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可以说谢苡夏时无意的,但隐约中又夹杂着想窥见父亲隐秘内心的想法。
父亲的气场冷然,似乎正因此而发生着变化,尽管他竭力表现出对于提及母亲一事的无所谓,但父女俩之间因为司琦重新变得无话可说。
一路上,只有许司机平稳开车以及时不时擦汗的声音。
汇入车流中,司机比后座的谢总和谢家千金更为着急。
以往,太太也在车上的时候,许师傅从来不会像如今一样严阵以待,紧张到时不时冒汗,全亏了太太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只要太太在场,车内的气氛总是活泼的、富有生气的。
哪怕开错了路口,耽搁了时间,太太也看上去不像是会同他们计较的人。
可谢总不一样。
谢总平常就是分秒必争,时间的每分每秒都在他这样的大人物的计算之内,他决不允许他的行程出现任何的偏差。
而谢总和太太的女儿,大小姐的气场和她的父亲更为相像。
他生怕也是个心高气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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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叔,你最近在吃保健品?”
谢苡夏随手拿起扶手箱上的一瓶维生素。
她还发现了这瓶维生素是进口的,瓶身背后的说明书是以法文标注的,下面贴着中文的翻译。
许师傅随即紧张起来,公用车子上,一般是不能放他们这些底层人的私人用品的。
一紧张,人就容易说胡话:“太太给我买的。”
太太已经离家七年之久了,他说出口又意识到他该为此做出解释:“我之前去医院查,年纪大了,人缺少维生素,我家老太婆就问太太应该买些什么,想请她在海外代购。”
“太太给我买了维生素,知道我们家老太婆腰腿疼痛还买了钙片。”
“但她没收我们代购的手续费,就连这些保健品的钱,也不肯收,说要送给我们的……”
“是我妈?”
“是啊,谢小姐您可能不了解,太太真的是菩萨心肠的人。”
这话,司机本来并不打算说话叨扰后排的谢总和谢小姐,但一旦开口,尤其是谈及昔日的谢太太,他一时之间就变得停不下来。
他恨不得多说几句。
先生和太太离婚是极其不明智的决定,就连他这样的人也能看得清,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和太太一样的人了。
谢总之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他之所以滔滔不绝说这些,冒着得罪谢先生的风险,不外乎是觉得太太离家了,他不希望因此影响了谢小姐和太太之间的母亲情分,可别让青春期的谢小姐记恨上了她的母亲。
谢沉自然听得出这些话的言外之意:“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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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但并不是说刻意略过某个话题,将其视之为禁忌,便能避而不谈。
谢沉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司琦已经离开了国内整整七年,但记得她的人、与之联系的仍然不在少数。
他没忘,她本就是“人来熟”的性子。她几乎有着天生的和任何人打交道的本领。
这个家,无论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还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司机师傅,都惦记着她。
但他也着实想不到,就连家里的司机都和她有联系,而自己,和司琦自从加上新的联系方式以后的这么些年,聊天的页面依然是一片空白。
而这个女人追自己时则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会在q/q上发将近一整页的消息,哪怕得不到任何的回应,第二天醒来她仍然能一如既往地发。
他被她吵得心烦。
却也不曾想,那竟然就缘分的最开始,也是她三分钟热度最高涨的时分。
她倒是一走了之。
他冷笑一声。
谢苡夏猝不及防地开口,比起关心,更像是与职工如出一辙的例行询问:“爸爸,那你今晚是回家还是回公司?”
“这阵子忙完了,之后都会回家。”
“我没有督促您的意思,”他们的孩子骨子里始终淡淡的,“不过还是想着签字的事情,免得暑假过去大半,届时大家都忘了。”
谢沉:“回去签。”
全校第一,这大概率是延续了他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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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谢苡夏并不乐忠于参加这种宴会,以前母亲和父亲没分开的时候,时而会勒令她被迫参加。
她不记得当时了,只记得一个细节,每当自己哭丧着脸,母亲反而连连发笑,说她“哭闹的样子比平常闷声不说话的样子要可爱”。
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哄骗人的办法,总之,吃到美味的小蛋糕,认识了几个不算太讨厌的朋友,谢苡夏当时对于派对也就不那么抵触了。
今天主办方不是别人,而是父亲在江城乃至整个江浙沪区域的比较熟悉的人,晋叔。
人是父亲的发小。
她也算明白了父亲专程、甚至带上自己一同赴宴的原因了。
李晋红光满面,见好友如此给面子,莅临现场,先是热情洋溢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见谢沉还是一如既往的排斥任何的肢体性接触,他也并不懊恼,转而盘问起谢苡夏的近况来。
“苡夏!?”
“几年没见,你已经变成大姑娘啦?”
“现在读几年级?”
谢苡夏见父亲默不作声,她本身也没多大指望,便自己从容应答:“初二。”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好朋友李泯乐?”晋叔立即搬出了他的宝贝儿子,“他现在高一,正好比你大两届。”
“不是我吹牛啊,我这个儿子也很优秀的……”
一般说这话的人,多半就是为了吹牛。
他本想介绍认识的亲儿子倏地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别吹了,爹。”
“之前谢苡夏同学来我们学校和我们这群高中生一起参加数理竞赛呢。人家苡夏妹妹和我们学校那个学霸并列第一,”李泯乐坦然承认,“你的儿子我也参加了,倒数第一。”
“你这小子,天天在外面没干正事,净给你爹丢人现眼!”
李泯:“这能怪我吗,您认为您和谢叔叔能比吗?”
自认为没有相提并论必要的老父亲李晋直截了当地踹了儿子一脚:“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爸,这么多外人在呢,您这可别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老脸。”
“你这小子!”李晋当着谢家父女的面儿,不忘多加提醒,“记住,下次那种比赛,咱不擅长,就别参加了吧。”
谢苡夏不由被逗笑了。
虽然李泯浑身上下全然没有一处过人之处,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相处模式,显然轻松愉快,这是她和她的父亲谢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
“夏夏,下次来我们高中,喊一声‘哥’,知不知道?”
“哥学校里的蛋包猪扒饭可好吃了。”
李泯乐自说自话道:“你这‘天才少女’往我对面一坐,你说我多有面子啊。”
“还是别吧,”谢苡夏婉拒,“你原本操场上给你送水的恐怕也只有一两个,这一被误解,怕是连这一两个也跑路喽。”
李泯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谢苡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看见了流星似的:“夏夏,你还会开玩笑?”
“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好学生只会学习呢。”
“无聊的时候,找哥一起……学习呗。”谈及这些的时候,李泯差点就直接和谢苡夏勾肩搭背了,要不是谢叔叔的面色随时可能会冷下来,不好看,他可能真那么做了。
他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
话到嘴边的“玩”,俨然也因此变成了“学习”。
“再说吧,你去帮我拿块开心果巴斯克。”谢苡夏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支开了他。
父亲与她走散了。
似是不断和今日的主角晋叔打招呼的人不少,而他并不疲于应酬,又在绘声绘色地跟着身边人吹嘘些什么;父亲则走到无人之境,到晚宴隐蔽的一隅抽烟。
甜品台上的摆盘精致小巧,琳琅满目,可她总觉得空缺了什么。
很快,李泯乐吊儿郎当地捧着法式餐盘回来了。
“你说,夏夏,要是我们两家日后联姻的话,能不能你把我们家公司也兼并了,或者,直接纳入你的管理范围?”李泯乐异常大胆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谢苡夏:“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这个人不贪心,我也不会奢求你拥有财富的一半,你只要每个月按时给我足够定额的生活费就行了。”
谢苡夏懒得理他:“滚。”
可李泯乐不依不饶:“夏夏,也不是完全因为我想偷懒,这两年没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从数理竞赛的那一日,他就发现夏夏长开了,比儿时出落得更加难以令人挪开视线了。
谢苡夏明白一个人的无耻,却还是没想过有些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可不会同李泯乐的老父亲一样仁慈,她对准的可是他脆弱的膝关节。
“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生日宴当天的主角连连发出哀嚎,却没有人敢上前打搅的,原因不外乎,人家谢李两家本就走得近,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是常见。
谢苡夏发觉有的时候,她发觉母亲交给她的那一套很有用,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按照规则走的。
譬如说现在。
该使用暴力的,绝对没有必要采取“非暴力”。
众人的视线均转向讲话的晋叔身上。
喷泉前,这位屡次创业、屡次失败,最后回到家族企业的中年男人享受着家人朋友的瞩目:“很高兴大家参加我和太太的十八周年纪念日啊。”
“今天,正好也是犬子泯乐十七岁生日,算是个半大少年了,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关照,也请大家把这就当自己家一样随意吧。”
他高举手中的酒杯:“我先干了。”
众人举杯,不乏有人吹捧着“老李”,说“今儿的酒不错。”
“那当然不错啊,那可是法国的干红,你们知道谢沉的前妻吗?”
“没错,就是司琦,人家就在南法呢,”李晋的口吻无疑不是炫耀的,“她直接给我空运过来的,这酒的品质怎么可能会差?”
客人捧场:“我想起来了,就是谢总以前的太太,你推个联系方式给我,我也想找她订几瓶。”
李晋有心照顾司琦的生意:“好说好说。”
李晋四处招呼着远道而来的朋友,最后见自己的老友状态不大对劲,就连他的女儿望向那堆叠如小山的红酒,望得出神。
关于用司琦酒庄的红酒一事,他或许可以提早和谢沉告知一声的。
但这不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么。
接着,他企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前阵子正好刷到了司琦的朋友圈,看她在尼斯西北部承包了个私人酒庄,就找问了问葡萄酒的情况。”
“她本来想送两瓶给我,结果我想着大家互利互惠嘛,就也多买两桶、替她做做宣传。”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父女俩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了——
他俩压根儿连那条朋友圈也没刷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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