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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一波又一波热力船缓缓降落。


    官方交易区二楼,安柔站在黑暗中，仰着脸。


    楼顶处悄然浮出一只眼睛，眼珠顺着巨大的眼眶滑过半圈,望向交易区后方。


    那是永安原先建筑、耕地、池塘、果林所在地方,所有东西，都掩藏在黑色绝缘垫下。


    停泊区环绕全岛一周,原本的黑市岛并不阻止热力船在那里停泊。


    空中,正在降落的热力船突然悬停。


    “奇了怪了,不是刚开始吗,怎么停这么满？”


    “对啊,半个停泊区都满了……”


    “别研究了，赶紧停前面去。”


    船只纷纷改道，从降落变成横飞,去往没有亮灯的停泊区。


    安柔微微一笑,第一步,也是最容易露馅的一步,成功。


    不管是飞行还是停泊状态，热力船都会点亮一盏黄色航行灯。为了防止有船停到农场区域,跑跑聪明地复制几百盏灯泡,覆盖半圈停泊区。


    黑暗环境下，空中的玩家隔的距离远,只能看到地面亮着灯,难以发觉灯泡下方根本没有船只。


    算是利用了他们先入为主的弱点，让他们下意识以为，亮灯的停泊区都已经满了。


    有第一批船改道,后续其他热力船便会跟随。


    暴富的眼瞳滑向反方向。


    以它超绝的夜视能力，足以让安柔看清远处玩家头顶的ID。


    野客、亚坦、非利,还有一些鬼岛小公会玩家，成员复杂。


    她很快锁定了一个ID。


    【恩克Lv89（大神）】，距离超神只有一步之遥——亚坦公会在场等级最高的成员。


    和恩克同船的四个人，等级都不低，两名黄金高阶，两名黄金低阶。


    毋庸置疑，这五人就是亚坦派出的任务执行组了。


    紧接着，非利执行组的热力船也出现在视野内。


    为首正是跑跑预测到的人，【武利扎Lv91（超神）】。


    亚坦公会没有派出古斯、可汗，非利公会没有派出兰花炮，正符合安柔希望的理想情况。


    看来，鬼岛两大公会对黑市岛任务给予了重视，但没有太重视。


    算上联合组的开膛和斯文托维特，这次计划的重点变成了三超神一大神，很好。


    不过，联合组还没出现。


    安柔继续观察，远处热力船落地后，下船的玩家没有第一时间来官方交易区，而是在停泊区附近就开始寻找自由交易的对手方。


    人影一点点向广场扩散。


    上空，一艘船的船底没入光罩，又逆向抬升，消失不见。


    安柔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盯着那处。


    直觉告诉她，那艘船上就是联合组。


    片刻后，一抹璀璨的光在相同位置出现，如流星坠地。一艘热力船紧追而上，船体还没着地，一人就从船上跳下，和流星对峙。


    安柔一惊。


    那颗流星——兰花炮！


    “暴暴，仔细听听他们说什么！”


    意识山谷中，杂乱的人声迅速下沉，与之相反，兰花炮和开膛的对话变得更加清晰。


    兰花炮：“……我是来找维维的，怎么，小侏儒你不会吃醋了吧？是吃我的，还是吃维维的？”


    开膛：“信不信老子割了你舌头！”


    兰花炮捏着嗓子娇笑：“口是心非。告诉你，我不是那种人哦。对我一见钟情可以，但不能和人家抢维维哦。当然，你和维维一起抢人家，也是可以的。”


    开膛：“你他.妈……”


    维特：“开膛，别冲动。他故意激怒你。”


    兰花炮：“说得好像人家蛇蝎心肠一样，维维，人家不高兴了啦！”


    维特：“你刻意把我们安置在非利会长办公室下面的会议室，就是希望借由我们挖掘任务线索，所以之后假装离开，又偷偷跟踪——没错吧？”


    兰花炮：“我的维维英俊魁梧，脑子又这么聪明，人家真的好心动哦！难怪小侏儒会吃醋……”


    开膛：“死人妖，我看你是嫌名次太高了！”


    ……


    几人对峙的话声不算大，但四周已经出现不少围观的玩家。


    他们长期混迹于鬼岛，或许不认得开膛或维特，但都认得浓妆艳抹的兰花炮。


    有兰花炮在场，不少人迅速联想起昨夜被他拦截的巨人，一时间，“斯文托维特”的名字响起在各处窃窃私语中。


    “他也是冲着7号黑市岛来的，为了官方多出的一两成回收差价？”


    “不可能吧，前十超神还会看中这点蝇头小利？”


    “你听到了吗，斯文托维特管身边那男的叫开膛，是龙炎那个开膛吗？”


    “嘶——排名第八的开膛？看来昨天论坛里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兰花炮的粉丝团瞎编的呢……”


    “应该是，你看他手上的武器，刀柄在中间，两头是刀刃，不就是双刃刀吗？”


    “开膛的隐月之刃？”


    “别看花哥一天到晚娘娘腔的，花哥才是鬼岛真男人啊，对着榜八榜九死咬不放，一口一个小侏儒……你打我干嘛？”


    “开膛盯着你呢，不想活啦？！”


    ……


    注意双方动静的同时，安柔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她细眉蹙起，先前轻松的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算上兰花炮，岛上一共四名超神，形势已经脱离理想状况了。


    听维特话里的意思，兰花炮是跟踪联合组来到黑市岛的。他属于非利公会，非利公会已经派出武利扎，也就是说，连武利扎都不知道兰花炮会到场。


    武利扎还没下船，注意力也在不远处的兰花炮身上。


    兰花炮突然冲他挥了挥手：“扎扎，你也来了，好巧呀。”


    武利扎目光复杂。


    对比其他三位超神，他对于农场的威胁，反而是最小的。


    安柔正想挪开注意力，突然听见武利扎对同船的组员说：“注意一下，兰花炮上岛，可汗应该也来了。”


    安柔一惊。


    可汗？排名第十的可汗？


    来的不只四个超神，而是五个？ ！


    晴空霹雳。


    她很快冷静下来。


    理想情况只是理想情况而已，不代表安柔没想过最差情况。


    虽然，她和跑跑预想中的最差情况，是兰花炮代替武利扎，古斯代替恩克，一共四名超神上岛。


    眼下古斯没来，但五个超神，不比最差情况好多少。


    话虽如此，也有好消息。


    联合组似乎没有全员到场，从那艘船上下来的，只有维特、开膛和真茶。剩下还有十几名组员都没出现，要对付的人比想象中少。


    开膛终究没有选择动手，使得周围玩家看热闹的兴致落空。


    不过热闹还是有的，因为兰花炮紧紧跟在维特身边，寸步不离，显然跟联合组杠上了。


    维特再一次跟兰花炮礼貌道歉，说抢任务并非有意，兰花炮只应付了一些暧.昧的话，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安柔恍然，原来他们之间，有恩怨。


    这样一来，计划还能继续推进。


    黑市岛上，登陆的热力船越来越多，玩家的身影也蔓延到官方交易区前。


    终于有人发现官方交易区的异常。


    “哎，交易员怎么都在外面啊？咋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问交易员啊！”


    5号交易厅门前，冷含丽噙着礼貌客套的微笑，上前一步，视线缓缓掠过整个广场。


    她端庄的气质自带镇场效果，让低声议论的玩家们不由自主闭上嘴。


    “今日交易新增一个特殊环节，请各位稍待。”


    冷含丽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玩家，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特殊环节？黑市岛还有这东西？”


    “什么特殊环节啊？”


    “难道是官方新推出的交易环节？”


    “有啥赶紧亮出来啊，我赶时间！”


    ……


    除了保持微笑，冷含丽一概不理，余光瞄了一眼手表。


    农场主说过，要等上岛的天命者多一些，再继续推进后续步骤。至于天命者们的态度，无视即可。


    她的表现让安柔很满意。


    这位曾经的镇长夫人，越来越堪当大用了。


    之所以不用考虑玩家的态度，原因很简单——冷含丽假扮的是官方交易员。


    既能接触武器，又能使用交易道具，在某种程度上说，官方交易员是特殊NPC的一种。


    没人敢惹。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广场上的玩家越来越多，不满的抗议也越来越大，可始终没人有胆子走到冷含丽面前，逾越雷池。


    不到五分钟的等待时间里，非利、亚坦执行组，和联合组都悄然散开了，想必都了解了当前各方竞争的形势，急着分头挖掘线索。


    安柔趁这个机会寻找迟迟未露面的第五个超神——可汗。


    等级越高的玩家，灵魂香味越浓烈。排除已知的四位后，暴富轻而易举找到了目标。


    停泊区一艘热力船上，有一个戴着宽沿绅士帽的男人。他没有下船，只是坐在驾驶座上，静静关注着广场上的动静。


    安柔觉得奇怪。


    毫无疑问，其他四名超神都是冲着任务来的，但可汗连下船挖掘线索的迹象都没有。


    是等着螳螂捕蝉，还是他的目的，压根就不是线索？


    她想起武利扎交代组员的话：兰花炮来，可汗就会来。


    出于兰花炮独树一帜的形象，安柔很难不想歪。


    难不成两人不是对手，而是恋人？又或者，可汗单恋兰花炮，是个疯狂的跟踪犯？


    可那个人，不应该是古斯吗？


    不会是狗血三角恋吧？


    安柔让暴富回转视线，从人群中找出兰花炮。看着那个明明身高腿长，却浓妆艳抹缠在维特身边的男人……心情有点复杂。


    “别怪我不懂爱，今天就送你们三个下去做亡命鸳鸳吧。”她低声呢喃。


    省得留在游戏里辣眼睛。


    维特半点不知自己被人暗戳戳点了亡命鸳鸯谱，绕过人群，在官方交易区一头停了下来。


    他望着不远处围墙上的“禁入”字样，依稀记得，曾经造访过的黑市岛，好像都没有纵贯全岛的围墙。


    但他不敢确定。


    这种事，问鬼岛土著兰花炮最合适不过。


    维特不经意瞥了眼兰花炮。


    兰花炮被他的眼神鼓励到了，立即去抱他胳膊，被维特轻轻躲过。


    绅士如他，也着实忍受不了兰花炮的骚扰。


    维特打开光屏，时隔多天，名为「夜航船」的线索，依旧没有失效。


    永安农场还在，那只杀死亚利的顶级喰鬼，还在。


    可七天过去，亚利明天必须举行葬礼了。


    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


    永安农场，和这个黑市岛，到底有没有关系？


    武利扎和恩克错身而过。


    “别企望和我抢任务，你不行，可汗也不行。”恩克的话飘入耳内。


    武利扎扯了扯嘴角，没有应声。


    视线越过官方交易员，望进交易厅。


    交易厅的门是敞开的，能看到里面的玻璃柜台，和柜台里，在炽白灯光下散发出各色光泽的道具。


    奇怪。


    按照昨夜彻底下线的成员汇报，整座7号黑市岛都已经坍塌沉海。按理说，岛上应该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支柱。


    可进入光罩后，黑市岛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连柜台里的道具都摆得满满当当。


    难道因为黑市岛是官方商店，有一套异常的生成规则？


    武利扎不知道，毕竟其他垃圾岛沉海的事发生过，但黑市岛沉海，从未发生。


    弹出的光屏解答了他的疑问。


    【任务线索：你真的相信，沉没岛屿会一.夜再生么】


    【关联任务：魔法笼罩之地（关联度70%）】


    好高的关联度！


    武利扎不由握拳。


    昨夜的喰鬼潮已经爆发过了，此时此地却出现一条新线索，说明这座岛上，诞生了一个全新的任务。


    有了前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出那只SSS级喰鬼。


    可惜下线成员的汇报中，对于喰鬼BOSS没有任何描述，他们瞬间失去意识，又在无意识状态下死亡。


    只有等级最高的宾拉尔，在岛屿彻底沉海前苏醒了一瞬，可也没有看到喰鬼BOSS的身影。


    那只BOSS ，隐藏很深。


    武利扎把线索发到频道里，问道：【谁还有新发现？ 】


    三名组员陆续回复，只有基切迟迟没有动静。


    【武利扎：基切，马上汇报情况。 】


    讯息刚发出，那名女交易员的声音传了过来。


    “请各位注意，接下来将要进行本黑市岛有史以来第一次竞拍活动，拍品只有一个：喰鬼的线索。”


    武利扎猛然望去。


    喰鬼线索？难道是他刚拿到手的任务线索？ ！


    广场南侧，圆弧建筑和围墙的阴暗夹角，基切听到了女交易员的声音，也看到了光屏上组长发来的传讯。


    但他一个都顾不上。


    他的嘴被死死捂着，左颈到右颈被冰冷的刀刃贯穿，生命值直线下降。


    “和龙炎抢任务，找死？”


    开膛的脸从背后探出，挂着一抹狰狞又冰冷的笑。


    刀刃一转，径直切掉基切整张脸，脑浆飞溅。


    他的身体无力地软倒下去-


    自打第一艘热力船落地，安柔就让暴富计数。


    八点半，黑市岛已经涌进2398个鲜美灵魂。广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若再拖些时间，前来的玩家必然更多。但安柔已经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黑市岛的异常了。


    官方交易员不在柜台后而是在门口，一个女交易员说新增一个特殊的交易环节，龙炎、加尔还有昨天和他们对峙的兰花炮，一齐亮相……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在论坛上发帖，没有收到任何回帖。


    一个人的帖子被淹没可以理解，几十上百个人的帖子同时被淹没，绝对不正常。


    就在议论的浪潮越来越大时，女交易员的话，让这股浪迅速平静下去。


    “请各位注意，接下来将要进行本黑市岛有史以来第一次竞拍活动，拍品只有一个：喰鬼的线索。”


    惊愕和安静，迅速蔓延到广场外围。


    不等玩家们反应过来，冷含丽抬起手，亨八通和眉红从交易厅中抬出来一张桌子，放到她身前。


    桌上有一方凸起的红布，下面明显盖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一柄小木槌。


    “喰鬼线索？就是任务线索吧？那块布下面是任务线索？”


    “任务线索不都是自己凭本事找的吗，官方终于拿这玩意儿出来氪金了？”


    “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引魂歌吃相好看过吗？官方商店连失效的任务信息都能收，转手倒卖给公会，还在生效期的线索更不用说了。我早就说过，那帮后台早晚把高级任务拿出来拍卖，割高玩韭菜！”


    ……


    玩家们满腹怀疑，可装神弄鬼搞事的是官方交易员，又不得不信。


    冷含丽本就听不见一些敏.感词，更加置若罔闻。


    她掀起红布，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盒子表面刻有精美的鎏金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前排能看清楚的玩家，顿时安静下来。


    她拿出安柔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本次拍品就是盒子里装的物件，通过它，各位可以找到等级最高的喰鬼。


    “竞拍方式是盲拍，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底价1万金，每次加价必须是1万的整倍数，价高者得。”


    冷含丽拿起木槌：“至于拍品的真伪，有官方背书，各位尽可放心。”


    安静的人群又响起成片嗡嗡声。


    “盲拍？就是不给看拍品，纯拆盲盒咯？”


    “啧啧啧，吃相绝了，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引魂歌不是要倒闭关服了吧？”


    “别乱说，谁不知道游戏运维权在华国手里，真要关服，除非亡国！”


    “兄弟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引魂歌再火，说到底也就是个游戏，关服怎么就跟亡国挂钩了。”


    “你知道个屁！”


    “哎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觉得盲拍有道理。不管盒子里装的是啥，只要是线索，谁见了不都知道了？你们想想任务线索怎么来的，不都直接弹出光屏通知吗？”


    “……倒也对。最高级的喰鬼，顶级喰鬼呗？ 1万金底价一点都不高啊，要不要试试？”


    “你啥等级就想杀顶级喰鬼，活腻了吧？”


    “哥们，游戏要靠脑子玩儿的。SSS级任务，哪个公会哪个高玩见到了不抢？手里有多少钱砸多少钱，万一运气好拍到了，再转手一卖，还怕赚不回本？恐怕都能直接下线养老了！”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没等冷含丽说开始，一只手从人群中探出：“2万金！”


    全场为之一静。


    冷含丽木槌落下：“十秒钟内无人竞价，拍品归那位先生所有。2万金一次……”


    “3万金！”


    “5万金！”


    ……


    “20万金！”


    玩家们反应过来了，竞价声此起彼伏，迅速点燃现场气氛。


    鬼岛非利、亚坦，冷兵城龙炎、加尔，现场就有四大公会超神玩家在，还怕东西砸手里不成？


    就算掏不起钱，大不了交易作废嘛，就当免费看了个热闹。


    中低级玩家喊得兴起，有些黄金以上的高玩，已经敏锐察觉到了火热气氛中潜藏的剑拔弩张。


    广场各处，人群里外，一道道视线时而盯住拍品，时而挪到彼此身上。


    鬼岛两大公会带来的执行组都是高玩，算上加尔公会的维特，龙炎公会的开膛和真茶，还有现场赶来交易的一些黄金……


    现场两千多人里，黄金等级以上的高玩，足有百余名。


    但凡是高玩，都各有底气，没人不对高级任务心动。


    等级越高，意味着升级需求的经验越多，碰到高级任务，更是势在必得。


    大神和超神尤甚。


    和暴富意识相通，安柔能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准确找出四个超神，捕捉到他们相互打望的眼神。


    两个执行组，一个联合组，三家竞争的局面已经形成了。


    不仅如此，公开竞拍是价高者得，哪怕你只是青铜玩家，只要兜里有钱，就能把顶尖超神踩在脚底。


    官方发起的拍卖活动，就算是超神也不能以力欺人。


    无形中，安柔给超神们创造了无数竞争者。


    ——公会之间的竞争，以及公会内部的竞争。


    亚坦公会的恩克最沉不住气，率先把竞拍价格拉到100万金。


    百万是条明显的分水岭，顿时让很多起哄的人都闭上嘴。


    兜里有10块敢喊100块，再往上喊1万块，任谁都心虚。


    非利公会武利扎紧随其上：“ 110万。”


    进一步拉升抬价的幅度，一口气加10万。


    “150万。”压过武利扎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家公会的兰花炮。


    他笑眯眯给武利扎抛了个媚眼，扭头问维特：“维维，你不出价吗？钱不够，人家可以借给你呀。”


    维特微微皱眉，没有吭声。


    比拼个人财力，四大阵营中，恐怕无人比得过鬼岛高玩。


    兰花炮手.枪上的钻石可不是鸡肋的装饰，每一颗都带有风系元素，价值堪比一把红武。


    仅仅一把手.枪上，钻石就高达数百颗。


    维特能倚仗的，只有公会的财力。说得更明白点，是国力。


    他做不了这个主。


    但开膛可以。


    人群边缘，开膛讥诮地扫了兰花炮一眼：“拼钱，你能拼得过龙炎？ 200万！”


    兰花炮：“250万。”


    开膛：“300万！”


    恩克只觉自己被两人忽视了，热血上涌：“400万！”


    武利扎暗自摇头，保持沉默。


    兰花炮看恩克一眼都欠奉，懒洋洋打哈欠：“500万。”


    开膛：“600万！”


    跳价幅度进入到百万级。


    全场玩家都静默下来，谁也想不通，就算是双SSS级任务，值这么多钱吗？


    只能理解为这是公会和公会之间、顶尖高玩和顶尖高玩之间的意气之争。


    有玩家开始在论坛发帖，直播战况。


    诡异的是，帖子依旧无人回复。


    他们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联想到白热化的竞价，和女交易员身前的木盒，又只能理解为这是官方安排——竞拍结束前，也许需要保密的吧？


    “1000万！”开膛喊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无数人倒抽一口凉气。


    连兰花炮都收起懒洋洋的作态，眯起眼打量他。


    真茶挤过人群来到开膛身边，神情忐忑：“开膛部长，要不先请示一下……”


    “请示什么？！”


    开膛打断他，比了个无声的嘴型：神启。


    相处多日，他从真茶等人口中了解到不少机密，其中没人解释得清的“神启”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换算到现实货币，别说五千万，就算是五千亿，若能破解神启，上头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真茶噤声了，视线落到不远处精美的木盒上，咽了口口水。


    开膛的话，不无道理。


    兰花炮饶有兴趣，跟上报价：“1100万。”


    开膛毫不犹豫：“2000万！”


    旋即挑衅地望向兰花炮：有种你继续跟。


    开膛并不傻。


    他看见了武利扎，很快就意识到兰花炮通过跟踪的方式来到岛上，说明不被非利公会看好。


    既然没有公会倚仗，那人妖钱再多，又能多到哪去。


    兰花炮回以冷笑，刷地拔.出手.枪。


    旁边的玩家呼啦啦散开一圈，还以为两人终于要动手了。


    然而兰花炮看向了冷含丽：“十秒钟？稍等。”


    扣动扳机，钻石子弹跳出，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官方交易区二楼，安柔不由挑眉。


    兰花炮想走？


    不对，十秒钟不够他离岛再上岛。


    果然，璀璨流光滑到在停泊区就停了，兰花炮上了可汗所在的船。


    “傻大个，账户里有多少钱，都给我。快，只剩五秒。”


    可汗没有情绪地扫他一眼，伸出手。


    两人手掌交错。


    兰花炮笑道：“讨债别找我，找老鬼去。”


    一个非利成员，找亚坦成员借钱，可想而知是数额巨大的一笔钱，后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两人绝非对手，甚至不是一般的朋友。


    但……老鬼是谁？


    安柔蹙眉思索，没有一丝头绪。


    眨眼去，眨眼来，兰花炮骑着钻石子弹回到广场，落到人群最前方。和冷含丽面对面，相距只有一步。


    “ 4000万。”他语声婉转，回瞥开膛一眼，“我就这么多，你能多出1万，这把算你赢。”


    开膛嘁了一声，脑回路非同一般：“老子是爷们，不稀罕欺负你这种不男不女的玩意。5000万。”


    全场目瞪口呆。


    真茶更是无法理解地瞪着他。


    明明多1万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要多给1000万？


    兰花炮的眼神陡然转冷，不知因为竞拍失败，还是因为开膛那句难听的话。


    冷含丽对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视若未睹，敲下木槌：“ 5000万一次。还有人竞价么？”


    “等等！”恩克忍无可忍，大步走到武利扎身边，“你就干看着龙炎欺负到鬼岛头上来？！”


    武利扎耸肩：“我没调动这么多资金的权限。”


    “所以呢，任由鬼岛地盘上的任务被外地人抢走？”


    “你说怎么办？”


    没等两人商量完，冷含丽敲下第二次木槌：“5000万二次。”


    恩克扭头吼道：“老子他.妈让你等一下！”


    冷含丽面色沉静，举起木槌。


    恩克只能咬牙切齿直入主题：“你能调动多少？”


    武利扎也加快语速：“算上我自己的，1000万。”


    恩克：“我能调动2000万。”


    武利扎：“那也不够。”


    恩克：“在加上娘娘腔不就够了？”


    兰花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但他的表情是雀跃的，赶在冷含丽木槌落下前举手：“7000万！”


    冷含丽的木槌还是落下了。


    “ 7000万一次。”她毫无波澜的目光投到开膛身上，“这位先生，您还出价么？”


    开膛浮出恶劣的笑容：“7001万。”


    抬价1000万是不欺负，抬价1万，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他如愿以偿收到三道杀人的目光。连其他鬼岛玩家，都义愤填膺地看过来。


    黑暗中，安柔心痛得不能呼吸。


    7000万啊！


    那可是7000万金！


    竞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开膛兜里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他势必要先离岛取钱，可黑市岛，已经被解辛封闭了，只进不出。


    要是竞拍获胜者变成鬼岛一方就好了，兰花炮手里的，都是现钱！


    “7001万一次。”


    “70001万二次。”


    伴随冷含丽的话语，安柔依稀听到了鬼岛玩家们暗戳戳的磨牙声。


    兰花炮还有希望，倚靠鬼岛两大公会的名头，和在场所有鬼岛玩家众筹资金。


    看他和恩克的表情，显然也有意向这么做。


    然而开膛犯了众怒，此时是进入下一步计划最好的时机。


    冷含丽：“7001万三……”


    恩克：“等……”


    两人的声音都被一片哗然声淹没。


    距离冷含丽不远，人群哗地分出一条道路，一个血腥丑陋的人踉跄进来。


    他没有脸，血肉模糊的表面正奋力钻出一颗颗肉芽。也没有嘴，断裂的下颌骨包裹在血肉中，在一点点延伸。


    自愈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痛楚，但他喊不出来，只能从喉咙和胸腔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极为骇人。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把他当成了喰鬼。


    然而没有人收到喰鬼等级辨认的通知。


    “不是喰鬼？”


    “是人啊？”


    “被别人干掉的？”


    “这可是黑市岛，谁敢在黑市岛上动手？不怕掉天命值吗？！”


    ……


    私语声中，对方鲜血淋漓的创面上，突然钻出一物——一只眼球。


    新生的眼球，没有眼皮覆盖，上面的反光亮得吓人。


    它咕噜转了半圈，盯准某个人，踉跄的步伐猛然加速，冲了过去。


    “嗬嗬……”他颤抖的手指直愣愣指向开膛，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武利扎的衣服，“嗬嗬！”


    开膛脸色一沉，双刃刀上手：“什么鬼东西！”


    维特上前压住他的刀，摇头：“是人。”


    示意开膛等一下。


    黑市岛禁绝私斗，突然多出来一个惨死复活的玩家，极可能和任务相关。


    武利扎在惊愕中打量了那人一遍，眼皮猛地一跳：“基切？你是基切？！”


    基切用力点头，指着开膛的手始终未曾放下。


    四周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惨死的人上线后拼命指着一个外人，还能有什么意思？


    开膛是杀人凶手！


    武利扎：“是开膛杀了你？！”


    基切点头更用力了，伤口中甩下点点鲜血。


    其实他想说的还有更多。


    譬如被开膛杀下线后，他没敢第一时间复活，通过线下方式向公会汇报了情况，可等到的答复是，队长武利扎一直没有回复传讯。


    基切以为岛上出事了，但是潜藏在岛外的支援组说一切正常。队长虽然没有回应，但赶来黑市的玩家一茬接一茬，没停下来过。


    要是岛上出事，按理说等级低的玩家们都该跑出来了。


    基切思来想去，只好复活上线。


    所幸，岛上确实没出事，大家都在参与官方交易员组织的竞拍。


    基切的指认让开膛一头雾水，蓦然拔高嗓门：“谁他.妈杀你了？！”


    他脾气暴躁，下意识便用双刃刀指着基切的面门。


    基切一激灵，躲到武利扎身后，继续“嗬嗬嗬”地点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开膛身上。


    身为龙炎来鬼岛地盘上砸场子，开膛本就犯了众怒。如今又被鬼岛高玩只认为杀人凶手……


    按照公会协定，玩家杀玩家是被禁止的，杀害公会高玩，更是足以下发全服通缉令的重罪。


    没有一道目光，是善意的。


    维特再次压下开膛的手，拦在他面前，尽量温和道：“可能是个误会，大家不妨等基切伤势复原，从头到尾仔细听一下事情经过。”


    说着，取出一支高级生命药剂，递给武利扎。


    武利扎旁边的恩克，一巴掌把生命药剂打掉。


    “误会？基切这么明确指认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鬼岛在场级别最高的玩家是可汗，其次是兰花炮。因为可汗留在停泊区，一直没出来。恩克一面说，一面看向兰花炮。


    兰花炮勾起红.唇冷笑，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恩克底气足了：“龙炎仗势压人，你们加尔什么时候变成龙炎的狗了？斯文托维特，这事和你无关，识相的马上让开！”


    维特皱起眉。


    更难听的话从人群中涌过来。


    “加尔不就是龙炎的狗吗？”


    “游戏里是狗，游戏外也是狗。不跪舔龙炎，加尔能在冷兵城扎根？”


    维特还是冷静的，但开膛受不了这气，张嘴就来。


    “草尼玛的，你们不跪舔龙炎，能他.妈在鬼岛扎根？鬼岛副本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副本不对你们开放，你们他.妈的还在老家玩沙子吧？ ！”


    他说的是事实。


    然而，眼下没人想听这种事实。


    人群一静，随后炸开。


    “杀了他们！”


    “非利亚坦，你们是鬼岛的门面，就这么让外人侮辱？！”


    “兰花炮，你也是超神啊！怕他们干什么？！”


    “我忍不住了，大家一起上！”


    第一批人亮出武器。


    技能光芒如同潮水向四周扩散，三千名玩家同时亮出武器。


    恩克巴不得让未来人吃个教训，握紧武器逼视武利扎：“你还等什么，是不是男人？！”


    武利扎请示性地看向兰花炮，却见兰花炮食指上转着钻石手.枪。


    兰花炮对维特笑道：“维维，这是民意。趁还能和小侏儒撇清关系，让开吧。”


    维特神情凝重，给不远处的真茶递了个眼神。


    真茶悄然退出人群，赶忙给时希正发传讯。


    只可惜，他的传讯注定到不了时希正手里。


    开膛火冒三丈，放在从前，早就跟这帮人干起来了。但进入联合组后，他成长了，心里始终记挂着任务。


    见事情无法善了，他猛地冲向冷含丽。


    情急之下，他压根没注意到，冷含丽只是冷眼看着他抢走木盒，没让他付一毛钱金币。


    开膛的动作是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根火柴。


    恩克：“抓住他！抢到任务线索，在场所有人一起分享奖励！”


    武利扎：“无论谁出现伤亡，公会补偿！”


    兰花炮亲吻了一下钻石枪口，笑道：“你们也太客气了。所有人——杀了开膛！”


    交易区二楼，安柔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计划，顺利进展到第二步。


    第123章


    “开膛,不要冲动！”


    维特的话让开膛放弃了大开杀戒的打算。


    他是超神，纵然能在一群中低级玩家里砍瓜切菜，可公会协定是四大阵营都签署过的,杀太多鬼岛玩家,矛盾就不仅限于龙炎和鬼岛公会了，而是升级到全服范围。


    拍品已经抢到手,为今之计,只有马上察看一下木盒里的线索,终止所有人无厘头的胡闹。


    然而开膛发现自己打不开盒子。


    一手握着双刃刀,另一手去推盒盖,盖子纹丝不动。


    不对，这根本不是木头的分量，这是个木饰面的铁盒！


    短暂的停顿,让他吃了不知多少下技能,主被动防御光芒吞没他的身影。


    等光芒稍弱,一颗璀璨的钻石子弹射向他眉心。


    开膛翻身躲过。


    然而那颗子弹蓦然停顿下来,绽放成一朵飞旋的兰花，如回旋镖似的,割向他脖颈。


    开膛忙用双刃刀架住兰花。


    人影一闪,他左手空了，兰花炮笑吟吟的声音钻入耳内：“这是我的了,小侏儒。”


    砰,钻石兰花被重剑砸碎。


    维特拦在兰花炮身前：“线索不能给你。”


    转瞬间，兰花炮面临维特和开膛双面夹击。


    二者无视砸到背后的玩家技能，同时飞扑向兰花炮。


    兰花炮手.枪一转,一颗急速跳出的子弹带着他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半空。


    “维维,又想抢我的东西啊？”


    他的笑容转冷，神情忽然一滞。


    他也发现盒子打不开。


    但盒内有物品撞击盒壁的声音，里头确实是装东西的。


    兰花炮五指一抓，紧身皮衣里蓦然鼓起一块块壮硕的肌肉，竟将盒子四面抓得塌缩进去。


    然而，盒盖依旧没有打开。


    又一朵花绽放在他身侧，裹住他整条左臂。


    与此同时，开膛和维特同时跃起。


    兰花炮砰一枪击飞万花棍，瞟了眼隐没在人群中的真茶。


    他大力水手般的手臂把铁盒扔了出去。


    “可汗！”


    铁盒笔直射向停泊区。


    开膛见状，放弃兰花炮，掷出双刃刀，踩着几名玩家的脑袋窜上飞旋的刀刃，急追而去。


    维特用重剑挡住兰花炮的去路，快速扫了一眼。


    人群中，真茶因为阻拦兰花炮的技能暴露了身份，顿时被鬼岛玩家围攻，狼狈逃窜。


    人群之外，开膛的冲刺速度比铁盒还要快，探出一只手，眼见要抓到盒子，一点黑影相向而来，直奔他的额头。


    黑影蓦然炸成一团火光。


    开膛认出来，那是可汗的蓝武火弩，伤害极高，忙激活主动防御抵挡。


    同时脚下一沉，躲过爆炸区域。


    等视野恢复，只见可汗抓住铁盒，坠回停泊区的热力船。


    “快看是什么线索！”兰花炮在远处喊。


    可汗打量一眼手中变形的铁盒。


    “给老子住手！”开膛冲他掷出双刃刀。


    可汗激活火弩技能，用尖锐铁镞划破盒盖下缘，拇指轻轻一推，盖子打开。


    猝然间，一团黑影扑倒他脸上。


    交易区二楼，安柔捕捉到可汗的动作，立即道：“就是现在！”


    天地间突然出现一抹金光，闪电般包裹住整个黑市岛。


    金碧辉煌的世界里，所有建筑和船只都消失了，遍布整个广场的技能光芒为之一停。


    鬼术「金惑」。


    毫无防备下，每一双看到金光的眼睛，都带着它的主人陷入虚无梦境。


    玩家们如同木偶杵在原地，嘴角缓缓拉扯出迷醉的痴笑。


    除了五名超神。


    维特，开膛，兰花炮，三人睁大眼睛，看着身前弹出的光屏。


    【任务名称：它是你追寻的世外桃源吗，你确定？ 】


    【任务地点：7号黑市岛，永安农场】


    【喰鬼等级： SSS 】


    【喰鬼数量： 11/11 】


    【时间限制：无】


    【难度评级：SSS】


    下一秒，喰鬼数量跳动，变成了【 10/11 】。


    兰花炮猛地抬头望向停泊区，发现了金币空间唯一一抹别的颜色——魂卡激活后的乳白色。


    可汗为什么要使用魂卡？


    他被喰鬼噬咬灵魂了！


    魂卡光芒包裹住可汗全身，悠然收束到体内。


    白光消失，一只□□从他脸上掉了下来。


    这……就是喰鬼？


    连可汗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后身体再次僵硬。前后不过几秒钟，脑海中再次响起灵魂歌声。


    他道具栏里还有魂卡。


    但他无法激活。


    潜藏在背后的喰鬼，没有噬咬他的灵魂。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寄生体吗，真不错啊！”


    他听到自己在说。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一般的金币空间，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其他三个超神的耳朵里。


    “ S级喰鬼？”开膛离得最近，第一时间触发喰鬼识别功能，皱起眉，“怎么会只有S级？”


    维特：“可能只是永安喰鬼中的一个，别犹豫，先杀了它！兰花炮，武利扎，合作？”


    兰花炮和武利扎扫过广场上被鬼术迷惑住的鬼岛玩家们，果断点头。


    放任不管的话，这将是鬼岛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喰鬼潮。


    金惑创造的独立空间，除了人以外，仿佛所有事物都消失了。


    但身处官方交易区二楼的安柔，依然能看到窗外的景象。


    她大大方方拉开窗帘，空洞的双眼扫向广场。


    解辛所暗示的疏漏，应该就是眼前的情况：鬼术「金惑」，对超神玩家无效。


    否则，整个计划会无比简单，根本不用这么多步骤。


    至于那只噬咬可汗灵魂的□□——那是文温文觉醒的第三个鬼术「异生」。


    所有喰鬼都只能以人为寄生体，而文温文可以把人以外的动物，都变成喰鬼种子。


    在安柔计划里，拿到盒子的必须是超神，那只□□噬咬的目标，自然也是超神。


    但光靠这点并不够。


    超神无法被金惑蛊惑，可汗果然第一时间激活魂卡弥补灵魂。


    所以安柔准备了一记后手：挖出一条地下暗道，让孟梓游藏在里面。


    趁可汗激活魂卡的时候，潜伏到他背后，趁机寄生。


    正如试炼区的狂刀，手里魂卡再多，对单纯的寄生也束手无策。


    计划第三步如期完成，接下来就是第四步了——杀人。


    “鬼术空间可以靠攻击力破除，我们所有人一起攻击一个地方！”


    维特说完，重剑高速旋转，被他压入地面。


    金币空间果然泛起一层不稳固的水光。


    兰花炮的手.枪瞄准同一个地方，正要扣动扳机，一大片“咯咯咯”声突然涌了过来。


    一群……鸡？


    鬼岛粮食重度依赖进口，少有岛屿豢养牲畜。


    兰花炮不由一怔。


    鸡群飞扑着散入人群。


    维特猛然醒悟：“不好！兰花炮快！”


    他醒悟晚了。


    鸡群扑棱翅膀，飞啄玩家的脸。眨眼间，那些凝固的人影开始动了起来。


    任务详情中，喰鬼数量开始急剧攀升。


    “你们破鬼术，老子负责杀鸡！”开膛大喊。


    他掷出双刃刀，寒光在人群中飞旋。


    鸡群惨叫，那些闹腾的小畜生，顿时倒下一片。


    然而，它们开始狂变了。


    羽毛尽褪，翅膀长出无数硬化的骨刺。这些羽刺自带攻击力，轻而易举破开低级玩家的被动防御。


    不用扑棱，就能噬咬到灵魂。


    开膛没有犹豫，激活双刃刀技能，刀身居中断成两截，分别激射向活鸡和死鸡。


    武利扎也动起来，端着双管枪一边躲避鸡群，一边精准扫射。


    兰花炮扣动扳机，钻石子弹激射向金色地面。


    黑影一闪，一只弩.箭将子弹击飞。


    孟梓游扬了扬手中的火弩，笑嘻嘻：“攻击范围很大呢。”


    足够覆盖整个黑市岛。


    兰花炮眯了眯眼。


    他还是第一次被区区S级喰鬼挑衅。 。


    玩家的等级差异来源于属性，攻击力则依靠武器。等级越高的玩家，施展高耗能的武器技能，次数越多。


    严格来说，哪怕对方寄生在可汗体内， S级喰鬼拥有的“能量值”也无法和他这个超神相提并论。


    尤其是可汗的火弩和他的钻石手.枪一样，都是蓝武。


    兰花炮迅速判断出形势，要杀这只S级喰鬼不难，只要多比拼几次技能，耗光对方能量，就能轻而易举杀掉。


    他迅速看了眼维特：“交给你了！”


    自己则举起钻石手.枪，对孟梓游砰砰砰连射。


    安柔见兰花炮选择猛攻，却没拉近距离，嘱咐孟梓游：[他想打消耗战，别中计。 ]


    孟梓游闪身就走，从另一头扎入人群。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尽情吞噬玩家灵魂。


    安柔：[文温文，鬼术御物。 ]


    广场上突然响起破空声。


    维特刚拔.出重剑，正要施展攻击力更高的技能，直觉往旁边一闪。


    砰地一声，某个无形而庞大的东西砸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渐渐露出轮廓。


    是一艘热力船。


    船底，几个玩家被压得骨肉尽碎，探出的脑袋大口呕血，迅速失去生机。


    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维特高高跃起，凭着感觉踩中一艘又一艘热力船，又躲过一重又一重无形的攻击。


    和他一样，其他三名超神也在躲避，越跳越高，眉头越皱越紧。


    武利扎突然指向头顶：“快看！”


    空间金色的顶部，出现两艘热力船轮廓，看样子是刚抵达黑市的船只。上面的人一看到金光，眼神就直了。随后连人带船隐去身形。


    外面的人，对岛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武利扎抬头给了一枪。


    顶部被击中的地方，泛起一圈水纹，子弹消耗完推进力后，无力坠.落。


    “整个空间都被封死了！”他大喊。


    维特和开膛对视一眼，默契地激活技能，攻向同一处地面。


    重剑如万钧秤砣砸下。


    双刃刀的月轮斩紧随其后。


    可就在二者即将触地的一瞬间，嘭地一声，剧烈爆炸产生的气流让它们失去了准头。


    一艘热力船炸了，碎片和火焰霎时吞没几十个鲜活的生命。


    孟梓游嬉皮笑脸站在外围，举了举火弩，随后瞄准另一艘坠毁的热力船。


    连环爆炸的烟花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根本看不清里面失去意识的玩家。


    他们不只是失去意识了，此刻，要么变成喰鬼，要么，死亡下线。


    恐怕有许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玩家，会立即选择复活上线，然后再次迎接死亡。


    “娘希匹它们想把我们一锅端！”开膛骂道。


    武利扎狼狈躲过一艘无形中撞来的船只：“必须找出喰鬼BOSS ，空间和热力船都是它操控的！”


    兰花炮站在子弹变成的钻石兰花里，兰花拥有风系元素，随着空气流动自动摆荡。


    他躲避撞击是最轻松的，也拥有足够的时间观察战场。


    “那座灯塔，它在全岛最中心！”


    其他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币空间形成速度这么快，说明施展鬼术的喰鬼，极可能藏在空间中心位置。


    兰花炮迅速射出多颗子弹。


    每一颗子弹在半途炸开，无数小兰花如雪片飘落，折射着爆炸的火光，又像是下了一波绚烂的红雨。


    红雨笼罩住灯塔，一齐爆炸。


    金属结构的灯塔在刺耳牙酸的声音中，缓缓倒塌。


    但四周攻击没停下来。


    维特眯起眼：“它藏在灯塔下面的基石里，我来。”


    他在无形船只上蹬了一脚，身形再度拔高，头顶明显触碰到了一层坚硬的事物。


    看来光罩内，只能跳这么高了。


    绅士之手，最终技，审判。


    高空中的蚂蚁蓦然变成巨人，手持幻化出的重剑，刺向灯塔所在的位置。


    他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


    而这，正是安柔想要的。


    [暴暴，该你出场了。 ]


    鬼术，夜行。


    维特忽然眼前一暗。


    不到眨眼的时间，黑色浓雾将金币空间完全吞噬。无数莹白闪电出现在四周，以迅雷之势同时击中所有人。


    武利扎实力最弱，头一个被破开防御，后背挨了极深的一刀，身体失去平衡，坠向地面。


    包裹着兰花炮的钻石兰花，也在一道闪电的打击下寸寸碎裂。


    他很想射出一颗子弹救助武利扎，然而又几道闪电迎面而来。


    武利扎消失在黑暗中。


    所有闪电同时一亮，仿佛增强了威力。


    这种增幅在关键时刻极为致命，使得兰花炮抵御闪电的子弹提前被炸碎。其中一道闪电击中了他胸口，破掉主动防御。


    兰花炮没有受伤，但他不知不觉间，掉入一个漆黑深渊。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发出一声呼救——“老鬼！”


    于事无补。


    开膛也中招了，好在空中的双刃刀一分为二，白刃拦住一道闪电，黑刃托住他的身形。


    他惊愕地望了眼下方，依稀中听到了兰花炮的叫声，但没捕捉到他和武利扎的身影。


    兰花炮和武利扎，两个鬼岛超神，死了？


    现实中……也死了？


    恍惚间，他听到维特巨人的嘶吼：“开膛！”


    一只弩.箭在开膛身下爆炸。


    开膛如断线风筝，消失在黑雾中。


    他很快再度出现，遥遥和维特对视一眼。


    “一起！”


    审判之剑落下。


    月轮斩紧随其后。


    安柔脑海里，有一道愤怒又惊恐的声音。


    [他们一起攻击我了，为什么还不救我！ ]


    [你说过关键时刻会杀了他们的！ ]


    那是文温文的声音，它的身体藏在灯塔石基里。脚下，是专属于它的属地——7号黑市岛的支撑柱。


    安柔的声音很冷：[不好意思，人类又骗了你一次。 ]


    文温文：[安柔！ ！ ！ ]


    四周呼啸的风声突然停了。


    黑雾下方，传来连续的重物砸地的声音。随后，是一连串剧烈的爆炸。


    狂烈的风驱散了黑雾，下方火海中，一个庞大的身躯咆哮着扬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兽。


    它通红的眼眸里，窜着火光，望向高空中香味浓烈至极的灵魂。


    “是它？”


    开膛半脸染血，模样狼狈，眼神掠过一瞬怔忡。


    维特没有回答。


    开膛：“维特，再来！”


    月轮升空，绽放出黑白两色光明。


    绅士重剑也被巨人提起，十字护手上，手掌形状的宝石熠熠生光。


    二者又一次形成合击，落在下方的SSS级狂变喰鬼身上。


    在不甘的嘶吼中，喰鬼爆成无边金币，遮掩视线。


    然而就在这时，几道无声的闪电聚集到开膛背后。


    开膛浑然未觉，冲维特大笑：“我们杀掉它了，维特，我们成功了！”


    换来维特惊恐的大喊：“背后！”


    闪电穿胸而过，粗壮到几乎把开膛拦腰斩断。


    开膛垂下视线，讷讷看着残破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和零碎内脏。


    他的脚下，熊熊烈火之中，蓦然出现一个黑洞，仿佛在迎接他的残躯。


    我要……死了？


    这个认知窜入脑海，开膛开始下坠。


    “开膛！”


    比起开膛，武器不用离手是维特的优势。


    维特猛然提起重剑，由上而下，劈出一记。


    依然是最终技「审判」，但威力和前几次全然不同。


    他灌注了所有能量值，激活高武空间——一个十字旌旗飘扬的战场，成功在黑雾环境中撕开一道裂口。


    [暴暴不要硬接！ ]安柔忙指挥。


    然而，维特重剑挥斩的不是开膛下方的黑洞，而是开膛本身，用的也不是剑刃，而是剑身。


    没有任何声响，开膛被剧烈的撞击击飞，身体直线穿出裂缝。


    出乎意料的结果。


    维特这个技能，是为了救开膛？


    安柔只迟疑一瞬，立即下令：[暴暴，趁现在，剑柄！ ]


    黑雾中，四面八方顿时涌出无数道闪电，攻击目标不是巨人维特，而是他手中的重剑。


    虚化的重剑伤不到喰鬼以外的实体，同理，也只能被喰鬼的攻击所伤。


    骨刃加上骨刀，成功将重剑切成三段，火海中的黑洞猛然跃起，一口吞下中间那一段。


    安柔观察得很清楚，剑柄和剑刃连接处的那颗宝石里，有一个人。


    那是维特的真身。


    黑洞瞬间敛没。


    无数虚空触手向维特潮涌而去，侵蚀掉宝石无暇的光芒。


    维特的道具栏里也有魂卡，但不知为何，他没有使用。


    他静静看着黑色虚空中灿若银河的灵魂光点，不曾想到过，吞噬灵魂的可怖喰鬼，也有这般美丽的一面。


    明天，是亚利下葬的日子。


    “对不起啊，弟弟。”他轻声呢喃。


    不要再死人了。


    他不希望再有人，死在游戏中，死在各国都竭力保密的神启之中。


    这个任务，调查亚利的死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律会长骗了所有人。


    ——沙笔四死了，虽然不算猝死，但苏醒后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便被宣布脑死亡。


    他不该固执追查的，不该接受联合组组长这个职务，不该被愤怒冲昏头脑。


    更不该，答应弟弟的请求，带他进入游戏。


    “哥哥来了。”


    维特坦然看着一条条触手没入体内，眼中倒映出一片灿烂星空。


    “哥哥陪你一起走，不要怪我，好吗？”


    “维特——”


    开膛冲出光罩，见底的生命值只允许他喊出一声，便失去意识。


    光罩外，埋伏已久的两个公会支援组，应声掀开头顶的绝缘垫。


    眼前，黑市岛莹蓝光罩一如往常。


    身后，像是有人掉进水中，激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电光。


    “组长，是不是里面出事了？”


    艾尔利克抬头望去，只见光罩上空盘旋着赶来黑市的热力船，也被那一声嘶声裂肺的呐喊惊到，盘旋着不敢进去。


    船上的玩家发现了支援组。


    “怎么这么多人？”


    “……看着像公会封锁线。”


    “难道黑市岛上有任务？喰鬼潮？！”


    ……


    不用听，艾尔利克也知道那些玩家在猜测什么。


    既然已经暴露，继续潜伏毫无意义。


    他让驾驶员操控热力船上飞，高声道：“任务封锁，7号黑市岛禁入，所有人马上离开！”


    随即给亚坦公会发讯息。


    【艾尔利克：动手。 】


    【腾格里：动手。 】


    两边组长各自下发命令，环岛一圈的成员同时行动，驾驶热力船飞进光罩。


    热浪拂过面庞。


    他们看到了地狱般的火与光。


    闪电在火海中交错，人群在闪电中哀嚎。


    他们狼奔豕突，狼狈逃窜，可不论躲到哪里，或是跳起来，总有一道莹白的电光紧随而至，贯穿他们的身躯。


    血和金币无休无止的洒下。


    玩家湮灭的烟花一朵挨着一朵爆开。


    支援组全员呆滞，直到听见自家组长嘶声大吼。


    艾尔利克：“后撤！全部后撤！”


    腾格里：“呼叫支援！马上发传讯呼叫支援，鬼岛进入一级戒备！”


    然而，手忙脚乱的支援组发现，他们根本出不去。


    只有少数没来得及跟进来的热力船，被他们挡在光罩外，幸免于难。


    “组织抵抗！”


    艾尔利克的吼声让大家同时回头。一双双瞪大的眼眸里，电光和火光，冲他们奔袭过来了。


    官方交易区。


    任外面战斗多惊天动地，弧形建筑完好无损。


    安柔站在窗户前，面无表情：“暴暴，加速。”


    她忽然转过身，目光恢复清明。


    一道黑线从背后破窗而入。


    终于出现了，除墨。


    那双晦暗的眼眸毫不遮掩厌恶，嗓音嘶哑：“你要杀光所有人？”


    安柔唇角扯起嘲讽的弧度：“不然？不是你和解辛费尽心思带我来的么？”


    她忽然变作恍然的表情：“噢，对，开膛是吧？开膛没死，不能让你满意？这可不能怪我。”


    “怪我。”


    解辛出现在除墨身边，轻拂雪白袍袖。


    “是我没能挡住维特那一剑，让他送开膛逃生。需要的话，我去海底把他捞出来？”


    除墨看向解辛的眼神，同样憎恶。


    解辛带着不以为意的笑，轻轻摇头。


    除墨再次化作一道黑线，这次穿透天花板，消失在夜幕中。


    安柔看看天花板上的大洞，又看看解辛。


    解辛指指窗外：“这么多送上门的家底，够赔了吧？”


    安柔微笑：“解先生说够，那便够。”


    解辛一如既往，回以和煦的笑。


    然而安柔从他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出了忌惮。


    “文温文的鬼术这么好用，没想到农场主舍弃它……这般轻易。”


    “谢过解先生的好意。”


    安柔懒得隐藏对他的警惕，“只是解先生派的人，安柔敢用一时，不敢用一世。我只信自己人。”


    “那只小家伙，是自己人？”


    “解先生以为？”


    “农场主说是，那便是吧。”


    解辛撂下这句话，身形消失。


    跑跑从窗帘后钻了出来，对着解辛先前站的地方，直皱眉。


    之前从老板的分析里，得知文温文是解辛安排的喰鬼BOSS后，他是保留了一分怀疑的。


    因为他想不通，一个玩家是怎么摆弄顶级喰鬼的？


    除非和老板一样，手握bug。


    “老板，解辛真不是展星策？”他迟疑地问，“难道，也是穿进游戏的NPC？”


    “是不是展星策，很快你就知道了。”


    “哈？”


    “下一站，我们去灵域。”


    跑跑一头雾水：“为啥？”


    安柔笑道：“冷兵城回不去，鬼岛待不住，无生之地就是个大平原，待在上面和活靶子没区别。剩下我们还能去哪？”


    “空谷、灵域……哦对，灵域有乱星阵。”跑跑点点头。


    安柔没让他发散思绪，问道：“发现什么了？”


    跑跑想起正事，忙打开光屏：“刚才，就维特施展最后一个技能之后，论坛突然涌出来一大批帖子，都没有回复。”


    安柔扫了两眼。


    帖子标题有说黑市岛拍卖的，有说鬼岛和龙炎打起来的，也有说爆发超大型喰鬼潮的。


    每一则帖子右下角的回复数，都在迅猛增长。


    “应该是维特打破了解辛的区域封锁。”


    安柔若有所思，来不及细细琢磨，命令暴富，“暴暴，把支柱切下来，马上走。”


    外头顿时响起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声音大到，完全盖过幸存玩家的哀嚎。


    她往窗外扫了两眼，看向跑跑：“还剩不少，你不去吃吃经验？”


    “去！”


    跑跑打开窗，径直跳下。


    [孟梓游，给跑跑护法。 ]


    [暴暴，挑味道浓的天命者杀，不，直接吃了。 ]


    [张大，撤回来，去安抚一下居民，记得换身衣服。 ]


    战场上只剩下一个超神——可汗。但他被孟梓游寄生了，暂时不用担心。剩下还有两三个大神，都不是暴富的对手。


    黑市岛的结局已然落定。


    计划最后一步：跑路。


    金属撞击声一停，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而后迅速平稳。


    安柔知道，鬼术夜行已经背着整座“岛屿”，飞上天空。


    她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趁现在捕捉到一些线索，静下心来分析。


    文温文的死，维特最后拯救开膛的举动，解辛的疑问，还有除墨的反应……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谜团——解辛。


    在安柔的计划里，文温文注定是要死的。


    她才没空关心一只喰鬼究竟经历了什么悲惨遭遇。它的出现是因为解辛——这一点注定了它的结局。


    即便不借维特和开膛的手，安柔也想杀了它，尽管它的鬼术确实十分好用。


    解辛问出口的问题，正好说明她的判断是对的。鬼王希望她留下文温文，而且以为她会留下文温文。


    安柔是希望手底下多几只SSS级喰鬼，可文温文这一只，明显是定.时.炸.弹。


    不能留。


    现在的问题是，解辛为什么要在她身边安插一只喰鬼呢？


    安柔回想起他一闪而过的忌惮眼神。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除墨接近农场另有目的，那个目的是打开鬼墟，杀了解辛。


    而解辛……自恃鬼王身份，下场陪玩而已。


    如今看来，不一定了。


    解辛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安柔的手指轻轻敲打窗台，无声冷笑。


    不管什么目的，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刚走出中宿镇的她，此时的暴富，也不是刚升级到SSS的顶级喰鬼。


    解辛封闭黑市岛、屏蔽一切通讯的手段，是可以被破掉的。


    斯文托维特做了很好的示范。


    既然如此，真发生冲突，暴富不见得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个疑问是，斯文托维特临死前，为什么要把对暴富的攻击，变成救开膛的手段？


    那股决绝的气势，和开膛惊愕又不甘的嘶吼……仿佛他们经历的不是虚拟世界的诀别，而是现实中真正的生离死别。


    这一处不合常理，埋藏得很深。


    若非解辛说过那番关于“气运”的话，安柔不会把它放到心里。


    她不由自主望向战场上仓皇奔逃的玩家。


    窗台上的手，突然用力，指甲扣住瓷砖缝隙。


    虚拟和现实，同生共死？


    可能吗？


    安柔打心底里想排除掉这个可能，然而除墨那句问话，令她耿耿于怀。


    你要杀光所有人？


    杀光，所有人……


    不过是游戏资格而已，至于让惜字如金的榜一，特意问上一句么？


    除非……关联上人命。


    安柔微微张开嘴唇。


    一道身影跳窗而入，是浑身浴血的跑跑。


    “老板，论坛爆了。”


    “……什么爆了？”


    “论坛！大家都在讨论斯文托维特落榜的事，还有兰花炮、武利扎和恩克……主要兰花炮有点麻烦，我看有人说老鬼要炸了，老板，你知道老鬼是谁吗？”


    又一道人影跳了上来，把跑跑撞进房间。


    “老鬼，天命榜第五的高手，名字是古斯。兰花炮是他的老婆。”


    跑跑一怔：“你怎么知道？”


    孟梓游点点自己的脑袋：“我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娘炮，原来跟你一样，是个女的。


    “很久以前，兰花炮还有个身份，伊玛，也是个在榜高手，不过死在一只顶级喰鬼手里。”


    跑跑恍然：“你读取了可汗的记忆？我勒个去，兰花炮这么牛的吗，落榜后顶用别人的游戏资格，又爬到榜十一？”


    这时，窗外突然亮起一阵白光。


    密集的闪电落下，所有惨叫声同时静止。


    安柔出神的目光一怔，忙扭头望去，尸体、热力船残骸、金币和各式道具堆积的地面上，暴富的骨刀缓缓缩入地面。


    都死了。


    进入黑市岛交易的三千多名玩家，还有最后从岛外涌进来的两大公会支援，合计将近四千人，全都死了。


    大部分化作一堆奖励，只有少部分没被吞噬灵魂，留下了尸体。


    “老板，老板？”


    跑跑手背搭上她额头，赶紧摸出一支生命药剂。


    “老板你没事吧，出了好多汗，是不是精神负荷太大了？”


    安柔推掉药剂，从头到脚忽然感受到丝丝凉意。


    若是虚拟和现实真的同生共死，她在做什么？


    不会的，说不通……


    再者除墨看向解辛时，解辛摇头了……那一下摇头，肯定代表了什么，才让除墨转身离开。


    “跑跑，你马上下线。”


    跑跑被她亮到吓人的眼神镇住，讷讷道：“下……下线？”


    安柔深吸一口气：“对，查一下，被我们杀下线的玩家里，有没有……有没有在现实中也死了的。”-


    全息指挥中心。


    开膛一边跑一边干呕，脚下打滑，摔在地上。


    他使用复活卡，上线过两次了。


    每一次上线，没几秒钟就因为高压电死亡，天命值一掉再掉，已然跌出排行榜。


    他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一只皮鞋出现在眼前，踩在他留下的传感剂印记上。


    随后是一整支医疗组。


    几个急救员上前，把他抬上担架。


    “心率血压正常。”


    “脑电波正常。”


    ……


    时希正松了口气，突然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胳膊。


    “维特，维特怎么样了？”


    时希正对上开膛不断紧缩的眼睛，最后一点气堵在胸腔里，出不来。


    对视片刻，他握住开膛的手，放回到担架上。


    “好好休息，一会儿有专人来听你汇报。”


    说罢走开。


    开膛在背后喊：“真茶呢？！真茶也在岛上！”


    时希正没有任何停顿，消失在走廊尽头。


    还没会办公室，秘书迎了上来：“会长，加尔会长等待联线，还有鬼岛的非利会长和亚坦会长，他们也请求紧急联线。”


    时希正整个人晃了一下，及时扶住墙。


    “阿正！”


    魏刚匆匆赶到，见状皱起眉，从秘书手里接过时希正。


    “你去通知他们，谁想联线，就带着汇报过来。没有汇报，一概拒绝！”


    秘书：“是！”


    魏刚剥了块巧克力，硬塞到时希正嘴里。


    “就你这样，怎么应付其他公会？”


    时希正这才听话地吃了，又喝了半杯热水，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他摘掉眼镜，用力揉捏眉心。


    “老魏，大概什么情况？”


    魏刚欲言又止，最终把龙息组安插在其他国家打听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 7号黑市岛昨晚爆发隐秘喰鬼潮，消息被非利和亚坦封锁，所以两个公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联合组发生冲突。


    “目前收集到的不精确数据，非利公会派出执行组合计523人，亚坦公会派出执行组合计468人……”


    “都死了？”时希正猛地抬眼。


    魏刚忙摇头：“没有，游戏外猝死的只有超神，榜十一兰花炮、榜十八武利扎，还有……斯文托维特。”


    时希正不确信：“只有三个？其他人不会像沙笔四，苏醒后才失去生命体征？”


    “那我不清楚，龙息组也不是什么细节都能摸清的。”


    魏刚顿了顿，建议道，“这件事在公会层面压不住了，希正，上报吧。”


    电话适时响起。


    时希正和魏刚对视一眼，按下免提。


    秘书忧虑的声音传来：“会长，国防通知紧急会议，要求您和魏组长马上连线。”


    ……


    等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三点。


    时希正和魏刚神情凝重，相顾无言。


    手机震动打破沉默，时希正看了眼屏幕，不由皱起眉，接通。


    “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还在忙呢？”


    时希正看了魏刚一眼，压低声音：“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哦……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在游戏里死了，我砸游戏舱都没能叫醒你，所以打电话来问问……哥你没事就好。”


    时希正一愣，沉默片刻，轻声道：“早点睡，别想东想西。”


    挂断后，魏刚开口道：“希正，上面给的两条建议，你怎么考虑？是公开还是……”


    “不能公开。”


    时希正握紧手机，“知道神启的人太多，只会让整个社会都不安，现在的犯罪率已经太高了。老魏，不能掀起人类最后的狂欢，我，我们，当不起这个罪人。”


    魏刚吐出胸中浊气，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既然是个游戏，那就公会出面解决。”


    时希正放下手机，视线从饭盒上掠过，拿起电话。


    “三个公会都在等？”


    秘书：“是的，会长。”


    “好，通知他们马上连线全息会议。”


    “会议主题是？”


    “永安任务联合组扩大会。”时希正眯着眼睛交代，“准备好保密协议。”


    第124章


    跑跑不在,张大和孟梓游扛起清扫战场的任务。


    先指挥喰鬼员工们拼凑好玩家尸体，两人一组泡进腌菜缸，填满大半酸菜楼。


    他们将是员工们未来几天的口粮。


    随后收拾现场爆出的金币和道具。


    喰鬼寄生在玩家体内,也有余额账户和道具栏,捡起来很省力，但这一过程依旧到快到天亮才结束。


    其实,按照以往的做法,只需暴富在战场上游走一圈,吞下所有战利品,再吐上两口,就能出现一堆金山，和一堆道具山。


    比动用喰鬼员工，要方便多了。


    可是暴富似乎察觉到安柔心情不佳,大脸老老实实停在安柔脚边,一晚上寸步不离。


    安柔静静看着它,它也静静回望它的主人。


    “咕噜——”


    安柔回过神,张开嘴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暴富能知道什么呢,它只是一只喰鬼,吞噬天命者，是它的本能。


    更何况,一切行动,都是她自己指挥的。


    但暴富的唇角下撇的大嘴缓缓张大，黑洞中，走出来一个纯白的人。


    安柔缓缓睁大眼眸。


    那是暴富的灵魂,依旧没有五官，可轮廓更加立体,看上去更加瓷实。


    最重要的是，它不再通过灵魂光点的聚散变幻位置，而是直接“走”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说走出来不太对，灵魂无法脱离虚空，只是以平面的角度，停在了黑洞边缘。


    “主人。”它说。


    光滑如鸡蛋的脸上，随着咬字出现了一道缝，那是它的嘴唇。


    安柔心中涌起浓烈的熟悉感，不是对暴富的熟悉，也不是对于灵魂的熟悉，而是……


    黑洞忽然弥合，带着灵魂消失。


    孟梓游从窗户跳进。


    “安柔……”


    刚叫出名字，孟梓游后脑勺挨了一下，是随后跳进来的张大。


    张大一板一眼纠正：“叫老板。”


    孟梓游回头呲了一下牙，再看向安柔时，乖乖改口：“老板，东西都收拾完了。老张嘴笨，喊我来给你汇报一下。


    “一共562具天命者尸体，拼凑好放进酸菜缸了。 1.15亿金币， 3690件刀具……你起名字水平真不咋地，武器就武器呗，还刀具……”


    张大打断它：“刀具都放进仓库了，等领导上线再分拣。”


    说跑跑跑跑就到。


    他就在隔壁房间下线，只隔了一道门。


    “老板……”跑跑推门进来后叫了一声，视线被孟梓游吸引过去，“咦，小孟你怎么还没回自己身体里？”


    孟梓游依旧寄生在可汗身上。


    可汗身材魁梧，五官立体又粗犷，比张大还要高半头，让跑跑很不适应。


    孟梓游两臂抱胸，哼笑道：“干啥，我不能同时拥有两具寄生体？”


    “那你原来的寄生体呢？不要了？梓莎没哥哥了……”


    “谁说我不要了？！你问这么多干嘛，管得着吗？”


    张大插嘴：“小四在保存。”


    “老张，你怎么啥事都往外说，信不信老子抽你？！”


    孟梓游扬起手臂，碰上张大不带情绪的目光，又讪讪收了回去。


    经过黑市岛一战，张大也晋升到了S级，鬼术「雾都」神秘莫测。即便孟梓游拥有超神寄生体的技能，也不敢拍胸脯说能打赢它。


    小四在保存？


    跑跑没琢磨明白。


    安柔淡淡解释道：“张四每小时转移寄生到梓莎哥哥身上，保证寄生体不死。”


    跑跑恍然。


    如此一来，只要孟梓游寄生可汗超过24小时，就能让可汗的灵魂彻底湮灭，完全占据这具超神寄生体。


    但他还是有点疑惑：“这么麻烦干啥。干脆吃掉可汗的灵魂，不就完全寄生了吗？”


    孟梓游睨了安柔一眼。


    是它不想吃吗？可汗灵魂有多香，其中蕴藏的力量有多强大，没人比它更清楚。


    完全吞噬后，它很有可能直接晋升SS级。


    怎奈，安柔不同意。


    安柔：“你们两个先去忙吧，我有话跟跑跑说。”


    张大和孟梓游走了。


    跑跑目送孟梓游离开，挠挠头笑道：“多个超神寄生体挺好，老张它们谁想寄生都行，农场相当于有了个超神武器。”


    安柔不置可否地笑笑：“这么早上线了？急着拿奖金的吧？”


    跑跑连连摇头：“哪有，老板不是让我查东西么？我都查过了。”


    “结果？”安柔的笑容隐下去。


    跑跑笑道：“老板，你真的想多了。我先打电话给我哥试探了一下，他好端端的，没听出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有，要是死在暴富老哥手上的人，现实里也死了，那得多少条人命？中宿镇四五千，昨晚黑市岛又两三千，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快上万了。


    “但是——我查遍了所有新闻报道，都没有相关事迹，也翻墙去查了一圈，各种游戏论坛都逛了，也没有谁说过这种事。”


    安柔不确信：“一个都没有？”


    “是有人玩游戏玩死的，但那都是没控制好在线时间，过劳导致的，和农场，和老板，和暴富老哥没关系。”


    跑跑顿了顿，“换个角度假设，如果真有这么多人在游戏和现实同步死亡，舆论怎么可能压得下来？


    “公会另说，死在中宿和黑市岛的野客也不少啊，他们的游戏地点这么分散，消息不可能完全控制住的。哦对……”


    他想到几个花边新闻：“我还查到了尺前一明和螳螂的消息呢。


    “小日岛有网友八卦，尺前因为任务失败被抓起来严刑审问；螳螂实际是一个运输集团的老板，前些天还出席了什么会议。他俩都活得好好的，其他人更不可能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安柔皱眉看他：“说实话。”


    “呃……好吧，尺前的结局我没查到，不过螳螂破产了，出席的是债权人大会。”


    在老板面前说谎，十次有九次都会露馅。


    “不过老板，不管他们怎样，起码人是活着的，不是吗？”


    安柔心头的阴霾终于开始消散，她想起之前交代跑跑查的另一件事，问道：“庆山农场有消息吗？”


    跑跑欲言又止，如实交代：“我只查到庆山关闭了，原因和控制人的去向，都不知道。”


    庆山关闭？


    按照解辛的理论，倒是意料中的结局。


    对于崔庆一家人，安柔懒得关注他们的生死，这个消息让她心情转好几分，但不足以打消全部疑虑。


    跑跑察言观色，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论坛上可热闹了，大家都在讨论7号黑市岛消失的事儿。老板，你说非利和亚坦会不会跟联合组一起调查？”


    安柔心中一动。


    很有可能。


    追踪永安的势力越来越多，农安能躲的地方越来越少。所以除墨和解辛没有给定下一站的去向，任由她自己决定。


    想必他们认为，永安再怎么低调，也甩不掉后面的麻烦了。


    和跑跑聊了一会儿，打发他去净化战场土地上的尸毒。


    安柔盯着地板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暴暴。”


    地缝出现，触手簇拥着她进入虚空深处。


    暴富的灵魂正在等待。


    以往安柔见到它，都是全然的放松和亲近，但这次，她眼睛里流露出警惕。


    因为灵魂进一步具象化，身量体型，越来越像一个人。


    安柔开门见山：“解辛？”


    灵魂微微抬起下巴，没有五官，依旧流露出惊讶的气息。


    “主人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安柔悚然。


    只见灵魂又低下头，语气迷茫：“我还在苦苦思索自己是谁……解辛，对，我叫解辛。”


    安柔：“你是鬼王？”


    “鬼王？什么是鬼王，主人，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灵魂的语气动作，像极了失忆的人，不似伪装。


    安柔悄然捏紧拳头：“那你记得什么？”


    灵魂敲打自己的额角：“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不，你一定记得，比如孟梓游和孟梓莎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安柔语声冷峻。


    灵魂动作一顿：“对，是姐弟，他们是姐弟……无量山，他们是无量山主的孩子……”


    “无量山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主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你主人？”


    “我……”


    灵魂呆滞半晌，似乎从记忆空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举起手臂。


    手掌所对的方向，虚空触手受到某种感应，延长过来，在他的掌心轻柔摩挲。


    他转过身，面朝安柔：“是的，是你让我找回了自我，你是我的主人。”


    安柔不为所动：“那你究竟是谁？”


    灵魂又沉默片刻，摇头：“我只知道我叫解辛。但我不是外面那个解辛，我不知道鬼王是什么，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主人，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安柔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看他。


    “主人……是不相信我了吗？”


    这句话，终于让她眼中的坚冰溶解。


    她的细眉蹙起，只觉事情越来越复杂，复杂到让她有股冲动，撂下整个农场，放下所有获得的东西，从此隐遁。


    灵魂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纯白胸膛上，缓缓出现一个圆洞，洞里，一颗同样无暇的心脏在跳动。


    安柔看着那颗心脏，依稀察觉到，它跳动的频率，和自己一模一样。


    “相信我，主人。”


    安柔扭头就走，脚步匆忙到慌不择路。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暴富体内的虚空中，除非暴富开口，否则无处可去。


    心意方至，裂缝如愿以偿打开。


    安柔冲了出去，跌坐在楼板上，大口喘气。


    地面上的黑色裂缝在一点点弥合。


    她看到里面的白色灵魂站在原地，一脚向前，作出一副想追赶又不敢追赶的姿势。


    失落又孤单。


    安柔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王解辛心怀叵测，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她心知肚明，而暴富的灵魂，不只像他，还说自己也叫“解辛”。


    但同时，她又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从始至终都在告诉她，灵魂没有任何恶意，是她最忠实的仆从。


    问题在于，对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人的灵魂。而不是安柔此前猜测的，喰鬼出于对人类的向往和对灵魂的渴望，作出的拟人化具象。


    装作是个人，和真的是个人，其中有很大的差别。


    她可以接受自己和狗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把狗换成人……她只想跑。


    跑得越远越好。


    身下的楼栋开始微微晃动。


    安柔定了定神，走到窗边向外望，只见四周建筑都在挪移位置。


    代表自由交易区的大广场，重新被二街一巷覆盖，酸菜楼出现在对面。


    她所处的官方交易区圆弧建筑，挪开一段距离后，盖着水上栈道和湖心亭的池塘，慢慢移了过来。


    池水在晨曦笼罩下，波光粼粼。


    “老板！”跑跑在楼下摇晃手臂，“这栋楼挪去哪儿啊？”


    见安柔迟迟没回答，他索性跑了上来。


    “老板，这栋交易楼感觉适合办公，咱农场需要办公楼不？”


    安柔摇头：“别院前院就够办公了，不需要。这栋楼……就当员工宿舍吧？”


    “喰鬼员工？”


    得到安柔的肯定答复，跑跑惊讶不已。


    此前的员工宿舍都是上下铺，挤挤挨挨，一下换成占地面积这么大的交易楼，这待遇升级也太快了。


    不过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最后点了点头。


    “交易楼一共10个交易厅，上面是官方交易员的寝室。不算暴富老哥，算上小孟，我们一共8个喰鬼员工，数量上倒也合适。”


    听到暴富的名字，安柔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


    “那我让暴富老哥把交易楼挪到仓库后面？噢，那里有片菜地，往后挪挪？”


    “嗯。”


    跑跑想起什么，没走。


    安柔见他直挠头，问道：“想问什么就问。”


    跑跑满脸不好意思：“上回在暴富老哥肚子里看到的人影，老板不是说那是老哥的灵魂吗？我就是好奇……暴富老哥这次一下子吃掉三个超神，灵魂有没有变化？”


    安柔答非所问：“你就不好奇喰鬼体内为什么会孕育出灵魂？”


    “好奇啊！”跑跑用力点头，“我查遍资料也没查到相关设定，也许是隐藏的吧。老板，我只是猜测哈……也许暴富老哥真能突破SSS ，升级成鬼王！”


    安柔不由多打量他几眼。


    跑跑的猜测，和她不谋而合。


    假设魂界只有一个鬼王，鬼王的模样和身份只有一种设定，那就是解辛。


    暴富体内孕育出另一个“解辛”，就合理了。


    解辛的地位受到威胁，他莫名其妙流露出的忌惮，也说得通了。


    “你听说过无量山么？”


    跑跑摇头：“没听过，是魂界的山吗？”


    他都不知道，安柔更不知道。


    跑跑：“我下班后查一查。老板，我能去看看暴富老哥的灵魂不？”


    “和之前没区别，没什么好看的。”


    安柔搪塞过去，给他转过去一笔钱，“这次的分红，收好。”


    跑跑被余额吓呆了。


    1150万金？


    成功被转移注意力-


    吞噬掉三个超神后，暴富的实力明显增强，移速也加快，只花了两天时间，便抵达灵域。


    这两天里，解辛和除墨，还有联合组，都没有出现。


    有了钱，跑跑终日忙得不亦乐乎，到处改造农场。


    在原先的布局上，把山溪重塑起来，在农场边缘做成一个环渠，又引出多道支流，分别通向菜地、鱼塘、池塘，还有新开垦的稻田和麦田。


    其中一道支流最宽，横穿二街一巷，纵贯整个农场，顺理成章被取名为“永安河”。


    永安河上，架设了几道拱桥。


    利用金币重塑，工作量算不上大。


    不过在安柔的授意下，跑跑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带着小帮手复制各种建材，再指挥居民们一起动手。


    有参与感，才能让居民们生出家园的归属感。


    至于跑跑的小帮手，正是司基。


    司基是黑市岛任务唯一一个幸存的玩家，在热力船坠毁前逃进商行，被张大控制住。


    安柔断定他曾经被解辛寄生，所以让张大杀了他两次，直到天命值岌岌可危，快跌破50点下限。


    两次临时死亡，他都复活了，大抵能排除被解辛继续控制的可能。


    原本安柔想让他彻底下线的，想到飞往黑市岛途中的聊天，便亲自去了一趟。


    司基早已被张大吓惨了，哆哆嗦嗦，有问必答。在养家糊口一事上，与当时说的没有出入。


    从这一点上推测，解辛也能读取寄生体的记忆，并且没有敏感词限制，比孟梓游的鬼术「同尘」还要好用。


    安柔甚至怀疑，鬼王解辛，拥有所有鬼术。


    司基有个三岁的女儿，据说孩子母亲难产而死。因为小两口穷，不舍得、也没多余的钱提前入院待产，临产血崩，死在了救护车上。


    想必司基现在拼命赚钱的原因，正是心中那份化不去的愧疚。


    安柔头一次对玩家心软，让他留了下来。


    也不是单纯的心软。玩家技能很有用，农场只有跑跑一个玩家，不够用。


    多个人帮衬，可以解决跑跑下线后的燃眉之急。


    为了不让司基东想西想，泄露农场秘密，跑跑编造了很多农场的由来，都被安柔否决。


    谎话，是圆不完的。


    安柔干脆没提自己的身份，而是挥手在司基面前造出一座金山。


    “我相信，你把线索卖给任何人，拿到的钱都没我能给你的多。”


    很质朴的劝说。


    当然，安柔不可能一次性给司基太多钱，给他开的工资是每月5万金——换算到现实是25万，足以让任何人都满意的数字。


    司基若是聪明，应当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否则，安柔没有继续留他的必要。


    从这两天的表现看，他还是挺安分的，日常跟在跑跑身边干活，从不问多余的问题。


    农场的生气越来越足，安柔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


    心中疑惑太多，不琢磨清楚，她实在睡不着。


    安柔把进入游戏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和收集到的信息都写了下来，厚厚一沓纸，翻来覆去地看。


    对于引魂歌的内核，她逐渐摸索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首先，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相关联，这是确定的，并且联系远比人们想象的要紧密。


    其次，各国高层，或者说各个国家背景的大公会高层，对于这种联系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不断砸入人力物力，狂热参与引魂歌。


    全息游戏是现实中的人开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连安柔都曾经刷到过二十多年前的开发视频。


    所以说现实世界对虚拟世界有影响，是正常逻辑。


    要引起重视，当然是不正常逻辑：虚拟世界影响现实世界。


    “气运”之说，是最有利的佐证。


    换言之，魂界根本不是人工开发的世界，更像是一个神秘的异世界，通过引魂歌，连通了现实。


    所以她根本不是穿进游戏里，而是穿进了异世界。


    ——这个结论，让安柔由衷感到惊悚。


    问题来了，异世界对现实有什么影响？若把解辛当成异世界的人，那他有着什么目的？


    顺着这个阴谋论推测，答案很清晰。


    一是现实世界的混乱。


    引魂歌面世之后，各国局势就开始动荡不安。


    安柔自幼看电视新闻，有一多半都是哪个国家的边境爆发武装冲突，哪个地方又出现反社暴力。


    年幼的她觉得国外真危险，没多久就发现，国内也很危险。


    她的父母，正死于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有人炸毁了大桥，几十辆车、上百人同时遇难。


    第二个佐证，就是除墨。


    除墨是龙炎头号玩家，霸占榜一整整两年。据说死在他手里的顶级喰鬼很多，但他迟迟没有荣升传奇。


    他被解辛，挡在了鬼墟外面。


    除墨煞费苦心，不惜背叛组织，也要利用暴富让别的高玩打开鬼墟。


    直接目的是杀掉解辛，最终目的……极可能是终结游戏。


    游戏终结，嫁接两个世界的桥梁消失，消除异世界对现实的影响，让现实世界回归和平和繁荣？


    ——这个结论，也让安柔久久没有缓过神。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干着讨人厌的事，竟然是为了做救世主？


    要是除墨在跟前，安柔真想开门见山和他好好唠唠。


    可惜对方蹑影潜踪，根本找不到人。


    若除墨在农场，暴富倒是能闻到他的味道，然而，安柔这两天有意无意，不想接触暴富。


    哪怕大脸一天到晚都守在门外。


    分析到这里，新的问题出现了：魂界干扰现实的手段是什么？


    混乱是结果，而非手段。


    游戏是场所，也非手段。


    安柔思来想去，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引魂歌开发成现在这样，肯定不是随机和巧合。


    引魂歌是个杀怪游戏，用高额奖励吸引玩家做任务，才是游戏一直贯彻的主线。


    除去司基这类只为混口饭吃的玩家，对于一般人而言，进入游戏后，从黑铁一直升到超神、传奇，从未入级任务一直做到SSS ，才是游戏目标。


    任务奖励，只是吸引他们走向目标的胡萝卜而已。


    也就是说，设计这个游戏的人，希望所有玩家都爬到金字塔尖，杀掉……解辛？


    不，不对，以鬼王无可匹敌的姿态，玩家不是去杀掉他，而是去送死。


    安柔想到了天命榜。


    一个从未仔细思考过的、奇怪的榜单。


    从0到100 ，玩家明明有等级，为什么百大高玩不是按照等级排序，而是按照天命值排序？


    天命值，等于气运。


    天命值越高的玩家，游戏中运气越好，获得线索完成任务的几率越高。


    反过来说，运气越好的玩家，在游戏中能获得的成就越高。


    历史上的传奇玩家，无疑都是人中龙凤……但他们挑战鬼墟失败，都消失了。


    是气运！


    这套游戏机制，是筛选出气运最高的玩家，去鬼墟送死！


    魂界剥夺的，是现实世界的气运？ ！-


    开膛被循环播报声吵醒。


    机舱灯光逐渐亮起，人们骚动起来。


    他听不懂外文，连忙打开实时翻译软件，询问同座：“发生什么事了？”


    软件将女人惊慌的声音转译成文字。


    “恐怖袭击，他们说有恐怖袭击，飞机要返航！怎么办，我要去看我的孙子……呜呜呜……”


    一个小时后，开膛回到转机的机场，又是打电话又是砸钱，才通过关系找到一辆肯去往目的地的车。


    他打开车门就愣住了，扭头就跑，却被早已埋伏好的人钳制住身体，送到车上。


    “我只是想去看看维特，我想送我救命恩人最后一程，这也不行吗？！”


    开膛愤怒又无力地嘶吼，眼泪控制不住地飙射出来。


    车内无人应答。


    他被送到一个军用机场，被押着登上一趟专机。


    时希正等在机舱门内，静静看着他：“你擅自行动，对你我都不安全。开膛，你应该明白。”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要不是他，我已经死了。”


    时希正递过来一个平板，屏幕上，晦暗天空包裹着墓园，黑色服装的人们撑着黑伞。扬声器里只有沉默压抑的脚步声。


    开膛手伸到一半，没敢接。


    “这是……”


    时希正把平板放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心意到了就行。不是我想拦你……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开膛抱着平板，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天生是个长不大的侏儒，头埋起来哭泣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小孩。


    时希正冲特警比了个手势：五分钟后起飞。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长滞留时间，否则，后面会出现一堆冗杂麻烦的流程。


    开膛感激、懊悔，抑或掺杂了别的感情的眼泪，在维特的国度里，只能流五分钟。


    第125章


    “开膛怎么样了？”


    “在接受心理治疗。”


    “还不愿意回游戏？我看这小子以前挺嚣张的。——他要是放弃游戏资格,引魂歌存在一天，他就得在那个疗养院待一天，你跟他说清楚了？”


    “老魏,我们无法逼迫任何人成为英雄。”


    “但我们瞒着所有人,一直在尝试制造英雄。”


    “……你说得对。”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半晌后,魏刚叹了口气。


    “这两天我闭上眼就会想起你的话,想眯一会儿都不行。”


    时希正撇头：“什么话。”


    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魏刚放下杯子,表情有些哀伤。


    “我们不能当罪人。


    “希正,你想没想过，也许秘而不宣，才是我们犯下的真正的罪。”


    连日没有好好休息,让时希正白净的脸上,多了两抹乌青。


    他静静凝视魏刚,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赞成公投？”


    玩家猝死事件频繁发生后,华国召集各国首脑召开过一次绝密会议。会上，针对神启,形成了两种处理建议。


    一,游戏继续，各国各凭本事挑战鬼墟,破解神启谜题。


    二,把一切都昭之于众，进行公民投票，由人们决定是否关停引魂歌。


    没等魏刚回答,时希正说道：“别说你我没能参加那次会议，就算会上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又能改变什么？公投的选项，还没走出那间办公室就被否决了。”


    魏刚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时希正太了解他，提前摇头：“四个副本虽然是陆续上线，但策划案是同时出现的，除了游戏背景有区别，世界观和游戏设定都一样……


    “老魏，我们华国只有两个副本，努力二十年，也只是勉强让各国同意把总服放在华国。你觉得，就算上面支持，我们一意孤行选择关服，会有什么后果？”


    “……被群起围攻。”魏刚喃喃低语。


    时希正扶了把眼镜：“没错。即便我们放弃，别的国家也不会放弃，最终结局，是一样的。”


    还不如趁现在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坐稳老大哥地位。


    魏刚喝了口凉掉的咖啡，只觉有些酸。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话题拉回工作上：“四个公会撒出去几百人，还没找到永安？”


    时希正眉头皱紧：“冷兵城和鬼岛先在各自阵营上找了一遍，没有线索。无生之地太大，不好找。”


    “灵域没有自查？”魏刚惊讶，“你不会没有通知二会吧？”


    时希正冷笑一声：“我不通知，上面还能不通知？那老头资历深，用跑马理论说服上头了，说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拒绝介入。”


    魏刚不悦道：“他这不是明摆着分裂龙炎么？还龙炎第二总部，干脆改名算了。”


    别说公会，连他掌管的后勤龙息组，都在几年前被硬生生分割出龙息二组，碰上什么情况都不通气。


    魏刚也冷哼：“永安最好转移到灵域去，看那老家伙怎么哭！”-


    灵域往西百公里处，农场静静坐落。


    六名喰鬼员工分散到四周，提防玩家靠近。


    “老板，已经布置好了。”


    安柔抬头看了眼司基，微微一笑：“辛苦。”


    两人一同走到永柔巷。


    烂漫樱花树下，近两百名居民从巷口排到巷尾，翘首望来。见安柔来了，纷纷噤声。


    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对衣食父母的尊重。


    队伍中间位置，张大在维持根本不需要维持的秩序。


    巷口第一颗樱花树下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有一个红漆木盒。


    孟梓游大喇喇坐在桌后，慢慢吞吞起身，给安柔让位。


    “兴师动众的，你又想折腾啥？”


    安柔回道：“又没有叫你，你凑什么热闹。”


    孟梓游两眼一瞪：“我都看了，盒子里装的是铭牌，我不算农场的人吗，不能领铭牌？！快点，把我和莎莎的找出来！”


    安柔示意司基。


    司基默不作声从道具栏取出一串小木牌，木牌宽长约两截手指，刷了清漆，黄中透红，色泽温暖。


    木牌正面镌刻着黑底的名字，都是安柔一笔一笔亲自写的，背面则是一朵樱花徽记，线条简约灵动，是跑跑从网上挑的。


    孟梓游一把抢过去，从中翻出自己和梓莎的铭牌。


    “别人都放在盒子里，凭什么我们被差别对待啊……”


    它翻来翻去，见手里都是喰鬼的名字，“歧视喰鬼吗？”


    安柔懒得理他：“你拿下去分了，别杵在这浪费时间。”


    孟梓游不走：“找你有正事。腌菜缸里复活的天命者越来越多了，继续拿来喂？按我说，多分化几个。整个农场只有9个喰鬼， 200来个活人，像话吗？太不公平。”


    “我早说过，不分化。你愿意有人跟你夺食？”


    “还夺食，我等级这么高都吃撑了……”


    “那就把你的份额让出去。”


    孟梓游当然不干，只好闭嘴。


    说白了，它只是看张大手底下有六个小弟可以使唤，眼热而已。


    安柔：“还不走？”


    孟梓游愈发不肯走：“我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柔想了想，不再管它，对司基点头：“开始吧。”


    司基走到队伍前方，高声道：“从现在开始，农场主亲自为你们发放铭牌。这是你们作为农场居民身份的象征，大伙务必保管好了。”


    居民们面露喜色。


    这些NPC的心思很好猜。


    农场上虽然有喰鬼，但喰鬼不吃他们，只吃天命者。相较而言，对于喰鬼的恐惧，完全抵挡不住对农场无忧生活的憧憬。


    公社化运营，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饮食起居一视同仁，物质极大丰富。


    不比冷兵城提心吊胆的日子好过多了？


    生活太过梦幻，以至于不少人都担忧冷不丁迎来梦醒的一天。


    而这块所谓的身份铭牌，相当于认可了他们作为农场一员的身份，打消这种顾虑。


    排在队首的是安有年。


    安柔把铭牌递过去，柔声道：“爸爸，你和巧姐都不用来排队的。”


    安有年笑呵呵摆手：“那哪能行，说了不能有特权，就不能有特权。爸爸和其他人都一样。”


    安柔对上他笑没了的眼睛，果然在脑海中果然听到了“背景音”。


    [好冷，我好冷啊……]


    同时，有画面钻入脑海。


    她摇摇头，没有去看，转而笑望巧姐。


    巧姐走上前，在公众场合，她向来称呼安柔为“农场主”。


    安柔闲聊两句，递过铭牌的时候，同样对上巧姐的眼神。


    没有捕捉到任何记忆。


    看来隐形的好感度没达标。


    说不上失望，因为安柔看得出来，巧姐性子柔软，对自己的畏惧大过于喜爱。


    接着是蹦蹦跳跳的亨薄葆，以及一众手底下的老员工。


    不出意外，亨八通、冷含丽、眉红这些年纪大一点，亲眼见证过她发迹的人，好感度都不足。


    亨薄葆、青青、阿雅、包子等年轻人，好感度都足够，安柔都读取到了他们的记忆片段。


    每一个记忆片段里，都有喰鬼员工的身影，大多是张大。


    让安柔略感意外的是，她居然读取到了祥嫂的记忆。


    这老妈子平日里比张大还要不苟言笑，见到谁都摆出生人勿进的架势，对她的好感度竟然很高？


    发放铭牌外加几句问候而已，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


    安柔表面上笑容和煦云淡风轻，精神却有些疲惫。


    她拿出准备好的精神药剂喝下，精神负荷立即减轻。


    半小时后，所有铭牌发放完毕。统计下来，结果喜人，她读到了一多半居民的记忆。


    新居民对她这个农场主了解不深，对天降神仙日子的珍视之情，自然而然转移到她身上。


    但最后一个居民离开之后，安柔的笑容很快就沉下去。


    所有读到的记忆中，都有相似的背景音，重复来去都是简单的字眼：冷，好冷，我好冷……


    与NPC居民相似，喰鬼的意识中也存在一模一样的背景音，只不过多了一个“好饿”。


    “好冷”和“好饿”，是不同的。


    前者更像是无意识状态下发出的呻.吟，后者，则是本能驱使。


    而喰鬼吞噬灵魂的本能，可能单纯地出于游戏设定。


    刨除这一点，喰鬼和NPC极可能出于同源。因为二者无意识状态下的背景音，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读取NPC记忆的能力只有一个作用——帮助安柔探索真实的魂界。


    直觉告诉她，这个背景音不是游戏设定，而是魂界不可避免掺杂到游戏中的破绽。


    有没有可能，真实的魂界是一个极寒世界，所以给NPC角色都添加了相同的底色：畏惧寒冷？


    安柔仰头望向粉色茂密的樱花树，情不自禁，无声呢喃：爸爸，你很冷吗？


    没想到，安有年急匆匆拐进巷口：“肉肉，你找我？”


    他拍拍自己身上，笑道：“爸爸穿得多着呢，不冷。倒是你，一天到晚都只穿旗袍，太少了。冷不冷，我去给你拿件风衣？”


    安柔怔怔看着他，一会儿才摇头笑道：“我不冷，爸爸别担心。”


    哄走安有年，她才看向见鬼似的孟梓游。


    “你……你刚才在他脑子里说话了吧？”


    小屁孩倒也机灵，没有当着安有年的面问出来，忍到现在。


    安柔淡淡笑道：“你倒是聪明。我也没想到，除了你们喰鬼，我还能连接普通人的意识。”


    因为孟梓游获取了可汗的记忆，安柔找它询问过许多事，试图从中获取一些线索。


    有效信息没得到多少，反而让鬼精的孟梓游多出许多猜测。


    从聊天的深度来说，它算跑跑之外，安柔另一个心腹了。


    孟梓游忽然皱起眉，神情认真：“我越来越觉得，你有点像他，高高在上。”


    “谁？”安柔想了想，“解辛？”


    孟梓游小脸严肃：“对。别看我是喰鬼，安伯伯是普通人，但我们活在一个世界。你，和他，看似和我们在一起，其实活在另一个世界。”


    安柔一点点正色。


    喰鬼是喰鬼，看待魂界的视角，也许和她大相径庭。


    “具体说说？”


    “感觉而已，还要怎么具体？”


    “我是我，他是解辛，没有第三个人？”


    孟梓游大惊失色：“你们这么可怕，两个都嫌多了，还有第三个？！”


    也对，除墨从未在它面前出现过。


    安柔拍拍它脑袋：“中午开饭了，赶紧吃到SS，等入夜我们就出发进灵域。”


    “不准碰我头！”孟梓游凶巴巴的声音迅速变小，因为地面上，出现了熟悉的裂缝。


    安柔踏了进去。


    白色的灵魂在里面等候。


    安柔怔了片刻，蹙起眉：“变回去！”


    暴富的灵魂，长发没了，白袍轮廓也收缩，赫然变成和王大如出一辙的轮廓。


    一些部位的轮廓缓缓舒展开，变回解辛模样。


    “我以为，主人会喜欢。”


    安柔恍然。


    第一次看到人影时，因为身姿轮廓相似，她误以为是王大，确实有过一闪而过的惊喜。


    原来，暴富也捕捉到了这点细微情绪。


    然而安柔不是一厢情愿的人，王大是王大，暴富是暴富，她分得很清，一直都没把暴富的灵魂当成王大的延续。


    久而久之，“灵魂像王大”的念头，便不见了。


    如今细想，反而是解辛，因为颇为另类的穿着打扮，和一头游戏里不多见的长发，让安柔忽视了一点。


    ——给解辛改个装扮，确实和王大有几分相似。


    安柔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没从这个巧合中找出特殊意义。


    “主人，你生气了？”


    她回过神，视线落在暴富灵魂上，没忍住，气笑了。


    “我生没生气，你能不知道？”


    灵魂的回答很老实：“主人没有生气，好像，也不讨厌我了。”


    安柔：“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灵魂：“……主人没有讨厌过我。”


    安柔有些头痛。


    人很多时候都是很做作的生物。


    暴富还是一条忠诚的“狗”时，她指哪打哪，心意相通。如今孕育出人的灵魂了，说话反而开始拐弯抹角。


    “过来。”安柔发出严肃的指令。


    灵魂听话地走近。


    安柔抬手就是一记暴栗，当然，触感软绵绵的，半只手都陷进去，暴富也不会感到疼。


    但威势还是要有的。


    她又踹了灵魂的小腿一脚。


    “敢跟外头的解辛学阴阳怪气的毛病，看我不打断你狗腿。”


    灵魂比她高得多，却像一条小狗，老老实实低头。


    “好的，我不学。”


    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安柔正想再来一下，只听它接着说：“我不喜欢解辛这个名字，主人还是叫我暴暴吧。”


    安柔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对。


    是暴暴。


    不是解辛。


    不管暴富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未来会不会取代解辛成为新任鬼王，它都是暴暴，是她一手喂养起来的小喰鬼。


    安柔席地坐下，拍拍身前：“坐。”


    一人一灵魂，相对而坐。


    “这两天有想起来什么没？”


    “没有，主人。”


    “那我不问你这些。你和……你的肉身之间的关系，总能说清楚吧？”


    安柔对这个问题已经困惑很久了，太多迹象表明，狂变喰鬼暴富，和灵魂暴富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同样，也有太多迹象可以证明，二者离不开彼此。


    灵魂仰起头望向虚空中的繁星，似乎在思考。


    它给了一个出乎预料又情理之中的回答：“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肉.体和灵魂的关系。”


    安柔理解了一番，问：“我给暴富下指令，你都能知道？”


    “是的，主人。”


    “那我给你下指令，暴富也知道？”


    灵魂犹豫了，沉默好一会儿。


    就在安柔心中暗暗打鼓时，它问道：“我能问主人一个问题吗？”


    “可以。”


    “主人的手在做一件事，脑子知道。脑子里在想一件事，手知道吗？”


    还真把安柔问住了。


    安柔心中那面鼓，停了下来。


    暴富的问题传达的意思很清晰，它和狂变的肉身是一体的。


    安柔之所以能清晰察觉到两者之间的“不协调”，纯粹是因为暴富的“手”和“脑子”，太过具象化。


    换言之，任谁都不可能靠大脑认出一个人的手，也不可能靠手认出一个人的大脑。


    安柔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出生理性的眼泪。


    困扰自己这么久的疑问，解释起来居然如此简单。


    可这个疑问，随着暴富灵魂凝聚成解辛的模样，差点击溃了她对它的信任-


    入暮时分，跑跑上线。


    安柔让他查的事，终于有了重要发现。


    两人走近暴富体内的虚空。


    “我在我哥书房发现一本烈士纪念堂的相册，相册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参观纪念堂就能买到。但其中一张照片后面，夹了两张一寸照，没有名字。


    “我用人脸识别引擎搜索了一下，老板，你猜怎么着？”


    安柔没猜，皱眉看他：“人脸识别引擎？”


    这种东西，公安部门才有吧？这小子怎么接触到的？难不成仗着手里有钱干了啥违法乱纪的勾当？


    跑跑挠头，不好意思道：“只是出了点钱，找暗网人帮忙查的。老板你放心，不会惹上麻烦……说正经的呢！”


    安柔：“你说。”


    “那两个人都死了，死在同一天，死因都是心肌梗塞。最蹊跷的是，他们死前的前两天，龙炎两个在榜超神同时荣升传奇。”


    跑跑表情凝重起来，“他们死的时候，我哥还是龙炎公会副会长，他不可能平白无故收藏他们的一寸照，所以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就是那对晋升传奇后，销声匿迹的超神玩家。”


    他打开光屏，在论坛上输入两个ID：【八面风】【穿堂笑】。


    从ID上看，就像是一对搭档。


    果然，搜索结果第一条，就是盖得极高的热帖：【八面风穿堂笑荣升传奇！两人一起进入鬼墟！ ！快来一起见证历史！ ！ ！ 】


    安柔一边看帖子，一边听跑跑继续述说。


    “据说他们是世家好友，一起进游戏，一起加入龙炎，一起晋升超神，最后又一起荣升传奇迎接终极之战。


    “我一看到ID就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我哥也是一天到晚都住在办公室。网上到处都在传，说引魂歌游戏要终结在这对组合手里。


    “只是游戏照常运转，很显然，他们没能杀掉鬼王，挑战失败……应该没人知道，他们会在同一天死掉。”


    安柔视线余光捕捉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死亡的消息，究竟从哪来的？”


    “当然是……”跑跑顿住，“老板你都猜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见老板没刨根问底，跑跑接着道：“死亡信息肯定不会假，假的应该是死因，同一天死于同一个猝死病，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怀疑，他们的死亡日期都是假的。”


    安柔缓缓点头：“真正的死亡日期，可能是荣升传奇那一天。”


    所以这个游戏，是真的会死人的。


    她不由再次回想起除墨的质问：你想杀光他们？


    跑跑收起光屏，认真道：“老板，就算游戏会死人，也跟你没半点关系。他们都死在鬼王手里啊，咱们农场又没有鬼王。”


    可解辛就是鬼王。


    解辛没有动手，不代表他没有办法收割玩家的生命。


    安柔突然明白过来，除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解辛对他摇头的含义：黑市岛数千玩家，不会死。


    他没有收割他们的生命，所以跑跑没能查到任何风吹草动。


    换句话说，解辛想收割谁的生命，而不是简单的失去游戏资格，很可能只是动动心念的差别！


    这是迄今为止，最为惊悚的推论-


    晚饭做得极为丰盛，二十道菜摆满一张大圆桌，桌边却只坐了一个人。


    包括安有年和跑跑在内，所有人都被安柔支开了。


    她等了五分钟，解辛如愿以偿出现在桌边，施施然落座。


    “看来农场主又有问题要问了。”


    “墨先生呢？能否劳烦解先生请一趟，我有要事。”


    解辛无奈摇头：“他独来独往的，我哪能找得到。远了不敢说，方圆五百里，没有他的踪迹。”


    “也好，那就一个一个来。”


    安柔说着为他倒下一杯酒。


    解辛看看酒，又看看她，笑道：“农场主言语骇人呐，听着像要送我和除墨上断头台。”


    安柔微微一笑：“解先生真会说笑，我哪有本事砍下堂堂鬼王的脑袋？”


    “不是鸿门宴？”


    “不是。”


    “不是为了某些答案？”


    “不是。”


    解辛表情兴味起来，转动酒杯：“那是？”


    “践行酒，看茶酒，逐客酒。解先生喜欢哪个词，便拣哪个听。”


    安柔笑容依旧客套，放缓语速，“吃完这顿，请解先生离开农场。”


    “原来是敬酒。我若想喝罚酒呢？”


    头一次，鬼王卸下礼貌，对她露出挑衅的笑。


    第126章


    别院饭堂,两个带笑的人坐在圆桌边，对彼此的猜忌如同暗潮，在空气中涌动。


    不客气地对鬼王下发逐客令,安柔可谓胆大包天。


    敬酒不吃吃罚酒,解辛也褪.去了好好客人的伪装，拿出喰鬼之王应有的威势。


    安柔忽然莞尔一笑,主动举杯碰了碰解辛的酒杯。


    “我以为解先生和墨先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相爱相杀的知己。如今看来,是我浅薄了。你在农场盘桓不走,不过是想借农场的手,收割气运吧。”


    安柔眨眨眼，“鬼王先生？”


    解辛勾起的唇角不再和煦，蓦然变得锋利如刀。


    安柔视若未睹,接着道：“既然身为鬼王,占这种便宜,算不算渎职？”


    解辛换上审视的目光：“你都知道了。祂派你来做什么？”


    曾经懵懂无知的棋子,竟以如此快的速度觉醒，的的确确超乎预料。


    解辛的问题让安柔心中一沉。


    他？还是它？


    鬼王果然不是魂界的至高存在,他背后还有人。


    安柔演技很好,没让疑惑流露半分，故作神秘一笑：“这,鬼王先生就管不着了。”


    期待解辛再吐露点什么。


    然而解辛的身影豁然欺压过来,捏住她的手。


    安柔袖中，掉出一张辅助卡。


    卡面纹路光芒流转，是一张传讯卡。


    解辛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笑：“你诈我？”


    她根本没有觉醒！


    传讯卡寸寸碎裂。


    跑跑和孟梓游从饭堂门外冲了进来。


    一个手持银风锏,一个寄生在可汗体内，左手火弩,右手尸海血矛。


    “放开老板！”


    孟梓游对解辛存在近乎本能的恐惧，这句气势十足的话，是跑跑喊的。


    解辛竟然是鬼王！


    即便跑跑对安柔无条件信任，得知这个事实后，依旧存在相当程度的质疑。


    如今，质疑变成了惊惧，和气愤。


    惊惧源于对鬼王能真正夺取玩家生命的恐惧。


    气愤则是针对自身，老板和鬼王虚与委蛇这么久的时间，他竟然一无所知，让老板独自承受了偌大压力。


    解辛不屑的目光扫过一人一鬼，轻蔑笑道：“我若不放呢？”


    回应他的是从地面突刺而来的骨刀。


    四根骨刀交错在解辛四周，仿若牢笼，恰好隔开他和安柔。


    解辛不为所动，依旧抓着安柔的手腕。


    安柔也毫无畏惧，没有一点挣扎的意向。


    “跑跑，梓游，别激动，都把武器收起来。”她从容笑道。


    跑跑：“可是……”


    安柔摇头，笃定的视线落到解辛俊美却冰冷的脸上：“不在鬼墟，你们等级再高也威胁不到鬼王。同理，不在鬼墟，鬼王也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解辛冷意化解，扑哧笑出声：“我早说过，农场主很多时候，实在胸有成竹过头了。”


    话音未落，他冲跑跑的方向踏出一步。


    身形消失。


    安柔猛地看向孟梓游，孟梓游瞬间激活火弩，黑色弩.箭以迅雷之势射出。


    目标不是解辛，而是咫尺距离的跑跑。


    跑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弩.箭便已穿入脑中，轰然爆炸。


    蓝武威力强大，火弩又附带火系元素的攻击力，蒸腾的高温瞬间将他的脑袋连同半个胸腔消解一空。


    孟梓游一击得手，飞身后退。


    解辛的身形正好出现在跑跑跟前。


    他眯眼打量伤口骇人的残躯，尸体身上，哗啦出现一小堆金币，随着尸体一起掉落在地上。


    清脆如安柔的讥笑。


    解辛缓缓侧过身，盯视安柔。


    很显然，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


    安柔好整以暇啜了口酒，笑道：“是我说漏了，解先生在鬼墟之外虽然伤不到玩家，但能寄生到玩家身上。噢，没有灵魂的死人，应该不能寄生了吧？”


    杀伐果断——这是此段时间来，解辛对安柔的印象。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狠绝。跑跑毫无疑问是她的心腹，而她连自己的心腹，都下得去手。


    壮士断腕。


    “死一次，天命值砍半，也亏农场主狠得下心。”


    安柔惊讶道：“天命值砍半不是好事么，难不成我辛辛苦苦培养身边人，是给解先生收割气运用的？”


    很有道理，并且理直气壮。


    安柔的回答，让解辛断定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从他在血翅喰鬼身上察觉到她的存在时，便开启了。


    而除墨和她之间的牵绊，使得他对这个错误深信不疑。


    ——这个叫安柔的女人，根本不是祂的造物。


    祂不可能创造她对抗自己，如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可解辛感觉自己好像被戏耍了一样，目空一切的心，被前所未有的怒意笼罩。


    他对孟梓游伸出手，五指张开：“那么，它呢？”


    孟梓游如临大敌，但无论怎么戒备都于事无补，它甚至施展不了天命者的移动技能。


    巨大吸力将它浑身笼罩。


    它只能拼死反抗，抬手向解辛射出一支火弩，同时右手猛地将尸海血矛插入地面，试图抵抗这股吸力。


    可吸力实在太强大了，它的鞋底摩擦着地面，控制不住地向前滑动。


    尸海血矛随之在青石砖上划出一道沟壑，火星四溅。


    它射出的火弩，轻而易举穿过解辛眉心，没入另一头的墙壁。


    解辛自然安然无恙，但眼神冰寒。


    在喰鬼面前，鬼王的权威不容侵犯。


    他五指猛地一收，吸力霎时叠加数倍。


    孟梓游双脚离地，再也握不住尸海血矛，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


    就在这时，咆哮声从地底传来，暴富的大脸一跃而出，一口将孟梓游吞下。


    解辛未知技能释放出的吸力，转移到暴富身上。


    暴富纹丝不动，从地底钻出的脖颈，脖颈上倒竖的大脸，大脸上硕大的眼眶，眼眶下缘细小的瞳孔，定定盯视解辛。


    它的沉重的身躯覆盖整个农场。


    区区吸力，动不了它分毫。


    “小东西，还学会以下犯上了。”


    解辛眼眶一缩，回视安柔，“你就不怕我把你辛辛苦苦养大的狗，捏碎？”


    安柔的坐姿从始至终就没变过，稳如泰山。


    “解先生若有本事，还说这种废话做什么？”


    她笑容里透出鄙夷，“喰鬼BOSS没有脱离属地，解先生有权回收？哦，还是说，解先生有本事打破规则？”


    安柔“啧啧啧”摇头：“不是我看轻了解先生，只是觉得，若解先生的权力真如实力这般强大，除墨这个死脑筋也不会想尽办法都要进入鬼墟，对吧？”


    她声音缓缓下沉：“若除墨真进入鬼墟，就算解先生是鬼王，也可能会死的。”


    几句话下来，安柔明显感觉到了解辛身上涌现出来的杀意。


    对了，她的猜测全部都是对的。


    如今的鬼王，恐怕早已没有了玩游戏的闲情逸致，只想杀了她。


    “可惜，”安柔又笑了起来，


    “在鬼墟之外，解先生能以杀泄愤的对象，只有喰鬼，还得是没有属地限制的小喰鬼。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NPC ，你也毫无办法吧？ ”


    解辛收回手，背负到身后，怒极反笑：“既然农场主心知肚明，还期望它们能在小东西肚子里躲一辈子？”


    安柔眨眨眼：“解先生不是要走了吗，哪里用躲一辈子。”


    她拍拍手，院门突然被推开了，眉红率领着一帮老员工走进。


    眉红，冷含丽，亨薄葆，祥嫂，四个年纪不同的女人走在最前面，步履坚定。


    诸如梁经理、亨八通等男人神色畏缩，但也跟进来了。


    所有人涌进院子，将解辛团团包围。


    从他们脸上，解辛轻易分辨出了憎恶的表情。


    “解辛，原来你是鬼王？！”


    亨薄葆叉腰，“鬼王也是喰鬼吧，为什么不能像暴富张大他们一样，老老实实在农场待着，非要惹是生非？！你不是一只好鬼！”


    亨大小姐恐怕是最愤怒的一个。


    毕竟曾几何时，她幻想过不止一次，和解辛情投意合。


    这时想来，那都是对方逢场作戏的戏弄而已。


    其他人没有做声，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只有祥嫂作出习惯性的动作，冲地上呸了一口。


    NPC不怕喰鬼，即便面临传说中最凶残可怖的鬼王，也无动于衷。


    这恐怕是引魂歌诞生以来，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安柔站了起来，大大方方绕过解辛走到亨薄葆跟前。


    “何必跟他置气，你越生气，被跑跑知道了，恐怕真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


    亨薄葆大眼一瞪：“谁跟他有关系啊？！不要乱说！对，安柔你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屁，犯不着生气！”


    在解辛眼里， NPC无非蝼蚁，看一眼都嫌多。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一脚碾死这些蝼蚁。


    他明白了安柔这么做的原因，说他要离开农场的原因。


    不是离开，而是待不下去。


    果然，安柔转过身，点点饭堂中被解辛破碎的传讯卡。


    “如今整个农场都知道解先生的身份了，若解先生问心无愧，自然可以继续住下去。当然了，前提是和农场每一个人都解释清楚，取得每一个人的原谅。”


    请求蝼蚁的原谅？


    解辛难以自已笑了起来，他笑出了声，甚至笑出了并不存在的眼泪。


    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这出安柔一手导演的荒谬戏码，凭他无所不知的眼和耳，居然一无所觉。


    解辛张狂的笑声蓦然一收，换上温和笑意，凝视安柔。


    仿佛回到初次见面时，那个温润如玉的谪仙。


    “安柔，不后悔？”


    “安柔从来只向前看。”


    “好，好！”


    留下两个意味深长的字，解辛一脚踏出，消失在原地-


    安柔仔细嘱咐了眉红和冷含丽一番，打发她们去安抚居民们的情绪。


    等两人离开，她挺直的腰背突然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一直提着不敢松懈的那口气，从胸腔涌入气管，停了一瞬后，又被她压了回去。


    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往死里得罪鬼王，恐怕从今往后都不会有放松的一刻。


    角落发出剧烈的喘息，跑跑呻.吟着上线了。


    死亡下线后等待一个小时再上线，这是提前商量好的计划。


    他伤势严重，整个脑袋连着胸腔都没了，按理说一个小时，无法重新长好。


    好在安柔让他提前喝下一瓶高级生命药剂，生命值虽没能扛住，加速伤口愈合的效果，在临时死亡状态下是能够延续的。


    然而，被蓝武火弩所伤，他额角免不了留下一个猩红的疤。


    安柔又给他喂下一瓶生命药剂，伤势愈合速度叠加，没多久，疼痛就降低到可以忍耐的程度。


    跑跑苍白的脸上都是冷汗，睁开眼睛：“老板……”


    安柔示意他噤声。


    “暴暴。”


    地裂出现，虚空触手包裹着两人来到虚空深处。


    跑跑一激灵，挣脱安柔的手，跳了起来。


    “解……解辛！”他指着暴富的灵魂。


    暴富：“是我。”


    安柔白了它一眼：“你闭嘴。”


    转而对跑跑道：“它叫解辛，但不是外面的解辛……总之还是暴暴。”


    孟梓游缩在一边，手脚僵直，闻言嘀咕道：“感觉和外面的没区别。”


    安柔：“你也闭嘴！”


    孟梓游撇撇嘴。


    跑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安柔的意思，惊恐变成兴奋。


    “也就是说，鬼王是可以被取代的？暴富老哥真要升级成鬼王了？”


    暴富：“我不是鬼王。”


    跑跑：“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嘛。”


    暴富：“以后也不是鬼王。”


    安柔蹙起眉，打断毫无意义的谈话。


    “解辛手眼通天，以后我们商量事情就在暴富肚子里。经过这次验证，他的手没这么长，伸不到这里。”


    赶走解辛的决定，是跑跑带来传奇玩家猝死的消息后，安柔毅然做出的。


    赶走解辛的计划，也是她拉着跑跑和孟梓游，在虚空入口处商量好的。


    安柔：“计划算成功，同时也从解辛嘴里套出不少隐晦的信息，你们两个脑子都好用，接下来做个复盘。”


    “等一下。”跑跑举手，“老板，解辛的移动技能神出鬼没，你怎么确定计划成功了？万一他隐藏在农场里呢？”


    “都是称王的角色了，能没点骨气？通过你提前激活的传讯卡，如今农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鬼王，不会给他好眼色看。”


    安柔说，“他要是再使用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算我眼瞎，高看他了。”


    跑跑似懂非懂。


    不过，按照之前讨论的，若连这个办法都不管用，解辛非要留下来，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只能相互干瞪眼，天天膈应彼此。


    安柔开始复盘：“跑跑，你做事没有孟梓游冷静，要好好反省一下——


    “说好自己提前自杀，为什么犹豫？要不是孟梓游反应快，你已经被解辛寄生了。”


    跑跑挠头。


    他只是看到老板有危险，一不小心就上头了。


    当然，他知道解辛身份最晚，摆在眼前的事实冲击力太大，一般人也难以冷静。


    得亏孟梓游不是人，是喰鬼。


    安柔点过一句，没再多说，接着道：“你死过一次，天命值还剩80万，以黄金中阶等级而言，不算太高。


    “为求稳妥，后面找机会再死一次，让气运降下来。游戏气运和现实运气相关联，你做好心理准备。”


    跑跑缓缓点头。


    这也是对他冲击力极大的一点。


    网上的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好在有传奇玩家猝死的事情打底，他很快就接受了。


    安柔看着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带着钱离开游戏。解辛已经盯上我们了，你在游戏一天，终归多一天的危险。”


    跑跑用力摇头：“不要，我要继续！”


    事实虽然惊悚，但继赚钱之后，他终于在游戏里找到了新的意义。


    安柔敏锐察觉到少年人的心思。


    “提前说好，我可没有拯救世界的打算，你也趁早打消个人英雄主义的念头……我不拦你将一切告诉龙炎。”


    “我知道的，老板。”


    跑跑认真道，“游戏是老板的家，也是我的……半个家，我也不想和宝宝分开。当然了，我也不希望现实世界继续被霍霍……”


    前后矛盾。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跑跑想了想，慢吞吞表达自己的意思。


    “除墨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敢想。


    “除了除墨，老板是游戏里唯一一个敢和解辛正面对抗的人了。老板把他赶走，不就是为了让他不能再借助农场收割气运吗？


    “我跟在老板身边，对农场对现实，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这么成熟的想法。


    安柔：“你别想岔了，解辛可能是我和公会共同的敌人，不代表我和公会站在一条战线上。我只想守着农场好好活下去，碰到公会人找茬，照杀不误。”


    跑跑用力点头：“只要解辛不在，杀杀杀！”


    孟梓游眉毛绞在一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它是喰鬼，诸如“天命值”“现实世界”“游戏”的词汇，都是被屏蔽掉的敏.感词。


    对于事情的全貌，只能理解到大半。


    但继续滞留在农场上的危险，它听得明明白白。


    安柔转眼看向它：“你也有话说？”


    孟梓游：“……我现在退出，来得及吗？”


    安柔：“得罪了鬼王解辛，你说呢？”


    孟梓游哀叹一声：“我是被你绑上贼船的！”


    “总之上船了就是队友。”跑跑拍拍它肩膀，“小孟，听老板继续复盘。”


    这次的计划不复杂，成果也很理想，复盘起来很快。重要的是从解辛嘴里套出的信息。


    安柔：“听解辛的意思，他一开始以为我和他站在同一立场，背后隐藏着级别更高的神秘人。唯一的区别，在于我没有''觉醒''。


    “神秘人是谁，目前还无从判断，跑跑可以离线后查查线索。不过我觉得龙炎应该也没掌握到相关的信息，不然不会每个高玩都冲着鬼墟去。


    “最大的发现，是解辛不能随心所欲，他被某种规则所限制。之前我们的猜测，都在这次印证了。”


    第一，解辛在鬼墟之外无敌，但不能对玩家、对NPC ，和没有脱离属地限制的喰鬼BOSS动手。


    “所以孟梓游，你和张大它们，不能轻易离开农场。只要在农场范围内，暴富就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第二，解辛虽然无法直接伤害玩家，但能收割玩家现实中的生命，也就是所谓的气运。


    这种收割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玩家要被喰鬼吞噬灵魂，失去游戏资格。


    二是有限定范围，安柔推测是距离，所以才决定把解辛驱逐出农场。


    跑跑皱眉道：“主要不知道距离是多少，万一他站在农场外，也能收割呢？


    “这么一来，暴富老哥，小孟，还有老张它们的口粮怎么办？难道要让大家饿着吗？”


    他的出发点，是不伤害任何玩家现实中的生命。


    安柔冷笑：“谁说我要周全每一个人了？联合组再找上门，照吃不误。”


    跑跑没有争辩，低下头。


    安柔无声叹口气：“我只是在表明我的态度，以免关键时刻出现内讧。跑跑，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出现。”


    天命榜不是摆设，游戏设计天命值这个指标，自然是为了筛选气运最盛的玩家，那才是解辛收割的目标。


    “要是解辛不顾后果滥杀中低级玩家，现实里出现大面积玩家猝死事件，游戏还能玩下去？引魂歌平稳运行二十多年，他不会涸泽而渔。所以，农场喰鬼的口粮不会成为问题。


    “当然，为了尽量降低粮食压力，我们不会再分化新喰鬼，而是利用手头的尸体，拉高现有喰鬼的等级。等级越高，进食周期就越长，它们对吞噬灵魂的本能的压制力，也越强。”


    安柔说着看向孟梓游：“对吧？”


    孟梓游撇嘴：“饿习惯了就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跑跑点点头，也认可了这个分析。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重忧虑。


    就拿联合组来说，每个人都是天命值很高的高玩，符合解辛收割的条件。


    他们找上门来，杀还是不杀？


    跑跑很清楚安柔的答案：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当然顾不上别人的死活。


    让跑跑感受到良心谴责的是，他站在老板这边，认可这个答案。


    他了解安柔，安柔何尝不了解他。


    沉默片刻后，安柔突然问道：“跑跑，你有没有想过，除墨和解辛看似合作的背后，牺牲了什么？”


    跑跑没想过。


    安柔又问：“再扩大范围，龙炎公会既然知道游戏会导致玩家死亡，依旧选择推进游戏，甚至违背公会协定建立试炼区加速玩家晋级，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这个目的，又牺牲了什么？”


    跑跑逐渐张大嘴。


    安柔自问自答，给出的答案冰冷而无情。


    “天命榜所有高玩，都是国家的牺牲品。更准确地说，每一个进入游戏的玩家，都是潜在的牺牲品。”


    “为……什么……”


    “两个世界通过游戏相连，游戏是谁开发的？想断掉联系很简单，关掉服务器。服务器关不掉？那就断电，断掉全世界所有的电，科技倒退千年回到农耕社会，保护所有人的生命。”


    安柔顿了顿，“但他们没有这么做，你说是为什么呢？”-


    复盘持续到夜里十点。


    其中大半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


    “也许今天还不到时候去灵域，改成明天吧。”


    等跑跑收拾好心情。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能讨论完。


    譬如解辛在鬼墟外虽然无敌，但他的手段，可以被攻击力足够高的技能破解。


    譬如潜藏在喰鬼和NPC脑海里的背景音，有可能是魂界真实一面的冰山一角。


    但跑跑今天已经够沉重了，显然不是放飞脑洞的好时机。


    安柔站了起来，正想让暴富打开虚空，袖子突然被跑跑拽住。


    跑跑指着光屏：“老板！帖子！”


    他打算下线的，被论坛飞速跳动的帖子数量吸引，点开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论坛首页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新帖，回复量都是“0”。


    帖子的主题，全都和永安农场相关。


    【我朋友说莫名其妙在广源镇北郊失去资格，有人看到那里新建了一座农场吗】


    【官方商店出现竞拍形式了？据说拍品是SSS级任务线索】


    【竞价突破5000万金了，开眼了！ 】


    【超大型喰鬼潮！ ！ ！死了死了，我要死在黑市岛了！ 】


    【光罩不是防窥吗，为什么出不去啊，救命！ ！ 】


    ……


    安柔快速扫了一眼标题，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帖子描述的是永安农场，但她和跑跑一眼就能认定。


    这些都是被解辛屏蔽掉的帖子，出现的时间虽然晚了，但毫无疑问都是“新帖”。


    新帖已然霸屏首页。


    还不止，所有标题右下角，回帖数同时从“ 0”跳成“ 1” 。


    “点开看看！”


    跑跑随便点开一个。


    一则任务详情撞入视野。


    【任务名称：它是你追寻的世外桃源吗，你确定？ 】


    【任务地点：7号黑市岛，永安农场】


    【喰鬼等级： SSS 】


    【喰鬼数量： 11/11 】


    【时间限制：无】


    【难度评级：SSS】


    安柔眼皮一跳：“看看别的。”


    第二个帖子第一条回复，也是一样的任务详情。


    第三个提及广源镇的帖子，任务详情则变成了亚利获得的那一则。


    第四个提及开膛和维特大打出手的帖子，任务详情是团灭试炼团的一则。


    ……


    所有回帖人，拥有同一个ID ：【众矢之的】。


    这是解辛的报复。


    他要让永安农场曝光在所有人眼前，成为众矢之的！


    安柔猛地抬头：“暴暴，马上出发去灵域！”


    第127章


    【引魂歌崩了？ 】


    【论坛这些新帖子咋回事,发帖时间过了好久了啊？被系统吞了？ 】


    【有人知道那些SSS级任务详情吗，提到好几次永安用场，是我知道的那个永安吗？ 】


    ……


    全息屏幕上,论坛标题不断跳动。随着时希正抬手捏拳,屏幕定格。


    “这是龙炎后勤配合技术人员复刻的游戏论坛，时差约一分钟。”


    他的目光挨个扫过三大公会会长的全息影像,“各位,有什么看法？”


    加尔会长还处于失去首席超神的悲痛之中,咬牙：“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马上找到永安！”


    非利会长赞同,补充道：“目前论坛里没透露出永安的位置，不如趁其他家没反应过来，我们加派人手,地毯式搜索。”


    亚坦会长摇摇头：“我倒觉得,有必要分出精力查一下散播任务信息的回帖人：''众矢之的''。


    “按照律会长之前的复盘,永安任务里存在NPC和玩家,极其狡猾。也许，这次也是个圈套。”


    时希正表示认同。


    “我们四家都没有外泄任务信息,唯一掌握全部任务详情的,只有永安农场上的玩家。亚坦会长的分析有道理。但是——”


    他顿了顿，“从此前交手看,永安农场一直在试图隐藏自身,主动向全服暴露自己的存在，动机矛盾。此外，就算我们想查,论坛匿名制无法破解的情况下，也无从下手。”


    时希正想了想,纠正自己的观点：“查证回帖人的身份，方向没错，但聚焦点偏了。眼前最值得我们注意的除了永安，还有这些论坛帖。


    “究竟通过什么手段，可以将很早之前就发布的帖子隐藏，集中到现在放出，又通过什么……”


    他说着，自己先沉默下来。


    谜团太多，一时之间，谁也理不清。


    魏刚开口道：“我补充一点，不光是论坛帖，还有传讯。几次任务中，都出现传讯被拦截的情况。也许论坛帖被隐藏，也是同一个原因。还有……”


    他看了时希正一眼，时希正会意过来。


    ——还有失去游戏资格的试炼团成员们，被抹除的记忆细节。


    某些鬼术可以屏蔽通讯的案例，不少。


    但连带着隐藏论坛帖子？


    和抹除玩家记忆一样，闻所未闻。


    全息技术再发达，也是人力控制的技术。精准抹除细节记忆，只能解释为神明的手段。


    神启。


    时希正默契地和魏刚交换眼神。


    时至如今，依然只有龙炎一家公会，知晓永安任务关联到神启。


    眼下的问题，是要不要继续保密下去。


    两人暗中交流还没得出结果，秘书敲门进来，凑到时希正耳边低声汇报。


    时希正一怔，离开办公室。


    “请各位会长稍等，律会长有个重要的电话。”秘书说。


    约莫十分钟后，时希正回来了，没有落座。他站在长桌一头，扶了一把眼镜。


    “各位，现在我们面临一个选择。永安任务虽然曝光，但只有我们这间会议室里的人清楚任务细节。


    同意将全部细节对全体玩家披露的人，麻烦举一下手。 ”


    包括魏刚在内，所有人都愣了。


    “为什么？”


    “凭什么要把任务信息拱手告诉其他人？”


    “这是我们四方联合共享的任务！”


    没有一个人同意。


    时希正：“四大阵营七大公会，除了冷兵城的欧力，空谷的向阳和多竺，介入任务的势力已经过半。”


    “多三家也是多！”加尔会长反对最激烈。


    加尔公会接连损失亚利和维特，已经在永安任务中投入太大成本。


    非利会长点头附和：“况且，游戏里不只有公会，野客也占据半边天。”


    亚坦会长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律会长，把所有信息都公开，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无序，对谁都没有好处。”


    全部都是时希正意料之中的反应。


    他无奈一笑：“那联合组就需要二次扩大了，不是四方，而是五方。”


    时希正示意秘书打开全息投影器：“欢迎欧力会长联线。”-


    冷兵城，中心城龙炎会长办公室。


    除墨在沙发上躺了一天，也没等到时希正。


    时希正是个古板守时的人，他连番呼叫除墨，除墨来了，他却失约了。


    很不正常。


    天花板上的传送阵已经修复一新。


    关于安柔死了的那番话，遥远得好像前世的记忆，又清晰得仿佛刚刚发生，回响在耳边。


    散漫的思绪突然一收，除墨从沙发上跃起，踏上幽弃剑。


    但他没有离开，踏剑站在半空，看向传送阵。


    没人启动，阵纹也没发光，阵中却出来一个人。


    看到除墨暗沉的视线，解辛轻笑道：“外面闹得快翻天了，你还一无所知。除墨，承认吧，你不属于那个世界。”


    “什么意思？”


    除墨问完，眼前出现一个巨大光屏。


    是游戏论坛。


    新帖如潮水般涌入，页面上每一处数字，都在飞速跳动。


    除墨眸光一凛，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解辛满不在乎：“玩腻了。”


    随口搪塞的理由，自然不能让除墨满意。


    片刻后，他在除墨的盯视下败下阵来，笑容一点点转冷：“祂更偏爱她，我不服。”


    “所以，你也想杀她。”


    “我们联手？”解辛笑意莫名，“不然，我可不会告诉你她的位置。”-


    「鬼术」夜行和鬼岛的光罩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外面看，都起到了很好的防窥效果。


    「夜行」更占优的地方，在于隐入夜色之中，高速飞行之下，极难分辨。


    农场外缘厚达二十多米的土层上，开了一道裂缝。


    三道人影站在裂缝中，跑跑和孟梓游眯眼眺望远方黑影。


    那片朦胧的轮廓，在安柔“眼”里极为清晰。


    她借用了暴富优越的夜视能力。


    “那就是灵域万山？”


    那是一片看似普通的群山，和试炼区中心山地有些类似，但仔细看，绝不普通。


    因为那一个个黑色山影，是漂浮着的，和暴富飞行的高度几乎持平。


    “看不大清。”跑跑说，“不过无生之地上山体密集的地方，只有灵域，应该没错。”


    安柔蹙起眉：“那些山看起来是静止的，难道是乱星阵没有启动？”


    跑跑提前查过资料：“是障眼法，表面静止，实际群山都在移动。


    “论坛上有人说过，不管站在灵域外面，还是站在灵域的某座山上，都感觉不到大山在漂移，只有进入山体之间的地带，才会感觉……像是被卷入宇宙陨石带。老板，要小心。”


    孟梓游问道：“那其他人是怎么进去灵域的？”


    “只有一种方式，传送阵。”


    跑跑打开光屏地图，点了点灵域西南方向，开始解释。


    四大阵营的位置大体形成一个正方形，灵域在右下角。


    群山西北有一座火车站，往来鬼岛，被命名为灵鬼1号列车。


    车站广场有一个超大型的传送阵，里面包含99个小传送阵，可以一次性传送上百名玩家。


    与冷兵城的小镇类似，灵域每一座山上都设置了传送阵，玩家想去某座山，最多中转两次，就能抵达。


    孟梓游看不见光屏，撇撇嘴不屑道：“传送阵再大，能大过农场去？反正用不上。”


    解释这么多干什么，卖弄阅历么？


    跑跑不明所以，挠挠头看向安柔：“总之，老板，硬闯乱星阵肯定要小心再小心。群山的移动速度，不是鬼岛岛屿流转能比的。”


    那是当然。


    安柔没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们俩上去就位吧。”


    两人对视一眼，由暴富送上地面。


    农场四周，张大已经安排所有喰鬼员工分散开，蓄势待发。


    跑跑和孟梓游站到空缺的位置上。


    孟梓游依然寄生在可汗身体里，取出火弩。


    毫无疑问，对于潜在的山体撞击，火弩这种远程又带有爆炸性威力的武器，最合用。


    跑跑则拿出银风锏。


    银风锏里有一段类似飞剑的远程操控技能，虽然耗能高，但也适用于眼前这种情况。


    在暴富极速飞行下，群山更近了，暗色山影连绵成群，一望无际。


    既然灵域是游戏的阵营之一，里面的玩家必然不可能做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灵域万山望上去一点灯火都没有，绝对是障眼法。


    这让夜幕下寂静的群山，显得极为压抑。


    “障眼法……”安柔呢喃出三个字，“暴暴，突发情况交给他们，你专心躲避山体撞击。”


    “好的，主人。”


    安柔之所以选择灵域而非空谷，正是因为灵域所谓的乱星阵。


    和鬼岛群岛下面的巨大支柱一样，乱星阵在副本上线之初就存在，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无法关闭。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唯一的路径只有传送阵。


    这使得灵域万山看似连绵成片，实际上，每一座山都是一座孤岛。


    只要占据其中一座山，切断传送阵的路径，其他人就算发现农场，也过不来。


    当然，前提是乱星阵的威力要足够强大。


    而安柔首先要做的，就是顺利通过乱星阵。


    “减速。”安柔说，重新连上暴富的意识，借用它的视力打量群山。


    前方不远处，在群山外环，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


    建筑四周是一大片齐整的广场，广场上亮起淡淡的阵法光芒，照亮几道隐约的人影。


    应该就是灵域火车站了。


    火车站后方，就是灵域真正的地界。


    一片群山漂浮在空中，山根距离地面最少也有数十米，最高的，恐怕足有数百米，这使得万山看上去像是组成了一个超级巨大的山体。


    寂静的巨物，令人极易产生恐惧感。


    安柔收束心神，目测了一番，轻声交代：“灵域直径估计几十座山，你不用钻太深，大概……进入十座山的深度就可以。不，错了。”


    安柔急忙纠正。


    若乱星阵真实的景象，是大山在高速飞行，变幻位置随机又无序，何必往里钻？


    只需要着陆在最外侧的山上，山体自然会带着农场往里飞。


    差点进入思维误区。


    “利用你的直觉，在最近一座山着陆就可以。”安柔说。


    暴富：“好的，主人。现在进入吗？”


    安柔：“现在。”


    话音未落，几条触手交错延伸，在安柔身前编织出一层柔软的网格，既不阻挡视线，也能防止安柔不小心从缝隙中掉下去。


    安柔不由回头看了灵魂一眼，但灵魂已经散成无数光点，附着到虚空触手的末端。


    “主人，开始了。”


    灵魂光点一同闪烁，从网格中灌进来的风蓦然静止。


    暴富飞行速度降到最慢，背负着农场，向最近的一座大山，压了过去-


    无星无月的黑夜隐藏了农场，也隐藏了一道笔直的黑线。


    它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划过夜幕，抵达鬼岛上空，转了个直角，一路南下。


    直到望见灵域万山，也没能发现农场的踪迹。


    幽弃剑骤然悬停。


    剑上的人眼眸中闪耀出莹蓝雷纹，雷光向上蔓延，将他的黑色短发，染成银白。


    不行，灵域山体移速实在太高，连雷眼都无法看穿混乱的区域，没能找到农场。


    在农场有「夜行」掩护的前提下，除墨还敢远离农场，有两点倚仗：紫武飞剑，和解辛。


    幽弃剑的飞行速度，让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四大阵营任何地方。


    对解辛的感应，则让他可以随时找出农场的位置。


    但解辛离开了。


    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杀她？


    比起这个问题，另外一个疑问在除墨心中盘旋更久：既然能感应到解辛的位置，为什么感应不到她的位置？


    三位一体，殊途同源……


    雷纹隐没，银发转黑，除墨斜眼，看向身边出现的模糊人影。


    解辛笑道：“我提出的条件这么简单，为何不答应？要是晚了，可就被其他玩家捷足先登了。”


    除墨没理，径直飞向火车站传送阵。


    有一句话，他懒得说：杀她，何须联手。


    正因如此，解辛的邀约，更显蹊跷-


    跑跑的提醒，太过保守了。


    乱星阵根本不是陨石带，而是最高等级的沙尘暴，每一座大山都是飞沙，在无序的风暴下，根本分辨不出.轨迹。


    农场距离那座山只有百米距离时，四面八方骤然涌来强大吸力，连暴富都无法抵御，被撕扯着偏离方向。


    狂风从缝隙网格中涌入，推着安柔向后踉跄，倒灌进来的风又从缝隙中涌出，裹挟着她扑向缝隙外。


    安柔扑在触手柔软的网格上，艰难稳住身形。


    缝隙缩窄，从能过人，变成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安柔当即切断和暴富的意识连接。


    它的视野太清晰了，以至于撞过来的山体，急速旋转的视角，让她头晕目眩。


    另外，这种混乱情况下，两双眼睛，肯定比一双眼睛要好用。


    安柔定定神，压下恶心欲呕的感觉，从缝隙向外看去，正好看见一面山体径直撞来。


    距离只有咫尺之遥时，黑压压的视野忽然一空。


    暴富成功避过山体撞击。


    群山移速实在太快太没有规律，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着陆。


    “农场情况怎么样？”


    暴富没有回答，在专心致志躲避山体撞击。


    安柔咬咬牙，连通农场上所有喰鬼的意识，脑海画面瞬间重叠，呼啸的风声和撞击声交错，让她头晕脑胀。


    太乱了，每一只喰鬼的视角都跳跃而凌乱。


    所有画面叠加在一起，让她感觉自己同时置身在无数场山体滑坡，无数场毁天灭地的陨石雨中。


    每一颗急速坠.落的陨石，都是一座大山。


    农场置身其中，像是被狂风席卷的树叶。


    只有一幅画面是相对静止的。


    安柔努力将注意力放到那幅画面上，随着视野移动，分辨出来，这是孟梓游眼睛里看到的画面。


    距离它不远的地方，是跑跑。


    和孟梓游一样，跑跑也站在原地，显得十分木讷。


    一人一鬼手中的高级武器，在当前情况下，似乎完全无法派上用场。


    而其他喰鬼员工，各自面朝一方，随着连续施展的技能辗转腾挪，没有一刻消停。


    技能光芒打在飞速压过来的山影上，或者打在狂风呼啸的空中。


    它们每一次出手，都让暴富微调了飞行的方向，或者倾斜的角度。


    安柔明白过来。


    暴富是张大的鬼母，张大是其他喰鬼员工的鬼母。所以它们才能配合默契，使得农场在乱星阵中勉强完好无损。


    看跑跑和孟梓游的样子，在地面站得很稳，农场上的建筑和居民，应该也无大碍。


    鬼术夜行是暴富开辟出的独立空间，也许它能改变空间内的重力方向。


    安柔稍稍放下心，切断意识连接，开始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竭尽全力摒除所有杂念，让自己专心思考。


    在山和山的缝隙中，灵域万山像极了一场无休无止、风向不定的沙尘暴，每一座山或横移或上下窜动，看似没有一点规律。


    乱星阵……


    完美符合一个“乱”字。


    但安柔没有忘记，它是个阵法。


    既然叫阵法，肯定存在某种规律，只要发现规律、利用规律，就能成功度过这一关。


    安柔突然想到一点。


    一开始，暴富距离那座山已经很近了，却没能着陆，偏离了方向。


    难道山体被一层无形又黏滑的屏障包裹？


    她从缝隙中探出一只手臂。


    缝隙合拢。


    “暴暴，别动。”安柔阻止它。


    缝隙外，一点黑影疾速扩大，山体压过来。


    安柔咬牙没动。


    直到她依稀能看清山上的树木，才嗖地收回手臂。暴富迅速改变方向，和大山擦边而过。


    安柔喘着气，握住自己的手腕。


    不对，山体没有被屏障包裹，迫使暴富偏移方向的，是别的东西。


    她张开五指，感受了一下缝隙中灌进来的风。


    退后几步，手掌在各个方向的虚空触手上按了几下。


    是吸力。


    不管她的手按在哪个方向，黑色触手上都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吸力，或者说……磁场。


    她猛然想起一个早已发现的事实：灵域万山，都是悬浮在空中的！


    磁悬浮？


    现实世界里，磁悬浮列车早已普及到世界各地。


    学生时代学到的物理知识早就忘光了，此时此刻，安柔只能想到一句老幼皆知的话：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但透过缝隙，她能看到的视野太窄，无法验证心中猜想。


    “暴暴，能不能分心送我上去？”


    暴富没有回答，可触手涌了过来，托着安柔一直向上。头顶出现一道裂口，她来到了农场地面。


    地面果然很稳，即便站在农场边缘，也不用担心摔下去。


    然而，四周和天空，在天旋地转，农场像极了翻转不停的战斗机，让里面的人头晕目眩。


    安柔瞄准跑跑的身影，低下头，盯着地面跑过去。


    跑跑发现了，迎过来扶住她。


    “我怀疑乱星阵是磁场作用。”


    安柔简短说出猜想，“你和孟梓游仔细观察一下，有没有两座山，在某一个瞬间相对静止。”


    跑跑反应很快：“同性相斥？”


    孟梓游也看到安柔出现了，飞速本来，正好听见跑跑的话，皱起眉：“你在说什么鸟语？”


    不怪它，喰鬼没上过学，更别提物理学。


    跑跑不愧是学霸，很快就把安柔的猜想拓展开。


    “很有可能啊，所以任何两座大山，不管看上去多接近，多像会撞在一起，也会在最后时刻拉开距离。


    “所有大山里都有一样的磁力源，但农场没有，所以任何一座山撞上来都不会自动避开！”


    “磁力源”，也许不在孟梓游的屏蔽词典中。


    它拧着眉：“能不能说人话？”


    “来不及说人话了。”跑跑道，“你快跟我一起观察一下，两座山距离很近的时候，会不会出现很短的停顿时间？”


    “有啊，我都看见了。”


    “啊？”


    孟梓游抱胸：“老子眼神比你好使多了，早就发现了。多正常啊，要是山山相撞，灵域不早就毁了？”


    安柔忍不住，给它天灵盖来了一下。


    “你打我干嘛？！”


    “发现了不早说？停顿时间有多久？”


    孟梓游愤愤回答：“也就一个眨眼吧。”


    安柔不由自主眨了一下眼睛。


    正巧，跑跑的科普来了：“正常人眨眼只需要0.3秒，太短了啊，老板……”


    规律是发现了，但要利用这个转瞬即逝的规律，太难。


    难怪乱星阵会成为所有玩家的雷池，没人敢踏进一步。


    大山如此沉重，高移速下，撞击力毫无疑问能溶解掉任何长度的血条。


    最恐怖的不是失去一次复活机会，而是人死之后，依旧可能遭到群山连续不断的撞击，到时碎成千万片，等复活上线……


    谁都承受不了那种自愈的痛。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安柔缓缓道。


    单以暴富而言，可以利用鬼术「伪伏」进入山体，不会有生命危险。


    问题在于，「伪伏」和「夜行」不能同时施展。 「夜行」创造的独立空间消失，农场上所有人和物，都避免不掉剧烈的撞击。


    NPC，可是没有复活机会的。


    而暴富的鬼术「吞象」，根本容纳不了两百个人。就算安柔放弃农场上的财物都不行。


    安柔放空视线：“暴暴，听到我们的话了吧。做好准备，找到两座山相对静止的刹那，着陆！”


    她说完，脚边出现了熟悉的裂缝。


    安柔摇头：“我不进去，要是失败，我跟着一块死。暴暴，只许成功。”


    意识山谷中，刮过一阵风，带来暴富灵魂的声音。


    “好的，主人。”


    第128章


    很少有人知道,灵域万山深处，有一座灵塔，乃乱星阵的核心。


    作为引魂歌第一个副本,灵塔的归属权不在NPC,而在龙炎。


    曾几何时，这里是龙炎第一总部,随着规模更加庞大的冷兵城副本上线,才因为种种原因,退居第二。


    灵塔是整个灵域中,唯一一个位置固定的所在。


    灵塔之巅,琉璃塔刹上镌刻着繁复精美的阵纹。


    同样，连灵域玩家都极少有人知道，从这个传送阵出发,可以抵达四大阵营中任何存在传送阵的地方,哪怕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冷兵城。


    阵纹流转,光芒犹如活物攀附上阵中之人,连花白头发都逐渐闪烁出七彩宝光。


    但一道声音打断了传送。


    “二会。”


    年轻人头上挽了个道稽，雪白衣袍上,遍布肉眼难辨的细微阵纹。


    他站在塔刹边沿,对阵中只有白银等级的玩家，恭敬垂首。


    “一会又派人传讯,请您参加全息会议,说是上面领导的指示。”


    他口中的“一会”，正是龙炎第一总部会长，时希正。


    “我没上线时都没去参加,上线后能去参加？”


    阵法光芒收敛，露出一张约莫五十岁的脸,一如既往挂着微笑，和蔼可亲。


    二会隔空点点展星策：“星策，别忘了规矩。老夫七八十岁的人了，进游戏里才能舒展舒展筋骨，重温一下年轻人的体魄，这么点事，别拿来烦我。”


    “可是……永安任务可能事关神启……”展星策犹豫道。


    “那跟灵域有什么关系？上百亩地的农场，哪个传送阵能放得下，还是说它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本事，穿过乱星阵，来到灵域？”


    展星策不语。


    老小孩的脾气变化无常，语气重新和蔼下来。


    “引魂歌起自灵域，我们要帮国家守住神启的根。任凭外头的任务高到天上，永安喰鬼再怎么毁天灭地，介入的势力都已经足够多了，犯不着趟这趟浑水。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犀利，“其他三个阵营毁了，对我们华国未尝不是件好事。作为接替我位置的人，你必须想通这一点。”


    说罢不再搭理展星策，重新激活传送阵。


    人没消失，他幻化出来的虚体，已经被传送至万山之巅。


    此时，若站在灵域外，便能望见灵域万山的最高处，出现了一个蒙着微光的巨大人影。


    他仰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开始做——广播体操。


    身处在乱星阵内，安柔没看见他。


    作为顶天立地的巨人，他也没发现，身下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艘和群山格格不入的夜航船，猛然扑到两座距离极近的山体之间，毫无停顿，向其中一座着陆。


    它速度太快了，快到即便被人目睹，也只会认为是个错觉。


    地动山摇的轰声，被乱星阵的引力呼啸所掩盖。


    巨大的农场一时找不到平坦的着陆点，在山腰处横切过去。


    跑跑，孟梓游，所有喰鬼员工同时施展技能，试图切碎山石。


    但没有一个人，有暴富动作快。


    四根长达百米的骨刀尽数伸展、挥舞，莹白的骨色连绵成一片扁平的白雾，刮过山腰。


    山石尽碎，四散飞溅。


    山腰处，出现一条横向的一线天，平直得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即便被拦了一下，暴富飞行的惯性依旧没有消除。身下骨刃深深扎入山体，随着庞大无匹的惯性力向前滑动。


    骨刃寸寸碎裂，农场的高度，也越来越矮。


    直到24根骨刃被几乎被磨平，农场终于停了下来，短暂停滞后，稳稳落地。


    骨刀也断了两根，越过半个农场，缓缓没入地面。


    安柔马上连接暴富意识，还没说话，便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主人，成功了。 ]


    [农场没有损伤。 ]


    损伤的，只有它。


    没来由的，安柔只觉自己和它产生了通感。若她也有灵魂，此时的灵魂深处，感受到了阵阵抽搐的痛楚。


    安柔有些无措，顿了顿才叮嘱一句：[你肚子里也有生命药剂，快喝几瓶。 ]


    她断开连接。


    暴富受伤了，但没有生命危险，眼下最重要的是察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刚才，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哀嚎。


    不是喰鬼，是人。


    安柔转而连接其他喰鬼员工的意识，从它们的眼睛中，看清了周围形势。


    左右和前方，都有仓皇奔逃的人影。


    而农场后方，两个员工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眼睛则刚好捕捉到一团团消逝的白沙。


    农场着陆的时候，压死人了。


    死的都是这座山上的NPC。


    安柔不由咬住下唇。


    不需要自责，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幸存的NPC逃去的方向上，有一片蜿蜒的阑珊灯火，那里肯定有玩家。


    不能让玩家把消息散出去。


    “暴暴，还能飞么？”


    地下传出暴富低沉的咕噜。


    “飞过去，把那些人都……”


    “杀掉”两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改口道：“指挥张大他们，把那些人都抓上农场。”


    农场再度隐入夜空。


    附近是地势平缓的山坳，NPC都在地上跑，暴富选择了低空飞行。


    远远看，像是一团诡异的浓雾，在追赶NPC们。


    喰鬼员工一个个从浓雾中跳下，施展移动技能，没一会儿就把所有人都捞到农场上。


    各个肝胆欲裂，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让NPC来安抚NPC最管用。


    安柔正思索着叫眉红等人出来，突然见到张大带着喰鬼员工跳下农场。


    她忙连上意识，目光涣散，神情错愕。


    农场后方，碾压而过的来路上，那些消散的白沙又从空气里出现，汇集在一起，慢慢凝聚成人形。


    那些被轧死的NPC，又活了……


    和被抓上来的NPC不同，他们神情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低头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直到被张大它们强行钳制，才流露出惊恐神色。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放开！”


    “观里有很多风门弟子，他们不会放过歹人的！”


    “你们是来偷无根花的吧？！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无根花都被压死了！”


    ……


    一直到上了农场，还在骂骂咧咧。


    安柔没第一时间管他们，问跑跑：“灵域的NPC，不会死？”


    “对啊，噢，我光顾着研究乱星阵了，忘了跟老板说。”


    对于安柔着陆来的心路历程，跑跑没察觉半点。


    “灵域是冷兵城第一个副本嘛，虽然全息技术已经很逼真了，但游戏背景没有太逼真。


    “灵域的NPC，也算引魂歌初代NPC吧，除非数量上和玩家比例失衡，被系统回收，否则死了还会再生。而且，他们再生后的记忆是延续的。”


    安柔怔了半晌，末了说了一句：“这种好事，怎么没让我赶上……”


    不然我就有无限生命了，还需要活得战战兢兢？


    也许是再生机制给了灵域NPC与众不同的底气，骂声非但没消停下来，反而带得第一批抓过来的人，一起破口大骂。


    张大和一众员工无动于衷，孟梓游忍不了，取出火弩，激活技能，瞄准他们。


    “都给老子闭嘴！”


    鸦雀无声。


    不过看他们的神色，倒不是畏惧，而是换成了恭敬。


    NPC们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比冷兵城还要倒退几百年，复古得连安柔都叫不出款式。


    总之，像是古时候的农民。


    老者头顶的身份光屏很简单：【天德，花农】。


    种花的农民？


    花应该是他们口中的无根花。虽是农民，看周围人的态度，他应该是这座山上的老资历。


    安柔没上前，静静等他透露出更多信息。


    天德在众人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挤出菊花似的笑脸。


    他抱拳弯腰，冲孟梓游行了个古礼：“大人可是火门弟子？是小的们有眼无珠，误会了，误会了。”


    火门？


    安柔打量孟梓游，注意到他手中的火弩。


    火弩虽是产自鬼岛的热武器，但形制像是冷兵器。因为包含火系元素，激活技能后，通身红芒流转。


    所以被认成火门玩家？


    安柔提前了解过灵域的玩家结构。


    从公会层面上看，灵域是龙炎第二总部，全境都被龙炎公会控制。


    所以境内的玩家主要是龙炎成员和野客，当然，也有少数从别的阵营游历过来的公会玩家。


    从游戏设定上看，玩家“职业身份”分为五门：水火风雷和杂术。


    至于具体怎么划分，安柔没了解过。


    她低声问跑跑：“武器上带有火系元素，就是火门？”


    “不是。”跑跑摇头，“元素武器多贵啊，怎么可能人人都有。而且灵域玩家有很多都没有武器的，他们作战依靠辅助卡，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阵法……有点像神话传说里的法术吧。”


    他明白安柔问这个的原因，扫了眼天德，道：“NPC不能使用道具，他们瞎认很正常。辨别一个人是哪个门，最靠谱的是身份卡。噢，我看论坛攻略里说，灵域NPC都管身份卡叫铭牌。”


    和农场居民的铭牌类似。


    安柔：“那玩家归属哪个门，是自主选择的？野客也必须有？”


    跑跑还是摇头：“灵域职业不是必选项，不过据说绝大多数灵域玩家都选了。和鬼岛一样，做任务以外的赚钱手段而已。”


    究其根源，也和鬼岛类似，灵域是个富足的地方。光出产药剂和传送阵这一点，就足以让这里的玩家富得流油。


    水火风雷四门，分别出产生命药剂、精神药剂、体力药剂和能量药剂。


    整个游戏的药剂都由灵域供应，自然会惹来诸多势力的觊觎。


    譬如用于制作体力药剂的无根花，从种植到收获再到加工、出货，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玩家保护。


    玩家由此可以得到稳定的酬金，但得到这份工作的前提，就是加入风门。


    想必灵域的NPC管理层认为，自己人才能放心。


    除了四门，杂术门的名字虽不好听，却是最有钱的一门。


    传送阵、传送卡和一些与“水火风雷”元素无关的辅助卡，都由杂术门出产。尤其是传送相关的道具，价值不是一般的高昂……


    听到这里，安柔不由得一手按住心口，另一手捂住跑跑的嘴。


    “别说了。”


    心动的感觉。


    她去往鬼岛的第一站就是黑市岛，对鬼岛产业并不了解，所以也没太大感受。


    可这次听到跑跑细致的科普，心中已经描画出灵域泼天的财富。


    手里有再多金币，再多道具，那也是坐吃山空的死物。


    这些产业，才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啊！


    安柔情不自禁连通暴富的意识，通过它的双眼，望向下方一片狼藉的无根花田。


    好想要。


    经济作物什么的，和农场不要太配了。


    “不是吗？”


    跑跑被她不经意脱口的话整得一头雾水，挠挠头，突然福至心灵。


    “老板，你不会是……想在农场上种无根花吧？我们还在逃命呢……”


    安柔一怔，擦了擦唇角不存在的口水，微微一笑。


    “你说得对。去，摸摸那帮NPC的好感度。”安柔说，“对了，那老头叫天德，应该是这帮花农里的老资历。”


    “……哦。”


    跑跑挠着头去了。


    他很聪明，从道具栏取出银风锏，施展技能飞到孟梓游身边。


    “老伯，我们不是火门弟子，是风门弟子。”


    说着银风锏一划，柔和的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天德问孟梓游是不是火门弟子后，孟梓游一直都没吭声，让天德心里直打鼓。


    此时见跑跑露了一手，自己也感觉到了凭空而起的夜风，一颗心顿时就定下来。


    “噢噢，原来是风门弟子，那就好那就好。”


    天德老脸愈发笑开花，“是老朽有眼无珠，没认出来大人……大人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驾临风语观？”


    跑跑盯着光屏，没吱声。


    表面上客客气气，好感度竟然只有40%？


    安柔连通孟梓游的意识，通过它的眼睛察看跑跑的光屏。


    随着跑跑挨个和NPC对视，光屏弹出一则则好感度通知，没一个超出40%的。


    按照设定，这个值，表示的是“排斥”。


    里面有一部分人，好感度甚至跌破了30%，戒备。


    难道是农场着陆伤到他们的原因？


    不太像。


    任凭跑跑怎么寒暄，怎么温言软语，没有一个人的好感度发生变化。


    好感度提不上来，对方就只会表面客气。想询问风语观的情况，对方也是打太极。


    跑跑正头疼着，眼前突然一花。所有灵域NPC ，在一瞬间，全部人头落地。


    他吓了一跳：“老板你干嘛？”


    “重置一下试试。”安柔说着走到他身边，“其他地方NPC对玩家的好感度，都是从50%无感开始。我怀疑灵域不一样。你查的攻略里，没有提到这一点？”


    “没有啊……”


    十几具尸体化成白沙消散，片刻后，细沙又从空气中出现，慢慢凝聚成人形。


    天德遍布皱纹的脸上茫然一瞬，视线聚焦到跑跑身上，连连鞠躬：“很对不住啊大人，老朽走神了。”


    好感度还是40%。


    安柔猝然疾言厉色：“你们不过一介花农，哪来的胆子敷衍我们？！”


    她指的是天德对跑跑的问题避而不答。


    天德浑身一哆嗦，立马跪下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依旧怕死。


    其他NPC也齐刷刷跪了下来，拼命磕头。


    安柔凝起眉，似乎抓住了一丝闪念，但注意力被另一个NPC吸引了。


    【马昌，花农】。


    所有人中，他对跑跑的好感度最低。本来只有20% ，随着众人跪倒，又掉了5% 。


    距离“直接攻击”状态，不远了。


    安柔不动声色：“怎么，你有话要说？”


    马昌磨了一会儿牙，最后心一横，朗声质问：“无端破坏花田的是你们，领受责罚的却是我们！我们都快饿死了，还得对你卑躬屈膝？！”


    听到一半，安柔方才那一丝闪念，重新浮现。


    她明白了。


    灵域的富有，使得NPC的好感度连同游戏任务，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正因为灵域NPC可以无限再生，所以他们受到的剥削，也没有底线。


    尤其是这帮底层花农，受到的剥削最严重。


    最少的食物，最破烂的衣裳，被饿死被冻死也不会有人管。因为他们会再生。


    好感度低到负面？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怕死，依旧会勤勤恳恳下地劳作。


    只有马昌这样的，好感度低到可以不畏生死的NPC，才有可能表达出心中的愤恨。


    而这样的NPC，终究是少数。


    进一步说，就算大半NPC都是马昌又如何？凭他们，能奈何得了拥有技能的玩家吗？没了他们，系统不是照样会补足NPC数量吗？


    安柔不由想起跑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NPC没有人权吗？


    没有。


    他们只是一团数据，何来人权。


    安柔自问，除了安有年等特定的几个人，她身为“NPC”，都从未把其他NPC真正放到眼里。更遑论玩家了。


    跑跑读过他哥的论文，此时和安柔想到了一起。


    他张开嘴，却被安柔按住肩膀，摇摇头。


    安柔亲自动手，把跪在地上的NPC们一一扶起，柔和的神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是我们考虑不周，给大家添麻烦了。实不相瞒，我们不是什么风门弟子，而是刚从灵域外面逃难过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们。”


    农场大门打开，张大领着一众居民走出来。


    毕竟是陌生人，双方只是两两相望，没有靠近。


    但在开门的一瞬间，农场所有灯光同时点亮，霓虹五光十色，照亮了灵域NPC们吃惊的表情。


    受乱星阵限制，灵域太多地方没有通电了。


    “这……这是什么灯笼，竟有这么多颜色？”


    “好亮，比蜡烛亮多了！”


    入夜后，他们甚至连蜡烛都点不起，否则也不会摸黑在花田中劳作，使得暴富没能在第一时间避让。


    “要是有这么亮的灯笼，我们夜里干活就方便太多了啊！”


    “是啊……”


    惊叹居然在这种念头上汇流。


    连孟梓游都感受到了心酸，默默收起火弩。


    “这些不是火把，是电灯。”


    安柔搀扶天德往里走，感受到对方脚底的僵硬，笑道，“别担心，我们真的不是坏人。还有他们，都只是想避世隐居的可怜人罢了。”


    安有年从农场大门里挤了出来，小跑着过来。


    “肉肉，这是？”


    连他都没见过这么衣衫褴褛的人，说实在点，中宿镇街边乞丐都比他们穿得好，起码不会衣不蔽体。


    “爸爸，你招呼大家，带他们去农场转转吧，顺便让各家铺子都开起来，准备点吃食。”


    “噢噢，好。”


    安有年从她手里接过天德，又扭头招呼其他居民。


    眉红和冷含丽带着大伙一起过来。


    然而除了天德，所有灵域NPC都只走到农场门口，不敢迈进门槛。


    对于他们而言，霓虹笼罩下的农场建筑和街道，太过富丽堂皇，贵气到不敢沾染半分。


    许是安有年处处透出老实人的亲和力，又或者天德一把岁数了，早已看开许多事。


    这么多人中，竟只有他们进去了，消失在永安大街的街口。


    灵域NPC们聚在一起，面面相觑，心中忐忑。


    眉红请示性地看向安柔，见老板默然摇头，她也对冷含丽摇了摇头。


    耐心等待。


    安柔退回到跑跑身边：“按照计划，农场着陆哪座山，就杀了哪座山的玩家。”


    早就商量好的事，本来不用多说。


    跑跑知道老板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


    他重重点头：“好！”


    从天德这帮NPC的遭遇联想开，灵域的玩家是挺该死的。比冷兵城和鬼岛玩家都可恨。


    “灵域每座山都用''观''命名，按老伯说的，这座就是风语观，属于风门领地。”


    跑跑转过身，望向山坳边缘笼罩在幽暗灯火中的建筑。


    “大山上宜居的地方不多，风语观的玩家应该都在那里。老板，动手吧。”


    安柔摇摇头：“等他们先进去。”


    有「夜行」遮蔽，不差一时半会儿。


    没多久后，天德的身影出现在街口，兴匆匆朝大门进来。


    他手上端着口大面碗，碗里是热腾腾的汤面，青菜肉丝鸡蛋葱花，在门灯照耀下，还能看到表面飘着一层金黄的油花。


    香气诱人。


    天德实在太激动了，顾不上几根手指被热汤烫红，另一只手拼命用筷子点着面。


    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里面还有！”


    片刻静默后，灵域NPC们哗地涌进门里。


    跑跑看得眼睛发酸，抬手擦了擦，才发觉老板正笑看着自己。


    “开始了。”安柔低声道，“暴暴。”


    一片阴云无声无息，涌向山坳边缘。


    第129章


    风语观依山而建,没有通电，错落建筑中透出的烛光汇聚成一条幽暗长龙。


    龙头处，突然吐出一道火舌。


    那是一个数十人的队伍,人人高举火把。


    “暴暴,先别动手。”


    安柔看到了他们头顶的光屏，都是灵域玩家。按照天德的话来说,都是风门弟子。


    原本, 「夜行」状态下的农场已经逼近风语观。按照安柔的计划,只要距离够近,暴富就能分辨出观中每一个玩家的位置,探出骨刀一击必杀，迅速解决战斗。


    但里面的玩家忽然倾巢而出。


    “他们在干什么？”安柔问跑跑。


    跑跑也不知道，攻略上没提及这种情况。


    “难道是发现我们了？”


    安柔蹙眉：“不应该,花田里的NPC都在农场,没人会暴露线索。”


    “可能这些NPC迟迟没回去,让他们觉得不对劲？”跑跑眯着眼打量下方,“看他们举着火把的样子，也许是找人。”


    “找人应该会喊名字,也不像是找人。”


    安柔想了想,让暴富继续向前，在风语观上空盘旋了一圈。


    “暴暴没有闻到灵魂气味,风语观里的玩家全都跑出来了。”


    “老板,你看！”


    安柔切断意识连接，循着跑跑的指引望向后方。


    火把长龙散开了，有些留在花田中心,有些施展移动技能跑向更远处，直到只剩下一个跳跃的光点。


    几十个玩家,每个人似乎都有归属的位置，一旦抵达，便将火把插入土中，站住不动。


    离得远，安柔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她再次连接暴富意识。


    地面的人影和人声顿时清晰起来。


    “奇怪，那些花农呢，没见他们回观里啊？”


    “可能躲哪偷懒了吧。”


    “贱骨头，等会儿收获完的，老子一刀一个全给嘎了！”


    “嘿，我要是他们我也不怕你。有无限生命，想怎么摸鱼就怎么摸鱼。”


    “都别叽叽歪歪，人都就位了，做好准备。”


    ……


    这些对话声来自于花田最中心的玩家，彼此相距几米远，围成一个圆形，在所有玩家的站位里，位于正中心。


    安柔让暴富控制好高度，飘了过去。


    凭借火把的亮度，根本照不到十几米高的夜空，不用担心暴露痕迹。


    那些玩家突然蹲下身，握住脚边的火把，动作整齐划一，握住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安柔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那些火把顶部的火焰，飘了起来！


    “暴暴，飞高！”安柔急忙道。


    农场急速升空，等到火焰止住升势，才停下来。暴富的眼睛浮在农场边缘，快速滑过农场一圈。


    一团团无根之火漂浮在农场下方，依旧保持了约莫十米的距离。一眼扫过去，仿佛黑暗中飘摇的鬼火。


    安柔下意识数了一下，因为火焰分散在远近各处，一时没数清楚。


    [八十有一。 ]意识山谷中响起暴富灵魂的嗓音。


    安柔没有发指令，但他敏锐察觉到了主人的需求。


    安柔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暴富的话。


    “八十有一”，挺古老的数字表述方式。


    一共有81团火焰。


    [内圈九道，内外九圈。 ]暴富又补充，[好像是个阵法。 ]


    “阵法？你怎么知道？”


    等待暴富回答的时候，安柔按他说的观察了一下，果然如他所言，方才听到议论声的内圈，一共站着9名玩家。


    因为距离拔高，以暴富敏锐的听力，也捕捉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怎么不说话？”


    暴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对不起，主人。 ]


    安柔：“别扯没用的，那你还知道什么？”


    暴富又沉默了。


    此时安柔看不见灵魂，可莫名其妙，仿佛看到了灵魂低头苦苦思索的模样。


    安柔：“暴暴，想不起来就别想……”


    [这些火团，好像会连到一起。 ]


    随着暴富的话语，夜空中的火焰突然一亮，从橙黄变成亮黄，仿佛点燃了埋伏在空气中的无形引线。


    每一团火焰中，都延伸出几条笔直纤细的火线，通向其他火团。


    安柔不由睁大双眼。


    “这什么玩意？！”孟梓游猛拍跑跑的肩膀。


    跑跑顾不上回答，叫了安柔一声：“老板！”


    “我看到了。”安柔说，“是阵法。”


    农场下方，81团火焰已经被火线连成一体，仿佛一张巨型的蛛网，可纹路，比蛛网要复杂无数倍。


    除了火线，火团中还在吐出一颗颗比本体小上一圈的火珠。


    火珠极亮，顺着火线蜿蜒游走，宛如活物。数百颗火珠游走在火网之中，令人眼花缭乱。


    安柔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奇怪的点：这么多火珠，竟然没有两颗出现相撞的情况。


    “跑跑，你看那些火珠子的轨迹，像什么？”


    跑跑用力眨眨眼，集中注意力，叫道：“阵纹，不对，是辅助卡上阵纹的光芒流动！”


    话音未落，整张火网的焰光再度提升，彻底照亮了整片山坳。


    “暴暴……”


    [主人放心，他们看不穿夜行。 ]


    安柔点点头，专注地看向下方。


    原来，风语观的山坳面积竟这么大，乍一看，足以放下十数个农场。


    穿过火网的缝隙可以看到，山坳绝大多数地方都栽种着同一种低矮植物。


    阵法中心的玩家所在的位置，也是山坳的中心，田垄由此向外眼神，放射如真正的蛛网。


    而这张玩家释放出来的火网，把整个山坳都覆盖住了。


    跑跑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孟梓游不畏强光，趴在农场边缘看了一会儿，疑惑道：“他们……好像在防备什么东西？”


    点亮了安柔的困惑。


    它说得没错，火网把山坳覆盖得严严实实，就像鬼岛光罩一样，要么是为了困住里面的东西，要么就是为了挡住外面的东西。


    难道……是有人要抢无根花？


    这时，一声洪亮的钟声穿透火光，传入耳中。


    安柔猛地望向声音来的方向。


    风语观……声音来自山坳边缘的建筑群！


    铛——


    铛——


    即便外面赤焰连天，农场封闭的空间里，夜幕漆黑如常。


    但入夜后的农场，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二街一巷的灯尽数亮起，永安、永年大街上的吃食铺子全部灯火通明。


    在安柔“好好招待”的嘱咐下，居民们全部卷起袖子，下厨的下厨，招呼的招呼。


    怎奈灵域NPC怕生，团在一起不肯分开。


    安有年索性让大家把桌椅搬到街上，又一次摆起流水席。各人在各自铺子里做好吃的，再端出来统一摆盘上桌。


    太丰盛了，以至于迟迟没人敢动筷，连天德都开始犹豫起来，握着方才吃面的筷子。


    “别客气，都是自家种自家做的。”安有年在一边笑呵呵劝。


    天德却啪嗒一下，掉了筷子。


    他听见了钟声。


    “子午钟，子午钟响了！”


    所有灵域NPC哗地起身。


    安有年不解：“老哥别慌，大家都别慌！这钟声咋的了？”


    天德没回答，另一个人叫道：“子时到了，无根花成熟，喰灵要来了！躲起来，快躲起来啊！”


    “都不准躲！”天德蓦然大喝，斥责道，“我们躲起来，无根花怎么办？无根花受损，我们明天能落好？你们家里人明天能落好？都跟我去采.花！”


    安有年听得一头雾水，没能拦住。


    眉红和冷含丽走出来，拦在天德身前。


    眉红笑道：“老伯，农场主命我们好生招待各位，若是您遇上难处，不妨直言，能帮得上忙的，想必我们农场主都会帮忙。”


    “没错，要是各位着急采.花欠缺人手，我们都可以帮忙。”冷含丽附和。


    安有年也连连点头：“对啊天德老哥，遇事千万别急，急中易出错。有什么事儿，大伙儿一起商量着来……”


    “商量不了啊！”


    天德急得跺脚，“你们打外地来，哪里知道无根花的娇贵，一般人伺候不了的。安老弟，吃你一顿，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犯险。喰灵… …喰灵实在太危险了！”


    “喰灵来了！”又有人喊。


    永安大街上突然陷入静默。


    所有人同时仰起头望向夜空，灵域NPC面露恐惧，而农场居民，则满眼迷茫。


    “眉红，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好像是，歌声。”


    眉红和冷含丽对视一眼，在彼此迷惑的神色里，都分辨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畏惧。


    她们好像认得这道似有若无的歌声。


    可她们都记得很清楚，这辈子，都未曾听见过这种声音。


    “躲起来，快躲起来！”


    天德突然推着安有年走进最近的房子，“喰灵是冲着无根花来的，只要藏起来，封死门窗，它们就不会祸害你们！快，让所有人都躲起来！”


    街上开始骚乱。


    灵域NPC纷纷冲向街道两边的店铺，关门的关门，锁窗的锁窗，动作熟练利落。


    天德看见了，又愤怒地冲他们喊：“你们在做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吗，他们是我们的恩人啊！”


    比起灵域NPC ，农场居民显得十分木讷。


    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安柔都尽量把他们划到危险范围之外，使得他们安逸了几天，就像安逸了一辈子。


    没人觉得，永安农场存在什么危险，除非那个居心叵测的喰鬼之王回来，或者又有来意不善的天命者造访农场。


    安有年试图安抚天德：“那个，老哥，喰灵是……喰鬼？那不用怕，没有喰鬼能在咱们农场上作乱。”


    “喰鬼是喰鬼，喰灵是喰灵，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天德顾不上解释，又冲同伴们吼，“还愣着？快啊！”


    灵域NPC们这才急匆匆跑出房子，又拉又拽拖着农场居民进屋避险。


    然而，从听到歌声到现在，时间已经拖延太久了。


    歌声从隐隐约约变得极为清晰，仿佛就响起在人们的耳边，拉磨人的神经。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别管别人了，快跑啊！”


    声音好似一阵风，在众人头顶呼啸。


    灵域NPC三番五次惊慌失措，终于把恐惧散播给了农场居民，使得所有人都慌不择路，狼奔豕突。


    桌仰椅翻，街上一片狼藉。


    万幸的是，等到最后一个人连滚带爬冲进房门，屋子里的人也没发现外面多出什么可怖事物。


    最吓人的东西，好像只有那道层层叠叠的歌声。


    每一扇玻璃窗内，都有几张脸挤在一起，屏气凝神，瞪大眼睛望向外面。


    等了片刻，终于有人叫道：“来了！”


    来的却是张大。


    它的视线扫过乱糟糟的现场，望向窗内的人们。


    “老板说，让大家不要害怕，无论外面有什么东西，只要不出农场，就无法伤害你们。”


    它的声音透过玻璃，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农场居民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虚惊一场。”


    “就说，咱们永安哪来的危险。”


    “永安永安，永保平安……”


    反观灵域NPC，个个满脸不可置信。


    只听到歌声，没看到喰灵。


    难道喰灵进不来这个地方？


    安有年推开门，走了出去，四顾看了一圈，对张大道：“你快去帮肉肉，这里我们来。”


    窗户里透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安有年回到门前，去搀扶不小心绊了一跤的天德，笑道：“老哥没事吧？来，起来坐一会儿，我再去给你们做点菜……”


    天德拉住他的衣袖，咽了口口水：“那个……有年老弟，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安有年满脸自豪的笑：“永安农场，我闺女建的。”-


    张大向安柔汇报完农场里的情况。


    安柔点点头，看来暴富「夜行」创造的空间，可以隔绝喰灵。


    听名字，喰灵和喰鬼显然有莫大关联。


    暴富的眼睛出现在农场下方，带着她望向火网之上的白色气泡。


    精准形容，喰灵不是气泡，更像是拉长变形的水滴，圆脑袋在前，尖尾巴在后，通体白色。


    想必游戏设计喰灵的时候，严重参考了简笔漫画中的灵魂形象。


    喰灵个头很小，一个个蝌蚪也似，人眼拉远距离，根本分辨不出具体形状。


    密密麻麻的，好像山坳中爆发了一场白色蝗灾。


    凭借暴富的夜视能力，安柔才能看清喰灵为数不多的细节。圆脑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张开的大嘴。


    它们是凭空出现的。


    子午钟声敲过三下后，山坳中除了火光，又多出另一层漫山遍野的颜色——纯白。


    不是喰灵，而是覆盖整个山坳的、散发出微光的洁白花朵。


    无根花，在同一时间尽数绽放。若是没有火网阻隔，必然是绝美的景色。


    紧接着，喰灵就出现了。


    被火网照亮的夜空出现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白点，层层叠叠拥挤在一起，远看像一团白云，近看是密恐患者的福音。


    它们将农场层层包围。


    若非农场和火网之间还有十米高差，想必地面上的风门玩家，一眼就能看出本该一片雪白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异常巨大的黑窟窿。


    自打白点出现，安柔就隐约听到了歌声。


    几秒种后，白点好似虫卵孵化，活了过来，歌声也由弱转强，让一贯镇定的安柔，都不由自主泛起一丝恐惧情绪。


    不是对于怪物的恐惧，更像是生命对于远古未知的神秘，自然而然产生的畏惧。


    敬畏鬼神。


    敬畏天地。


    喰灵开始冲向下方火网。


    火网上流转的火珠爆炸开，在巨网上腾起一片细密的火焰。但凡被火舌沾到，喰灵便灰飞烟灭。


    显而易见，喰灵是奔着无根花去的。风门玩家布置的阵法，是为了保护无根花。


    安柔同时连通了所有农场喰鬼的意识。


    [听到歌声了么？ ]


    同样的问题，问过每一只喰鬼，包括暴富。


    得到的回答，全都是“没有”。


    安柔又问跑跑，跑跑也摇头。


    “什么样的歌声啊？老板，不会是引魂歌吧？”


    “引魂歌具体是什么样的？”


    “我没听过，不知道……”


    跑跑说，“网上有人尝试复刻过，那段音频流传很广。很悠长的曲子，但特别低沉空洞，听了很致郁……忧郁的郁。”


    安柔若有所思，点点头。


    按跑跑的描述，确实像引魂歌。


    喰鬼是带来引魂歌的存在，听不见歌声，可以理解。跑跑是玩家，灵魂没有被噬咬，听不到歌声，也能理解。


    不过， NPC为什么能听到歌声呢？


    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眼下没时间探究，因为喰灵数量太多，连暴富都无法看清火网下方的景象。


    安柔让它飞到火网边缘，找了个山体凹陷、没被火焰覆盖的地方，放下张大。


    [不用靠太近，远远观察就行。 ]


    “我也去！”孟梓游自告奋勇，随着张大跳出暴富的肚子。


    两只喰鬼穿过缝隙，稳稳落在地上。


    因为火网照亮了整个山坳，而且不远处就有一名风门玩家，安柔要求它们埋进无根花从，匍匐前进。


    她通过它们的眼睛观察。


    第一个发现：喰灵和喰鬼果然殊途同源。


    张大能通过的缝隙，小如喰灵自然也能通过。故而花田边缘有不少运气好没被火网消灭的喰灵。


    它们好似完全没有发现张大和孟梓游的存在，径直扑向无根花。


    第二个发现：无根花之所以是无根花，原来不是没有根，而是花朵和花茎是分离的。


    纯白无暇的五瓣花悬浮在花萼上方，像是月光凝结而成——如果魂界有月亮的话。


    第三个发现也是最重要的发现。


    喰灵急不可耐地冲向无根花，在接触到花心的一瞬间，花瓣攸地收拢。


    喰灵好像一只不小心采到食人花的蜜蜂，被花瓣吞没。


    紧接着，花瓣边缘轮廓模糊起来，无根花不再是无根花，而是一粒离开花萼的蚕茧。


    等待片刻后，一颗脑袋从蚕茧一头钻了出来，依旧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大嘴。但蚕茧的身体上，显然多出了四肢的线条。


    进化的喰灵。


    喰灵进化之后，不再扑向无根花，而是原地盘旋，开始吞噬其他没有进化的喰灵。


    每吞噬一只，它的体型就会变大一分，身体轮廓也会越来越鲜明。


    安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正想让孟梓游想办法抓一只进化的喰灵回来，只见紫光一闪。


    一道技能将那只喰灵当场灭杀。


    安柔忙让张大和孟梓游藏好。


    原来漏到火网底下的喰灵，并没有被完全放任。一旦进化到一定体型，就会被风门玩家消灭。


    安柔看得很清楚，那名出手的玩家只有青铜等级，随随便便一个技能轻易杀掉喰灵，看来这种喰灵的实力弱得很。


    也就对NPC存在致命威胁。


    她来了兴致，嘱咐张大一通。


    之所以是张大而非孟梓游，纯粹因为后者问题太多，太啰嗦。张大只会遵从命令，从来不需要解释。


    花田太大，现场喰灵太多，风门玩家既需要留意天上的情况，又需要提防周围漏网之鱼，根本无暇顾及四周花田里，是不是藏了人。


    张大缩在花丛里做点小动作，很安全。


    它伸手快速一抓，把虚握在掌心的喰灵，放到眼前的无根花上。等花朵包裹住喰灵，开始进化的时候，又抓来几只喰灵。


    这只喰灵运气很好，刚进化完，就有一只只食物源源不断送上门。


    没一会儿，它的体型从小蝌蚪，变得比张大的手掌还要大。忽略五官，肢体轮廓已经十分清晰，是个瘦长的人形。


    许是当了太久的孩子，孟梓游好奇心也重。先是漫天喰灵，再是漫地无根花，让它瞪大的眼睛就没缩回来过。


    这么漂亮的花，莎莎一定喜欢。


    但孟梓游试了好几次，不论是连根拔起，还是折枝采.花，只需要一秒，无根花就会枯萎，化成一小撮银沙。


    银沙很漂亮，只是同样无法留存超过一秒。


    孟梓游急得抓耳挠腮，视线乱瞟，突然看见张大拿出一支药剂，把里头的药水一股脑倒到地上，随后又一把捞起面前喰灵，往里塞。


    药剂瓶子不过二指宽，比喰灵的体型小得多。然而喰灵像是一团棉花，被张大搓了几下，真给塞进去了。


    “你干啥呢？”孟梓游用气声问。


    张大没吱声。


    孟梓游也没顾上它回不回答，灵光一闪。


    它取出一支体力药剂。


    可汗的寄生体内四种药剂都有，但只有体力药剂是透明的，瓶子和药水都无色无味。


    孟梓游倒空药水，动作极快连采几朵无根花，不等花瓣枯萎，便往瓶口灌。


    一秒钟枯萎化沙，一秒钟银沙消逝，孟梓游动作再快，也只能说时间将将够用。


    它来不及看成功与否，立即塞上木塞。松了口气，再摊开手掌。


    成了。


    瓶子里，少量没有来得及消失的银沙，在熠熠发光。


    安柔没错过孟梓游看见的景象。


    装着银沙的小瓶，让她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太多细节。


    孟梓游这么做之前，她都没发现无根花枯萎后不是消失，而是先变成了沙子。


    这些沙子……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印象深刻的一幕——


    太刀泛着寒光劈在美倩的头上，一条鲜活的生命尸骨无存，化成飞沙。


    是……巧合吗？


    安柔听到张大的声音：[老板，好了。 ]


    安柔定定神：[注意角度，别暴露自己。 ]


    随即对孟梓游道： [孟梓游，我也要一瓶沙子。 ]


    [你要可以让老张弄啊，使唤我干嘛……]


    孟梓游咕哝着，又取出一支体力药剂。


    张大用的是生命药剂的玻璃瓶，瓶身黑色，正好遮掩瓶中喰灵的白光。


    它拇指按住瓶口，可以感觉到，喰灵正大口咬着指腹，可惜力量太弱，根本穿不透皮肤。


    张大抬头望向最近的风门玩家，等候时机。


    等另一个方向上出现一只进化喰灵，风门玩家冲喰灵释放出一个技能，张大猛然将瓶子甩过去。


    黑色小瓶在空中飞速旋转，声音被火网的烈焰声完美掩盖。


    等玩家生出危险的直觉，已经晚了。


    瓶子砸中他的腿，里面的喰灵从瓶口窜出，白光一闪，消失在他的裤腿上。


    玩家僵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


    周围，又有几只进化喰灵飞扑着靠近。


    安柔早就发现，花田这么大，守护花田的玩家却只有几十人，除了有火网阻隔，还有一个原因：喰灵进化后，会被玩家灵魂吸引。


    所以玩家必须时刻警惕周围，出手杀掉这些不堪一击的小东西。


    而这些幸运得到无根花的小喰灵，也会前仆后继锲而不舍地去送死。


    玩家动作一停，被他吸引的进化喰灵便没了威胁，一股脑飞扑到他身上，纷纷没入身体。


    安柔透过张大的眼睛观察，眉头不由蹙起。


    最开始的变化出现在玩家的脸上，眼眶睁大，嘴角下撇——和活死人喰鬼如出一辙。


    随着进入他体内的喰鬼变多，他脸上肌肉开始疯狂抽搐，额头青筋鼓起，愤怒的眼睛里，眼球外凸得几乎滚落下来。


    颤动的瞳孔突然静止。


    玩家的身体蓦然爆开，热血溅射到附近花田里，无根花顿时枯萎一片。


    他的尸体在动。


    他开始狂变了。


    尸体像是一截竹子，腰部以上被炸成数条，每一条都开始变异，每一个变异部位的末端，都长出了一个惊恐脸。


    两只喰鬼同时寄生在一个人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安柔很早便问过跑跑的事。


    跑跑的回答很明白：不管寄生体死亡与否，会狂变。


    而那名玩家体内，钻入六只进化喰。


    也就是说，此时每一个脑袋，都代表着一只喰鬼。


    六只共用寄生体的狂变喰鬼。


    他狂变后的模样，体型远远不如曾经的王大，但有些相似。


    每一条分裂的变异部位都像一条蛇，在脑袋的带领下，没入花田，探向远处的同伴。


    作为阵法最外层的9名风门玩家之一，他和其他人的距离都足够远，使得无人发现这边的异状。


    孟梓游听到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瓶子给扔了。


    “什么情况？”


    安柔的声音出现在脑中： [你一只S级喰鬼，还会怕它？ ]


    孟梓游：[谁说我怕了？ ！ ]


    它只是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这么恶心的玩意。


    下半截身子还杵在原地，上半截已经跑远了。


    安柔当机立断： [你们帮它一把，我要所有天命者都死在喰鬼潮中。 ]


    与此同时，她让暴富背着农场飞高，直到濒临风语观和乱星阵的界限，才停下来。


    距离够远，暴富就不会出现在喰鬼潮的任务详情中。


    张大对于如何制造一场喰鬼潮已经熟门熟路，孟梓游智商高，配合也十分默契。


    它们都已是S级喰鬼，移速和技能都远非这些中低级玩家可比。


    没一会儿，安柔听到了凄惨惊惶的叫声。


    与此同时，农场下方的火光一暗，阵法无人维持，火网在迅速消散。蝗虫群般的喰灵们没了障碍，疯狂涌向花田。


    但它们的飞行速度，远远比不上暴富。


    翻腾的黑雾从天而降，激起一阵狂风，将小喰灵们刮向四面八方。


    对于如何解决这些喰灵，除了火攻，安柔一时间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而火攻最好的武器，应该是孟梓游手中的火弩。


    问题是，火弩的技能，足够消灭所有喰灵么？


    安柔并不想让喰灵破坏无根花，那些都是她看中的经济作物。


    正思考着，她突然注意到暴富意识山谷中的变化。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本能的背景音，加速了。


    一直以来，它都是悠悠缓缓，漫长到安柔经常忘了它的存在。


    安柔很是不可思议：[暴暴，你想吃了它们？ ]


    那些，明明是更弱一级的“喰鬼”，居然能让暴富产生食欲？


    暴富的回答很肯定：[是的，主人。可以吗？ ]


    安柔自无不可。


    随着一声低沉悠长的咆哮，农场蓦然加速，下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


    暴富在竭尽所能地吸气，巨大的吸力让空气裹挟着喰灵涌进黑洞。


    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白色喰灵消失，仿佛一朵巨大的棉花糖，被几口吃净。


    安柔看得清楚，暴富吞噬的都是未进化的小喰灵，进化后的喰灵一律用骨刃消灭，后者如同无根花枯萎一般，消散成淡淡银沙。


    农场停了下来，距离地面仅有两三米高。


    安柔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重回漆黑，没再滋生出新的喰灵。


    看来无根花开后，只有短暂的时间内会滋生喰灵。


    花田里，孟梓游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对安柔说：[一个都没留啊，都吃了。 ]


    安柔点头。


    她发出的指令不是要尸体，而是让孟梓游和张大吞噬全部灵魂。


    树敌太多，必须想办法让所有农场喰鬼都赶紧升级。


    不过看跑跑身前弹出的光屏，它们两个瓜分完81个灵魂，等级依然停留在S。应该是这些玩家等级太低，灵魂质量太劣。


    以后得想办法找点黄金以上的高玩灵魂。


    无根花绽放出的微光给偌大山坳蒙上一层白纱，但白纱是破损的。


    从山体一侧到花田中心，被农场碾压过的地方，无根花尽毁，如同一道灰蒙蒙的巨大伤疤。


    “跑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用金币修复一下花田。”


    “暴富老哥？”


    跑跑也很好奇暴富为何会吞噬喰灵。


    “我先去看看，晚点你再来。”


    安柔说，“先修复好花田，看能不能提升一下灵域NPC的好感度。”


    跑跑跳下农场。


    安柔让暴富打开一道裂缝，踏进虚空。


    虚空内果然发生了变化。


    硬闯乱星阵时，暴富耗费了不少能量，安柔清楚记得，触手上的灵魂光点在变暗。


    然而这时，这些光点比进入灵域前还要亮上一分。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安柔发现的第二点变化，让她情不自禁停住呼吸。


    所有灵魂光点……都变成了喰灵的模样。


    安柔下意识以为自己忽略了声音，仔细一听，确定没有听到引魂歌声。


    触手涌动，暴富的灵魂出现在身前。


    它也变了。


    此前空白一片的脸上，拥有了五官。


    不只是一个人的五官，而是以秒速变化的五官，时而是线条刚毅的男子，时而是眉目婉约的女子。


    最终，定格成解辛的样子。


    除了皮肤是通透无暇的纯白，眼耳口鼻，每一处细节，的的确确是解辛的长相。


    唯一的不同，是解辛俊美得有些妖冶，而暴富，出尘如同谪仙。


    疑问太多，不知从何问起。


    安柔数次开口，最终本能挑选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这才是你的脸？”


    暴富的反应带着茫然。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拂过嘴唇，鼻梁，和眉骨，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是的，主人。”


    安柔静静注视着他。


    “主人不喜欢，我可以换，换成任何脸都可以。”


    安柔抬手止住：“不用，你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同样一张脸，在解辛身上像是劣质的山寨品，在暴富身上，浑然天成。


    安柔并不觉得自己双标，因为这是她的直觉。


    也许这张脸，这个“解辛”的身份，本来就属于暴富。


    “不过，”安柔笑了一下，“你的脸刚才变了很多次，怎么回事？”


    别告诉我是男女同体，老幼共存。


    暴富环顾了一圈触手上的喰灵，语气变得怜悯。


    “我没察觉到，如果主人看到了，那应该是他们。”


    “他们？你是说，这些喰灵……曾经都是人？”


    喰灵是进化成喰鬼的前序状态，岂不是说，每一只喰鬼寻根溯源，也都是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主人，我只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


    暴富伸出手，一条触手延伸过来，他静静注视着触手上的喰灵。


    “他们很绝望。我好像，能让他们获得短暂的安息。”


    短短的对话，让安柔推翻了此前关于暴富的猜想。


    自从暴富自称是“解辛”之后，她一度以为，暴富会取代解辛，进化成新的鬼王。


    可眼下给她的感觉是，解辛不是真正的“解辛”，暴富才是。


    喰鬼也不是怪物，按暴富的话理解，原本都是人……


    游戏外皮之下，魂界隐藏的秘密，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太破碎了，安柔一时之间无法将这些线索拼凑起来，还原真实。


    “主人，”暴富小心打断安柔的沉思，“天德带着花农出来了。”


    安柔压下纷繁思绪：“送我上去。”


    居民不觉得天德口中的“喰灵”有多危险，但歌声终究令人心悸。只有安有年对女儿笃信不疑，去厨房重新做了一大锅面条。


    一碗碗面条摆在灵域NPC面前，没人敢动筷。


    直到歌声突然消失。


    “喰灵被消灭了？”


    “多长时间了？有一刻钟了吗？”


    “应该是风门弟子做的吧？”


    在众人的疑问声中，天德带领大家走出农场大门，猫着腰，小心翼翼望向农场下方。


    没有喰灵，也没见到风门弟子施展的火网法术，甚至，没看见一个风门弟子。


    只有绵延成片的白花静静绽放。


    大伙面面相觑，只觉不可思议。


    “难不成，风门弟子灭完喰灵就走了？”


    “不可能吧，他们哪天不是抽我们鞭子让我们抓紧采摘？”


    孟梓游突然窜了出来，笑嘻嘻道：“他们抽你们鞭子啊？可惜了可惜了，没让你们亲自抽回去报仇。”


    对灵域NPC而言，寄生在可汗身上的孟梓游长了一副异域面孔，身材高大，又突然出现在身旁，怪吓人的。


    天德一时没站稳，栽下农场边缘。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团淡白色的雾气把他托了上来。


    白雾里带了点旱烟烟草的味道。


    天德晕晕乎乎，只觉是风门弟子救了自己，脚都没站稳就忙着道谢，看清眼前的人影，突然愣住了。


    不是风门弟子，是农场上的天命者，此前去街上通知他们，不用惊慌。


    可他会这种腾云驾雾的法术……真的不是风门弟子吗？


    张大淡淡扫了孟梓游一眼，后者撇撇嘴，退开一步。


    安柔从地上冒了出来，又让灵域NPC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伯，”安柔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笑道，“从今以后，风语观上没有风门弟子。你们放心，没有他们，喰灵也伤不到你们任何人。”


    “你……农场主把风门弟子都赶走了？”


    天德毕竟年长，该有的圆滑一样不缺，及时改口。


    安柔正想点头，孟梓游插嘴道：“都说了帮你们报仇了，他们一个没落，都死了。”


    安柔回头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孟梓游非但没有坏事，反而大幅提高了灵域NPC对她的无形好感度。


    天德带着所有人跪下来，连连磕头。


    安柔的目光和他们短暂相触，听到一片相似的背景音。


    [好冷，我真的好冷啊……]


    第130章


    安柔从天德手里接过一只白色皮囊。


    据说是用山上的野狐狸皮做的,去尽毛发，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形状类似暖水袋，口子很小,用手指就能压严实。


    皮囊扁扁的,所有空气都被挤出去。


    “等我拔掉木塞，农场主一定要马上按住囊口,千万别让空气跑进去。”


    “一点都不行？”


    “倒也不是,往里放无根花时终归会进去一些,但越少越好,否则无根花很快就会枯萎。”


    安柔点了点头,照天德说的做。


    等她用拇指按住囊口，天德又递过来一件工具，名为摘花球。


    安柔捏了捏,发现它和现实中的吹灰球很相似,但太小了,气囊也就跟拇指一般大。


    手感很柔软,让安柔不由自主捏了好几下。


    “这又是什么做的？”


    “山耗子的胃。”


    安柔差点把它扔了。


    想到是为了摘取极具经济价值的无根花，她忍了。


    按照天德的指点,她把摘花球捏扁,挤出所有空气，然后用球嘴对准一朵无根花。


    “一定要慢慢松开,一点点就好,对。”


    摘花球的气囊实在太小，安柔完全无法分辨自己捏住的力道是大了还是小了，只见无根花突然脱离花萼,被吸进球嘴里。


    “摘花球里有无根花后，千万不能用力,要接下去摘别的花。摘一朵，力道减少半分，这样才能让球里没有空气，里面的花也不会被挤出来。”


    安柔难得感到几分紧张，连手都有些抖，除了捏花球的拇指和食指，其他三根手指都僵了。


    这是个极为考验巧劲和耐心的活。


    她试着继续摘无根花。


    连着摘取三朵后，一个不小心，力道大了，无根花又从球嘴中飞出，打着旋枯萎，化成细微的银沙。


    功亏一篑。


    天德忙道：“不碍事不碍事，花还多着呢。”


    安柔擦了擦额头冷汗：“这活真不容易，天德老伯，我真佩服你们。”


    她望向其他灵域NPC ，各个手脚飞快，几个眨眼就将几十朵花吸入摘花球。


    跑跑在她身后叫道：“这是人干的活吗，怎么这么难啊？！”


    他只能摘一朵，摘第二朵时，要么力气大了把花挤出气囊，要么力气小了，让气囊里进入空气，导致无根花枯萎。


    “姓跑的，你啥意思？”


    孟梓游在他一米外，质问声中带了点得意。


    发觉安柔看过来，孟梓游开始显摆，手上摘花球挪得飞快，很快摘空一小片花田。


    竟然比花农熟练工还要快。


    连他身边试图指导的花农见了，都一脸惊叹。


    安柔暗自点头，跑跑说得没错，这不是人干的活，该鬼干。


    安柔看着孟梓游把球嘴插.进皮囊囊口，将花球中的无根花，都挤进狐狸花囊中。


    “老伯，一个摘花球能装多少无根花？”


    “力道控制得好，能至少能装下一百二十朵。”


    “那这只花囊岂不是能装下上万朵？”


    “没错，一只皮囊能装两万朵无根花。”


    天德笑道，“每日摘取无根花，我们出动的花农一共二十有五，每人装满一只花囊，便算完活了。”


    25只花囊，每只装2万朵花，意味着这片花田一共有50万朵无根花？


    安柔忍不住问道：“那能制作出多少体力药剂？”


    天德想了想：“低级药剂的话，百瓶应是有的，中级恐怕只能有一瓶。不过老朽估的不准，准确的数字，农场主还得问风药房。”


    “风药房？”


    “没错，每日无根花收获完，由风门弟子送去风药房……”


    天德神情透出几分担忧，没继续往下说。


    安柔明白他担心的事。


    和冷兵城不同，灵域的传送阵，NPC也可以使用，并且传送票的价格比冷兵城便宜一半。


    为了占用传送阵，安柔派喰鬼员工送眉红去了风语观的传送阵，不断往里面撒金币。


    一次放200金——最便宜的传送票钱，然后等待五分钟，等传送等候期失效，再放200金。


    如此一来，传送阵一直被占用，外面的人无法传送进来，等同于风语观和外界彻底隔绝。


    今夜在风语观失去资格的风门玩家，线下一定会把喰鬼潮的任务报到龙炎。


    灵域龙炎公会速度快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发现传送阵被占用了。


    总而言之，风语观上的灵域NPC，只是获得暂时的安宁。只要安柔一走，风门弟子马上就会到，带来无穷无尽的压榨和鞭打。


    “放心吧，这事是我挑起来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会把你们扔在这里。”安柔安慰道。


    风门某座大山上，传送阵不断阵纹不断亮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骂娘声。


    “到底咋回事，都特么砸进去8000金了，风语观一直灰着！”


    “难道是喰鬼潮把传送阵破坏了？”


    “有可能……得到消息的不只有我们，还有其他人。所以传送阵一直被占用。”


    “但论坛上一点水花都没有啊！再说了，就算知道的人很多，能有这么多吗？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传送阵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要不，等天亮再试试？”


    这一晚，灵域万山中，好几个传送阵不知疲倦，亮了一整夜。


    但没人能够跨进风语观一步。


    从各个渠道得知任务信息的龙炎成员们，光是传送票钱就亏得血本无归。


    实在忍不了这口恶气，有些任务执行组选择继续砸钱；


    有些执行组则干脆把任务详情卖给了灵域官方商店万物坊，能回一点血是一点血；


    还有些人，把任务详情上报到分部，希望分部派出高玩，带着他们喝汤回血。


    于是，知道风语观任务的玩家越来越多，在传送阵上亏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专门制作传送阵的杂术门，被各门玩家骂了个狗血淋头。所有人都认定，是传送阵坏了，嚷嚷着让杂术门赔钱。


    杂术门也冤枉。


    一来杂术门玩家也有不少在这个任务中亏钱的；二来传送阵从来没出过故障，这次还是头一遭，已有人怀疑是游戏出了bug；三来……


    传送阵特么又不是玩家制作的，那是官方NPC做的啊！


    修？让NPC修去！


    怎奈，制作传送阵的NPC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们只知道怎么做，不知道怎么修啊……


    不过，这个出现在论坛中的不大不小的笑话，没引起多大水花。因为，关于永安农场的帖子，还在持续发酵。


    没有游戏官方声明，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解释，玩家们的情绪从震惊转向怀疑——


    从来没有bug的引魂歌，出现bug了！


    “老板，好事！”


    一大早，跑跑兴匆匆上线，找到安柔。


    “论坛风向变了，没人说我们农场是个移动副本，而是都在指责官方出了bug，或者官方后台有人恶作剧。”


    “看到了。不说这个，灵域传送阵出bug的新闻，你看到了么？”


    司基上线比跑跑要早，安柔通过他的光屏，刷了好一会儿论坛。


    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风语观任务就会发酵成这样子。要她在龙炎联合组，绝对会注意到灵域的异常。


    不过安柔没太意外，封锁灵域一座大山，暴露是迟早的事。


    联合组也好，灵域龙炎也罢，接下来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追过来了。


    传送阵被堵死，他们想找农场，只能穿过乱星阵。


    跑跑从密密麻麻的新帖里翻出相关帖子，看了一圈，开始犯愁。


    “老板，下一步怎么办？联合组高玩这么多，说不定也有人能穿过乱星阵，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吧？”


    “等死当然不行。这趟过来，除了能喘口气，我们不是发现了意外之喜么？”


    “……你是说无根花？”


    跑跑拧起眉毛，“可天德不是说了吗，无根花要通过加工才能成为体力药剂，而加工的风药房在风首观，那是灵域五大分部的地盘啊！”


    安柔微笑：“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把风药房抢到手。”


    “呃……咱农场上非要种无根花吗？我们手头这么多钱，想要药剂直接买就是了。”


    “不只无根花，还有衔尾鱼、生雷木、赤焰棉，我都要。风药房、水药房、雷药房、火.药房，我也要。”


    “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希望农场一直逃逃逃，我希望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和各大公会谈判，我想……打造第五大阵营。”


    跑跑目瞪口呆。


    “……所以，老板让暴富老哥保留黑市岛的支柱和光罩，让我修复那些破损的热力船？老板……想把四大阵营的东西都融合到农场里面？”


    安柔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低声音。


    “对，只要暴富在，公会玩家就不会放过我们。它是SSS级喰鬼，农场是一个SSS级任务，虽然到顶了，但说白了，也只是个双SSS级任务而已。


    “只有想方设法让农场扩大，给农场添加令人重视的东西，把农场打造成一个副本、一个阵营，才能摆脱任务属性。


    “跑跑，我们做了那么多吃鱼业务，分化喰鬼制造任务而已，不正是我们擅长的么？若非不小心暴露，我们现在还安安稳稳待在中宿镇上。


    “你知道吃鱼业务为什么能持续吗？因为我们不知是夺取，也给一部分玩家反馈了奖励。


    “离开中宿镇后，我们为了掩藏行踪，一直在单方面夺取，这种日子很快就会到头。


    “若把农场打造成独立阵营，让一些人在其中尝到甜头，达成他们在游戏里应当达成的目的，我相信很多人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安柔的想法太宏大了，完全超出跑跑的预想。


    他不得不承认，老板的思路是对的。


    公会玩家不说，占据游戏半壁江山的野客，若能在第五阵营扎下脚跟，他们将是最支持农场的力量。


    野客的力量弱在分散，要是联合起来，相信公会也不敢小觑。


    但是，跑跑心中有很多“但是”。


    他下意识捡了其中一个：“老板，你不是一直想让农场避开所有人，安心隐居吗？”


    安柔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形势比人强，逆天而行，注定走不远的。”


    自打被除墨盯上，她就该明白，农场注定无法成为世外桃源。


    司基工作很准时，天亮上班，天黑下班，昨夜没有经历农场穿越乱星阵的惊心动魄。


    所以上线后者发现地图定位在灵域，是个人都会震惊。


    灵域火车站的传送阵，大到能把整个农场传送过来？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眼前直径只有三米长的风语观传送阵，根本不可能出来农场这么大个玩意。


    他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到了论坛里对永安农场的议论。


    司基脑子里有太多疑问。安柔翻阅他光屏的时间里，他愣是低着头，一个都没问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钱，一份稳定的足以让女儿过上宽裕生活的收入。


    安柔满足了他。


    但这时，这份满足产生了动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永安农场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份梦想中的收入，稳定不了太久。


    往最坏里想，他甚至可能领不到第二个月的工资。


    “走吧。”眉红和阿虎交完班，淡淡扫了他一眼。


    司基下意识别开眼睛。


    农场上，玩家身份没给他带来任何优待，诸如冷含丽、眉红等安柔的心腹NPC，对他向来有事说事。


    司基跟着眉红往农场走。


    这座灵域大山叫风语观，沿山而建的居住区也叫风语观。


    风语观上只有一条蜿蜒的长街，建筑古朴。


    传送阵设在长街中点，距离农场越有十分钟的路程。


    农场停在了风语观外面，远远看去，像是一条长溪包裹住一颗巨大的石头。


    一路上空无人影，观中所有NPC都天德带去农场上了，据说是农场主盛情邀请他们去做客。


    农场地势高，便于NPC攀爬的长梯，还是司基临时重塑出来的。


    长街的冷清，和农场的热闹，让司基很是不安。


    他控制不住手，频繁刷论坛，第一时间发现了一则新帖。


    【小道消息：永安农场是引魂歌第五个副本，第五大阵营！ 】


    司基愣神的几秒中里，右下角的回帖数迅速从“0”攀升到数百。


    他点开帖子。


    发帖人的论坛ID是【小灵通】，很符合爆料身份。主题帖只有两行字，一眼就能扫完。


    【都别问我人脉，也别跟我要证据。总之，永安农场是新开发的移动副本，这段时间一直在测试，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封掉了所有参与过农场任务的帖子和传讯。既然帖子解封，估计很快就会上线。 】


    【1L：？ ？ ？ 】


    【2L：我要说废话了：真的假的？ ！ 】


    【3L：靠，闷不吭声来个大的？ 】


    ……


    【143L：所以不是游戏bug咯？ 】


    【198L：我要知道新阵营有没有掌权公会，谁能去谁不能去！ 】


    【257L：一分钟，我要知道新阵营的位置！ 】


    ……


    论坛玩家踊跃顶帖，热度火速上升。


    司基激动了一瞬，迅速冷静下来。


    不对……小灵通？


    会不会是……跑跑？-


    走进会议室前，秘书追了上来。


    “会长，二会还是参加不了。”


    秘书表情复杂，“那边说二会今天去做例行体检，三天才能回来。”


    例行体检？疗养去了吧！


    时希正很少对人动气，第二总部的老头，是其中一个。


    他看了眼会议室，低声问：“他不在，灵域还是展星策负责管理？”


    “对，但展星策一直没下线，后勤在游戏里发传讯，他也打太极，说有任务要做。”


    时希正冷笑一下。


    任务？不会是赶着去永安送死吧。


    事关人命，他很快收起笑容，走进办公室。


    几大公会的会长，都已经全息联线。


    时希正在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资料已经发给各位，灵域发生异常情况，我们怀疑是永安农场，所以接下来要搜索的目标区域是灵域。


    “不过，联合组出发之前，关于欧力公会的问题，还需要大家在会上表决一下。”


    上一次会议，加尔、亚坦和非利公会不但一致否决了公开永安任务细节的建议，也一致反对欧力加入联合组。


    上头把决定权给了时希正。


    ——“欧力会长声称掌握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在正式加入联合组前，无论如何不肯松口。是真是假，希正你自己判断。”


    同处一个阵营，时希正和欧力会长打交道极多，自诩即便是全息影像，也能分辨出对方嘴里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判断欧力确实掌握了重要线索，但嘴巴咬得很紧。


    故而接下来的难题，在于怎么说服其他三家接受欧力的加入。


    今天最主要的会议议程，就是重新表决欧力的去留。


    “话不多说，还是举手表决。反对欧力公会加入联合组的，请举手。”


    “我不同意！”加尔会长大声道，率先举起手。


    他瞪向其他人。


    然而非利会长和亚坦会长都默契地没有举手。时希正更不用说，龙炎的态度一直很明白，同意欧力加入。


    “你们……你暗箱操作！”


    加尔会长遥指欧力会长的鼻子，指尖一转，指向时希正，“是你给欧力争取了作弊时间！”


    上次会议在争执中中断，明显是时希正有意给欧力争取私下说服其他家的时间。


    目前来看，欧力也做到了。


    时希正淡淡道：“三比一，欢迎欧力正式加入永安任务联合组。


    “欧力会长，永安已经出现踪迹，麻烦马上下线，通知贵方成员和大部队汇合，龙炎会给你发定位。”


    “不行，欧力在作弊，这个结果我不接受……”


    加尔会长的抗议声被打断了。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秘书急匆匆走到时希正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时希正猛然站起来，视线扫过其他人，瞬间拿定主意。


    论坛上公开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他打开全息光屏，屏幕上是后勤复刻下来的论坛帖。


    震惊的神色出现在每个人脸上，连加尔会长都忘了反对欧力一事。


    “第五大阵营？”


    “哪个国家在开发新副本吗？”


    “是你们华国？！”


    时希正扶了把眼镜，摇头：“每一个副本都源自于神启，这一点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我可以肯定，华国没有开发新副本。”


    “我们没有！”


    “我们也没有！”


    几个会长都在撇清关系。


    时希正不怀疑任何一个人的话，若永安真是其中某国家偷偷开发的副本，相对应的公会就不会因为它蒙受巨大损失。


    他对秘书点了点头，没一会儿，秘书领着一队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魏刚。


    魏刚：“为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游戏运维核管理层。接下来，有一个重要议题，需要我们所有人一起讨论——


    “引魂歌副本，有没有可能从外部拼接，变成内部生成。”-


    “老板，帖子热度倒是很高，信的人应该也不少，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去风首观啊？”


    按照水火风雷杂术五门，灵域龙炎分成五大分部。每一个分部会馆所在的大山，都以“首观”命名。


    无根花花田在风门很多大山里都有，风药房却只建在风首观上。


    在龙炎分部眼皮子底下抢风药房，无异于深入虎穴。


    “要是就我们几个人，坐传送阵过去倒是简单，问题是暴富老哥不去，我们怎么切割风药房？”


    药房药房，听着就是占地很大的玩意，道具栏可放不下。


    “暴富老哥去的话，就得通过乱星阵。问题又来了，难道要背着农场再来一次生死飞行吗？感觉很危险……”


    安柔从光屏上抬起眼睛：“所以要给暴暴减负。”


    “减负？”


    安柔点头：“喰鬼BOSS都有属地限制，你还记得吧，限制问问问行动的标志物是什么？”


    跑跑当然记得：“黑市岛支柱！”


    “没错。支柱是黑市岛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支柱在，说明黑市岛就没有消失。同理，你觉得能代表永安农场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想啊，那根柱子上有一个数字''007''，应该是7号黑市岛的编号。换成我们永安的话……难道是农场大门上面的牌匾？”


    不愧是学霸的脑袋，类比能力满分。


    一想到暴富老哥顶着一个孤零零的门头四处游荡，跑跑忍不住笑起来。


    暴富的大脸在地面浮起。


    他立即忍住笑。


    安柔也想象过相同的画面，笑道：“你跟我一样，没完全反应过来。黑市岛的支柱一开始是藏在地底下的，这么说，明白了么？”


    “噢噢噢。”跑跑恍然，“暴富老哥可以把整个农场大门吞进肚子里！”


    吞不下一个农场，吞个门头还是轻轻松松的。


    商量完抢劫计划，跑跑的脑回路又拐了回去。


    “老板，司基之前说的有点道理，很多东西，离开原本的阵营，不一定管用的。等风药房放进农场，要是做不出体力药剂……其他药房就算了吧？”


    水火风雷，抢每个药房，都意味着要硬闯一趟龙炎分部，终究危险。


    夜色降临。


    张大踏入风语观长街前，回头望了一眼。


    农场大门没了，围墙仿佛缺了一块，透出纷繁的霓虹，和里面过节似的气氛。


    一对比，无人长街灯火阑珊，十分萧瑟。


    他走向传送阵。


    眉红、阿虎、田瑞，三个人轮流值守传送阵，此时站在阵里的，是田瑞。


    见他过来，田瑞低头退到镇外。


    甘当一名喰鬼的下属，田瑞已经习惯了。


    如今他脱下军装，成了眉红的学徒，学着剪发，日日乐在其中。


    张大环视一眼传送阵，在地上放下一把金币，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金币没有消失。


    田瑞被叫进去。


    “找一下风首观。”


    田瑞把那些金币收起来，重新放了一遍，金币消失，阵纹光芒流转，地面上凸起一长排按钮似的石块。


    石块上刻有名字。


    没有风首观。


    张大给田瑞转过去一笔金币。


    田瑞第四次放下200金后，凸起的石块中，终于出现“风首观”的字样。


    等田瑞退到镇外，张大用脚尖踩下“风首观”，阵纹光芒大量，光柱将他笼罩其中。


    天空高处，安柔和跑跑藏在暴富腹中。


    “张大传送到风首观了，暴暴，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源自张大双眼的画面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风首观灯火辉煌，传送阵处于两条大街的街角，街上人来人往。


    大部分，都是玩家。


    看来灵域每一座山上的人口数量差异极大。风语观玩家加上NPC都只有几百人，而风首观，光是两条街上看到的人，就不止这个数目。


    除了人数，两座山还有一个极大的区别：风首观有电。


    每座大山都被乱星阵阻隔，风首观上的电力，肯定源自于独立的发电机。


    [别四处张望，往山上走。 ]安柔叮嘱张大。


    整座风首观建得极为雄伟，在传送阵的位置向下向上看，都能看到万家灯火。


    笼罩在灯光内的建筑很整齐，一圈一圈沿山而建，布局类似于盘山公路，很多地方架设了石梯。


    越往上，人影越稀少。


    当然，也可能只是视角受限带来的错觉。


    安柔和跑跑简单讨论后，一致认定风首观的布局以高为尊。风药房这么重要，必然在高处。


    张大没入人群，穿过几栋古朴建筑，沿着石阶向上。


    即将抵达山顶时，和一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肩膀。


    那是个身姿丰腴的女人，衣着复古，但用料极少，称得上暴露。


    她扭身打量张大一眼，双眸含笑：“帅哥，走路可要看路呢。”


    张大淡淡扫了她一眼，微微欠首表示歉意。


    他不知道，几秒钟时间里，自家老板大气不敢喘一口。


    跑跑奇怪道：“老板，看见啥了？”


    安柔吐出一个名字：“灵媒。”


    跑跑倒抽一口凉气：“这都能碰到？”


    灵媒，曾经的天命榜五，旧人陨落后，前进一名变成榜四，当前灵域第一玩家。


    自然，是个顶尖超神。


    “老板，要不要让老张撤啊？”


    出门就碰到灵媒，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她已经走了，没发现什么。”安柔摇头，“暴暴，出发。”


    暴富施展「夜行」，一头扎入乱星阵。


    跑跑的心卡到嗓子眼。


    一方面是因为灵媒，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乱星阵。


    昨晚能顺利穿过乱星阵没有坠机，发现“同性相斥”固然重要，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有众多喰鬼员工为暴富提供预警。


    今夜，张大以外所有喰鬼员工都被留在农场上了，暴富只能靠自己。


    但情况比他想象地要容易得多。


    最起码，跑跑一直没有感受到撞击。


    跑跑看了眼安柔，安柔丝毫不担心自身处境，忙着关注张大的所见所闻。


    一道背后响起的声音，为跑跑解答了疑惑。


    “避不开山体，我可以直接施展「伪伏」没入山体。 ”


    跑跑愣了一下，发现身后白光无暇的灵魂。


    “暴富老哥？你……你的脸……”


    发现暴富长出了解辛的五官，他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谁知那张脸瞬间变化，成为他十分思念的模样。


    “王大……老王？！”


    跑跑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暴富，眼睛发酸。


    他只拥抱了一秒，灵魂碎成光点，在他身边重新凝聚。


    暴富顶着王大的脸，雪白无瞳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神性，说出的话，也相当无情。


    “我是王大，也不是王大。王大是我，也不是我。跑跑，你心里的王大不是真的。”


    这番话，和安柔之前告诉他的，听上去十分相似。


    跑跑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安柔突然开口：“跑跑，你说展星策长什么样？”


    跑跑顿了顿，抬手指向暴富。


    “武器呢？是不是一把折扇？”


    对于这位被错认的“情敌”，跑跑还是仔细研究了一番的，闻言立即想起来。


    “论坛有人提过一嘴，不确定是不是他的武器。老板，你该不会是看到展星策了吧？”


    就算是，展星策也只是黄金高玩而已。刚才老板碰到灵媒，情绪都没这么激动。


    安柔无法不激动。


    张大在山顶往下数第二圈建筑中，发现了风药房，准确的说，这个高度是环绕整个山头的建筑，都是风药房。


    刚确认这一点，他的肩膀又被人撞了一下。


    第一次被灵媒撞，可以理解为对方等级高速度快，张大来不及发现更来不及躲避。


    第二次又被撞，情况就开始诡异了。


    撞他的人，白袍道稽，面目英俊，浑身透出一股子清冷意味，确如跑跑形容过的展星策，像个世外仙人。


    但他头顶的ID，赫然是【灵媒Lv98（超神）】！


    “灵媒和展星策是同一个人！


    “暴暴，加速！”


    关键时刻，张大的扑克脸发挥了作用。面对展星策毫不掩饰的打量，他只是还以平静的目光。


    片刻对视过后，展星策微微一笑，笑容没有削弱半点清冷气质。


    “阁下面生，刚到灵域？”


    张大戴着细索手套，换了一身符合灵域风格的复古服装，不扎眼，看上去像是囊中不富裕的中低级玩家。


    这副伪装有一个致命破绽：张大沉默冷硬的气质。


    在到处充满金币味的游戏里，中低级玩家对于谄媚服软并不陌生。即便生性不苟言笑，在展星策这种一看就很高级的玩家面前，也会表现出适当的尊重。


    张大再像人，也只是皮囊，学不会内心的谄媚。


    也许，灵域玩家中很多人都见过展星策，知道如何称呼对方，才符合灵域身份。


    可惜安柔事先没准备，没敢让张大随意搪塞。


    最终，张大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难怪阁下不懂灵域的规矩。”


    展星策了然，“风首观最上面两层是禁地，无允许不得进入。此层往下，你可以随意游览。”


    张大闷声道：“抱歉。”


    掉头就走。


    [注意身后，一有动静马上用鬼术跑。 ]安柔叮嘱。


    然而，张大一路走下台阶，身后都没半点风声。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展星策已经不在了，环绕风药房的山路上，没有半点人影。


    安柔松了口气：[在第三层找个地方藏好，我们马上到。 ]


    她转过身，用无神的双眼看向暴富：“暴暴，还有多久？”


    “小半柱香。”


    安柔一怔。


    半柱香？


    她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听到这种古老的时间计量单位。昨天晚上，天德也用了类似的单位：时辰。


    天德受限于灵域的古代背景，使用这种词汇可以理解，暴富为什么也会使用这种单位？


    连张大他们，都知道时分啊。


    暴富接收到了主人的疑问，想了想，补充道：“大约十分钟。”


    听着更加奇怪了。


    眼下不是探究这种细节的时机，要紧的是张大。乱星阵眼中干扰了暴富的飞行速度，十分钟里，张大随时都可能出现危险。


    和展星策面对面的时候，安柔几乎以为要损失张大了。


    万幸，她通过张大的眼睛，没有看到展星策弹出光屏。


    也就是说，展星策没把张大往喰鬼方面去想，只是当成了一个初抵灵域的外乡人。


    虚惊一场。


    也不是单纯的虚惊一场。


    展星策，或者说榜四灵媒，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站在张大的角度考虑，此时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想办法坐传送阵离开风首观。


    但他不能走。


    他是暴富分化的喰鬼，只有通过他，身为鬼母的暴富才能定位到风首观的位置，找到风药房。


    十分钟在焦灼的等待中过去。


    张大游走在第三层环山的街道中，无事发生。


    “找到了，是那座山。”


    通过暴富的夜视，安柔看到了一座巍峨大山，比附近横冲直撞的山体都要大上很多。


    大山看上去黑漆漆一片，完全不是张大眼中的数十层灯火辉煌。


    是假象。


    暴富径直撞了过去。


    「夜行」瞬间变成「伪伏」，完美潜入山体。


    他一路向上潜行，很快来到张大的位置。


    张大心生感应，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进入脚下出现的裂缝。


    跑跑迎上前：“老张，没事吧？吓死我了，没想到展星策竟然雌雄同体，还是天命榜四，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张大看着他，闷闷回答：“没事。”


    “先别聊天了，正事要紧。”


    安柔说，指挥暴富，“上面一层就是风药房，面积太大，暴暴你吞不下。你观察一下，找一间里面有人的，咬下来。”


    “好的，主人。”


    触手涌来，将三人身形送往虚空深处。


    很快，安柔听到了一声短促的轰隆，而后是东西吞入食道的咕叽声。


    “马上走！”


    暴富潜行到山底，重新施展「夜行」，冲出风首观的领空，进入乱星阵。


    如今，乱星阵成了安柔能倚仗的保护层。


    安柔吊起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一半，在触手的簇拥下离开虚空深处。


    点点繁星中，一座与包子铺差不多大小的房子，静静伫立。


    想必里面断电了，门窗一片漆黑，里头传出惊惶的叫声，和跌跌撞撞的磕碰声。


    眼下显然不是安抚药房中人的好环境，等回到风语观再说。


    风语观上留有很多喰鬼员工，暴富和它们算是隔代，无法感应位置。但张大可以。有张大指路，回去不成问题。


    抢劫风药房的计划，有惊无险，算是顺利完成。


    风首观。


    环绕山尖一圈的风药房，出现一个黑乎乎的豁口。


    动静招引来的风门玩家都被驱逐出去，三条人影伫立在豁口前。


    一个女子，花红柳绿穿着暴露，像是风.尘中人。


    一个男子，白衣如雪飘飘如仙，宛若出尘之人。


    还有一个男子，黑衣短发站在玄色长.剑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透出生机，仿佛已死之人。


    灵媒和展星策同时扭过头，同时开口。


    “你既然有线索，为何不自己动手？卡在99级，已经两年了吧。”


    他们身前，各有一块光屏，光屏上显示的内容一致。


    【任务名称：夜航船停泊之处，会发生什么呢】


    【任务地点：风首观，永安农场】


    【喰鬼等级： SSS 】


    【喰鬼数量： 2/2 】


    【难度评级：SSS】


    任务详情的字体是纯黑色，任务还在有效期。


    他们没有得到回答。


    男女混合声线同时笑了一下。


    “我向来不喜欢无谓的牺牲，也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既然是几大公会联合追踪的任务，我会告知他们。”


    “随意。”


    嘶哑的嗓音留下两个字，除墨消失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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