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低垂着头,犹如一樽受难神像的男子眼睫轻轻颤了下,抬起眸,一双银色的瞳眸恰好与阮姝娅相对。
姬伽尘下意识偏开了脸, 圣洁而稠丽的容颜仿若矜贵的瓷器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几分想要躲藏的无措。他认出了她, 为在她眼前显露出这样卑贱而狼狈的模样而升起了几分羞耻,而男子眼尾晕开的红霞也不过一闪既逝, 很快便又恢复成了麻木漠然的模样,像是一具无法做出任何情感反馈的木偶。
美丽而易碎, 如此可怜,无声的等待善良的女子伸出手救赎。
阮姝娅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宫侍为何会领着她走到这条道路上。实际上在游戏里,若是她今天不曾前去帮姬伽尘解开锁链,她甚至还会不小心撞见相似的情景第二次,第三次……
就像是在公爵府花园里那样。
三皇子的宫殿并不是出宫的必经路,按理来说初次来到皇宫的阮姝娅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因此也不会看出来宫侍实际上反而领着她绕了远路。
但即便是从前因为喜欢皇宫建筑群的风格而逛遍了每一条偏僻小道的阮姝娅也从未想过,为何姬伽尘总能够恰到好处的以一种受尽凌.虐,犹如被囚困在黑暗之中祈求一束光亮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在曾经的阮姝娅眼中,这不过是乙女游戏的策划令玩家与男主相遇相知的小把戏罢了。
但这个世间从未拥有真正的巧合。
她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屡次三番与他产生交集,并非命运的安排,而是某人殚精竭虑的计划。
这个人不是阮姝娅,自然便是姬伽尘。
在皇宫内外备受欺凌,连臣子都能够肆意将他当做狗一般耍弄。这样的皇子,当然会迫切的想要取得权势阶层的支持,稳固身为太子的地位,至少也应该重新当回被尊重的“人”——而最简易的方式……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娶一个长辈地位足够尊崇的权贵千金,最好令她芳心暗许,非卿不嫁,利用联姻结成最坚实的联盟。
用她的爱意浇灌出向权利与自尊攀登的阶梯。
“小姐,那边的人是三皇子殿下饲养的脔.宠,是奴的失职,勿让那脏秽之人污了您的眼睛。”宫侍愈发弯下腰,不露痕迹的挡在了她的身前,隔绝了阮姝娅的视线。
阮姝娅其实对皇太子殿下这幅受苦受难的可怜样没什么抵抗力,总是无法视而不见的。每一次,阮姝娅都会走到他的身前,不顾他身上的脏污,将陷入男子脖颈中的铁链解开,以公爵府小姐的身份替他求情,找来医师为他医治。
三皇子大咧咧的将帝国的皇太子栓在自己的宫殿门前便是为了亲眼欣赏他的狼狈。在他人面前,他谎称姬伽尘是天生长得与皇太子极像的奴.隶,为了惩戒他以容颜冒犯太子,因而对他施加刑罚。可无人知晓,那低贱到尘埃里的人便是真正的姬伽尘。
一直盯着宫殿外场景的三皇子不喜阮姝娅打断他的游戏,驳斥他的脸面。他深深痛恨厌憎着姬伽尘,于是也连带厌弃起可怜姬伽尘,帮助他,喜爱他,对他好的阮姝娅。
得罪一位皇子,能够供编剧为主线添加许多甜中带虐的剧情,无端便能为阮姝娅的生活增加许多波澜与艰险。
阮姝娅倒是并不在乎是否与三皇子结仇,但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她又凭什么要对一个男人心疼犯贱呢。
女子的眼眸冷下来,原本娇媚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两份嫌恶,细眉合拢,便是一副骄矜的贵族小姐做派,“原来是脏污的小宠,我说刚刚闻到了什么味道,臭死了,快点领我离开这,真晦气。”
阮姝娅的模样显得愚蠢又恶毒,再没有往姬伽尘的方向看一眼,好像就这样轻易信了宫侍的话。走在前方为她领路的宫侍身子不易察觉的顿了顿,视线隐晦的与那跪在宫殿前的“小宠”交汇,恭谨的低下头,“是,请小姐随奴走这边。”
将她往这条路上引,又令她在恰到好处的时刻看见那副情景,这位宫侍的身份显而易见,是姬伽尘麾下的人。令她与皇太子殿下相遇结识的计划失败,面带白色面具,个子不高不矮的宫侍倒显得十分平静,仍旧尽职的将阮姝娅送出了皇宫,不怪阮姝娅在从前的上百个周目里都没有发觉到任何端倪。
……
三皇子宫殿前。
姬伽尘看向阮姝娅离去的身影,浅色的瞳眸淡然,容颜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看不出是否失落。
宫殿浅金色的门自两旁缓缓敞开,白色的皮靴踩在了玉石铺成的台阶上。金色的碎发遮挡在犹如耀日一般的眼眸前,阿波罗一般俊朗的男子在眉眼间依稀能够看出与姬伽尘的相似之处,下颌骨骼的线条却更显锋锐,像是一柄无鞘的利刃。
姬屺琅走到姬伽尘的身前,低眸冷睨着他这幅弃犬般可笑的模样,抬起质地沉厚的皮靴随意的踢了踢他的腿,嗓音中含着讽刺,“贱种,你刚刚还想要勾引其他贵族女子来救你吗。”
姬屺琅唇角的笑容一寸寸绷直,白金色的眼眸中渐渐弥漫起浓稠的恶意和憎恶,“你真是和你那个小馆爹一样,天生的浪荡贱人,见到个漂亮女子就恨不得舔上去。可惜…她好像没被你这张浪.货脸引诱,一眼都没有看向你。”
姬屺琅盯着本该卑微匍匐在他面前的人,可无论他说了什么,姬伽尘永远是一副平静淡漠的模样,连眼角唇边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仿佛姬屺琅做任何事都无法折辱到他,即使他将他碾压到泥泞里,他也仍然一尘不染,毫不在意。
反而令姬屺琅心中愈发泛起一阵扭曲的憎意,更想要将他平静的伪面撕碎,让他那永远冷清无波的脸上泄露出卑微低贱的神情。
姬屺琅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眸中的阴云散去,浮起诡谲的冷光。他蹲下.身子,揪住了姬伽尘的长发,令他仰起脸,低声说道,“你刚刚是在看她对吗,喜欢她?兄长,作为你的好弟弟,我当然会满足你的愿望,身为长兄的你确实也该以身作则,为弟弟们打样与皇都内的贵女交往了。放心,弟弟会为你们…好好策划见面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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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公爵府地牢。
月亮隐入了乌云之中,树枝上黑色的乌鸦嘶哑的鸣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飞入了密林深处。
阴冷无窗的禁闭室内,祁珂的双手被锁链捆缚在身后,上半身赤.luo着,蜜色的肌肤错落着狰狞外翻的鞭痕。
看护不利,没有保护好阮姝娅,致使她被邪.教徒掳走失踪,按照公爵府的惯例,未能尽到职责的侍卫都需要经受到相应的惩处。
侍卫队里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彼此竞争,不要命的往上爬,拼命想要将其他人拽下来,当头顶的人坠落下来时,其他人便会迫不及待的一个个将他踩在脚底下,令他彻底无法翻身。
祁珂微微垂着头,禁闭室内没有点灯,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他只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从伤口处缓慢的渗透出来,像是有一条条小虫子在他的身上蜿蜒游走。
皮肉上的这些伤祁珂几乎已经习惯了,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真正折磨着他的是胸腔内某一寸密密麻麻、触碰不到也无法缓解的难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的父母刚刚在战场上死去,却被冠上了通敌、决策失误,守城不利等等的罪过,被众人按在了耻辱柱上肆意谩骂,而他孤身一人站在所有人之外,像是一个异类。
梦里,有一个人会不论缘由的来到他的身旁,站在他的身侧,相信他,爱护他,帮他遮挡那些冰冷的刀剑、雨水,舍不得令他受到一点苦,就像是…一束温暖的落入他世界的光。
从前,她不会这样对他。
姝娅…是对他失望了吗。
禁闭室内过于阴寒,泛着一丝潮气,令祁珂也忍不住发起抖来,似乎凉意从铁链与肌肤相触的位置钻入体内,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当祁珂在冷意之中要沉坠入噩梦里时,几乎像是他自己想象出的幻觉,禁闭室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光透进来,照亮了男子一张脏污的面庞。
像是暗处唯一的救赎。
阮姝娅一脸嫌弃的推开门,还未等走进去,便抬起手遮住了鼻子,只觉得就没有干净的能够下脚的地方。
她心中厌恶,自然便将坏脾气全部归咎在了室内的祁珂身上。
原本阮姝娅都已经洗漱完,敷好面膜美美躺在床上打算睡个美容觉了,结果游戏系统突然诈尸一般弹出了一个选项界面彻底驱散了她的睡虫。
[男主祁珂心情低落,性命垂危,请你选择:
A.去见他
B.进入支线剧情——童年阴影]
阮姝娅从床上弹了起来,面膜的一角掉了下来,手中的漫画也歪到一旁,从床褥边滑落到了地毯上。
“我管他去死啊,他那么脆弱,血皮那么薄就赶紧自生自灭啊,我是葫芦娃救爷爷吗要一次又一次的去救他。”阮姝娅转过身子,提起被子蒙住脑袋,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可无处不在的系统音仿佛催命一般钻入她的骨缝之中,简直像是在大脑里回响。
[倒计时十秒钟…系统将随机选择选项, 10 , 9… ]
阮姝娅猛的掀开被子,气汹汹的探出脚找着床下的拖鞋,“ A 、 A 、 A ,我去安慰他行了吧。”
乙女游戏的卖点都差不多,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密接触,性感涩.气的CG卡面以及男主悲惨的背景身世。
不令你心疼他,又怎么能够令玩家真心的爱上他,继而愿意给他花钱花时间呢。
《异世界恋爱dokidoki之旅》之中,也与许多经典的乙女游戏一般存在多条时间线,玩家可以通过满足某种条件触发进入男主的过去,在他稚嫩而悲惨的时候成为他的救赎,取得他的好感度。
玩游戏时,阮姝娅恨不得将这些小可怜纳入伞下,一点雨都不想让他淋到。想让他有人爱,有人关怀,有人在乎,感受到世界仍旧有善意存在。
从前的阮姝娅迫不及待,现在的阮姝娅避之不及。她半点都不想真的穿越到他们的小时候去吃苦,是现在公爵府的生活不舒适,还是最新出版的漫画不好看?她傻才会主动去触发支线剧情。
不就是要去“温暖”男主吗,在这给她寻死觅活的,她倒是要看看,她还是什么良药不成,她过去看他一眼,他就能不死了?
…………
阮姝娅神情嫌恶,片刻后终于提起裙摆勉强踩下去,进入了禁闭室之内。
祁珂仰起头,容颜上浮现出了某种如陷梦境的恍惚,“姐姐…”
被冷落的太久,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以为是他过于思念渴望,在黑暗之中升出了幻觉。光模糊了女子的身形,令她看上去仿若降临在污秽之地的神女,祁珂后知后觉才发觉,是他的眼眶内泛起湿润,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向下淌落。
他想要起身,渴求的想要凑近她,身上的铁链却紧紧缠绕住了他的躯体,陷入皮肤勒出一道道红痕。
扑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阮姝娅只觉得一阵反胃,冲击感过强,完全没有一点2D画面中的美感,反而令她升起了一点厌恶。
她没有去看祁珂,哪怕男子犹如哈巴狗一般前倾着身子,将铁链拉扯出紧绷的摩擦声。
女子走到了靠着墙壁旁的刑架前,玉白的手指在架子上挑挑拣拣,最终握住了一根不长不短,恰到好处的马鞭。
红鞭细长,并不沉重,连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也可以轻易挥动。
阮姝娅走到了祁珂面前,眉宇轻蹙,不喜他比自己高的身子,还要她仰头去看,“蹲下来。”
铁链在黑暗之中拖拽出声响,眼前的人乖顺的半蹲在她的面前,像是一个听从指令的机械木偶。
阮姝娅垂眸,这个角度能够令她清晰的看见他的容颜,男主即便是一日一夜未睡,憔悴到极点时都仍旧有一种破碎的美感。他此时就像是一樽快要碎裂的琉璃盏,只要她轻轻一碰,便会四分五裂了。
其实阮姝娅知道,祁珂是怕血的。
分明他要维持自己在公爵府的地位,要在训练场上与其他养子拼命比试,平时还要遵从凫徯公爵的命令为他处理一系列重要事项,受伤是家常便饭。
陈旧的伤疤像是一片嶙峋的地图蔓延在他的胸膛,脊背,没入腰线。
可祁珂实际上看到血后,每日夜里都会陷入可怖的噩梦。这种后遗症大抵来自于战场之上的童年阴影,在曾经的涒滩战役中,他眼睁睁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惨死,血液喷洒在他的容颜之上时,还带着一些余温。
红色浸入他的眼眸,从那之后,祁珂便见不了血了。看上去坚毅、俊朗的男子,却日日夜夜都在被自己的恐惧所折磨。
阮姝娅用马鞭抬起了祁珂的下颌,随即手臂用力一甩,鞭尾便被抽在了男子的胸膛上。
“唔。”祁珂似乎有些错愕,没能够忍住喉咙中溢出的声音。而这一鞭也终于将他涣散的神智唤回,男子瞳眸中的光聚焦在一处,看清了眼前的人,似乎刚刚才确定她并不是他的幻想。
女子的力气并不大,神眷者的异能拥有不同的分支,而阮姝娅是明显的皮脆法师,因此落在男子身上时也不过留下了一道浅淡的印子,比起他之前所受的责罚简直像是小孩子的玩笑。
祁珂狼狈的想要遮住自己luo露不堪的胸膛,眼尾晕开一抹艶丽的红霞,“姐姐…别看,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以为,是我想要来的吗。”阮姝娅声音中含着不耐,直接打断了祁珂的言语,她抬起手臂,再次落下了一鞭。
禁闭室内的光线黯淡,看不太清面前的人,阮姝娅随意的挥鞭,根本不注意自己打到了哪里。却看到男子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一般蓦然弓下了腰,变成了一只通红的蜷缩的虾米,祁珂的嗓音中带着些难堪,莫名的低哑,“姐…姐姐,不要这样。”
叫的像是某些红灯场合的男模,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姝娅把他怎么了。
祁珂没敢碰到自己被鞭打的胸口,耳根都烧红了起来,好半响没敢动。他能够猜到,可能是阮姝娅生他的气了,是他的错,是他没能够保护好她,令她陷入了危险,这甚至不是祁珂第一次疏忽,分明她也不过是个娇弱的大小姐,独自一人身处在邪.教团中,不知受了怎样的惊吓与委屈。她生气,想要惩罚他都是应该的。
他仰起头,手掌握住了红色的鞭尾,神情中含着些莫名的羞赧,“你别做这样的事,你是大小姐,不应该亲自做这些粗鲁的脏事。”祁珂站起身,从靠近他身旁的刑架上挑选了一条更.粗更长的鞭子,双手捧着举在胸前,“我可以用这条鞭子自罚。”
乖觉,讨巧。
轻而易举便能够勾起人的怜惜,让人对他心软。
阮姝娅冷冷得看着他,将手心中的鞭子随手扔在了地面上,转身离开了禁闭室。令人分不清她来到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
祁珂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眼看着门被关上,那抹唯一的光亮又重新消逝,室内再次陷入了阴暗之中。
姐姐,来看他,是因为担心他吧。
祁珂在心中这样想着,他已经不想探究他的想法是否是真实,而只愿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够汲取到一些坚持的意义,在疼痛之中挤出一点甜意。
禁闭室内没有床,祁珂靠着墙坐了下来,原本禁锢着他的铁链已经被他自己挣开了一半,他也没有去管。男子弓着腰,用着这样弯曲的姿势合上眼眸,冰冷的身躯恢复了一些热度,似乎在重新见到阮姝娅后,他便又从行尸走肉活了过来,变为了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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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阮姝娅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仿佛有无数条黏滑、黝黑的触手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将她拖曳入深色的池水里。
醒来后阮姝娅还错觉着睡衣下的手臂、大腿似乎被什么触碰过,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带着一点起床气,只觉得都是昨夜祁珂的错,都是他一身丑陋血.腥的伤吓到了她,才会令她做起了这种噩梦。
她闷闷不乐的打开了系统界面,不开心的看到祁珂的人物状态栏果然还在亮着,人不但没死,还会在满值之后继续给她加好感度呢。
真可怕。
红色的好感度条愈发深沉,几乎快要转变为黑色,令人看着便觉得不适。
阮姝娅关闭了界面,在兰青黛与几个女仆的帮助下换好了新订做的衣裙,梳妆好了精致的造型。
因有女皇的亲口关怀,第二日,凫徯公爵便领着阮姝娅来到了霁都的圣教廷。
今日恰好是郾国的朝圣日,街道上的人流量很多,抵达教廷的广场之前,贵族与平民聚集在一起,汇聚成起伏的白色浪潮。
教廷建造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央,四通八达汇集至此的街道保证了每位平民都能够以最快的时间抵达到此处。
广场中心高耸入云的女神像足有上百米高,通体洁白,慈悲的垂首,面部却是模糊的,看不清容颜。
每月的十三日都是圣教廷的朝圣日,也被称为受洗日。这一天全国都会放半天假,供国民前往居住地附近的教廷进行受洗和赐福仪式。
依据传统,圣教廷每三十年会选择一位终身侍奉女神的圣女,传言圣女能够沟通神明的圣音,播撒圣水赐福,庇佑臣民。
今年正好便是距离上次择选圣女三十年之期,皇城之内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家的适龄女子几乎都被父母自幼精心培养,等待参加选拔圣女的典礼。凫徯公爵之所以会在这个时期将她接回皇都,显然便有这个因素。
阮姝娅跟在公爵的身后,穿越过了广场中的人群,在白衣主教的带领下进入了圣教廷的建筑之内。
大殿里正在进行受洗仪式,每个信奉女神的帝国公民在成年之后都会被亲人带领着,前往圣教廷内完成这场仪式。在圣约的记载中,人体被浸入圣水之内,就仿若重新回归女神的圣宫,被她的羊水包裹,祛除生而带有的污秽,被她重新接引着来到人世间,是新生,亦是重生。
依据女皇陛下的意思,凫徯公爵今日便是要领着阮姝娅补齐受洗仪式。
为了表示对女神的敬仰,阮姝娅被兰青黛套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银线在裙摆处绣着圣教的教花,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温柔。
大殿内部的墙壁上雕刻着女神诞生的神话,整个圣约的内容都被栩栩如生的绘制在其上。而在受洗池的最前方,同比例缩小的女神像前,是穿戴着白金色圣教袍的教皇。
与威严的女王陛下不同,教皇是连普通的平民都能够日日见到的人。这一任的教皇十分勤勉,全年无休,在二十年间不但未曾在每月的朝圣日请过一天假,在平时还会抽空听取平民的祷告与忏悔,或是为生病受到污染侵蚀的民众赐福。
教皇自然也是神眷者,平日为了表示对女神的仰慕与崇敬,保持身心的洁净,会佩戴上遮挡了半张容颜的金玉面具。繁复的教袍沉沉的覆盖在他的身上,将教皇塑造成了一个庄严神圣的形象,那双裸.露出的眼眸也被渲染得圣洁和煦,模糊了本身的样貌,更像是一个代替神明形象的符号。
上一位进行受洗仪式的人刚刚由教皇接引着由清澈的水池里出来,那位教皇冕下双手在胸前结成了一个复杂的印,在教徒的吟诵声中,教皇摊开双手,右手轻轻抚摸在受洗人的头顶,一抹温暖的光没入了她的体内。
根据昨日预约的顺序,阮姝娅排在下一位受洗。凫徯公爵拍了拍她的肩,嘱托了她几句,像是慈祥的父亲一般让她放轻松,不要害怕,跟随教皇的指使就好。
阮姝娅随便点了点头,便很自然的向前走去。
受洗仪式也是朝圣日的活动之一,允许民众的参观。人们认为这是与女神最贴近的距离,相信在受洗时女神会垂眸,在此时向女神朝圣能够保佑全家身体健□□活顺遂。几乎每位贵族都会提前进行预约,以在这一日于民众的簇拥下受洗为荣。
此时大殿内便站着许多观看或等待受洗的贵族与平民。
在她踩上台阶走向中央的走廊时,不经意间,视线瞥过了站在右侧的人。被她的眼眸烫到一般,原本正偷摸盯着她的人蓦地移开了视线,装模作样的假意看向另一边。
曲司溟掩饰住了心中的复杂与惊愕,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象。可不知是否因为心脏处那个诡异的契约,竟然令他下意识心虚的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曲司溟狠狠蹙着眉,对那一瞬自己的反应生出自我厌弃。当凫徯公爵的侍卫闯入邪.教团的据点后,那些教徒顾及不了他,似乎也有阮姝娅在他身下刻下契约的缘故,就这样将他扔在了牢狱中等着侍卫队营救。
曲司溟嫌弃丢人,空间结界与抑制神眷者异能的封印法阵被打破后,他就趁着混乱自己逃了出去。
人家的娇小姐不过丢了一天,凫徯公爵便焦急的掘地三尺派遣了大半个府邸的侍卫队来救她,而他呢?
曲司溟回家之后才知道,他爹根本就没发现他丢了,还以为他是去和狐朋狗友在哪里潇洒了一整夜,天亮才浪回来。曲司溟差点没气个半死,他被□□徒扒皮抽骨当做祭祀的人畜弄死他爹都发现不了吧?
虽然他平时似乎的确经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但这种惨烈的对比还是令他怄了一口气。更何况,曲司溟还在那日吃了那样大一个亏,回来后,他偷摸藏着掖着去各种医院与私人神眷者医师那里都看过了,可偏偏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他的身体有何异样。夜晚他独自躺在床上时,用掌心在胸口摸摸索索,也没能够激发出那个契约的符文,简直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是他的幻想一般。
曲司溟今日来到教堂,本是想要来找教皇看看能不能祛除他身上那个仿佛奴隶一般的烙印,谁能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看见了阮姝娅。
她怎么敢的?
身为异教团的圣女,浑身污浊的气息,她是怎么敢光明正大的走到圣教廷里,她还想要去接受洗礼?她当教皇是傻子吗?她就不怕当场被圣池腐蚀成一滩血肉?
曲司溟偏过视线,重新将目光死死的黏在女子的背影上。阮姝娅今天的装扮看起来纯洁又典雅,与那夜残忍邪恶的女巫截然不同,看着她伪装成那副无辜美丽的模样,曲司溟心中突然升起了某种恶意的冲动。
那股欲念在心头徘徊,与憎恶和耻辱融合在一起,不吐不休。
“教皇冕下,我有一件事情要揭露。”寂静虔诚的教廷之内,男子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碰撞在大殿宽阔的穹顶与墙壁,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阮姝娅的背影微顿,她没有回头,却能够察觉到曲司溟炽热的仿佛要将她的脊背燎烧的视线,“我愿以效忠女神的心灵起誓,凫徯公爵的千金阮姝娅,与邪.教团同流合污,早已被污染渗透为异教的圣女。”
圣教廷内一瞬间像是被放入了泡腾片的冷水,四周的民众发出了一阵细小密集的窸窣讨论声。无数双眼眸落在正向圣洗池走去的阮姝娅身上,像是要将她的皮肤钻出一个个小洞,视线化做尖刺穿透进皮囊,想看清楚她的心脏是红色还是黑色。
圣台之上,阮姝娅已经站在受洗池前,气质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教皇正微微垂首,将掌心放在她的额头前,慈悲的视线古井无波,像是一汪深谭。
沐浴在审判的目光之中的女子,神情纯净,面向着受洗池,白色的刺绣布鞋在裙摆下微微探出,比起人们印象中邪恶可怖的妖女,更像是侍奉女神的仕女。
曲司溟的瞳孔缓缓扩大,凫徯公爵则冷了脸,一双往日柔和多情的桃花眼冻成凛冽的冰霜,冷冷睨过曲司溟的方向,又暗含了一抹担忧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
女子静静走入了受洗池中,穹顶的玻璃不知由何处洒落了一抹辉光,恰好映照在她的身上,令她的身体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池水渐渐浸没了她的脚踝、小腿,可她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沾染上半分水汽,清澈的圣水内渐渐生出大簇无根的金色圣花。
窗棂外飞过大片的白鸽,不知名的梵音在大殿内悠扬的回荡,有温暖的力量自她的身躯内逸散,平等的抚慰过每个人的脸颊。
站在阮姝娅身后的教皇微愣了一瞬,整个教廷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聚集在女子的身上,似乎连光都在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
“圣女…”
男子温润的嗓音自她的身后响起,不像年轻男子那般清冽,若是念起圣约来大抵会有一种洗涤人心灵的感觉,会令声控不自觉的朝圣般渴望聆听他的教诲。
阮姝娅静静看向面容缓缓僵硬的曲司溟,浅浅扬起唇,温温柔柔,静美姝丽。唯独曲司溟清楚,当初她在自己胸前刻下那个歹毒的血契时,也是露出了这样单纯无害的笑容。
妖女…她是怎么?骤然之间,曲司溟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剧烈的疼意令他脸色一白,脊背蓦地弯了下来。
阮姝娅其实有些生气,在游戏中三番五次的欺负她就算了,怎么能够直到现在都学不会乖呢。
阮姝娅经过了这么多周目,除了古神教团,她参选圣教廷圣女的次数自然更多。圣教廷之所以恰好到了择选圣女的三十年期限,自然是为了玩家特意准备的,成为圣女的条件和属性虽然苛刻,她没有攻略,纯粹靠着自己一点点试错,但玩家有SL大法,阮姝娅自然不是第一次成为圣女。
[女神教廷圣女]的称号此时正叠加的佩戴在玩家的身份栏中熠熠生辉。阮姝娅原本没想过这么快就走这个路线,可谁让曲司溟这个狗非要凑到她身旁乱吠呢。
圣约的传言中,第一任圣女诞生于战争时期。女神不忍看生灵涂炭,大地陷入战火纷争,于是选中圣女代她行走在人间,给予她祛除污染,净化人体的能力,拯救世人。
而第一位圣女,便是在受洗池中受到了神明的注视,池中诞生无根的圣花,将她簇拥在其中,昭示她的纯粹与圣洁。
几百年来,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传言,每任圣女实际上都是在全国内通过极为苛刻的选拔,最终由教皇来选择的最终人选。
“圣女殿下。”身后的男声在此时更清晰了一些。
教皇在她的身后轻声说道,率先对她微微弯下腰,探出手,那双水一般温柔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请扶住我,你的受洗仪式,需要另外安排。”
阮姝娅没有动,眼眸落在空中,却是在阵营技能面板上操作了几下。
教廷右侧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喧闹声,刚刚还好好站着的曲司溟半跪了下来,脖颈突出一道道青筋,血管下犹如蜿蜒着蠕动的小蛇,而他的脊柱弯折,脸颊泛起不详的青紫,衣服破损,漆黑的尖锐白骨刺破了肌肤。
他身旁的人纷纷向侧面躲去,即便是他往日的好友此时都面露惊异,不敢靠近他。上一秒还义正言辞揭发阮姝娅的人,此时看上去倒是比谁看起来都像是被邪.教徒污染了。
曲司溟咬紧了牙,妖女,她简直是个疯子…明明那一日他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得到了邪神的庇佑,为何女神还会?虽然曲司溟从前对女神也不一定有多信任与敬畏,可女神的信仰毕竟统治了大陆几百年,连初生儿都会从父母口中得知女神的慈爱世人,即便不信也会有一点敬畏。而此时,曲司溟心中对于圣教的崇敬彻底轰然坍塌,他只觉得从前建设的世界全部都是欺瞒民众的谎言,否则,女神怎么会选择她当做…
“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可怕。”圣台之上的女子装模作样的捂住唇,眉眼间含着些悲悯,柔柔的视线落在曲司溟的身上,“教皇冕下,是不是…女神得知了他已被异教徒污染,因此,才会在刚刚证实我的清白,并当众揭发出了他的异常。”
曲司溟赤红着眼眸仰起头,死死盯着视线尽头的女子,眼看着她用那副娇弱虚伪的模样颠倒黑白。他平日肆意妄为惯了,即便差点被当做祭品,被在胸口刻下了契约,他也并未真正感觉到恐惧,唯有此时……无人救他,他会如何?会被污蔑成…
那位刚刚被教皇印证的圣女柔软又心善的声音在台上响起,“他或许是被异教蛊惑了,女神降下这样的启示,是不是想要我来帮忙净化他身上的罪孽,令他洗清污浊,重新成为女神庇护下的子民。”
她看起来如此以德报怨,纯洁天真的像是不存在任何阴暗面。
曲司溟只见她回过眸,那双盈盈的眸子落在教皇的身上,“我可以帮助他,为他受洗,帮他祛除污秽吗。”
比女子高了许多,沉重教袍的覆盖下犹如超脱世俗的教皇宽和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宣判了曲司溟的结局,“当然,你是女神亲自选中的圣女,迷途之人能够得到你的引领,受到你的赐福,是他的荣幸。”
众目睽睽之下,似乎接受阮姝娅的“赐福”才是曲司溟应该感恩戴德的救赎。
身为贵族子弟,曲司溟看上去行事肆无忌惮,但实际上他心中有一杆秤,很清楚的知道以他的身份,哪些事能够做,又有那些事他承担不起后果。男子缓缓跪了下来,咽下了心中酝酿的恶念,红色的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后颈,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
他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是我被邪.教哄骗,请圣女…宽宥我的罪过。”
第18章
他缓慢的走到受洗池前,在阮姝娅那副漂亮的伪面之下,踏入了池中。
曲司溟胸口处被刻下的本就是真正属于邪.教的血契,源自于古神,是阮姝娅曾经通过刷阵营成就学习到的技能。此时他的身体刚刚碰触到圣池后,肌肤便立刻蔓延开了火焰灼烧一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从喉咙中溢出痛呼,膝盖一软,整个人失力的坠入了池中。溅出的水液隔绝在阮姝娅的裙摆外,丝毫没有浸湿她的衣料,仿若神祇真的钟爱于她。
“真可怜。”曲司溟听到女子“悲悯”的说道。
阮姝娅浅浅折下腰来,膝盖微弯,伸出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处, “我知道,你也不过是被邪恶侵蚀迷惑了,仁爱慈悲的女神会赦免你的。”
她轻柔的微笑着,手心用力,将男子彻底按入了池水中。而她,只是亲自将他送入女神的温暖“怀抱”中而已。
刺骨的疼意将曲司溟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他几乎错觉自己被人放入了油锅里,似乎连面容和皮肉都一点点融化了。曲司溟分不清他是否发出了惨叫,他的身体因生理反应陷入僵直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挣扎,眼眸鼻腔都浸入了水中,仿若窒息,可在那极致的疼痛中,偏偏唯有女子的掌心接触在肩上的那一小片皮肤是微凉的。
她碰到的地方, 没有浸泡到圣水,反而是唯一幸免于难的庇护所。
曲司溟的大脑几乎无法分辨出自己的行为, 并不清楚他像是狗一般狼狈的想要贴近她,仿若绝望的信徒在荒漠中追逐甘泉。
当阮姝娅终于松开手,令曲司溟爬上来时,男子身上怪异的漆黑骨骼已经褪到皮肉之内,破损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圣水从他的额角流下,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落水的流浪犬。
在众人的视线中,曲司溟撑起了身子,缓慢的,跪爬着来到阮姝娅的脚边,虔诚的握住了女子的手,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手背,“感谢圣女殿下的赐福,请原谅我这个罪人的不敬。”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教廷内的人纷纷微微对阮姝娅俯身,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一个信徒面对圣女时应行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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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朝圣日那天后过去了三天,凫徯公爵府一时门庭若市。皇权与神权共同统治的国度,圣女的地位不同凡响,皇都中各家贵族不知为这个位置筹谋了多久。按照以往的旧例,教廷择选圣女的仪式应该在八月末、九月初,恰好是墨提斯学院开学之前,可谁能想到,如今不过是七月中旬,往日不声不响被凫徯公爵养在小镇上的病弱千金会在受洗仪式上引得神迹,得到了教皇的认可,在众目睽睽之中成为了板上钉钉的未来圣女。
不过对这些贵族而言唯一尚好的一点,便是莫名其妙成为圣女的人并非是平民,也不是皇族成员吧。阶级相同,则利益相同,即便这些道貌岸然的贵族私下回家时傲慢嫉妒的咬碎了牙,表面上却都纷纷给公爵府递上了拜贴或是请柬。
公爵府的花园内,凫徯公爵有些无奈的坐在阮姝娅旁边的椅子上,“姝娅啊,你也不能这么一直待在府中啊。你都不想出去逛逛街,参加些宴会,和都城的贵族小姐们交交朋友吗。”
阮姝娅斜靠在贵妃椅上,身旁拥有风系异能的神眷者侍女正在用能力为她吹着风,冰镇的新鲜水果被切好放在石制的桌面上。她懒散的翻过一页漫画,心神被少女漫悬疑叠生的情节钓的欲罢不能。
见阮姝娅明显没听他说什么的嗯嗯啊啊敷衍,凫徯公爵揉了揉额角,忍不住轻笑,“给你递的请柬都要塞满我的房间了,你一个邀约都不愿意去吗,我的圣女殿下。”
阮姝娅终于舍得抬起眸,托着下颌甜甜的对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笑了笑,“我才懒得当吉祥物去别人家里被他们恭维,进行毫无意义的社交活动呢。”
她放下书,手指翘起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昂贵而正宗的红茶,“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如果这些人实在太烦的话,就在家里举办一场贵女茶话会吧。”
被突然叫了一声“爸爸”,凫徯公爵还有些不自然,他点点头,知道这大概是女子让步的极限,顺从了阮姝娅的要求。男人站起身,神情和煦,温声嘱托道,“教皇今日黄昏时刻是不是要为你亲自主持受洗仪式,你记得勿要迟到,惹得教皇不喜。”
…………
由駮兽驾驭的駮车沿着宽阔的主路渐渐行驶向恢宏神圣的圣教廷。
阮姝娅翻过书页,在漫画即将揭露出夜夜侵入美貌圣女寝室的真凶时,駮兽停了下来,车帘被拉开,祁珂温润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对她递出了手臂,“小姐,到了。”
阮姝娅绷紧着一张小脸,流露出被打扰后不太高兴的模样。在祁珂就要蹲下.身给她当脚凳时,女子已经轻巧的跳了下来,随手将手中的漫画书往后一扔,“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不许偷看我的漫画。”
从前孤高俊逸的男子,此时却只沦为了阮姝娅的车夫,平白在她身旁浪费了大段的时间却显得甘之如饴。祁珂捧住了那本漫画,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轻笑,还是从前那个性子,他低下眸,看向漫画书的封面,《冷酷教皇俏圣女》。
他额角的青筋猛的突起,整张面容都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额头泛起一阵剧痛,那些酸涩的令他难以排解的情绪与记忆漫上心尖,令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阮姝娅的衣袖。
祁珂红着眼眸,看着女子的背影,咬紧了牙,忍住了唤住她的行为。现在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只剩下了无尽的烦躁与忧虑。
什么圣女?什么教皇?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书到底都是谁给她的?凫徯公爵到底知不知道有人正在教坏她?
他低下眸,看着掌心中紧闭着的漫画书,指尖缓缓移动到书页的一角。他得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糟污的内容,他不能够让姐姐被这些鬼话连篇的脏秽之物哄骗!
阮姝娅并不在意身后人的想法,她慢慢走向了圣殿,等候在殿门前的神侍恭顺的领着她进入了殿内,穿过重叠错综的廊道,低声说道,“圣女殿下,教皇冕下此时正在告解室内聆听信徒的忏悔,我先带您去休息室里等候…”
“不用了,我直接去告解室吧,作为圣女,我也想熟悉一下日后的本职工作。”阮姝娅语调温柔的说道,脾气和善,十分符合教众心中对于圣女的期望。
神侍微怔,沉默的换了一条路,引着她走到了告解室的门前,躬身推开门,“请进。”
整间告解室呈现出一种规则的圆形,被分割成了十二个单独的空间。圣教廷向国度内的民众保证,每个单独的忏悔间都是绝对隔音的,在内部也不会安装任何监视或窃听装置。
女神慈悲而仁善,允许罪人向神倾吐自己的罪孽,以取得心神的平静。
教皇勤勉,并非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像,每日在空闲的时刻都会亲身来面对真实的民众,倾听他们的心声。在游戏之中,他刷新的房间是固定的,这一点还是阮姝娅经过SL大法验证出来的。
她脚步轻盈的走进了七点钟方向的忏悔间。
门被轻轻的推开,又合拢。
裙摆的衣料微微摩挲,椅子被拉扯开,安静的房间中多出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声。馥郁而柔和的香气逸散在空气中,若有似无,朦朦胧胧,神秘又雅致。
对面之人是一位女子。
告解室内的光线黯淡,空间狭窄,在一整面原木色的墙壁之后,身着白色教袍,面带金玉面具的男子正襟危坐,等待着信徒的悔过。
这位信徒似乎是第一次前来对神祇诉说自己的罪过,安静了几分钟之后,才踟蹰的轻声开口,“我,能够直接这样对你倾诉吗。”
在墙壁之间,只有中间部位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能够看到对方的一角衣衫。
在他的方位,能够看清女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然的缩紧,指尖微微揉皱了衣裙。
信徒会不安羞赧是正常现象,虽然教职人员在听取忏悔时不该过多的开口说话,但适度的安抚也是必要的,“可以,我即女神,神一视同仁,不必紧张。”
教皇的声音格外的好听,温润清雅,不过分冷冽,也不显得沉郁。隔着墙壁,音色的特殊便更加显露出来,比最顶级的乐器更能抚慰人的心灵,令听者控制不住的身体酥麻,耳根发痒。
阮姝娅在玩游戏时便很喜欢听他讲话,教皇在告解室中刷新的时间是随机的,她曾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读档,只为了与他说一些小女生普通而枯燥的烦恼。
但在这位慈爱世人的教皇眼中,她的行为可能显得幼稚而无趣吧。
在这些攻略对象之中,阮姝娅唯独不清楚教皇到底将她当做什么。圣女?天真的贵族小姐?还是值得怜惜的爱人?在她憧憬的接近他,祈求他的注视与怜爱,终于令他对她的好感度达到满值时,他看着她,与看着其他的平民时到底有何不同呢,还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神平等的爱每一个人。教皇似乎也平等的爱每一个人。
阮姝娅的身体放松下来,仿佛被他的声音安抚了,终于轻声开口倾诉,“我,对一位身份尊崇的人产生了不洁的爱欲。”
似乎出于破窗效应,在终于讲出埋藏在心中,令她“羞愧不已”的话后,女子就像是信赖的放下了戒心,开始对他毫无保留的袒露起自己的心灵。
“初见他时,他穿着一身圣洁华贵的白衣,脸颊上戴着半边面具,身姿修长俊秀,广玉兰树,清风朗月。”女子含着少女怀春的倾慕情绪,用温柔的嗓音说着与一人相遇的场景。
墙壁之后,从日升至月落,唯有睡眠之时才会摘下金玉面具的男子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僵了一瞬。
“我虽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心脏便蓦然的不再受我的控制,而是随着他眼睫的轻颤而震动。”她的声音像是在花瓣上翩跹轻舞的蝶,诉说着一场瑰丽的梦,“他的喉结很漂亮,像是精致的玉石镶嵌在脖颈上,不会粗.大的令人厌恶,仿佛能够被揉捏在指尖中细细把玩。”
男子如何当面听到过这般狎呢的言语,从十二岁被接入圣教廷,被培养为终身侍奉女神的神使时,他就再也不曾单独与女子相处,越过界限。教皇需要维持身与心的洁净,凡人的污秽不可沾染到他一分一毫,从不接触,因而不懂,连半分污浊之事都不了解。
前来告解之人形形色色,心中皆对女神存在着天然的敬畏,从未有人与阮姝娅一般,在诉说罪孽的过程中多番渲染旖旎的氛围。
墙壁之后的人在自己不自知时喉结缓缓的上下滚动了一瞬,嶙峋的轮廓犹如窄小的山丘,又如同一枚精致漂亮的手把件。而那女子却并不清楚,仍旧在细声细语的描述着令她着迷心动的景色。
“他的手指也很好看,冰肌玉骨,骨节秀美,每一寸的血肉恰到好处的覆盖在修长的骨骼之上,像是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令人忍不住想要抚摸过他的手背,指腹,与他十指相贴,插.入指缝中,紧密的交缠,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的指尖微微的动了动,在裙摆柔顺的布料上轻轻划过。
男子的手心蓦地泛起了一阵莫名的痒意,令他不自觉的蜷紧了手掌。在意识到他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之后,教皇平静的瞳眸微缩,一阵背弃女神做错事的自责蔓延上他的心尖。
他微微抿了抿唇,身为神职人员需要接受告解的职责却束缚住了他,令他不能阻止,不能言语,只能僵坐在原地,成为一个卑劣的窃听者,被迫聆听着女子那些柔软、动人的心绪。
“可我深知,他身份贵重,犹如云端不可染指的白鹤,连我对他的爱慕都是一场罪孽。神父大人,女神能够宽恕我,原谅我胆大包天的亵渎吗?”
告解室内寂静无声,空气仿若都凝滞了几秒。
原本信任的吐露出自己内心所有的纠结与感受的女子似乎也因为这样沉默的氛围而渐渐显露出不安。
“神父,我…”
“痛悔己罪,努力向善,圣化自己是告解室存在的意义。爱人之心并非罪孽,明知不可为之事不必再惘生执念,徒增迷惘,女神愿你的心与灵在此后都能得到平静。”教皇的声音依旧平和,一言一语都在引领着教徒放下执拗的心结。他今日并不该在这间告解室中,也本不该由他口中说出对女子的宽恕。
就仿若,他亲口赦免了女子的爱欲觊觎之情。
教皇观察敏锐,神眷者大多耳聪目明,而他更是其中翘楚。因此在这一刻,于女子浅粉色的指尖、袅袅的嗓音、娉婷的身形之中,他已经发现了墙后之人的身份。
本应在今日前来受洗的圣女。
教皇已经在这几日的期间寻齐了受洗仪式中需要的材料,虽然比原本的圣女择选典礼早了许多时日,但重要的物品其实早就已经准备齐全。
唯独差了一件罕见的珍稀之物,为北境极寒之地三十年一育的云瑶花。花开花落,皆有定时,他在那日之后特地亲自行走了一趟,孤身前往北境,于寒山之巅,冷风朔雪之中采集了那一朵原本尚未完全盛开的花。
自地陷之后,不仅人类得到了神祇的眷顾,同时还有一部分自然界的植物与动物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侵蚀。物种在短时期内完成了翻天覆地的异变,以往不存在的异兽行走在地面、深海、熔岩之间,昂贵至极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永驻青春的灵药令人趋之若鹜,却也有生长在密林深处姝丽艶美的植株以人为食。
恢诡谲怪的世界之中,生与死的界限无限接近,于是在民众之中,圣教廷的地位便愈发超然。
阮姝娅率先离开了告解室,大抵是害怕她看到,教皇并没有在她的身后走出来。神侍仍旧等候在门口,见阮姝娅出来,也未曾多言,似乎接受了什么命令,领着阮姝娅从另一条路离开,向着更隐秘的走廊走去。
素色墙壁之上雕刻的浮雕线条此起彼伏犹如海面席卷的波浪,蔓延开冷寂而沉肃的气息,人眼看久了之后极易产生幻觉。仿佛那些禁锢在石墙之中的死物在女子经过之时纷纷婀娜游舞,一路迎接目视着它的主人前行。
阮姝娅曾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圣廷的一砖一瓦在她的眼中都是熟悉的。贵族小姐步伐平稳,脚步不紧不慢,裙摆扬起的幅度都固定在相似的位置,从这幅冷静淡然的气质上看来,的确处处都显露出圣女的仪度。
十几分钟之后,神侍停在了一扇紧阖的门前,顿住了步伐,侧过身子,“教皇冕下正在里面等您,我无法参与您的受洗仪式,请您独自前往。”
门被轻轻的推开,室内弥漫着浅淡的雾气,绘制着神救世人的丝绸屏风遮挡住了圣池之后的情景。殿内的中央便是一池由秘银为底铺成的水池,她缓缓走过去,在即将要踏入池水之中时,屏风后传出了一道柔和的男声。
“在你旁边的桌面上放置着受洗仪式需要穿戴的圣女服,请在这里…换上吧。”屏风之后,男子的身形影影绰绰,声音在中途不自然的停顿了一瞬,背过了身,晃在丝绸之上的影子也远离了一些,变得愈发模糊。
上一任圣女在涒滩战役中逝去,教廷内圣女的职位因种种原因空悬了许久,原本应当帮助她进行受洗的人于是也只能够由教皇当任。
在今日之前,他将其看作正常的流程,自认会尽到职责,认真教导好年轻的女子,将她培育成教廷合格的圣女。
可……
原本不应带有一丝旖旎的神圣仪式,因他心绪的不稳而无端生出了错处,在平静的湖面掀起隐晦的波澜——他主动退后,生出避嫌躲避的心思,便已经代表了他的心中产生了不洁的念想。
不知名木材制成的方桌表面放置着一个瓷器质地的托盘,其中整齐的叠放着一件薄如蝉翼、柔软顺滑的衣裙。
这一幕有些像是某些邪典中逐渐堕落向罪恶的展开,但实际上,这个环节绝对没有任何yin秽之意。为圣女定制的衣装上铭刻着数道符文、法阵,里外相加共有七层,面料纤薄却不会透露出肤色,穿戴在身上时犹如披上了一层云朵,丝毫不会感觉到压抑或沉重,柔软而贴身,兼并了舒适美观性与实用性。
听说流传至今的圣女教服样式便是当初被神选定的第一位圣女亲自设计的。
衣衫摩挲,沿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滑落,最终堆叠在白色的地砖之上。殿内极其安静,因此能够听清楚任何细微的声音。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冷意令她的身躯微颤,被掩盖在衣裙下的幽冷香气逐渐逸散,融合在空气之中。
她的手臂伸展,拿起了托盘上的圣女服,手心抚过精致的刺绣,缓慢的将它层层叠叠重新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将那具玲珑的胴体重新遮掩,收拢在束缚之内。
终于,他听到声音,女子带着一些羞赧,像是停在荷叶之上的蜻蜓,轻碰一下便会被惊走,“我换好衣服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教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件圣女服因铭刻的符文繁琐,不能轻易交给其他主教,在今日辰时,还被放置于他的掌心下,由他亲手一笔笔绘制暗纹。
“请走进圣池之中,将身体浸入水里,放松心灵。”
第19章
女子踩过了地上散落的衣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上的暗纹也缓缓波动,犹如在她的脚边开出了数朵金色的圣花。
她小心的将脚探入圣池之中,游戏之中没有温度,她原本以为要忍受寒冷,却没有想到,水是温的。
阮姝娅微愣,这是教皇特意设置的吗,倒是贴心。
与现代社会招摇撞骗使用清水,甚至可能还添加某些神经性上.瘾毒素的教会不同,教廷的圣池的确有一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而圣女的受洗池与普通人使用的那个池子又不一样,其中添加了数种价值千金、有市无价的珍稀药材,几乎相当于某种洗髓仪式——可以祛除她体内的沉疴,使她的身躯更加纯净,有利于她容纳神祇的力量。
而在游戏中,便是具现化的属性值的成指数提升。
布料浸了水,黏在女子的肌肤上,勾勒出了窈窕起伏的身线,乌色的长发披散在瘦削的脊背上,她趴在边沿处,像是搁浅的鲛人。不知为何,原本令人舒适的温度逐渐变得燥热了起来,她的脸颊晕开浅淡的粉色,唇瓣也微微启开,吐露出热气。
在某个瞬间之后,一股剧烈的疼痛自她的背部骤然蔓延。阮姝娅捏紧了秘银的池沿,终于在这时想起了剧情,似乎这个过程之中,被选中的女子会产生仿若被打断骨髓、重新连接经脉一般的疼楚。
毕竟游戏中虽然会有文字的提示,但古老的2D游戏根本不会连接到脑神经,她又不会疼,自然印象便也不会深刻。
阮姝娅忍着疼意,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游戏界面。她平时从来没有留意过调整疼痛值的地方,此时找起来便格外费时间。
隔着一扇纤薄的屏风,教皇能够清晰的听到圣池之中渐渐传来女子忍耐到极点压抑不住的痛吟与喘.息,混杂着浅浅的哭泣声。
像是松松紧紧的握住了人的心脏,令人的情绪飘飘荡荡,时而酸胀,时而紧缩,被那抽噎的低泣所操纵。
阮姝娅这时才突然察觉到,为何从前她在游戏之中受到严刑与折磨时,连那些反派都会忍不住讽刺的说她的骨头硬,在心中弥漫起更深的催折欲,愈发想要彻底打断她的脊梁。原来是她的疼痛值一直开到了最高没有关,而她毫不知情还在扮演不屈的坚贞人设。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角落之中的选项,用眼神一下将选项条拉到了零点。女子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柔若无骨一般将手臂攀附在冰凉的台面上,粉面桃腮,泪盈于睫。
平白无故经受了一阵疼意的折磨,阮姝娅心中自然不会开心。她才不在乎这是不是成为圣女必经的磨难,湿润的眼眸落在屏风之上,将错处一并归咎在了教皇的身上——完全不记得她刚刚还在心中夸赞他贴心。
“教皇…冕下,你在吗。”女子的声音像是朦胧的雾气,含着些茫然的依赖,“我好疼…帮帮我,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因此神要如此惩戒我。”
自然不是。屏风之后,教皇微微攥紧了手心,神情平和唯独眼眸泄露出了几分无措。
男子迟疑了片刻,微微轻叹了一声,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教袍层层裹裹的将他的身躯紧紧覆盖住,连脚踝或手臂都没有露出来半分,整个人都如同一具陈腐的木乃伊,似乎身上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
身为教皇,他本就应该帮助她完成受洗。
她缓缓支起了身子,女子的身体柔美的像是遮掩于云层中朦胧的月,眼泪扑簌的落下来,仿若一颗颗珍珠。
被她这样注视着,教皇不自觉的抿紧了唇瓣,微微俯身,“圣池会改善你的体质,令你的身体成为与神沟通的桥梁,这个过程会有一些痛苦。请忍耐一下,我会尽量减轻你的疼痛。”
阮姝娅轻轻扯住了男子的衣摆,干净整洁的教袍被她沾染上了水渍,像是即将被拉扯着堕落的前兆。
“对不起…”女子的声音清浅,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教皇微微偏开视线,没有直视她,探出手,“失礼了。”教皇拥有治愈系的异能,他此时之所以会待在这里,除了引导她受洗,让她不要因惊惧和害怕而抗拒的挣脱逃离,浪费了圣池的药性,也是为了及时医治她,令她维持神智的清醒。
他的异能需要接触到人体才能够生效,而当男子想要将手掌放置在阮姝娅的肩上时,女子却似乎辨错了他的意思。
仿佛落水之人攀附上一根救命稻草,纤细而修长的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在教皇怔愣的视线中,女子将他的手臂拉入了怀中,像是将他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梦中。犹如航海时代引诱水手的塞壬异兽一般,在他不知如何抵抗之时,将他拖拽入了无法挣扎的深池之中。
似要溺毙落水之人。
男女授受不亲,教皇更是洁身自好,女子是他不了解的妖鬼,每一寸的肌肤都柔软的像是罪孽与冒犯。他下意识挣脱,本该抽出手,可他微微一动,便会碰到不该触碰之物,反而令他被禁锢住,像是蠢笨的木偶。
阮姝娅有些记不清这个情节了,也许是从前她没有显露出疼痛,于是恪守教义的教皇便与她始终保持着一段无法亲近的距离。
从前的阮姝娅也喜欢看神端坐于神庙之上,用信徒的视角仰头憧憬的爱慕他。但…将神拖曳于凡尘不是也很好吗。
神话传说之中的牛郎织女也是类似的故事吧,将神囚于柴米油盐的俗世,令他沾染上尘埃,只能够留在她一人的身旁。
往日庄严的教袍沾了水,无端显露出了几分狼狈,变得愈发沉重的衣料拉着他向下坠去,被女子攀着肩膀,顺着身子搂住了他的脖颈。
“好疼,为什么不救我,教皇冕下,为什么你不救救我。”阮姝娅的唇瓣轻轻摩挲在男子的脖颈处,低声呢喃。
夕阳血腥的光洒落在她的面容上,将一池的圣水染成了红色,逢魔时刻,她妖异凄婉的像是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要将他紧紧的缠绕至死。
她疼过了,他也得一样疼。
她微微启开唇,猩红的舌尖在贝齿中若隐若现,她叼住了男子颈间的一块软肉,然后用力的咬了下去。
带着几分宣泄一般的恨意,牙齿几乎陷入了肉中,阮姝娅像是真的想要在他的身上叼下一块肉来。
既然神爱世人,不是本应该对谁都公平,可他为何独独对她不好,将她看作一件只拥有使用价值的物件。她也曾等待神明救她,可神没有人类的心,不曾看她。
她手臂间用力,将男子彻底拖曳于水中。
神说,人类耽于痴缠爱怨、于是心生惘念,不得解脱。
浓郁的红色逐渐自水底一点点晕开,教皇梳理整齐的发冠散落,长发与女子的乌发纠缠在一起,眼眸中含着宽和与悲悯,纵容一般的未曾挣扎,任由女子在他的身上发泄着疼痛。
阮姝娅轻轻勾起唇,她似乎理解了神的意思。只要抛弃掉那些多余的没有用处的感情,随意的按照她的心意对待他,她就不会拥有任何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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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记得自己似乎是将男子的脖子、肩膀、胸膛都咬得血淋淋的,指甲印什么的也留下了不少,甚至还偷偷摸摸在人的腰间用力拧了几把。
没办法,要说完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未褪的疼意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深处,令她一时失去了一些分寸和理智,做的过分了些。
阮姝娅报复性的在这位慈爱世人、宽容温和的教皇身上肆意撒了一通气。等到她闹累了之后,怕一会从水里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于是两眼一闭,便假装自己承受不住的昏迷了。
圣教廷的殿内燃烧着一种味道很好闻的香,阮姝娅装着装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暗,她身处在一间装修典雅的卧室之内,身上的圣女服和长发都已经干了,四肢舒缓,像是泡了一个热水澡,骨子里都是懒洋洋的酥软,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教皇不知去向,那副模样也不太能见人,大抵是躲在哪里用异能疗伤,等待伤口愈合吧。毕竟…若是被教众看到那副“糜烂”的模样,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那些痕迹并不掺杂任何情.欲,而不过是宣泄,不带任何含义的伤害。但人们对于教皇的道德要求总是比普通人要高,若是被人发现了,或许会面对极其严苛的审判,被当做污点肆意攻讦。
这样想来,她可真是一个好人,没有往更明显的地方…比如面具遮挡不住的脸上咬呢。
她从床褥中起身,走到门前,推开房门时,阮姝娅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位熟悉的神侍正站在门后等待她。见到她时,对方柔顺的弯下后颈,“圣女殿下,您醒了,您的侍卫正在殿外等待您,我送您过去。”
神侍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子,面容很祥和,五官没有太多的记忆点,模样普通,未施粉黛,能够看清眼角的褶皱。女子深灰色的发被盘成了仿若圣花的模样固定在脑后,透明的轻纱覆盖在发髻上,纯白而静雅。
看女子衣裙的样式,在圣廷中应该是主教级别的人员,会被派遣来服侍她,也显示出了“圣女”在教廷之中的地位并不低。即便被教皇占据位置,掌控了权柄多年,但实际上在女神教会的历史发展中,圣女的意愿才是圣教廷真正奉行的准则。
…………………………
圣殿门口,祁珂冷肃着脸看完了那一本漫画,他的理智本就因图册中不洁的内容而紧绷得岌岌可危,偏偏又在教廷外面等待了太久,心中的不安与焦灼犹如阴雨天不断膨胀的乌云。
祁珂想要回忆起曾经的那些轮回之中,阮姝娅进行受洗时是否也需要这样长的时间。可当他想要努力回想时,却蓦然发现他的记忆竟然如此模糊。
在这一日,他从前似乎并未跟随着守护她,未曾在意过这些琐碎的事宜,因此在脑海中也仅仅只徒留一道模糊的痕迹。
漫长的等待终究令祁珂丧失了往日的冷静与仪度,他甚至鲁莽的试图硬闯神殿,像是一头愚蠢的失去了枷锁的鬣犬。
殿门前守护圣廷的骑士拦住了他,冒犯、藐视圣廷之人按照律法当处杖刑。前来维持秩序的主教看在他是圣女的侍卫才免去了祁珂的刑罚,还对他好言解释了一番——圣女在完成受洗仪式后身体虚弱,陷入昏迷之中等待药效在体内完成有效的吸收,暂时尚未醒来。
祁珂勉强按捺住了焦虑,男子担忧的注视着殿门,脊背挺直,像是要化成一座古旧的望妻石。终于,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从殿内走了出来,由蛟纱为底,秘银与耀金穿线缝制的圣女服将女子衬托得愈发霞姿月韵,如华贵莹润的明珠。
祁珂在第一眼便察觉到了女子换了衣裙,因心中本能的对教皇的排斥与敌意,下意识便会将情况往恶处想。他走上前,视线在阮姝娅身上细致的巡视了一圈,确定未看到某些“暧昧”的痕迹时才微微松了口气,“姝娅小姐,你在圣廷中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或者遇到什么危险?我听主教说,你在受洗仪式后昏迷了,现在你感觉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姝娅微微蹙眉,懒得听男子的唠叨,径直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闭嘴。”
被忽视的祁珂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情绪,探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你还年轻,也许受到侵害时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了欺负。那些…什么教皇圣女的画册都是一些哄骗女子的邪典,你不该看这些东西…”
“啪——”
男子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珂微微偏过头,停在了原地,颊边的碎发遮住了耳朵,右脸颊泛起浅淡的红。
阮姝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神情冷了下来,灰色的眼球像是一对剔透的玻璃珠,倒映不出一丝感情。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权利管我的事。”
在那一刻,阮姝娅丝毫不留情面的扇了男子一个巴掌。
祁珂做了什么错事吗?好像也没有,但阮姝娅厌烦听他的那些自以为是、仿佛一堆苍蝇嗡嗡的说教,想打他,便打了。
她并不为祁珂留任何脸面,也不会费心维护他的自尊。
男子微微抿着唇,偏着脸,嗓音低哑,似乎含着些委屈,“姐姐,我只是担心你。”
“谁让你偷看我的漫画了。祁珂,我讨厌不听话的人,你是将我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是没有将我真正当做公爵府的小姐,你的''长姐''啊。 ”女子声音轻缓,柔情蜜意一般的咬着每个音符,像是咬破了馥郁的花瓣,浸出甜蜜的汁水。可她的言语却都是一些冷冽残忍的质问。
祁珂蓦然抬起眸,乌眸中渐渐溢满了恐惧,男子近乎卑微的注视着她,慌乱的想要祈求她的原谅,“对不起,姐姐,我没有那样想,我不是故意的…是我错了,请你责罚我,我听话的,你别讨厌我,别不要我…”
男子此时看上去,像是被训犬师使用某种方法训斥的狗。原本不服管教,还会偶尔护食、爆冲、对主人呲牙,而在被驯服了之后,当主人轻轻摇起铃铛时,便会迅速趴伏在她的脚下。哪怕自己都不清楚犯了什么错,便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对她摇尾乞怜。
“你还想继续在圣教廷门口给我丢脸吗,回家后自己去领罚。下次还这么废物,就换别人来当我的侍卫。”阮姝娅骄矜傲慢的说道,眸中带着几分厌恶嫌弃,似乎真的觉得他这幅模样很丢人一样。
祁珂低垂下头,收敛了那副弃犬般肮脏狼狈的神色,恢复成了往日冷峻疏朗的表象,“姝娅小姐,我不会再惹你不快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能够做好。”
他的声音很低,阮姝娅当然没有耐心听,也不知道男子乌眸泛起湿润,低头忍耐,才忍回了那一抹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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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阮姝娅当时与公爵说的是在府中举办贵女茶话会,因此休沐日来到爵府中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
仆侍们手中端着摆放糕点的盘子,花园之中弥漫着脂粉与香水的甜味。香软的女子穿着最新流行的衣裙,围绕在阮姝娅的身旁柔声夸赞着她,每个人说话都格外好听。
阮姝娅都有些忍不住要受宠若惊了,毕竟她之前玩游戏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待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男主有理由来关怀、安慰、救赎她,每次的游戏流程里,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让阮姝娅在年轻人的社交圈子里成为被嫌弃、讨厌的对象,让她可怜兮兮的总是遭受到排挤或欺负。
现在想来,她曾经经受过的一切分明就全部都是男主带来的啊。因他而疼痛,再被他抚慰伤痕,于是对他感恩戴德,这可能就是乙游策划所谓的爱情吧。
“圣女殿下,我第一眼在宴会中看到你时,就觉得你的气质冷清优雅,美丽的如同皎皎明月。当时我自惭形秽,没有敢上前与你说话,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脾气也如此柔和,实在令我仰慕,我能够有幸与你做朋友吗。”端庄的贵族小姐坐到她的身旁,眼眸像是漂亮的星子,似乎发自内心的喜爱着她。
“殿下,你的皮肤好白,也好光滑呀,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一个痘痘都看不见,真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模样可爱的女子拉住阮姝娅的衣袖,艳羡的说道,“殿下平时都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呀,可以给我推荐一些吗。”
游戏建模的女主角当然天生丽质,没有策划会费力不讨好的特意让她出油长痘。
“圣女殿下,受洗仪式是什么样的呀,教皇冕下会不会很严厉?”手中捏着茶杯的贵女微微好奇的问道。
“殿下,张嘴,啊~这个甜点是我亲自在家里做好拿过来的,你尝一尝,好不好吃。”女子的纤纤细指中捏着一块抹茶味的糕点,轻柔的递到阮姝娅面前,眼尾弯弯,嗓音柔软。
陷入温柔乡的阮姝娅像是第一次掉进盘丝洞的猪八戒,有些飘飘欲仙。她迷迷糊糊的咬下了几口甜点,又被喂入了些巧克力和红茶,温言细语钻入她的耳朵,让她一时都不知道要先回应哪个姐妹的话。
留着天然蓝色短发的女子环着胸,穿着一身类似骑士服的劲装,站在离凉亭不远处的回廊中,肩膀抵着圆形的柱子,眉眼凉薄。皇城之中的人皆是如此,趋名逐利,向着光芒最灼目的方位汇集,像是一只只盲目丑陋的飞蛾。
女子抬起腿走过去,被簇拥在人群之中接受恭维的爵府小姐显然已经被糖衣炮弹攻略,整个人都流露出傻乎乎的笑意,像是一戳就能够流淌出甜蜜的汁水。
蓝发女子走到了阮姝娅的身后,微微弯下身子,掌心轻轻按在女子的肩膀处,凑到她的耳畔,吐气如兰,“姝娅妹妹,你来到霁都时间不长,想来一定没有逛过皇城中的''好地方''吧。姐姐今天带你去好好享受一下,好不好。”
女子的五官深邃,容貌偏向英朗,冷香笼罩住了阮姝娅,修长的手臂几乎将她半环在了怀中。
阮姝娅咽下了身旁人投喂的小蛋糕,眼眸清澈而懵懂,“好地方?”
蓝发女子,千寒雁轻轻勾唇,笑意中含着一抹狎呢,“青玉楼,自然是能够让妹妹尽欢的好地方。”
“这个好地方,是我想的那个好地方吗?”纯洁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眸,单纯的问道。
第20章
駮车渐渐停在街道旁,千寒雁率先跳下车,她是三皇子党羽之中的一员,巳军的少校,与皇子的日常相处之中,眼色与情商自然而然便会被锻炼出来。女子回过身,想起那位娇小姐不染阳春水、没有一点茧子的双手和看不出半分肌肉的柔弱身体,便对着车上的人伸出了手, “姝娅妹妹,扶着我,我接着你。”
阮姝娅似乎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叫客气,人家只是让她扶着,她却直接展开手臂,从车沿上跳了下去,直直坠入了女子的怀中,“呜呼。”
千寒雁平日里经受过军营严苛的训练,此时站得笔直,稳稳的将人拥在了怀中,甚至都没有后退一步。她微微挑眉,有些惊异,却并未不悦,霁都的贵族小姐大多端着仪态,心思弯弯绕绕比谁都深,纵然表面或许有活泼可爱的,也大多是故意装出的表象。
她第一次见到这般随心所欲,不掩饰内心想法的人,说不上讨厌。女孩子的身躯比男子柔软许多,千寒雁平时拥抱过许多男子,也抚摸探索过他们身体的奥妙,却是第一次与同龄的女子这般亲近。
她倒是有个妹妹,也有些同期,但妹妹是要与她争继承权的,同期是要和她竞争撕咬的。
未等千寒雁思考太多,女子已经抽身离去,活蹦乱跳,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般走进了青玉楼。
“这里就是''好地方''啊,好大啊。”阮姝娅发出了乡下人的惊叹。游戏里怎么能够给她藏着这种地图呢,如果霁都本来就没有也就算了,这不是明明就有这个建模吗,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必须要瞒着玩家呢, 18+的成人款游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给她看吗?
啊,等等,刚刚接触这款游戏的时候,她好像…
阮姝娅停顿在原地沉吟,莫非还真是游戏的人性化屏蔽功能?
可恶,她都错过了什么!
“这位妹妹好眼生,是第一次来到青玉楼吗,要不要哥哥给你介绍一下。”青玉楼的经理,或者在古时期,也可以称之为“老鸨”的男子走上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态度恰到好处的温和,狐狸一般的眼形却带着几分媚意。
千寒雁走到阮姝娅身前,将女子圈在了自己的身旁,冷淡的看了男人一眼,“我们预约了人,离她远点。”虽说将阮姝娅带到这里也只是遵循三皇子的命令,可她到底也是教廷的圣女,还很单纯,不干不净的男人还不配碰她。
男子身形微顿,那张雅淡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两分似真似假的落寞,知晓了这位面生的小姐是千寒雁邀请的客人,识趣的站在原地,“千少校,雅间已经为您收拾好了,若有事随时唤我。”
“预约?”阮姝娅的眼眸微微亮了起来,信赖的看向千寒雁,“我们预约了谁?什么风格的,都会些什么才艺,要给我们表演什么?”
没尝过荤腥的小女孩好奇的像是要去观看一场文艺汇演。
千寒雁敷衍的揉了揉女子柔顺的乌发,“会令你满意的。”
于是阮姝娅便温顺的跟在千寒雁屁股后面,随她进入了一个密闭性很好的雅间。
房间的布置十分文雅,还带着一些古风的氛围,墙壁上挂着写满诗词歌赋的画卷,在桌椅的前方是一整面朦胧的轻纱,遮掩了幕后的情景,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人影。
雅间中已经坐了三、四个人,皆是男子,大抵是千寒雁的朋友,见到进入门内的阮姝娅时纷纷起身,神情恭敬的向她问好,“圣女殿下,日安。”
掩藏在其中的曲司溟眉眼低垂,收敛了自身的存在感,沉默寡言。
“欸——”阮姝娅停顿了脚步,看着那几人的眼中却带着几分明晃晃的失望,“好东西是指他们吗?”
千寒雁走到她的身后,按住她的肩,将纤细瘦弱,犹如一只小猫儿般的女子推入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他们是我的朋友,今日的小宠就是他们精心调.教好献给你的。当然…殿下想要他们伺候你也是可以的。”
她就像是一块香软的小蛋糕一般,被拖曳入了气血轩昂的男子堆里,被按在座椅上,接受着几人端茶递水的服侍。
“殿下,这青玉楼的鸳鸯酒最是香醇,您尝一尝。”
“姝娅小姐可吃过晚饭了,有什么偏爱的口味吗,我让他们上一些这里的特色菜?”
这场景像是爵府中的画面重现一般。
还是千寒雁携着一身冷气坐到她身旁,令这些看似谄媚的男子见好就收,终于揭露了今日真正的正头戏。
来见好东西,自然是要烛火摇曳,视野朦胧之迹。窗外的天色拢着一层黯淡的深紫,室内的光也暗了下来,唯独轻纱之后的身影变得愈发曼妙清晰。
室内安静了下来,浅淡的茶香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在纱帘之后,传出了一声古琴的弦音。
像是于寂静的夜里幽幽开出的一株静雅的昙花,琴弦被指尖拨动,委婉而柔美,像是等待疲惫的旅人归途的温柔乡。
阮姝娅显然并不是什么很能够品鉴音乐的人,她没出息的被勾得想要直接孟浪的掀开那透明的薄纱,想要看看犹如被雾笼罩住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对于她这种刚刚毕业,工作单位都还没去的单纯大学生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些。
如果是在游戏里,这段过场动画应该已经被她敲烂了skip键,屁股也像是长了钉子一般坐不住的扭来扭去了。但现实中,为了维持自己圣女的尊严,阮姝娅并没有表现得这样急色。
一曲结束之后,似乎知道怎样拿捏看客心理一般,在静了十几秒钟后,余音也逐渐消弭,那薄薄的纱渐渐像是流水一般缓缓落下——揭露出了幕后之人的身影。
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将他的气质衬托得犹如飘渺的仙人。陶瓷质感的面具覆盖在他的半边面容之上,露出的一截下颌线条流畅,唇色胭红,唇形显得有些凉薄,似翘非翘,无端的引诱着人去尝试着吻一吻,看看那朱唇尝起来是不是也似无欲的谪仙。
只是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显然不会是什么端坐在云山雾海之上的仙子。
阮姝娅的屁股此时真真正正钉在了椅子上,那点迫不及待的兴致像是夏日骤然洒落下的雨水一般凉了下去。
而此时其他人却像是变成了楼下的“老鸨”,一个人拉着她的手臂,一个人搭着她的肩,便将阮姝娅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推到了台上弹琴的男子面前。
离得近了些,于是更方便阮姝娅看清男子的容颜。她自认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但男主们的建模都格外俊美逼人,十分有记忆点,于她而言也格外熟悉,于是仅仅通过那一段白皙的下颌线,和那说不清是冷清还是勾人的唇,便令阮姝娅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皇太子殿下吗,怎么刷新到这种地方了呀。
玩得这么花吗,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见识过这种情节。是DLC ?还是世界变为三次元之后更新的新剧情,等等…该不会其实她之前玩的都是阉割版的游戏吧?其实策划还藏着些新花样没有令她看到?
离得近了,男子微微抬起眸,那双银色的双眸便愈发显得熟悉,像是一面透彻干净的镜子,清凌凌的倒映出她的身影,却反射不出任何情绪。
阮姝娅垂眸看向他,唇角的弧度浅淡,漫不经心的上扬着,她微微启唇,“你看起来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眼睁睁看着那片银色的镜面荡起了涟漪,静默的湖底搅动起晦暗的漩涡。
屋子中接待阮姝娅的某一位不熟悉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旁,神情中隐隐透露出微妙的讽刺与兴奋,“普通的东西怎么敢拿上来脏了圣女殿下的眼呢,殿下的礼物,不如亲手来揭开。”
礼物。
阮姝娅的视线落在男子的面具上,在这一刻它像是变成了装着蛋糕的盒子,或是捆绑在礼品外部的绸带。只要由她亲手揭开,便可以目睹到那份等待的美景。
跪坐在长琴后的男子没有动,繁复的会阻碍行动的长袍拖曳在地板上,刺绣的青竹写意的伸展在衣摆之上。他的眼睫微垂,似乎平静而驯服,唯有不自然滑动的喉结与手背愈发明显的青色血管能够显露出一丝紧张。
男子仍旧没有说话,像是一株清俊而无言的景观树。
阮姝娅探出手,女子的手指修长,冰冷的指尖在即将要落在他的面具之上时突然顿住,然后是带着些天然的残忍声音,“不是说已经调.教好了吗,你怎么不说话。”
男子的身体紧绷着,眸中的镜面像是从某一处碎裂开了一个口子。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他还没能够组织出适合的语言时,女子便已经动作轻捷的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那自然是一张在阮姝娅的预料之中,不会出错的容颜——姬伽尘。
她甚至连惊讶的神情都没有特意表现,阮姝娅的视线从姬伽尘的眉眼游曳到唇角,像是在审视着一件物品,却比刻意的嘲讽或轻慢都更能够令人觉得难堪。
帝国的皇太子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能够出现在这种地方弹琴取悦人的只能是卑劣的赝品。
阮姝娅没有说话,她的神情冷淡下来,眼眸从姬伽尘的身上移开,看向自己身旁的男子。在她的注视下,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男人不禁身子渐渐僵直,“圣女殿下,您对他还满意吗…”
白色的面具被阮姝娅随意的扔到了古琴之上,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闷响。琴音震荡在室内,撞到墙壁上之后又返回来,延长了半分钟的回音。
其他人一时没有说话,千寒雁看向了阮姝娅的方向,曲司溟不知为何身体抖了抖,条件反射一般的下意识反应令他的脸忍不住一阵红一阵白,胸腔内泛起了耻辱的羞窘感。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阮姝娅缓缓蹙眉,容颜上似有不悦,“皇太子清冷无尘,低劣的脏东西怎么配作他的替代品。”
女子冷淡而嫌恶的视线犹如尖锐的刀刃,要将姬伽尘的脸颊一寸寸刮烂。她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的臭虫一般注视着他,顺带连房间中原本的这些男子也捎带着看不顺眼了起来。
站在阮姝娅旁边的贵族男子是伯爵的次子陈冕,新上任的圣女没有根基,他原本并不需要太过畏惧她。但前提是不曾发生过教堂中的那一幕,圣女很好的将曲司溟当做了她的立威手段,而偏偏贵族阶层还要夸赞她一声仁慈。她宽容的轻轻放过了曲司溟,全了涒滩将军与三皇子的脸面,未曾与他们树敌,还反过来令对方搭上了人情。
陈冕认识曲司溟许久,很清楚曲司溟骨子里傲慢阴险的性格,从小也没少在他的手上吃亏。能够看到曲司溟对阮姝娅卑微到那种地步,令他忍不住心有余悸。
此情此景,陈冕瞬间怂了,他陪着笑脸,大脑极速思考着要怎样安抚好这位圣女,“殿下,他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我们怎么可能将随便什么脏东西送给您,我发誓,没有人碰过他一根手指头。”说着说着,他也尴尬了起来,他虽遵循着三皇子的命令磋磨过姬伽尘,但像是这种拉皮条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干。陈冕的指尖微动,异能力引起的电流在空气中发出低哑的嗡鸣,姬伽尘的脊背便突然弯折了起来,肌肤不自然的战栗,虚弱的趴伏在了琴面上。
还是千寒雁先开了口,她拽住了曲司溟的手臂,带着他向外面走出去,“姝娅妹妹,这间雅间订到了明日中午,请放心,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陈冕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令人猜不透情绪的阮姝娅,见她没有一定要将姬伽尘扔出去,心领神会的与千寒雁一起离开了房间。
水一般的轻纱再次缓缓坠下,随着风微微拂动,姬伽尘轻轻喘了口气,错乱的琴音随着他的动作在房间内回响,他看向阮姝娅,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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