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谢苡夏见父亲背脊僵直,站在甜品展示台边,随后两手撑在柜面上,手背上的青筋暴出。
那副样子简直怒不可言。
他招了招手,眼见尴尬状况丝毫没有瓦解,反而越演越烈的李晋听从着老友的召唤。
“把手机给我。”
李晋瞬间明白了发小谢沉的意思,立即点开他那位前妻的头像,展露其最新的动态来。
谢苡夏叶凑上前去看了一眼。
半个月前,母亲现身于尼斯西北的小山上,那儿的环境很怡人,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母亲挑选那个酒庄的缘由,但整个画面更引人注目自然不是这些风光,而是母亲本身。
母亲穿着防晒衣,严严实实将每一寸肌肤包裹,但那种东方女性最初的流畅的线条的美,仍然难以遮挡。
令人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来。
墨镜遮挡了大半的脸,却掩去不了那抹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受到阳光明媚的笑。
她不记得父亲来回看了多久,直至最后将手机无情地扔到晋叔的怀里。
“这离都离了,不是么?”
“也没必要这么关注人家在干什么的,”李晋早就从谢沉的沉默中读懂了一切,这是不是他站在司琦的立场考虑,而是他总担心谢沉这家伙会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他当惯了和事佬,“司琦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容易。”
“不容易?”
“她过得有多滋润,你们是真不清楚吗?”
谢苡夏以为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父亲不过是暂时性因为被屏蔽而闷闷不乐,却未曾想过父亲的郁闷远不止于此。
她并不清楚地是,令谢沉感到无奈而又痛苦的在于,不止是司琦将他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而是李晋已经不止一次地以“他的前妻”的身份去称呼她,不断地告诉他“离了”的事实。
然而,谢沉的视线像是错过了什么盲区。
“再给我看一眼。”与其说这是拜托,这更像是自上而下的命令。
李晋瞠目结舌:“这来回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晚他在宴会上大半的精力也都浪费在这儿了,却又不愿当面驳斥,免得伤了两家的体面。
谢沉却从那一张照片中找到了端倪,里面虽然只出现司琦一个人的画面,但却又另一道令人不快的身影。
高瘦的身影对照司琦本人在太阳底下的影子,很快,便可以通过计算判断那人的身高。
如果不出意外,那是个一米九的男人。
他随手指了指那道刺眼的身影:“你现在还觉得她可能过得不好?”
“哎,老谢,这多半是她的员工,拍照时差点误入镜头,也是常事。”李晋说得苦口婆心。
很快,又揭露了谢沉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实:“不过,就算司琦找了别人,这也是人家的自由。”
“的确,这是她的自由。”可斟酌过后,每一个吐露的字眼都像是嗓子眼里冒火发出的声音。
谢沉说不出话来,这话不假,他们已经离婚,她要怎样继续她的人生都是她的权利。
他无从否认。
“走了。”
他的告别和他来的方式大抵相似,不曾惊扰旁的客人。
谢苡夏拎起她的书包,陪同着她的父亲一块儿走人。
-
14
这场晚宴进行了大半。
恒星大厦的楼下多了一道徘徊的身影。
捧着高定礼服的希芸内心惴惴不安,这里底下的安保人员已经明确地告诉她,谢总和谢小姐均已经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
而她,自作主张地接过了这一套的礼服,可以想象明天一早随时可能冲着她发火,说她听不懂人话的鲍特助。
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任凭谁,设身处地站在她今天的位置,当高奢店的柜姐为之清场,单膝跪在她的沙发边,任何人都无法拒绝那样贴心而又恭敬的服务。
这是希芸这辈子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同命运的转机那般——
可她,又太清楚自己这么做,可能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鲍姐,当时您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希芸认为自己是良善,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推卸责任,只不过此刻的她窘迫不安,“他们过早地把这条裙给了我……”
她苦苦哀求:“要不这样,您告诉我一声他们所在的晚宴地址,我保证不去打扰任何人,就把这条裙子偷偷护送过去。”
鲍慧:“我已经和你明说了,苡夏不需要这条裙子。”
“可是鲍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在那种场合下,我该如何拒绝他们的安排……”希芸的声音楚楚可怜。
鲍慧显得不留情面:“那这件事,我这边只能如实上报给谢总了。”
“至于这条裙子的货款该怎么分配,裙子本身如何处理,这都要听谢总的安排。”
希芸伤心:“求求姐姐了。”
“我大学还没有毕业……手头没什么钱,根本支付不起这条裙子的价格。”
她的确无法为此买单,冲动之下,如今满是后悔。
“那你当时为什么非要接受这条裙子?”
“我记得你刚到门店,完全来得及说清楚缘由,”鲍慧自认为今天交代得足够清楚,“我可以原谅你,希芸,你是这一批新来的实习生中最勤快的,但是社会不会轻易的原谅你啊。”
希芸的泪水即将沁了出来。
就在她认为自己走投无路、即将一辈子都陷入还债的风波当中,谢总他折返回来了。
她当即挂断了这一通电话,奔向一辆银黑色的轿车。
拼尽全力地奔赴过去。
“谢总。”
“什么事?”
谢沉不明白,这群新来的员工当中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拦车的蠢事的,尤其是趁着夜色时分,直接干扰了他的视线。
差点妨碍了他停车,一不小心就将酿成一场事故。
“我听鲍特助的意思去取谢小姐的裙子,可是取到一半的时候,”希芸见车窗徐徐落下,心中的希冀再一次被点燃,她十分珍惜这次见面的机会,毕竟这样的单独相处在平常也很难得,激动地交代这件事的始末道,“鲍特助让我不要再取了。”
“可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裙子打包好了。”她说得完全不心虚。
“那便取了。”
谢沉接过她一路以来捧着的玩意,随手将那条裙子的礼盒扔在了车后排,“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
谢沉不耐地等路上的障碍消失,将车子停在了固定的车位上。
他的不悦到达了极点。
压根儿没看清窗外那人的长相,只是判断着对方应该行政部鲍慧底下的人手。
而希芸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认为这或许不是自己成功糊弄到了谢总,而是谢总对于自己的特别宽容。
一想到这些,她就兴奋不已,恨不得立马约闺蜜出来吃夜宵。
十万欧的高定礼裙,折合成人民币将近八十万,经由谢总之手,随便一扔,动作确是意想之外的英气逼人。她回想起其中的细节来,不由愈发感慨这个奇妙的夜晚。
她大言不惭地和鲍特助也报备了一声:“鲍姐,问题我已经解决啦。”
鲍慧一头雾水。
希芸没有透露如何解决的具体细节,只是一味地告诉她的上级领导,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
希芸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公司已经没了意义。
公司并没有别的杂活等着她去干了。
可是,公司里除了部分研发部的同事,目前大多数人都应走了,而谢总所在的楼层应该空无一人,更加寂寥。
她让她的闺蜜晚一些来接她,而随后,又去了附近最有名的那家煲汤的店。
排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轮到了她,她买下最贵的那一盅虫草汤。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谢总所在的楼层,果不其然,望见了谢总孤身一人时落寞的背影。
百叶窗未能完全合上。
她看得见里面的人影。
也瞥见谢总正静静地遥望着墙面上的两面黑色大理石钟。
她看得不算特别清楚,但还是能发现挂墙的两面钟表相隔六个小时的时差。
【注:国内通用的北京时间和法国尼斯的时差正好是6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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