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 321 章


    “孙儿明白了。”


    李凌尧知道宋声是个聪明人, 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那些别人口中所谓的金银财宝直接运到京城来了,甚至还把清单都递到了御书房的案桌上。


    再看他皇祖父此时的神情,这次的御史台怕是没什么名声可捞了。


    “宋大人还真是聪明过人, 竟能想到这个法子。听说他到陈阳之后就开始查账了,看来是有些想法呀。”李凌尧道。


    景帝有意培养他, 敬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 他没有制止,一来是他不想下狠手,二来,他也想借此机会磨练一下这个孙儿。


    “你知道就好, 他想法多, 待在京城太束缚了, 放到外面才能大展拳脚。”


    “等日后他回了京城,你多去找他聊一聊。你们年纪相差不多, 应该能聊得来。”


    这是把宋声当做自己人了, 不然景帝不会怎么跟李凌尧说。


    “孙儿记下了, 日后他回了京城,孙儿定会多上门叨扰。”


    “知道就好。”景帝说道,他语气缓慢,中间喝了杯茶,又说道,“听说你对谢家那个哥儿有意?”


    李凌尧拿不准皇祖父对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 便先一步表明心意:“孙儿心悦他。”


    “也罢, 日子还长着呢。一时觉得新鲜不要紧, 长情可难喽。”


    “皇祖父……”


    “朕也累了, 你回去歇着吧。”


    这日之后,御史台弹劾宋声的折子越来越多, 宋声提前在皇帝跟前儿交了底儿,并不怕这个。而且为了能钓到大鱼,他还像模像样的上了道折子为自己辩驳。


    只是御史台那些人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有宋秋生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查些实证那是轻而易举的。只是朝堂之上主事的是东宫,李凌尧才去了景帝那里探了探他的态度,这会儿自然不可能依着御史台的要求捉拿宋声。


    京都朝堂上闹得厉害,宋秋生就在陈阳等着消息。得知御史台这些时日一直在弹劾宋声,他高兴的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这人还真是愚蠢的很,把这么大的把柄递到他手上,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声就像没听到任何风声一般,依旧闭门不出在家专心看账本。


    但他闭门不出,不代表府上的人都闭门不出。


    宋秋生给他的账本有真有假,至于这真的账本在哪,还是得好好找找。


    李絮被他派出去了,干的还是这种找账本的活计。


    李絮表示这会儿我熟,上次找账本就是他干的。


    郑昀这几日也没待在府上,宋声让他去各个府上给那些个官员估计回礼。这回的礼都是些什么东西呢?自然不可能价值连城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大多都是街边买的,既照顾了路边百姓们的生意,又不至于空手上门。


    这也是宋声安排的。


    眼见京都朝堂上彻查重生的甚至一直没下来,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宋秋生先挑了个头,直接上折子弹劾宋声。他毕竟在宋声手底下做事,他在折子上也这么说,这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一个月后,听说朝廷迫于压力,特地派了大理寺的人来,要彻查宋声关于贪污受贿的问题。


    这大理寺来的人,官职还不小,是大理寺左右侍郎之一,官职仅次于大理寺卿。


    掌管法度的部门,还是京官,这地位远比地方官高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个大理寺右侍郎,宋秋生对他相当恭敬。


    宋声本来就是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看到如此局面,他心里还有几分高兴,这次的局没白布,还是有收获的。


    大理寺右侍郎名叫左正,宋声只听说过他,年纪比他大一岁,看起来有四十出头,高高瘦瘦的一个人,静静盯着你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子狠劲儿。


    他一来,宋秋生仿佛有了靠山一般,只是一天的功夫,就凭空捏造出宋声的种种罪行出来。


    这些宋声都没放在心上,他背靠皇帝,这种小小的诬陷,对他来说压根造不成什么威胁。


    令他感到心寒的是,在站出来指证他贪污受贿的那些官员里,竟然有盛博文。


    盛博文的证据是,去宋声府上拜访送的礼中,有一幅前朝画圣吴云礼的画。画圣传世的画不多,一幅画价值千金万金,这就是罪证。


    宋声并不太清楚这幅画,他本来于作画之上并没有很大的天赋,本身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很多画作他都欣赏不来。只知道是画圣的画,十分贵重。也正因为贵重,他更谨慎了一些,在前段时间把那些人给他送的金银财宝运往京都时,他把那幅画也放进去了。


    宋声在大堂之上左正问询时腰杆挺得笔直,振振有词道:“左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我家搜查。要是能找到这幅画,我即刻认罪。”


    左正不相信有人能这么自信把东西藏得天衣无缝,他也不怕跟宋声撕破脸皮,他们两个一个在地方上一个在京都上做官,离得那么远,也没什么交集,就算被记恨上,他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宋大人话别说太满,有没有的,搜过了才知道。”


    官兵到巡抚大人的府上搜查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实在是这事情太引人注目了,一个才上任不久的巡抚,比知府的官位还要高上一级,竟然有官兵敢搜查他的院子,百姓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着。


    被禁足在家里的南哥儿也听说了,他虽然不能出门,但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下人,不用出街他就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下人告诉他的,而是茹娘说的,而且说的时候语气也不太好。


    她是这么说的:“南哥儿,你那位好朋友之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还不都是仰仗着他三公是巡抚。可是如今你猜怎么着?官兵都搜到他家里去了!听见这个,你是不是挺难受的呀?难受好啊,你难受了,我就开心了。”


    果然,南哥儿还没有被茹娘气到,就先被这个坏消息惊住了。


    他忙着急的拽着茹娘的手,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气,把茹娘拽的疼,喊着让他松手。


    他急急的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用听说吗,外面都传遍了,那官兵可都到宋大人家里去了。”


    南哥儿着急的就想出门看看情况,茹娘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笑了起来。


    在南哥儿路过她的时候,她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警告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老爷可是也出堂作证了呢。你想做什么不要紧,可别连累老爷!”


    “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这样做?”


    南哥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爷不说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还能背刺宋大人一刀!


    第322章 第 322 章


    南哥儿之前一直被盛博文关在家里不准他出门, 他也没怨恨过什么。一日说不通他和离,他就日日说。南哥儿想着,日子久了, 他听也该听烦了。


    可今日不同,他不能再在府上待着了。博文哥真的变了, 除了那张脸, 他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曾经的一丝痕迹了。


    当初他与宋郎君关系那样要好,现在竟然能背叛他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证人。他必须要去提醒清哥儿他们如今的处境,也好让他们有个应对之策。


    如果说之前他对盛博文还抱有这一丝希望,现如今, 已经全没了。


    府上的下人看他看的严, 南哥儿想要偷偷跑出去并不方便。茹娘虽然乐意看他着急的模样, 但也没想着帮他给盛博文制造麻烦。


    南哥儿正发愁着该怎样出去时,正好有个机会递到了他面前。知府夫人邀请他们这些个官员的家眷们小聚一番, 估摸着也是想替宋秋生拉拢一下关系。


    南哥儿如今还是盛博文的正妻, 在他们这种圈子里, 正室一向是看不起小妾的,茹娘努力了很多次,知府夫人对她还是瞧不上眼,每次下帖子都是给南哥儿。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南哥儿也不提和离的事儿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带着身边的小厮上门赴宴了。


    他是一大早出的门, 这宴席是中午开席, 一般下午吃过席大家就都散了。南哥儿趁着没人注意, 走了之后就没回盛家,直接叫了个车夫把他送去了宋府。


    天还没黑的时候盛博文回来了, 他忙了一天公务,再加上京城里来人查宋声贪墨的案子,他的神经绷得很紧,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被抓到。


    回到家茹娘第一个迎了上来,盛博文到屋里后,她跟着忙前忙后的帮忙宽衣,准备吃食。


    刚坐到饭桌上,盛博文问道:“怎么不见南哥儿?把他叫来一起吃饭吧,再怎么闹别扭,还是一家人。”


    茹娘脸上不大好看,一家人一家人,她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吗?她都进门好几年了,怎么老爷还是一直惦记着那个生不出来儿子的哥儿!


    可她心里有什么意见却不敢当着盛博文的面说出来,只是面上装的大方和气道:“今天知府夫人相邀,夫人去赴宴了。”


    盛博文动作一顿,脸上有几分冷意,“还没回来?”


    “还没。”


    盛博文正在夹菜的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把外面的下人叫了过来说道:“去寻夫人回来。”


    此时的宋府后院。


    南哥儿正在陆清的房里说话,他一见到陆清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此时他一脸愧疚的道:“对不起清哥儿,我也不知道博文哥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哥儿,别哭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人。这跟你没关系,不要愧疚。放心吧,相公一向清正廉洁,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这么说,南哥儿还是很担心。毕竟他听说的可是知府大人也出面指证了,虽然他的官职没有宋声的官职高,但宋声只有一人,宋秋生那边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人的。


    “清哥儿,要不、要不你们还是回肃昌吧,这陈阳尉氏委实不是个好地方,那个陈秋生挺有手段的,他在这里根基深厚,你们斗不过他的。”


    “是吗?根基深厚,那我更要看看他这个根基有多深有多厚了。”宋声不知何时过来了,接了这么一句。


    “相公,你回来了!怎么样?”


    宋声之前一直待在府上查账,没怎么去府衙。今天是京城里来的钦差大臣把他叫过去问话了,其实也不算是问话,这钦差大臣知道他在肃昌的所作所为,对他心有敬佩,所以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没事,就是照例问个话。”


    “那就好。”陆清其实今天心里也担心着宋声,看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自然放心了许多。


    “你们先聊,我去交代点事儿。”


    宋声出去之后,陆清跟南哥儿聊着话,“这些日子你都在家干嘛呢?也不出来找我说说话。跟你递帖子都被你回绝了,人都见不着,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南哥儿摇摇头,“没有,我没什么事儿。就是上次回去之后我想明白了,同博文哥说了和离的事,他不同意,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我禁足了,不让我出门。今天我是借着知府夫人设宴的由头出来的。”


    “他怎么能这样!真是个伪君子!”陆清听到南哥儿被软禁在家里,心里十分气愤。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他不同意和离可如何是好?”清哥儿十分担心。


    有些话他不能直接跟南哥儿说,可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一次对方故意挑起事端陷害相公,双方争斗已然而起,势必要争个你输我赢。


    他对相公还是很有信心的,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那些个别人口中的赃物相公早已经秘密运回京都了。


    就算是被诬告收受贿赂,对方也没有实证。这种罪名讲究的就是人证物证。这物证都没有了,罪名怎么判?


    盛博文站错了队伍,他跟宋秋生勾结到一起,属于自讨苦吃。


    只是他如果倒霉了,南哥儿该怎么办?岂不是要受他的连累?


    南哥儿还不只是一个人,他还有安哥儿,还有两个爹爹,万一要是受了连累,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清定了定神,竭力劝道:“南哥儿,你听我说,你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盛博文和离,若是他日后真出了事,你必然会受到连累的。想想你两个爹,还有安哥儿,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你一个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算不用他说南哥儿也明白。


    “我知道,清哥儿,我早就想清楚了。只是原本我想着日子久了,他厌烦了,就回放我和离了。可现在他做出这种事,我已与他过不下去了。你放心吧,回去我想法子与他和离。你说的对,哥儿怎么了,哥儿不是只能靠男人的,哥儿自己也可以撑起一片天。”


    京城的池哥儿不就过得很好吗?如今他已经是多家一枝春茶分铺的老板了。听清哥儿说现如今排在他后面追他的男人可多了去了,池哥儿一个都瞧不上,把事业经营的风风火火的,日子过得也潇洒。


    “你想明白就好。如果哪里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若是盛博文还要把你软禁在府里,你就想办法递个消息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清哥儿本就心地善良,好朋友的日子过成了这样,他更想帮忙了。


    “嗯,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去晚了他该起疑心了。”


    南哥儿告别之后赶紧回去了,倒不是怕盛博文直到他偷偷出去发火,而是怕他知道他去给清哥儿报信儿做出更极端的事。


    南哥儿回到家的时候,盛博文的脸色很难看。周身的低气压让整个屋子的氛围降到了冰点,茹娘眼看气氛不对,借口说自己身子不适回屋去了。


    “你今日去哪儿了?”他冷着一张脸问道。


    “知府夫人邀请我赴宴,下面的人没跟你说吗?”


    “为何回来这么晚?”


    “在知府夫人那里跟几个官员的家眷多聊了一会儿,怎么,你把我软禁在府里,我出去跟人家聊聊天都不行?”


    南哥儿语气也不大好,他这么一说,盛博文语气突然软了一些,“怎么会?我知道这些时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过了这段时间,我陪你出去散散心。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出去玩过了,到时候带上安哥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出去逛逛。”


    南哥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刚才还脸色不好,这会儿又说这些话。他知道现在不是跟他提和离的时候,惹怒他并不是个好选择。


    “你若是没事,我先回房去了。”南哥儿说完就走。


    屋里瞬间只剩下了盛博文一个人,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紧紧攥着,还隐隐有些抖动。


    他心里其实明白,南哥儿今天出去这么久,或许是给宋声透露消息去了。他之所以没发火,是因为他还想挽回这段关系,他不想南哥儿恨他,以后张口闭口都是要和离。


    而且这次的事,就算宋声知道了又怎样?朝中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来了,只要仔细的查,找这收受贿赂肯定是免不了了。


    宋秋生那个老狐狸,可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即便宋声把那些金银财宝藏的再好也没用,他会额外再准备一份的。到时候不管是哪些,只要这些大量的金银财宝在宋府被搜出来,宋声就撇不清关系。


    官位越高,声名就越重。虽然这是个小事件,只是收受贿赂,罪名不大,但也够让他官位往下降一降了。


    这升官虽然难,可这贬官却轻轻松松。大景律法,按照这次的情况,应该能把他从巡抚贬到通判,这样就跟他平级了。


    更别提上头还有一个正在当知府的宋秋生了。不知道这个宋秋生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总觉得宋秋生对于宋声有一股不知名的恨意。


    他在底下也悄悄打探过,可是都说他们两个从前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往来,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恨意?他思来想去,两个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就是宋秋生曾经是蔡家老太爷蔡文奎的门生了。


    这蔡青云和宋声从前在翰林院就有一些恩怨,而这蔡文奎是蔡青云的祖父,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关系,宋秋生才这么针对宋声的吗?


    盛博文猜不透,可这并不妨碍他与宋秋生合作。如果宋声也成了通判,那他们就又可以跟以前一样了,没有谁比谁特殊,这样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跑道的终点,是上天的宠儿,是有大气运的。


    京城特地来的钦差大人办案,就算宋声是巡抚,也要礼让三分。


    搜查宋府那日,宋秋生也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盛博文没来。


    宋秋生自然是等着看好戏的,只是这场好戏变成了一场闹剧。在宋府没有搜查出一丝一毫那些所谓的金银财宝,宋声反向钦差大臣告了宋秋生一状,说贪污受贿的人是他,请钦差大人公平起见,也去搜一下宋秋生的府上。


    宋秋生自然不同意,他府上可是有很多好东西的,这可不经搜。


    可宋声却说,为了还知府大人的清白,还是搜一搜为好。若真是没搜到,也正好说明知府大人清正廉洁,让百姓们也都更加钦佩敬仰。


    这钦差大臣本来就不相信宋声会贪污受贿,不然肃昌那一大摊子生意,光是一个粉条厂就得赚多少钱,何至于到陈阳收受贿赂。


    秉持着公允的态度,钦差大臣一行人又到了宋秋生府上搜查,这一搜不要紧,搜出来了大量的金银财物,明显不是一个知府的俸禄能够有的东西。


    而原本宋秋生安排的应该出现在宋声府上的东西,也在他这里被搜出来了。


    看到这些的时候宋秋生知道自己被反将了一军,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辩驳说是家里有人开了铺子,这些都是他们做生意挣的。这种鬼话哪里会有人信?尤其是当老百姓看到宋秋生府上有那么多的财物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一箱一箱的抬出来,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本来是给宋声下的套,想着小惩大诫一下,好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官知道他的厉害,可没想到反将自己搭了进去。


    这一天的事情峰回路转的,把陆清心里惊得不轻。不过在家没事,听到宋秋生有事,他还是很高兴的。


    陆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很惊讶,问宋声:“相公,你怎么知道宋秋生会往咱们家放那些金银财宝栽赃陷害?”


    宋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李絮,“你问他。”


    陆清也跟着看向李絮,好奇问道:“李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絮并不多话,简单解释道:“有人往府上放东西,被我发现了。跟大人说了之后,他让我放回去。”


    “相公,你怎么知道那几箱东西是宋秋声放的?”


    “我不知道啊。”


    “啊?”


    “不管是不是他放的,这事儿总归是他在背后陷害我的,放到他府上,正好把这祸事引过去。我觉着,以他的为人,这些年应该没少在陈阳捞好处。”


    “相公真是厉害。”陆清道,“也多亏了李先生,发现了有人往咱们院里塞东西,你们都厉害。”


    ……


    盛府。


    盛博文得知今天的事情没能把宋声弄下去,反而把宋秋生给查了,他心里升起来一股愤怒。这个宋秋生,好歹也是个知府,在陈阳经营了这些年,竟然这么不中用。


    他怎么被抓进去,最起码这官位得掉个几级。往好处想,这陈阳知府的位子不就空出来了?


    知府下面就是通判,知府的位置空缺,短时间内找个合适的人过来接替也不好找,如果他能顺位被推荐上去,岂不是更好?


    能够推荐他的人,现成的不就有一位?


    盛博文想到了宋声,他们两个好歹是旧相识,曾经关系还如此要好,就算这次自己出面指证了他,可只要自己说明清楚,把这个责任全都推到宋秋生身上,就说是被他逼迫的,然后再登门道歉,宋声应该不会不原谅他吧。


    做人做官,有时候脸皮就得厚一些,要懂得为自己争取。


    “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儿去拜访宋大人。”


    南哥儿看向他,“哪个宋大人?”


    “自然是宋兄。以后只有这一个宋大人,宋秋生那个蠢货已经被下大狱了。”


    南哥儿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盛博文的话里面,他能得出来的信息就是宋声没事。那就说明清哥儿也没事,他们没事就好。


    “你现在去他们府上拜访,不怕他们知道你指证他的罪名了?”


    “那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以为我想做吗?都是被宋秋生逼的。”


    南哥儿:“……”。


    宋府。下人来通报盛博文来了的时候,陆清下意识就想拒绝,这人现在两面三刀虚伪的很,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人。


    可是下人说他是跟夫人一起来的,陆清总不能把南哥儿拒之门外,就让他们一起进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宋声还没回来,他今日与钦差大臣一起巡察了,不过下午早早就回来了。


    他刚一进府门,郑昀就迎了上来,悄悄跟他说了家里有访客的事。


    “夫人招待的他们,此时还在前厅坐着,说是等大人您。”


    盛博文今天来就是为了见宋声的,人没见到他怎么可能走。


    宋声一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来,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一脸痛恨内疚的说道:“宋兄,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吧。”


    宋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虚扶了一把,说道:“盛大人这是干什么?行这么大的礼,是有事要求本官?”


    盛博文脸色一僵,他来之前就料到了可能会受到冷落,他赶紧说道:“没有,宋兄误会了,我来是为了向宋兄解释清楚,这次的事我真的被逼无奈,是宋秋生用我家中人的性命相逼,我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宋兄,我也不求你这次能原谅我,只求你不要记恨我,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虽然宋声对盛博文说话的语气跟以前差不多,但称呼变了。从前叫盛兄,现如今,叫盛大人。


    盛博文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只是现在他也没办法,这关系一旦有了裂痕,想要修补,只能慢慢来。


    宋声却有些看不懂了,这盛博文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323章 第 323 章


    盛博文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说陈阳知府的事,他得先修复一下跟宋声的关系。


    他们因为这个事情关系有了裂痕,他想着宋声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快的。这次的事情虽然他做的有些过了, 但到底在明面上他可以推说是被宋秋生逼的,自己大大方方认个错, 悔过一下也就过去了。


    宋声一向重情重义, 虽然表面上硬气,但心底里却是个心软的人。他相信只要他把姿态放低一点,再借着从前的交情,把这事儿翻篇儿后, 他再找机会多多来往, 他们的关系肯定能够更胜从前。


    关系好了, 他再借机提出让宋声推荐他胜任知府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只是他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现如今宋秋生出了事, 必然要站出来一个人暂代知府之职, 知府以下通判最大,那就非他这个通判莫属。


    在新的知府任命下来之前,中间要隔上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就是他可以把握的机会。


    宋声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些什么,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陌生,与他从前在红运巷认识的那个老实巴交一心向学的盛博文完全不同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以后还是少与他往来的好。


    盛博文在宋声这里也没待太久,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赔礼道歉。见到了宋声, 赔礼道歉的话也都说了, 该有的礼节他也都做了,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是专门挑着下午来的, 在宋府等了一会儿,这会儿子又跟宋声说了会儿话,眼瞅着太阳西斜,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个钟头就该吃晚饭了。


    盛博文是想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的,也好拉近一下他们两家的关系。


    然而宋声现在并不待见他,感觉他十分陌生,现在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眼见着没什么可聊的了,直接起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有事,盛大人也该回去用晚膳了,就请回吧。”


    这逐客令说的直白,盛博文没想到宋声竟然直接这么说出来,说的难听点就是在赶他走人,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似他非要赖在这里一般。


    忍着心里的怒意不能发作,盛博文也站了起来,脸上仍旧一副愧疚的表情,“宋兄,我知你还在怪我,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一定会让你原谅我的。今日我就先告辞了,咱们下次再叙旧。”


    对于不喜欢的人,宋声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厌恶,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把心情写在脸上。可盛博文对他来说是一个曾经非常要好的就相识,现在他也不想憋着,好心里有不快就发泄出来了,所以对着盛博文说话也没那么客气。


    倒是盛博文,只能忍着不快,把南哥儿叫上带着他一块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琢磨着,南哥儿与陆清的关系不错,也许可以从南哥儿这里入手,让陆清帮忙劝劝宋声。


    只是最近南哥儿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在跟他闹和离,平日里也不怎么跟他说话了,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只是这次的事情还得南哥儿帮忙,他得对他好些才行,最起码先打消他和离的念头。


    晚上盛博文直接去了南哥儿屋里,如今茹娘怀有身孕,不便伺候,南哥儿照顾的多一些。只是现在南哥儿已经改变了想法,都要与他和离了,还管他那么多作甚。


    盛博文到了南哥儿房里,也没多做什么,说实话,现在的他其实是不喜欢哥儿的身子的。尝过女人的滋味之后,觉得还是女人好。哥儿身上都没二两肉,摸着一点都不软。南哥儿还是那种瘦小的身材,摸着就更没手感了。日子久了,他也就很少与他同房了。


    今天晚上过来,南哥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他过来也是个机会,正好谈谈两个人之间的事。


    盛博文进屋之后先是关心了几句他最近的身体,又关心了一下安哥儿,然后对前些日子软禁他的事情表示后悔和内疚。


    南哥儿看他姿态摆的这么低,猜到可能有事情找他帮忙。在他说出来之前,他先声夺人:“博文哥,看在咱们从前青梅竹马的份上,如今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博文哥。咱们的缘分到头了,就放过彼此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有我,你的日子也依旧能过得很好。你好好考虑一下,把这个签了吧。”


    南哥儿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柜子的匣子里拿出了一张折好的信封出来。


    信封上是三个工整的大字,和离书。


    景朝有律法规定,若是夫妻双方,或者夫夫双方因为感情不和日子过不下去的,允许双方和离。


    盛博文以为禁足的这些日子南哥儿已经想明白了,所以这些日子没在与他说起和离的事。可没想到他还是在惦记着这事,还是一直想与他和离。


    他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肘垫在桌子上,扶着额头揉着眉间,只觉得头有些疼。


    良久,他未曾开口,而后叹了口气,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一定要与我和离吗?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南哥儿摇头,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好,既然你这么想与我和离,我可以答应,但我有条件。”


    南哥儿已经做好了继续说服他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松口了,他有些惊讶的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发生这种事,虽然罪名不大,但宋秋生这个知府显然是做不成了。三个月内朝廷一定会再派来一个新的官员接手陈阳知府的事务。去年年底各个地方的官员都回京述职了,如今都已经派遣完毕,这知府的人选定然也不好找。宋兄现在身居巡抚之位,手中有特权,可以向吏部举荐人选。你知道的,因为前几天的事宋兄对我心有芥蒂,我去找他说肯定不管用。你与清哥儿关系好,你若是求他帮忙,想必能有七八成把握。”


    南哥儿没想到他竟然拿这个来当做交换条件,当即拒绝道:“我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盛博文也不勉强,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脸上的表情没刚才那么难过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想和离,就拿这个来换。”


    说完他直接夺门而出,南哥儿没想到他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这么直白的与他谈条件。想来他总是与他提和离的事情,把他惹恼了,两个人也算撕破了脸皮。


    可让他为了和离,再去求清哥儿给他谋官职,他当真是做不到。


    反正这和离书他已经签字画押了,无所谓他什么时候签,反正在他心里,他们已然没什么关系了。


    几日之后,钦差大臣审理了宋秋生贪污受贿的案子,因为数额较大,直接把他从知府贬为庶民。


    知府的位子一下子空了出来,一般来说在新的知府上任之前,都是由下面的通判代班处理事务。


    可这次偏偏不是。


    钦差大臣不放心陈阳这个烂摊子,直接让宋声这个巡抚代管了。


    盛博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的嫉妒像是风吹过的野草一般疯长。明明他们是一样的出身,只不过科考的时候他的名字没那么靠前,可出来为官,同样是一个人一个脑袋一颗心,他自觉并不比宋声差,可为什么偏偏比不上他呢!


    日子还长着,不急,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的。


    宋声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知府的事务他本来是不想接的,本来作为巡抚,每天要经手的事情就很多,但是钦差大臣非要让他接手,还说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这次来陈阳,可不是为了单单为了他这个贪污受贿的案子来的。把知府的职务交于他人他不放心,他很欣赏宋声,这段时间有他管着他也能放心查案。


    宋声一听他还有别的案子要查,听起来还是秘密查的,更加好奇了。


    “张大人还要查何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他作为当地巡抚,协助办案自然责无旁贷。


    钦差大臣姓张名书领,性情刚直,这几日宋声与他颇为谈得来。


    张书领道:“我走之前,陛下也交代过若有需要,可信于你。也罢,我且与你说一说。”


    他简单说了几句,宋声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张大人是说,有人匿名举报这靖江堤坝陈阳段不日之后会垮塌?”


    “是啊。”


    “这堤坝会不会垮塌,如何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可靠吗?”


    “我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人去探查了,说是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如果决堤,下游的村庄势必会被冲垮,到时候定会死伤无数,这可不是件小事情。还是应当提前疏散百姓为好。”


    张书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就是现在他们得知的这个消息没办法核实是真是假。


    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下游的百姓们就危险了。


    “宋秋生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官,这堤坝上一次动工,就是他监督修建的,不若问问他。”


    张书领叹了口气,“问了,他说修建的时候一切都合法合规,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


    “不知道。”


    “那张大人打算如何做?”


    “还是先疏散下游的百姓吧,这种局可不敢赌,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也不能拿这么多条人命冒险。”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宋声身为巡抚,这种事也算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我总觉得宋秋生没说实话。”


    第324章 第 324 章


    审问宋秋生的事儿是左正左大人做的, 但宋秋生这个人也是奇怪,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见宋声才愿意道出这陈阳堤坝的修建情况。


    为了下游村庄百姓们的安全, 左正找到了宋声,说道:“这个宋秋生非要见你, 否则一个字都不肯说。我想着你要不去见见他吧, 问清楚这个堤坝的内情,咱们也好做防治的打算。”


    宋声自然是应下来了。只是有一点他感觉很奇怪,这个宋秋生,他来陈阳之前并不认识他, 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这个宋秋生在他上任刚见面的第一天起, 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还有几分令人更加琢磨不透的熟悉感。


    按理说他如今的官位比他高上了一级,引来对方的嫉妒不满, 也是符合情理的。但像他这么强烈的敌意, 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轻蔑、嫉妒, 甚至这次不惜在京城那边动手脚给他栽赃陷害,也要让他背上罪名,这种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没有过多犹豫,宋声便答应了。既然宋秋生想见他,那不如就去见见。刚好他也想弄清楚他与这个宋秋生之间到底有何仇怨,竟然让他这么怀恨在心。


    宋秋生被关在衙门的地牢里, 这地方常年关着的犯人很多, 只是也分罪行轻重的。宋秋生如今就被关在中间那一间, 犯的罪过大但却不是死那种住的地方。


    牢门是用铁锁链上过锁的, 只是因为这里是地牢,所以地上普遍潮湿。那这牢房里自然滋生了不少的小动物, 比如说蟑螂老鼠之类的,几乎每个牢房都有。除了一些家里有钱的,给自己家在牢里的人花了钱,能够给安排住上一间稍微干净点的牢房,其他的条件都很一般。


    宋秋生住的这间牢房还算不错,毕竟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他入狱之后家里的夫人给他上下打点了许多,这才让他在牢里好过一些。只是他自己或许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住在了牢房里。


    宋声来这里看他,是左正提前吩咐过的,看他过来,守着的狱卒没有一个拦路的,全都主动给他带路。


    站到宋秋生面前时,宋秋生与先前宋声所见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不过是在牢房里待了短短几日,已经变得十分狼狈。胡茬长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了几分。


    “说吧,有什么事非要把我找来才说。”宋声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宋秋生一看就来气。


    他在这牢里住了几日,平时脸上的情绪都还算平稳,唯独今天看到宋声着一身官服,面色白净的站在那里,他心里铺天盖地止不住的嫉妒和怒意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牢门可以打开吗?”宋声问旁边的狱卒。


    “回大人,左大人吩咐过,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不开门的好。”


    也是,这个人竟然这么讨厌他,万一把他叫过来是个陷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呢?


    “那便不开吧,站在外面说也是一样的。”


    宋秋生没想到宋声竟然如此谨慎,连牢门都不进来。不过他也没有想要毒害他的意思,他想活命,还不想死。


    宋秋生靠在牢门旁边,说道:“我可以把堤坝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样交易才算公平。”


    “先说来听听。”


    “我要出去。只要你能帮我出去,我就都告诉你。”


    宋声听到之后十分惊讶,他怎么到现在还如此有底气的说保他出去呢,他贪污的赃款数额可不小,现在顺着这些赃款的来源,左大人顺藤摸瓜已经查出了好几件危害百姓的事情,就凭这些罪名,最后判他个流放三千里都不为过。他竟然想要自己保他出去,还真是有自信。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要是不答应,这堤坝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


    “你要是不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左大人已经知道了你知其中内情但却隐瞒不报,这种话要是写在折子上传到京城,你觉得你的命还能有吗?我劝你最好不要耍小心思,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没想到宋秋生听了之后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什么将功折罪,我要是说了,那我只会死得更快。所以咱们暗地里做这个交易,别人都不知道,你拿到了想要的消息,而我也能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宋声没有答复他,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秋生以为他还在犹豫,怕他仍旧不同意,没忍住又赶紧增加了一个筹码,也可以说是增加了一个用来威胁宋声的筹码。


    “宋声,你若是不救我出去,我就把你最大的秘密说出去。”


    宋声本来想着这个交易到底要不要跟他做,他还想问一问这人对他到底为何有那么大的敌意。只是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问,就被对方这么一句话惊住了。


    什么最大的秘密?他想说什么?


    宋声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什么,他多年来除了读书就是做官,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家人的事,那身上这最大的秘密只能是那个了。


    只是身体换魂这种跟神魔鬼怪之类沾边的事情也有人猜得到吗?莫不是这个宋秋生在诈他吧?


    所以他当即反问道:“什么最大的秘密?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上还有秘密?别耍花样了,用这一点威胁我不管用。”


    还好周围的狱卒这会儿都不在旁边,为了保证他们两个的谈话保密,左正没让他们靠近,这也正好方便了宋声与宋秋生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宋秋生呵呵了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愤世嫉俗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逐字逐字的说道:“真的不管用吗?宋声,哦不,或许你不叫宋声,也可能叫什么别的名字,毕竟孤魂野鬼在生前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宋大人,你说是吗?”


    听到孤魂野鬼这四个字,宋声立刻就明白了他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了。果然是知道了他这异世灵魂的身份,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声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宋秋生,我看你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吧,就算我官位比你高,你也不能编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吧?”


    “编?你觉得这是我编出来的?”宋秋生听到这话后更生气了,要不是他就是曾经的原主宋声,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可偏偏就发生在了他身上,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那么的真实,他还曾经派人核实过,就连宋家村的很多事情与他记忆里的都毫无差别。


    如果说他的记忆是假的,那这真实的宋家村发生的事情该怎么解释?他一个跟宋家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怎么会对宋家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方士呢,不是说国师就能掐会算吗?那现在的宋声不是背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这事不是也有可能发生?


    他一字一句十分笃定的说道:“宋声,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编。我可以详细的说出来在宋家村发生的很多事情,还有宋家村的人和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宋声本来就是在套他话,只是听到他这么说之后,他自己的心里突然打了个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记得很清楚?就算他派人打听过宋家村发生的事情,到底与土生土长在那里的人所记忆的事情还是有所差别的,毕竟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才会深刻的印在脑子里,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依旧记忆犹新。


    宋声顺着他的话质疑道:“你查过我?宋家村只是一个小村子,宋知府有钱有势的,想要查到什么事情想必易如反掌吧。”


    宋秋生嗤笑了一声,“宋声,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呢?我查你?笑话,我根本都不用查,我甚至连你身上有什么胎记我都一清二楚,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宋声的确没想明白,脑海里虽然有一个想法符合如今事态发展的解释说明,但他还有一些问题得再确认一下。


    “宋秋生,别编了,我身上有什么胎记你只需要派人到宋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在这里装神弄鬼,不就是走投无路了吗?”


    宋声还在激他,宋秋生看他这么瞧不起自己,心里的怨恨止不住的往上冒,恶狠狠的扒着牢房门看着宋声,“我根本就没有编!什么走投无路,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编出来骗我的,想要威胁我也得找个合适点的理由,你这不是走投无路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事情都搬出来了,没听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我就是宋声!”宋秋生被这一连串的问答激的瞬间说出了口。


    宋声顿时愣住了,宋秋生说什么?他就是宋声?


    等等,难道说……


    宋秋生看宋生脸上一向云淡风轻岿然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凝重的变化,他心里暗自得意了不少,他努力贴近过去,面目有几分狰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就说宋声。”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宋是宋家村的宋,声是声音的声。”


    宋声这下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如今他这副身体里的原主。原来书上的那些内容在这个世界都是真的,他就是曾经那个考了几年都没考上的穷书生宋声,也是他把陆清这么好的哥儿折磨的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原主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死,跟他一样也魂穿了。只是他们两个情况有所差别,他是从异世界过来的,而原主是在同一个世界里面穿越,确切的说应该叫做重生,从一个身体重生到另外一个身体里,重生之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宋秋生了。


    所以宋秋生以为自己是跟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游荡的孤魂野鬼重生到了他身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过来的。


    宋声想起书里的种种,因为他的品行恶劣,整天好吃懒做,读书也不上进,考不上回来就怨天尤人,朝身边的人撒气。原本疼爱他的张杏花也渐渐的对他感到失望。


    而大伯一家和二伯一家也因为他后来吵着闹着要分家。陆清这个小夫郎更是因为他在成亲后没几年直接病死了。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品行恶劣成那样,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死后竟然还能重生到一个举人身上,还真是走大运了。可他却不好好珍惜,为官这些年还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宋声想起曾经的种种,本来宋秋生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贪官的形象,有些令人生厌罢了。可现如今他知道了他是原主宋声,宋声心里的那股怒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


    宋声冷笑一声说道:“宋秋生,你莫不是在说什么疯话吧?什么孤魂野鬼,还你是宋声,这种瞎话你也编得出来?你该不会觉得这种话就能威胁到我吧?你若是来找我说这种疯话的,那就算了吧,我会告知左大人,宋知府已经疯了。”


    “你!我不是疯子,我说的也不是疯话。你觉得威胁不了你,那我下次就当着左大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你别后悔!”


    宋秋生以为自己放出了狠话,宋声必然会顾及一些,可没想到他却说道:“哦?是吗?那需要我帮你把左大人叫过来吗?”


    “你真的不怕别人知道你是个冒牌货吗?”


    “宋秋生,你还真是蠢,都重生了,还重生到一个举人身上,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遇啊,你都没有把握住。你说我是个冒牌货别人就会信吗?别人是信你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还是信我多一些,要试试看吗?”


    “你才蠢,我就不信左大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不会派人去查!只要仔细查一遍,就能知道你在夺了我这具身体前后发生了多么大的改变,他们肯定会相信我的。”


    宋声眯了眯双眼,然后突然笑了笑,“是个好主意,的确需要跟左大人说一下,让他好好查查。”


    宋秋生听到他这么说,脸上满是惊愕,他怎么会赞成自己的提议呢?就不怕暴露自己吗?还是说他真的有足够的自信,一定不会留下重要的痕迹?


    不过在听到他后半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宋知府在重生前后的变化应该也不小吧,左大人如果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也能知道这个宋秋生到底是真的还是个冒牌的?你说他会信哪一个?”


    可恶,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跟他一样,在接替宋秋生这具身体之前,他也是一个孤魂野鬼。


    宋秋生跟他可不一样,他并不是农家出身,他家中是有一个宗族的,身后有很多宋家的人。当初穿到宋秋生身上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学了很久原主宋秋生的习惯,就是怕被别人看出来。


    如果现在被爆出来他不是真正的宋秋生,那他背后的宋家还会愿意替他在外面打点想办法叫他出去吗?


    “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堤坝修建时候的事情了吗?”


    “想啊,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参与当初堤坝修建的人那么多,我完全可以去问别人,不需要问你。”


    宋秋生听他这么说,心里反倒不紧张了,他刚才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讥笑道:“行啊,那你就去问吧,我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宋声一看他这副姿态,就知道当初参与修建堤坝的人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里头肯定有秘密,不然不会处理的这么狠这么干净,一个活口都不留。


    “都死了?手段够狠的啊。你干的?我猜不是吧?你如今都自身难保了,现在还想要维护身后的那个人,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


    “你骂谁是狗!”


    “谁应我就是骂谁了。”


    “你懂个屁!什么忠心不忠心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如果答应保我出去,我就把这里面的事情都告诉你,包括,那个人是谁。”


    宋声知道他所说的保他出去可不是简单的留他一条线,不然他也不会拿重生这个秘密来威胁他了。


    宋秋生想要的是放他出去,其他还跟从前一样,他还是这陈阳的父母官。


    这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保你出去可以,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宋秋生警惕性很高,他立刻拒绝道:“不行,等你答应我的事情办到了,我再告诉你。”


    这人在这上面还有几点子聪明,宋声想空手套白狼的想法没能实现。


    在这里跟他废话那么久,套了很多话,还是有很多收获的,只是把他放出去接着当官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在这里面等着吧,本官事务繁忙,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宋秋生没想到他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自己说的这些条件难道对他来说一点诱惑都没有吗?


    宋声说走就走,他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得赶紧去查。至于审问宋秋生的事,还是交给左大人吧。


    至于这重生换身体的事儿,他完全不担心宋秋生把这事儿告诉左正,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有几个人会信?就算是信了也没有证据,说白了还是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个宋秋生,竟然想拿这个来要挟他,真是太蠢了。


    原主即便是重生成了宋秋生,骨子里的品性雨从前依旧没什么变化,如果左大人上大刑严刑逼供,说不定就能问出来了,何须他在这里与宋秋生做什么劳什子的交易。


    只是这个秘密终究是个隐患,大多数人不信,并不代表没有人信。


    这个世界是有道士的,有些道士还很厉害,有很多百姓都是他们的信徒。这些人如果说出这个秘密,这个可信度立刻就会变的大起来。


    比如说国师,也就是一真大师。宋声与他打交道还算多一些,他是宋声见过的神棍里面最靠谱的一个。百姓们的传闻没有错,他真的有知是过去晓未来的本事。


    不过他与一真大师有些交情,他仿佛知道自己的底线,但又从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这世上除了一真大师,还有很多别的道士。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还有很多像一真大师一样厉害的道士,他可不能保证这些道士也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捂住这个秘密。


    这件事情肯定不能让黄家的人乃至朝廷的人知道,不然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个很大的危险。但是自己的枕边人,他瞒骗了这么久,真要说及此事,他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万一这件事将来戳破了,最难过的肯定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宋声从地牢里出来之后,跟左正大概说了一下他与宋秋生的谈话内容,然后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


    晚上吃过饭,宋声和陆清坐在窗边赏月,这是极少悠闲的岁月,孩子们都睡觉了,月明星稀,他们两个这样静谧的相处着实不多。


    陆清说着家里最近的事情,一会儿说最近慈溪先生夸团团进步神速,一会儿又说肃昌生意上的来信,白天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他想起来的也要说上一嘴,逗的宋声忍不住嘴角上扬。


    说到最后,宋声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清清,有件事情,其实我一直瞒着你。”


    陆清一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花了几分钟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深呼吸了一下,声音很轻的说道:“相公,你说吧,是不是你想把外面的人接到府里来,我、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宋声惊讶道:“什么外面的人?你在说什么?”


    陆清抬起头,眼里闪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温温吞吞道:“相公……不是要接新人入府吗?”


    他想过了,即便是相公在外面有了新人,背叛了他曾经口中所说的忠诚,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没法舍弃他,跟他一刀两断。


    这些年相公对他的好,他都体会得到。相公并不是盛博文那种人,就算很难过,他也没办法离开相公。如果真到了过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再和离。


    宋声终于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他赶紧说道:“清清,你误会了。没有什么新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说得出做得到。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实话。”


    陆清听到是自己误会了,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不是不相信宋声,只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都是如此,他也见过娶了几房小妾却依旧对自己的正妻宠爱如初的人,所以宋声一说有事瞒着他,他就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说到底还是自尊心和安全感在作怪,毕竟相公这种特别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与这个世上其他人相比,他实在是太好了,有时候让他有一些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一场幻觉,是一场梦,等梦醒来,这些美好通通都会破碎掉。


    他有这种担忧,并非还是自己的臆想。而是他有时候做梦总是会梦见自己从前在宋家村的生活。


    那个自己让自己觉得陌生又熟悉,宋家村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变化,家里的人也都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每个人相处的态度。


    梦里的相公对他并不似现在温柔体贴,而是对他非打即骂。大伯和二伯对他也没那么好,他们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供相公读书,甚至因为这件事还发生了争吵,甚至最后与他们分了家。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让他醒来的时候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假的,他太害怕梦里的情景成真了。


    这些他从来未曾与宋声说起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梦境里的那些东西避恐不及,甚至害怕提起,他想忘掉那些事情。


    “相公,是我不该误会你,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相信你的。你你所说的瞒着我的事是什么事?”


    陆清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只要不是有什么新人要入府,他觉得什么事情瞒着他都不是大事。


    宋声斟酌了下,说道:“清清,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清愣了一下,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相公在说什么玩笑话,你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些糊涂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男女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读书。我在那个世界意外去世了,死后来到了这里,醒来就成为了宋声。我其实是一个陌生的灵魂,占了这具身体,我不是原本的宋声。”


    宋声说完之后没看到陆清脸上惊恐的表情,感到有些意外。


    陆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盯着宋声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很多时候你的想法都很特别,与我们这里的其他人都很不同。我刚到宋家的时候,阿奶和大伯母他们都说你变化很大,脾气变好了,待人也变得温和有理。大家都觉得你是因为成亲有了家世,才变得不一样了。


    可一个人的本质不会那么快就有如此大的变化的,与你朝夕相处,我能感觉到你的骨子里并不像大伯母他们说的从前的你。后来你还告诉了我许多奇奇怪怪的配方,什么麻辣烫酸辣粉,还有竹筒茶,我从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你说的这些都是独一份的。


    所以相公,你不用担心,我爱的是与你成亲后的你,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孤魂野鬼,我只知道与我过日子的人是你,即便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不会因此害怕你、疏远你。”


    宋声听完他的话,有几分错愕,没想到陆清竟然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有说破罢了。


    “相公,你不要想这件事了,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相公。”


    宋声内心十分感动,他的小夫郎真的是太好了。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听完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陆清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仰着头说道:“相公,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故事吧。你以前给我讲的什么和尚取经的故事是不是就是那个世界的?”


    第325章 第 325 章


    宋声从地牢里见了宋秋生之后, 并没有一丝心软想要放过他。原主这个人,坏的实在狠。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文字化为现实,让他深刻感受到这个人压根不配为人。


    曾经作为宋声的时候他品行低劣, 考不上就怨家里人,后来又酗酒打骂夫郎, 再后来更是拖垮了一大家子人。


    如今再世为人, 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利用手中的职权大肆牟利,欺压百姓,甚至这次的堤坝案可能还与他有关。那是多少条人命了, 这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宋声才不会救他, 毕竟宋秋生想要见他可不是真的想跟他做交易的,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威胁他。现在威胁不成,就更不会把他所知道的说出来了。即便宋声假意答应他, 他怕是也不会说出来的。


    宋声根本不想与他做交易, 相反, 他还要给他多送几份厚礼呢。牢里那么多刑具他也该亲身体会一下,不然永远不知道伤在别人身上有多疼。


    ……


    左正这次来就是为了查堤坝的事情的,宋秋生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一天一套刑罚,就不信他能撑得住。


    宋声这边也开始派人四处搜查当年修建堤坝还幸存的人,还真被他找到一个。


    听说是当年参与修建堤坝的工匠, 但五年前就消失不见了, 那一次参与修建的工匠大多都意外去世了, 只有他还活着, 听说是有人见过他,但却没人能找到他在哪。


    宋声始终相信, 只要是人,就一定留有在时间的痕迹,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两三日过去,他才刚查到一点关于那个工匠的线索,就有百姓报案说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的人经过证实正是他想要找到那个工匠。


    宋声不禁惊讶,背后的人动作还真是快,他才刚查到工匠身上,就被对方杀人灭口了。说明对方对他们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动手。


    左正作为钦差大臣,对此人背后的动作之快感到十分震惊。虽然这几天审问宋秋生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背后的人地位很高,而且身在京城。


    这里可是陈阳,离京城那么远,这背后的人竟然能这么快的掌握情况,看来他们这衙门一点都不干净。


    线索断了,案子就更难查了。


    “宋大人,咱们这案子查的可有些难度了。这才刚查到一个有用的,就被灭口了,看来当初所有知情人活着的几率很小。”


    宋声听完这话,感觉似乎提醒了他,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知情人都被灭口了,那宋秋生……


    “左大人,快去地牢,宋秋生有危险。”


    左正是个聪明,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思,两个人赶紧往地牢里赶。到了地牢门口发现开门的人在地上昏睡着,两人顿感大事不妙,这是有人闯进来了。


    左正气愤至极,真是猖狂!光天化日竟然视衙门的地牢为无物,真是不把这官府放在眼里。


    等他们带着人进去之后发现晚了一步,宋秋生已经死了。他的死相有些狰狞,死之前有一只手死死的抠挖着地面,双目充血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左正叹气,还是来晚了一步。这宋秋生好歹也是当过知府的,一朝入了狱都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可是此时可惜没有用,他们身上的担子还很重,得把案子查清楚。


    宋声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宋秋生的尸身,忽然在他的手心里找到一个撕下来的布条,布条很小,而且布料并不是他自己身上的衣物上面的,只能说这是他在危机关头挣扎着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


    而凶手杀完人之后没来得及清理现场,他们就到了,所以只能匆匆离去。


    “宋大人,怎么了?”左正问道。


    宋声把布条悄悄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


    “他在牢里,能藏什么东西。罢了罢了,人已死,你也离远一点,别沾了晦气。我已经叫仵作过来验尸了,等会儿就能有结果。”


    仵作来的很快,验完尸之后禀报了基本的情况,公布了死因,宋秋生是被人一刀毙命。


    宋声觉得他死有余辜,只是死了就死了,却还带着秘密长埋于地下,真是太不划算。


    此时的京城,一处十分宽阔的庭院中,正坐着一个人在慢悠悠地喝茶,下面有一个人禀报事情。


    “主子,已经料理干净了。”


    “那就好。”


    “宋声查不出来什么的,现在知情人都已经死了,没人知道那件事了。”


    “嗯,办得很好,正巧,中秋节也快到了,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宋声和左正还在陈阳查案,尤其是临近中秋,街上的人比以往要多得多,很多小商贩都开始靠着这个节日做起了生意,人多,意味着挣钱的地方也就多。这种时候更要维护好当地的治安。


    而在维护好治安的同时,宋声还兼顾着查案。


    左正有些心烦,他已经出来好些日子了,可是这查案的进展却十分缓慢,甚至还死了两个潜在的人证,他心情不太美妙。


    倒是宋声,要比他淡定的多。有的人死了,但有的人还活着,而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宋大人,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可是有什么良策?快说出来宽宽老夫的心。”


    “左大人,我哪有什么良策?只是突然想到,这宋秋生他贪了那么多钱财,可在他府上搜到的跟账本上记载的数额对得上吗?”


    “那自然是对不上的,应该是他藏的隐蔽,还有一些咱们没有搜到。”


    “也不一定。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知府的位置,光是打点人脉关系都得花不少吧。但那么多银子,只是用于打点关系也花不了这么多呀。所以……”


    “所以……?”


    “所以左大人,不如查一查他的钱财去向,看看他贪了的那些银子剩下的都流往了何处。”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左大人一拍脑门,心里有了方向,赶紧匆匆回去查了。


    既然明面上的账本是假的,那就说明有一本真的账本还在宋秋生府上,这也不失为案子的一个好的调查方向。


    只是马上就到中秋了,宋声并没那么着急。下游的百姓都已经疏散了,现在着急的不是他们,应该是那背后的人。这个中秋还是要好好过的。


    宋家,宋声中秋这一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没想到家中还有比他起得更早的,他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岳爹在教两个儿子剪花灯了。


    而他爹宋老三则是在家里清扫院子,他现在贵为巡抚的亲爹,府上又有仆人,这些粗活完全轮不到他来做。只是他毕竟是个农夫,在家种地种习惯了,现在让他整天待在宅子里什么都不做,他反倒有些不舒服。扫扫地也挺好的,他喜欢干这种活。


    宋声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去了。只要累不着他,怎样开心怎样来。


    “爹爹,喵喵长得好快啊。”圆圆看到宋声起来了,赶紧扑了上来说道。


    团团和圆圆已经八岁了,本来是双胞胎看不出太多明显的不同,但圆圆大概是因为哥儿的缘故,他没团团长得快了。


    看到宋声过来,小白虎也摇着尾巴凑了上来,它先是顺着鼻子闻了闻气味,然后亲昵的蹭了蹭宋声的衣摆。


    宋声弯腰蹲下来摸了摸小白虎的头,团团朝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阿爹,问道:“爹,阿爹呢?”


    “阿爹还没起,昨天累着他了,让他多歇一会儿吧。今天爹陪你们玩好不好?听说晚上陈阳有花灯看,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去看花灯。”


    陈阳与肃昌的景色不同,看过了肃昌的花灯,再看陈阳的花灯也是别有一番风趣的。


    中秋是团圆节,是整个景朝的习俗。不光陈阳过中秋节,全国各地都是过的,京城自然也不例外。


    皇宫里,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正在榻上斜靠着,旁边懂事的小公公在一旁伺候着茶点,而这下手还坐着一个人,正在与景帝说话。


    “国师,朕的身体如何了?”


    下首坐着的正是远游在外许久了国师一真大师。他又在外面游历了好几年,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但应当也才回来不久,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被请入了宫中。


    一真大师虽然是道门的,但却懂些岐黄之术。他这个岐黄之术若是宋声瞧见了定然要想歪了以为他是要鼓动皇帝修仙炼丹。因为他给景帝把了脉之后,都没开药方,直接说他要开炉炼丹。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最后每一位痴迷于炼丹得道成仙的皇帝最后都死于朱砂中毒。


    但一真大师却说他练出来的丹药,能让皇帝如今的身体恢复一些,只是要耗费许多珍贵的药材。


    就连如今的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都不敢这么夸口,毕竟当今陛下的身子的确是透支了太多,已经没法补救了。


    可这是国师啊,景帝最信任的就是他了,国师既然说要开炉炼丹,那便开炉炼丹。


    “国师,以朕的身体,若是吃了国师炼的丹药,还能多活上几年?”


    “陛下,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吃,陛下的寿命最多只到年底。”


    说皇帝大限快到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全天下没人敢说,说出这种话怕是命都难保。但国师地位举足轻重,他说自然没事。


    “那就仰仗国师了,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太医院拿,所需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随意用。”


    第326章 第 326 章


    这炼丹自然不是传统的道家炼丹, 并非是用朱砂炼制的,需要用到很多珍稀药材,比如灵芝雪莲之类的。


    所以一真所炼制的还真的是药, 他也是真心想为景帝做些什么,让他的命更长一些。


    只是这药方是他在外游历意外得知的, 听说能延年益寿, 他也不知道能否炼制成功。若是成不了,只能用一些大补的药材让景帝多活几个月了。


    京城中事情繁多,景帝自从把国事交给太子这一脉后肩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夜里也睡得好些了, 休养一段时间下来, 气色比从前好上许多。


    但太医每次把脉都是一样的说辞, 说明他这身体的底子也就这样了。


    好在他心态还不错,做皇帝太累了, 如今也算轻松一些。每一任皇帝想法不同, 有的皇帝喜欢大权在握, 想要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掌控这天下的所有。而他不太一样,这天下间的权势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权势滔天又如何,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静心养身体,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不管的, 有时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那颗操不完的心。


    比如这会儿, 景帝想起派去陈阳的左正, 问道:“左正查的如何了?”


    堤坝绝对不是小事,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若是垮塌了修建起来费时费力,少不了一番劳民伤财。而且虽然疏散了百姓, 但也会冲垮农田,依旧是异常严重损失。


    李德福道:“暗卫传来消息,说是还在查。好似跟陈阳知府宋秋生有关,只可惜听说这宋秋生被人给灭口了。”


    “灭口?在哪里灭口的?”


    “府衙地牢。”


    “府衙的地牢里都能被灭口,可见背后是人厉害的很呐。”


    “陛下就放心吧,这些事儿左大人跟宋大人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您就别操这些心了,还是静养着吧,国师大人都说了,您不能再操劳了,得好生歇着才是。”


    “知道了,听国师的。”景帝又咳嗽了几声,斜靠在榻上看向窗户外面,思绪有些放空,半晌之后,说道:“准备笔墨,朕要写诏书。”


    李德福可拦不住这个,他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也没假手于人,自己动作迅速是个麻利的把笔墨准备好,搀扶着景帝下来坐到了书案前。


    敬王跟太子一党斗的厉害,但他心里有数,今天国师来提醒了他,要早日立下传位诏书才好,万一哪天他真的去了,要是没个诏书,外面肯定要乱作一团了。


    李德福站在旁边磨墨,刚看到他写了两个字,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写什么,然后把眼神转过去了。


    有时候不该看的东西不能看,这是他跟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懂得的道理。


    诏书写好之后,景帝把暗卫叫了来,然后吩咐了几句,让暗卫把诏书拿走了。


    他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只是写了几个字而已,他竟觉得有些累了。


    “唉,真是不中用了啊,才写了几笔啊,就感觉没力气了,老了,真是老了啊。”


    “皇上身子骨还硬着呢,这种丧气话可不准再说了,陛下洪福齐天,况且还有国师在呢,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


    陈阳。


    宋声他们查案本来陷入了僵局,可这宋秋生也不是个傻的,他虽然利欲熏心,但还是有防备心的。从他这里入手,宋声发现了一条重要的东西。


    宋秋生死后家里无故起了一场大火,很多东西都烧了。但因为他入狱的早,家里早就被查了个遍,但当时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等到大火烧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在他的书房后面有一个隐藏的密室,里面的东西也都烧了大半,只不过因为大火被发现的及时,还剩了一些边角料。


    而这个边角料是一封被烧了一半的信,信中没有什么人名,只是有一个称呼引起了宋声的注意,宋秋生称他为老师。


    信中谈及的很多都是宋秋生各种巴结的话,还有很多孝敬老师的东西。这东西不用说就是那些脏物,从信里的内容猜测,这人应该是久居京中,嗯而且应该曾经参加主持过春闱,否则应该不会被称作为老师。


    又或者是宋秋生自己拜的老师,但他们调查的这几天没发现宋秋生曾经专门去拜过师。


    所以只要查一查他是哪一届的举子,就能把范围缩小。每年主持春闱的考官一共有三位,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而这一届的学子在考上之后都要称他们一声座师,算是他们的学生了。


    这个线索令人惊喜,左正赶紧顺着这方面查去了,而宋声则是接着去查大坝的事情。这几日他特地了解了一下这堤坝的修建过程,这里面不仅用到了石料,还用到了木料,还有一些用糯米粉做的粘合剂。


    他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当地村民,用一根粗绳子拴在他腰间,上面有几人分别拉着绳子的另一头,让他下水去看一下这堤坝下面的情况。堤坝水深,这一头还容易滑下去,如果体力不支挣扎几下绳子就会发出预警,其他的人也好拉他上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等他们从水里上来,宋声问道:“怎么样?可看出有什么裂痕或者其他不一样的情况吗?”


    这几个人都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大人,下面的石壁堆砌整齐,那些木头也没什么特别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宋声就更意外了。


    写匿名举报信的人应该不是瞎说的,这堤坝的确有问题,只不过什么时候出意外就不得而知了。若是他扯谎,那宋秋生的反应该作何解释?


    他明显知道些什么内情,这堤坝有问题。


    “大人,这看着也不像偷工减料了,下面的石头堆砌的厚重,用料还挺扎实的。还有那些木头,也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是啊大人,那些柳木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我看这工程做的挺好的,这堤坝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就别担心啦。”


    宋声本来正皱着眉头疑惑着,听到他的话突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吗?”这人忽然紧张了一下,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让他再说一遍,“是、是小人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是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哦,小人刚才说,那些柳木摆的整整齐齐的,感觉这堤坝修建的挺好,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木?你怎么知道这是柳木?”


    这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大人,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们家可是祖传的木匠,从我太祖父那一辈儿起就开始伐木做木匠了,我从小就跟着他伐木做活,见过的木头但是再躲不过了。像这种树木被砍下来之后,别人可能认不出是什么木,但我却是认得的。”


    “你确定在底下看到的是柳木吗?”


    “确定,肯定是柳木没错。”


    这些人都是他临时从本地找来的村民,说话应该是可信的。如果说下面用来修建堤坝的真的是柳木,那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了。


    如今这个科技水平,修建堤坝用的大多都是石料和木料。石料自是不必说,自然是上好的材料选择。而这木料,都是用沉香木,不可能会用柳木。


    沉香木在水里就算浸泡个几十年,都不会腐坏,而柳木在水里一浸泡,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被腐蚀,很快就不能用了。


    如果这底下真的是用的柳木,那一定会出事的。


    众所周知,柳木便宜,而沉香木则要贵上几倍不止。如果悄悄的把沉香木换成柳木,这中间能省下来多少钱可想而知。


    想出这种办法的人还真是丧尽天良,一点都不把百姓的生命放在心上。那可是堤坝啊,一旦决堤,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于此,就为了贪这点钱财,不惜牺牲那么多人的命,真真是丧尽天良。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写匿名信举报的人很感兴趣,竟然能够提前知晓此事,早不揭开晚不揭开,这事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揭开,看来是有人故意的,只是不知道目的为何。


    暂且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就目前来看,这人对他们没什么恶意。


    问题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寻找解决办法了。左正得知宋声已经知道了堤坝为什么会有决堤的隐患后十分惊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当真是年轻有为。


    “宋大人,老夫真是白白虚长你十几岁了,这破案的本领当真是不如你。等这事儿了结了,回京之后我定要上表奏折在殿下面前夸一夸你的。”


    “左大人言重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怎么解决这事吧。”


    “还是请工部擅长水利的人来吧,咱们先开闸泄水,减少一些堤坝的压力,等朝廷派人来之后,让他们出一套加固堤坝的方案,再监督修固一番。”


    “也只能这样了。”


    宋声并不精通水利这方面的知识,只能依靠天下的能人志士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左大人,你那边追查的如何了?”


    “宋秋生这一届的学子们当年主持科考的一共有三位考官,一名主考官两名副考官,其中一名副考官现在在翰林苑任大学士,就是史大学士,这个你应该熟悉。”


    “嗯,当初我在翰林苑的时候,史学士担任过我的老师。”只是没怎么带过他罢了。


    “另一名副考官,现在在礼部做官,就是如今的礼部尚书郭淮。”


    “礼部尚书?我跟他接触不多,不了解这个人。那这个主考官呢?”


    “这个主考官要比他们二位如今的地位高的多,你绝对想不到,当年主考他们这一届春闱的主考官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宋严固宋大人。”


    第327章 第 327 章


    “宋严固?”宋声有些惊讶, 没想到宋秋生这一届的学子春闱考试的主考官如今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宋大人,即便是咱们离得远,也万万不要知乎首辅大人的名字, 若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不是个好事儿。”


    “怎么说?咱们这位首辅大人还是个如此爱斤斤计较的?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 别人直呼他的名字, 他还会生气不成?”


    左正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吧,这首辅大人素来严苛, 而且他如今是文官之首,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老弟虽然如今已经是巡抚了,但官场浮沉, 到了京城, 你这个宋大人也要被称做小宋大人, 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多谢左大人提醒。我在京的时日不多,对很多大臣都不太了解,左大人对咱们这位宋首辅了解的有多少?”


    宋声这些时日与左正经常在一起共事,两个人熟悉了之后脾性相投,虽然年纪差了些,但很多地方上的政见都很相同, 所以这关系自然也就近了许多。


    左正很欣赏宋声, 他问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 就把自己了解到的说了。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 朝中谁不知道敬王跟太子争斗的激烈,但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却一直都置身事外, 并未参与党争。”


    “真的假的?”


    左正顿了顿,“私底下就不知道了,反正明面上他是保皇党,属于中立派。至于私底下究竟站在哪一方,与谁有往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平日为官如何?”


    “这么跟你说吧,内阁上下的人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内阁本来是为皇帝服务的机构,下面上来的折子都会经过内阁先筛选一遍,把重要的摘出来给皇上送过去再批阅。


    大景没有设立丞相之位,所以这首辅几乎就是朝中的文官之首了。况且他这宋家说起来也出自一个氏族,只是不那么显赫。


    “你也姓宋,说不准你回京之后还能沾点光,要知道能跟首辅大人沾亲带故,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事。”


    “左大人,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的出身早就在春闱科举那一年都传遍了。新科状元出自寒门宋家村,这谁人不知?哪能去攀附首辅大人的门庭呢?”


    “是啊,你一个寒门之子,能够有现在的成绩,已然是令人佩服。放心吧,这次查案多亏有你的帮助才能顺利找到问题源头,我已经在奏折中都写明了原委,如今太子殿下监国,如果看到折子上对你的夸赞,也算你的政绩之一,等以后也方便更上一层楼啊。”


    没想到左正这么抬举宋声,他赶紧道谢:“多谢左大人了,我身为巡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着您的夸赞。”


    “欸,此言差矣。有些东西说你当得就当得,这个时候不用谦虚,实打实的政绩最重要。这官位想要做的高,就得靠政绩。你能力出色,年岁虽然比我小,可这能力这比我强多了。往后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左大人你过誉了,我没这么厉害。”宋声反倒被夸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的,你脸皮儿这么薄啊,那可不行,以后等你到京城做官,上朝的时候那就比谁脸皮厚呢。我瞧你这小子前景无量,以后若真是回了京城,有空可以到我府上喝两杯,咱们到时候也叙叙旧。”


    “那是自然,若真有一日同在京城做官,宋声必会登门拜访。”


    “好好好,到时候你带着夫郎一块儿来,就是摆个家宴,我让你嫂子多做几个好菜。”


    宋声赶忙笑着答谢,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又言归正传。


    “宋老弟,我看你一直在打听首辅大人,莫不是你怀疑的是他吧?”


    熟络了之后左正仗着自己年纪比宋声大,称呼都从宋大人改成了宋老弟,宋声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个称呼的确要更亲切一些。


    “我谁都怀疑。三个考官,每个都有重大嫌疑。只是他们都在京城,这事儿后续还要劳烦左大人接着跟进调查了。”


    堤坝的事情告一段落,陈阳的贪官也全都被惩治了一番,左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后续的事情只能等他回到京城再查了,宋声还在陈阳做官,后面就帮不上忙了。


    “放心吧宋老弟,我心里有数。回去之后一定会秘密调查的,这事儿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心难安呐!”


    要知道虽然他们在陈阳惩治了贪官,但每年从陈阳流出大笔的银子送去了京城,可还没查到这银子送去了哪儿呢?


    左正人如其名,为人正直,他是督察院的御史出身,平日里最是刚正不阿,不然这次也不会派他来到陈阳做这个钦差大臣。


    “明日我准备离开回京了。”


    “这么突然?不再待几天吗?”宋声道。


    “不了,在这里耽搁够久了,事情好不容易也查出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复命。况且这后面还有真正的钉子没有挖出来,等的越久这线索消失的就越快,还是得抓点紧,就不再待了。”


    “左大人言之有理,明日何时走?我去送你。”


    “早上吃过饭就出发,这里离京城毕竟有些距离,早上出发一日的路程,天黑前能赶到驿站休息,出发的晚了就要赶夜路了。”


    “好,那明日我来送你。以后有机会咱们经常再聚。”


    “就等你这句话呢。”左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第二日宋声一大早没有换官服,直接穿着便服出了门。


    左正来到陈阳之后在城里租了个小院住着,这小院离衙门不远,宋声直接去了那边。


    他到的时候左正还在吃早饭,看到他来,左正热情的招呼他一块吃早饭。


    宋声早上也是随便垫了两口就出了门,这会儿坐在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早饭,馒头小菜配白粥,吃的还真是简单。


    “左大人平时早上就吃这些?家里没雇个好点的厨娘吗?”


    “都习惯了,以前在下面做县令的时候条件比较艰苦,百姓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像现在能吃到这么软乎的馒头。”


    “左大人清正廉洁,是我们这些为官者的表率。”


    “往事就不提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昨天就收拾好了,放心吧,不用担心。”


    宋声一直跟着他们把人送到了城门才回去。他没有直接回衙门,而是回了家。


    早上起的太早了,他现在有些犯困,准备先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去衙门。


    陆清看到他回来了,迎上去说道:“左大人走了?”


    “嗯,走了。”


    陆清看他这才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捂着嘴轻笑道:“相公今日起这么早,是否困了?要不进屋睡一会儿吧!”


    “正是如此,我得去补会儿觉,这左大人早上走的也太早了,到城门的时候这天才刚擦亮一些。”


    “左大人也是为了赶路,想着能早点到京城罢了。不过一直赶路也很疲惫的,好在走官道,还可以去驿站歇脚。他们走的这样早,说不定赶在黄昏之前就能到驿站,就能早早歇着了。”


    “确实如此,左大人也是这么打算的。”


    宋声到了屋里,陆清帮他解了腰带宽衣,他刚躺到床上,陆清正准备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了过来正巧倒在了他的怀里。


    虽然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但每次调情的时候陆清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相公!你拽我干嘛,快放我起来。”


    “别动,陪我躺一会儿,不做什么,乖。”


    陆清听他说这话,便不再挣扎了,好一会儿没动,发现自家相公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笑了笑,稍稍动了动,从床上下来,把门关好出去了。


    他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来了陈阳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风波不断,他就没怎么出门逛过。如今已是初秋,天气逐渐转凉,该给家里人置办衣服了。


    他从前是在村里长大的,即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还是不习惯把给家人置办衣服的事情假手于人。


    虽然不自己亲手做了,但这布料和衣服款式还是要自己亲自挑才好。


    他今日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逛的,而是带上了云婆。慈溪先生醉心于教学读书,每次一给家里的孩子上起课来,就不管不顾了。云婆一个人在家里就会无聊,平时也都是过来跟陆清聊聊天解解闷,今天便是两个人一块出去逛的。


    出门身后必然是要带仆人的,以他们的身份,若是出意外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清也没带太多人,就带了一个韩青,他的棍法比从前长进许多,功夫也越发精进了,出门有他跟着保护安全,让人放心许多。云婆身边跟的是宋晓,一行四个人出了门。


    他们去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布行,听说这布行里面卖的好料子特别多,衣服的款式也很新颖。


    陆清给宋声置办了四身新衣服,两身稍微薄一些的夹袄,还有两身是当下就能穿的单衣,等到天再冷一些,这单衣外面还能再加两层外衣,起到保暖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还给阿爹和爹都置办了衣服,还有慈溪先生和云婆,他们也有两身新衣服。自家的两个儿子自然不能落下,最后还算上了家里的郑昀宋晓他们,给每个人都置办了新衣服。


    回去的时候韩青手里都快提不下了,还好他力气大,这要是换力气小点的来,肯定是拿不下的。


    逛完街回来刚走到院里,就听底下的仆人说家里来客人了,还是个媒婆。


    陆清眉头微微皱起,这是要给谁说媒吗?


    第328章 第 328 章


    敢到巡抚大人家里说媒的人可不多, 陆清也有些好奇,这媒婆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让下人把人请进了屋, 媒婆点头哈腰的行了礼之后道出了来意。


    原来是有人看上了他们家的郑昀,托她给郑昀说亲的。


    “这郑管家年纪轻轻就如此稳重, 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对方姑娘可是一眼就瞧上了的,人家家世条件也不差,是咱们陈阳下面县令的千金,配这郑管家那是绝对配得上的。”


    陆清听完之后感到诧异, 原来对方是看上了小昀。


    他平时的事情很多, 都没太注意, 此时一想,人家上门来说亲倒也没错, 小昀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当时他们遇见他时他还是个被继母虐待的十岁出头的孩子, 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也是时候考虑人生大事了。


    这媒婆说的倒也没错,郑昀虽然这是一介平民,但是因为上头有宋声这个巡抚,即便是下面的县令也不敢小瞧了他。


    这县令的千金与他倒也合适, 只是他还没有问过郑昀的意见, 若是他也有意, 大自然是要成全的。


    陆清的第一想法自然是以郑昀的意愿为主, 其他的也没多想。


    他与媒婆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了,你且先回去, 我先问过小昀的意愿再给你答复。”


    媒婆今天敢来登门其实心里也摸不着底儿,但她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这亲就算说不成,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儿。


    看巡抚夫人并没有不高兴,她脸色瞬间欢喜了许多,连着拍了许多彩虹屁,这才回去。


    他走之后陆清就把郑昀叫过来了,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先知会郑昀的家人的,但郑昀如今是巡抚的人,媒婆事先打听过他在这边没有亲人,巡抚大人和夫人又待郑昀极好,这事还是和巡抚夫人知会一声比较好。


    陆清把媒婆的来意说了清楚,然后道:“小昀,这几天你跟着我们的确把终身大事都耽误了,要不是今天别人提起,我还忘在脑后。不过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要过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如何?这个媒婆说的赵小姐,你见过吗?可对她有意?”


    郑昀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成婚的事,他每天要负责的事情极多,很多比较细小的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交给别人他不放心。至于这终身大事,他讲求的是随缘二字。


    如今陆清提起,他道:“夫人,我不愿意。”


    陆清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快,惊讶的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郑昀则是道:“不考虑,夫人说的这个赵小姐,我与她只有两面之缘,不管她是什么县令家的千金也好,还是别的哪个千金,我都拒绝。夫人,以后如果再有人提及这方面的事,你都帮我拒绝吧,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不想谈感情的事。”


    郑昀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稳重,他想要什么,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


    他向往的是大人和夫人这样的眷侣,他希望以后能够遇到一个彼此喜欢的人成亲,以后的日子能够和和美美的。


    陆清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说道:“好吧,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愿,如果你不同意,我肯定不会松口的。但如果哪一日你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定要来告诉我,我给你置办聘礼,听话,莫要拒绝。”


    郑昀点头,“谢谢夫人。”


    “那你就先去忙吧,我这里也没别的事儿了。等明天我就让人去给那个媒婆回话,回绝了此事。”


    这事过了两天后,郑昀出门时又碰到了这个赵小姐。后面一连好几天,他总会在其他的地方偶遇她。


    郑昀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跟宋声提及了此事。


    晚上宋声回来 ,吃完饭在房间闲聊的时候问陆清:“我听说前几日有人登门来议亲了?说是看上了小昀?”


    陆清点点头,“嗯,是替松乡县令赵淮安的女儿探口风的,说是看上了小昀,图他成熟稳重,长相好看,反正就是想要嫁他。”


    陆清把前几天媒婆上门的事跟他仔细说了一遍,本来这几天宋声就忙,一直没抽出空来好好聊聊,今日刚好趁着这个时间,陆清把这事好好与他说一说。


    “小昀跟我说了此事,这松乡县令愿意把她女儿嫁给一个没有一点功名在身的平民?”宋声道。


    “我也纳闷呢,县令的女儿,最低看上的也得是个秀才吧,可能是因为咱们巡抚的门楣高,他们想要跟你搭上关系罢了。”


    宋声眉毛微挑,他就说他的小夫郎不可能看不出来对方这层用意,“那你怎么没直接拒绝,还把小昀叫来问了?”


    “小昀都二十了吧,你也不想想,这个年纪早该娶妻了,你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他有爹和没爹一个样,没人替他操心这些,我得多替他操这些心。若是他真的喜欢那赵家小姐,就算是拿赵县令想要与咱家攀上关系,也没关系,只要咱们把握住分寸就好。重要的是小昀喜欢,人家两个过得好就行。”


    “那小昀咋说,他是喜欢呀还是不喜欢呀?”


    “你可不晓得,拒绝的可干脆了。我看他不喜欢赵小姐那种,就帮他回绝了。”


    “小昀年纪不大但是个有主意的,他办事我向来放心,他不喜欢就算了,以后定然有更好的。回头你问问他,若是他想成亲了,就替他多相看相看,到时候我让人去查查对方的家世和人品,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他喜不喜欢。”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前两天就跟他说过了,小昀说他没有成亲的心思,现在一心做事业,我看还是等他想找的时候再说吧。”


    “也行,还是他本人的意愿重要。”


    家里头到年龄的可不止郑昀一个,韩青,宋乔宋晓他们都还单着,包括李絮,一个成亲的都没有。


    他们跟府上别的家人有所不同,对于陆清和宋声来说,他们相当于自己的半个家人,肯定是要多操心的。


    陆清觉得抽个空还是把他们都叫过来闻一闻他们自己的想法,若是有意娶亲或者嫁人的,可以跟自己说一声,他这边帮忙物色人选,等到成亲的时候还会附赠一些聘礼或者陪嫁。


    宋晓一个姑娘家听完这些话之后第一个拒绝了。


    宋晓道:“夫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夫人就是我的家,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现在的生活比成亲后的生活好的多了。我见过那些成亲后的夫妻,像大人和夫人感情这样好的时间少有,大多数在成亲前恩恩爱爱蜜里调油,成亲之后柴米油盐吵吵闹闹,还有一些流连青楼花丛,所以成亲有什么好的?我是坚决不会成亲的。”


    宋晓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陆清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他尊重她的想法。


    而李絮陆清压根没问他,这人平时都不舍得说一句话,平日里也总是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陆清想,这人如此高冷,话都不肯与人多说一句,以后定然是讨不着老婆的。


    以至于后来看到李絮领着一个娇俏的小夫郎过来找他想让他当主婚人的时候他都惊讶了。


    至于韩青,他是这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现在还在一心痴迷于武学,整天联系他的棍法,对于男女之情一窍不通。陆清索性随他去了,等他什么时候开窍了再说。


    而宋乔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一直在攒钱,就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娶上一房媳妇儿。如今钱也攒够了,他反倒犹豫了。


    作为巡抚家的看家护院,平时太多人对他献殷勤了,他心里也明白为什么那些姑娘能看得上他,他虽然长得壮,但长相一般,想了想还是暂时搁置了,就怕给主家添什么麻烦。


    担忧着麻烦,麻烦还是来了。


    不过不是宋乔带来的,而是这个赵家小姐。


    她直接在宋家门口哭喊郑昀玷污了她的清白还不想负责,赌上了整个人的名声,哭诉着巡抚大人为她做主。


    宋声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赌上这个女儿家的名誉也要毁了郑昀,这怎么看都是一张不划算的买卖。


    可后面宋声就明白过来了,这人是冲着他来的。大家都知道郑昀是他府上的总管,赵小姐并不是口说无凭,她甚至还有证据。


    一时之间无法证明她说的话是假的,宋声只能将郑昀收押。而对方很聪明,如果他证明不了这事郑昀是无辜的,那么迫于舆论的压力,宋声要么包庇郑昀,要么秉公执法。


    可哪一样都不好,如果包庇了郑昀,那就有损他的名声。如果他秉公执法,就相当于断了一条臂膀。只能说是背后的人设的局还真是高明,只是这人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郑昀可不是一个蠢人。


    这赵小姐一个柔弱女子,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栽赃陷害郑昀,来间接对他不利,这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在操纵。


    宋声借机往下查,没想到最后线索指向的是京城,只能说明京中有人盯上他了。只是那人在暗处他在明处,总归是有些被动。


    会是谁呢……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等回京之后才能详查了。


    如今他身为巡抚,来到陈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想要回京不太容易,只能先在陈阳蛰伏,等待时机。


    却没想到,就连上天都在眷顾他,这时机很快就来了。


    京城传来消息,景帝病重,敬王借此机会谋反了。


    京城一下子乱了,各大家族纷纷站队,京城封锁消息,接连七天没有任何消息,里面的争斗如何宋声不知。只是半个月之后他收到消息,敬王败了,不过皇帝仍旧顾念亲情,没有将他处死,而是把他贬为了庶民,关进了宗人府,禁锢一辈子不能踏出一步。


    宋声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十分震惊,他早就知道敬王狼子野心,毕竟书里面写的很清楚,敬王一直都在跟太子明争暗斗,如今他谋反失败,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令他意料之外的是景帝虽然病重,但却允了他上疏的折子,他听说皇帝病重,内心悲痛万分,想要回京探望陛下感谢陛下的提携之恩。


    其实他也只是在折子上写一下,主要的目的还是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沉痛,景帝病重,他的确是很难过的,却没想到景帝下了一道圣旨,调任他回京任职,而这任职的地方,他很熟悉,就是当初他更踏入官场时任职的翰林院。


    只是如今他不再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撰,而是变成翰林大学士了。


    翰林大学士,这在翰林院中可谓是地位颇高了。他再次进入翰林院,京城里是个当官的都能明白景帝的用意了,这是在为提拔他进入内阁做准备啊!


    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因为内阁里的官员都是翰林院出身,全都是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有些人在翰林院苦熬了几十年,才能进入内阁,成为整个国家核心机构的成员。


    像宋声年纪轻轻就做到翰林学士的,在整个大景朝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圣旨下达,宋声不日就要赶回京城。


    此时的他在陈阳待了不过一年而已,如今他三十岁,就达到了别人辛苦几十年可能都达不到的高度。


    圣旨下达之后,全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宋老三,对于他来说,儿子能回京城了,到时候继续做京官,可真是太好了!


    这翰林大学士的品级跟巡抚的品级其实是差了一级的,但谁都知道翰林院意味着什么,所以看似是降级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可是青云路的开端。


    陆清心里也是高兴的,他们又能回京城了,这代表着他马上就能见到玉哥儿他们了。京城中还有一些他的旧友,以后能够经常见面,心里怎能不高兴。


    从陈阳启程回京大概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次他们谁都没拖,都想赶快回去。京城里的宅子没有卖,一开始的时候是给玉哥儿他们住了,后来李满有了积蓄,玉哥儿他们两个买了新房子就搬出去了。


    而英姐自从跟薛君堰成婚之后也不在那里住了,这宅子便一直空了下来,如今他们回去刚好也有落脚的地方。


    玉哥儿是最早知道的宋声他们要回京的消息的,李满现在在御前行走,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玉哥儿。


    玉哥儿高兴坏了,三哥和清哥儿马上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同在京城,他们能经常串门唠嗑,就像以前在老家一样,叫他怎能不激动?


    “对了阿满哥,我得给家里写封信,奶奶他们还不知道三哥调回京城了,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李满却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道:“玉哥儿,三哥说不定已经跟家里写信了,咱们就先装作不知道吧。京城里人多眼杂,我听别人说三哥升官升的快,很得圣上信任,他这般优秀的人肯定有不少人嫉妒,说不准就有一些人在背后等着挑我们的错处呢,咱们可不能给三哥拖后腿,这个消息你知我知就行,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


    李满在皇宫待的这几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憨直傻愣的野小子了,他学会了分析利弊,学会了小心谨慎。


    玉哥儿听完他的话,也冷静了下来,说道:“你说的对,阿满哥,那我就先不写信了。你放心吧,三哥回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不过我还是好开心啊,很久没见过三哥和清哥儿了,他们这一走就是五六年,也不知道团团和圆圆现在长多高了?”


    “等他们回来你可以带颖儿过去跟清哥儿小住几日,说多久的话都行。”


    “真的?!”


    “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现在天色已晚,玉哥儿,咱们还是快休息吧。”


    玉哥儿看着窗外的月亮,又看看李满眼眸中那不言而喻的想要,他羞涩的拉了拉被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就……休息吧。”


    陈阳宋府。


    陆清三日前就在忙着收拾东西了,这次要带的东西不多,所幸他们到陈阳置办的东西少,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再原样带回去。


    这次跟着回京的还是一块来陈阳的这些人,说起来,李絮当初答应宋声来做护卫,每个月给他开月钱,这已经过去几年了,他一直在宋家安稳的待着,如今俨然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人,都不用宋声交代,他就提前上了马车护卫大家的安全。


    只是他这次回京,情绪总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宋声能感觉得出来,他变得更加冷淡,更加沉默寡言了。


    “相公,李先生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宋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他恢复了一些曾经的记忆吧。”


    “恢复曾经的记忆?”


    “嗯,前提是他与我说过一次,脑海里会出现一些零星画面,想来这些日子是受这些零星画面的影响。”


    “他真的失忆啦?”


    “他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这一身绝好的武功,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想起来也好,最起码人生是完整的。”


    “李先生也怪可怜的,竟然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事,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就随他去吧。”最起码他们回京这一路上的安全不用担心了。


    第329章 第 329 章


    宋声他们这次接到圣旨时很突然, 不过好在准备的时间还算充足,陈阳离京城不算太远,一路走官道并不耽误什么。


    然而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 南哥儿出事了。


    前两天陆清本来上门拜访找过他,圣旨来得突然, 圣上病重, 他们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准备收拾完就出发。但走之前,陆清不放心他,想着临行前来跟他道个别。


    但并没有见到他的面。


    盛府的下人回话说很不巧, 他们家夫人跟老爷一块出去到下面的县视察去了, 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两三天陆清是等不了的, 他干脆留下了封信给南哥儿,如果遇到什么麻烦, 就给他送信。京城他们最早去那里买的那座院子还在, 不知道他们在哪就把信送到那座院子, 院子的地址也给他写上了,就怕等他们走了以后又联系不上人。


    陆清本来就很担心南哥儿,找他时又没见着他面,心里不免更加担忧。


    他让宋声帮忙打听了一下,消息说的确是盛博文带着南哥儿出去了。


    盛博文虽然现在利欲熏心了点,对南哥儿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们俩还有个孩子, 即便是有什么矛盾, 南哥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事实证明, 当一个人逐渐走上歪路的时候,那只会越走越远, 浪子回头实在是少数,人性只会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恶劣。


    消息是南哥儿身边跟着伺候的那个丫鬟偷偷跑出来跟陆清说的,说是南哥儿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一身的伤痕,听说是被打的。


    陆清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他最厌恶那些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男人了,他本以为盛博文只是品行不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暴怒,还动手打人。


    “走,带我去见南哥儿。”陆清现在好歹还是巡抚夫人,他就不信救不出来一个南哥儿。


    宋声听到消息的时候陆清已经出门了,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上门插手,想着自家夫郎去了也好,闹就闹吧,反正有自个儿在后面给他撑腰,怎么闹都行。


    “去,多派几个人手跟着夫人,莫要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宋声道。


    “大人,您还真放心夫人过去啊?要不还是我过去一趟吧,这毕竟是盛大人的家事,闹得太大了也伤了你们多年好友的颜面。”


    这下属也是为宋声着想,只是他哪里知道,宋声与盛博文之间早就没有什么颜面的情分可言了。


    “无妨,今天的事我就权当不知道,至于夫人那边,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切勿拦他。”


    下面的人明白了,巡抚大人这意思,不就是多派几个人给夫人加油助威吗,夫人打人的时候递棍子,夫人累了的时候递椅子,这些他们都懂。


    陆清到了盛府,想进去都不太容易了。今天出来的时候他就带了韩青一个人,韩青叫开了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人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说了一句今日大人不见客,就噌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陆清吃了个闭门羹,他心里又急又怒。


    接着又开始敲门,陆清把自己巡抚夫人的身份抬了出来,对方这才怕了,只能把人迎了进来。


    今日那下人也没说错,盛博文的确不在家,但南哥儿在家,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南哥儿的。


    有丫鬟带着,陆清很快就到了南哥儿的屋里。


    南哥儿正趴在床上养伤,听见动静之后也没回头,以为是丫鬟回来了,直接吩咐道:“云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让你买的药可是买回来了?”


    他说完话没人应声,南哥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扭头一看,是陆清来了。


    他当即就想翻身下来,结果刚动一下就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陆清赶紧坐到床边扶住他,眉头皱起责怪道:“你看看你,不是说能保护好自己吗?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等南哥儿回来,清哥儿一边心疼一边接着道:“我都听你这丫鬟说了,盛博文那个畜生,竟然敢对你动手,真是太不是东西了!和离,你马上跟他和离,过两日我便要回京了,你这两天且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带你一块走,咱们不在这破地儿受委屈了。”


    南哥儿虽然身上受了伤,但伤的最狠的还是那颗心。原本他只有和离的念头,对于盛博文并无怨怼之情,可如今他对他失望透顶,还有几分怨恨。


    “清哥儿,谢谢你,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办才好了。”


    “你还说呢,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我前两日过来找你都没找到人,本来是想跟你告别的,顺便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京城,可你家下人告诉我你跟盛博文出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结果你这人倒是回来了,却落了一身的伤,你们这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陆清这一问,南哥儿反而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


    等到房门关上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似是还有些不放心,陆清瞧出来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跟他单独说,便小声道:“放心吧,韩青在门口守着呢,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南哥儿这才放心,然后从床上旁边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我长话短说,这里面装的是盛博文跟京城那边一些官员往来的书信,里面提及到了什么矿石,你知道的,我识字也少,有一些字不认识,但这东西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原来前两日盛博文发现这东西不见了的时候,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他发了一通火,是南哥儿从未见到过的怒意,他质问了家里所有的人,包括已经怀孕好几个月的茹娘。


    南哥儿自然不会承认他拿了,然而盛博文太生气了,便动手打了他。所以他身上的伤并不是因为和离的事情闹的,而是因为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出去了悄悄拿给你,没想到你今日正好过来了,还真是巧了。”


    陆清接过盒子,把它放在了袖袋里,说道:“好,等我回去了就把这东西给相公。你啊,能不能为你自己着想一下,你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到底想过没有啊?和离到现在都没成功,不行就算了,你就跟我回京城吧,有相公在,盛博文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南哥儿却摇了摇头,“不行,我若是跟你走了,盛博文转头就该给你家相公扣上一个拐卖人妻的帽子了,这传出去名声可不好。我身上的伤不要紧,都是皮外伤,他没下多重的手,我歇几日就好了。”


    “可是——”


    “你大概不知道,陈阳这边的矿山前几年早就被朝廷封禁了,现在开采矿山那可是违反朝廷军令,是大罪,这里是个火坑,我肯定要走的,不能让爹爹和阿爹还有安哥儿受他的连累。但我现在还是他的夫郎,他一日不签和离书,我就一日撇不清关系,早晚要受他的拖累,刚才给你的东西就是事情的转机。”


    “什么转机?”


    “我打算在这里继续搜集他的罪证,以后检举揭发他。是不是到时候算戴罪立功?就不用受他的连累了。”


    盛博文现在走到这份上,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他现在的心理有点扭曲,就好像他在一步一步陷入泥潭里,也要让身边的人跟他一起走进泥潭,要沉沦就一起沉沦,凭什么留他一个人。


    陆清听完南哥儿的话,立刻反对道:“我不同意,你这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既然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该离他远远的,你这样也太危险了。况且再过一日我与相公就回京了,到时候我们都不在陈阳,若是出了事你连个依靠都没有,要如何是好?”


    南哥儿听完他这话不仅没退缩,眼睛反而透着一抹坚定,他握住陆清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这几年在外面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陆清拗不过他,即便不同意,也没法改变什么,只能叮嘱道:“万一真出了事,你能跑就跑,还有,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写信,知道吗?”


    “嗯,放心吧,我记着呢。对了,还得拜托你一件事。我爹和阿爹他们俩,能不能让他们一道跟你回京,留他们在这里我不放心。”


    “没问题,只是你阿爹他们愿意跟我一块回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们说。”


    “好,那你让他们提前收拾好东西,后日我让人来接他们。”


    南哥儿点点头说好,他怕到最后万一撕破脸皮,盛博文拿他阿爹他们当人质。如果能把安哥儿也送走,自然最好不过了。可安哥儿是盛博文的儿子,说是把安哥儿也送走了,他肯定会起疑心的。


    “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盛博文快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你赶紧离开,我怕中间又生什么变故。”


    陆清明白他的意思,“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陆清走之后直接回了家,宋声派去的几个人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又都回来了。


    等晚上宋声从衙门回来之后,陆清赶紧把白天南哥儿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把那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宋声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有几封书信,但都没有落款,并不知道是何人所写。但南哥儿说是来自京城的信,就说明他背后有靠山,还是京城的人。


    信的内容都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但正如南哥儿所说,这里面提到了采矿的事儿。而这矿,还是铁矿。


    铁矿对于一个国家十分重要,有了铁,不仅能够打造各种铁质用具,更能锻造兵器,什么刀枪剑戟,均要用铁制作。


    陈阳的矿山前几年因为坍塌过就被封禁了,是严令禁止开采的,难不成盛博文到了这陈阳在背后悄悄干的事儿一直都是采矿?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相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南哥儿会不会有危险啊?”


    宋声沉思了一会儿,道:“别担心,有我在呢。这事儿得弄清楚,不然会出大事的。”


    如今盛博文已经坐在了通判的位置上,他这般年纪,仕途已然是青云直上了,对比一下自己,自己的身后是因为站着陛下,所以他才能一路官至巡抚,同样,盛博文能有现在的官位,想必背后也有人在扶持着他,且此人的地位还不低,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原以为盛博文只是一个贪慕名利之人,现在已经是通判了,就算是想要做知府,充其量也就是有点野心罢了。就算他现在离开陈阳,陈阳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现在扯到了铁矿,那就不一样了。


    现在新任的知府还没到任,他这个巡抚再一走,这陈阳最大的官就是盛博文这个通判,没有人在上头压着他,那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到时候开采铁矿的事一定会更加严重,为他和他背后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那相公,咱们后天还走吗?”


    “走,回去的日子照旧,咱们走咱们的。”


    “好吧,那南哥儿呢,他说让我们帮忙把他阿爹和爹爹一块捎去京城,先帮他照顾一阵。”


    “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


    看得出来陆清也不想立刻就走,最起码等解决了南哥儿的事之后再走啊?


    可是圣旨已下,他们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也没办法一直拖下去。


    “你别担心,虽然咱们到时候按时出发,但没说不能回来啊。”


    陆清眼睛一亮,“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天启程,你们坐马车按照原定计划返京,不必着急赶路,正常走就行。到时候我会带着李絮骑马悄悄返回来,南哥儿的事你不必忧心,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陆清一听这话,他忧心的人瞬间变成了宋声。


    “相公,你说你带着李絮再返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盛博文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这次还打了南哥儿呢,天晓得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万一对你出手怎么办?”


    “你这小脑袋瓜子别多想了,到时候他在明我在暗,不比他更方便行事?”


    其实宋声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偷偷绕回来查一查铁矿的事儿。


    到时候盛博文以为他已经走了肯定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防备心,更容易查到蛛丝马迹。


    宋声打算把这个事情尽快解决掉,然后再骑快马赶路。陆清他们坐马车走的慢,就算他在这边多耽搁几天,也能在陆清他们到达京城之前跟他们会合。


    第330章 第 330 章


    两天之后陆清和宋声他们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出发了, 东西收拾了满满一车,剩下三个马车坐的都是人。


    本来他们三辆马车就够了,但是加上南哥儿阿爹和爹爹, 他们还都上了年纪,这马车一下子便不够坐了, 陆清就让人又去买了一辆。


    到时候这马车赶到京城, 他们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了,还可以在京城那边卖掉,左右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南哥儿的爹爹和阿爹还不知道盛博文的事,不过他们两个一直在盛家住着, 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之间闹了矛盾, 有些不和。家里有一个茹娘在, 他们本就心疼自家儿子,他们这一走, 自个儿的儿子和外孙还不得被那个女人欺负死?


    所以本来他们是不愿意走的, 也不知道南哥儿与他们说了什么, 把他们劝走了。


    陆清本来就与他们认识,从前在同一条巷子里说,他没少去辛家做客,辛爹他们也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的。


    “唉,真是人心易变哪,从前多好的一个人呀, 怎么说变就变。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这做了官之后, 脾气越发古怪了。”


    陆清知道他说的是盛博文, 谁能不唏嘘呢,本来知根知底的人, 两家又有姻亲,天定的缘分。好好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考上了举人,他们家都高兴坏了。


    可谁曾想,这么几年过去后,竟是如今这个模样。


    “辛叔,看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南哥儿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真心待他的那个人一定还没出现。你们先跟我去京城,南哥儿过几日也会来的。你们还没去过京城吧?”


    陆清一边安慰他们,一边试图说一些别的话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去过京城这样好的地方。”辛爹辛父老实憨厚,见他提起京城,多少有了些精神。


    “京城是咱们大景最繁华的地方,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


    这边宋声本来是跟着一道出发的,在第一个驿站歇过脚之后,他就提前出发折返回来了。


    他是走小路折返的,回来的路上花了两天,重新回到陈阳之后,因为要隐藏身份,他便不能住在原来的宅子里了,还好府衙里有信得过的下属,能给他提供很多便利。


    一来一回往返加起来就是四天,这四天才过去,宋声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原来住的那个宅子此时已经入住了新主人,而这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昔日的好友盛博文。


    果然,曾经的那些全都是表象,都是他的面具。如今钦差大人走了,他这个巡抚也走了,知府宋秋生也死了,这些人都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只是宋声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虽然盛博文现在算是一家独大,但府衙里有很多人都不服他,这也让宋声有了几分可乘之机。


    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清铁矿的事儿,既然要挖矿,必定得有矿工。普通老百姓私自开采矿产是死罪,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做矿工,那盛博文是从哪里找来的人采矿呢?


    宋声觉得得查一查附近的失踪人口,如果他抓了一些人逼他们去采矿,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府城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其实就是托人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儿,身边只有李絮跟着他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他找到衙门里比较信任的官差帮忙查了查失踪人口的记录,发现这几年失踪的人口并不多,说明他的猜想不对,盛博文并不是抓了普通老百姓去采矿的。


    那这些采矿工是从哪里来的?


    “大人您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今日还有差事要办,得赶紧过去了。不然这一批重刑犯就押送不完了。”


    宋声警惕道:“押送重刑犯干什么?要押送他们去哪里?”


    怎么他在陈阳这一年不知道要押送重刑犯出去呢?


    “大人有所不知,在咱们牢里关押的重刑犯每年都有很多,这些人罪不至死,关在里面也没什么事做,渐渐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咱们的牢房都不太够用。所以按照惯例,每年都会押送一批重刑犯出去到采石场干活,脚上绑着铁链,反正也逃不走,刚好物尽其用嘛,让他们出出力,也算给咱们这牢房腾地方了。”


    “采石场?”宋声喃喃道,这不就是劳改吗?等等,如果这些人最终不是被拉到了采石场,而是被拉去了矿场,那不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吗?


    宋声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陈阳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他真是小看盛博文了。


    此时的盛府,南哥儿正在与盛博文大声争吵。他在原来的宅子里住习惯了,并不想搬到现如今这座又大又空的宅子里来,然而盛博文不同意,因为此事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


    这会儿还是因为这件事儿他们又发生了争执,起因是南哥儿对这座宅子并不陌生,毕竟这座宅子之前是陆清和宋声他们住的地方。这让南哥儿有一种抢了陆清他们院子的感觉,尤其这地方太大了,他们家人很少,即便是加上下人,人也不算多。这么一来空荡荡的,他更不适应了。


    他跟盛博文提了几次想搬回去,奈何盛博文不同意,他们这便争吵了起来。


    次数多了盛博文也觉得南哥儿有些烦,整日里逮着一件事情反复说道,他平时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够多的了,回到家还要听他在那里念经,是个人都忍不了。


    “你给我闭嘴,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起要搬回去。这座宅子已经被我买下了,以后这里就是盛府,别让我再听见一句要搬回去的话,否则别怪我给你脸色看。”


    南哥儿对于他现在这种威胁的话已经麻木了,他道:“好啊,不想我在你耳边反复说,你就把和离书签了,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你!”盛博文忍了忍,最后甩着袖子走了。他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南哥儿说要和离的事儿,在他的心里面,即使他们现在有了隔阂有了矛盾,但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他心里是个坎儿,仿佛他背弃所有的东西都不要紧,如果把这份婚姻背弃了,那他就真的彻彻底底的变了。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宁愿用与南哥儿的婚姻来绑住自己,这样就可以提醒自己,他没变,他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这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愿意。


    宋声带着李絮在陈阳查了好几天,终于查到了盛博文私采铁矿的证据。其实要不是他们走了,盛博文放松了警惕,让他钻了空子,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查到铁矿。


    证据查到手,这身份自然就不必再隐藏了。


    当盛博文在衙门里看到宋声的时候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终于调整好了状态,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有几分僵硬,说道:“宋兄,你不是回京了吗?怎么在这里?”


    宋声笑了笑,明明看着是十分温暖的笑容,却无端的让盛博文感到了无比的寒冷。


    “怎么,盛兄不欢迎我?我以为盛兄和我感情深厚,必然会舍不得我,所以我打算再待上几天,过几日再走。”


    盛博文哪会听不出来他说的这是假话,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只是他的出现让盛博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仍旧客套着说道:“怎么会不欢迎呢?你是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


    “不必了,我另有事情要问盛兄,麻烦盛兄还是先解释一下吧,为何朝廷封禁的铁矿,在没有解除禁令的情况下,又重新开采了呢?”


    一提到铁矿,盛博文脸上有几分慌张,他强行稳住情绪,心理则是十分慌乱,一来就说铁矿的事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要是被传出去,不说他头上这副乌纱帽保不住,就连性命都难保。


    “宋兄在说什么?什么开采铁矿?我不知道啊。难不成是有哪些宵小敢违背朝廷的军令偷偷开采?”


    宋声就知道他不会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认罪吗?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咱们就直接开堂审理吧,人证物证都有,你想先看哪个?”


    本来就是在衙门,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后牙挪到了前厅审讯的大堂。


    盛博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稀里糊涂的被架上了公堂,宋声这一次着实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随着人证物证的逐渐出现,盛博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想到自己一向谨慎,竟然会在宋声这里翻了船。他不是都已经离开陈阳了吗?怎么还会发现铁矿的事儿?


    只可惜他现在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他现在大脑高速运转,在努力想一个自保的法子。


    “你身为一介通判,竟然知法犯法,利用那些重刑犯去开采铁矿,读书的时候咱们都学过律书,这其中量刑多大,不用我一一跟你叙述吧?盛博文。”


    这是宋声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一直以兄弟相称,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


    盛博文辩无可辩,因为宋声这次出其不意,他都没来得及找替罪羊。宋声没有立刻给他判刑,而是先收压到了地牢里,他还有事情要问他,只是这些事情不方便在公堂上问,只能在牢里问了。


    “你开采的铁矿都运到哪里了,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人在,只要你把事情都交代出来,皇上面前我一定保下你的命。”


    用性命来当赌注,是对盛博文最大的诱惑了,毕竟人如果连性命都没了,何谈以后的人生?越是他这样的就越怕死,宋声以为这招会有效。


    事实证明的确有效,盛博文松口了,只不过他只说了铁矿石的去处,从他这里运到了豫州,至于后面还会不会运到别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而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始终没说,在大牢的这几天,他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见南哥儿。


    宋声没有立刻答应他,毕竟他也没办法替南哥儿做决定,只是说会帮他问一下南哥儿的想法。至于南哥儿愿不愿意见他,那就不知道了。


    这天外面雾气蒙蒙的下着小雨,南哥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盛博文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说起来南哥儿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要不是他在里面做内应,宋声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拿到证据。所以盛博文提出要见他时,他同意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趁热吃吧。”南哥儿把碗筷给他摆好,在旁边凳子上坐下了。


    盛博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你?”


    南哥儿没说话。


    盛博文忽然笑了,他这几天在牢里面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声这么轻易的就查到了证据,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身边出了问题,没想到还真是南哥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怨恨我把茹娘迎进了门吗?”


    南哥儿抬头死死的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他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所爱的那个博文哥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些年来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至于茹娘,我承认,我心里的确有怨怼,但木已成舟,我又能怎样呢?如今我已经不爱你了,只想与你和离,天高任鸟飞,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可你不放过我。”


    “你怎么能离开我呢?我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难道你忘了吗?”


    “是你忘了!是你一步步变成了现在令人憎恶的模样,别再跟我提从前,从前的博文哥已经死了!”


    “南哥儿,你这次帮着宋声害我,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我不同意和离,是因为我不想与你分开,我爱你啊!”


    “呵,爱我?你这话听得让我恶心。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会带着安哥儿好好生活,你依然是他的父亲,他会记得他有一个阳光开朗,勤奋好学,为民做主的父亲,那个人不是你。”


    南哥儿不想再与他多说了,抬脚走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盛博文,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茹娘生了,给你生了个儿子。可惜你的那些事没少让她沾手,她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南哥儿,南哥儿你别走,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可惜盛博文不论再怎么喊,南哥儿始终都没有回头,他努力忍住心里那股恶心,一步一步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不知是不是在映衬他如今有些沉重的心情。


    他问过宋声,盛博文这次应该是在劫难逃了,即便没有和离书,以后他也是自由身了。只是他这个自由建立在一条人命之上,内心总是免不了有几分沉重。


    好在他还有安哥儿,安哥儿与他的感情一向很好,反倒十分厌恶他的父亲。因为茹娘的存在,安哥儿觉得自己的阿爹过得不幸福,他不知多少次看到他的阿爹在晚上悄悄抹眼泪,这一切都是拜他们两个所赐。


    如果阿爹愿意与他爹和离,他一定会选择跟着阿爹走。等他长大了就能为阿爹遮风挡雨,不会再让他难过了。


    盛博文的事宋声不敢自作主张直接判死刑,他背后还有人在,借着他这个线索说不定能往下挖出更大的鱼。


    只可惜盛博文一直不开口,他还得想想其他法子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然而他刚把这件事写成密信寄出去之后,就收到消息说盛博文在地牢里死了。


    仵作验尸发现是死于中毒,而这毒就下在他吃的饭菜里。能在这些饭菜里下毒,说明是他们府衙有内鬼。


    宋声心里说不生气是假的,每次刚要查到关键的时候就断了线索。之前的宋秋生也是,刚要从他嘴里问出来点儿背后之人的线索,他就被灭口了。


    这次盛博文的事他还特别交代了,要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地牢守卫这么多,还能把人毒死,这背后这人的手伸的是真长啊。


    看来只能回京再查了。


    盛博文死了,南哥儿也收到了消息,他现在心里已没有多少波动了,只能说他咎由自取,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清哥儿还在等你,跟我们一块回京吧。”宋声道。


    南哥儿点点头,“嗯,那就去京城吧。我不想回宛平了,虽然那里是老家,但跟博文哥的回忆太多了,想起来心里不好受,干脆跟你们一道回去吧。”


    “好,那这两天便收拾东西吧,我们后日一早出发。还有,这个给你。”


    宋声递过去的是一张纸,纸被折的皱巴巴的,南哥儿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他原来给盛博文的那封和离书。和离书上原本只有他的手印和名字,现在上面有两个人的。


    “我听狱卒说前两日他借了笔墨,应该是那个时候签的和离书,他大概是有预感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签的。”


    “谢谢你把它给我。”南哥儿眼角的泪无声落下,他和盛博文也算扯平了。


    “茹娘怎么样了?”南哥儿问道。


    她才生下孩子没几日就被抓走了,她跟在盛博文身边可没少做事,只是不知道会被判多重的刑。


    宋声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茹娘的身份并不简单,她是盛博文背后那人的棋子,现在事情暴露,她跟盛博文一样,都被暗杀了。”


    南哥儿震惊的看着他,“你说什么?茹娘死了?”


    “嗯,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其中有些利害不方便告诉你。我听说茹娘生了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吗?若是你不想养,我可以帮他找个养父母,不会让他没人管的。”


    “不用了,我来养吧。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就算他爹娘有错,他却是无辜的。刚好也能给云哥儿做个伴。”


    “你可要想好了,”宋声提醒道,“这次的事你多少参与其中,若是以后他长大了把爹娘的死算到你的头上,你要想清楚后果。”


    “无妨,孩子都是教养出来的。这件事上我没有错,我便问心无愧。宋大人焉知他以后不会把我当作亲阿爹对待呢?况且我本来就很喜欢孩子,只可惜自己福缘薄,身子骨不行,不能再次生育。这次不用自己受苦就白捡了一个儿子,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你能这么想就好,待回去告知清清,他也能放心了。”


    南哥儿笑了笑,“真是羡慕你们两个的感情,清哥儿这辈子有你,是他的福气。”


    “这辈子有他也是我的福气。”宋声道。


    南哥儿:……


    这个时候你在我面前秀恩爱合适吗?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宋声再次启程上路,他是带着南哥儿一块走的。路上他骑马,南哥儿带着孩子和安哥儿坐在马车里。


    安哥儿很懂事,知道帮阿爹看着弟弟。对于这个弟弟,安哥儿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阿爹说这是亲弟弟,以后他们要一起生活,他便要帮阿爹分担一些,毕竟照顾弟弟太辛苦了,他不想阿爹这么辛苦。


    弟弟长得白白嫩嫩的,还挺好看的。


    “阿爹,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怀瑾。以后就叫他阿瑾吧。”


    “好啊!阿瑾,你要乖乖的,不要惹阿爹生气哦。”


    因为马车里带着小孩子,没有一个人骑马走得快,没能按照原定计划赶上陆清他们的马车。


    过了和宋声约定碰面的日子,陆清还没等到人追上来,他担心出什么事了,就在约定的那个城里多停留了几天。


    这几天他坐立难安,相公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的脸皮子还总是突突的跳,弄的他也没有心思赶路了。


    而宋声这一路上也的确不太平,路上遭遇了好几次暗杀。好在有李絮在,那些杀手的身手虽然不错,但跟李絮比起来差远了。


    在遭遇了三波刺客之后,后面的路总算顺了一些,总算在半个月之后与陆清他们会合了。


    陆清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南哥儿十分惊喜,在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又转而变成了惊讶。


    “南哥儿!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了吗?你怀里这小娃娃是哪来的?该不会是你生的吧?你之前没有身孕啊!哪来这么大个孩子?”


    南哥儿被陆清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哭笑不得,“你别急,一个一个问,我慢慢跟你说。”


    第331章 第 331 章(捉虫)


    南哥儿跟陆清详细说了发生在盛博文身上的事, 听的陆清直发愣,他想过盛博文可能身上不那么干净,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背着朝廷偷偷采矿。


    “活该这种下场!没了他也好,以后你就自由了。只是这个孩子, 你确定要养吗?他可是茹娘的孩子, 盛博文他们两个能有现在的下场,你多少是出了力的,就不怕这孩子长大以后知道真相,反过来当个白眼狼吗?”


    南哥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这个孩子太小了, 茹娘身边也没什么亲人, 剩下那几个远房亲戚跟她又不亲近,哪会好心养这个孩子。


    宋声说过如果他不想养, 可以帮他找户人家领养。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愿意,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他实在放不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素来喜欢孩子,他这般可爱,我实在不忍心。就算给他找一户愿意领养孩子的人家,毕竟不是亲生的,也不见得能对他有多好。还是我自己来养吧, 真心换真心, 往后我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若是长大了他知道了真相还要来害我为他爹娘报仇, 那也是我的报应。”


    “你这又是何必呢?留下这么大个隐患。罢了,以后你跟我一起回京城生活, 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等长大了不叫他知道就好了。你这么好,他肯定会懂得报恩的。”


    “嗯,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怀瑾,还是姓盛。”


    “怀安,怀瑾,都很好听。”


    “以后到了京城就要拜托你了,京城这地儿我人生地不熟的,恐怕麻烦你的日子还多着呢。”


    陆清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呀,我巴不得你多来麻烦我呢。放心吧,以后的日子会好的。你别难过,也别灰心,不要觉得这辈子的幸福就到此为止了,只能说明盛博文不是那个对的人。换个角度想,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这是好事对不对?”


    南哥儿没想到陆清还是察觉了他掩藏在情绪下的心情,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压根没有时间消化自己悲伤的情绪,只能忍着。


    人在坚强的时候最怕别人的关心,哪怕只关心一句,绷紧的情绪就能瞬间崩塌。


    南哥儿没忍住,眼眶里的泪无声的流着,“清哥儿,我好累啊,有时候真觉得命运好像在跟我开玩笑,从前我觉得我是那么幸福,可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好难受。”


    “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哭过之后就把这事忘了,以后咱们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南哥儿趴在陆清的肩头无声的哭泣着,怀里的小婴儿什么也不懂,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小爪子用力的抓着南哥儿的衣襟,看到南哥儿哭了,下一秒也要咧嘴哭。


    南哥儿赶忙擦了擦眼泪,对他笑了笑。


    “你说的对,日子还长着呢,天高任鸟飞,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走吧,去京城。”


    返京的途中并不那么顺利,宋声在陈阳查到了铁矿,得罪了后面的人,这路上不断有人刺杀他们。


    他们这一行老弱病残都有,几个老人年纪都大了,还有小孩在,走是走不快的。而且光靠李絮和韩青他们两个保护,压根不够用。


    从一个城镇出来之后,宋声花高价雇了一帮镖局的人,押镖的人常年走南闯北,个个都身手不凡。再加上人多,护送他们回景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对方也不敢派来大量的追兵追杀他们,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如今又被任命为了翰林大学士,一下子若是在路上遇害,恐怕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到时候上面查下来,难免会牵扯出背后的人。


    有了镖局的人护送,他们这一路后半程走的还算顺利。一行人全都走的官道,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劫杀了。


    这一走,就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到达晋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九月的天气渐凉,但白天还是很热的。宋声提前给京中递了信儿,他们到的这一日,李满和薛君堰已经在城门口接他们了。


    薛君堰今日是特地请的假,而李满是提前跟人换了班出来的。本来玉哥儿和宋英也是要过来接人的,但白天太阳毒辣,家里还有孩子,不方便出来,他们就没让他们俩跟出来。


    他们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就怕错过,见到前面赶着马车的春生,李满他们就知道是宋声回来了。


    两个人都十分惊喜,平安接到人就好。


    “三哥,一路辛苦了。”李满笑着上前打招呼。


    薛君堰现在可是宋声的姐夫,他又是在军中任职,这城门口守着的士兵有些他都认识,这会儿他正跟人打着招呼让他们放行呢。


    宋声他们一道过来光马车就有四五辆,要是全部核查,得查上许久,这会儿便不用了,直接跟着薛君堰他们走就行了。


    “姐夫,英姐最近可还好?”宋声道。


    这一声姐夫叫的薛君堰很是高兴,说明不跟他见外,话里话外都是亲切感。


    “你姐好着呢,家里孩子多,她不方便出来,我跟李满给你们在家里准备了接风宴,晚上的时候你们都过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吃个饭。”


    “好啊,也的确好久没见了,正好聚一聚说说话。”


    他们先把宋声他们送到了他们原来在京中的那处宅子,暂时落个脚。曾经他们人少,这小院儿住着他们这个小家绰绰有余。


    可现在他们人多了,这小院子便不够住了。宋声写信的时候也没告诉李满他们这一行有这么多人,就没准备新的宅子。


    到了地方之后,李满道:“三哥,这院子太小了,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要不你们分出来一些先到我家住吧,等明儿个咱们去看看新宅子,到时候再搬进去。”


    宋声看了看他们这些人,韩青第一个开口道:“老爷,我不占地方,这天也热,弄张席子在地上一铺就能睡,我就不过去了。”


    有他第一个打话在头,接着宋乔宋晓也跟着都说睡地铺就行,就不麻烦别人了。


    陆清看他们都不想离开去别的地方住,说道:“那行,那就不麻烦阿满了,今天就将就在这里住吧,咱们就先挤一挤,等到过两日再换大宅子。”


    这几年在肃昌开厂子做生意他们也赚了不少钱,在京城再买一座宅子肯定是够用了。


    如今肃昌的财政税收终于不再是亏空状态了,一个粉条厂一个砖厂,带动了整个肃昌府城的经济。而且随着这两个厂子的扩大,在用工方面还解决了城西以及附近县里村里贫苦百姓的就业问题。


    而在农业种植方面,因为要做红薯粉条,而这里大部分的土地大部分也不适合种植麦黍,所以大面积种植了番薯。


    这些番薯几乎全都供应给了粉条厂,因此这种地也给老百姓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百姓们手里有了余钱,日子自然越过越好。


    在文化方面,重开书院的同时还开设了免费的蒙学班,教习基础的文化知识,从小就开始教化百姓,这整体的文化水平得到了有效的提高。


    若是宋声如今再回去看一看,就能发现如今的肃昌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与他刚去任职的时候天差地别。


    当地的老百姓甚至在他走之后还在城中央最好的地段修建了一个他的石像,用来表达他们的感谢。


    肃昌的这两个主要的厂子背后除了府衙就是他了,所以每年他都能拿到一大笔分红。


    到了京城花钱的地方自然就更多了,现在家里的人口激增,不仅多了慈溪先生和云婆,还有南哥儿一家,再加上自家阿爹和公公,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更别提逢年过节还要跟京中各种大臣家里走动,这来来回回要打点送的东西还不少。


    好在如今他们手头还算宽裕,供他们一家子吃喝生活肯定是不愁了。


    再次回到京城,很多事情都要安顿。李满和薛君堰他们把人送到之后也没立刻就走,帮忙收拾东西,给他们收拾妥当了之后才回去的。


    三个人说好了晚上要到薛家小聚一番,他们这才回去。


    家里头玉哥儿早就让人帮他们打扫过了,他们只需要把住的地方分配一下,东西卸下来安放好就可以了。


    “都五六年了,没想到又回到这里了。”


    “嗯,明天就出去看宅子,现在这地方太小了不够住。”


    “好,明天让牙行的人过来一趟,看看有什么好房子没。”


    “好,此事就辛苦你了,明天我得去面圣,估计回来应该挺晚了。”


    今天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得梳洗一番,等到明天他跟着去上朝。


    所以今天他得把先前在陈阳查到的事情好好总结一下,琢磨好怎么写到折子里合适,到明天方便递上去。


    晚上宋声带着陆清去了薛家,他们这还是第一次来薛家。这是薛君堰自己购置的房子,现在是他跟宋英两个人的小家了。


    李满带着玉哥儿也来了,宋声他们带着团团圆圆来的,玉哥儿带着李颖来的,孩子们年纪相仿,凑到一块儿玩儿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很多年没见了,这些都不是外人,可以说在这个京城里他们算是最亲的人了,感情要从小孩子这一辈就开始培养,让他们知道谁是亲族。


    玉哥儿一见到陆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就拉着他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高兴的说道:“我听说路上你们遇到了刺杀,把我给吓坏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这还是在大门口,玉哥儿心思单纯,一向口无遮拦,李满听到他说刺杀的事,眼神暗了暗低声说道:“咱们还是先进屋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瞧我都高兴都忘了,走走走,赶紧进去,英姐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宋英知道他们要过来,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自己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才终于盼到他们来。


    “三郎,清哥儿,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让我看看,这一路上没出啥事儿吧!”


    “没有,英姐,听姐夫说你又生了个儿子,怎么都没跟我说呢,我过来也好给我的小侄子送个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想着你在外面忙,就没让告诉你。反正咱们迟早都还要见的,这些客套的话咱就不说了。都饿了吧,快来吃饭。”


    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么大规矩,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条条框框,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又许久没见了,一时之间大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热闹的很。


    “清哥儿,三叔和你阿爹最近身体怎么样?都还好吗?当你们新宅子安顿好了我就过去看他们。”


    “好着呢,我爹他们身子骨硬朗着呢,就是有点闲的慌,老想搁家里弄点地种一种,说是在外头闲惯了不舒服。”


    “那就好,前段时间我给家里写信,我爹他们还说起你呢。对了三哥,此番调任回京城的事跟他们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呢,那边的事耽误了几天,路上也不是很太平,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写信。”


    “那正好,前几日我给家里寄了封信,与他们说了你调回京城的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到京城里来,到时候咱们一大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古人说少小离家老大回,像他们这种在外做官的,能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是有机会能够把亲人接到身边一起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宋声听到玉哥儿和英姐都这么说,心里也高兴,便道:“好啊,若是他们愿意来,就把他们都接过来吧。好几年没见,怪想他们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夏夏现在已经是咱们宛平府陆记麻辣烫铺子的一把手了,听说她把这麻辣烫的生意都做到隔壁州府去了。就是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与她同龄的全都嫁了人,只她一个如今还单着,家里人都着急死了。”


    宋夏想要读书,想要做生意,不想早早嫁人,这事宋声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仅不反对,反而还全力支持。


    他在外为官这些年,每年给家里寄东西的同时,也都会给宋夏捎上几本家里不曾见过的书。他们一直保持着信件往来,宋夏一直很崇拜他这个哥哥,遇事不决的时候总会来听取他的意见。


    “我记得夏夏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吧,我瞧着也不算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别让奶奶他们拦着了。”


    二十三岁的年纪放在从前他那个世界烟台大学毕业,正是大好青春,不用着急嫁人。


    英姐笑了笑说道,“夏夏随你,可有主意了。每次家里人一劝她,她就把你搬出来,说你同意她这么做。奶奶总说你把她惯坏了,现在可好了,都成大姑娘了婚事还没个信儿,把她愁坏了都。”


    玉哥儿听到这里也插嘴说道:“这两年好多了,奶奶见说了也不听,也累了,最近提的也少了。我每回往家里写信,都宽慰奶奶他们,现如今三哥这官儿越当越好,夏夏没有早早嫁人是对的,以后说不准还能嫁给个官老爷呢!那不比乡下的泥腿子强多了?我爹娘说奶奶听到这话眉头都不皱了。”


    陆清在旁边听的咧嘴笑,公公这个当爹的都还不着急呢,这事儿急个啥?反正相公有主意,他说好便是好。


    “夏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左右咱们家也不缺她这一口粮,若是他一辈子不想嫁人,留在家里养她一辈子也无妨。”陆清道。


    “我瞧着夏夏是块做生意的料,家里在府城的生意扩大了不少那可都是她的功劳,说不准以后咱们家要出一个女富商呢。”


    虽然说商人的地位不高,可他们家现在有好几个做官的了,她经营生意也无妨,刚好还能互相帮衬。


    “家里的炭还烧着呢吗?”


    “烧着呢,就是这生意没有以前好了,听说溧阳郑家知道咱们抢了他们不少生意,私底下使了不少绊子。只不过这生意虽然不太好了,但奶奶他们还是舍不得把这烧炭的窖关掉,冬日里也就烧一些够自己取用,够十里八村里的人来买。”


    宋声他们这一顿饭吃了好久,许久没见大家都很兴奋,吃过饭之后三个男人去了书房聊天,女人和哥儿则是带着孩子回到屋聊。


    一见面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各自说着这几年自己身边的所见所闻。


    这一聊天就黑了,几个孩子慢慢开始熟悉了话也变多了,只是天一黑小孩就会犯困,陆清他们约好过几天一起去逛街,然后朝着家的方向折返。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声就起床了,今日他要着官服上大殿参加早朝会,现在住的地方离皇宫有些远,他得早点起才能赶上。


    家里还没招做饭的厨娘,宋晓一大早早起做的早饭,宋声拿了两个饼子揣在袖筒里就上了马车。


    ……


    宋家村。


    九月还没到农忙的时候,各家各户偶尔会到田埂间拔几根草,让庄稼长得更好一些。


    宋老大此时正在天天低头拔草呢,村里有人叫他,说是官府的信差来了,他们家又有人寄信回来了。


    宋老大一听,高兴的把手头拔的草扔到了地沟里,高兴的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自己的老娘张杏花正在乐呵呵的拿着那封信。


    “承业,你给大家读一读信吧。”


    宋承业如今已经长成了半大小伙子,他在私塾念书,识得了不少字,功课做的也不错。


    他先是大概扫了一遍信的内容,看完之后脸上浮现一抹控制不住的惊喜,大声冲着祖奶奶和爹娘他们说道:“爹,娘,这信上说,我三叔被调回京城了,现在在翰林院当差,成大学士了。”


    张杏花不懂什么是大学士,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升官了,还回到了京城,她嘴巴一咧,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说道:“好好好!你三叔可真争气,又升官了!”


    “ 祖奶奶,二姑姑问咱们去不去京城,想接咱们一块去京城团聚呢。”


    “啥,去京城?”张杏花愣住了。


    这几年家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算上薛君堰和李满,家里有三个在京城做官的。就算是他们宛平地界的官员也都对他们十分客气,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顺畅。


    如今要他们离开故土到京城去,一时之间他们也拿不出来主意。


    不过也只有张杏花还有宋老大他们不太想出远门,他们在家种地干活干习惯了,偶尔再经营点小生意,对他们来说这小日子已经很好了。


    可他们又想念家里人,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在一起,这样才好。


    宋平和宋峰听到让他们去京城的消息反而十分激动,京城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呀,如果以后能在那里生活,家里的孩子也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让更好的私塾,谁不想去呢!


    “爹,娘,奶奶,咱们去吧!咱们都几年没见过三郎了,也不知他瘦了没,还有玉哥儿,他跟前儿的颖儿你们都还没见过呢!还有英姐,她那个孩子你们也没见过,都不想去看看吗?”


    李氏和孙氏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上次去京城还是好几年前了,家里这些东西也没什么要紧的,生意上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那些掌柜的来做嘛!夏夏,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们给宋夏使了个颜色,让她帮忙说说话。


    宋夏这几年忙着生意上的事,说话做事十分干练,平日里她的话很少,今日她也难得开口道:“哥哥嫂嫂说的有理,我也想去京城看看哥哥嫂嫂。”


    就连一旁年纪尚小的宋承泽都说道:“咱们可以在京城开铺子啊,把这些手艺放到京城,生意肯定会兴隆的。有三叔在,咱们也算在京城扎根儿了。祖奶奶,咱们就去吧。”


    张杏花心里其实也是想去的,只是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长途跋涉的过去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而宋老大他们只是单纯的喜欢村里的生活,可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张杏花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毕竟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后面会有好多事情要做。


    比如他们一旦走了,铺子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家里的田地呢?房子呢?还有这后面烧炭的窖呢?这些都该怎么安置?


    “让我好好想想,晚上再说吧。”


    第332章 第 332 章(捉虫)


    京城。


    宋声时隔多年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朝,原本的他在翰林院时,官阶低, 还不够资格,如今的他是以巡抚的身份去的。


    而在他这一列最前面几个都是国之栋梁, 一品还有超一品的官员有好几个。上朝的时辰比较早, 到了大殿他还有几分困倦。


    他来得算是早的,等了好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其他官员来了。有些关系较好的,宋声走上前打招呼, 他许久没回京城, 都是多年不见的。


    上朝的大臣们在皇帝还没有到来之前一般都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说着闲话, 大部分都是与谁交好跟谁站在一堆。


    宋声好几年没回来,朝堂之上与他交好的人不多, 他尽量与每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都和气回礼, 毕竟他如今是朝中新秀, 别人虽然脸上笑眯眯地与你说话,谁知道会不会在暗地里跟你使绊子。


    这次上朝,宋声不仅见到了才会经不久的左正,他如今供职在督察院,督察院这个地方的官员,很少有与他们交好的, 毕竟他们干的基本上都是得罪人的活, 监察百官,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参上一本。


    “我就说宋老弟你前途无量,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京来了,说好的, 到时候有空来我家喝杯小酒。”左正热情地说道。


    宋声自然不敢推辞,“我也是刚回京,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等忙完了一定去。”


    上朝的人心思比谁都精,很少看见左正有这么热情的时候,他们不禁对宋声又高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有点能耐。


    过了一会儿朝堂上的官员基本上七七八八的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都按各自的位置站好了。宋声的官阶还算靠前,排列位置的时候站在了右侧中间。左正跟宋声左站的位置离得很近,前后脚,说话也方便一些。


    他小声跟宋声指了指之前跟他提过的宋秋生参加科考那一届的考官,“那个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礼部尚书郭淮。”


    宋声偏着眼瞧过去,郭淮看起来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此时正和那边站着的几个人说话。


    “那宋阁老是哪位?”


    “还没来。”


    宋声有几分惊讶,“都这个时辰,还没来?早上马上就要开始了。”


    “宋阁老年纪大了,一般都来得比较迟。看到最前方的一排旁边放着的那把椅子没,那就是给他坐的。”


    宋声点点头,他知道有些劳苦功高的老臣因为身子骨不大好,皇帝一般都会给他们赐一把椅子坐下。看来这个宋阁老地位很高。


    又过了一会儿,宋严固姗姗来迟。他年纪的确有些大了,走路很慢,瞧上去是个很严肃的人,径直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下。


    约莫过了有两分钟左右,后面李德福跟着皇帝出来了,扶着皇帝走到龙椅之上,往旁边一站扯扯细细的嗓子高声喊着上朝二字。


    太子监国许久,景帝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朝了。这个时候能出来上朝,说明国师的药还是有些作用的,他的面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李德福熟悉地说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套话,他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开始了臣有本启奏。


    好几个官员上奏,都是关于民生的问题。有的说某地连着三月未下雨,大地干旱严重,百姓们颗粒无收,未免闹饥荒,希望朝廷能够开仓放粮。有的说从某地到某地蝗虫灾害严重,希望能够寻求解决办法。


    前面上奏了好几个,终于排到了宋声。


    宋声这次在朝堂上亮相,其实是景帝的授意。他回来之后本应该先去吏部述职,然后在家中等候,等着新任官职的正式文书下来,直接去翰林院任职的。


    可景帝没有让他去吏部述职,而是让他直接来上朝。他揣摩了一下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昨天晚上连夜写了折子,今天一早方便上朝的时候用。


    “臣有本启奏。”宋声出列走到正中间说道。


    他话音刚落,朝堂上就有不少官员小声地交头接耳,大约是感到十分惊讶,很多都说着这人怎么直接到朝堂上来了,有什么要紧事直接在这里参奏。甚至还有的说他一个人刚从外地回来的地方官不先去述职在家中等待文书下发,反而直接来上朝,真是好没规矩。


    宋声可不管他们这些闲言碎语,而是直接说了在陈阳发生的事。


    先前关于陈秋生的事,左正回京之后已经奏报过了,所以宋声这次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关于陈阳铁矿的事。


    陈阳铁矿的事不是小事,他在那里的一举一动盛博文背后的人几乎全都知晓,说明这件事已经不隐秘了。现在线索又断了,想要查到背后的人实在是难。所以宋声打算把这件事直接公布于众,来一招引蛇出洞。


    “陛下,陈阳铁矿被封禁多年,可是才发现就在这几年铁矿一直都在悄悄地被开采,而此事本来是一直由陈阳知府宋秋生负责,在他死后,变成了通判盛博文在负责。这件事令臣十分震惊。”


    朝堂上的官员一听竟然有人违背禁令私自开采铁矿,很多人都非常惊讶。


    但也有人看不惯宋声,借机反驳道:“宋大人,区区一个废弃的铁矿,现如今已经查封,涉及到的相关人员也都死了,这事儿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吧。”


    宋声又借机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这大量的铁矿被开采,而这些被开采出来的铁矿被运到了何处,又用来做了什么?这背后又有什么人在操纵这些事,大人是认为这些都没有必要吗?”


    这人不说话了,听完这些话之后的景帝已经看完了刚才宋声呈上去的折子,紧接着他发了好大一通火,而这火气并不是冲着那位大臣发的,而是冲着宋声发的。


    话语之间多有斥责说他身为巡抚,却监管不力,没有及时地遏制这件事,也没有查出幕后黑手,简而言之就是说他不中用,失职。然后发话把这个事情一定要给大理寺来查。


    宋声当场被斥责了一顿,并没落着什么好。


    下朝之后宋声直接回去了,从大殿走到宫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宋声才刚回来,与他结伴的人极少,原先他们同一届进入朝中做官的好友,比如秦元白和楚越,他们如今的品级还没到上早朝的标准,这会儿走在他身边与他说话的只有左正一人。


    其他好多官员都在看笑话,觉得这个宋声也不过如此,不就是在地方上有点政绩吗?还好意思在朝堂上显摆,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没得到圣上的夸赞还反而被训斥了,真是好笑。


    左正则是在旁边安慰道:“老弟你别多想,可能陛下今天心情不好,你办的这事儿大功一件,回头陛下肯定会嘉奖你的。”


    “我知道,放心吧左大人,我没多想,陛下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没有查到幕后黑手。”


    “唉,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事儿本来就不好吃。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过来找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多谢了左大人。”


    上朝回来之后宋声的心情并没受到丝毫影响,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朝堂上的事儿他也没往家里说。反而整个京城的官员圈子里面很快就传遍了宋声在朝堂上被圣上责骂的事。


    宋声丝毫不在意,陆清原先还担心他心情不好,但好在相公没受什么影响,他也不再多想了。


    接下来几天宋声一直待在家中,他现在的官职还没有定下来,需要在家中等正式文书下来才能继续上朝。


    刚好这几天在家里他也歇一歇,多陪陪家人。


    “有看好的宅子吗?在哪一块?定下来没有。”宋声陪着团团和圆圆玩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屋里找陆清说话。


    陆清这两天在家里也没闲着,他现在身为一府主母,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操持。


    “看了好几个,感觉有三个宅子还不错,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定下来了。”


    “好,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以后大概要常住很久了,是咱们定居京城的家,可得挑个喜欢的才是。”


    “好啊!”陆清听到他这么说很高兴,他听出来了这其中的意思,以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去外放做官了,待在京城做京官,以后他们的家就安在京城了。


    宋声这几年一直在外忙碌,好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日子了,第二日一早他就陪陆清出了门,两人一块看新宅子去了。


    首先是地段,其次是宅子的规格。以他现在的官职,有的院子规格他是住不了的,不然被那些言官一道折子参上去,少不得要多少许多麻烦。


    他们家现在人多,不过一个三进的院落也够住了,地方大一点房间多一点就好。


    宋声外出正在陪陆清看宅子的时候,郑昀过来找他了,说是请他回家一趟,宫里宣旨的小公公来了,还带了任职文书来。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在肃昌见的那个小公公李鱼,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李德福的眼色,对宋声说话仍旧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为皇帝在朝堂上的训斥而对他摆什么脸色。


    “宋大人,这是任职文书,圣上说了,准你三天假,三日后要正式到翰林院任职了。”


    而这次的任职文书上的官职变了,原来的调任圣旨上写的是翰林大学士,如今却变成了翰林学士。少一个字,这品级就不大一样了。


    从学府到翰林学士,很明显是降级了。又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摆明了是觉得他办事不力,对他有些生厌。


    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很多都不大明白,这宋声这几年干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就惹陛下生厌了呢?这一开始不是还亲自下旨把他调回了京城,明明很得圣眷,却一下子又被塞进了翰林院。


    这不应该去大理寺或者督察院吗?能够协助左大人查出宋秋生的案子,还查出了私采铁矿的事,明显有查案的才能,况且他前几年在肃昌将地方上治理得那么好,说明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如今不仅把人调进京中不说,还把人调进了翰林院,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另外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内阁的人选几乎都是从翰林院选拔进入的,这个时候让他进入翰林院,难道是在提前为进入内阁做准备?


    可区区一个翰林学士,又不是翰林大学士,这就算是选拔也轮不到他啊?


    然而他们再看一看宋声如今的年纪,三十出头,正当年轻力胜,就算现在是翰林学士,熬个七八年,还愁熬不到翰林大学是吗?等到进入内阁的时候也就四十多岁,已经是很年轻的年纪了。这么一想,这宋声还是很有前途的啊!


    “李公公,陛下近日来身体可好?”宋声接过圣旨之后与李鱼闲聊道。


    “多谢宋大人关心,陛下身体好多了。这圣旨啊,可是陛下亲自草拟的,大人可要细细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这明显的话中有话,宋声岂会听不出来。送走李鱼之后,宋声拿着圣旨回到屋里,打开一看,这圣旨上写的明显不是任职翰林学士的事,而是另外一道任务,让他暗地里接着查开采铁矿的幕后黑手。


    当然,也不白白让他干活,还给他派了几个大内高手专门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除此之外,在京城但凡是查案遇到任何阻拦,都可以上报,自会有人为他解决。


    宋声笑了笑,看来他们这位陛下也意识到这背后的人位高权重了。


    朝上这出戏其实是他们两个串通好的,目的是让背后的人放松警惕,主动露出狐狸尾巴,这才能接着往下查。


    宋声收到圣旨之后的当天下午,又收到了一封帖子,给他下帖子的人是朝中的另外一个大臣,宋声与他并不相熟,也是翰林院的一位学士,叫周士杰。他是宋阁老的门生,说是要去拜访宋阁老,想邀请他一起去。


    宋声感到有些意外,这周士杰去拜访宋阁老,叫他一起去干什么?想要招揽他一起投到宋阁老的门下吗?


    周士杰在帖子上说以后同为翰林院的同僚,还有很多打交道的地方。他很欣赏宋声,想与他交好。还说宋声姓宋,也许出自宋家的某个旁支。如果有了这层关系,他在翰林院的仕途会更好。老师(宋阁老)对他多有提携,他也是想投桃报李,为他引见一位人才。同时也是不忍见他才华被埋没,这才想邀请他一块儿去的。


    宋声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他得弄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为了单纯地拉拢他吗?


    第333章 第 333 章


    宋声给周士杰回了帖, 说到时会一并去拜访。


    皇帝把查铁矿案的幕后黑手任务交给了宋声声,陆清其实是很担心他的。就算是暗地里查,那也危险啊。更何况相公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 也不知这背后的人是个什么背景,万一得罪了人被下了黑手, 可能都不自知。


    再说了, 这偌大的皇城,不是还有刑部和大理寺吗,甚至还有只属于皇帝统辖的暗卫,这些没人可用了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事实上, 这里面有多少人可信, 谁也摸不准。毕竟这年头,也许这人上一秒是这边的, 下一秒就会倒戈到别处。


    至于宋声, 他这么一个纯臣, 背后没什么复杂的势力,恰恰是皇帝查案最合适的人选。


    看到自家小夫郎担心的愁眉苦脸,宋声安慰道:“好啦,别担心了,皇上派了暗卫保护我的安全呢。更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陛下的吩咐我只能尽力而为。而且这里是京城, 背后之人应该也没有那么大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皇城根下动手。说不定这次我立了功, 后面就能升到更高的位置了, 也是件好事。”


    宋声这话说的倒没错,这些年陛下一直都在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他有了功绩之后,便会在此基础上拙升他的官职,有理可循有法可依,这样在旁人眼里才站得住脚。


    他这次离开陈阳走的急,陛下调任他回京也是急,新的知府都还没下来就让他走了。


    只是陈阳经过这一次的变动,不仅知府没了,通判也没了,一时之间政务繁杂,必然得有个熟悉的人来接手。


    宋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向上面举荐了觉得还不错的蔚县县令。这蔚县是陈阳下辖的一个县,整个县的民生是陈阳最差的一个,不过这县令倒是个干实事的,如今都五十多的年纪了,还在县令的位置上殚精竭虑地为百姓着想。


    也正是他为百姓着想,不懂得攀附权贵和上司,以至于都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县令,干了几十年都没能挪个窝。


    宋声觉得他很不错,肯为百姓干实事的就是好官。他直接举荐他做了陈阳的知府。


    这知府可是地方官中相当重要的一个官职,按照常规来说,县令应该先被提拔为通判,然后才能提拔为知府,像他这种直接从县令到知府的属于越级升官。


    但现在陈阳情况特殊,急需要一个知府来稳定局势把握全局。宋声直接上书皇帝举荐了他,没多久任命就下来了,这蔚县县令可以直接到陈阳府城赴任,非常便捷。


    而这蔚县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升官了,直接越过通判直接升到了知府。他在这个县令的位置上干了一辈子了,白头发都有了好几根,早就对升官不抱什么希望了,偏偏这个时候被提拔了,他心里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身边的儿子早已成家,得知父亲升任了知府,高兴的道:“恭喜父亲,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看来父亲做的一切陛下都是知道的!”


    蔚县县令则摇了摇头,感叹道:“陛下的恩典我时刻记在心里。只是这一次,听说还是多亏了巡抚宋大人,是他向陛下举荐了我。”


    虽然官职小,但他在这地界生活了几十年,人脉关系有很多,这点消息不难打听。


    “宋大人?他真是个好官。来了咱们这里一年,就把那个无良的知府弄倒台了,还有那个通判,竟然敢私自开采朝廷的铁矿,也是不要命了。这些都多亏了宋大人了,真是可惜,只来了一年他就走了。”


    “儿啊,你若是他日中了举,能到京城中去,记得要替为父拜访一下宋大人,感谢他的提携之恩。”


    当官的谁不想往上走一走?就算是个一心为百姓考虑的官,也要知道只有官职大了,手中的权力才会更大,能够为百姓做的事才会更多。


    所以人到五十的蔚县县令此时被提拔成了知府,他的心里除了感激,还有说不出的喜悦。


    而在宋声查案的时候不遗余力帮助他的府衙官吏仍旧留在陈阳府衙做事,被提拔上来的蔚县县令知道他们是宋声曾经照拂过的人,也会提拔重用他们。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受他提拔和恩惠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逐渐形成一个团体,那就是宋声的门生。而这些就是所谓的门生故吏了,等到有一天他的门生越来越多,将来也许就可以成为内阁中资力深的阁老一般的人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走到哪里都有他可倚仗的人。


    隔日宋声如约去了与周士杰约定好的地方见面,由他带领着两人一起去了宋阁老府上。


    大概是周士杰提前递交过拜帖,所以只敲了敲门,守门的下人开门后一看是他们就让进去了。


    这还是宋声第一次到宋阁老的府上,这宅子相当气派。不仅地理位置好,距离皇宫走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这院落的占地面积也很大。雕花门廊,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是个会享受的。


    宋声进了府中之后就四处打量着这院落的风景,周士杰斜着眼瞧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些看不起,这样的人怎么配拜在宋老门下?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看西看的没有一点规矩,真是个穷酸书生。也就是沾了这姓氏的光,恰巧姓宋,要不然谁能看得上他?


    周士杰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可没表现出来,他也没有提醒宋声不要四处乱看,他巴不得他多犯些错呢,也好叫阁老家的人都看看,他们想见的人多么穷酸!


    没错,这次见面并不是出自周士杰真心邀请的,宋阁老底下有两个儿子,这次就是宋阁老的小儿子给他透了信儿,他才这么做的。


    大人把他们领到了正屋,给他们上了两杯茶之后道:“阁老还在休息,还请稍等一会儿。”


    宋声自然不在乎这点时间,他坐下来细细品了口茶。他喝了这么多年的茶,到现在也品不出来哪种茶最好喝,哪种茶是上好的茶,反正在他的嘴里,什么茶都一样。


    “这是什么茶?闻着还挺香的。”宋声道。


    周士杰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鄙夷,但面上还是开口回答道:“这可是上好的雪春茶,听说是采了茶叶的第一撮嫩芽炒制的,极为珍贵。宋大人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吧?”


    宋声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有几分瞧不起的意思,但他不在意,装作十分高兴的说道:“我哪喝过这么好的茶,说实话,到现在我也品不出这茶是哪种茶呢。今日还是托了阁老的福,也尝到了这么珍贵的茶。”


    宋声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入耳中:“天下茶叶种类繁多,爱喝哪种茶,哪种茶叶是好茶。”


    这话说完,门口便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便是宋阁老的大儿子宋建文。


    “父亲身体不适,让我来替他见见二位。这位便是朝中的后起之秀宋声宋大人了吧?”


    宋声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宋大人。”


    宋建文如今在吏部任职,官位高居吏部侍郎,上面只有一个吏部尚书压着他,这个官位可是有实权的,掌握着朝廷官员的任免职能,非常重要。


    宋建平虚虚扶了一把宋声,然后径直坐到了主位上,开始跟宋声他们说起了客套话。大多都是在与宋声说,前面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有用的,只是到了后面,宋声觉出了其他的味儿来。


    这宋建文话语里有招揽他的意思,说的很隐晦,并不直接。


    “咱们都是姓宋的,也许再往前数上几辈,还是一家人呢。”宋阁老这一支的人往前倒个三代也是土地里刨食的,没什么丰厚的底蕴,所以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宋声自然也附和道:“说不准还真是,那咱们还当真是有缘了。”


    宋声虚虚的接下他的话,模棱两可,也没表明一个态度,这让宋建文心里有些不悦。


    “宋大人自然也明白,做宋家的朋友,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若是做宋家的敌人,那么这京城,可就只有一个宋家。”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宋声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表示自己要多考虑考虑。


    从宋阁老府上出来之后,宋声跟周士杰道别,径直回了家里。


    他现在心里越发怀疑这个宋阁老与开采铁矿案有关了,只是他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等他采取更多的行动,抓住他的尾巴,才能顺藤摸瓜找出证据。


    三天过了之后,宋声去翰林院报到。他如今荣升翰林学士,与他同为翰林学士的人都很防备他,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活不多,再分一分就更没剩啥了。干的活少就意味着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尤其是这每过几天就要去宫里侍讲,这么多人,又来一个人分杯羹,舍不得遭到别人的排挤。


    好在宋声知趣,他到了翰林院直接跟掌院说自己不去宫里侍讲,而且还十分隐晦的与院中的同僚说明自己的意愿,说他如今这个学士只是个挂名的,并不掺和院内其他的事。这话让其他不少人都放心不少。


    其实也是皇帝的意思,毕竟他是另有要务在身,翰林院的事他本来就顾不上,如此以来只是挂个闲职,不用干别的事,刚好能腾出空来专心查案了。


    院里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总是防备着宋声了。毕竟虽然宋声从巡抚到翰林院学士是降级了,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受皇帝重用的,否则这个翰林院学士可轮不到他。


    能在皇帝跟前儿被记住的人可不多,大家自然都不想与他交恶,自然是能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


    第334章 第 334 章


    翰林院的人看着宋声虽然是降了官位, 但毕竟是从外地官变成了京官,这官位虽然降级了,但两相权衡来看, 还是留在京城更好。


    所以宋声留在翰林院,反而更加清闲自在了。


    景帝一共给他派了三个暗卫, 你来保护他的安全, 二来方便替他暗中半是查案。


    宋声从宋阁老府上离开之后,宋建文就去了书房,他爹宋阁老就在书房坐着看信,并不是下人跟宋声所说的那般身体不适休息了。


    “爹。”


    “如何?与他打了个照面,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爹, 此人简直是不识好歹, 我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归入咱们宋家的好处,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 还在那儿装糊涂。”


    宋阁老瞪了他一眼, 他这个儿子素来没什么大本事, 有如今的官位还是他一手运作的。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他能从一介寒门学子成为今天的翰林学士,可比你有能耐多了。这才几年他就成长得如此之快,要是他立刻答应了归入我门下,我反倒不放心。”


    “爹说的是,是我想岔了。那现在怎么办?我今天说的那些他一点都不为所动, 咱们还怎么拉拢他?而且他还发现了陈阳铁矿的事, 咱们可损失了不少啊。”


    宋严固抿了抿唇, 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他已经入京,身边还有高手保护, 再派人下手须得寻找合适的时机。万不得已,我还是想留下他的。”


    宋严固看上了宋声这个人的才能,如果他能够为自己效力,以后的宋家地位将会更加牢固。


    “爹,你为什么这么欣赏他?难不成他真是咱们宋家多年前流落在外的旁枝啊?”


    “什么旁枝,咱们家祖上三代家在哪里你不清楚吗?宋声祖籍宛平,与咱们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也就是巧了同一个姓氏,这要是别人,可是巴不得能跟咱们家扯上关系,可惜这宋声与旁人不同。你们兄弟俩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为咱们家的事天天操心犯愁了。”


    “爹……是儿子没用。”


    “罢了,敬王那边怎么样?”


    “咱们这几年运过去的铁矿也有不少了,打造的兵器也够敬王起事了。”


    “嗯,那就好。”


    ……


    宋声回到家后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宋阁老这次的试探,原本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他如今所处的地位有点微妙,再加上皇上的暗卫,他这几日暗查得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宋阁老。


    这也说明他引蛇出洞这招有点效果,这不就把宋阁老背后这条大鱼引出来了?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他已经掌管内阁了,权力这么大,为什么还要与敬王同流合污,那些铁矿肯定是运出去私造兵器了,用来给敬王的军队起事用。


    想来想去,宋声觉得大概是宋严固有什么把柄握在敬王的手里,不然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支持敬王。


    只是敬王的私兵藏的隐蔽,他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况且敬王如今也未曾举事,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敬王谋逆。


    如今也只能等,等敬王忍不住的时候,他们再去抓个正着。人证物证俱获,他就抵赖不掉了。


    而在此之前,宋声得先想办法把宋严固做的事情披露出来,他作为内阁首辅大臣,在背后一直帮着敬王,可是个大麻烦。


    重新入翰林院任职,宋声每天的工作相当清闲,除了按时点卯,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做。


    他抽空与楚越和秦元白他们聚了聚,多年未见,这两位好友看似都没什么变化,见到他十分欢喜。


    尤其是秦元白,他的性子要更外放一些,从前宋声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对宋声十分欣赏,更是以兄弟相称。如今宋声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宋声府上,要约他一起吃饭。


    宋声忙了几天终于腾出空来,好酒好菜,都准备了一大桌子,秦元白带着他的夫郎乔哥儿一块上门来做客了。


    陆清当年与乔哥儿相处的很好,加上玉哥儿,他们可都是好友,如今再见面,两人都欢喜的不得了。


    酒足饭饱,男人们说着男人们的话题,夫郎们则是进屋关起门来说他们夫郎之间的悄悄话。


    乔哥儿本来是个文静话不多的哥儿,但在京城憋的太久了,身边也没什么好友,如今陆清回来了,他心里高兴,话都变多了。


    乔哥儿生了个哥儿,如今也有五六岁了,他还惦记着陆清生的两个团子,尤其是团团,他还惦记着想与宋声结个亲家,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


    陆清忍不住笑话他:“怎么你还想着娃娃亲的事儿呢?这事你就别想了,我不打算给孩子订娃娃亲,以后他们喜欢谁,就娶谁,他们的亲事他们自己做主,我可不想操那么多的心。”


    乔哥儿自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他太喜欢陆清生的这两个糯米团子了,他叹了叹气,道:“好吧,做不成亲家,那我要当个干爹,好歹也沾点亲不是?”


    “好好好,赶明儿我就带着他们俩上你家认你当干爹去,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到时候一看可不认账了。”


    “那不可能,赶紧来,礼物我都给备好了。”


    陆清捂嘴轻笑,乔哥儿也跟着笑了,屋子里氛围轻松,一片欢声笑语。


    “这些年你没再要个孩子?”陆清说道。


    乔哥儿眉头微皱,说起这个他就直叹气,“我也想啊,可是肚子不争气,还好夫君体贴我,,说我生孩子辛苦,一个就罢了。也从来没提过纳妾的事,我心里是高兴的。但我自己是想要的,一个孩子确实有些孤单,以后长大了,如果我们不在了,但凡有个什么事情,都没个商量的人。”


    “你说的对,我这几年在外面其实听到了一些偏方,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偏方?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那个啥、”陆清说到这儿反倒有些吞吞吐吐的抹不开口。


    “就是啥啊?你倒是说呀,听的我都着急。”


    陆清脸微微红了,凑得更近了一些,声音也放低了不少,轻轻说道:“我听有些老人说,这个跟那啥的姿势有关。”


    乔哥儿一听脸也红了,他们虽然都已经嫁过人经历过房事了,但从来没有拿出来讨论过。


    可这又是关生孩子的事儿,他不得不上心,也顾不上羞臊,红着脸小声问道:“什么姿势?”


    接下来的话就更不好开口了,即便是小声说,陆清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只能凑到乔哥儿耳边说的悄悄话。


    乔哥儿听完之后,微红的脸颊瞬间变得胀红起来,这、这都是些什么xx的难度啊……


    “这真的能行吗?你试过没?”


    这下轮到陆清脸涨得通红了,他忍不住想起来当时知道这个事之后晚上睡觉前他还特地跟自家相公探讨了一下,问他这老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时相公是怎么说来着?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起晚了不说,还腰酸背痛的,腿上有好几道红印子,好几天才消下去。


    “试、试过了。”陆清小声说道。两个人都是哥儿,又都嫁为人夫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房中那点事儿,他们心里都清楚。


    “那有效果吗?”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当初能生下团团和圆圆就很不容易了,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你可以试试,万一有效果呢!”


    “你说的对,万一有效果呢!你再细细与我讲讲,都有哪些姿势,轻重如何?”


    陆清小脸通黄,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你还是跟你相公自己领悟吧。”


    知道陆清这是不好意思了,乔哥儿憨憨的笑了两声,也不再问了。


    “好嘛,我不问了,等有机会我就试试。如果有效果的话一定来感谢你。”


    两人又接着说了一些体己话,时辰还尚早着,陆清却有些犯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昨晚什么时辰睡的?瞧着精神不大好,才这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


    陆清困意涌上头,打起精神说道:“也没睡很晚,大概是早上起得早吧,今晚我早点睡。不过我最近总是犯困,饭量也比之前大了许多,这腰上都胖了一圈了。一回到京城,这伙食变好了,吃的就更多了。都说春困秋乏的,看来还真是季节到了。”


    如今正是初秋,天气凉爽,微风习习,是一年中少有的令人感到体温舒适的天气。


    “你这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啊?看着精神头不好,难怪今儿一来瞧你脸色都不怎么好。明儿个有空去看看大夫吧,别真是生病了。”


    “你说的也对,有可能是刚从外地回来,有些水土不服。明个我就去看看大夫,趁早抓些药来吃调理一下身体。”


    “你记着就好。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来日方长,以后同在京城里,我可算是有伴儿了。”


    陆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可不是嘛,以后出门逛街记得叫我。今日我就不留你了,这瞌睡上来了真是止都止不住。改天我亲自去你家找你玩儿。”


    送乔哥儿出了后院的门,两个人去了前院。秦元白和宋声还在前院的屋子里坐着说话。


    听到乔哥儿叫他,秦元白这才站起身来告辞。


    “这几年在朝堂上我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定会帮你。”秦元白道。


    “好,秦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这可不是跟你客套,我说的是真的。”


    “放心吧大哥,有需要我定来找你,不会与你客气的。”


    “那就好,乔哥儿在外面叫我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哥俩改日再聚。”


    秦元白和乔哥儿走之后,宋声就陪着陆清回屋了。


    陆清一到屋里就困的不行了,宋声也明显察觉到他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对劲,“清清,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感觉哪里疼或者头晕吗?”


    陆清摇摇头,“不疼,也不晕,就是有点困。”他说着话都要睡着。


    宋声看他实在是太困了,干脆帮他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让他睡觉。


    “乖,你先睡吧,明日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身体。”


    宋声有些担心,这个时代的医术相当落后,若是吃到或者是碰到什么中毒了,根本查不出来原因,只能吃药慢慢缓解。如果被人捅了一刀,这个时代也没有缝合之术,只有丧命的份。


    所以身体一旦有什么不舒服,还是得立刻找大夫来看。


    陆清前段时间就有点时不时的犯困,但并不严重,每次也都是吃过晚饭之后到休息的时间了犯困,或者是中午打个盹儿,都算不上异常。


    可现在他很不放心,好在他的胃口还不错,每顿饭都能吃很多,让他心安了一些。毕竟老人们都说,能吃能睡身体就不会出什么大毛病。


    躺到床上,宋声搂着自家夫郎的腰,捏着的确有些肉了,看来还真是胖了一圈。完全没有照别的地方想过是不是另外一种可能。


    第二日宋声出门的时候就吩咐下人找个大夫过来给陆清诊脉,等到他下午从翰林院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陆清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看全家人脸上都十分严肃的看着他,陆清也还半躺在床上,他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紧张的坐到床前问道:“怎么回事?是什么病症?大夫怎么说的?”


    屋里的其他人这会儿有眼色的全都出去了,陆清噗嗤一声笑了,眼里都闪着亮光,拉着宋声的手放到他的肚子上,轻声说道:“相公,我不是生病了,是有喜了。我们又有孩子了。”


    “什么?”宋声惊的不知所措,有喜了?


    “嗯,大夫说已经三个月了。”


    这么一想反倒对上了,怪不得清清最近经常犯困,饭量也变大了,还总说腰都变粗了一圈,原来是有身孕了。


    可因为当初生育的时候大夫说过,他以后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再加上陆清当初怀着团团和圆圆的时候与现在的反应并不相同,他们也就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真的是怀孕了。


    然而宋声除了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喜悦,脸色就又不大好了,他想起了当初清清生团团和圆圆的时候惊险万分,说实话当初生完孩子之后他就没想着再要二胎了。


    也正是因为大夫说过陆清生完这一胎之后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后面他们两个行房他就没做过措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一直都很安全。


    前几年的时候他还会忍一忍,没有弄到里面。但他的小夫郎实在是太勾人了,在床上的时候把腿牢牢的勾在他的腰上,声音一句比一句好听,还说弄到里面舒服,他实在是忍不住。


    陆清也是有私心的,相公不想再要个孩子,他想呀!所以每次能弄到里面就要弄到里面,他的确想再要个孩子,不过舒服也是真的舒服。


    没想到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真的来了。


    知道陆清喜欢孩子,宋声没有想着不要他,而是赶紧让人去外面找了两个有丰富生产经验的稳婆来,接他们到府里常住,还负责照顾陆清平日里的饮食。


    她们对孕夫如何养胎很有心得,由他们从旁照顾着,宋声也能放心不少。


    陆清再次有了身孕,除了宋声他们俩,全家最高兴的就是陆寻和宋老三了。


    没想到这都八九年过去了,儿媳妇儿又怀上了,说是老蚌生珠也不对,清哥儿也不老,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年轻着呢。


    陆寻也高兴,虽然已经有了团团和圆圆这两个外孙了,但这么些年过去了,自个儿这个郎婿地位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清清能再次怀上,在宋家的地位也能更加牢固。


    对于陆清的身体,陆寻也十分上心。他是这个时代传统的思想,他知道生孩子是个鬼门关,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人生子乃是平常事,不能因为生孩子是件危险的事就不生了啊。


    “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帮夫人好好调理身体的。”稳婆乐呵呵的说道。


    这两个稳婆都是京城本地人士,不过都是来自乡下,她们就靠这点手艺给城里头达官贵人们接生孩子,经验十分老道,一个叫刘妈妈一个叫孙妈妈。


    “那就多仰仗二位妈妈了。”陆清道。


    在厢房住着的慈溪先生和云婆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向陆清道了喜。


    团团和圆圆如今已经九岁了,虚岁就是十岁,十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参加童生试了,两人都早慧,家里阿爹又有小宝宝了,他们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孩子们嘛,即便是长到十岁了也依旧是个孩子,陆清担心他们不高兴,特地找了个时间把他们都叫到了跟前儿,说道:“阿爹给你们生个小弟弟,以后你们就有使唤的人了。有了小弟弟,阿爹不会偏心也不会不疼你们,会对你们一视同仁,所以千万不要不开心,也不要担心阿爹有了小弟弟就不疼你们了,好不好?”


    谁知道两个孩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是道:“阿爹想多了,弟弟年纪小,我们会当个好哥哥的。”这是团团说的。


    他如今已经读了很多圣贤书,跟着慈溪先生学了不少人世间的道理,跟一个还没降生的小婴儿争宠,实在是令人可耻。


    圆圆则是好奇道:“阿爹,弟弟在哪里呀?你肚子看起来这么小,那弟弟岂不是更小了,他生出来该不会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吧!”


    团团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笨蛋,弟弟当然会长大的呀,不然你是怎么来的?”


    圆圆不甘示弱也白了一眼回去,“哼,以后我要培养弟弟做我的小跟班,我们一块玩不带你。”


    陆清捂着嘴偷偷笑,这两个孩子性格想法真是截然不同,不过事实证明今天他的这个想法是多余了,两个孩子压根没这么想过。


    “你们都是阿爹的好孩子,如果以后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要好好教育他,阿爹不会偏帮的。”


    “放心吧阿爹,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管教弟弟的。”圆圆拍着小胸脯信心十足道。


    然而多年后最令陆清头疼的就是他们俩了,大的顽皮,带着个小的,俩一块儿顽皮,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管教。


    陆清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玉哥儿和乔哥儿还有英姐都知道了。


    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和好友,这种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分享给他们了。


    玉哥儿听说了之后第一时间上门看望他,十分羡慕的说道:“也不知道这种好事何时才能轮到我,我也想再生个孩子呢。”


    乔哥儿则是十分惊喜的看着陆清,悄悄咬耳朵:“是不是你上回说的那几个字是起了作用,你看你这不就怀上了。”


    陆清小脸通红,磕磕巴巴道:“可、可能吧……”


    一旁的玉哥儿看他们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心里泛着酸,明明他才是清哥儿最好的朋友,怎么他反倒与别人说着悄悄话,还不让自己听,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玉哥儿不大高兴的说道。


    陆清小脸红红的咳了两声,乔哥儿也不好意思了,他也怕玉哥儿生气,毕竟的确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


    但他们三个都是哥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把先前陆清说的那个法子告诉了他。


    这下轮到玉哥儿了脸色通红了。


    看到玉哥儿与他们两个前几日一样小脸通红,陆清与乔哥儿都捂着嘴笑了。


    玉哥儿脸色虽然红,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真的有效吗?”


    乔哥儿斩钉截铁的说道:“有没有像你看清哥儿不就知道了吗?”


    “那回家我也……试试?”玉哥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他怕自己撑不住。


    乔哥儿说的好几个姿势都是高难度的,自己做不做得出来不说,阿满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李满的体格健壮,在房事上每次做的都很久,玉哥儿跟他做一次之后,都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这几个姿势都好羞人,他直觉阿满哥会更霸道。不管了,咬咬牙试一试吧,万一真怀上了呢!


    这种话题聊过之后,陆清他们三个哥儿聊天也就更放得开了。反正屋里也没什么人,索性聊得更外露一些,在京城里本来就没什么好友,这一聊开了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到了最后甚至聊到了哪种姿势做着会更舒服。


    第335章 第 335 章


    天气渐凉, 十月底陆清收到了从老家寄来的信。他粗粗看过一遍之后很是惊喜,等到晚上宋声从翰林院回来之后,看到他今天神色明显比之前高兴许多, 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相公怎得知道?”


    “都写你脸上了,是什么喜事儿啊, 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相公听了指定比我还要开心, 今儿个下午的时候家里的门房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个游商,还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差点给撵走。生生闹了许多误会, 还好韩青碰上了, 仔细问了两句, 才知道人家是来送家信的。”


    郑昀如今每天都跟在宋声身边伺候,宋声这个翰林院供职, 身边自然也要有个心腹之人跟着方便办事, 他便把郑昀带出去了。


    现在在宋府韩青在学着管事儿, 觉得倒还挺认真的。


    “家信?”宋声惊讶道,“难道是奶奶他们给回信了?”


    陆清前面铺垫了这么多,这会儿欢欢喜喜道:“没错,正是从宋家村寄过来的信,让一个游商捎过来的。”


    宋声脸上也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官, 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家人了。也不知奶奶他们在家可好, 身子骨怎么样了。所以说每年都会给家里写信寄东西回去, 但到底不如在跟前儿瞧着心里舒坦。


    想起上次写信回家问的话, 宋声赶紧问陆清:“信上可是回复了我上次问的话?”


    “回复了,上次你在信里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块搬到京城来, 这次他们在信里写了,说是马上到年底了,天气太冷不适合赶路,家里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安顿好,等到来年开春冰雪化了,天气回暖的时候再来。”


    “真的!他们同意来了?”


    “嗯,同意了!”陆清高兴的说着,宋家人待他不薄,相公对他又如此好,他早就把宋佳仁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了,所以这会儿也盼着一家团聚,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我还以为大伯还有奶奶他们不愿意来呢,毕竟他们过惯了乡下的日子,城里的规矩太多,尤其还是京城,没想到他们竟然愿意来。”宋声除了惊喜还是很惊讶的。


    “承业和承泽年纪不小了,不管怎么说,来京城念书总比在咱们那好,大伯父他们可能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奶奶年纪也大了,趁着现在手脚还便利,出一趟远门过来也挺好的。不然再过几年,咱们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若是出不了门,就更难见到了。”


    “你说的也是,大妞年纪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四五了吧,应该快及笄了。”


    “马上就十五了,翻过年五月就是她的生辰礼了。有相公在京城里支着咱们家的门面,大妞如果能来,也能相看个好人家。”


    这个时代的女子和哥儿一般还没有十四五的时候就定亲了,等到一及笄,就可以成亲嫁人了。大妞一直在老家待着,瞧这年岁也不小了,但李氏一门心思想让她凭借宋声这个小叔子的地位嫁个好人家,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未曾定亲。


    宋声努力的往上爬,除了不想让自己被权力所支配,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宋家就靠着他一个人,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他曾经念书那么艰难的时候,家里不遗余力的供他读书,此时也到了回报家里的时候了。


    “那就都接过来吧,到时候还要劳你多费点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大妞相看,什么官位地位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品,知道吗?”宋声叮嘱道。


    陆清白了他一眼,“这我还能不知道么,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事儿有我呢,保管办得妥妥帖帖,你就放心吧。”


    如今宋声在翰林院任职,好歹也是翰林学士,这可是个十分清贵的地儿,给大妞相看一个好人家自然是够了。


    只是如今他们多年不见大妞,还不知道二嫂将其教养成了什么样子,得看脾性如何。若是小家子气,那便做不了高门主母,还会在高门大户里受气。若是端庄大气,那可相看的层次就会变得更高。


    宋声也想看一看这个侄女现在出落成了什么样子,若是个好的,有心气儿的,自然可以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翰林学士,可焉知他未来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如果他能顺利的绊倒铁矿的幕后黑手,那他的青云之路才真正的拉开帷幕。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那个时候,他宋家的门第,自然水涨船高,想要给家里的子弟寻一门好亲事就更容易了。


    “信上可还说什么了?”


    “都是一些家常话,奶奶他们的身体都还好,相公不用担心。你且等着,我把信拿过来给你瞧瞧。”


    这信今天看完之后他便放在梳洗台的夹子里了,宋声换了一身便服坐在书案前,陆清找了信来给他看。


    宋声看完信之后说道:“等过完年,派几个人去接他们吧,刚开春路上不见得好走。他们人多又带着家当,路上难免遭贼惦记。财物不要紧,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行。”


    陆清接话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等过完年我就找一队人回去接他们。”


    得知家人们过完年来京城投奔他,宋声心里更着急了,如今是十月,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得赶紧在过年前把铁矿的事情解决了,不然他的软肋这么明显,这事儿一日不解决,家中人的安全就有一日的隐患。


    “今天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爽利?”


    “好着呢,就是时不时的犯困,能吃能睡的,没什么问题。你放心吧,我注意着呢,这孩子乖着呢,有空啊你不如想想给咱们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宋声没想过陆清还能再怀上孩子,这个时代的性别是有些奇特的,大多数的哥儿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男孩和哥儿居多,宋声还未曾想过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拉过陆清的手,一手环住他的腰,将额头轻轻放在他的腰侧,说道:“此事不急,待我回去好好翻翻诗经,定要起一个响亮儒雅的名字。”


    到了十月底,宋声渐渐忙了起来,不仅是翰林院的事务繁忙,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忙。


    自从回京之后进了翰林院,敬王都派人来找过他好几次了,前几次他还如约去赴宴了,后面直接找借口拒绝了。


    李凌赋还专门找他吃过两次饭,可惜宋声依然不为所动。这个月倒是没怎么来找他了,应当是放弃了。


    而他一直在查铁矿的幕后之人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这事儿还要多亏了他身边的暗卫,在暗中查到了不少线索。


    他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宋严固真的与敬王有所勾结,不仅私自开采铁矿,甚至宫中的兵器库的供给账单他也做了手脚,私运兵器出去,这些兵器不用说也是运到敬王那里去了。


    敬王暗地里招兵买马,存了谋反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何时起事,藏在暗地里始终是个祸患。


    宋声将这些线索全数禀告了皇帝,可即便手上握着证据,明知道宋严固是敬王的人,也不能直接动手去抓他。这可是朝廷重臣,他身后还牵扯着敬王,抓他一个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好。


    这一天宋声是早上进宫的,一直待到下午才出宫门。在他走之后,朝中有好几位大臣都匆匆进了宫。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朝中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景帝旧疾复发,吐血昏迷。


    听说还早就留有传位诏书,只是不知道这诏书藏在何处?


    敬王知道时机已到,不能再等了,那传位诏书上写的人必然不会是他,如今趁着皇帝重病昏迷,只有立刻起事,带兵逼宫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宋宅。


    陆清正在家里养胎,这几日他听从家中两位稳婆的建议,每日吃过饭后都要在院子里转一转,听说这样生产的时候不会难产。


    可他人虽然是在散步,心里却一直慌慌的。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宋声每天出门前总是跟他反复叮嘱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门。


    他知道外面有大事发生,他心里也担忧宋声的安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家相公能够平安无事。


    朝野动荡了几日,京中开始传敬王带兵进宫了。敬王为了师出有名,把皇帝吐血昏迷的责任推到了太子身上,言说都是他害的父皇昏迷不醒,而他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勤王。


    太子与敬王两派争斗了那么久,朝廷上的人心明眼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等说辞都是借口,也就能骗骗普通百姓。


    然而这有说法出兵和没说法出兵可是不一样,师出有名,那他做的这件事就是在弘扬孝道,师出无名就是谋反。


    太子和李凌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宫都未能守住,让敬王和李凌赋冲到了皇帝卧榻养病的宫殿里。


    “父王,你老了,这皇位也该传给儿臣了。听说你拟了传位诏书,儿臣这般聪明能干,这上面的名字写的一定是儿臣名字吧。”


    景帝躺在床榻上,这几日的苦药一碗一碗的往下灌,他的脸色本来好了许多,结果听到敬王带兵逼宫的消息,又气的心里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他没说话,躺在床上眼死死的盯着敬王,敬王走到这里本来是来耀武扬威的,结果对方竟然不吭声,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十分不痛快。


    “你就算宠爱你那个长孙又如何?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不瞒你说,父皇啊,这些年而是心里的怨气可是越积越多,你放心吧,我在宗仁府给他留好了地方,以后能在那里安度晚年,也是我这侄子的福气了。”


    第336章 第 336 章


    景帝本来就生气, 听到敬王的话心里的气更盛了。当初封他为敬王,取这个敬字,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要恭敬,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倒起兵谋反了。


    “你弑君夺位, 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吗?”景帝强忍着怒火说道。


    敬王则是道:“史书都是由后人来书写的, 若是有禅位诏书,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吧父皇。”


    “你真是痴心妄想。看来这些年朕的宽宏大量并没有让你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反而养肥了你的胆子,生出了弑君弑父的心思。”


    “父皇, 多说无益, 还是起来拟写禅位诏书吧。”


    景帝从床上被架起来, 拖到书案前坐着,路过敬王身边时, 他看了他一眼, 在书案前提起笔, 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快写,否则儿臣有的是法子让你写,你若是乖乖的写禅位诏书,还能少受点苦。”


    敬王似是胸有成竹般,觉得此时大局已定,如今的环卫对于自己来说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景帝此时却往椅背上靠去, 不轻不重的说道:“敬王, 这是你自找的, 莫要怪朕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他刚说完, 从里面冒出来好些个人,趁着敬王的人不注意, 将他围起来团团保护着。


    “垂死的骆驼,挣扎也是无用,外面可都被我的兵包围了,就连着皇宫里的禁军如今都听我的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那个皇上呢?”敬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忽然门外传来了兵刃相见的声音,敬王此时心中才警觉,对身边的亲信说道:“怎么回事?你先出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亲信就回来了,直接跪下挎着个脸要哭不哭的模样说道:“王爷,咱们的人都被拿下了,外面全都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就是个草包!”


    “王爷,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禁军全部都投降了。”


    “什么?!”敬王这才慌了神,“赋儿呢,赋儿那边怎么样?”


    敬王开始慌乱了,景帝身边本来就留有贴身保护他的暗卫,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让他们出现罢了。这会儿得了命令,不仅护着景帝的安危,还出手擒拿了敬王。


    内殿一时之间乱做了一团,而今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惶惶不安,处在一层阴云的笼罩中。


    宋声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他这三天都是在翰林院的宿舍睡的。这几日宫里大乱,他虽然表面上是个翰林学士,但私底下却是帮景帝办事的,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第四天的时候皇宫的风波终于平息了,敬王犯上作乱,已经被当场抓获。他这般罪行怕是难逃一死,具体还是要看景帝如何决定了。宋声终于有空回家歇歇了,连轴转忙了几日,他向翰林院告假了两天,想在家好好歇歇。


    翰林院的房间小,东西也不齐全,没有自个家住着舒服,刚到家的他胡子拉碴的,险些叫陆清吓着。


    此次宋声算是立了大功,扳倒宋严固这个阁老,他功不可没。而在敬王此次谋逆的事情里,他也在暗处运作了不少事情,是有从龙之功的。


    如今此事结束,他终于放心的睡个好觉了。


    房间里,陆清正在给宋声宽衣,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说道:“这几日把我吓坏了,还好你让人传了信儿回来,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心想着你要出事了,那我必然要与你同在一处的。”


    陆清给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还好你没事,真叫人担心。”


    衣服换好之后,宋声拉着陆清的手宽慰道:“此事是我的不是,叫你担心了。可是急从权,此事又太过隐蔽,不方便细说,只能让人与你传口信儿宽宽你的心。”


    “我都知道,好在你没事,家里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嗯,敬王此次谋逆,动静可不小,现在风波已经平息,原先咱们回京的时候在路上刺杀我的人也查到了,背后主使正是宋严固宋阁老。”


    “是他?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叫他如此惦记着咱们。”


    “你忘了陈阳的铁矿了?”


    “原是如此,这铁矿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宋声点了点头,这次能够把这些潜在的隐患全都一网打尽,让他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年后奶奶还有大伯父他们就要到京城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他就不用再时刻为他们的安全操心了。


    不过该雇的保镖还是要雇的,加上他派了一队人回去专门去接人,将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如今事情平息,景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的时辰也缩短了不少,勉强打起精神处理政务。


    敬王获罪后被斩首示众了,李凌赋身为他的儿子,这件事情多少也参与其中。但景帝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还是有些心软的,没有赐死他,而是把他关进了宗人府,一辈子不得出来。


    其实这个惩罚也算是十分重了,毕竟是宗人府,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很容易遭受刺激变成疯子,被关进去一辈子不能出来,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宋声这次立下大功,肯定是要得封赏的,大概率是要升官了,但眼下快除夕了,即便有圣旨下来,也要等到年后了。


    京城的这种大事解决了,宋声心里松快了不少,再加上过段时间家里的人要来,他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


    现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宅子是陆清亲自去挑的,那日本来他抽空陪陆清去看宅子,结果刚看了一个,就被人叫了去处理事情了,后面更是忙的空不出来一点时间,所以陆清也就不指望他了,自己叫人陪着多看了几个宅子,最后拍板定了现如今住的这个。


    这个宅子挺大的,位置不算出挑,倒也符合宋声现如今的官阶。最重要的是宅子的格局很不错,屋子宽敞亮堂,采光也好。他专门挑的大宅子,是想到老家里的人可能会来住,没想到还真买上了,如今就算是老家的人全都搬过来,那也是够住的。


    大宅子还是多点人气儿好,这样住着才热闹,家宅才能兴旺。


    如今虽然张杏花他们还未住过来,但这打扫屋子,添置被褥家具等事情得赶紧张罗起来了,不然等家里的人都来了再收拾就完了。


    年底前几□□廷封笔放假,各家大臣也都不用再上班点卯了,只是到了正月初一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要去皇宫参加晚宴。


    这是习俗,是皇帝为了嘉奖辛苦尽心尽力办事的一年的臣子们特地设的宴席,相当热闹。


    从前宋声在京中的时候,官位太小,这种级别的宴席他不够格参加。后来不在京中,那就更没办法参加了。所以算起来,今年的年宴还是他第一次参加。


    宋声有所耳闻,听说这种宴席一般都会令人吃不饱,刚吃两句就要听别人念叨两句,一直埋头吃也不好,会被人视作无礼,这种宴席规矩还多,压根儿不能吃的尽兴。


    所以宋声下午出门前,特地先吃了点东西垫了点,就怕到时候吃不饱,这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不饱那就要饿很久了。


    宋声如今是正四品的官职,放在翰林院,其实不算出挑,毕竟上面还有三品的翰林大学士压着,他这个官职刚刚好够着门槛来赴宴。


    毕竟没来过,若是推拒不来,必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难免不会说他恃宠而骄,不把皇帝赏赐的宴席放在眼里。


    宋声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下来了,从这里走到开宴席的宫殿还有好长一段路,但皇宫里有规矩,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坐马车了。地位高的人可以乘坐轿辇进去,然而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下午的时候就出发,然后从皇宫门口走着过去的。


    这条路上三三两两的许多官员说话,宋声也遇到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僚,聊着聊着也就到了地方。


    宴席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宋声这个官职位子并不靠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辰俨然已经不早了,没过一会儿景帝还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皇孙都到了。


    开席之后下面的宫女们开始一溜烟儿的上次,皇宫里的御膳房做的菜色自然美观,看着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宋声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上了好几个菜了全都是凉菜,此时天气还冷着,他不敢贪凉多吃,每次都尝几口便作罢,外人瞧过去也算是温润有礼。


    只是宋声没想到这宴席竟然如此无聊,跟他曾经开年会的时候差不多,一个赛一个的讲话,只是除了皇帝说话客套几句之外,剩下的人说的都是闲话,他听着都觉得累,还不如研究自己面前的菜色。


    等到前面的那些大人物都说完了话,也到了了皇帝赐菜的环节。虽然只是一道菜,但得到皇帝赐菜的大臣那可是很有脸面的,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这宴席的用意正是在此,皇帝慰劳辛苦了一年的大臣们,上次他们美味佳肴,来彰显君臣相和其乐融融的画面,于江山社稷而言更加有益,好让他们来年更加尽心尽力的为皇家办事,为百姓办事。


    只是这赐菜也不是随便赐的,那是皇帝提前就拟好的名单,在歌舞唱跳结束之后,首领太监当堂宣布名单,还有所赐的菜色佳肴。


    这名单念了一长串,从皇室之人到王侯将相,这些有爵位的,还有超一品,一品官职的文将武将大多数都有。


    宋声在这其中还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只是这名单太长了,还要等宫女端上一个新菜之后,皇帝先尝一尝,如果觉得还不错,再把它赐下去。


    这一拖时间就更久了,宋声等得有些乏累,他早就填饱了肚子,这宴席上的菜有不少,吃饱就有些犯困,还不能殿前失仪,只能坐在这里硬撑着。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他干脆走神的想着过段时日家里奶奶他们就来了的事,到时候他得请上几天假陪着出去逛逛,京城里这几年又兴起了什么东西,也好叫家里人都看一看,享享清福。


    然而他正走神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很敏感的,让人听到这宋声这两个字,他立刻回过身来看着殿前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有相近的官员轻轻戳了戳他,提醒道:“宋大人,皇上赐你菜了,还不赶紧谢恩。”


    宋声很是惊讶,随即赶紧站起来说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这道菜就被端到了他的跟前,叫什么菜名他刚才没听清,但御膳房的人做菜都是花了心思的,不光味道好,这外观做的也十分好看,赏心悦目。


    他们这一排做的几个几乎都是与他同品级的官员,位置靠后,往年哪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皇上赐菜。所以当下面的小太监把这盘菜端过来的时候,大殿里的人都十分惊讶,坐在后几排的人竟然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赐,还真是独树一帜。


    好多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宋声看,宋声一刻也不敢抬头,谢过皇上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吃菜。


    同为翰林学士,谁在这个品级就能得到皇帝赐菜的殊荣?可把某些人气的酸死了,这牙缝发酸的人就有一个宋声当初在翰林园的旧识,蔡青云。


    蔡青云在外做官这几年,升迁的也十分快,但他大多依靠家族运作提携,毕竟他所就任的青州离他的本家很近,再加上他又是氏族大家出身,家族底蕴深厚,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可巧的是,他有家族有雄厚的背景作为依靠,如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与宋声平起平坐。


    但他的正四品官职问起来要比宋声的好,他手上有实权,而宋声这四品的官却在一个清水衙门,只能与那些史书作伴,并无实权。


    他一开始得知的时候还有一些自得,即便是官职的品级一样,但他觉得自己依旧胜出不少。也不知怎的,他像是不服输似的,硬要在心里拿自己跟宋声比,仿佛比不过是件很丢脸的事。


    当时在翰林院他就因为嫉妒与宋声多有龃龉,如今宋声才回京不久,他们还未曾有过什么交集,这次宴席,实打实的是他们阔别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蔡青云毕竟是出身大家族,手上又握有实权,这位置的顺序自然要比宋声靠前一些。他本来来的时候看到宋声坐在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还有几分爽快,可现在心里的那几分爽快已经不复存在了,转而代替的是无边的嫉妒和愤怒,酸意。


    宋声出生如此寒微,他怎么配有资格得到陛下的赐菜,可惜他咬碎了牙根也没有用,赐菜的名单都念完了也不会有他的。


    反而是这大殿里坐着的人精们,但凡是知道前段日子宋严固和敬王那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宋学士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官员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只觉得不过一个小小四品的翰林学士,手上又没有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就是做些抄抄书修修史书的活,怎么也被皇帝看重赐菜了?


    还有人嘀咕着是不是名单念错了,这菜也赐了。只有聪明的人知道,年后这位宋学士怕就不是学士了。


    皇帝赐的菜,臣子是要吃完的。吃不完可能就被认作是藐视君威,浪费皇帝的一片心意。宋声本来在下面都吃撑了,后面上的几道菜看着都很不错他都没动筷,眼下陛下又赐了一盘菜,里面有半个肘子,闻着倒是挺香的,可他实在是吃不动了。


    可又不能不吃,他只能硬着头皮拿着筷子一点点的戳着吃。可这肘子虽然被炖的软烂,但用筷子并不好夹,他很无奈,只能上手直接拿着啃。


    好不容易费了些功夫啃完了,这一盘菜算是解决了,他的风雅的外表也全无了。刚才吃肘子的时候实在是着急,吃相实在有些不雅。吃完还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原来旁边几人频频侧目,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声擦了擦嘴,重新端正坐好,看来这宴席也不好参加啊。今天吃的实在有些多了,今晚不消失怕是难睡了。


    宋声的内里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虽然经过这么多年,言行已经与当下人无异,但有时候做事在规矩和体面方面还是欠缺,偶尔不经意间透露着些许随意。


    景帝抬头远看着坐在后排的宋声拿着肘子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的,总是太过稳重倒是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了。


    他是故意把这道菜赐给宋声的,一来是真的喜爱他,二来也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想看看他发囧的模样。没想到他还真真的就这么全吃了,旁人眼里瞧着没什么规矩,但在皇帝眼里却是率直。


    知道缘由的和不知道缘由的,这下都知道宋声入了皇帝青眼,每个人都看似坐在座位上说笑着吃饭,可谁都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宋声从宫殿里出来走到宫门口这一路上有不少官员来跟他搭讪套近乎,很多都是一些生面孔,不过也有些官职等级比较高的,不屑与他说话。


    到了宫门宋声坐到马车里直接回家去了,好在出了宫殿到宫门这一段距离不短,走了一会儿消消食总算没那么撑了。


    他现在倒有些后悔走的时候还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了,虽然在宫宴上每个菜他都只吃了一点,可架不住菜色多呀,光是凉菜就足足上了七八个,再加上最后的那个肘子,实在是吃的有些多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陆清提前吩咐人给他留了门,宋声本以为陆清应该都已经睡了,他正想轻点儿声音进屋去呢,就看到他们卧房的蜡烛还亮着。


    推开门一看,陆清正斜倚在床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么晚了,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睛。”宋声道。


    陆清本来都有些犯困了,发觉他回来了,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帮他把外面的斗篷摘了挂起来,说道:“相公回来了,外面冷,赶紧在炭火旁边烤一烤,取取暖。”


    “你先回到床上去,更深露重的,我身上沾染了凉气,当心过给你。你先离我远一些,等我暖和了再过去。”


    第337章 第 337 章


    一直到身上的寒气散去, 宋声才躺到床上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以后我若是再回来的晚,你先睡, 不必等我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相公, 今天白天睡多了, 晚上还不困,干脆看了会儿书。今天还顺利吗?”


    陆清一直在被窝里躺着,身上暖烘烘的,宋声把人搂在怀里像搂着一个小火炉, 暖暖的。


    “顺利, 不过今日陛下也赐了我一道菜, 吃的倒是有点多了。”


    他把宴席上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跟陆清说了一遍,陆清听完之后咯咯笑了几声, 他实在没想到一下端庄持重的相公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快别笑我了, 你相公今儿个在宴会上可丢大人了, 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拿寒门没教养说事儿呢。”宋声一只胳膊枕在后脑勺上微微叹了口气。


    “管他们做什么,咱们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只要咱们自己开心高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皇上不放在心上,其他都没什么关系的。”


    陆清这一点上倒是十分通透,他现在觉得既然一天开心也是过, 不开心也是过, 又何必想那么多让自己不开心呢。


    “你说的对, 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左右陛下还是信任我的, 随他们去吧。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那些个名门氏族自然是瞧不起宋声这种从寒门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子弟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破落户,如何能与他们百年世家相比?


    然而也有一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看到了宋声身上的价值,年纪轻轻能够在陛下面前如此得脸,以后前途无量,这个时候不交好什么时候交好?


    于是从宫宴回来之后第二天开始,就不断的有人给宋声家里递帖子,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送礼的也有下帖子想要出去把酒言欢的,有邀请宋声的,也有后宅妇人迂回一些邀请陆清的。


    宋声不能全都拒绝推掉,反而还要尽可能顾全大家的颜面,能应付的就应付过去,毕竟以他如今在京城的地位,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他们虽然曾经在京城呆过三年,但毕竟离京太久,如今刚回来,这些年间京城中的世家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郑昀跟在宋声身边也不能够这么快的就把许多人际关系都掌握到心里。


    还是玉哥儿把自己家管事儿的派了过去帮忙,他们家这个管事就是京城本地人,给他们家做管家也做了好多年了,再加上李满又经常在宫中行走,所以这管家对于京城中的人际关系十分熟悉,有他在身旁指点,陆清不至于乱了阵脚,也能更加稳妥的处理这些帖子和礼物。


    而宋声这几天也没闲着,这期间他参加了好几场宴会,什么蹴鞠投壶,喝酒看戏,吟诗作画,他挨个玩了个遍,这个年也过得十分热闹。


    然后十五一过,朝会一开,新的圣旨也跟着下来了,与宋声猜测的一样,调任他进内阁了。


    他今年三十出头,算起来还是近百年来内阁第一位如此年轻的臣子。


    以他的年龄让他进入内阁,自然有许多世家朝臣不满,可也只是对他的年纪不满,论起他的资历,恐怕有些四五十岁的官员都比不上。景帝原先让宋声在外地做官时积累的那些功绩刚好能拿出来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进入内阁相当于进入了这个国家的中枢机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也意味着宋声手中开始有权利了,即便不是兵权,可景朝不设宰相位,内阁是除皇帝之外最大的权力机构,他自然也是有权的。


    圣旨直接下达,即便御史台还有几个老顽固一直在上疏劝谏,也没有什么用。皇帝下的旨意即可朝令夕改,自然一言既出,无可改之说。


    宋声不管那些言官们说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上朝。如今他也算是朝中新贵了,除了一些看不起他出身的人,下面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人想要巴结他。


    宋声要做皇帝手中的纯臣,自然不能与他们为伍。所以每天下朝之后其它的邀约他就直接推拒了,这跟那次宴会之后旁人与他送礼不同,如今他居内阁,这东西自然也不能乱收了。


    再者,原先收的礼景帝大多都知道,算是默许了,并未有什么训示。如今若是与那些想要巴结的人有来往,恐怕会落人口舌。


    宋声现在的产业能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在京城里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官场上的这些他自然能不收就不收,首先他不缺这点钱,其次官声更重要。


    年后三月三,冰雪融化桃花盛开,是个好时节,适合赶路了。


    宋家村此时十分热闹,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张杏花他们一家马上就要进京去投奔宋家三郎了。宋声成为内阁大臣的消息还未传到宋家村,但他们都知道宋声升官了,又成为了京官,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村里人羡慕极了。


    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到家里面唠嗑说话,他们宋家村现在可与以往不同了,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要仰赖宋家,靠着宋家带他们种棉花,全村人的收入都多了不少,现在家家户户都能顿顿吃上肉,年年都能穿新衣服,旁的村儿可是要羡慕死了。


    如今宋家这么一走,他们心里万分不舍,不过有不舍得的也有看不得人家红火说闲话的。


    “杏花婶子,你们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回来呀?”


    “是啊杏花婶子,听说京城那种地方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天子脚下一片瓦砸下来都可能砸到达官贵人,说不准这京城的生活还没咱们乡底下过的舒坦呢。”


    张杏花听到村里人这么问,她心里其实也有不舍,笑着说道:“想回来我就回来了,说不准这京城我还住不惯呢。就是吧,好久没见我那孙子了,怪想他的。干脆就搬过去吧,一家人不论在哪,只要在一块了,那日子就是高兴的。你们说是不?而且我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做了大官,有他在,我们还有啥不放心的!”


    她这话一说,别人也不敢说酸话了,酸掉了牙根也没用,从宋声考上状元那一年往后到现在,他们宋家村也出过举人,可没有一个能像宋声一样这么有能耐的,你不服都不行。


    宋家家里的事情多,烧银骨炭的窖也没有关掉,把这个法子传给了大嫂孙氏的娘家人。孙氏娘家还有一个哥哥,娘家爹娘和哥嫂对他一直都不错,他们这一去京城,家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把这个烧银骨炭的法子跟他们说了,以后他们也能多个赚钱的法子。


    至于家里的田地,就转给大伯母林氏还有二伯母赵氏的娘家人种了。家里在县里面还有府城里面开的铺子这几年一直都是二房还有宋夏在打理,现下这些铺子他们都已经雇了新的掌柜接管,以后只需要每年收钱就行了。


    家里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后,也到了他们出发的日子。


    家里人还是挺多的,张杏花,宋老大夫妻俩,宋老二夫妻俩,大哥宋平一家四口,二哥宋峰一家五口,再加上宋夏,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四五口人。


    买了三辆马车,马车是用来坐人的,另外还有一辆牛车,是用来拉货的。这牛车用的牛还是家里那时候买的那头牛,平日里宋老大和宋老二都十分宝贝,如今这么一走更舍不得了,干脆给他套了缰绳和板车,拉着它一块进京。


    他们这次出发要走上一两个月,毕竟老弱妇孺都有,路不能赶太快。


    宋声年前派回来接他们的人一直都在城里住着,一开始他们去了宋家一趟,不仅把宋家的人吓了一跳,还把宋家村的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什么歹徒,差点就要报官。


    还好那人身上有宋声的亲笔书信,严明是派来接他们回京的人,张杏花他们这才放下戒心。定好了出发的日子,这些人就回城里客栈了,等到出发这一日早早等在了宋家门外。


    “老夫人,可以出发了吗?”为首的护卫说道。


    张杏花乍一被叫做老夫人,还有些不太适应,在村里哪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呀,跟她一辈儿的人都是杏花姐杏花妹子的叫,跟她差辈儿的人那就是杏花婶子杏花婆婆的叫,她还是头一次被叫做老夫人。


    “哎、哎,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不用这么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老婆子一声奶奶就好。”


    “属下不敢,您是大人的奶奶,我们不敢这样叫您,这不符合规矩。”


    这一队人就是宋声请来的护卫,这几个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个个身强体壮,武力值也很强,只是或多或少的身上都有一些旧伤。从行伍里退下来之后,朝廷给的安家费其实并不算多,他们只能自己找活计谋生。


    其中给人做的最多的就是看家护院,还有一些入了镖局。宋声也是看中了他们的品性,上过战场的军人都有血性,也忠心,就把他们雇了过来。


    张杏花看他们拒绝了,也没再说什么,三郎安排好了那就都听三郎的吧。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从宋家村出发了,走到村口的时候,村里的所有人全都出门来送他们了。从前与他们相好的,那是不舍,眼巴巴的瞅着他们离开,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从前与他们交恶的,也要出来看一看这场面,毕竟以后很难见到了,你把别人当成假想敌,殊不知别人与你根本不在同一个高度上,甚至在你之上十万八千里,这层次一下子拉锯开来,心里便不知是何滋味。


    比如何兰香夫妻俩。


    马车逐渐出村口,何兰香忽然上前搭了一个笑脸,阴阳怪气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满小子也在京城当官呢,改天我跟他爹还有他弟弟就去京城投奔他去,到时候我们也能做京里人了!”


    其他人则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都这么多年了何兰香你咋还没认清楚呢,你写的信有一封收到过回信吗?当初不要人家满小子把人家推向了战场,那叫一个心狠哟,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还惦记着是你家的人呀!我说老李头,谁家的脸皮也没你家这位厚啊!”


    何兰香这些年因为李满心生了不少怨气,跟老李头的日子也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要不是下头还有个儿子,老李头早就忍不住把她休了。


    听到村里人这么讽刺他,老李头拽着何兰香的胳膊就走,一边拽一边骂骂咧咧:“死婆娘!要丢脸也回家再丢,别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


    第338章 第 338 章


    宋家这一出远门, 就连当地的县令都知道了。他们这个小地方到现在出来的最大的官就是宋声,都是老乡,说不准以后晋升的仕途还要靠人家提携一把呢, 所以就连县太爷都派人来问候了几句,还拿了几样礼过来, 也算是很给面子了。


    等出了村口, 张杏花他们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在村口等了一会儿。眼瞅着时辰越来越晚了,远处终于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沈大郎和宋冬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轻装简行走的,只有一辆马车, 里面装了一些他们的衣物, 剩下的都是拿的银票, 到时候到京城需要什么了再买。


    马车越来越近,一直到了张杏花他们马车停的地方才停下。


    宋冬从马车上下来, 张杏花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是说好的吗今日一早在这里汇合, 眼瞅着你迟迟没来, 我都准备让你大哥去接你了。”


    宋冬笑了笑,“没事,临时有事儿绊住了脚,就耽搁了一会儿,还好赶上了。”


    他们要居家搬迁到京城这件事儿一定下来,张杏花就让大嫂孙氏给宋冬捎了个口信儿, 让她来宋家一趟, 问问问是个什么想法。


    宋冬虽然已经出嫁, 但毕竟她是宋声的亲姐姐, 从前她这个当姐姐的可没少帮衬他,如今他有出息了, 自然不能把姐姐忘了,这是宋声在心里特地叮嘱过的。


    若是宋冬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那就把他们在这边的经营转给她,有田地有生意,外加宋声官名在外,官府的人也不敢欺负他们,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若是她想跟着一块儿去京城,那就把姐姐一家都带上,左右他现在也不缺几个人的口粮,就算是大家都来了,他也是养得起的。


    宋冬抽空来了宋家一趟,跟他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去往京城发展好。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们以后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能够出人头地,怎么看都是去京城更好一些。


    宋冬心里有了决定之后回家悄悄把这事儿与夫君沈大郎说了。这可是个大事,若是他们走了,就相当于背井离乡了,得跟沈家人商量。


    好在沈家不只有沈大郎这一个儿子,如果他们大房去了京城,还有小叔他们在这边,家里余下的田地和生意都有人接手。


    只是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传的可太快了。要是只有小叔一家还好说,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戚也都想过来掺和一脚,分两杯羹。


    还有她那个婆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年眼看宋家一飞冲天了,她这个当婆婆的一直被儿媳妇压了一头,心里本来就压着火,这事儿一出来,直接把宋冬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眼里只有娘家没有夫家,只想跟着娘家去享福,不管夫家的事儿,当的是哪门子的媳妇儿?


    宋冬很无奈,老太太撒泼打滚起来她很是头疼,她便说如果伯母想跟着他们一块去京城生活也可以,等他们走了家里的田地还有这些年靠着宋家经营的生意全都给小叔他们,这么算来这沈家人还算占大便宜了。


    可这沈母支支吾吾的却又不想同他们一块去京城,本来跟着宋冬她就只有被压一头的份,要是跟着去了京城,那边还都是宋家人给她撑腰,那不得翻了天了,她还有什么婆母的地位可言?


    况且她本来就有些偏心小儿子,还不如跟小儿子一家生活呢。


    但沈母不去,她却是个会添乱的,非要让宋冬带着整个沈家一块跟着去京城。


    宋冬哪里会同意?本来她弟弟在京城立足就不容易,现在整个宋家都过去投奔他,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她本来是个外嫁女,像她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根本没有机会跟着去京城,只能跟着夫家过活。如今能有这个机会,她能够带着夫君和孩子一块儿去已经很好了,再带上整个沈家的话,免不了给弟弟惹麻烦。


    再说了,他沈家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让她带着一块去京城,这些年要不是弟弟高中做官带着整个宋家发达了,她在夫家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沈家剩下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几十个心眼子的,还真拿她当大善人了。


    虽然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马车也提前买好了,早上他们起了个大早想着偷偷出门就不惊动沈母他们了,结果没想到沈母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就因为这个事儿,出门晚了些。最后还是宋冬气的很了,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说道:“娘,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能带着大郎还有孩子一块去京城,难道不是好事吗?以后说不定你孙子也能在京城里头立足,能够拜到更好的老师学习读书,说不准哪天你们沈家也能出个举人,这种天大的好事你为何要阻止?你说你不想跟我们去,那你就留下跟小叔他们一块过,家里的田地还有生意我们全都给小叔他们,您还有何不满意的?就为了我们手里拿的这一点盘缠吗?难道我们到了京城不需要花钱?你有为我们考虑过吗?”


    沈母被说的脸涨得通红,羞臊的说不出话来。她就是为了宋冬手里的那点钱,这可是大房这些年攒的所有家底,那可厚实多了。


    沈母一直惦记着,现在终于有了理由,才特地堵在门口要这个钱的。


    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也是没办法的事,宋冬怕家里人等急了,这才在家门口说起了这些话。要不是沈家这一烂摊子事儿,她早就带着夫君和孩子提前去宋家了。


    反正自己手里的这些钱她是不可能给沈母的,等到了京城,他们也需要自立门户,毕竟他是外嫁女,总是住在弟弟家里不像话。到时候拿着这些家底儿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做点小买卖,日子照样过起来。


    街坊邻居们自然是站在宋冬这一边的,毕竟人家田地也都不要,生意也不要,只带点盘缠,已经很厚道了。这要是再横加阻拦,那这个婆婆的恶名恐怕就要传遍这附近所有村子了。


    最后好不容易从村里出来,赶到这里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张杏花他们一直在村口等着,等到宋冬他们到了之后才一块出发。


    张杏花年纪最大,她是过来人,很多事情看得明白,刚启程她就把宋冬叫了过来问起了这事儿,得知了沈家的那一摊子事儿,张杏花道:“你选择去京城是对的,沈家除了沈家大郎,都不是好相与的。还好大郎为人憨厚老实,听你的话,等到了京城看看让清哥儿给你们找个生意做,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因为这些糟心事儿伤心。”


    宋冬知道奶奶在宽慰她,她本来性格就属于强势的那种,万事不把外面的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我就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要是放心上了还不得被他们气死。”


    “你明白就好。你毕竟是三郎的亲姐姐,旁人不敢给你受,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回来与我们说。咱们老宋家不讲那些规矩,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就记住你姓宋,就是咱们宋家人。”


    宋冬长长的哎了一声,心里的暖流击溃了三月里的寒气,奶奶的这些话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这些年能在沈家一直当家,都是因为娘家给了她足足的底气。


    沈大郎一开始也不同意去京城,他没什么本事,去京城了要怎么养活妻儿?可还是被妻子说服了,只要宋冬一拿孩子以后读书的前程说事,他就没辙了。


    他们这一行马车多,人也多,不过人多了热闹,又不着急赶路,再加上身边还有护卫跟着,安全上的事也不用他们操心,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说说笑笑倒像是一家人出门游玩了一般,过得十分惬意轻松。


    这一赶路就是两个月,他们是三月初出发的,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


    眼瞅着河边的杨柳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绿,湖里还有几只鸭子游,春风拂面,是个极好的天气。


    宋家人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子抵达了京城。


    城门处宋声已经提前让人等着了,他提前算过日子了,大概就是这几天家里人到京城,算算他们走的路,就知道他们会到哪个城门处入城。


    宋声提前让人在城门处等着接人,只是没想到家里人这趟行程慢,在路上耽搁了好久,城门处派去的人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人。


    老家来人了,自然要有个眼熟的人带着去接,不然江城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不认识人家长什么样,还得挨个问,也是麻烦。


    这不,春生又领了这个接人的差事,带了几个人老老实实在城门处等着接人。


    这几日他每天在城门外一等就是一天,看到宋家人到了城门外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赶紧兴奋的上前问候。


    张杏花还记得他,本来他们这一行到了京城心里还有几分忐忑,虽说之前来过一次,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城门处城墙厚重,无端的让人有一种敬畏的心理。


    “老夫人,小的可终于盼到您了!”春生咧开了嘴笑着说道。


    张杏花也高兴,刚到城门处就见到了熟人,瞬间心里就不慌了。


    “是春生啊,是不是三郎让你来接我们的?”


    “是的老夫人,前几日老爷和夫人就吩咐我在这里等着了,今日可算等到你们了。快随我一起入城吧,老爷夫人都盼了你们好多天了,知道你们到了,估计要高兴坏了。”


    到了京城,大家脸上都开心的很,赶紧说着进城去,有什么高兴的话留着到家了再说。


    第339章 第 339 章(捉虫)


    宋声得了家人已到京城的信儿, 就从内阁告假回来了。


    如今内阁里还有几位老臣,其他好几位还都是世家的,像宋声这样的从寒门子弟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进入内阁的虽然不是第一人, 但如此年轻的他却是第一个。


    这就免不得要引来一些人的红眼嫉妒了,宋声在内阁任职的这段时间里, 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与他打交道, 背地里却是说什么的都有。


    他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别人表面上与他小呵呵的说话,转头就绵里藏针式的讥讽他的出身,还说他没有一点世家底蕴, 不懂丝毫规矩。


    就连今日告假, 那些人在背后他们也给他安上一个自视甚高的名头, 说他携功自傲,刚进入内阁就不好好办事。


    宋声丝毫没理会他们, 家人来京这是大事, 管别人说什么呢, 对他来说一家人团聚才是最幸福的事,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就让他们嚼去吧。


    因为给他报信的人是从城门处直接去的皇城根,本就耗费了一些时间,宋声匆匆赶到家时,宋家人已经全部都到了,陆清事先安排好了下人伺候, 他们带的东西和家当自有下人帮衬收拾, 不用他们费心了。


    宋声一进大门就快步往正厅走去, 张杏花在主位上坐着, 屋子里两边的椅子压根不够坐,陆清让底下人搬了好多椅子过来, 偌大的正厅坐的满满当当,充斥着欢声笑语,大家伙的脸上都十分高兴。


    看到宋声进门,张杏花立刻站了起来,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宋声怕她摔着,快步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道:“奶奶,您可当心着点,小心别摔着了。”


    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宝贝孙子了,张杏花一时之间激动的眼里有了些许朦胧,没一会儿眼角就湿润了,“你这孩子,这些年没少吃苦受罪吧,前几年你还在肃昌的时候把我这老婆子挂心的哟,现在身体好不,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宋声听着这般关心的话语,心里头倍感温暖,从前在宋家的时候,奶奶就是最关心他的,平日里生怕他磕着碰着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备至,这般浓烈的亲情是他最珍惜的。


    宋声扶着张杏花回到主位上,“奶奶放心吧,我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也好,您不用挂心。倒是您,以后要好好颐养天年,切不可再操心其他事了,三郎还想以后的日子都能有您陪伴呢。”


    几年不见孙儿对自己还是这么亲切,张杏花心里高兴。


    她乐呵呵的笑道:“知道啦,有那算命的跟我说了,说我老婆子的福气在后头呢,以后啊我可得多享几年福了。”


    宋老大在旁边插话道:“是是是,阿娘是个顶有福气的,咱们家以后都要跟着娘享福呢。”


    屋里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其实他们来之前在路上心里不是没有丝毫担心的,毕竟宋声已经是个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官了,而且多年不见,这脾气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听说官儿做得越大这官架子也就越大,他们又都是草根出身,心里还有一些担心,怕三郎会不会见了他们有些嫌弃。


    可如今这么一看,他们心里头的担心全都打消了。看三郎匆匆的从外面回来就知道,他是把他们这些亲人放在心里的。


    两个嫂嫂孙氏和李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切起来,能跟着小叔沾光到京城里来定居,还真是他们有福了。


    谁能想到多年前在宋家村那样一个小村子里生活的一家穷困潦倒的人,多年之后竟然能到繁华的京城居住。


    “三郎啊,别光顾着我们了,你这急匆匆的跑回来,没耽误你正事儿吧!”


    “没有,听到你们到了,我就跟阁里告假了,今日不忙公事。”


    宋声挨个问候了一下家里人的情况,到自家姐姐宋冬这里,宋声仔细瞧了瞧她,道:“阿姐,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这些时日太累了?”


    宋冬捂着嘴轻轻笑了,“三郎你快仔细看看,你阿姐我都变得更圆润了,赶路虽然有些累,但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就吃一顿美食,哪里就瘦了。许是你多年没见过我,才有这种错觉。”


    宋声看姐姐的精神气儿都还不错,气色也好,就知道姐夫没亏待她,为此他还郑重的跟沈大郎道了个谢,感谢他把姐姐养的很好。


    倒是把沈大郎紧张了一通,他可不敢拿这个小舅子真当普通的小舅子看,人家如今可是内阁的官员,他刚才到的时候听下人说了,这内阁是专门替皇帝处理事情的地方,能够直达天听,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清贵地儿,说的通俗点这是他惹不起的大官,如今当得他一声谢,他还真是受宠若惊。


    “弟弟,你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满屋子的热闹劲儿持续了很久,张杏花都几年没有见过团团和圆圆这两个宝贝重孙子了,眼瞧着他们都长大长高了许多,张杏花看他们长得这般俊秀,把他们拉到跟前一个劲儿的夸:“我们团团长得可真俊呐!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圆圆听完之后撅着个小嘴说道:“祖奶奶,圆圆长得就不俊吗?以后长大了圆圆也能迷倒很多小姑娘的。”


    张杏花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不怪她偏心,家里面重孙子这一辈儿中,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团团和圆圆,模样长得跟画儿一样,嘴还会说,想不讨人喜欢都难。


    “是是是,我们圆圆也是一样的,跟哥哥一样长得俊,将来呀不光小姑娘,就连那些个青年才俊也是一样迷倒的。”


    圆圆小脸一红,祖奶奶怎么比他还能开玩笑。


    两个孩子把张杏花哄的一阵一阵的笑,陆清这边也没闲着,家里的承业承泽也都长大了,个头也都窜的挺快的,他关照了几句,拉着孙氏和李氏这两个嫂嫂家长里短的聊了许久,还有大伯母跟二伯母,他们跟陆寻还有宋老三聊的也很起劲。


    一时之间屋子里热闹的不像样,尤其是笑声一阵接着一阵的,主家来了亲戚,家里的下人自然也忙活了起来。


    屋子是提前就收拾好的,专门买了大房子 ,可以给他们大房二房的人单独辟出一个小院来住。


    宋声跟家里人聊了一会儿,就让下面的人带他们先去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休息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刚到家还是要休息一番,再多的话等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其他人都去屋里休息了,宋声叫住了宋夏,刚才人多,他没跟她说上几句话,这会儿刚好一块儿出去,就叫住了她。


    “夏夏,听奶奶他们说宛平的铺子都是你在打理?累不累?”


    宋夏笑了笑,摇摇头,“不累,哥,说实话,我挺喜欢做生意的,这次跟着奶奶他们一块来京城之前我我就想好了,以后我就在京城开个铺子做,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女首富!”


    “有志气,哥哥支持你。需要什么就去找你嫂嫂,他都会帮你的。”


    “嗯,谢谢哥。”


    宋夏之前一直拖着不愿意嫁人,如今她已然二十出头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未出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张杏花他们本来着急坏了,可就是说不动她,写了信给宋声想让他这个做哥的帮忙劝劝,没想到宋声反倒写信回来劝了他们,帮宋夏说话。


    这个家里宋声说话是最管用的,他都开口了,家里人便也不催那么紧了。宋夏这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做她的生意。


    “哥,你不知道,承泽和承业小时候读书,我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私塾的夫子说我底子扎实,又认得许多字,破格让我旁听了。后来家里慢慢好起来之后,奶奶就请了教习先生到家里来上课,大妞也一块跟着读了书。读书之后我才知道天地有多广阔,女子为什么要拘在后院这一方闺阁之中?只要敢做想做,我觉得一定能成。”


    宋声听完她的话,觉得这个妹妹跟从前一样,思想一点都没有变,仍旧走在不怎么被这里的世俗承认的时代前沿。


    “哥支持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事哥给你兜着。”


    这般安心的话宋夏听了很暖心,她这个亲哥哥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却是唯一一个真切理解她想法的人。


    “谢谢哥!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宋夏回屋之后,宋声还站在院子里没动弹,这个妹妹存在感一向很低,又省心又懂事,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他这个当哥的就全力支持她,总归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内阁,虽然出身上低了一截,但到底官位摆在这里,为自己家人撑个腰还是可以的。


    算一算,夏夏今年应该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确不小了,也难怪大伯母和奶奶他们会着急。


    可是急有什么用呢,谁说婚姻就是姑娘家的唯一出路。以后生意做起来赚足够多的钱,不愁找不到好郎婿。


    等到宋家人休息完之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宋英和宋玉得到信儿之后就都带着孩子过来了,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到齐了。


    吃饭的地方是间很大的屋子,宋声专门让工匠打的大圆桌子,只是这一大张桌子一家人还坐不下,分两桌坐才能完全坐下。


    张杏花坐在主位,离乡的那点愁绪在这会儿完全消失不见了,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一块吃饭更幸福呢?


    这期间宋声面前的碗就没有空下来过,一会儿这个给他夹了菜,一会儿那个给他夹了菜,都是家人的心意,他只能闷头吃,最后把肚子吃了个滚圆。


    第340章 第 340 章(捉虫)


    说着说着, 大家开始轮流关心陆清的身体了,前段时间大夫上门来看过诊,确认他是又有身孕了, 但这个消息宋家村的人都还不知道。


    他们这次都来了京城,原先因为人多, 大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没人注意, 这会儿缓过来,那些个大老爷们儿看不出来,但家里的女人们却都瞧出来了。


    陆清这腰身胖了一圈,肚子微微隆起, 眼下这时节虽然已经过了寒冬, 但天气乍暖还寒, 还穿着厚厚的冬衣未脱掉,可这显得着实太过笨重了些。


    原本还以为是京城的水土养人, 陆清这一回来吃胖了, 可是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他在这饭桌上看见油腻的就有些反胃,别的清淡小菜倒是吃的挺多。


    这种种情况让张杏花心里有了琢磨,陆清坐的离她近,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问出口。毕竟上次怀双胎的时候大夫就说过他这身子不易再孕,要是她直接问出口, 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是让她这孙媳妇儿徒增尴尬。


    所以张杏花委婉的道:“我看清清这身量倒是比以前胖了不少, 看来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 不过也是你们照顾的好。”这后半句是跟陆寻和宋老三说的。


    陆清腼腆的笑了笑,刚一回来人多,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聊着,他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自己又有身孕的事儿。


    这会儿张杏花这么一说,他脸有些红,不大好意思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宣布这件事,旁边的陆寻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他刚要开口说这件喜事,就听到宋声说道:“奶奶,不是清清胖了,是因为他有身孕了。”


    “什么!?清哥儿又有孕了?哎呀可真是太好了!咱们老宋家的坟头这是又冒青烟了呀,早知道走之前我就再去拜一拜了!”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整个宋家的人都是打心眼儿的高兴,人丁兴旺是大喜事。从前宋家大房和二房添丁的时候,家里人都高兴极了,更别提还是全家地位最高的宋声的媳妇儿了。


    大伯母也笑着说道:“瞧你这身段,得有四个多月了吧,哎呀瞧我这眼神,冬衣穿的厚,我都没注意,你们也是,这么好的事咋不早点说呢,我们这来的匆忙,啥东西都没准备。”


    二伯母在旁边搭腔:“可不是嘛,你们这消息可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你们俩呀,这孩子的确少了点,再添一个是好事。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他们,谁跟前没个三四个孩子的。”


    从前大家都觉得陆清的体质不易有孕,再加上他一下子生了个双胎,家里边也没人再提让他多多给三房开枝散叶的事,说了怕他伤心难过。


    现在不一样了,他这种难孕体质怀上了二胎,可得小心照看着。


    虽然大伯母二伯母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但那是打心眼儿的高兴,大姐宋冬就坐在陆清旁边,她最小的孩子也才一岁,这会儿拉着陆清的手满眼欢喜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福星,自从进了咱们宋家的门,真是旺了我们一大家子。等你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不用怕孩子用的东西没着落,我来这一趟还带了不少小孩的旧衣过来,到时候改一改给我这即将出世的小外甥穿。”


    孙氏和李氏见状也慌忙说道:“是啊是啊,我这里也有一些小孩的旧衣,这段时间我也改一改,到时候给咱们家的小小福星穿。”


    她们心里知道宋家这一大家子人以后少不了倚仗这个小叔子,虽然大家关系都很和睦,但这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别的她们帮不上什么忙,这种孩子上的事儿她们却是最有经验的。


    一旁坐着的宋玉和宋英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他们俩看家里人都很激动,捂着嘴取笑道:“我跟英姐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可把我们俩高兴坏了,现在合该轮到你们了。”


    “都说好事多磨,我看就是这个理儿。”张杏花笑了好一会儿,接着道,“清哥儿这打从生了团团和圆圆后,就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这不就来了嘛!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可得照顾好清哥儿,知道了吗?”


    “哎呀阿娘,这还用你叮嘱嘛!”


    宋英道:“打从知道消息之后,有空我就在给清哥儿这胎做肚兜了,等着孩子出生了,不愁没有肚兜穿。”


    “我也做了!”宋玉迫不及待的说道,“我还做了几件小衣,只是我的绣工没有英姐好,我知道清清肯定不会嫌弃的对不?”


    宋玉说完之后拿眼神瞟陆清,陆清笑弯了眼睛,赶紧说是是是,绝对不会嫌弃的。


    满屋子的人相互打趣,其乐融融。


    宋声一直告假了两天,专门留了一天陪家里人,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才回去坐班。


    只是他才刚回去半个月,朝堂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景帝禅位了,这皇位自然是传给太子的。


    然而现在坐在那把轮椅上的却不是太子,而是曾经的皇长孙李凌尧。


    因为太子刚接过皇位不到七天,就禅位给了自己的儿子李凌尧。太子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料,他既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y望,觉得还不如他做个太上皇来的逍遥自在。所以他禅位了。


    朝臣们一开始象征性的反对一下,而后太子表示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用,朝臣们这才同意下来。其实比起太子,朝堂上的大臣也更希望皇长孙李凌尧来继承这个皇位。


    历朝历代还从未有哪一个政权变更的如此之快的,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换了三个皇帝。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景帝的身体真的是不太行了,太医说他不宜操劳,连最基本的折子都看不了了。


    禅位之后他也能少操一些心专心养身体,说不定还能有所好转。


    而新皇登基诸事繁忙,尤其是礼部,更是忙得团团转,又是登基大典,又是祭祀大典,还有封赏大典,各种大典都快操办不过来了。


    年底平定敬王之乱那些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们都还未曾封赏,像宋声这种直接给升了官,还未给封赏。


    而封赏大典不仅除了要封这些有从龙之功的大臣,还有后宫妃子以及皇后之位也得封。


    宋声不知道他不在京城的这几年间,这本书的主角李凌尧和谢容发生了怎样缠绵悱恻分分合合的故事,不过结果不出他所料,李凌尧登基之后力排众议,封了谢容为后。


    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又升官了。


    原本进了内阁,成了内阁大臣,而自从上一任首辅宋严固出事之后,这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着,李凌尧登基之后直接封他为内阁首辅了。


    在金銮殿上接听圣旨的时候,他自己都惊讶的猛的抬头看了一下。如今他才三十多岁,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景朝最年轻的首辅。


    同样非常震惊的还有那些出自世家的大臣,他们仍旧看不起宋声微末的出身,可这是封赏大典,不是上朝,不能在这会儿随便弹劾其他人。


    大典结束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毕竟君无戏言,李凌尧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宣布,也是这个原因。不然若是在平时的大殿上宣读这个决定,肯定会有不少大臣出来反对。


    大典结束之后,李凌尧把宋声叫了过去。


    宋声一进御书房就立即跪下推辞:“陛下,陈资历尚浅,这首辅的位置怕是无法胜任。”


    “宋爱卿,你可知让你担任首辅掌管内阁,不仅是朕的意思,也是皇祖父的意思。你有大才,朕与皇祖父都信任你,朕初登基,内阁的很多人朕并不信任,以后还要麻烦你帮朕盯着点儿了。”


    话说到这份上,宋声再怎么不识时务也不敢多言了。既然上位者信任他,而他也推辞过了,那他就问心无愧了。他知道李凌尧和景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有大才能,放到首辅的位置上,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变现,没有什么掣肘。可同样也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感谢陛下和太祖皇帝的信任,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他这么一升官,可就有很多人不乐意了。从第二天开始,朝臣们上书弹劾他的折子就越来越多,不是说他德不配位,就是说他出身不够高贵,资历尚浅,总之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他做这个首辅。


    宋声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古往今来能得帝王信任者本就屈指可数,千里马要遇到伯乐才能成为千里马,递到手边的权柄怎能不要?这个首辅他还就当定了。


    皇帝说出口的话就算朝臣们再怎么反对,那也不可能收回成命,哪家皇帝会朝令夕改,这有损天家威严。


    反对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眼看皇帝心意已决,他们反对也没什么效果,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干脆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他们放弃了吗?


    并没有。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接着弹劾宋声。御史台有言官开始找他别的错处参他了。


    理由有很多,而这参他的折子按照程序是先送到内阁,等内阁的官员过目之后,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筛选好折子进行排序,最后再递到皇帝的桌案上。


    因为全国各地每年都有很多官员上请安折子,还有一些折子里说的都是一些废话,看这些纯属浪费时间。


    而经过内阁这一轮筛选之后,没用的折子就被筛了下来,一些小事可以由内阁进行决断,在其他大事上就报请皇帝处理,从而大大减轻了皇帝的工作量。


    所以这内阁的权利很大,从前宋严固在任的时候有不少的朝臣巴结他,也是因为他保持着整个内阁,很多人的前途都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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