯燕珍,让她帮他们老两口送去。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凌濛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冯燕珍要他去帮忙跑趟腿,忙着打游戏的凌濛不愿意去。
岑妩自告奋勇的过来说:“我去吧。”
“你认识静霞路吗?”冯燕珍想着小姑娘刚来理县没多久,应该不认识路。
静霞路在理县另一个方向的园林地带,有一个废弃的草木昌盛的小公园,然后就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旧民居,木头房子居多,巷弄狭窄,有点像沪市老弄堂那种。
“她肯定认识啊。”凌濛在收银台后玩着手游,抬起头就多嘴的说,“她之前跟那谁……”
“凌濛,你打你的游戏,我帮你去送货就行了。”岑妩快速打断他,用生气的眼神示意他不准胡说。
凌濛埋头继续打游戏,不再说话,因为岑妩不让他多说。
冯燕珍把顾客的联系方式跟地址发到岑妩手机上,岑妩骑着超市里时常用来送货的电单车去了。
她开了手机地图导航,在逼仄的巷弄里耐心的找到了那对老夫妻的地址,礼貌的帮他们帮大米跟菜油搬了进去,领了现钞以后,骑车朝静霞路92号走。
那是周闻住的楼房。
岑妩带了一个卡通零钱挎包,里面装着一张事先准备好的二十元现钞,还有她的手机,然后就是适才收的要回去交给冯燕珍的货款。
岑妩想着白天跟男人发微信撒的谎,说昨晚算账,在超市里多收了他二十,这让今晚的她有借口去看他。
她是去给他退昨晚他到超市里买东西时多付的二十元,不是听他的话去见他。
*
细雨迷蒙,空气清新的春夜。
周闻一个人在房间里抽烟,这阵酒吧生意很淡,因为自从跟陆萱闹翻以后,陆萱的朋友都不去周老板店里消费了。
周闻其实早就明白到这点,但是他还是忍不了那群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在他店里对他的员工毛手毛脚。
摩托工厂里的工资都是压一个月,他这个月干的活,要等到下一个月才领钱,而且他们车间主任总是觉得他技术太好,抢风头,处处为难他,周闻明白这份工作也干不了多久了。
还有岑妩,周闻鬼使神差的自愿在她身上花了将近一万五。
这些都是周闻最近缺钱的原因。
知道他缺钱,昨晚辛尧帮他约了一个赛局,几个凯子兜里的钱都挺多的,开来的车也不算差。
跟他们组一个赛车局很适合。
只是,昨晚天公不算美,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其实去山上,特别是擒云山比车,真的很危险。
但是周闻没得选,几个债主催命一样的成天找他要钱,其中有一两个知道戴秀芳住哪家疗养院,戴秀芳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周闻不想这些人真的闹到行将就木的老太太面前,坏她心情,加快她辞世的步伐。
现在是晚上八点,周闻还没吃饭。
周闻活动了一下右手,发现居然还是很疼,今天他哪里都没去,就在静霞路睡了一天,中午醒了一次,手机里的未接电话跟未读信息多得他看到头皮发麻。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讯息里,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头像是一个金色头发卡通男孩的人发的内容。
他很好奇从静霞路离开后,她跟他好几天没碰面,也没联系,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会发什么。
像周闻这样习惯在女生堆里打滚的男人,第一直觉是觉得,岑妩会跟他撒娇,说想他了之类的。
结果,骨骼轻奇的她只说:
你昨天来超市买东西,我算错钱了,本来是142,我算成了162。
周闻看完她的信息,一脸震惊,整个人都为她坠了。
不愧是岑妩。
她主动联系周闻,仅仅就是为了要把根本没有多收,但是却被她坚持说成是多收的20转给周闻。
周闻暗自品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岑妩就是跟别的女生不一样。
她的意思,周闻明白了。
所以,周闻说,那20元需要岑妩晚上到静霞路来当面交给他,他不要转账。
看看时间,周闻猜乖巧得一尘不染的女生现在应该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写卷子,就是在珍贵超市里听话的帮她小姨看店,绝对不会来了。
周闻放弃了,不再等了,掏出手机,准备让李允给他带点儿吃的来,告诉李允周老板睡醒了,饿了,要吃东西。
要是李允有能耐,最好给他带来一个能让他开心的妞来,必须要比岑妩更漂亮,更会撩他的。
电话打出去,嘟了两声,周闻又率先挂了。因为他清楚,李允办不到,他找不到比岑妩更会的。
微信上,周闻点了辛尧转给他昨晚的比赛赌金。
两笔五万。
周闻确认以后,给几个吵得最凶的债主分别转出去。
这些几乎是用命换来的钱,最后就被他用秒转的方式给花光,它们还没在他的名下呆十分钟。
这五年来,他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未来五年,周闻觉得也许他还会过这样的日子。
一直没等到岑妩的他忽然有点儿颓,陷入了沉思。
直到岑妩在一刻钟后真的为他来了。
她有这儿的钥匙,上次周闻给的,她走的那天,忘记还给他了。
第030章 甜奶味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越过楼梯,来到周闻那间敞开门的卧室门口。
岑妩纤细高挑的影子落映到男人脸上,是难以形容的温柔靠近, 在这凄清又孤单的雨夜里,瞬间让一股难言的燥热从他冰冷的身体里浓烈的燃起。
“怎么才来,老子等了你好久。”周闻牵唇笑了, 笑意里带着几分从未让任何人见过的柔软孩子气。因为他期待成真了。
他以为岑妩不会来,然而岑妩还是在下雨的夜里瞒着所有人为他来了。
伸着一双修长得过分的长腿,靠坐在小床上的周闻粲然的眼神肆无忌惮的落到女生面孔上。
真好。
今夜的她居然没穿让他倒胃口的理县一中校服, 她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娃娃领修身连衣裙, 胸前有柔美的蝴蝶结系带, 半截式百褶裙摆,让一双笔直优美的小腿露出。
黑浓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长马尾, 莹白如玉的脸,璀璨如星的眼,娇媚似血的唇,像是一个诱人的礼物。
让周闻一见就难以形容的心情好,想要得到, 想要拆开,想要占有。
岑妩,这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注定要属于周闻的礼物。
“我来给你昨天算错账,多收的那二十。”岑妩从挎在身上的长条袖珍式卡通零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币。
从她给他发微信,到她来这里给他二十, 她的目的都是为了看他死没死, 残没残, 小混混真的不要命了,敢在那样恶劣的天气跟人到盘山公路上去玩赛车。
要是他死了或者残了, 他奶奶怎么办。
“你才差我二十?”周闻半扬下巴,他今天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一直坐在床上看雨发呆,没有东西陪他,除了岑妩亲手画的那幅浮世绘油画。
想到这点,周闻眼眸里流淌出汹涌的占有欲,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床沿,要岑妩过去坐。
领悟到他凝睇着她的眼神过分浓郁,“我会还的,但是不是今天。”岑妩紧张的说。
适才她上楼的时候,见到厨房没动过火,现在周闻的卧室里也没有餐盒,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人来过,还是那天她走的时候被她收拾的模样。
一切都太冷清了。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可我想你今天就还。”周闻流里流气的望着她,滚烫视线一一照过女生鼓起的胸部,柔媚的腰线,还有笔直的腿。
他笑:“你穿自己的衣服还挺好看。”
前阵子,她住这里,穿的不是校服,就是江韵那些俗艳的衣服,甚至还有周老太太的松紧式大花健美裤。
当时他觉得她穿这些好看,现在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才是真的好看。
“让老子好想脱。”周闻的仰月唇漾开,笑得明媚,骚话被他说出来,一点都不猥琐,反而有调情的暧昧。
身上有伤,在小房间里发呆了一整天的他现在特别痞,真的就像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的混混。
听话懂事的,正在每天忙着刷卷子备考清北的乖乖女岑妩一直默着不说话,因为她意识到她瞒着小姨到这里来,也许是一个错误。
其实周闻本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他上完初中就没上学了。
岑妩为何要对他产生从未对任何男生滋生过的失控情愫。
“昨晚的那二十还给你了。”
僵了一下,颤抖的把手里那张二十元甩给他,岑妩准备转身快点走,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只是来亲眼确认他的安危,不是来跟他约会的。
察觉到她才刚来就要走,周闻从床上起身,拉只走出去两步的岑妩一把,强势的直接将她拉到床上。
一双大手敏锐的揪住她的两截细手腕,叠在一起后定到岑妩的头顶。
男人水光四射的黑眸触到岑妩脸孔之上,宛若野兽打量心仪猎物一样的仔细瞧她,高挺鼻翼耸动,贪婪的嗅闻她身上的香气。
栀子跟冷香玉的馥郁从她的发丝散发出,她没用香水,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触近了,他发现她嘴边还有一股甜奶味,都十八岁了还没断奶。
“故意说算错账是什么意思?”周闻压住岑妩娇软的身子,口吻引诱的问。
“撩我?勾引我?”周闻被女人撩得太多了,接不接招全凭他的心情,但是她们都撩得很明显,将意思传达得很到位,就是想跟他上床。
岑妩撩周闻,撩得有些特别,特别得这世上仅此一个。
她会记得他奶奶绣布为什么半途而废,因为一色线没有了,没人给老太太买,老太太就干脆就不接着绣了。于是岑妩帮着买就行了。
她会留意他房间里那副早就面目全非的画,会懂它是什么寓意,会告诉他现在是春天,所有的花树都会盛开,包括像他这样早就长歪脖子的。
她会帮他整理他乱七八糟的书架,会根据他将书本翻旧的程度把他最喜欢看的书,放在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她会在想他的时候,假装说算错他买东西的账了,一定要还二十元给他。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岑妩会的事。
岑妩撩死了,比那些化艳妆,穿抹胸高跟到周闻面前来发骚的女人们会勾引他得太多了。
“谁勾引你了?你别误会。算错账了,不该退你二十吗。”岑妩瓷白的脸晕染出一层绯色,刻意的偏头,看向一边,不想跟发疯的男人有半点眼神接触。
“你是不是被女人倒追多了,就喜欢自作多情。”她嘴上依然嘴硬,不承认她有撩他的嫌疑。
“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周闻定住岑妩,用手掰转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坏人。”岑妩眼神倔强,脸色潮红的回答。
“那就行了。既然你主动招惹,我就成全你。”周闻用冷白的长指扯掉岑妩胸口的蝴蝶结丝带,凑唇贴上去,哑着发痒的喉咙问,“喜欢男人用吸的,还是咬的,嗯?”
“别碰我!混蛋!”岑妩使劲挣脱男人扭扣住她手腕的手,抬起被他轻压住的腿,狠狠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呃……”周闻低哼了一声,滚到地上,许久都没动静。
岑妩慌张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把被混混痞气解开的领口蝴蝶结快速系回去。
等她再探身看他,才发现他摔下去的时候正好把骨裂的右手压住了,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变得比死人还白,好半天都缓不过那阵疼的劲。
长眉拧紧,棱角分明的酷帅脸皱成一团,再也不拽了。
坐在床上的岑妩问:“要不要帮你打120?”
周闻倒吸一口冷气,回答:“老子死不了。”
房间里一阵奇怪的安静过去后,“饿不饿?想吃什么?”岑妩知道他适才只是想吓吓她,要她别来主动招惹他。可是,岑妩来都来了,就把想做的事情一起做完。
岑妩把躺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带他下楼,岑妩猜到了,他今天肯定一天都没出房间,在这张狭小的床上空等。
等什么呢。
等雨停。
等伤逝。
等岑妩来。
岑妩把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混混扶到楼下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替他把电视跟灯打开,显得房子瞬间热闹了起来,她递遥控器给他。
“太晚了,我给你下一碗面就回去。我其实是出来帮我小姨送货的。”岑妩轻轻说。她在这里呆不了多久,顶多给他煮点东西吃。
“随便你。”周闻故意装作不在乎她今夜能在他身边呆多久。
岑妩去厨房给周闻手脚麻利的煮了一碗挂面。
怕面煮得过火不好吃,专心等锅开的时候,她无聊的看着锅里的细面条慢慢膨胀。
以前她写过一篇作文,里面用了一个比喻,某某对某某的感情就像挂面,不下水的时候,觉得并没有那么多,等到在锅里被加热,膨胀起来后,某某才发现原来这份感情已经这么多了。
她想起这个中二的比喻,忽然就想起了她跟周闻。
面要好了,岑妩把先前洗好的菜青烫下去,然后另起一口锅,倒油煎了两个荷包蛋。
最后,她端给周闻的面有菜青,还有荷包蛋,就冰箱里能找到的食材来说,这碗面算得上是挺丰盛的,因为把周闻的冰箱都掏空了。
周闻支着长腿坐在木头沙发上,对着茶几上摆的面,迟迟不拾筷子。
岑妩问:“怎么不吃?”
“怎么吃啊?”周闻流里流气的回,“我右手裂骨了。还怎么操筷子吃面。”
岑妩噤声,她没想到,早想到了她就不给他煮面了,随便帮他买两个面包,让他咬着完事。
但是今天的理县春寒料峭,阴雨连绵,他在房间里颓废的睡了一整天,她想他吃点热腾腾的有烟火气的东西。
“公主,喂我。”受伤的周闻瞧着沉默的岑妩,做了一个算不上无理的要求。
岑妩狠瞪了他一眼。
他嘴角轻勾,一张俊脸上笑笑的,眼神特别坏,大喇喇的敞开修长四肢,瘫在沙发上,等岑妩听他的话。
冒着热烟的面卖相很好,眼看就要坨了,不趁热吃浪费她煮面的心思了。
岑妩无奈的在男人身边坐下,探身端过面碗,拾起筷子,卷起面条来喂他。
他没有平时鲜艳然而依然是撩人性感的薄唇张开,含住她送来的筷子,带弯曲的黑眸故意直勾勾的睨向她,带着几分下流的挑逗,还有几分风流的撩拨。
岑妩终于懂了,他身边为何总是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了。
周闻就是个天生的情种,一个下流又风流的大浪子,随时随地都在散发荷尔蒙,一个眼神,一句说话都能算是对女人们的撩,可他撩完她们又总不负责。
现在他在撩岑妩了。
“好好吃,吃完我要走了。”岑妩见不得他被投喂的那种嘚瑟模样,好像张唇含吮的不是筷子,是她身上某个部位。
她没有喜欢过任何男人,同龄的男生在她看来都很幼稚,都是青春期软弱的幼兽,需要被家庭保护跟抚养,不然他们就无法生存在这个世界。
周闻是个异类,他是个天生的野东西,永远都能够靠自己活下去就够了。
“你好好喂,我肯定都吃光。”唇红齿白的周闻又灿烂的笑了,他的心情终于好了,手也没那么疼了。
外面下了整天的春雨点滴不灭的声音,在他听来也没那么聒噪了。
“你自己吃。”岑妩喂了几口,把筷子递给他,觉得这个喂食的互动愈发不受她控制,好像她在被他用他的魅力牵着走。
“手疼,抓不了筷子。”周闻不接筷子。他终于在她面前喊了疼。
岑妩这才察见他脸上的倦怠与颓废,要是她今天不来看他,他就在房间里,像尸体一样躺一天也没人管。
“你女朋友呢?”岑妩问。
“哪个?”周闻扬声,指了指她手里的面碗,要她继续喂。
味道挺好的,公主不仅长得漂亮,学习好,身材好,还会煮这么好吃的面,真是绝了。
“江韵。”岑妩说了一个最近的。
之前的陆萱什么的,就不用提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周闻说,“她想做来着,我一直没答应。”周闻把受伤的手臂搭在旁边一个正方形的靠枕上,眼神很痞的看岑妩,“你想做的话,我考虑一下。”
岑妩攒了一撮面,往他笑得痞气的嘴唇里塞,想堵上他乱说话的劲头。
陪他吃完面,岑妩起身,说:“我回去了。”
走之前又担心的看了一眼男人的右手,听李允说,是在过弯道时被别的车使劲撞得弹到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他立刻又回神忍痛,奔回驾驶座继续开完山路。
岑妩想,要是当时他没有回神,及时在飞驰的车上握住方向盘呢。失控的车子就会直接奔下悬崖。
岑妩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冷冷的告诉他:“你等会儿记得在笔记本上写,今天周闻欠岑妩一次喂面,用你的左手写也行。”
“好啊。”周闻不悦的答应,她要走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很舍不得。
以前这些主动奔到他面前的女生来,他顶多跟她们相处半个小时就腻了。
现在岑妩来了快一个小时了。他却觉得她明明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
“我走了。这钥匙还你。”岑妩走了,把钥匙放下了。意思是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周闻原本灿亮的眼眸里的光陡然暗了几分,他垂眸,随手捡起手边的遥控器,给电视换了一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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