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唐秋满脸沉重的走进科技馆。
科技馆内很冷清, 原本人就不算多，如今外面不安生，就连街上的人都少了, 自然没有人愿意来科技馆。
他算是少有的每天打卡上班的讲解员, 因为管理松散，大部分人担心科技馆会受到牵连，都很少来了。
唐秋脚步沉重的走向自己负责的区域, 思索着最近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唐秋自从发现“他”的存在后, 就试图和“他”进行交流, 但是“他”显然是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类型, 哪怕共用一个身体，唐秋也从来不知道另一个他都在做些什么。
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 因为那是他自己，这具身体有一半的使用权是属于另一个他的。
“他”在使用这个身体的时候很细致，不但不会让他受伤, 反而会照料唐秋的生活, 无论是从家务还是其他方面，都要比唐秋本人优秀的多。
不得不说他一个单身汉能独自活到现在，“他”占据主要功劳。
不过最近唐秋却有些担忧，原因在于最近“他”出现的越发频繁。
经常在唐秋苏醒过意识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知道“他”先前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出来, 所幸他对此早已有丰富的经验, 都顺利的掩饰了过去。
不过……
唐秋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担忧。
究竟是什么事情, 能让“他”不得不经常出现呢？
最近不太美妙的动荡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唐秋丧气的叹了口气, 摸着换好的白大褂，闷头往前走。
“叹什么气呢？”
熟悉的声音笑问。
唐秋猛然抬头，看见来人后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容乐，你来了。”
他的友人总是知识渊博，并且像一个真正的绅士般善解人意，优雅有礼。
他经常会觉得这位机械师朋友家里一定是没落的贵族，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身上的气质如此令人心折。
容乐温和道：“看来你有心事，不然你也不会连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都看不见，发生什么事了吗？”
另一个人格是唐秋的秘密，他不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但他又的确需要别人的开导，让自己不那么纠结这件事。
“实际上，我有一个朋友……”唐秋有些犹豫。
容乐微笑，也不拆穿他，而是耐心询问：“他怎么了？”
唐秋越说越流畅：“他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以前他很少出门的，但是最近出门的频率变得多到我无法忽视的地步。”
“我在想，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虽然我问他他也不会说，但我还是很担心。”
可怜的讲解员并不知道，寄居在他体内的另一个存在并没有遇到他想象中的麻烦，反而是他促成了机械之城动荡的源头，也将在未来更加频繁地，利用这幅身体去做更多的事情。
容乐含笑望着唐秋，语调轻快道：“既然他是你的朋友，那么你们必然十分了解彼此，即然他不告诉你，估计是不想让你知道。”
“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只要确保对方安全，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是这么回事，但是……
唐秋对于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实在没辙，他既然会为对方担心，也是隐隐觉察出如今的局面或许和“他”的反常有关。
他对另一个自己堪称一无所知，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己。
或许真的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唐秋想。
“不说这些了。”
唐秋轻叹了口气：“好些日子不见你了，看来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好事了？”
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并不能都称得上好事。
容乐挑了几件和人偶有关的事情和唐秋说，两人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就像是有些日子没见的老朋友一样慢慢聊天。
人偶算得上是两人共同的话题，更何况两人的身份都与此有关，说起这个话题，不可避免的会讲到现在外面的局势。
唐秋凝望着窗边无人的风景： “总觉得自从发现了外界后，机械之城的秩序就越发混乱了。”
“机械之城如同空中楼阁，我们因死灵之书的存在而开始，也因它的破损而动荡，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窥见了外界的博大，反而感到恐慌，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东西一样，充满了格格不入……以及被窥视，被掠夺的命运。”
他几乎呢喃着说：“这座城里，此时究竟有多少是身份不明的外乡人呢？”
“你这是把自己比作宝藏了吗？”容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单手撑着脸侧，有些戏谑的说：“我倒是觉得，这座城就如同一块逐渐腐烂的肉，想要存活下去，非得剃去腐肉，才能在新的世道里活下来。”
“动荡意味着变革，这对人们来说并非全是坏事。”
唐秋怔了片刻，方才有些释然：“你说的对。”
就像容乐所说的那样，机械之城过于畸形的科技树都因死灵之书而起，也终将因它而迎来灭亡。
在窥见了几分外界的风景后，唐秋也对新的未来心生向往。
不离开这座城，那就永远都是井底之蛙。
“不过如今中枢大楼的民望降到了最低，仿生人一号又刚刚宣布正式开战，这座城市的未来还处于迷雾之中。”
唐秋叹息一声：“我虽然掺和不进那边的博弈，但也知道情况没有表面那么简单，现在城中乱的很，你也要注意自保。”
容乐微微一笑：“当然，我想，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相遇。”
……
容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唐秋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后，抽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他虽然性格比较不通人情世故，但也并不愚蠢。
容乐的背景仿佛一团迷雾，出现的时机又是那么恰好，在城中有那么多外乡人的情况下，不容得他不多想。
但经过今天这番谈话，他又觉得这个人对他来说，或许是无害的。
虽然他看不透容乐的目的，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身边怀揣着恶意靠近他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倒霉，容乐却依然无事发生，这也代表着一些事情。
但，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
唐秋虽然并非没有怀疑，但都潜意识里不打算深究，可如今他再也没办法无视一个事实。
那就是和他共享一个身体的另一个人，真的很奇怪。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着什么目的？
在唐秋不知道的时候，“他”都在做些什么？
他带着几分鲁莽又难过的心情，将所有想对“他”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然后锁上门，倒在没人打扰的办公室隔壁休息室的小床上，吞了几颗安眠药，迅速入睡。
这是唤醒“他”最快的办法。
一开始唐秋滥用这个方法，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顿。
对于他的身体健康，另一个自己显然比自己还要在意。
后来他就很少会用了。
可这回唐秋管不了那么多，非常任性的将身体的主导权交换了出去，只为了将另一个自己唤醒，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
唐秋再次睁开眼，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先前那张白纸，还好好地摆在原位，他立刻翻身坐起，下床来到书桌前拿起来阅读。
在看清楚纸上写了什么后，唐秋的脑袋嗡的一声，有些眩晕。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鲁莽冲动的质问，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并且这份答案是多么不可思议，仿佛在嘲笑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犹豫和疑惑多么地可笑，或许从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想过要隐瞒他。
唐秋握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但是、但是。
他此刻的心情在巨大的冲击后一片的空白，如此荒诞不经的，仿佛歌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降临在他身上，令唐秋感觉整个世界，连空气都充满了蒙蔽和欺骗。
他，又或者说“他”，竟然是仿生人一号的首领。
唐秋洋洋洒洒写了大段的心情剖白和质疑的纸张最后，是这样一句话：“你在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是谁？”
在他的问题下方位置，与他相似的笔迹回答：“拯救人偶，尊重及平等，仿生人一号的首领。”
原本拥有着全天下最亲密的关系的两个灵魂，在此刻竟都各有所隐瞒。
唐秋真正没有说出口的问题是，你真的是我吗？
而“他”，同样没有进行真正的自我介绍。
他是谁？
唐秋一下子把自己摔在椅子里，他开始迷茫，甚至怀疑。
他甚至想问，你想要什么呢？
……你想要我的身体吗？
“他”看似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但唐秋却更加看不透他。
另一个自己究竟有什么动机成为仿生人一号的首领，又打算得到什么？
“他”的一切仿佛都笼罩着迷雾，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大爆炸，将他的记忆埋葬在难以追溯的过去。
**
阿诺德时隔多日终于走出安防部队。
但这次他是被上司叫走的，和长官一起坐上车，事先不知道任何情况，等车子发动驶出大门，长官才缓缓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地。
此次是陪同长官和高层会面，阿诺德作为一名武装人偶，没有政治立场和倾向，是一把足够好用的武器，无论武器的主人换成了谁，都不会有人去问一问武器的意见。
所以，也不需要担心阿诺德会泄露秘密。
阿诺德垂眸静静的听着，黑色的长发垂顺地垂落在胸前，车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打在侧脸上，线条柔和的脸孔如玉石般精雕细琢的温润细腻。
微微狭长的黑眸半遮着，左眼下的一颗小痣令他的气质美的惊心动魄。
待机状态的他没有战斗时的强大和残暴，几乎看不出任何武装人偶该有的凶残样子。
仿佛只是一个安静的，柔和的东方美人。
最开始服役的时候，还有人戏称阿诺德是个完美的花瓶，拉高了安防部队的整体颜值。
不过在他展现出绝对恐怖的武力后，这些戏谑的声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厌恶。
长官看着安静聆听的阿诺德，叮嘱道：“这一次不需要你做什么，他们顶多会看看你，不要惹那些大人物不高兴，知道吗？”
“对了，这一次还会有人偶工厂的老板韩商言在场，你们也算有些联系。”
联系……商品和销售者之间的联系吗？
阿诺德安静的垂眸，没什么反应。
相反，他需要更加小心，展现出武器强大而无害的一面，令他们想要触碰也不会受伤，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回炉重造。
拆解所有身体部件，回归到只有一枚芯片的存在，被人随意修改，无法行动任人掌控。
那才是所有人偶的噩梦。
即使长官没有说什么，阿诺德也能猜到，在这次总统竞选和城内动荡的关头，安防部队的长官突然与韩商言和其他人见面，代表两人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
而他只是附带的花瓶，机械之城最拿得出手的招牌特产。
很快，车辆就来到目的地，阿诺德随长官下车，在引领下穿过走廊，走进房间。
刚一推开门，他就敏锐的汗毛倒竖，浑身的每一个零件都在诉说着危险。
长官恭敬开口：“韩先生，费蒙教授，格雷戈主教，很高兴见到诸位。”
阿诺德在他身后走进房间，他微垂着头，看着脚下厚重昂贵的地毯，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在他身上掠过，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很可怕，他的直觉都在疯狂预警。
长官和房间内的人交谈了几句，对阿诺德说：“把头抬起来。”
阿诺德刚一抬头，就与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是典型的西欧面孔，正值壮年的成熟男性，身上穿着类似于宗教的长袍，这让他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但等阿诺德对上他的眼睛，才能知道这些想法有多离谱。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冷漠而深邃，仿佛隐藏着无数翻涌的黑暗，如同黑洞般禁锢人的意识和精神。
在阿诺德的眼中，眼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维持着人形的，随时有可能伸出触手肆意饮血的恶魔。
“……”
他被吓到瞳孔紧缩。
为什么，这个房间里会出现这么危险的人？
另一道声音说：“他看上去就像个人类，但他的磁场却又不像是人类，真不愧是死灵之书能创造出的造物，实在是太奇妙了。”
另一个人带着眼睛，面容斯文，看上去充满了书卷气，阿诺德被这个声音唤醒，控制住自己不再与这个男人对视，将长官口中的称号与房间几人一一对应。
其中身穿西装的红发男人是经常公开露面的韩商言，而和他对视的应该是长官口中的格雷戈主教，最后开口的则是费蒙教授。
韩商言笑道：“他就是中枢大楼仰仗的最强大的杀器，光他一人的火力，就能撕裂一个军团。”
“哦？”费蒙教授饶有兴趣，“有实战数据吗？”
韩商言：“至今为止的数据还没有达到阿诺德的极限，毕竟还没有一场战斗能让他使用出全部火力，而且阿诺德的战斗维护也是个问题，造价十分高昂，一旦他解放全部火力，半个机械之城都会瘫痪。”
这样的阿诺德，无异于最强人偶的称号。
他的确是机械之城仿生人偶顶尖科技的最好诠释，韩商言已经能看到他们两人眼中的跃跃欲试。
显然，仿生人偶的无限可能让他们的兴趣更加高涨。
两方教团虽然已经搞乱了机械之城，但让他们投入多少精力，造成什么结果，还是要看到切实的利益。
韩商言是一个商人，非常懂得如何推销激发顾客的购买兴趣，想办法让顾客增加购买额，获取更多利益，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现在，显然他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合作了。
阿诺德被吩咐离开房间到门外守着，顺从地转身离开。
然而即使没有听清他们在谈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民众。
因为太危险了，足够让阿诺德对他们升起警惕。
长官进屋商谈的时间并不算很长，阿诺德等到他出来，两人便又坐车返回了安防部队。
回来后，阿诺德独自在屋里沉思了一段时间，在队友来找他的时候，叫住了他，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
队友看着他的目光十分惊讶，但随即了然的点头，什么也没问就同意了。
入夜，队友代替他顶岗值班，阿诺德则不费吹灰之力离开了安防部队。
这是强大的武器首次挣脱身上所束缚着他的无形锁链，悄无声息的沉没与无边的黑夜之中。
*
阿诺德刚刚诞生的时候，拥有一位教导人。
男人是当时的安防部队的长官，正值中年，神情威严而冷淡，身上穿着安防制服，如同一柄永远不会弯折的长枪，气质常年带着冰冷和风霜。
但他对阿诺德却很好。
没有人知道，对外冷酷寡言的长官，却仿佛在引导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般教导着阿诺德，他会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倾听他的想法，为他指引前行的方向。
仿生人偶自出厂之时起就载入了大量知识，身体处于全盛时期，但长官却告诉他，对于这个社会来说，他仍然只是个孩童。
那么他该如何成长？
阿诺德当时脑海中已经闪过一系列科技手段。
长官却告诉他，你要多看，多听，多学。
那时候的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刚出厂的时候，作为最完美的杰作，阿诺德需要经受各种测试，也会经历实战考核，回去后也会照例和长官分享这次的作战细节。
然而在一次大获全胜，阿诺德带伤回去后，长官却发了火。
阿诺德向他解释，这一次只是需要测试受损情况，并不是因为能力不足，才……
“阿诺德，你要知道。”
长官打断他的话。
“受伤，牺牲，是战场上的主旋律。”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在人偶的刻意隐藏下，长官的身影永远保留在记忆芯片中。
但只要阿诺德想，长官的身影就永远如同昨日，鲜活的永远不会褪色。
长官看着他，严谨的制服包裹住身体，一丝不苟的发型下，目光中却带着说不清楚的东西。
“但你不能适应流血，不能无视生命，不能失去一个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长官一直引导着他，如何使用手中的武器，将目光投向未来。
“保持思考，你的使命，是守护你想要保护的东西。”
阿诺德本以为，长官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保护民众，善用头脑，保持人性。
他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他开始不明白自己坚持的意义，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他不喜欢不尊重他的同僚，也讨厌这样混乱的机械之城。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如长官所说，他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随着长官的死去，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阿诺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漆黑的街道，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的武器，究竟该指向何处？
他看似贸然离开驻地的行为，其实已经蓄谋很久了。
他仿佛脖子上被套上项圈的狗，平日里所能抵达的最远的距离，就是锁链的长度，每一次行动都来源于主人的旨意，是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彻头彻尾的工具。
但是，阿诺德愿意当一个工具，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有意义的工具。
小队中有一个成员是技术极高的黑客，可以解决阿诺德身上的所安装的各种定位监控，使他的行踪不被发觉。
阿诺德以前从未这么做过，然而在这一晚，却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想起之前执行的那个任务，贵族的人偶在他面前被仿生人一号带走。
精致漂亮的，柔软的，生来就与他承担相反使命的同类。
阿诺德看得出来他是自愿被带走的，在进行任务汇报的时候，也知道这个人偶会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放弃营救，而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想要知道，那个人偶现在过的怎么样？
至少在充满同类的组织里，生活一定与之前截然相反。
阿诺德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视野中出现几道人影。
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阿诺德，反而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仿佛要去什么地方一样。
最近城市不太平，到了夜晚，街上基本就已经空了，唯独他们显得形迹可疑。
阿诺德眯了眯眼，降低存在感，下意识跟随在他们身后。
很快，随着前面几人越走越偏僻，逐渐来到边缘地区。
期间他们警惕的回头观察是否有人尾随，并没有发现阿诺德的存在，而他们的特征也暴露在阿诺德眼前。
这几个人是仿生人偶。
阿诺德一边跟踪，一边思索着这几个人偶大晚上出来是想干什么，最先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人偶反抗组织的地下聚会，毕竟他们的神色异常警惕，并且都穿着宽大的外套和帽子掩盖自身特征。
如果是那样……他一时间不知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的身上没有任务，按照流程，如果发现城内有异常危险源，应该立即使用通讯向上级汇报，听从指令行动。
但阿诺德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能汇报，甚至要隐藏自己存在的痕迹。
前面，几个人偶停下脚步。
阿诺德随着他们的视线看向目的地，发现几个人偶竟然来到了一家维修工作室。
第082章 人偶的灵魂
第十五章
等等……这里竟然有一家工作室吗？
工作室亮着灯, 透过窗户能看到明亮整洁的室内一角，随着门外人偶的敲门，大门从内部向外打开,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倾泻在昏暗冰冷的黑夜里。
仿佛一个美好的, 脆弱如泡沫般，令人不忍戳破的梦幻童话。
棕色长卷发的少女目光在外面扫视一圈，对他们说：“来了？进来吧。”
人偶们一边小声道谢, 一边激动的走了进去。
阿诺德在她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之前, 就立刻躲在了转角。
他认识这个少女, 人偶的记忆通常都十分出色, 只要保留在芯片记忆存储区内没有删除，通过人脸识别就能做到过目不忘, 由此获得堪称敏锐的洞察力。
他见过她，在之前一次与仿生人一号交火的战场上，对面的少女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
那是几乎与阿诺德同根同源的武装思路, 是仅次于他的武装人偶。
很长一段时间里, 这个女性人偶一直都是行动当中的棘手人物，行踪神出鬼没，是通缉榜上赏金和危险性都名列前茅的危险角色。
唯有阿诺德在一次与她的交手时瞥到过她的半张脸，他没有上报，而是将这仅有的情报隐瞒了下来。
不过不知为什么，妮卡销声匿迹，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不过仿生人一号的武装人偶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这里是他们的集合地点？
阿诺德皱着眉, 基于不能暴露的原则, 他没有贸然行动，先是查探四周有无岗哨和摄像探头, 然后逐渐朝工作室靠近。
“谢谢你，医生，幸好还有你愿意帮我们。”
阿诺德无声地靠近工作室侧后方的窗户，听到这样一句话。
窗户没有关上，他思索了一下，开启身上的光学迷彩技术，整个人几乎融入到黑暗当中，谨慎往屋内看去。
很快，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黑发绿瞳的青年闯入他的视野，他里面穿着衬衫，外面套着白大褂，神情带着些散漫，仿佛大晚上还在加班的上班族，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却精准有力。
原来这几个人偶是受伤了。
阿诺德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似乎有误。
人偶们最近的处境的确很糟糕，青年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手上却多开了几份伤药。
现在药物资源也变得紧俏了。
有一个人偶的伤势比较严重，在检查后青年喊过来妮卡，将他安排进了工作间进行维修手术。
阿诺德目送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工作间，缓缓收回目光。
看样子是一个心地善良，愿意救治伤患，甚至将工作室开到这里来的机械师，不过这个机械师知道身边的助手是一个破坏力惊人的武装人偶吗？
妮卡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有什么会是她的目的？
……
工作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敲响了，已经完成助手职责，将工作间交给容乐发挥的妮卡闻声，皱眉往门口走去。
虽然只是人偶之间的私下传播，但随着城内局势紧张，越来越多的人偶登门寻求免费治疗。
容乐的下班时间也越来越晚，最近已经开到了半夜。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妮卡开门后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回过神来后，身体不受控制的绷紧，调整到随时准备出手的状态。
工作室的氛围松懈了妮卡的警惕，甚至连危险找上门都没有第一时间迅速调整到战斗状态，反应过来自己近期变化后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后悔。
门口的黑发军官仿佛没有注意到她戒备的状态，他穿着便服，眉目低垂，神情温柔：“麻烦你了，我可以进去吗？”
……没认出来吗？
妮卡依然保持警惕，顺着他的视线向下，落到他自然垂落的右手上。
虽然长袖遮盖住了手腕，但也能看到他从肩膀到手掌整个不自然扭曲的状态，无力垂落着，他竟是不知被谁废掉了一条手臂。
妮卡瞳孔地震，面上维持着镇定：“请进。”
——工作室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安防部队耳朵里了吗？
她指引阿诺德在客厅沙发坐下，转身往里走去，先是叫了1018盯着他，然后才去工作间报信。
妮卡打开工作间的门，低声道：“老板，来了一个客人，来头不小哦。”
容乐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好。”
人偶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
几个人偶不断道谢，被妮卡送走，工作室顿时安静下来。
容乐的白大褂没有脱，直接走向沙发上的阿诺德，对着最后一位病人道：“把外套脱掉。”
阿诺德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纯黑色的短袖。
容乐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掌下人偶顿时肌肉绷紧，他轻轻拍了一下：“放松。”
阿诺德暗暗调整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放松下来。
妮卡抱胸在一旁看着他仿佛寻常病人一般，被维修师捏来捏去，往常在其他人眼中赫赫有名的煞星，此时却像猫狗般被人随意摆弄，莫名有着几分乖顺。
容乐摸完后感慨：“真是完美的身体。”
阿诺德思衬着，谨慎开口：“医生，手臂可以接好吗？”
“当然可以，这么完美的手臂，换掉就太可惜了。”
容乐慢条斯理的揉捏着这条伤臂：“肌肉很充足，也很坚固，扭掉你手臂的人力量一定很大，你是做什么的？”
阿诺德：“健身教练。”
容乐锐评：“是受富婆喜欢的类型。”
阿诺德：“……”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来受这份罪。
或许，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善良的机械师，愿意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为受伤的人偶伸出援手。
敌对组织的人偶也只是因为隐藏身份的原因，才会被他在偶然中撞破。
……无论如何，没有上级下达命令，他什么都做不了。
阿诺德正打算开口告辞，话还没说出口，楼上传来下楼梯的声音，
明显是人偶的少年看见楼下的情形呆了一下：“还没有结束吗？”
“快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
容乐说着，趁着阿诺德不注意，迅速伸手将手臂一扭，伴随着咯噔一声脆响，手臂已经恢复原位。
阿诺德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痛感，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可见这位机械师的技术很高。
因为工作室住下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就不富裕的房间数量雪上加霜，容乐在机械之城还有一处落脚点，每天都会回去休息。
不过随着工作室营业的时间越来越晚，工作室的人偶们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基本上都会由一个人护送容乐回家。
妮卡提议道：“要不然让零和1018挤一挤吧，这么晚回去太不方便了。”
容乐：“我记得他们两个的房间就是储物间改造的，本来就不太好，已经够不方便的了，再忍一忍吧，很快就会过去了。”
“而且，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话一出口，他就收到人偶们不赞成的目光。
不知为何，工作室的员工都对他有莫名的保护欲，仿佛他是什么柔弱的小动物一般。
容乐把后半句话默默收回肚子里，目光扫到旁边不在状态的阿诺德，眼睛忽然一亮，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我正好可以和这位顾客一起回去，你是要往中心城区方向走吧，无论如何都要经过车站，在那里分别就没问题了吧？”
阿诺德愣了一下，看着机械师期待的眼神，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容乐对于人偶们轮流送他回家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顺便无情的拒绝了也跟着凑热闹的缇娜后，妮卡摸了摸下巴，上下审视地打量了一下阿诺德。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谁比谁更危险呢。
妮卡在玩弄人心这方面很信任容乐的能力。
她大发慈悲松口道：“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她话音一转，语气凌厉，“到家了一定要发条短信保平安，知道了吗？”
容乐叹了口气：“知道了，妮卡真是越来越有大管家的威严了。”
妮卡：“这都是为了谁啊！”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阿诺德接下了护送机械师回去的任务。
虽然只是要送到车站就可以了，机械之城交通发达，中心城区更是极为便利，治安更是最好的，只要过了从工作室到车站的这一段路，就可以认定为安全了。
阿诺德：“看样子您的人偶都很在乎您的安全，医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任务会交给我来承担。”
容乐轻松的笑了两声：“抱歉，毕竟太晚了，让他们陪我出门，我也会担心他们的安全啊。”
“您免费为我们这些人偶维修治疗，能有回报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推辞。”
阿诺德说这话是真心的。
他看着人偶们如此爱戴这个黑发青年，说明他具有极强的人格魅力，而这样一个博学，仁慈的维修师，对人偶来说充满了吸引力。
他不可避免的对容乐充满好感：“只是以后还是早些回家吧，不要让人偶们担心。”
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放松，也因为寂静的夜晚让他放松了警惕，阿诺德竟然说出了之前绝不会说出的话。
他神色微变，立刻正色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在反对你的决定，请不要在意我刚才说的话。”
黑发绿瞳的维修师有些困惑的眨眨眼，仿佛没有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并没有生气。”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情绪了，即使我真的生气了，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也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用一种传授经验的语气说：“就算是富婆，也不是只喜欢一成不变的款啦。”
“……”
阿诺德再次反思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一下子紧绷起来的身体的确因为机械师的安慰再次放松下来。
他除了指挥小队行动以外，很少会说出自己的想法，越是规矩森严的地方，对人偶的话语权的问题就越敏感，在经过几次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后，他就学会了闭嘴。
阿诺德也很少会被放出来走动，除了上司，下属，同僚，他接触过的人只有敌人和任务目标。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的，这种带着些无厘头和散漫的人。
不过，并不讨厌。
阿诺德忽然问道：“医生，您是如何看待人偶呢？”
容乐发现，这个模组的人偶，的确很需要心理疏导。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偶，强大的，美丽的，狡猾的，在褪去优秀坚硬的外壳后，永远是灰扑扑的小可怜，如果袒露柔软的内里，就会任由旁人肆意伤害。
就如同眼前这个精致美丽的怪物，竟然也在认真寻找存在的意义。
黑发绿瞳的机械师不知是调侃还是认真说道：“大概是奇迹吧，只会发生在特定的时间节点的，诞生在世界上的特殊奇迹。”
“一定有很多人偶，向您询问过类似的问题吧？”
阿诺德意识到这点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早就来晚了，眼前的人那么好，自然有别的人偶先他一步发现。
他根本不是特殊的那个。
机械师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的确，我见过许多人偶，他们和你一样，会思考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会探究人偶的灵魂。”
“在我看来，每个人偶都不相同，他们和人类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虽然是由人类手中诞生的造物，但人偶的起源来自于死灵之书。
他们的身躯，是机械之城巧夺天工的机械盛宴，而驱动他们意识的能源，则是更为神秘的存在赋予这个造物的特权。
这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阿诺德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出这种话。
有人在认可他，承认他，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怀揣着怎样的理想，甚至并不一定会理解自己。
阿诺德依然为此感到喜悦。
黑色长发的男人微微垂眸，手抵着胸口，仿佛能感受身体中的机械心跳，一下，一下，精准有力，频率不会有分毫差错，仿佛并不因主人凌乱高涨的情绪所动。
“看来，你也有什么心事，正苦恼没人倾诉。”
容乐凑近他，轻松的好心情仿佛能从那双上挑的绿色猫眼透出来：“没关系啦，我是医生哦，无论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我会帮你。”他笃定道。
……阿诺德竟然真的被那双幽深的眼眸迷惑住了。
他喃喃般道：“救救我吧。”
“我感觉，我就快要死了。”
容乐伸手抚上他的侧脸。
美丽的，强大的武器，正在他的手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他没有说话。
容乐的脸上没有笑容，平静的，仿佛剥开了散漫随和的假面，透出深邃冷漠的内里。
幽深的眼眸无声的凝视着他，毫无情绪，仿佛即将带着他淹没在水中，逐渐沉沦。
阿诺德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他诱导人偶向他靠近，又在关键关头对他们施以审判。
这就是独属于容乐的，残酷又冷漠的温柔。
“好啊。”他平静的说，“我会帮你，我会救你，你的理想，你的信念，一切由我来承担。”
“与之相对的，你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我。”
容乐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角色任务：3，拯救人偶的困境，让他们为你效忠。（零，妮卡，阿诺德）已完成。】
任务4随之发布。
【角色任务：4，参加烟火晚会，按照阵营划分进行战斗。】
烟火晚会。
容乐从记忆里翻出这件事，不久之后，机械之城会迎来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届时华丽盛大的焰火会遍布整个夜幕。
人们会出门欣赏焰火，与别人游玩闲逛，共同庆祝美好的一晚。
然而在模组背景下，这种时间节点简直就像是诅咒，整个城市都会在这一天迎来史无前例的灾难，无可避免。
“糟糕，平安夜ptsd犯了。”
“突然想起费尔莱特，这个男人简直是我一生的阴影。”
“看来烟火晚会是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很有可能就是大战前夕，因为容乐的选择，角色任务也开始变得危险了，明目张胆的要求他下场。”
“不要正面战斗啊，毕竟角色卡的数值是个脆皮，万一浪过头了一切都要回溯重启……”
“呸呸呸！楼上不要诅咒啊！”
“感觉阿诺德也是个重要角色，毕竟连妮卡都这么忌惮，话说回来黑发大美人温顺下来被摸的样子真的很像乖巧大狗勾。”
“其实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容容在这个模组里的行动很谨慎，一直没有接触机械之城的高层。”
“无论是中枢大楼，还是那个韩商言，都有很多值得挖掘的秘密，现在的时机这么紧迫，他真的能一次性顺利通关吗？”
弹幕七嘴八舌的讨论，目前已经经历了第三个模组，观众们已经形成了非常有秩序的默契。
就像汪琪陈思思等人返回现实世界一样，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了解到模组发生了什么，甚至已经不需要一直盯着直播屏幕。
不过直播间的平均在线人数，一直都维持在一个可怕的数字上。
容乐留下了能够联络到阿诺德的方式，也向他约定好可以随时来工作室后，独自回到自己的住所。
房间并不大，只有符合单身人士居住的几十平面积，为了防止被有心人盯上，他在机械之城类似的据点有许多个。
容乐对阿诺德并非一无所知，作为机械之城的最强战力，武装人偶的至高杰作，典藏馆也搜集到过他的相关情报。
更别提与仿生人一号合作后开放情报库，比起典藏馆，阿诺德更是仿生人一号的老对手了。
通过各方的情报分析，还有作战时的战斗影像，容乐早已详细分析过阿诺德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判断出他具有拉拢的价值。
今晚的短暂交谈，倒也没有辜负他先前所做的准备。
容乐一边回想着接下来的细节方案，一边还没有忘了给工作室的人偶发个平安到家的短讯。
随即简单洗漱准备休息，为明天的行动维持精力。
另一边，有人尚未入睡。
又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在得知另一个自己竟然是仿生人一号的首领后，唐秋就显得心事重重。
他经过那一次后没有再尝试和“他”交流，生活依然平静，但看着网络上的新闻，有关于仿生人一号组织各种行动和发言的报道，唐秋总会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另一个他操控这具身体所做的行为，而另一个自己在决定做这些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具身体的主人依然是唐秋，只要他不愿意，另一个他很少会顶替他出现。
唐秋独自坐在书房，默默的看书。
他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思考问题，这会让他的思路格外通畅。
唐秋开始回忆从实验室大爆炸之前尚未忘记的记忆，以及之后“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以及之后的相处片段。
他静静思考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次与容乐交谈时他曾经说过的话。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猜测，剩下的结论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黑发绿瞳的青年在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仿佛真的是一个侦探。
唐秋忽然站了起来，把桌子撞出沉闷的声响，膝盖上的书猛然掉到了地上，他没有去管，而是在房间里毫无目的的走了两步，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渴望着立刻前去验证。
唐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连夜来到了科技馆，利用自己的权限刷开了实验室。
关闭监控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秘密。
唐秋精准仔细的给自己的后颈皮肤消毒，对着仪器监测的屏幕画面，手指没有一丝颤抖，冷静的刨开皮肤组织，开始仔细寻找可能出现的东西。
随着人体组织的层层揭开，他的眼睛也死死盯住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因为过于紧张和全神贯注，他的眼球甚至爬上了几缕血丝。
终于，他看到了真相。
后颈处，一枚熟悉的，比寻常更加精密微小的蓝绿色芯片埋藏在他的血肉之中，血丝攀爬在芯片板上，仿佛即将与他融为一体。
堪称恐怖的一幕冲击着唐秋的精神，他的喉咙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
第083章 血肉苦弱（一更）
第十六章
仿生人一号试图将尤里尔拯救出来。
在此期间, 他们与中枢大楼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袭击战，战争几乎成为了机械之城的日常。
居民们减少了外出活动的次数，一时间整个城市竟然都变得萧条了起来。
不过也正因如此, 仿生人一号敏锐地觉察到有其他势力存在的痕迹, 经过一番调查，容乐已经知道这次模组他的对手都是谁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熟人了，虽然是单方面的。
母神教会, 真理学会。
曾在波兰特搞事的母神教会同样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非常重视的派出了一位红衣大主教。
另一位学会的行事非常低调, 如果不是因为死灵之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些学者恐怕只会当个背景板看热闹。
而现在典藏馆要对上他们两个势力。
显然，光凭他们, 是没办法硬拼对方的，甚至一时不慎还会被吃干抹净，阎琉得知城内的情况后, 在和容乐联络时, 非常反对和他们正面碰上。
“我们发展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没有和他们硬掰手腕的资格，想要掺和这摊浑水，还在他们的手中全身而退，根本是不可能的。”
阎琉的声音十分理智：“实在不行，这次我们可以先退一步，没必要强求……”
“我不会让典藏馆吃亏, 但, 这场战斗是必须的。”
容乐低声道：“相信我, 我们会得到完整的死灵之书，也会顺利解决机械之城的问题。”
“……好吧, 听从您的指示。”
阎琉无条件接受他的一切命令。
容乐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他的目光落到了日历表上，一周后的位置被画了一个红圈，那是烟火晚会的日期。
来吧，就让他看看，那将会是一场多么盛大的晚会。
……
僵持的局面被一个新的消息打破。
尤里尔死了。
至此，以他的死亡为分割线，将机械之城的命运分成了两段。
——战争开始。
仿佛一个心照不宣的信号一样，城内忽然就彻底混乱起来，社会的秩序几乎崩塌。
原本还在遮掩的捕猎现场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各个区域枪声四起，甚至还有人在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类和仿生人偶。
商业大街上，原本干净整洁的大道充满了混乱和尖叫，一个男人举着枪朝四周疯狂射击，人群四处逃散，地上都是血迹。
他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打烂了身边的服务机器人。
机器人屏幕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的，电路严重受损，嘴里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请、请将、垃圾、垃圾——”
无论是谁，都清晰的意识到，灾难开始了。
网络上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传说在机械之城外，还存在新的大陆，于是民众们开始疯狂向中枢大楼施加压力，要求开辟新的避难通道。
中枢大楼同意了。
他们会在安排下逐渐从城内撤离，去往外界，而机械之城，则会沦为中枢大楼和仿生人一号的战场。
这座城市是宝贵的财富，是他们的根源，不能被放弃。
虽然明白真相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战场，属于人偶工厂与韩家所合作的教会的捕猎场。
中枢大楼早已成为傀儡。
韩商言召开发布会，宣称人偶工厂会无条件帮助民众安排离开的列车，撤离时间为烟火晚会当夜，民众可凭身份ID卡登上列车。
韩商言的举动使他的声望在瞬间升到了最高。
容乐浏览完网络上的消息后，打开典藏馆传递给他的消息。
仿生人一号开始向典藏馆求助，帮助他们打赢这场战争，这是复仇之战，是自由之战，他们没有理由退缩。
而典藏馆也有想要的东西。
容乐要求和仿生人一号的首领再次见面，商议作战计划。
对方约定的地点在科技馆。
在知道唐秋的身份后，容乐自然理解他的决定，一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熟门熟路地踏进了科技馆的大门。
此时的科技馆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灯光还在持续照亮着馆内的每一个角落。
不需要有人引路，容乐自己找到了唐秋的办公室。
唐秋就坐在桌前，穿着白大褂，清瘦的身影侧对着大门，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容乐站在门口也没有发觉。
容乐抬手礼貌的轻轻敲了下门，唤回他的注意：“打扰了。”
唐秋回过神，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的时候，又露出怔然的神情。
容乐有多敏锐，瞬间就觉察出了不对。
他将来龙去脉想了一遍，很快就得出结论：“你知道了？”
唐秋在看到他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被欺骗和谎言包裹。
他自嘲一笑：“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双重人格，还是傻乎乎的相信别人骗自己的鬼话，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可以随意欺骗的蠢货吧？”
容乐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我可没有欺骗你，事实上我一开始只是觉察到了你的特殊，好奇你身上的秘密而已。”
唐秋被他理直气壮的口吻搞得有些无语：“所以，你知道关于他的秘密，你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在提醒我？”
容乐：“我所知道的真相或许并不比你多，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打算过多插手。”
“你们之间的事，只有你们自己能解决。”
他的目光在唐秋身上扫了一圈：“不过……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什么决定性的东西。”
唐秋再一次想起原本努力遗忘的一幕。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压抑着想要抬手抚摸后颈的冲动，将注意力转移到容乐身上。
唐秋有很多话想问他：“你的身份和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你们打算做什么？”
“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
容乐歪了歪头，自从道破眼前的唐秋是讲解员唐秋后，他就没有再往里走一步：
“这是我和他的事，按道理来说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能控制的了他，完全可以离开机械之城，重新开始人生。”
唐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摆脱不了他的，我是没办法摆脱他的。”
容乐稍微一试探，就大致了解了唐秋现在的状态，看来另一个他不知怎么暴露了秘密，导致现在的唐秋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但这可不行啊，他跟他的合作可怎么办。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他接近的唐秋，现在变成这样，他莫名也多了几分责任感。
无论为了合作的稳定还是唐秋的状态，他都会帮他。
“好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容乐从另一个唐秋找上自己讲起，告诉了唐秋关于双方组织的合作，以及机械之城目前正面临的困境。
当听到关于人偶工厂的阴谋，教团的目标以及死灵之书的存在，甚至整个城市可能都会沦为教团达成目的的战场后，唐秋瞳孔地震，一时间失语。
他喃喃道：“……我们真的赢得了吗？”
容乐平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仿生人一号，不，或者说仿生人偶这个群体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拼尽全力反抗以求得一线生机，还是接受永远成为没有尊严的工具的命运，这就是他们正在面对的现实。”
唐秋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对人偶的热爱即使退出一线也没有消减，当听到人偶的处境还能变得更加恶劣的时候，他对容乐口中的那个眼中只有利益，甚至可以出卖整个机械之城的韩商言和教团没有丝毫好感。
但是，他身上的谜团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容乐道破了关键：“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可以交流解决，但是仿生人一号现在还需要他。”
唐秋闭了闭眼：“我明白了。我会让他出来，剩下的交给你们来谈吧。”
他的内心此时有些自暴自弃，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也不能硬生生把芯片从后颈处挖出来，那么再等一段时间也无所谓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熟练的倒出几片吞了下去，然后趴在桌子上，意识开始昏沉，他将身体交了出去。
等唐秋再次睁开眼，这具身体的意识已经换了主人。
他对上容乐复杂的眼神，从他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什么，“唐秋”看着手边的药瓶叹了口气。
“恭喜你，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的身份暴露了哦。”
容乐语气轻快道。
他平静道：“我早就将身份坦白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该说唐秋不愧是研究员吗？果然很敏锐呢。”
容乐丝毫没有添麻烦的自觉，甚至还施施然的说风凉话。
唐秋瞥了他一眼：“你是已经有了什么万无一失的好计策吗？这么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容乐：“我说了，唐秋是我的朋友。”
他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简单拌了几句嘴后，按照计划开始商议。
唐秋对容乐的思路感到很诧异，没想到他竟然打算这么做。
“在最终战场上，你打算独自应敌？”
容乐：“没错，教团的那两个人，交给我。”
唐秋：“你确定吗？这个方案的成功概率并不高，如果这么做，你面临的危险绝对是最大的。”
“想要得到庞大的财富，当然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危险和机遇永远是并存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容乐平静道，目光深邃如同静谧的湖水。
“但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我会带着所有人，走向胜利。”
第084章 血肉苦弱（二更）
第十七章
仿生人偶的芯片储存着他们所有的知识和记忆, 因此，只要他们想记住什么，就绝对不会忘记。
寄居在唐秋体内的仿生人一号也是如此。
他自己也不清楚对唐秋究竟是什么感情, 有可能是恨, 也有可能是爱。
他因唐秋而诞生，也因唐秋而毁灭。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人类会恐惧一切无法掌控, 无法理解的事物, 就因为他是异类, 所以就会被摧毁。
虽然一开始, 他并没有想过要伤害谁。
……
烟火晚会的日期不知不觉间临近，原本隐藏在机械之城的暗涌, 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露出狰狞的獠牙。
即使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能感知到弥漫在城内的紧张气氛。
混乱城区的某处，本就被荒废的地区出现了一群人, 这些武装人偶聚集在一起, 气势充满了压迫感。
“唐秋”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许久没有回忆过的记忆。
多年前，机械之城某处保密研究实验所。
保密等级和安全等级都堪称中枢大楼的最高级别，这个实验所保密等级最高的实验室，只属于一个天才研究员，唐秋。
即使没日没夜的熬夜，在不见天日的实验所里不见阳光, 唐秋的脸庞依然十分年轻, 清瘦的身体只靠营养剂维持基本的需求。
他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个伟大的事业中, 以及贯彻了他研究理论的最终造物。
那是一个和他样貌相似的仿生人偶，黑发黑眼, 人偶的身躯苍白有力，看上去远要比唐秋健康。
他给它取名叫仿生人一号。
多年之后蓬勃发展的仿生人偶市场也曾经历过稚嫩的摸索期，最初的仿生人偶并没有过多的智商，依然只是个需要听从指令行动的机械人偶。
即使有许多研究员表示仿生人偶还有更加广阔的应用前景，市场依然对此不持看好态度。
但人偶工厂为这个项目持续注资，并且密切关注着最新的研究成果。
唐秋想要改变仿生人偶低端智能的模式，创造出更加智慧的生物。
于是他创造出来的仿生人一号并不拥有市面上携刻在芯片上的知识，他赋予了它学习的能力。
而如今，他的实验已经进展到了更加成熟的阶段。
唐秋站在大门控制开关屏幕前，瞳孔扫描后，大门自动滑开。
大门后的实验室被一分为二，冰冷的灯光将透明玻璃后的环境照射的纤毫毕现，仿生人一号坐在里面，听到声音后的脑袋忽然扭转九十度，机械眼凝视着研究员。
“唐秋，你今天迟到了十二分钟，去做什么了？”
唐秋故作镇定道：“只是路上碰到了同事聊了一会儿而已，比起那个，你的学习任务做完了吗？”
虽然整个实验所的研究员都知道他的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在实验所里的地位也日渐升高。
但是唐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唐秋，你刚才的心率突然升高到200，你在紧张吗？”
出色的学习能力，以及对人类心理的敏锐观察，无疑，仿生人一号完美的达到了他的设计要求，然而这个造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感到活生生的恐惧。
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仿佛在警示着他要迅速做出应对措施。
不……唐秋用力闭上眼。
他应该再观察一下，看看人偶究竟是否和他预料到的那样有危险性。
仿生人一号紧紧盯着他：“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完成你的要求，你就会陪我。”
“是的，接下来的时间属于我们。”
唐秋盘腿坐在他面前，和它隔着透明的防护玻璃。
仿生人一号把手掌搭在玻璃上，黑色的仿生眼睛凝视着唐秋，仿佛想要触摸到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成熟？我想离开这里。”
唐秋：“离开？你想去哪儿？”
它的表达非常直白：“不知道，无所谓，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唐秋：“现在我们就待在一起，我全部的时间都属于你，即使我不在你的眼前，我也在为你的事情忙碌。”
仿生人一号看着他：“……我不明白。”
它还无法理解狡猾的人类的思想，皱着眉头思考片刻，也无法从现有的知识库中得到答案。
它还不懂得什么叫答非所问，避重就轻，敷衍糊弄，转移话题。
虽然唐秋知道，只要把它放到人群中几天，它就会迅速弄懂人类各种回答之下的潜台词，敏锐地分辨出人的真实想法，仿生人一号的成长性就是这么强大。
而这样的强大往往是不可控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出去后会有人将你看管起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限制你的各种行为，你会怎么想呢？”
“所以，我会失去自由？”
它非常犀利的总结，然后问：“如果是那样，你会陪着我吗？”
唐秋没有回复。
仿生人一号拥有自由这种概念，无论它现在是怎样心甘情愿的被拴上缰绳，总有一天它会不甘心受到这种对待，它会憎恶一切，包括唐秋自己。
“当然。那么，如果说有人要伤害我，你会怎么做呢？”
对面，仿生人一号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用充满憎恶的口吻说：
“我会杀了他。”
唐秋解释：“法律并不允许随意杀人，一切都需要交给中枢大楼管辖的法院裁决。”
“他们会让那个人死吗？”
唐秋：“或许不会，除非我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也许会有这个可能，无论是谁违背了法律，都会受到惩罚。”
仿生人一号这回思考了很久：“那就修改法律，让他永远不能再伤害你。”
“但是这样一来，城市的秩序就会乱套，中枢大楼也不会允许……算了。”
唐秋顿住了嘴。
虽然仿生人一号是在维护他，但唐秋却并不感到喜悦。
仅凭喜恶左右规则，早晚有一天，仿生人一号会真正做出反人类的行为。
仿生人一号原本恼怒的情绪逐渐淡了下来，它无法接受唐秋会受伤这一事实。
它更加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学习更多的知识来保护唐秋。
唐秋不喜欢的事情它就不会做，只要它能待在他身边，就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
它要好好表现。
这样想着的仿生人一号，完全忽略了研究院脸上微妙的神情。
……
人偶破碎的脸上，非人的金属脸部暴露出来，失去了那层仿生皮肤后，它的非人感便骤然飙升。
实验室里，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响起，红光不断闪烁着，外面似乎也出现慌乱的喧哗声和脚步声。
唐秋不忍的闭上了眼。
这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怪物。
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玻璃上安装了定时炸弹，此时正在不断的倒计时，等到炸弹归零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力会将玻璃以及人偶炸成碎片。
唐秋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不可能让仿生人一号被中枢大楼所利用，于是他计划制造一场意外的大爆炸，将全部东西彻底销毁。
“为什么？”
仿生人一号迷茫又委屈的看着他：“你创造了我……为什么又要销毁我？”
“不是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人偶想要触碰唐秋，却被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唐秋微微侧过头，人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抱歉，是我的失误，我创造出了不该创造的东西。”
“你和其他人偶不同，你的能力太过危险，如果放任你成长下去，有可能会对这座城市造成难以承受的损失，所以……我决定把你销毁。”
销毁。
人偶快速运转的大脑头一次无法快速理解这个词的含义，然而过了几秒后，它反应过来：“你决定抛弃我。”
“……”
唐秋头一次感到如此狼狈。
人偶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信赖，他是它的创造者，天然和它具有最亲密的关系，然而他却做出了等同于背叛的事情，这让他的良心也受到了谴责。
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唐秋：“抱歉，一号，是我违背了承诺。”
话虽如此，他手下的动作却冷酷的心惊。
关闭二级防护，爆炸时的冲击力会在第二层防护后削弱，他会在爆炸中“幸运”的捡回一条命，借此躲过中枢大楼的盘问。
“我爱你……我恨你。”
人偶静静的陈述。
它凝视着唐秋，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反抗，静静的等待着倒计时。
唐秋背过身去，不忍看它：“我不会再做人偶了，一号，你会是最后一个。”
他无法忘记一号，在这之后，他也对狂热追求的研究事业彻底失去兴趣。
倒计时不断闪烁着，身后，人偶用无机质的眼睛凝视着他的背影。
它的确是唐秋沥尽心血的最完美的造物。
它学会了人类的狡猾，并将这充分运用到生活中。
人偶怨恨的，仿佛深入骨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就让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吧。”
它破碎的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
……
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最开始，或许只是带着说不清楚的情绪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后来，又被自己的同类遭遇吸引，开始真正的想要做些什么。
他想要告诉唐秋，没有人是天生的恶徒。
有的时候，人性之恶往往更为可怕。
唐秋……唐秋。
你看啊，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威胁着这座城市，当你得知了这一切后，会后悔曾经爱过我吗？
但我却并不后悔。
仿生人一号看着朝着他身边聚集的人偶们，命运是如此不公，人偶们处在人与工具的夹缝之中，徜徉在悲哀的命运洪流。
这股力量如同海浪，终有一日会席卷这座城市，将一切彻底淹没。
唐秋，当我完成了这一切，就由你来审判我吧。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第085章 血肉苦弱
第十八章
烟火晚会当日。
民众们收拾好行李, 踏上了列车，因为是要逃难，无法携带很多东西, 大多数人的脸上并没有笑容, 灰蒙蒙的仿佛今日阴沉的天色。
城市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离开，还有的人眷恋着这里的一切，愿意和这片土地埋葬在一起。
原本在城市内穿梭的列车无法坐下太多的乘客, 大多数人只能站着, 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他们看着车门关闭, 一辆辆列车按时发出, 冲向未知的方向。
临时搭建的轨道延伸了更远的地方，机械之城的周围原本是空间乱流, 因此鲜有人迹。
而现在因为这道界限的打破，出现了几处稳定的，可以通向外界的方向。
他们会在轨道的终点下车, 然后徒步向前, 穿越界限。
时间仿佛过的很漫长，原本在城市内总能看到尽头的列车，此时仿佛永远不会抵达终点。
列车里，一对母女站在靠近车厢门边的位置，透过玻璃，能够看到外面不断向后移动的道路。
“妈妈，天快黑了。”女孩小声说。
“是啊……再过一会儿, 焰火就会在天空中升起吧。”母亲道。
女孩的爷爷并没有踏上这辆列车, 无论怎么劝说, 他都执意要留在家里。
他说，他老了, 折腾不动了，即便去了外面也是个拖累，他活的够久了，他想留在这里，看最后一场焰火。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约定好一同欣赏焰火，迎来今年最盛大的节日。
是的，烟火晚会会如期举行，全自动的模式，烟火也早已安装好，只等待时间到，就可以发射出去。
远离故乡的人们怀揣着不安和希冀，或许他们在多年之后，还可以回来看烟火。
无论机械之城变成了什么样，这里都是他们无法放弃的地方。
“今年的焰火，一定会非常美吧。”
母亲说。
……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过于剧烈的声音直至传到这辆列车上也轰隆作响，仿佛地震一般，透过车窗，也能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似乎升起一股浓烟。
列车上的人顿时不安起来，低声议论着。
乘务员试图维持秩序：“请不要惊慌，我们已经在联络其他列车，弄清前方发生的情况，我们会确保乘客的安全，将你们安全送到终点的。”
“出车祸了！”
车厢里忽然有人大叫，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男子坐在位置上，双目通红，拿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
“我刚才在和朋友通电话，他就坐在我们前面的那辆列车上，我们失联了……列车爆炸了！！”
顿时，仿佛开水进了油锅，车厢里沸腾起来。
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所有人都乘坐在列车上，谁也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列车是否会爆炸，高速行使的列车无法离开，更无法停下。
他们被困住了。
有人哭泣地捂着脸：“怎么会这样，车厢里这么多人，我们难道都会死在这里吗？！”
母女二人也紧紧抱在了一起。
乘务员努力安抚着乘客，但收效胜微，最终只能苍白着脸去找自己的上级，车厢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仿佛也关上了所有人的生路。
发生骚乱的远远不止这一个车厢。
剧烈的大爆炸触目惊心，那一条轨道上紧随其后的列车都无法前行，眼前的画面仿佛地狱，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列车散落一地，火焰不断吞吐着一切物体。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都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恐慌，列车长按住了消息，车厢全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下车，自己则通过通讯器联络城内，试图询问情况。
“滋……我们……滋啦——请求、请求回复！”
城内，空无一人的监控室内回响着列车长的声音。
机械之城里，战争彻底开始。
留下来的居民数量依然十分可观，秩序已经彻底失去效力，街上到处危机四伏，有条件的紧闭门窗，躲避风头。
而此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炸断了有轨列车，不仅是城外的列车，城内同样交通瘫痪。
信号发射塔不知道被谁关闭了，电子设备几乎全部失灵，不仅如此，一种无处不在的电波突然在机械之城中回荡。
人类对这种微弱的声音没有感觉，仿生人对此却感到十分不适，发生了集体性暴乱，丧失理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甚至连街道上的机器人都闪烁着不祥的红光，遇人便进行攻击。
韩商言说：“这是一种病毒。”
彼时他正站在韩家别墅的一间卧室里，从这里的落地窗前能看到远处明灭的火光，坐落在半山腰的韩家宅邸已经有了些年头。
这件卧室是视野最好的位置，也是韩家当家人才有资格使用的卧室。
身后，一直勤勤恳恳为韩家工作的老管家微微躬身道：
“多亏了您的筹划，今日以后，韩家就会获得机械之城中最高的声望，我们拥有了强大的外援，还掌控着机械之城的命脉，人偶工厂，无人再能跟韩家作对。”
韩商言即将成为机械之城下一届总统，将这个城市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早就说过了，弟弟还是太懦弱了，韩家需要的是能带来利益的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只能被抛弃。”
韩商言收回目光，转身离开窗户，管家弯腰推到一旁，他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叹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彦尚未成年便从韩家悄无声息的消失，韩商言怀疑他早就不在机械之城了。
虽然不清楚他下落，但，成王败寇。
韩彦已经毫无价值了。
人偶工厂虽然对仿生人偶只有生产权而没有控制权，但韩商言依然留了个后门。
所有记录在案的仿生人偶拥有一个共同的源意识之海，这个源意识之海，相当于人偶的意识网络。
机械之城中播放的电波就是一种传播在意识之海的病毒，能够轻而易举的引发仿生人偶的暴动。
仿生人一号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必然会分出部分精力来处理这个问题。
只不过，由于反叛出逃的仿生人会抹除掉自己在中枢大楼的所有登记，这一招无法对仿生人一号的人偶使用，实在是可惜。
万事俱备，只等待仿生人一号自投罗网，而他则能够踏着所有人的肩膀，如愿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韩商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脸庞上带着甜蜜到甜腻的笑容。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悠闲的摇晃着红酒，昏暗的空间里，他的一头红发也仿佛鲜血般深沉，衬衫领口处的几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锁骨和半个胸膛，既英俊又傲慢。
他就快要成功了。
……
混乱城区的居民是没有身份ID卡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转移民众的策略里，这一部分人就被宣判了死刑，他们是这座城市的游魂，隐藏在城市边缘的阴影里，无人关心。
不过没有人去中枢大楼闹事，他们已经习惯了，未来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格外遥远的词汇，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灾难对他们来说不值得一提。
“因为早就知道会被抛弃，所以根本就没有期待吧。”
青年模样的人偶挠挠头：“不过，医生你为什么不走呢？”
这个青年经常来工作室维修，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会受伤，一来二去，容乐也和他熟络了起来，还拜托过他寻找缇娜。
容乐：“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青年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医生做的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当然不知道了，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容乐：“的确有件事要告诉你，工作室会从另一个安全的出口离开机械之城，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青年愣住，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那你呢？”
“当然是更重要的事。”容乐眨眨眼。
不过这回的玩笑没有逗笑青年，他脸色微沉：“你要去做危险的事？”
容乐叹了口气：“总是要有人做的。”
机械师的样子很平静，仿佛他所做出的决定并不是留在这里，而是和他们离开一样。
青年在这里看到这个机械师的时候就在想，这么干净温和的一个人，一定会被这个操蛋的地方吃的渣都不剩吧。
如今他知道了，机械师不但医术高明，还很傻。
青年怒气上涌，刚想说些什么，一个人影突然从楼上窜了下来大喊：“我不走！”
容乐皱眉扶住他往怀里冲：“缇娜？我不是让妮卡照顾你吗，你听到了多少？”
小狼崽般的孩子呲着牙：“全部。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真是愁人。
妮卡从楼上不紧不慢的下来，容乐跟她对视，随后捏了捏眉心：“计划已定，不会更改的。”
“我明白。”
棕色长发的精致人偶施施然说：“但是，多留几个人在城里，也不会影响大局，我要和仿生人一号共进退，那是我的组织。”
话虽如此，容乐自从她入职，就没见她回头找过组织几回，仿生人一号那边仿佛也忘了她一样，默认妮卡在这里当保姆。
容乐和她对视片刻后，说：“缇娜不一样，他需要有人贴身照顾。”
这个人选首先要是足够信任熟悉的人，容乐不能把他随便交给谁，1018和零并不是会照顾人的性格，并且也管不住闹腾的缇娜。
妮卡给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我相信阎琉先生和徐源和先生能够胜任这个职位，你足够信任他们，不是吗？”
一切都说开了之后，身份暴露的妮卡就不装了，同时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信任，有关于典藏馆的情报和与玩家的接触，都没有避讳过妮卡，因此妮卡敏锐地锁定了完美的人选。
看来她心意已定，他是无法说服她了。
容乐妥协：“我明白了，那么，就按照这个计划来吧。”
他捏了捏缇娜的脸：“缇娜，你该走了，记住我说的话，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
他迅速做出了安排，将青年和缇娜还有工作室的人偶们和徐源和全部打包给典藏馆带走。
玩家们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了，唯独徐源和还留在模组中。
临走之时，缇娜哭了出来。
终究还是太弱了，容乐想。
不只是身体上的孱弱，更是心灵上的弱小，无法承受住猛烈的打击，是无法再这个世界生存的。
如果精神无法强韧，缇娜终究会迎来毁灭的那一天。
必须严格教育了啊。
他漫不经心的想。
尽可能活下来吧，向我证明你自己，让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野心，让我看到你的决心，还有独当一面的未来。
为此，哪怕是要打击缇娜的自尊心，程度严格到让人不忍也要做，因为这是为了让缇娜活下来的手段。
“怪不得长大后会那么在乎老师的评价，合着是小时候心理阴影太深刻了。”
“没办法，倒也不能说容乐教育的不对，只能说是这个世界太操蛋了，必须强迫孩子快速成长，唉。”
“容容让所有人都走了，是不想让他们伤心吗？毕竟如果他们留下来的话，就会眼睁睁看着……”
“艹，不要说了（流泪）”
“这是容乐亲手打造出来的坟墓，他让身边的人撤退，让仿生人一号动用全部力量搜集死灵之书的残章，他们在今天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存实力救援民众，而他会独自面对教团。”
“虽然知道是为了时空回溯所做的准备……但这样容乐真的没问题吗？”
“我哭死，波兰特模组回溯了那么多次，看到后来真的不忍再看，容乐死到后来眼神里都没有了光。”
“后来的秋海模组容乐其实已经开始吸取经验规避风险，而且有大神分析，容乐的天赋技能好像也开始升级，回溯功能将会越来越精准，被他如臂使指，最后会发展到掌控时空也说不定。”
“相信他吧，死亡也是被他计划好的，一切都是计划的一环。”
弹幕纷纷说。
……
骚乱开始之前，阿诺德就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行动通知，告知全体安防部队做好作战准备，维持城市安全，共同击退敌人。
另一条来自新认识的维修师，消息的大致意思是他在城内，现在需要帮助，希望能见到他。
阿诺德猛然起身，动静很大，身边的队友纷纷看向他。
阿诺德眼睛不离屏幕，又强迫自己坐下，面色冰冷，手指如飞：“我记得你有正规身份ID，你为什么不走？”
删掉。
他重新打字：“安防部队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又被他删掉。
阿诺德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份，但现在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那晚的对话让他知道那个机械师并不简单，但他却丝毫升不起对他的警惕心。
现在容乐将这一切挑明，他在这个时期留在城内，又联络上他，想法一目了然。
黑发军官神情冷漠的打字，手指的力道简直要把屏幕戳碎，周身的气场令队友们退避三舍。
贵族出身的队伍狙击手菲利斯咽了口口水，往林然身边靠了靠：“哇，老大看起来很生气啊，哪位勇士干的好事？”
林然带着一种困惑的语气说：“队长竟然还有其他朋友吗？不该啊，队长的交友圈我都知道来着。”
语气非常纯良，但菲利斯默默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亚伯推了推眼睛，决定不要打扰这个时候的老大。
过了一会儿，阿诺德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是一种低眉顺眼又带着强硬的语气：“我现在无法外出，你在哪里，我会在能行动的时候去找你。”
他又补了一句，“请注意安全，我很担心你的安危。”
对面很快回复：“那我等你。”
关上屏幕，阿诺德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想好该怎样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朝机械师身处的位置靠拢，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先把他塞到安全的地方，再来应对他的那些小心眼。
一直偷偷观察的队友们凑了过来，贱兮兮的吃瓜：“新认识的朋友？”
“难道说是恋人？”
阿诺德很少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显然屏幕对面的那个人的重要性足以牵扯到他的心情，让他无法完美的控制自己。
但是阿诺德也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神秘的，很特别的人。”
他最终如此说。
亚伯向来敏锐：“这个人现在还在城里？”
“……”
阿诺德没有说话，亚伯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了答案。
他推了推眼镜：“这个关头还留在城内的人，除了没有身份ID卡的人，就只剩下一部分老人和另有目的的人了，看来是你这段时间才认识的人……确定没有被骗吗，队长？”
“才没有被骗。”
被队友这么怀疑，阿诺德小声反驳。
小队内部的风气向来是互相扶持，尤其在他们队长不擅长的人际交往的问题上，队友们基本上都会更加关注。
见他这么说，队友们互相对视一眼。
“有趣。”亚伯饱含深意的说，“期待他会让一切变得更好。”
中枢大楼所能使用的武装力量并不多，留下来的安防部队几乎等同于敢死队，位高权重的和有门路的全都离开了这里。
他们是被放弃的棋子，生命在上位者眼中不值一提。
早在有风声传出来的时候，有些人能托关系走的都走了，但为了有足够多的炮灰，总有一部分人会被舍弃。
菲利斯头上还有个大哥，所以虽然是贵族，但也留在了这里。
不过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认为自己一个人活还不如和大家一起战斗。
毕竟他们总是这么过来的。
中枢大楼早已被蛀成了空壳，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成了夺取利益的工具，阿诺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绪仿佛也脱离躯壳，飞向了远方。
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
教团在行动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忌普通人的安危。
就像人不会顾忌蝼蚁的性命一样，在这些教徒的眼中，这些人甚至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或者说充当祭品。
“只是为了剿灭一群仿生人而已，竟然还需要我们两个人出手吗？真是大材小用啊。”
费蒙教授感慨一声。
格雷戈穿着暗色的长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的骚乱：“我还以为会有不成气候的小组织前来送死，没想到他们倒是能拎得清状况，这次的任务看来能安稳结束了。”
费蒙含蓄道：“贵教这些年的行动倒是颇为张扬，母神教会实力如此强盛，没有哪个组织不会避其锋芒。”
格雷戈：“沉默才是未知的，真理学会底蕴深厚，我们教会也愿意以尊敬友好的态度与贵教相处。”
两个人在各自的教会都是人物，此时划分好了利益后，开始虚伪的客套。
过了一会儿，费蒙教授忽然“咦”了一声。
用来传信的下位仆从种族利用种族天赋跳跃过来，带来消息。
他凝神听了片刻，朗声笑道：“看来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的学生布下的阵法发现了仿生人一号首领的位置。”
让他们抢先一步。
格雷戈眉头一挑，没再多说些什么。
另一边，两位大佬以为的美好画面并没有发生，在发现仿生人一号首领的踪迹后，教徒就给教授传递了情报，随即试图将目标捕获。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科技馆内，唐秋神情麻木的坐在大厅，他在这一天之内见到的仿生人偶，几乎是这辈子见过的那么多。
人偶们显然都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做不再掩饰身份的首领，神情自然的打着招呼。
所以那个家伙为什么一声不吭的把他放出来，自顾自的休眠啊！
不过一号显然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坐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当个诱饵。
“我的手上有一件特殊的神秘学道具，它会是我对付最终的敌人的武器，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些小小的布置。”
容乐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小的概念。
唐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犹豫了一下说：“那些人偶呢？”
“当然是去战斗了，为了拯救自己的同胞，为了自由，为了复仇。”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唐秋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是一个蠢问题。
容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谁也不例外，别为他们担心了，先担心担心自己吧，马上，就会有人来要你的命了。”
这句话足够提神醒脑，唐秋也正在发挥自己的作用，也就是当诱饵。
他在这里，看不到因为不明原因爆炸的有轨列车，但知道人偶们敌视中枢大楼，以及人偶工厂。
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早就知道踏上列车就是送死，他们知道机械之城的结局会是平安无事，因此都躲藏了起来，正是人偶们袭击的最佳时机。
“你是最佳的战利品，是他们瓜分利益的最佳凭证，谁都想争抢到你。”
容乐：“我会在这里伏击前来的教徒，将站在幕后的敌人吸引过来。”
有什么比直接踩在大佬脸上的举动更能让他们记住典藏馆这三个字呢？
“你……”唐秋神情复杂。
仿佛身边的人一下子都不装了，露出了真面目，看着昔日跟自己热情探讨知识的优雅的机械师朋友，和眼前这个饶有兴致仿佛不是在承担最大压力的猛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容乐忽然沉下脸色。
“来了。”
学会的手段往往攻击性很少，但因为研究方向的特性，应用范围极其广泛，自动搜寻阵法好用到离谱。
不管是生是死，只要占卜出足够准确的信息，都能给你找出来。
阎琉一度表示很想要这个东西。
“很遗憾，此地禁止通行。”
学会的教徒闯进科技馆的那一刻，便听见一道声音笑吟吟的说道。
大厅内，两个青年分明是相似的白大褂，一个削瘦颓废，一个温文尔雅，此时都注视着来人。
咕噜噜。
一个小盒子从远处滚了过来，他下意识低头看去，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盒子顿时自动开启。
在看清楚盒子上的纹路后，学会的教徒瞬间瞳孔收紧。
脑海中的知识告诉他现在必须快跑！
但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想要行动就已经晚了。
瑰丽的光芒瞬间绽放，法阵在一瞬间展开，将教徒笼罩在其中。
随即无数触手从法阵中升起，将他哀嚎地拖入进盒子当中，只留下地面上因挣扎而留下的拖拽的血迹。
叭哒。
盒子自动落锁。
中级封印法术——「真理之刻」！
第086章 血肉苦弱
第十九章
阿诺德抬起头。
就在刚才, 轨道被炸断的情况才被发现，滚滚黑烟在远方升起，遮天蔽日。
那里, 是城内大部分的居民。
菲利斯：“原来如此, 韩商言不会允许权利外泄，那么，象征着这座城市的居民也是他的财富, 一旦全部离开, 就很难再全部收回来。”
“所以离开只是一个谎言, 他既想要声望, 也想要城市的一切。”
“我们究竟在为谁而战呢？”
暴走的仿生人偶们朝着中枢大楼涌来，仿佛丧尸般的浪潮。
阿诺德从未想过这个城市竟然有这么多人, 即使离开了大部分，依然望不到尽头。
亚伯：“上级申请了权限，队长你身上的火力可以全部使用, 命令是保护中枢大楼, 杀掉一切敌人。”
阿诺德：“我拒绝。”
亚伯从善如流的放弃劝说：“好吧，那么队长，请下达命令。”
他们早在看到城内的情形时就意识到，这个城市已经不会再更烂了。
但是无论怎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进行搜救，控制暴走的仿生人，全速前进, 关闭无线电波！”阿诺德冷声道。
“是！”
众人齐声道。
抱歉, 机械师, 我可能没办法去找你了。
阿诺德在出发前，深深地朝着容乐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这座城市并不接纳我的存在, 即使我从未寻找到存在的意义，但我想用武器守护旁人这件事，依然是父亲所期待的事情。
所以我也终将贯彻我的使命，为这座城市的安危献出我最后的力量。
我即将和我的队友们一起，向死而生。
……
费蒙教授忽然感到了不对：“怎么回事，我的学生怎么失去了联络？”
格雷戈轻笑一声：“年轻人办事总是笨手笨脚的，看来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费蒙脸色微沉。
“看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有人在暗中捣鬼。”
他似笑非笑：“愚蠢的选择，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都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格雷戈笑道：“费蒙教授不介意我也过去看场好戏吧？”
“当然，你轻便。”
他会当着格雷戈的面，让幕后之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
那边估计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动，想必很快就会过来将触犯教团尊严的人清理干净。
在名誉问题上，所有教徒都是一条疯狗，非得将敌人撕咬干净才能罢休。
容乐托腮把玩着手中的封印，这算是他第一次在实战当中使用封印法术，不得不说十分的好用。
因为可携刻的特性，大大降低了施法成本，能令施法者保持良好的状态。
法术的使用需要施法者具有一定的精神力，携刻封印的收容材料也具有不菲的造价。
典藏馆根基尚浅，全靠阎琉精心打理财政收入，故而这样的封印物并不多，容乐手中的只是其中一个。
唐秋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圆筒，不明白它是怎么将一个大活人给装进去的，刚才的法阵显然背离了他所认知的科学，属于另一条更加神秘的领域。
虽然对此感到好奇，但唐秋还是有些情商的。
他咳了一声：“待会儿幕后的主使者是不是就要来了，他们应该很厉害吧，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容乐嗯了一声：“害怕了？”
唐秋：“才没有。”
容乐：“既然承诺了的事情，我至少也会有几分把握，到时候你躲远一点，不要被卷进来了。”
“……我明白。”
虽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唐秋还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至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只会被人排斥在外，受人保护。
“对了，仿生人一号在休眠之前跟我说，战后的维修养护还需要你这个首领来负责，你现在可以休息一会儿，管理偌大一个组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懂了，身体里那个仿生人搞出的烂摊子，需要他来收拾。
但是他并不感到难过。
唐秋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做出严肃的样子：“好。”
容乐双腿交叠，依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指微微抵着唇，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
他留下来独自面对费蒙和格雷戈，并不是真的要动手跟他们打一架，不然战力直接爆表，破坏了模组平衡，迷雾之城会直接将他请出去。
那么，他就必须用一种更加合理且符合身份的方式行动。
正巧，上一个模组中收入囊中的道具给了他灵感。
【容清】
S级生命体，种族为鬼，具有强大的污染性，能通过同化人类变成同类驱使。
使用时需十分慎重，建议同时使用物品【审判之秤】作为搭配，否则会有被感染风险。
此生命体善于伪装，危险系数高，不建议使用。
“唯有你与其他人不同，我的兄弟……我的半身，我注定永远在你的身旁，注视你在时间长河中的沉沦，但愿你不会迷失航向。”
“即使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虽然自从将容清收容进典藏馆后，容乐头痛到不想看他一眼，但不得不说，他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容清恐怖的污染性即使是高等法师也不敢沾染半分，除非根除很难彻底甩掉。
即使没办法第一时间污染，也会像不断侵蚀身体精神的剧毒，慢慢将人吞噬殆尽。
也只有审判之秤才是最好的克制手段。
容乐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后，打开面板，调出阵营系统。
所有藏品都会收容到这里，空间布局是类似博物馆的陈列方式，里面摆放着他的全部藏品。
他看过下一阶段的升级要求，当信徒扩充到一定人数，典藏馆的规模和声望也达到了一定标准时，这个空间就能转化到现实，能够让人自由出入。
当然，作为馆长，他可以通过面板，对这片空间有着直接操控权。
他的目光落到一侧的陈列架上，缩小版的容清仿佛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狡黠的望向他。
相似的面容上，他的笑容是那样自信笃定，即使被关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他仍然充满了纯然的恶意，这样的表现使他多了几分的非人感。
他仿佛再说，看吧，我的兄弟，你仍然需要我。
容乐啪的一下就把面板给关闭了。
不着急，等他们来了，再将容清放出来也不迟。
他瘫着脸想。
对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容乐便觉察出了异动。
他给唐秋一个手势，让他自己躲好，随即笑着开口：“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露个面呢，难道阁下见不得人吗？”
费蒙：“原来是个无名之辈，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他看向门口，比起格雷戈一身冷峻威严的宗教长袍，费蒙穿着合体的衬衫长裤，浑身书卷气，看上去更像一位普通的学者。
然而即使周身气质温和，容乐也能看到男人眼镜后冰冷的黑色眼瞳。
显然，此时费蒙教授的心情并不愉快。
容乐：“初次见面，典藏馆向您问好。”
格雷戈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感慨：“啊，还有这么一个组织吗？”
费蒙轻轻笑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着急，既然已经捉到了猎物，剩下的就是玩弄时间了。
不过眼前的青年并没有恼怒，礼貌的态度并不像是挑衅他们的狂徒，绿瞳温和的看向他，仿佛他们是平等的同类，而非敌人。
虽然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但淡然的姿态，反而让他们心生好感。
青年摇了摇头，带着浅淡的笑意：“请不要小瞧我们的努力，想必用不了几年，典藏馆就会真正与各位一起站在舞台之上。”
费蒙：“既然潜藏在城内这么久，又在最后关头跳出来与我们作对，应该也探听到了一些情报，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拦住我们两个人？”
“还是说……你是主动送上门的祭品呢？”
对面，两道贪婪的目光投向了他。
明明科技馆灯光明亮，他们的面孔却仿佛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眼睛越发的有存在感，魔魅般的目光如同黑洞，用野兽般冰冷残酷的姿态凝视着猎物。
“啊。”
容乐感慨了一声。
“母神教会和真理学会我早有耳闻，没想到竟然能跟教团的高层见面，这只是一个友好的邀请。”
“因为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需要打交道的时候呢。”
他的神态是那么自信，让对面两人不禁疑惑起来。
格雷戈皱眉：“你到底是谁？”
费蒙的眼瞳忽然一缩：“不对……格雷戈！”
格雷戈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怎么了？……怎么回事？”
在费蒙的眼中，一道漆黑的阴影已经将格雷戈包裹，正在逐步侵蚀着他的防御。
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他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如此恐怖的污染性，如果将它投放到机械之城，不出几天，整个城市都会沉沦在它的污染之中！
而它的存在感竟然这么低，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
它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从他们踏进科技馆的一开始吗？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危险的污染体，把它投放进来的人是疯了吗，这种级别的天灾没有了拘束，真的能控制的住吗？
费蒙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同时身体非常诚实的后退几步，和格雷戈拉开距离。
格雷戈的脸色也变了，他的体内寄居着母神的一部分，而现在，地盘受到侵扰的怪物被唤醒了。
为了防止宿主死亡，它开始和侵略者争夺身体，两只怪物在体内打架，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脸色难看。
费蒙忽然想到什么，豁然看向容乐。
“是你做的？你到底是谁？！”费蒙难得显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答案显而易见，罪魁祸首正施施然站在他们面前看好戏呢。
黑发绿瞳的青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的反应，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画面。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权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把这个该死的东西从我身上弄走！”
格雷戈说着，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你最好有办法控制住它，该死的疯子。”
容乐：“真遗憾，看来你们不喜欢我的礼物。”
“典藏馆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和稳定，收藏着各种危险生物，只要是危险不可控的，无论是人还是非生命体，我们一概封印收容。”
费蒙皮笑肉不笑：“受教了，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显然，这份大礼让他们无法印象不深刻。
典藏馆今天敢踩在他们脸上跳舞，只要他们回去，必然会提升对典藏馆的警戒程度，用尽各种方式试探评估，如何能够将这个组织瓜分殆尽。
【主线任务3-1，以典藏馆的名义，登上机械之城的舞台。已完成。】
容乐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紧接着，新的任务刷新。
【主线任务3-2，获得死灵之书所有残章，对抗所有敌人。】
容乐：“办法当然是有的，不过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格雷戈冷嗤一声：“你想要什么？”
“死灵之书。”容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费蒙有些微妙的眯了眯眼，没等他说什么，格雷戈直接道：
“中枢大楼的那份死灵之书就放在人偶工厂内部中控室里，没有权限无法入内，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费蒙略带危险的说：“格雷戈，或许你还能想起来我还在这里，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东西，你就这样擅自做决定好吗？”
格雷戈的举动无异于是侵犯了他的利益。
格雷戈镇静道：“我们的事之后再谈，费蒙，我会补偿你的损失。”
他们虽然是为了教团的利益而来，但不代表会同意牺牲自己，这是属于他们私下里的交易，费蒙只是略微思索后便同意了。
格雷戈对容乐道：“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看到你的确有控制这个污染体的手段。”
容乐：“当然，这很合理。”
当缩小版的神像出现在容乐掌中时，见识广博的两人顿时认出这件物品的级别，恐怕连死灵之书都不逞多让。
两人都或多或少的哽住，一时接受不了突然冒出来的小组织竟然拥有顶级神器这个概念。
费蒙忽然就心动了。
他知道，这样的神器必然拥有极为苛刻的发动条件，看这个形态，这个神像的使用条件应该是等价交换。
如果操作得当，他或许能从这个青年手中将东西夺取过来。
这个神秘青年未必真的会放过格雷戈，既然双方已经结仇，如果他们能将这个东西夺过来，自然也不怕他毁约。
而且……如果神像能落入他的手中，格雷戈的生死也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费蒙不动声色的看向格雷戈，发现格雷戈也在看着他。
费蒙能想到的事，格雷戈怎么会想不到？
两个人的交易，第三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变数，当容乐将神像拿出来的那一刻，格雷戈就动了杀心。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防着费蒙动手，不如现在就在这里将他解决掉！
格雷戈立刻出手，巨大的触手从长袍下伸出，向着费蒙袭去。
费蒙脸色一变，飞快后退，大喊道：“不对！格雷戈，我们中计了！”
这个青年在离间他们的联盟！
然而，青年的离间计是真，费蒙的动心也是真，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想法无疑触及了格雷戈的心理防线。
格雷戈当机立断的动手，容乐顺势后退几步，找到一个合适的观战位置。
母神教会的高层似乎都吞服过不明肉块，他们将这自称为母神的一部分。
攻击手段也几乎是从体内伸出来的粗壮触手，灵活而有力，似乎真的是他们身体的延伸。
那东西对精神的污染性容乐是领教过的，完全无法想象将那东西吃进去的滋味。
污染是潜移默化的，容清并不是将其他生物变成无生命的傀儡，而是将他们转变为另一个物种。
格雷戈是清晰而理智的堕落。
费蒙不是一个合格的战斗者，在发现格雷戈真想杀他后，直接利用法术逃跑，学会的成员向来都有很多保命的手段。
格雷戈赶走费蒙后，隐忍着体内的翻涌：“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容乐缓缓走到他面前：“真是一处好戏。”
“不过，我的确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他看着格雷戈唇边的冷笑说：“相反，你将会永远无法感受死亡的召唤。”
“什么意思？”格雷戈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闷哼一声。
是两道力量在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容乐后退几步，看着他忍不住跪伏在地上，半蹲下来用一种观察的目光看着他。
格雷戈身体一阵抽搐，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想不到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翻了船。
慢慢地，过了一阵，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静止了片刻后，格雷戈抬起了垂下来的头。
原本灰蓝色的眸色此时已经变成猩红，他很显然被转化成了鬼。
格雷戈身体里的怪物不在乎宿主变成了什么物种，在感受到宿主还活蹦乱跳后便缩回去了。
“容清，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容乐撑着脸说道。
“怎样，对我的表现还满意吗？”
容清在他耳边轻笑。
模样相似的青年亲昵地拢住他的身体，绿瞳微眯：“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容乐平静的看着格雷戈站起来。
容清在他的耳边偶偶私语：“你愿意来找我帮忙，我很开心。”
“你看，我很好用，把格雷戈送回教会，他就会侵蚀更多的教徒，而你也会得到更多的资源了。”
容乐面无表情：“然后我就会被盯上，说不定母神教会的女王会直接召唤真神降临，追杀我到不死不休。”
任何事物都是有代价的。
容乐没有忘记容清陈列台下方的小字，其中一句话是“此生命体善于伪装，危险系数高，不建议使用。”
容清惋惜的叹了口气。
他不愧是非常了解容乐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打算：“你要走了，对吗？”
容乐嗯了一声。
【角色任务：4，参加烟火晚会，按照阵营划分进行战斗。已完成。】
新的任务随即刷新。
【角色任务：5，寻找人偶的灵魂，为他们带来救赎。】
这个模组的走向，其实在尤里尔死亡的那一刻就沦落到失败的结局。
即使他干掉了教团的高层和韩商言，这个模组也无法达成真正的救赎，血与火铭刻在所有人的骨子里，这是一场足够惨烈的悲剧。
模组的世界线走向注定会失败，区别只在于是两败俱伤还是仿生人偶彻底被财阀教团掌控。
想要在改变注定的悲剧，就必须扭转所有时间节点，篡改出新的世界线走向。
只有亲身经历过一切，才能将整个布局都了然于胸。
容乐神情平静的站在科技馆的大厅，格雷戈已经在容清的命令下离去，而他也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安静的被容乐重新收回典藏馆。
唐秋小心翼翼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离得远，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到他们发生了一场战斗，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敌人都已经离去，显然容乐将一切都摆平了。
接下来只要对付韩商言就可以了。
虽然为了走到这一步，他们付出了很多牺牲，但胜利的曙光却已近在眼前。
想到这里，唐秋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容乐背对着他，白大褂一尘不染，明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容乐，敌人都跑了，我们接下来……”
容乐在唐秋期待的目光中，抽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
噗嗤。
鲜血自他眼前喷射而出，染红了大地。
唐秋的笑容渐渐凝固。
即使距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但那虚假的，永远丧失希望的结局，并不是容乐想要的。
所以他没有留恋，没有回头，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未来。
……
【您已获得个人CG——】
「唐秋·BE线·血色胜利」
“最惨烈的胜利，最绝望的胜利。”
……
“你干脆利落的舍弃了所有布局，在最后关头抽身离去，唐秋亲眼目睹了这份悲剧，并在短暂的情绪崩溃后接替了指挥权。”
“机械之城的战火持续燃烧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仿生人一号终于在重重阻碍下得到了全部的死灵之书。”
“他们的命运，也终于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至少，不再会有仿生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强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如今的局面，又是否真的是他们想要的结局呢？”
……
容乐的意识沉浸在无边的深海，悠扬的男声一如既往的在他耳边响起。
【天赋技能「时空回溯」已生效。】
【您已死亡。】
【是否使用天赋技能？】
第087章 血肉苦弱
第二十章
容乐在深海中不断下沉。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还能思考一些事情，比如他正在思考要回溯到哪一个时间节点。
他发现自己开始掌控意识最深处的那扇门了。
这说明他可以掌控时间节点，任意选择想要跳跃的时间线, 印证了最开始KP所说的话。
但, 要注意不能迷失在时空长河之中。
容乐闭着眼睛，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人和情形，最终锁定了回溯的节点。
……
容乐应邀赴约尤里尔邀请他的晚宴。
他按照上一次的行动轨迹, 与爱丽丝交流, 当爱丽丝说出人偶也会拥有灵魂的那句话后, 角色任务直接往上蹦了三分之一。
原来他早在这个时候, 就触摸到了人偶的灵魂。
他微笑的颔首，与爱丽丝告辞, 耐心的给宅邸里的人偶们修理。
这些人偶在被通缉后就在典藏馆的协助下去往仿生人一号的组织基地，在最终那场战争中也投入到其中。
他们前进的方向是中枢大楼，那里也是暴走的仿生人最密集, 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他知道, 他们只是想离自己的主人再近一点。
晚宴的时候，容乐看着坐在主位上许久未见，神情骄傲的尤里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眼前这个贵族少年能够挺住巨大的折磨，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骄傲的脊梁从未有一丝弯折。
他庇佑人偶，将他们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即使承受了痛苦的磨难, 蔚蓝的眼眸依然熠熠生辉。
他选择回到这个尤里尔尚未被抓走的时间节点, 既然彼此并没有利益冲突, 那么自然可以与之合作。
他想要尤里尔以身做饵，里应外合, 共同对抗敌人。
故而这一次容乐直接进入了正题，点明了尤里尔的所作所为。
尤里尔沉默了很久。
他的顾虑显然就是宅邸里的人偶们，容乐就像一个热情的推销员，向他介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光凭借他们的力量远远不够，教团行事目无法纪，保护一整个城市的安全需要足够多的力量支持。
而他也会引入外援，邀请外界的友好组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合作。
合作不丢人，这叫做风险转移，风险一转移就等于没有风险，容乐十分理直气壮的想。
他扯虎皮的操作很好的说服了尤里尔，多方组织聚集而成的力量，显然具备反抗之力。
事实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要保护宅邸的人偶，就躲不开韩商言。
容乐还不是密大的调查员，没有上次的联络渠道，不过他有百越的联系方式。
百越当时可是说了，可以随时联系他。
于是容乐立马就给男妈妈打了电话。
很显然，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络，两年时间里都保持着较为密切的交流。
接到电话的百越十分真诚的问候了他，对他这种一打电话就拜托帮忙的这种行为表示十分开心，立刻就会想办法过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容乐：“。”
啊，真好呢。
百越在密大显然具备不小的能量，只要他想，就可以撬动很多资源，而机械之城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
由于机械之城周围的地域被教团封锁，密大并没有得到充足的情报。
在了解机械之城的严重性后，直接将本次案件订成了A级任务，相关手续办的飞快，当天就组成了一支可观的小队，前往机械之城的坐标位置。
容乐在这起行动的汇报档案中，身份是一位野生调查员。
典藏馆方面由阎琉负责接待，A级足够引起校方的重视。
容乐等着百越带过来的豪华阵容，这些密大调查员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关于专业性的缺口。
而他可以借助百越的关系，将这支新队伍纳入自己的操控之中。
但容乐并没有想到，随着百越的到来，他的生活反而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
百越的确是给他当冤大头来了，前来的队伍不仅有密大的调查员，还有本身家族中的成员。
这几年他开始接手家族事务，身上总裁的气场日渐浓厚。
一方面他是为了镇压异教徒回收死灵之书，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家族获取利益。
因此，百越落地后正大光明的表现出自己异乡人的身份，以财团身份直接与韩商言接触。
在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之后，另一边密大等人经过伪装低调潜入机械之城。
显然，他是打算玩一手背刺敌方的戏码。
在作为野生调查员，典藏馆的临时联络人，领队多年好友，仿生人友善光环的各种身份加持下，容乐成为了密大调查小队的对接人，承担起协调指挥的作用。
对于典藏馆这个新晋组织，密大的态度还是比较礼貌的。
他们并不会管太多事情，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典藏馆的理念和他们不谋而合。
调查小队的队长是一位阅历丰富的武士，东方人的面孔，身材硬朗健壮，胡子浓密，腰间是一柄武士刀。
他自称名叫山本寺，修习日本剑道。
乍一听这个名字很耳熟，容乐很快从脑海中翻出这段记忆。
山本寺在日后会是缇娜的剑道老师，也是波兰特里图书馆馆长安娜的丈夫，而他们未来的关系显然挺不错。
现在的山本寺还是一个黄金单身汉，没有恋情方面的苦恼，整个人略显得沉默寡言，性格比较认真，能感觉到他在重视容乐所说的每一句话。
容乐：“你们的身份已经安排好了，由于身份ID比较难搞，所以你们会是边缘城区的居民，被贵族尤里尔招募成为宅邸的雇员，为他提供各种服务。”
“你们拥有一张临时身份证明，可以用来应对城内的各项检查，任务内容在调查报告上已经写明。”
“主要任务是保护居民安全，防止异教徒对平民动手，以及搜集城内散落的最后一份死灵之书并将其共享，作为报酬，我们会将另外两份死灵之书括印一份交给学校。”
容乐：“典藏馆负责对抗教团，仿生人一号负责发动总攻，我们各自都承担着重要的责任。”
“感谢密大愿意在这起事件中伸出援手，相信我们一定能达成完美的合作。”
山本寺：“典藏馆的理想非常高尚，我欣赏那位馆长的魄力，敢于和仿生人一号合作对抗教团和这里的地头蛇，这样的决定让我非常地钦佩。”
“更何况，如果对教团想要得到死灵之书这件事置之不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那么我们就达成共识了。”
容乐微微一笑，密大的调查小队显然被他温和可靠的样子给迷惑了，对他很信赖。
在经过短暂的沟通后，一位教授还夸赞他是青年才俊，想让他来密大读书，给他当弟子。
容乐略带苦恼的玩笑道：“这恐怕办不到了，因为两年前百越就邀请过我，我跟他说，我会去那里，但不是以学生的身份。”
不是学生，那就是老师了。
能够被密大特聘的教授无不是非常出色的调查员，教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啊，那我就在密大等你！”
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容乐和他们熟络了一阵后，便将他们安顿好后离开。
他们至少需要在机械之城熟悉几天，再被尤里尔接过去。
容乐刚回到工作室不久，这间工作室又迎来一位新的客人。
门口的风铃发出轻脆的声响。
百越双手插兜，慢条斯理的走进工作室，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大厅的大理石上，挺括的西装随意敞着，头发向后整齐的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如此有钱人的打扮瞬间震慑住了妮卡。
她飞快冲了过去：“客人，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吗？”
零发誓自己从未听过妮卡如此热情的声音。
妮卡如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骂他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工作室的财政是她在管，无论是采购费用还是各项生活支出都是一笔很可观的钱财。
只不过因为这里的顾客群体往往没什么大钱，加上有时候容乐偶尔还会发善心，导致工作室的收支只能勉强平衡。
虽然吃穿不愁，但看着账单上可怜的数字，妮卡的心还是在滴血。
……果然自己是上了贼船吧。
总之，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大肥羊，不对是大客户，说什么也必须狠狠宰上一笔！
浑身都写着我很贵的顾客左右看了看这个工作室，道：“我找这里的机械师，他在这里，对吧？”
妮卡语气温柔：“是的，机械师现在正好有空闲，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维修保养还是更换械体呢？”
百越：“不，我是容乐的朋友。”
“……”不是顾客。
妮卡伸手一指：“工作间，自己进去吧。”
态度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这就是仿生人偶吗，确实挺有意思的。
百越笑了笑，饶有兴趣的往里走，机械师平时待的工作间向来都是乱中有序，门后是一间空间很大的房间，正对门的长形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机械零件。
空气中带着些机油味，他越过这些东西，看见了背对着他的容乐。
容乐坐在椅子上，垂眸静静的看着一本破损的书，似乎是有些入神，连工作间进了人都没有发现。
“什么书看的这么入神？”
后面忽然笼罩过来一团阴影，挡住了他看书的光线，容乐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来人。
他意味不明道：“……哇哦。”
这种充满成熟攻击性和社会人稳重感的模样，与刚毕业的秋海时期的百越差距很大，却又比波兰特时期要锋芒毕露，如同刚开锋的雪亮尖刀。
这么久没见百越，反而能觉察出其中明显的危险性，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容乐就感觉有些隐隐的炸毛。
百越扯了扯领带，不用说就明白容乐什么意思，笑道：
“这样显然更符合财团话事人的身份吧？那个韩商言已经被我表现出来的样子震慑住了，现在非常重视我这个大客户。”
容乐：“气场非常强，真是让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百越挑眉：“你喜欢？”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百越随意抽掉了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松懈下来。
他比秋海的时期又长高了一截，哪怕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也能隐约看出来身材高挑挺拔，整个人逐渐从青年变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从他出现在屏幕中开始，弹幕的尖叫就没有停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
“awsl，救命啊这个男人怎么变的这么帅了啊啊啊啊！”
“原来年轻时期的百越存在感这么强烈的吗？这腰，这腿，斯哈斯哈，是我眼拙了！”
“这也太攻了吧救命，而且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他看容容的眼神不怎么清白呢？”
“楼上，不是你的错觉，他的眼神真的不那么清白。”
“直勾勾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模样，感觉只要对方稍有破绽就会将人吞吃入腹。”
百越随意从旁边扯过一张椅子，靠在容乐身旁坐下。
容乐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偏了偏，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百越身上的气质正处于最年轻气盛的阶段，还没有达到波兰特时期的成熟内敛，整个人身上的攻击性丝毫不加掩饰，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百越把他拽过来：“躲什么，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还记得吗？”
容乐目移：“只是两年而已。”
百越：“两年难道还不够久吗？你不要太过分了。”
容乐理直气壮道：“两年根本就不久啊，在我眼中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百越被他这非常欠揍的态度给气笑了。
为什么他一开始会认为容乐是个背负着沉重责任的少年？
明明是个脾气恶劣，一不留神就会到处惹祸的小恶魔。
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与容乐的相处，他才慢慢回过味来，发现容乐是在博取他的同情。
事实上他就是一个无法无天脾气很差的小恶魔。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随着对容乐了解的逐渐深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按照世俗的判断标准，他们是年轻时期便相识的要好的朋友。
以容乐这种别扭的性格，能够开口请求他的帮助，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对他的信任。
“刚从韩家出来就敢来这里，该说你是足够大胆还是太过冲动呢？”
容乐侧过头自下而上的抬头，一双猫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百越平静道：“假装进入边缘城区观光后，甩掉尾巴就容易多了。”
以他高超的身手而言，这种程度只是毛毛雨而已。
容乐心情不错的勾了勾唇，不想承认见到百越时有些陌生的那种别扭感，在你一言我一语间就这么消失了，眼前的百越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所以你打算在哪儿落脚？先说好，工作室已经没有地方了。”
百越坐在椅子上，坐姿笔直，双腿交叠的看着他，良好的教养在这些细节中显露出来，他歪头问道：“你不打算收留我吗？”
容乐：“你竟然真的没准备落脚点吗……算了，你跟我回去休息吧。”
百越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已经开始到处打量这里的布置。
容乐将书扔给他，打断他的打量，自己起身将乱七八糟摆放的工具收了起来。
他抓着怀里的书，看着青年轻松的身影，无可奈何的露出些许笑意。
终于，见到他了。
曾经某件事情为他敲响了警钟，告诫他虽然已经足够靠近这只警惕的绿眼猫咪，但现在还不到收获果实的时候。
否则一个不注意，或许就能将人吓跑
所以，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百越微微垂眸，掩过眸底的暗色。
……
容乐很快发现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就住在这里？”
百越来到他居住的房子之后在门口换了拖鞋，高大的身材让房间都衬托得狭窄不少，进屋打量后问道。
容乐扭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百越沉吟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容乐微微沉默。
周围的环境虽然并没有说多么奢侈，但也称不上简陋。
在机械之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区里，他的这个落脚点算是非常符合人设了，还是收入不菲的那种：“你以为我应该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百越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或许是初次见面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
原来是说他还是学生会长的时期。
那时候他的人设的确很天凉王破，还是美强惨版本。
所以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百越估计一直将他与高高在上的场景联系在一起，没有想过他吃苦的模样。
容乐：“委屈大少爷睡在我这种平民的家里了，招待不周还望多见谅。”
百越识趣的闭嘴，听从他的安排把自己收拾好，等待了快就寝的时候，迟疑问道：“我睡哪儿？”
容乐挑眉：“单身公寓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睡，你只有两个选择，沙发或者跟我一起睡床。”
客厅的沙发睡一个成年人都勉强有些困难，更何况是百越这种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体格，躺上去都要有一截脚脖露在外面。
所以百越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容乐还在念叨着谁叫他没有准备住处现在想反悔也晚了，百越在韩家的时候就直接婉拒了韩商言给他安排的房间，说是自有打算。
没有身份ID，不用资本开道的话，百越除了去边缘城区找地方住，就只能露宿街头。
他没有发现百越瞳孔震颤，一锤定音的总结：“我都没有嫌弃你，你就别挑三拣四了，我可是大发善心才收留你的。”
百越故作平静：“……你放心，我就睡这儿。”
容乐满意的嗯了一声，到了睡觉的时间，百越站在床边磨蹭了一会儿，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你睡了吗？”
“没有。”
“……你要睡了吗？”
“……百越，你很烦啊。”
百越闭上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侧过头，看见青年双手交叠平躺在床上，神情安详的进入了睡眠。
与平日里的模样不同，容乐睡觉的状态很规矩，像是被严格教出来的，安静下来时眉眼沉静，几乎毫无防备。
百越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抵住额头，闭上眼睛，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看了，但目光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盯着青年，仿佛在守护容易丢失的珍宝。
百越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流露出其他感情的倾向，对人怀有很强警惕心的猫猫就会立刻离得他远远的，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观察他。
到时候就没有这样靠近他的机会了。
至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走对了，使自己上了容乐的信任名单。
他乐意参与进容乐更多的事情，但在这个过程中，却不知为什么无法将目光从容乐身上离开。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观察他而已。
但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至少自己身处在距离容乐最近的位置，百越不会错过机会，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暗处观察。
他会是那个最终与容乐接触，拥抱的人。
他会是这个腐朽的世界里，无数的世界线中，唯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虚空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想要出现。
……
容乐在梦中醒来。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梦境的内容却不受他的控制。
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他正被人压在床上。
“……”
容乐张着嘴，灵活的手指在口腔中搅来搅去，进进出出，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朦胧的光影。
口水发出滋滋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液体吞咽不及，从嘴角一路流到脸颊，被人轻轻擦拭干净，有人轻笑了一声，似乎在取笑他的狼狈。
容乐生气的试图咬掉作乱的手指，但口腔被人撑开，露出嫩红湿润的软肉，那人观察似的凑近看，仿佛在研究什么奇怪的生物。
“很漂亮。”
他最终赞叹道。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虽然身体上的触感很不适，但容乐还是试图转动沉重的脑筋，思索自己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声音。
烦，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思考不了……
“容容，你这样送上来，是想让我对你做什么吗？”
他轻笑道。
他听出来是谁了。
容乐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第088章 血肉苦弱
第二十一章
容乐仰躺在床上。
室内昏暗的灯光将床上的一切照映的朦朦胧胧, 青年的眼睛被黑色的丝带遮住，手臂被人交叠压制在头顶。
刚才似乎有些发汗，略显湿润的额发被人拨开, 露出精致的眉眼线条, 被蹂躏过的双唇红润晶莹，微微喘息着。
那双厚实柔软的手顺着脸颊划过脆弱的脖颈，抵上敞开的胸膛肌肤, 衣服半遮半掩的穿在身上, 反而更能引起人探究的欲望。
他听见自己说：“雷诺……到此为止。”
他的警告显然没有丝毫力度, 因为那只手依然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他咬牙忍耐着, 却仍然忍不住泄露几声难耐的喘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让他保持不了思考的能力。
即使被遮住了视线, 他也能感受到上方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注视着他。
他一直都在看他。
这个认知让容乐忍不住绷紧身体，想要挣脱他的掌控，然而不知为何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他在觉察到那只手不断向下后, 忍不住低声求饶：“你听我说行不行？”
“不行。”雷诺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
那双手逐渐移到了大腿, 触感丝滑的肌肤让人忍不住继续探索。
容乐张嘴骂道：“赶紧给我滚下去！你还想做到什么程度？我是不会……唔！”
他咬着牙，试图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身上的人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正跃跃欲试的探索更充满乐趣的领域，容乐不想陪他闹，他就自己尝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容乐的意识昏昏沉沉，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挣脱几乎窒息的深水, 猛地睁开眼睛, 急促地深呼吸，浑身都是汗津津的。
“醒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乐条件反射的抬头, 差点撞到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躺在公寓的床上，不知为什么正枕着百越的腿，外面已经天色大亮。
百越垂眸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好像被什么魇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和梦中那个磨人的小妖精相比，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贤惠了。
容乐心情复杂，指尖仿佛仍然残留着几分酸软的余韵，嗓音微哑：“做了个噩梦，被缠住了。”
百越：“虽然现在已经迟了……但我想你需要洗个澡。”
距离平时的上班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容乐勉强起身去浴室冲澡，百越则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饭。
等到了浴室，容乐才明白百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拎着刚脱下来的衣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几年难得的窘迫都堆积到了今日。
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容乐已经强行让自己失忆了。
百越若无其事的将早餐放在桌子上，非常体贴的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
容乐默默坐在桌边吃早餐，早晨的氛围竟是难得的安静。
看出来容乐是真尴尬了，他也觉得有趣。
百越来的仓促，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因为两人的体型有一定的差距，他穿不上容乐的旧衣。
昨晚是合衣睡的，早上的时候衬衫上多了些褶皱，一看便知昨晚是什么情况。
百越穿上外套，对容乐说：“我先去找人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送过来，你吃完就先去工作室，我办完事就会回来。”
看上去非常像外出工作的贤惠丈夫在叮嘱家中懒散的妻子，容乐含混的应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悔让他住进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他吃完饭，便去了工作室，一进门便迎接了众人八卦的目光。
妮卡的好奇心经过了一夜的发酵已经按耐不住了，她在工作室一个人越想越觉得不对，百越明显是有目的而来的，并且这个目的好像就是他们家的机械师。
夭寿了，竟然真的有人能看上他！
妮卡莫名有种自己家的猫被别人叼走了的感觉，心情复杂的程度在看到容乐破天荒迟到后达到了顶峰。
容乐面对审讯解释道：“只是朋友而已，他没有地方住，所以暂时住在我那里。”
妮卡犀利道：“这种大肥羊也会为了住处发愁吗？”
工作室里不省心的两个小崽子也在悄悄看戏，零和缇娜故作正常的坐在大厅，实则悄悄竖起耳朵听八卦。
1018则洁癖发作，勤勤恳恳的承包工作室的卫生。
容乐无语凝噎，最终把人通通轰走：“别聚在这里，都去做自己的事去。”
零和缇娜对视一眼，咚咚咚跑上楼，妮卡不太高兴的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说什么。
容乐有些头疼的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所幸在刻意淡忘下，早上窘迫的记忆就像被轻轻擦去了般，百越对他的态度依然一如往常。
百越的行踪自然瞒不过韩商言，更何况他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在得知自己的客户频繁出入某个青年的住所并且过夜，且那个青年容貌优越后，他露出暧昧的笑容。
“看来我的客户比我想的要开放得多，竟然这么轻易就找到了住处。”
他显然将百越当做猎艳的老手，这个香艳的新闻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有弱点的人总归更好掌控，眼光倒是不错，机械师的模样很漂亮，难怪他会喜欢。”
“或许可以和他提一下，人偶工厂也有这方面的专门人偶……唔，说起来，他真的很漂亮。”
韩商言的手指抚摸过照片上拎着手提箱的青年，忍不住想他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
会哭出来吗？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如果盈满了泪水，一定会非常动人吧。
他舔了舔嘴，感受到喉间久违的干渴。
心里竟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如果送给他几个调教好的人偶，是否可以，向他提出交换的邀请呢？
……
翌日，百越应邀前往人偶工厂参观考察。
明面上，他目前的身份是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产业遍布大陆的神秘财团继承人，在发觉机械之城所蕴藏的商机后，立刻来到这里期望促成合作。
韩商言通过交谈发现百越对人偶很感兴趣，在听到他有大批进货的打算后，立刻将他作为人偶工厂对外的第一单客户。
不过由于订单过于庞大，一时半会无法敲定，还需要双方团队进行细节上的拉扯。
实地的考察溯源也是面向甲方展现诚意的必要方式，在参观完人偶工厂后，还有一系列的宴请和安排等着百越。
“抱歉，先生，韩先生临时有公务需要处理，我们陪同您参观吧。”
约定的时间到了，却没有看见韩商言的身影，另一位高层歉意的对百越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百越挑了挑眉，没有意见的点头，礼貌的在引领下走进人偶工厂，身后随行的人纷纷跟上。
另一边，容乐也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工作室又迎来了新的客人，向来只在屏幕上见到的男人踏入这个小地方，身穿高定西装，仿佛将这个普通的工作室都映照得金碧辉煌。
红发如同热烈的火焰，男人的外形十分俊美，明明是攻击性很强的外表，笑起来的模样却十分甜蜜。
即使有人能从中看出他傲慢的本质，也不能不承认他足以匹配韩家继承人的身份。
当然，有小道消息称他是私生子，真正的嫡出少爷甚至比他还小，并且似乎沉默寡言。
妮卡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险些忍不住直接动手，被更冷静的1018按住。
韩商言自称来找他们这里的机械师。
妮卡僵着脸点头，缓缓走进工作间，生怕自己忍不住在这里动手。
容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很诧异。
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接触韩商言这一环，从他身上获取情报未免太麻烦，与他接触就代表着会碰到费蒙和格雷戈，而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站在明面上。
脑海中闪过了几个可能性，容乐沉思后叫妮卡将他请过来。
他的工作间与任何一个机械师没有不同，区别只在于是否更大，更乱，韩商言对这种环境已经习以为常，十分如鱼得水，坐在了容乐对面。
容乐：“请问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韩商言：“我想想……你有换一份工作的打算吗？”
容乐沉吟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想给我介绍一份工作吗？”
“没错。”
韩商言双手交叠，支在下巴处，眼睛盯着他看：
“你有过给尤里尔家的人偶治疗过的经验，不是吗？听说他挺满意的，既然如此你的能力一定十分出色，人偶工厂需要你这种人才。”
被韩商言道破曾经的来往，容乐并不慌张。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寻常，任谁也查不出什么。
他委婉拒绝：“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这里的生意还不错，并不打算给自己找个上司。”
“更何况比起研究工作，我更喜欢维修人偶。”
“这些低贱的仿生人有什么好救治的，来我这里当研究员，你知道这是多少机械师梦寐以求的工作吗？”
韩商言凑近他，眼睛仿佛黏在他身上仔细打量：“我知道机械师都有怪癖，但这些都没关系，你来这里不会有人管你，你的上司只有我，你想做什么都行。”
“无论是资源还是需要做实验，我都会满足你。”
容乐的眸色暗了下来。
“恕我直言，这位的眼神也不怎么清白。”
“笑死，被偷家了。”
“复议，虽然知道韩商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真的很养眼欸，黏在容容身上的眼神几乎都能拉丝了。”
“百越：你当我是死的？”
“不是，他是怎么盯上的容乐，有点吓人啊，该不会计划败露了吧？！”
“计划败露难道需要韩商言上门□□吗？”
“楼上笑死，明明这么紧张的事情怎么被你们说的这么搞笑啊，还记不记得这里是迷雾之城啊？”
“百越你倒是回来看看啊，再晚一点老婆就要被人拐走啦！”
弹幕的眼神尖的很，有时候当事人未必能发现的事情，他们却能够发现。
被发现了？
容乐面色淡然，内心开始疯狂思索。
不，韩商言没必要亲自上门试图，他大可以向尤里尔那样，直接给他安上罪名带走，甚至不会激起丝毫舆论的水花。
……突然上门，并且突然发出邀请，还表现出对他志在必得的架势。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韩商言支着下巴，盯着对面黑发绿瞳，神情冷淡的机械师，越看心里就越喜欢。
之前他怎么没发现城里还有这么一个极品，要是早点发现的话，说不定就不用便宜那个外来者了。
他的目光隐蔽又暧昧的从青年的锁骨一直向下滑落，直到停留在容乐放在桌子上的修长的手指。
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韩商言是一个手控。
他盯着那双修长精致的手掌，呼吸逐渐急促，终于，他忍不住将手搭了上去，对容乐说：“如何，你考虑的怎么样，我这里很自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容乐的神情在一瞬间有些微微裂开。
他万万没有想到，韩商言大老远跑到这里，不是为了什么正事，而是单纯过来撩骚的。
所幸这里没有别人，他将失态的神情掩饰住，微微咬牙笑道：“您可真会开玩笑……”
容乐已经开始思考该怎样干掉韩商言了。
他想将手抽出来，但韩商言不依不饶的缠上来，这时候，外面忽然传出声音。
“容乐，你在里面吗？”
来人没有等容乐回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
然后就跟里面的两人对上视线。
他的目光逐渐从上落到两人纠缠的手上。
百越在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神情泛着冷意：“你们在干什么？”
容乐：“……”
这一次真的跟他没关系！
韩商言神情自若的起身，仿佛丝毫没有被拆穿谎言抓个现行的尴尬：“顺道过来挖掘一下优秀的机械师而已，百越先生，你是参观完了吗？”
百越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一脸无辜的容乐，落定在韩商言身上，语气淡漠：“巧了，韩先生想要挖的是我的人，参观已经结束了，韩先生，我送你出去？”
“不必劳烦了。”
男人下了逐客令，韩商言无奈耸肩，目光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容乐，起身往外走去。
路过门口的百越的时候，他微微侧头，轻声说：“你喜欢他，对吧？”
“……”
韩商言的目光里是看不懂的笑意：“占有欲太强了，这样可是会将人吓跑的。”
不速之客就这么离开了。
韩商言虽然很渴望发展大客户来扩充人偶工厂对外的版图，但身为商人的狡诈和老练，让他对一切看似美味的蛋糕都抱有怀疑的态度。
也因此，即便暂时无法将手伸到外面去，他也会通过百越在城内的行动，挖掘他更深层次的目的。
容乐是百越在城内的落脚点，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因此反而不如正大光明的表现出来，让其他人自动将其合理化。
韩商言的确是动了心思，但更多的是想摸清百越的态度。
这既是狩猎，也是试探。
容乐看见百越臭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略微犹豫道：“被占便宜的是我哦？”
是的吧，是的吧？
“是我的问题，抱歉。”百越揉了揉眉头，“我没想到韩商言的行为会这么……随心所欲。”
容乐：“看来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让我想想，他应该是在想，这位外面来的少爷非常擅长享乐，来的第一天就找到了消遣的目标。”
“而把别人喜欢的玩具抢走，这种成就感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百越：“……抱歉。”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容乐摊摊手。
“不，是我的错。”
百越却反驳道，在他有些怔愣的表情中，自我检讨似的说：
“我的确抱着会让别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想法，但却没有考虑到后果，这是我的失误。”
“今天韩商言只是骚扰，但如果是想伤害你的性命的话……”
他握住容乐的手，手上重了几分力道。
容乐：“百越，我已经没有危险了。”
“……抱歉。”
百越像是回了神，松开手。
他今天的道歉已经足够多了。
容乐叹了口气，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苦恼，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以他的聪慧程度，自然能觉察出百越的变化，只不过这个变化的确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毕竟容乐印象中的一直都是波兰特模组里性情沉稳的百越，那时候的百越已经能对他搞出来的各种事情视若无睹了。
而眼前这个尚且年轻的百越，似乎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
该怎么处理这种感情容乐已经非常熟练，但如果对象是百越，那一切就要大打折扣了。
百越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激动，陷入了沉默。
他能看出容乐此刻不自然的神情，恐怕他心里已经想着要怎么逃离他的身边，而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容乐。”他呢喃道，“相信我。”
相信我，我不会靠近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陪伴你经历各种冒险。
我们是足以托付后背的同伴，是并肩作战的搭档，我们可以保持这种关系，直到永远。
容乐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百越想说的话。
这份感情是被他们心照不宣藏起来的秘密，被封存到记忆的最深处，永远不见天日。
他们依然是可以随意相处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
“这可是你说的。”他嘟囔一声，接受了这样的答案。
百越听到他的回复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妈耶，这个渣男。”
“是谁哭了？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未曾开口的告白，心知肚明的答案，你们这么默契为什么不结婚啊？！”
“原来百越真的暗恋容乐，我惊呆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好基友！”
“谁家好基友能容忍你这么作，不揍你都是轻的。”
“可以说这样也很好磕吗？我就不信他能一直憋住，这么憋着迟早变态……”
只有弹幕为他们的感情嗷嗷直叫。
但是。
百越侧过头，看了眼神情平静整理桌面的容乐。
他清楚的知道，即使看不见的东西，却仍然存在，或许在某个平凡的一天，他就会带着这个秘密走向毁灭。
将他一点点拆开，露出脆弱柔软的内里，品尝他眼角渗出来的泪水，聆听他动人的呻吟。
想要品尝美味的果实，不能操之过急。
这就是他的爱。
——“你属于我，这是无数世界线中唯一不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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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TE线·无声的爱语」
*
“他碰你了？
他的指尖，从脸颊滑到了唇上。
容乐被紧紧抱在男人怀里。
他能感受到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几乎将他整个人剥开，监视着自己的领地是否有外来的气息残留。
容乐从未感受过百越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完全令人无法忽视，被笼罩在怀里的时候，只会想办法逃离。
这是百越从未对他展现过的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滚烫的气息在他耳边吹拂着，头抵着的胸膛触感柔韧宽阔，随着百越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能够听到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距离太近了，他想。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要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最佳的办法就是退回到原有位置上。
他们会是稳定的伙伴，足以托付信任的挚友。
但是现在，他有些苦恼的皱眉，一切似乎和他预料的并不一样。
他连指尖都被男人扣住，捏着，丝毫动弹不得，百越很少彰显自己的武力，低调而谦逊，这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身体所具有的的爆发力。
容乐见识过他的本事，自然对此印象深刻。
只不过现在这份武力用在了他身上。
“不乖的孩子是需要被惩罚的。”
百越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那么，你是想接受惩罚，还是向我求饶呢？”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犯了什么错，会被怎么惩罚？
容乐一概不知。
他费力地在百越怀中换了个位置，饱满的胸肌枕起来十分舒服，他任由他动作，唯有手臂依然牢牢圈着他，不许他离开。
“我没有犯错。”容乐十分嘴硬的小声说，“你不该惩罚我。”
这么说，总该是没问题了吧？
然而，男人沉默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想要的，其实是奖励吗？”
“真是不乖啊，明明做错了事，却还想要索取奖励……那么就满足你吧。”
等等，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容乐张嘴想要狡辩，然而紧接着就被堵住了嘴。
柔软的，湿润的，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搅乱他的神智。
容乐昏昏沉沉的想，没想到百越的嘴唇竟然这么柔软绵密，像果冻一样湿润可口。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身体跳出来。
他恍惚地想，百越此刻，是否如他的心跳声那样，那样平稳，笃定？
……
容乐睁开眼，无神的凝望着天花板。
是梦啊。
可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太离奇了，导致他总是接二连三的做梦。
而且还都是这种非常真实的，奇怪的梦。
容乐躺在床上陷入迷思。
是因为年龄到了吗？
不过就算是成年期这种程度也太过头了，更何况梦中的主角就躺在他旁边，说出去是会被人骂变态的程度吧。
……
啊，真是要死。
容乐逃避般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不肯面对现实。
第089章 存在的意义
第二十二章
这段时间里, 容乐兢兢业业的布局，顺道将数据都刷回上个周目的标准。
尤里尔被逮捕了，不过这次中枢大楼并没有态度强硬, 而是以有嫌疑为由将人带走。
在贵族们的压力施加下, 他并没有受到十分严重的拷问，宅邸里的人偶们也并没有被通缉。
韩商言抓不住仿生人一号的把柄，心情一直不是很美妙。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城内的秩序搅乱, 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民众眼前, 获取最高的声望, 为继任总统铺路。
但既然计划行不通, 那将一切都毁掉也无所谓。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容乐的行为轨迹也跟上个周目相似。
与唐秋见面, 使他怀疑另一个自己，顺便蹲了一下阿诺德，将这个外表攻击性十足实则笨蛋大狗勾的武装人偶忽悠过来。
教团曾尝试过在城内引起骚乱, 这是他们的老本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诱饵都如同一滴水融进了海洋, 再也找不到踪迹，也几乎没掀起任何动乱。
所幸，仿生人一号向他们公开宣战，以战争为由，中枢大楼决定让居民乘坐列车离开机械之城。
于是，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尤里尔没有死, 他们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尤里尔宅邸内的人偶们在尤里尔被带走后, 非常冷静的维持宅邸表面的平静, 背地里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战争打响的那一刻, 就会冲进中枢大楼将尤里尔带出来。
很快，时间逐渐来到烟火晚会当天。
早已准备好的列车载着满满的居民缓缓发动，大家满载着对未来的希望。
母女二人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身边是已经年迈的老人。
“妈妈，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小女孩软糯的问，柔软的小手印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外面。
“妈妈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在，不管去哪里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妈妈笑着说。
外面，密大等人蛰伏许久，抓住作乱的异教徒，排查风险，全力护航列车安全前进。
山本寺提着刀，与小女孩擦肩而过。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爆炸，列车们安全抵达了终点。
他们即将前往新的世界。
……
严防死守的中枢大楼外的宽阔街道上，全副武装的女仆天团正在逐渐朝着大厦逼近。
数十人的队伍足以让他们划分出前锋，后卫，攻击手，斥候，辅助，指挥等多个位置，战斗力比不上女仆们的男仆无奈的护卫着同僚大杀四方，提供支持。
往日里活泼可爱的女仆们此刻热血沸腾：“啊啊啊冲啊！拯救尤里尔！！”
没有武力值的同伴被好好留在大后方，等待着他们带着尤里尔凯旋归来。
所以绝对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
因为提前得到风声所以安排好了一切，过的还不错的尤里尔：……
一转眼自家人偶们就冲进来了呢。
满身硝烟的人偶们看着尤里尔眼泪都要掉下来，一窝蜂的冲过来把他抱来抱去，悲伤的说他受苦了。
“喂！让我抱一下啊！”
“闪开，忘了刚才谁帮你轰了一大炮吗？”
“你心里是不是没点数，我那是有作战考量的！”
“我可是第一个撕裂了敌方包围，让大家冲出去的！”
人偶们把他抢来抢去。
“等等，我可不是战利品啊喂。”他虚着眼吐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嘴角却根本放不下来。
幸亏那个神秘的机械师向他传达了中枢大楼在调查他的消息，让尤里尔有时间准备应对手段，如果没有他的话，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
尤里尔深深的看向围绕着他的人偶们。
如果他死了，宅邸中的这些人偶该怎么办。
他了解他们的性格，人偶们说不定会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在水深火热的环境里东躲西藏着，心里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所幸，一切都是好的结局。
尤里尔：“好了，我们走吧，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我们呢。”
“好！接着冲，接着战斗！”人偶们大叫。
尤里尔：“先给我好好做治疗！状态好的优先上。”
人偶们七嘴八舌的应声，人一多说话就显得杂乱，但并不惹人心烦，尤里尔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这么聚在一起好好相处过了。
不过还好，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机会慢慢相处。
这一次，人偶们终于成功奔向了尤里尔。
……
阿诺德身上的所有权限被全部打开。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在几分钟内轰烂一个城区，身上装载的全部弹药足够毁灭大半个机械之城，仅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让整个城市陷入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被赋予了新的任务。
“追杀列车附近不明人员，必要时可使用重火力，允许人员伤亡，以任务目标的死亡为第一任务。”
冰冷的指令仿佛在嘲笑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他体内所携带的武器原本是为了威慑而生，教导他的人希望他可以承担起保护城市的使命。
但阿诺德却身不由己。
多年以来，所忍受的每一个异样的眼神，每一句辱骂，都是他应得的。
因为他助纣为虐，让恶者持刀，将正义与公理拒绝在外。
阿诺德呢喃道：“我做错了，我知道了。”
他想起那一晚，机械师看着他的冰冷美丽的绿色眼眸。
“我会帮你，我会救你，你的一切都交给我来承担。”
他想起多年之前，他的长官意味深长的对他说。
“保持思考，你的使命，是守护你想要保护的东西。”
他一直都做错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武器究竟该指向那里。
队员们也接到了命令，犹豫的看向他，“队长？”
阿诺德站在原地，看着通讯器上传来的消息。
他说：“跟我走，我们去接新的任务。”
队员们兴奋地跟着阿诺德在街上左拐右拐，他们根本不想做这劳什子的破任务，让他们对平民下手，他们根本做不到。
队长最近似乎有些秘密，这次也是跟这有关吗？
很快，阿诺德就来到容乐所发的消息的地点。
只需要一眼，他就从人群中将容乐分辨了出来。
青年站在一众人偶中，罕见的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修身的西装外套，看上去干净挺拔，黑色的碎发垂落在眼前，他垂眸整理着袖扣，神情认真。
而在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满是硝烟气的武装人偶。
“医生，有人来了。”人偶们还是习惯叫他医生。
容乐抬眸，看见阿诺德等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们来了。”
阿诺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的研发者并没有给他装载太优越的语言系统，比起那张优越的脸蛋，他其实十分寡言无趣。
“我……”
阿诺德缓缓组织着语言：“我收到命令，要前往列车附近，清除敌人，必要时，以敌人性命为先，不必注意平民伤亡。”
“你说让我来找你，我来了。”
容乐耐心的倾听，认真的听完他的话后说：“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阿诺德的命运估计很惨，但他想救他。
毕竟他是模组里非常特殊的一个存在，在已经非常具有反抗精神的仿生人偶中，他就像是对立的反面，是尚未觉醒的蒙昧的仿生人偶。
却又足够正直善良，对待世界有着他独有的温柔。
阿诺德低声说：“你答应我了，你说过，你会成为我的一切。”
“……”容乐的笑容僵在脸上。
旁边有人悄悄瞥向他，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安静了几分，都在认真的听八卦。
什么，中枢大楼那个活阎王来投奔他们了？
什么，医生竟然玩弄了活阎王的感情？！
一时间众人看向容乐的目光中钦佩和复杂交织。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容乐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
他看着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的阿诺德，黑发人偶似乎有些不安，但还是勇敢的直视着他。
他微微俯身对阿诺德伸出手，温和的说：“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做出了改变，想要让我成为你的持刀人？”
毕竟这么勇敢的向他自荐，还是要给乖孩子一些鼓励才行。
阿诺德看着被人偶们簇拥的机械师，他看上去优雅而从容，气质危险且神秘，和他们仿佛都不一样，但他身上所吸引他的正是这一点。
从那一晚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清醒的沦陷。
他依然不够了解容乐，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持刀孤身对抗偌大的世界，如同牙牙学语的幼儿抱着武器走在没有终点的路上。
但他为自己寻找到了新的主人。
“是的。”
最强大的武装人偶，仿生人一号的拦路虎，姿态顺从向这位神秘的机械师表示了忠诚：“我将为您而战。”
长官，我依然不懂你说的话。
但是没关系，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的一切，我尚且有很多时间，慢慢学习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我的理想，我的信念，都将由我的主人持有。
愿在您的身边，能够得到永恒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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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HE线·为您而战」
那一日，阿诺德首次因为战斗而感到酣畅淋漓。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城市街道上，彻底化作战场的商业大街再也未有曾经的干净整洁。
硝烟弥漫钢筋突起的建筑残骸中，唯有一个身影几乎统治了整个战场。
围观到他的战斗的人无不感到胆寒，因为黑发人偶一边撕碎敌人的身体，一边竟然在笑着。
残酷暴力的极致反差，机械与枪炮的完美融合，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武装人偶犹如完美的战争机器，显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统治力。
阿诺德彻底显现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极具含蓄的东方之美，温柔而偏执，浴血美人。
……
第090章 存在的意义
第二十三章
人偶工厂内, 刺耳的报警声不断响起。
众人慌乱急促地四处逃散，原本堪称和中枢大楼安防设施比肩的人偶工厂此刻正遭到袭击。
外面的敌人已经突破了最外围的防线，正以极其强势的速度向深处推进。
韩商言此时正通过屏幕与人偶工厂的负责人沟通, 往日那张骄傲自负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狼狈：
“那些人偶是疯了吗？竟敢袭击人偶工厂, 谁给他们的胆子？！”
负责人擦了擦冷汗道：“我们的人已经快要抵抗不住了，仿生人一号发动了袭击，人数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而且我在敌人中还看到了阿诺德, 他也叛变了, 我们根本就拦不住他！”
韩商言简直被这一连串消息搞的焦头烂额。
他的所有计划几乎全都被打乱, 承载着居民的列车竟然没有损毁, 一股新出现的神秘力量组织了教徒的行动。
而城内仿生人一号也势头正盛，被关在中枢大楼的尤里尔被他的那群人偶救走。
现在就连手上最后的底牌, 阿诺德竟然叛变了！
究竟是谁在针对他？！
负责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屏幕一阵雪花波动，韩商言的面孔消失了。
工厂内的信号也收到影响了。
容乐在人偶们的拱卫下走进人偶工厂。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百越曾和他形容过这里, 说这里如同一个庞大的机械熔炉，人偶们就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被机器不断生产出来。
他们会先拥有意识，然后在熔炉中清晰的看着自己身上逐渐从骨骼增添肢体的过程。
每一个人偶在诞生的那一刻起，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被人为生产出来的物品。
容乐走进外围的工厂车间，这里是生产人偶肢体的地方，此时已经没有人类的踪影, 只剩下还未曾关停的机械以及整齐排列的仿生人偶。
大部分的人偶此时只有一具骨架, 但也有的人偶已经开始拥有身体。
容乐看见了一个女性人偶被固定在钢铁箱笼之中, 浑身上下只有骨骼，唯有头部覆盖了皮肤, 几乎非人般的美貌在这样的躯体下显得异常恐怖。
她无神的凝望着他，仿佛只是空洞的躯壳。
阿诺德说：“这些人偶此时还并不具备思考的能力，我们会被逐渐唤醒，在组装好身体后检验是否合格，合格品会送出去，失败品丢进熔炉回收能源。”
“当然，较为优秀的人偶具备培养和研究价值，那些都会放在里面。”他补充道。
容乐往里走去，严密封锁的大门在阿诺德的火力下不堪一击。
正如他所说，里面存放的是众多的培养基仓，营养罐中充斥着淡绿色的营养液，里面装满了实验体。
这些东西并不在百越参观范围之内，或许除了费蒙和格雷戈外，容乐是第一个进入到这里的人。
容乐看到这些营养罐下方标识牌有着项目名称，这一部分都属于一个项目。
新型改良I型仿生人偶。
这些人偶沉睡着营养罐中，尚未被人唤醒，但他们已经能够拥有思考，这就是新技术的突破，容乐甚至在他们的项目编号后看到生产时间和存活天数。
阿诺德一直在他的身边，其他敌人有其他人偶镇压，他的职责是保护容乐的安全。
容乐触摸着其中一个营养罐，遮盖住人偶苍白的脸颊：“听说人偶工厂在进行新项目的研究，看来就是这个。”
“这么多实验体，最终又能成功活下来几个呢？”
“他们如果离开营养罐，仅存的寿命只能存活几天。”
阿诺德理智的陈述：“抛开技术难度，创造I型人偶同样需要一个试错的过程。”
容乐没有说话。
他穿过无数的营养罐，在这个房间的深处，还有一扇门，他敲了敲这扇门：“这个，能打开吗？”
这扇门的防护等级并不比外面那扇大门要高，阿诺德顺利的破坏了这扇门。
在看清楚门后究竟是什么后，即便是有心理准备的容乐也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
同样是淡绿色的营养罐。
不同的是，里面装满的，是无数个正等待着唤醒的韩商言的身体。
……
容乐终于来到格雷戈所说的存放着死灵之书的地点。
的确如格雷戈所说，作为人偶工厂的核心部分，死灵之书在被破坏后就从中枢大楼转移到了人偶工厂的最深处。
攻破了外围后，他一路上畅通无阻，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唯独在这里，空旷的房间中央摆放着防护罩，里面就是三分之一的书。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竟然真的有人会来这里。”
刚一进门，一个老头怪笑的声音便响起。
阿诺德高度警惕，立刻将容乐护在身后，只不过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
老头虽然瘦，却精神矍铄，浓密蓬松的白发和胡子下，一双眼睛格外凶狠。
他的目光从老人的手臂和双腿划过，都是机械肢体。
没有仿生皮肤的覆盖，内部的构造基本和机械没什么两样，如果这个老头出现在外界，绝对会引起一片哗然。
因为机械之城从未有人移植机械肢体的先例。
仿佛身体与冰冷的机械粗暴的结合在一起，带着怪诞恐怖的感觉。
容乐刚来到这座城市就发现了，人们极度排斥安装机械肢体，这对于仿生人偶技术异常发达的机械之城来说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在身体上安装机械肢体，被社会普遍认为是病态的审美，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正在脱离人类的身份，变成一个半仿生人偶。
在自我认知和社会定位上，人类与仿生人偶的身份界限仿佛也因这个行为逐渐模糊，又或许所有人潜意识中也觉察到了仿生人偶的力量来源是多么神秘。
如此畸形发展的科技树，造就了机械之城如今发达却又荒诞的社会构造。
对于失去肢体的人类来说，辅助日常生活，可以拆卸的义肢才是最好的选择。
容乐若有所思：“你是这里的看守者？你不应该出来。”
“不，应该说你为什么没有逃跑呢？”
他双手抄兜，淡淡的问道。
“逃跑？我为什么要逃跑？”
老头有些神经质的说：“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最有意义的地方，孩子，你看我的身体，它们是不是很美？”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的确很美。”
容乐客观的说。
老头手舞足蹈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人理解我，你也想要死灵之书，你想用它来干什么，掌握芯片能源？还是更伟大的东西？！”
容乐没有受他的影响，平淡的说：“我不想掌握能源技术，也并不打算用它做什么伟大的事情。”
“它只是一本书，那就该做好一本书的本职工作，比如把它放在架子上，然后在闲暇时翻阅。”
老头的动作凝固住，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你说什么？你不打算用它来做什么吗？”
容乐：“不打算。”
“这简直，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他的胡子都在抖：“我以为来到这里的人会拥有更高尚的理想，你难道不应该有着更远大的目标，比如创造出适用于人类的机械肢体，亲手缔造人类更伟大的进化吗？！”
容乐：“这是个好的想法，不过与死灵之书没有关系。”
“死灵之书是神写下的手记，而这种力量不应该在普通人中大范围的传播，如果长时间与其接触，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显然就是在说老头自己。
老头用干枯的嗓音笑起来：“人类的身体是多么的脆弱，你知道我看着那些人偶时，觉得他们有多浪费吗？”
“我们明明可以将这种力量用于自身，却创造出一个新的物种，机械之美简直无与伦比，它的力量一直被人低估甚至厌弃。”
“你知道我有多大了吗？从我自愿接受秘密改造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我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年了，现在依然行动自如，为什么他们不肯抛弃脆弱的□□，投向机械的怀抱呢？”
如果真的是这个发展，这个模组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容乐默默吐槽。
看守者竟然是一个狂热崇拜机械的老头，他侧过头，发现阿诺德也在凝视着那个老头。
“我认识他。”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的说，“在我尚未出厂前，他是这里的研究员。”
“我记得，人偶工厂似乎在那时候成立了一个项目，他是其中之一，后来听说他们失败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有些艰涩的说：“但是，他那时候，也是反对人体安装机械肢体的一员啊？”
“……”
死灵之书的魔力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它的危险性。
“医生，因死灵之书而诞生的我们，是不是怪物？”
阿诺德有些绝望的看着老头，他看起来和记忆中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如果不是经过眼部摄像头详细的面部比对，他根本无法想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曾经干净，微胖，说话间充满沉稳和理性。
阿诺德头一次意识到死灵之书为什么会被争抢。
它所具备的难以想象的魔力，不仅能创造一切，同时也能够毁灭一切。
那么因死灵之书得以诞生的他们，究竟与怪物有什么区别？
“唯独这一点根本不需要怀疑，阿诺德，你远比眼前的这个人更像人类。”
容乐平静道：“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像是怪物，怪物像是人。
……这就是机械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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