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见面第四天
饶是太宰治,也猛地被口水一呛。
“咳咳……咳……”
他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诚然,他对黑泽阵有欲望,但不仅仅限制于身体上的接触,感官、思想……种种,他都想要与黑泽阵一起,他们很像,都那么厌倦世俗是非,不屑世界规则,在琴酒面前,他不用隐藏来源于内心庞大的负面情绪,琴酒了解他,琴酒也纵容他。
那个人对待伴侣的耐心与宽容几乎无下限。
只要太宰治不去真的寻死,做什么都无所谓。
即使他不那么需要,但也有人用行为告诉他,什么事情有想法大可放手一搏,出事了,有人给他兜底。
那是当时在港.黑,太宰治所感受到的。
所以现在,遇见年纪尚小的不成熟恋人,他的心都软得不成样子。
哪怕黑泽阵说是要天上的星星,太宰治也会绞尽脑汁去实现。
黑泽阵想要什么,太宰治都无条件的顺从。
但黑泽阵不想要的,他要忍着,他要把心里那些好的不好的、想起来都拧巴的情绪全部抛弃。
因为一旦展现出来一点,以现在的黑泽阵,只会毫不犹豫地摒弃他。
哪怕黑泽阵对他有所图。
他实在太惧怕了。
再度见面时,太宰治只想不顾一切地抱住黑泽阵,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假的。
他很想抱抱黑泽阵,去亲他,去吻他。
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想念他。
在这场你来我往的感情游戏中。
他承认了,他输得彻彻底底。
代价,痛不欲生。
他用人间失格一次又一次确认,他曾经死去的恋人在某种意义上还活得好好的,活得恣意、活得任性、漂亮得难以让人移开视线。
于是,他更加难以忍受心脏里滚烫的、纠在一起的疼痛欲望。
他忍得非常辛苦。
但是,他不能。
只敢如蜗牛触角一样,连试探都那么的畏手畏脚。
于是。
太宰治坦诚道:“有点。”
太宰治似乎没看到黑泽阵霎然冷下来的眼神,悠悠道:
“但是我不敢呀。”
他轻而易举的转开话题,这个说着有贼心没贼胆的犯人也没一点自知之明,半个身体支在床上,随手把弄着被落在床头柜上的打火机。
黑泽阵刚刚抽完用过的。
还带着烟味。
熟悉的老牌子。
棉芯被拨弄到摆锤位置,打火机咔哒一声开盖,一声响指,火光猛地再次窜出来。
太宰治的眉眼阴影在影影绰绰的火中摇曳。
“神奇吗。”
他笑笑:“有人教我的。”
似轻浮得难以捉摸。
“呵。”
黑泽阵冷笑一声,他重新把外套套上,手机临时受到消息,急需他过去处理。
他走上前,一把夺过太宰治手中的打火机。
啪。
也被扔进了垃圾桶。
他才不会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
脏死了。
手中忽然空了,太宰治也不恼,反而顺着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床上。
又被黑泽阵揪着领子起来。
动作一点不温柔,很粗鲁。
“你老实点。”
黑泽阵警告:“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
“是是。”反正被人看穿,太宰治索性也不装了,眼睛迷迷糊糊,好似一副困极了下一秒就能进入梦乡的状态。
余光忽然瞥见什么。
在黑泽阵松开手指后,他又一下靠近。
顶光照出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黑泽阵瞬间身体紧绷,眼神中充满冰冷与警惕。
尤其在感受到对方的手已经伸至他的后脖颈,黑泽阵表情骤然变得阴戾。
不过,对方只是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口。
太宰治似乎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笑笑,开口解释道:“衣领,皱了。”
接着。
太宰治主动低下脖颈,身体斜倾。
一点一点。
慢慢地。
黑泽阵的手被人碰了碰,太宰治任由脖子这样脆弱致命的地方主动显露在外。
很细,缠绕绷带,看起来很脆弱。
随意一掰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太宰治柔软的棕发贴在黑泽阵的指尖,额头轻轻搭在黑泽阵的手掌上。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黑泽阵听见青年低声对他说道。
“你想要。”
“我把命都给你。”
黑泽阵现在不听,没关系。
太宰治有很多时间陪他,他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回看现在。
直至今天,太宰治还是非常想念琴酒。
不可一世又傲慢的,说着要爱他的青年再未露面。
这怎么够。
不是就要看他死去活来吗。
人不在,怎么看这场表演。
想念从年少时认识,到现在已经说不上是谁缠着谁,无论是那些看起来痛苦的、恶心的、或是不由得让人弯起嘴角的回忆。
他无处诉说。
他也无法宣泄。
记得那些事的,只有他。
反正殉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
*
也不知道那天的话黑泽阵信了多少,距离上次见面又过了几天,房间门再度打开时,太宰治被准许出去。
黑泽阵什么都没交代,只是让他上车。
这事,太宰治也熟。
保时捷356A。
至少在这个世界,他真是第一次坐,看哪都新奇,总归他也不是老实人,手刚从车窗探出去,下一秒,人就被牢牢拷住。
黑泽阵是把安全带也能作势成镣铐的人。
他不理解太宰治的高高兴兴:“别乱动。”
太宰治看着黑泽阵系上安全带,他惊奇道:“这是约会吗?”
“不是。”
被拒绝的薄情干脆,不带有一点温度。
但下车时,太宰治才真是惊奇,人流密集,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竟是一个游乐场。
太宰治试探:“我们……”
黑泽阵讨厌人多的场合,他语气不佳:“自己待会去,我去接个电话。”
好了,到这里就知道肯定不是来游玩的,多半是任务。
太宰治漫无目的地回想,在这个世界,黑泽阵隶属的也是地下组织,做的危险事可一点不少。
虽然到现在,黑泽阵对他没什么信任,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但是太宰治大差不差的猜到一些。
他在原地无所事事,余光却看见黑泽阵拧眉归来。
人拎着手机,走到一半,又末回来。
黑泽阵:“你别到处乱跑。”
一副要是他回来找不到人,能把他大卸八块的警告模样。
太宰治忍住笑意,答应道:“好。”
以前他们做任务的时候,黑泽阵常常等他,等他算着计谋,等他寻死失败结束,人再飘飘出现。
因为不是出于本意,基本都是臭着一张脸来捡人。
那时,他一边被像尸体一样拖着一边嘟囔。
“你这人真讨厌啊,是不是故意来看我笑话。”
他那时厌恶总是冷冰冰一张脸的黑泽阵。
现在,是他在等黑泽阵。
游乐场哪里都是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太宰治也不太常出现在如此热闹的地方,武侦社要集体拍照好几次,是故意还是无意,总归是一次没去。
所以,几年的叛逃时间,他们变了吗。
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人流如织,许多人都挤到了这一条街道,拥挤人群中,太宰治不由得随之前进几步。
无意间抬眼——
黑泽阵也陷于人群中,但他下意识拧眉张望,举着手机,在看到他身影时,将将把电话挂断,快步走来。
他在人群中频频找他。
没由来的,太宰治喉间一酸。
他想起在森田一圆家做任务时,算命先生最后给出的签子。
寸步千里。
想见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不是他。
咫尺天涯,天各一方。
到底该如何相见呢。
他只能念道。
不知。
*
他们在排过山车的队,与身后带着小孩的家长不同,与几个窃窃私语的高中生也不一样,黑泽阵散发着一身冷气,不解释,也没话可言,而他这个闲人呢,插着风衣兜看起来又过度轻松。
他们这组合属实奇怪,又不像朋友,还不是同龄人,弄得热情推销的售票小姐也是卡顿一下。
太宰治不禁笑了一声。
阿阵这个年纪,不也就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还很稚嫩呢。
得来黑泽阵冷眼一瞥。
太宰治随弯就弯:“啊~”
“要玩过山车吗,我恐高~”
黑泽阵:“那你下去。”
太宰治摇头:“我想陪你。”
黑泽阵:“少恶心我。”
没得到理想回答的太宰治有些委屈。
他提出合理建议:“我害怕的时候可不可以牵你的手。”
恰好,这列过山车刚结束,哗啦啦几声,缓缓停在轨道上。
黑泽阵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随即露出嘲弄与讽刺。
毫不掩饰的“你大可以试试”。
只是结果不明。
太宰治憾声,还是老老实实坐在黑泽阵旁边。
是最后一排,安全带被统一系好,黑泽阵眼睛没抬,拨了两下手机。
太宰治轻浮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真是什么都不能打扰阿阵工作呢。”
这称呼他说多少次了。
过山车已经开动,哐当哐当地随着斜坡上升。
黑泽阵冷眉冷眼,太宰治轻轻笑着,眼睫长长似染霜。
他莫名来一句:“我不好看吗?”
平心而论,太宰治五官优越,骨相突出,面相轮廓干净漂亮,额前碎发垂落软化戾气,总是一副懒散散的外表,他总是在笑,像无边旷野的鸢色眸孔透着黑泽阵的模样。
任谁都无法说一句不好看。
但黑泽阵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刚刚在火车启动不久,他就完成任务了,只想快速结束今天的外出。
他漠然把手机塞回兜里,没管太宰治的反应。
随着一声停顿后,过山车迅速向下,车上人的尖叫声不断,风声扩大,吵得人耳膜难受。
而在又一次过山车升高下降的隧道中,黑泽阵在模糊间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接着,他隐约闻到一缕熟悉的清香。
眼睛就被人捂住。
力气很轻,说是遮挡也不为过。
来自另一人的炙热体温透过手掌传来,这是一个近乎拥抱保护的姿势。
黑泽阵下意识挣扎。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传来,压低了声音,又像贴在他耳边,只对他无可奈何。
“有危险,别动。”
黑泽阵眉毛一皱,敏锐的嗅觉闻到一丝血腥味。
然后,过山车应是出了隧道,他感受到光亮。
“啊!”
撕心裂肺的惊恐叫声赫然响起。
有人,出事了。
外界警笛声不断,整个游乐场开始疏散人群,案发现场被安排隔住。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这人脖子不知被什么厉器平整切断,血腥味四溢,场景着实可怕。
同一列车的人有的都开始呕吐。
这个死者,刚刚就坐在他和太宰治前面。
他们站在最外圈,警察在检查案发现场,黑泽阵的手被人碰了碰。
太宰治在看着他。
莫名的,黑泽阵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开口道:“我不害怕。”
他从小在组织长大,大大小小的任务,比这更加恶劣的场面他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
太宰治“嗯”一声,但他还是盯着黑泽阵。
过一会,他俯下身,笑笑。
“我去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他们这一群公车“嫌疑人”都在警察控制下,能上哪去。
黑泽阵皱着眉头,却看太宰治不知和其中一位女警察说了什么,接着得到应许,走了出去。
黑泽阵没空管他,因为手机得到一条讯息。
为,交易达成。
——伏特加。
虽然他的确不是做什么好事的人,但今天的事件的确与他无关,他连前面坐车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仅仅是来确定交易对象。
接下来,像是演话剧一样。
一位叫工藤新一的侦探主动站出来,从头到尾分析一通,迅速解决事件。
一件情杀案,以其中一位女士在地上痛哭为结束。
黑泽阵把视线落在那个叫工藤新一的高中生上。
工藤新一,他有点印象。
新闻比比皆是,被称为警察的救世主类似这种报道。
他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警察放人,正准备离开,一个女孩子匆匆经过,撞掉了他的包。
砸到地上。
扑通一声。
带着些不寻常的声响。
那女生很有礼貌,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您的包。”
她刚要捡起。
“小兰,等一下。”
那位叫工藤新一的侦探及时喊住她,一脸怀疑与戒备,渐渐走过来。
这位侦探名头不小。
不仅仅实在明面上,在好几个地下组织里,也是榜上有名的多事之秋。
黑泽阵眼睛渐渐眯起来。
也许是仗着周围警察都没走,工藤新一把他的青梅拉到身后,特意加重音量:“这位先生,如果不介意,您是否……”
他的手缓缓往腰间移动。
转瞬即逝间——
“阿阵。”
有人先是拉住他的手,接着指尖顺着指缝,十指相扣。
太宰治眸光潋滟如晴水,眉眼一弯,把冰激凌递到他嘴边:“尝一口吗。”
他重复道:“甜的。”
黑泽阵盯了他一会,或者说是在思考某些事情的可行性。
不过在太宰治的笑意注视下。
黑泽阵头偏开:“我不吃。”
太宰治语气软软,耍赖哄道:“吃一口嘛。”
“我看别的小朋友家长都给买了。”
“排了好久。”太宰治轻晃了晃他的手腕,“香草味的。”
这都不是重点。
黑泽阵咬牙切齿:“你拿我当小孩逗?”
这可真是无辜,太宰治万分无奈:“没有呀。”
猝不及防吃了好大一口莫名生物粮食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毛利兰忽然被点醒回忆,揪起工藤新一的耳朵:“刚刚说好给我买冰激凌的,你怎么又一个人跑走了!”
“啊不是。”被这么一打断,等工藤新一回过神时,刚刚他面前的两个人早走远了。
*
太宰治被人生硬地拉着往前走,直至到车上。
路上,遇见很多小摊。
刚刚他怕黑泽阵等太久,那里都是陌生人,要不然他绝对买一堆东西回去。
黑泽阵无论多大年龄,对食物的需求欲望太低了,太宰治想能补点是点。
黑泽阵忽然看他:“你刚刚和警察说什么了。”
案件不解决,嫌疑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太宰治奥一声:“那个啊。”
“我和她说,我恋人生平第一次遇见凶杀案,可害怕了,需要喝点冰水。”
“她虽然理解,也没完全信任我,找人看着我呢。”
黑泽阵巡视着他的表情:“好好说。”
太宰治不能再诚恳:“我真这么说的。”
黑泽阵掠过这个话题,冷着语气:“刚刚给你机会,你怎么不跑?”
果然,还是不信。
不过太宰治耐性很多,他不厌其烦,笑了又笑:“你在,我往哪里跑?”
换言之。
“你在哪,我去哪。”
本来就是为他而来。
往回走的时候,却不是原路返回,窗外一路陌生景色,目的地出人意料。
是一片靶场,武器枪具很是齐全。
太宰治非常熟悉,这地方配备的比港.黑的地下训练室还要豪华。
有着常年已久的重工业硝烟味。
老实说,他也没琢磨透黑泽阵的意思,是少年人的思维都如此跳脱、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还是光黑泽阵如此。
难道他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吗。
没有吧。
太宰治不认可这个突生的念头,他多老实一个人啊。
除了上班就是跳河,看,多规律。
愣神时间,他们已走到一个桌前,随着几声清脆的咔哒咔哒的声响,装弹、上膛。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黑泽阵眯起眼,对着前面的靶子就是一枪。
屏幕与广播女音同时出现。
“十环。”
“喔!”
太宰治比花钱看比赛的观众反应还激烈,正要开口,黑泽阵就把枪递了过来。
面无表情,毫无情绪。
“会不会?”
只是一把手枪,曾经身为港.黑最年轻的干部,尤其一年涉及的任务无数,别说是工作期间,原本他也常常将其别与腰间。
太宰治对上黑泽阵没什么反应的眼眸。
半刻,他诚恳摇头:“我不会。”
黑泽阵挑起眉毛,像是在说“都没让你杀人,开个枪都不会”的小废物。
但他还是摇头:“我真的不会。”
“行。”
黑泽阵淡淡一句,太宰治都没搞懂他到底什么意思,然后手指就被生硬地塞了把枪,银发少年稍弯腰,靠过来,半长的发尾刚好扫过太宰治的锁骨,痒痒的。
“我真搞不懂。”
语气是明晃晃的不屑。
“就你,还想当叛徒?”
手枪干净利落地上膛,这是一个假意的牵手,他们身上都是在外面待久后的凉意,烟味与相同洗发水的味道混淆,也分不清是谁占得多一点。
黑泽阵的食指紧压着太宰治的手指。
扳机被扣下。
砰——
此刻,正是有风掠过,带动两个人的衣角。
“十环。”
女音播报。
“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念头。”
黑泽阵把枪扔到桌上,碰撞的声音即刻,身上的轻狂毫不遮掩,他笑了笑,越笑,不屑的意味就越浓。
“你不过就是我的一个犯人。”
驼色风衣的厚度很好掩盖住太宰治一瞬的变化。
他没忽略心脏疯狂的、快要疯了一样的跳动频率。
太宰治仗着两人的距离还没撤回去,抓住黑泽阵的手腕,随手从桌上挑起一把枪。
不是同一把。
反手,也是一枪。
黑泽阵眯起眼睛。
子弹的穿透靶心,在十环正中心的位置留下痕迹。
太宰治的目光还是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改变方向。
或者说,从见面开始,只要黑泽阵在,太宰治从来没有移开过视线。
他哪来有心情去观察别人。
太宰治先是勾了勾嘴角,指了指自己被勒的,有着红痕的肌肤,一脸“看啊,我就是你的犯人呀”的无可奈何感。
“我没当过你的叛徒。”
想一想,太宰治又开口,认真道:“从来——”
“没背叛过你。”
第42章 见面第五天
虽然是组织中公认的绝对忠诚者,但黑泽阵其实不如表现出来得一成不变。
对是对错是错,愚昧无知。
他大多时候仅凭心意做事。
高兴了、不高兴了,这些在他做事风格上明显体现。
强硬的号令,想都别想。
甜言蜜语,他也不吃这套。
除了一张脸还算能稍稍合他胃口的太宰治并不能引起他的太多波澜。
不过,到目前为止,尚且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现出如此高的专注感。
说着为他而来。
又说把命给他。
虽然看起来类似于喜欢,但黑泽阵的直觉告诉他并不是。
至少绝对不是爱,挺复杂的。
从现有表现来看,也的确是研制那位先生所需长生药的可用人选。
头脑挺聪明的,会审时度势,身手不算极好,但符合地下组织成员的基本要求。
他思考片刻,竟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晚,有雨,组织高层开会结束后。
夜风拂面,金发女性有着及其美艳的面容,甩了甩微长卷发,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她回头,对着某处莞尔一笑。
咣当。
得到一个撞上电线杆的男孩。
贝尔摩德笑得不可开支,她一开车门,随着雨水气,馥郁的香气随之而来。
“谢谢你啊,Gin。”一个代号让她叫得如胶似漆,“大晚上还来接我,真是麻烦了。”
语气毫无愧疚,倒是略显挑逗。
这事她可没少干。
黑泽阵不置可否,面无表情打火,踩下油门。
汽车飞驰着,一路驶过,他咬了根烟,浓重的烟味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能很好地调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
在一个拐弯处,贝尔摩德“咦”了一声。
带着点迷惑,还有些不可思议。
“你养宠物了?”
这可能吗。
黑泽阵:“没有。”
贝尔摩德哼哼两声,似是现在世面上的流行音乐。
莫名其妙。
一声咔哒声,贝尔摩德又问一句:“Gin,你真没养?”
黑泽阵开始不耐烦,余光却见贝尔摩德晃着她从扶手箱拿出来的打火机。
一个全新的。
昂贵的,他从没用过牌子的打火机。
上一个的结局是在垃圾桶里,他忘了,也没注意,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时候被太宰治塞到兜里。
他不爽地啧一声,这便证明了某些答案,贝尔摩德不禁笑起来,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
她啊,不仅热衷于看笑话,对一丁点的周围人的感情变化都十足好奇。
尤其,贝尔摩德左边这位,可是组织中称为最冷血的Top killer。
她不由得靠近低语:“什么情况啊。”
能有什么情况,无非是多了一个会呼吸的,目的不明确的活人。
倒车镜映出黑泽阵的一双绿眸,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吸了口烟,似笑非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贝尔摩德手指搭着下巴,她摇头。
黑泽阵扯了扯嘴角:“我也不信。”
*
第二天,太宰治还没睡醒,人就从被窝里拽上了车。
他睡眼惺忪,身上还带着屋里的热气,打着哈欠:“我们去哪啊。”
“我曾经说过,要你帮我做点事,你还记得吗。”黑泽阵还算仁慈,没忘拿太宰治的风衣。
这风衣像是租来的,从见面开始,他就没见太宰治换过。
当然,他并不承认,从见面开始,太宰治就被他锁了将近一个月的房间。
风衣被扔到身上,中和了清晨的凉意。
太宰治:“谢谢阿阵!”
叫得越来越熟稔。
黑泽阵不予理会,眼神示意他回答上一个话题。
“哦!”
“我记得呀。”太宰治笑笑:“阿阵是要我实现承诺吗~”
他稍一有机会,就往黑泽阵身上靠:“要做什么,都听阿阵的。”
一句一句阿阵,欢实极了。
汽车一走一停,直达目的地。
黑泽阵没过多解释,车停在门口:“进去,有人会安排你。”
是个类似于研究所一样的基地,外表平平无奇,内部暗藏玄机,冰冷冷的,仔细闻,有些化学制品的味道。
把人送来,黑泽阵转身上车,胳膊被人抓住。
太宰治:“你不跟我进去吗。”
人在长久的封闭环境中总会生病的,有些浮于表面,有些藏在细节,这是自上次游乐场后,太宰治第二次被带出门,睡眠质量肉眼可见的不好,没什么血色,扯着黑泽阵袖子的手也没用力气,站在原地,静静看他。
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太宰治谁都不认识。
须臾片刻间,黑泽阵道:“我白天有事。”
“晚上回来接你。”
“大概几点呀。”太宰治慢吞吞地询问,手指却不老实地从他的手腕往上蹭。
“凌晨也是晚上。”
他今天行为都有些过分,但黑泽阵竟真翻了翻手机。
“不会太晚。”
黑泽阵说:“九点之前。”
已经是非常精准的时间。
太宰治见好就收,立刻转笑:“好!”
*
回到住所,黑泽阵先把太宰治穿过的所有衣服都检查一遍,棕发青年穿着简单,马甲、衬衫……这些东西都没被机器检测出异常。
然后,他开始从门口翻,走廊、玄关处、卧室……一点点,到细节地方,所有能抬起来的东西他全部检查一个扔出去一个。
反正之后这个房子不会再来了。
也无任何可查之处。
他拢了拢银色的头发,神色冰冷万分。
什么系统、什么死而复生、什么一见钟情他通通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并不觉得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场面就令人折服,他也不在乎外界事情带给他的模糊选项。
他怀疑什么,就必须要得到答案。
一个头脑清醒、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给人感觉警惕感十足的人。
黑泽阵不是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如果是敌人,可怕至极。
就算没有威胁,也不能任其发展。
这样的太宰治,黑泽阵不觉得自己身上是有哪点吸引到对方。
但偏偏,他的直觉又告诉他。
此人,对组织毫无想法。
黑泽阵站在原地思索许久,半刻,他忽然往房间所在的审讯室走。
从他进入这个屋子开始,审讯室从未开过锁。
那是因为钥匙不在。
但是……
谁说一定要有钥匙才能开门
哐当——
下一秒,门被踹开。
审讯室的全部刑具都被剧烈的震感所影响,纷纷晃动,房间没开灯,微蓝的荧光幽幽照出景象。
门咣当咣当地撞击出回响。
黑泽阵缓缓走进来。
他曾试想过很多可能,他讨厌麻烦,按照往常,对组织有威胁的东西他早一枪毙命,但他还从来遇见过上来只对他有念想的人。
这个房间的设施并不先进,地面甚至没铺地板,是光秃秃的水泥地。
身体对危机的预知感远超于意识。
黑泽阵捏了捏指节,强硬地忍住这种感觉。
这是一整面墙。
白色的墙,有幅画画了一整面墙。
画的内容是一个男人。
冷眉、绿眼、非常熟悉的面容,但又不完全是他,因为画中那独特的银色头发长至腰间。
“阿阵,我好想你。”
这是上面唯一一句话。
黑泽阵的心脏突突跳动,全身血液都仿佛从手腕倒流,手脚冰冰冷冷。
这不是害怕,当然更不是因为所谓爱情的心跳悸动。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听起来或许完全不可能的事。
*
夜晚,等黑泽阵走进研究所时,太宰治似乎在和雪莉激烈的探讨某些问题。
雪莉,他隶属组织非常年轻有为的女科学家,天才一般,组织所需的大多特制药都从她这经手。
要说制药,或许不是太宰治的擅长领域,但他太聪明了,很多东西,点到即可,达到的效果出人意料。
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天才。
棕发青年少有脱去那副柔和与万事不在意的抽离状态,与茶色的少女贴得很近,一个赛一个的表情激烈。
黑泽阵没出声,靠在墙边,视线在某处检查一番。
但太宰治太敏锐了,他先是顿了一下,示意先暂停争论,抬头一望,看见熟悉人影。
他先是一笑,对雪莉致了歉,接着立刻迈步跟上来。
“阿阵。”
太宰治太懂潜移默化,手先是试探地搭了上来,没察觉反抗,再顺其自然地牵手。
雪莉眼睛瞪得极大。
她震惊的表情都快跃出来。
当然,任谁都无法想象,一个名不经传的男人竟如此自然的牵着组织有着冷血killer称呼的Gin的手。
黑泽阵没理会她的反应,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太宰治:”我没让你做别的。”
“我一点多余的事情都没做,我只是在和别人打听你。”
太宰治语气轻轻,主动解释:“而且,我知道阿阵想让我做什么了。”
“给boss做长生药对不对。”
他的确聪明,仅仅是来研究所半天,靠他人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他的目的。
“你打听我?”黑泽阵没对他这话作出任何反应,转身往外走,“你想了解我?”
太宰治承认:“是。”
“你都会干什么?”黑泽阵又问:“除了制药之外。”
太宰治:“我会的很多呀。”
“射击、心理学、配药我也懂一点点……”太宰治全盘托出,一一细数。
从见面开始,太宰治明显察觉出黑泽阵的不同,总之,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他正想弯起嘴角哄哄人,却听黑泽阵道:
“审讯你擅长吗?”
太宰治愣了愣。
这并非是卡顿,反而是勾起他在港.黑工作的大多经历,反倒是有些,太熟悉了。
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但也不是停车的方向。
这一丝愣神时间让他错失了最佳的回答时间。
太宰治听见黑泽阵发问。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正是夜晚,路灯之下,树叶间洒下光斑,黑泽阵站在光影中,神色不明不暗。
你。
这是太宰治尚未反应,却瞬间得出的回答,但他少见沉默,一声未出。
他没说。
也不能说。
他换了神色,勾了勾唇角:“怎么了,阿阵今天……”
太宰治霎然被黑泽阵揪住脖领。
滚烫的气息在同一时间交融,树下的阴影在一时间碰撞到一起。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也是一个毫无章法的吻,像是报复、又像是发泄,总之,一点都不带有任何亲昵的情绪。
直到血腥味流出,直到疼痛传来,他们的距离刹那分开。
太宰治碰了碰下嘴唇,被咬得血流不止。
黑泽阵是一个非常非常具有占有欲的人,不论体现在任何东西上,只要是他标的所有物,就是他的。
任何人都夺不走。
黑泽阵掀了下眼皮,眸色无情绪,轻轻瞥着对方,但揪着太宰治衣领的手并未松开。
“告诉我。”
他冷漠说道。
“你喜欢的是谁?”
第43章 见面第六天
“疼……”
太宰治生得一副美人貌,皮肤苍白,垂下眼眸,轻颤浓色的眼睫,嘴唇殷红,丝丝渗出来的血渐渐染红搭在其上的指尖。
那只总是无聊着、要摆弄着各种东西的修长手指被他的主人轻轻咬着。
他一边喃喃倾诉自己的痛意,一边不自觉地伸出舌尖,一下一下,一点一点,舔去了血迹。
半个身体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在白色里衣的衬托下,锁骨更是分明漂亮。
“阿阵……”
“你把我咬疼了。”
语气低落,渐渐流露出控诉与不满。
所有的伪装如枕在窗上的浓厚雪花片,与温度变化,如此全部撕开。
太宰治的真实状态慢慢露出。
是在□□表面明显、在武侦社隐藏自己,却依然爱玩弄人心到一种程度的太宰先生。
阴恻恻的、病态的、骇人的。
非常复杂阴郁的气质。
嗅到危险东西的黑泽阵身体下意识绷紧,他没什么表情,半天,笑了。
好得很,不装了。
而且。
他俩。
到底谁应该不满啊?
黑泽阵气极反笑。
如果说他的占有欲仅占七分,那么太宰治是二十分都不够。
且不说太宰治是如何打开审讯室的门——除去机关锁和电子锁还有报警器,打开困难重重。
黑泽阵当然知道自己惹来的这个狗东西不一般,危险指数飙升。
而他没立竿见影,直接起毁尸灭迹的念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胜算不大,二是这男人他恐怕连组织都没听过,明晃晃地冲他来的。
他房间中的每一个监视器又被按上反侦查设备,发现时,是从那个被贝尔摩德留下唇印的衬衫开始的。
太宰治当时坐在床沿,指腹缠过他粘在衣服上的银色发丝,片刻,太宰治吻了上去,同时,将那衬衫扔到了出去。
火焰燃起,映出青年眼中的全部情绪。
完完全全的占有欲。
然后,棕发青年勾了勾嘴唇,对着屋中某一个地方眨眨眼睛。
正对外部的监视器。
黑泽阵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衬衫算作契机,在那之后,但凡黑泽阵经手的所有东西,太宰治都会买到一模一样的,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掉原来的物品。
他的车、他的穿着、哪怕是烟。
全部都有着来自太宰治的气息。
甚至,上面也装有监视器,更加高级,更加隐蔽,如果不是那天偶然与贝尔摩德沟通,黑泽阵都没察觉到。
如果做奸细、做卧底,太宰治简直快成功了。
但他没有,太宰治出奇地了解他,那监视器的巡查范围仅仅在他出门时,做与组织无关的事情开启。
体贴到没变。
和太宰治表现出来得如出一辙。
想要他,仅此而已。
黑泽阵一想起来他在审讯室里看到的男人画像。
与他的面貌基本十比十。
太宰治画的巨作。
他真是想一枪直接打碎对方的脑袋。
纯神经病。
他脸色沉沉,太宰治的纤白脖颈就在他手下,脉搏跳动得一下一下,紧贴在他的肌肤上。
“哑巴了?”
他不悦道:“说话。”
银发的少年有着太宰治熟知的所有外表、性格、做事风格,太宰治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黑泽阵的下一句话。
喜欢命令人的傲慢,罕见的银发会随着人的动作向后垂落,嘴唇紧抿,莫名的危机感使他凝视着对面,冰冰冷冷的。
十足的警惕与不信任,如果他没能说出少年的想要答案,他怕是真的会被无情就地正法。
所以,到底是怎么闹到这步的。
是从那个青年无情死去开始,还是从他无意识的逃避开始?
太宰治想。
或许他们都有问题。
都这样轻佻的,想要先从对方口中得到爱的回答。
但是爱。
哪里有输赢呀。
“黑泽阵。”
太宰治平静地回复道:“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黑泽阵。”
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黑泽阵更加不爽,面无表情,扯出枪指着对面人的脑袋。
他彻底沉下脸:“你大可以再说一遍。”
似乎下一秒就要与世界说拜拜,太宰治不见惊慌也不见恐惧,他的目光柔情似水,不再掩饰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但仔细看,那双眸子又分明再说“我说了,可你不信我”。
难掩的失落。
黑泽阵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可始终没有按下扳机,到底是年轻,他有太多没经历过的事情,也太任由心意肆意妄为。
他不讨厌太宰治,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也承认太宰治的长相不错,他短时间也没起杀意,并且这些的前提是太宰治的确对组织没有威胁,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对象。
但他不能容许自己像一个人的玩物一样,被人随意挑逗。
太宰治需要向他解释,需要对他好声好气的说。
如此有能力的一个人,黑泽阵才不觉得谁能简简单单的拿捏住。
而且,说白了,人还有点疯。
这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从小养成的,倒像是什么忽然起来的经历将太宰治改变。
是谁?
如对峙一般,黑泽阵与太宰治对视久久,他没松手,眼底没有什么温度,他平时就不怎么笑,此时便更显冷漠:“你不用装模作样,也不用装给我看讨好我。”
“我说了,只要你帮我做完事,我就放你离开。”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犯人。”
太宰治反问:“犯人你也放?”
这当然不是组织最年轻最冷血的top killer该做的事,可黑泽阵问心无愧,青年本来就不是叛徒,这种权限,他有一百万种方法。
“不用你管。”
“然后呢?”太宰治平静道:”我们一拍两散?”
不是质问,但咄咄逼人。
“太宰治。”
黑泽阵不理解这人隐隐酝酿起来的低气压。
他一字一顿:“我们本来就毫无关系。”
已至凌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道路旁边,陷入僵持,有车飞驰而过,激起四周的尘气,而后,声音渐渐淡去。
片刻,黑泽阵道:“就这样吧。”
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从小到大,黑泽阵从来、一次都没有接受过他人的好意,因为他生活的环境是组织,先生对他寄予厚望,予他承诺、予他地位。
他特立独行,他不信任任何人,说他是在鲜血与疼痛中长大的,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他得到的所有一切,本来就是他自己争来的。
因此,黑泽阵才对毫无保留的满腔感情无所适从。
他不知太宰治对他的情感如何而来,他保持怀疑、他保持警惕,但他竟然慢慢适应,成了习惯。
比起太宰治的那种占有感,黑泽阵更加恼怒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这太可笑了。
他绝对不可能任由其继续发展。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手腕却忽地被人拉住,接着,紧紧攥住。
力道不算轻,生硬地把他往怀里扯,即便黑泽阵有所防备,但他的鼻腔还是一瞬充满男人的全部气息,太宰治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如此模样,或者说,这才接近与真正的太宰治。
“我曾经非常憧憬死亡。”
太宰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第一次不再充着笑,也不能说是冷,只是忽然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我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但也不是另一种极端的选择就能给我带来好处,但是我非常憧憬濒死时的冰冷触感,那让我觉得,那真是独一无二的滋味。”
太宰治眉骨深邃,这也导致他不笑的的时候,看人格外认真。
“但一个人死亡好寂寞啊。”他拖长声音,宛若自嘲,“于是,我尝试去问身边的许多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一起殉情吗?”
他的声音在无人的路上如此空荡荡:“有人假意答应我,有人彻底拒绝我,但到底,没实现过一次。”
“后来。”太宰治闭了闭眼,不知是想起什么,嘴角慢慢勾起来,是非常难得的、不夹任何情绪的、一个非常温柔的笑。
“我和一个认识很久的人——”他顿了顿:“但我们第一次相伴。”
“他也拒绝了我的殉情。”
“但只有他和我说,不要死,他想让我长命百岁。”
太宰治说着说着,几经停顿,因为他有些难过和懊悔:“我曾经对他说过非常难听的话。”
“很多。”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苍白,冰冷冷的手指固执地紧贴在黑泽阵的手腕上。
太宰治的眼神划过一丝哀怨,可声音却轻到不能再轻:“有一天,他真的死了。”
“我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我也不觉得这能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我不能否认,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
“我的所有欢愉都被一瞬间带走了。”
“我也陪着他死了一回。”
无人知道。
甚至他连琴酒的影子都没摸到。
太宰治没有气恼,没有埋怨,但他难以接受黑泽阵用着一句冷漠的话明明白白地脱离他们的所有连接。
好似,他做的所有,都是无用功。
“结果。”
“那个人,现在却说和我没关系。”
黑泽阵从刚开始被太宰治拉回去时人就懵了,他也没懂太宰治看着瘦弱瘦弱的,哪来那么大力气,他一直在挣扎,但居然就是没挣扎开。
他们的距离缓缓拉进,缓缓靠近,说话时,太宰治的吐息冷冷清清,似乎在克制什么,但眼眸之下,波光流转,一种温温柔柔的强势。
“阿阵。”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
光线作势暗下来,在隐晦的话语间,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周边,再度唇间相碰的时候,太宰治嘴唇上原有的血腥味与喷洒的热气同时贴过来。
冷冷的,冰冰的,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气。
沉沦、迷失。
现在,谁是猎物,也的确不好说。
可下一刻,脖颈旁忽然传来的痛意让太宰治一顿。
不重,锁骨处被割开一道口子。
喘息之余,他看清眼前。
少年惯用的枪的确被械,可他扬了扬不知从哪来拿出来用作防身的小刀,手心同样也是长长一道血痕。
就为了挣脱束缚。
也不说不上到底是谁的血迹,或是混在一起。
就算黑泽阵不想让太宰治死,但这不是他妥协的原因。
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低头。
再说,从刚开始,太宰治说的话他一句听不懂。
又死又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别扯了。
他锐利且直白,像个胜券在握的选手,输赢本就听他的。
黑泽阵眼睛眯起一道弧度,笑容诡异着,但满肚子坏水。
他冷笑道:“太宰治。”
“你有病。”
第44章 见面第七天
在不知道余光第多少次看见人接水泡咖啡回来再倒掉的行为后,雪莉终于默默发问:
“你身上长草了?”
太宰治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沉重叹气。
苦大仇深的,活像遇上大事。
他们身边的研究员离之甚远,因为没有权限,本以为年纪尚小就展现出优秀能力的雪莉已是鹤立鸡群,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名为太宰治的青年,仅加入研究所半月余,就得到了高级顾问的职位。
太宰治不说话,眼看又要起身接水,雪莉忍不住吐槽:“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太宰治比她年长不少,本以为又会是像组织那群人一样,但展现出来的才能与风趣丝毫不同,格格不入。
挺不一般的神人。
雪莉由衷欣赏青年才华的同时,又对青年表现的性格秉性难以苟同。
果不其然,还是有代沟。
大人的事,她少懂。
太宰治姿势散漫地躺靠在椅子上,悠悠道:“我前几天,喂了只野猫。”
“可漂亮了,全身白色的,结果刚喂完猫条。”他拖着长长的腔调:“就给我挠了好大一个伤口。”
“啊——”太宰治轻哼道:“我难过啊。”
提起那名字,雪莉眼底不自觉卡顿一下:“你不是Gin养的小白脸吗。”
“他伤你做什么。”
“还是说。”早熟的少女平平淡淡道:“你们有一丝不为人知的爱好。”
太宰治骤然坐直,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阿阵。”
“不对。”太宰治不可置信:“我怎么成小白脸了。”
雪莉抿了一口咖啡,慢道:“这不是什么隐秘话题。”
毕竟,Gin可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人引荐到组织里。
更何况,她听说,在太宰治来之前,黑泽阵足足把人关了一个月。
不抗拒,也没反抗。
以她了解的双商都高的太宰治,不是有目的,就是有目的。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对黑泽阵一见钟情。
雪莉深感奇妙。
太宰治在凳子上躺尸没一会,门口来一生面孔。
“太宰治。”
“Gin大人找你。”
*
距离那天夜晚又是好几天,太宰治插着兜全程沉默往前走,树荫遮过,一辆车停在门口。
不是保时捷,一个全新的车牌号,车里坐了好几个黑色大衣的人,他抬眼,黑泽阵似乎被谈话声吵得有点烦,手里掂量着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眉目间冷得瘆人,让人不禁觉得少年的想法是想把打火机换成致命的刀器。
太宰治打开后车门,对着靠外的人笑笑:“不好意思,能否让出一个座位,我找我上司。”
眼角上扬,笑容也和和气气的。
那人嗤一声:“真不愧是Gin大人的部下,干什么都随心所欲,有人罩着真好啊。”
“可不,话说回来,Gin大人也该到升职时间,到时候我们这群老家伙怕不是要速速让位。”
满车人开始笑。
鸡蛋里挑骨头。
一句话全是刺。
虽然有威胁是一致对外,但组织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平和,各部门各分其职,领班不同,反倒内部纷争严重。
那位先生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故意而为之。
各部门相互牵制,才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现象。
就算按功绩划分,黑泽阵的年纪也属实小,一个小鬼头天天对这些资历老的家伙吆五喝六,怎么可能甘心。
今天黑泽阵本来不想来,但是朗姆对他上次的行为显然耿耿于怀,偏要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明知是圈套,又不得不来。
黑泽阵对周围环境视若无睹,全程一句话没说,靠在车窗旁,摸不到情绪。
一件风衣搭在了他的身上,有着余温与咖啡香气,苦苦的,不是很甜。
遮住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没挪开眼睛,太宰治食指在他额头上虚探,说:“受伤了。”
太宰治手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也不知道上午到底喝了多少杯,但至少要比车里这群老家伙的烟鬼味强上不止百倍。
黑泽阵难得没立刻拍开太宰治的手,当然也没有回答他,目视前方,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会用枪吗?”
他声音不重不轻,但是车里的人都足以听到的音量。
太宰治讶异,摇头道:“我不会。”
“我只是一个文职人员。”他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充满歉意,“有关武力的事,我都不擅长。”
*
任务地点是一个海边,车上的人零零散散走下来,太宰治也没听,他把目光放在黑泽阵身上,视线在人明显不自然的手肘处停留。
这算是行动队中的老大。
他吩咐了什么,但黑泽阵拒绝了。
黑泽阵扬了扬胳膊,好似在说“这上面被枪孔穿透,就算我有能力,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那人又指了指太宰治。
黑泽阵表现得比他还莫名其妙:“组织难道都沦落到要研究员出马下水了?”
理由还真无法叫人多说,行动队老大紧皱眉头,但也想着毕竟他们隶属于朗姆,黑泽阵不可能敢对他们动手。
没过一会,潜艇从海边浮出,行动队的人依次上船。
“Gin,你可要把握这次的任务机会,再出错,boss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有人虚情假意,满目嘲讽。
潜艇下水,滴滴几声,是检测出爆炸地点需要支援的动静,不过,黑泽阵倏地夺走交给太宰治的通讯器——行动队认为普通的研究员更好拿捏。
通讯器在空中狠狠扬出一道痕迹,噗通,瞬间入海。
一切发生时间不过几秒,黑泽阵勾着唇,冲他笑:“通讯器呢?”
全程,太宰治都表现得很平静,他也不难看出黑泽阵对他的配合很满意,这是昭然若揭的利用。
挺张扬的,也挺明显的,也有点有恃无恐。
太宰治莫名有点心痒痒的,他忍住想要拨弄少年垂在耳边发丝的念头,无辜顺应:“不知道。”
他这个唯一的当事人说:“我没看见啊。”
夜晚,在保时捷上,黑泽阵不时拨弄手机,眼底的幸灾乐祸都冒出来了。
boss对于行动队的失职十分生气,行动队实在没想到他真敢动手,又因无故使唤他没有报备的原因,咬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等少年的兴奋劲过去,太宰治才悠悠开口:“如何。”
“高兴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扫黑泽阵的胳膊,谁能想,就为了报复,黑泽阵甚至能无情对自己开两枪。
敦做不出来,芥川只会另寻他路。
太宰治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的习惯,他在这方面,其实挺宽容的,但是面对满是少年气的黑泽阵,他总是不禁再多放任一些。
年龄这么小,肆无忌惮点,又怎么了。
风吹得冷冷的,树叶掉得哗啦哗啦的,黑泽阵恶狠狠地,语气恨恨地,眉眼微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光彩夺目。
他一字一顿:“从小到大,惹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太宰治不禁哑声。
也没什么,黑泽阵难得笑起来,他不忍打扰。
黑泽阵视线低垂,满意看到伏特加传来的好消息,才堪堪把手机放下。
他一转头,太宰治侧身靠在车座,笑意盈盈看他。
与上车相比,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太宰治未曾移开过视线。
外面的灯光零碎地映照进窗中,映得这位棕发青年眉目更加精致,黑暮外,鸢色双眸似捻斑斓,若有星光流转,日升月落。
他满意太宰治的临场反应,他也满意太宰治一如既往的履行承诺。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太宰治曾在某一天,这样对他说。
语气又轻、又柔软。
“你想要,把命都给你。”
黑泽阵伸出右手,手掌若有若无地擦过太宰治的锁骨——他以为是检查放置在他衣领上的窃听器。
忽然地,黑泽阵出声道:“我今天过生日。”
太宰治处事不惊,此时却瞪大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愣在原位。
黑泽阵缓缓重复道:“十八岁的生日。”
生日怎么过,黑泽阵不知道,他一次都没过过,不过他看着太宰治忽然起身,推开车门。
语气焦急:“你等我一下。”
大晚上的,行人没几个,开门的店更是所剩无几,最重要的是,距离零点,不到一个小时。
黑泽阵支着下巴,没等一会,先被花香扑了满身。
很大一捧玫瑰。
但也不完全,仔细看,里面夹着桔梗、杨菊……
太宰治气喘吁吁:“我知道送玫瑰有点俗,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
都别说挑花的种类,这一捧玫瑰都是太宰治急匆匆从一个推车往家走的卖摆件大爷那里叫来的。
那大爷有点被吓到,以为是抢劫,但回头一看也是个年轻人。
太宰治少有窘迫:“您的花卖吗?”
大爷不是卖花的,他卖各种零散器具,容器里有几支演示花。
见这年轻人着急忙慌,一看就有急事,他爽朗笑了笑:“怎么大晚上买花啊。”
“害。”太宰治也被自己弄笑了,但他认真道:“想给恋人送花,结果忘买了。”
只字不提是自己突然得到消息。
黑泽阵看他几眼,慢慢把花接过来。
又见太宰治从身后拿出一个礼品袋子。
袋子倒是挺大,里面是个三寸的小蛋糕。
草莓的,夹层奶油的,看起来有点硬,好似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太宰治也不过生日,但他按照流程:“过生日,总归要吃蛋糕。”
挺晚了,也不知道是从那里买的。
但估计是尽最大努力。
此时,距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
黑泽阵看他先把小蛋糕放在扶手箱上,从袋子里翻出蜡烛袋。
一根、一根、也不知道扯了几根。
在太宰治想要有所动作时,黑泽阵开口:“你要放几根蜡烛。”
太宰治:“呃……”
黑泽阵:“放十八根?”
太宰治:“当然不……”
太宰治从来没这样失态,整个人不知道在急什么,比他还本人还紧张,黑泽阵把花放下 靠过来,拿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中间。
他常年抽烟的,熟稔打开打火机,自在又散漫,蜡烛即刻点燃,火光微弱燃起,但很亮。
不就这个意思。
他作势要吹,太宰治却眼疾手快地掩住蜡烛。
黑泽阵:“?”
太宰治终于平缓气息:“过生日,要许愿。”
黑泽阵嗤笑:“我没有愿望。”
可太宰治这个明显不信命的人此刻异常固执。
他劝道:“许一个吧。”
“很准的。”
半晌,黑泽阵闭了闭眼,将蜡烛吹灭。
“祝阿阵生日快乐。”
临了,又补充。
“十八岁快乐。”
在十八岁这天,黑泽阵第一次过生日,有人陪着,有人给他买花,有人祝他生日快乐。
时间来到整点,刚刚到了第二天。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太宰治这才长长吁一口气,黑泽阵抬眸看他。
“阿阵也太考验我了,总要给我些准备时间呀。”
忽如其来的,黑泽阵打断他的话。
“我今天成年了。”
太宰治顿了一瞬,看着那双绿眼睛离他的鼻尖越来越近。
“能做一些原来不能做的事。”
黑泽阵慢慢倾身,话语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宰治,这能让他看清对方的全部表情。
面对这张脸,太宰治总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晃神,眼底是由光线映出来的潮热湿气。
黑泽阵有些蛊惑的意味,勾着他往其他方面想。
“想得到我吗。”
黑泽阵在对他笑,这次没有恶意,没有抵触,只是单纯的笑,像是小孩子遇到最最喜爱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
太宰治罕见地没吭声,嘴唇被人慢慢厮磨。
他听见黑泽阵慢慢说。
“别喜欢他了。
“喜欢我。”
这是他刚刚许的生日愿望。
太宰治言。
很准。
第45章 见面第八天
那天晚上,太宰治失而复得,再次拥抱他原本拥有的宝藏。
夜色无尽稀薄,无论是房间中的灯还是外界的光亮都被无限拉长。
静默的环境中,触觉变得格外敏锐,太宰治胸前心脏处被人静静摩挲。
少年的指尖总是凉凉的
来回勾勒着一处痕迹。
他听见黑泽阵声音低低地,在暗堂堂的屋内有着更加让人说不明的味道。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伤口。”
心脏旁边,是一个很深的弹孔痕迹,不仅是提醒着当年的疼痛,也彰显着一切改变都是从那天开始。
太宰治怕疼,但他时常在回忆中体会那种感觉。
他先应了一声,真的陷入思考,不过没过太久,他宛若撒娇一般额头抵在黑泽阵的颈窝中:“不记得了。”
黑泽阵“哈?”一声,有些不满。
于是太宰治顺着他的眼睛、鼻尖、嘴唇、下巴……一寸寸吻下去。
他蹭蹭黑泽阵的发丝。
语气安抚、示弱道:“真的不记得啦。”
不记得,也不重要了。
有些疼痛,早在时间镌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太宰治睡得格外沉。
他真的太累了,自死而复生后再度醒来后,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睡眠质量极差。
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的滋味并不舒服,即使有药物加成,他每日睡着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小时。
他似乎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就像和武侦社请假一样,他只是、只是请了一场好长的假。
去简单的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可他要承认,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想疯了,念疯了。
每日与黑泽阵见面的感觉其实非常难受,因为他总能在和黑泽阵相处的每分每秒里,不自觉地寻找他恋人的影子。
是一个人。
但是一个崭新的,生活轨迹从来没有他参与的黑泽阵。
所以他现在自私的插手,自私的干预,这样是不对的。
在梦里,太宰治总能再度梦见黑泽阵死亡的那天。
每当再度见到那个场景,他觉得整个心都揪起来了,他好像被流浪猫抓了个彻底,那只伤人的小猫亮出尖尖的爪子,可是仅仅是扒在他裤腿上,往上爬,嚎叫着,不想让他离开一点。
太宰治觉得心中苦涩,默念着黑泽阵三个字。
但他从来没有从他的梦里出现过。
一次都没有。
如他离开时一样决绝。
怎么能、这么狠心。
……
他是被人轻轻晃醒的,睁眼时,银发少年紧皱眉头,眼底下是几丝差点一闪而过未被发现的担忧。
太宰治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枕在后者的手掌上。
他若无其事:“早上好呀~”
“阿阵。”
黑泽阵莫名看他一会,忽然俯下身,嘴唇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太宰治惊讶,有些恍若隔世:“哎,这是昨晚的余温吗。”
他打趣着。
不过黑泽阵没理他这茬,缓缓把手抽离:“你刚才挺难受的。”
临起身,又揉了揉他的耳垂。
很温柔、很容易让人依赖的黑泽阵。
太宰治这回是真想躺尸了。
他承认,刚满十八的年轻人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人浮想联翩。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余光看见黑泽阵在换衣服,毫不避讳。
还未到肌肉明显的时候,薄肌,裸露在外的胳膊、大腿延伸出纤长的曲线,手臂只要轻轻用力就崩起爆筋的血管。
不过身上多许多本不该有的痕迹。
可能是咬的,又或者是牙齿碰撞导致。
反正挺明显的。
太宰治莫名想咳嗽几声。
他真浮想联翩。
年轻确实好。
换好衣服,黑泽阵第一次主动征求他的意见:“想出门吗?”
太宰治本来没注意,余光一瞥墙上时钟,居然已至下午。
这一觉睡得。
太宰治:“完了。”
黑泽阵:“?”
太宰治:“上班迟到了。”
“上班迟到了啊!”太宰治比他反应剧烈:“阿阵你居然不着急?”
都说了,黑泽阵对组织具有极强的忠诚度,但可不是愚忠。
黑泽阵轻哼一声,不屑道:“他们离开我又不能死,我闲得没事去加班?”
“那我。”太宰治指了指自己,“我还没请假。”
黑泽阵更不屑了。
他嗤笑一声,把柜子里的衣服扔到床上:“你归我管。”
“别人敢说什么。”
哎呀,这可真是。
太宰治软绵绵地、把他的少年搂住,话也飘飘地:“我不想努力了,能不能当你的小白脸。”
但是太宰治被掀开了。
黑泽阵什么都能放松底线,但是唯有一点,他声音冰冰冷冷:“洗完澡、再碰我。”
好好。
太宰治认真听话,才没有反驳。
*
也是拖这次误打误撞的福,太宰治天天跟着自己十八岁小恋人混,人好像都年轻回去了。
年少的黑泽阵,新奇的体验。
十八岁,太美好的年龄,是与世界打交道的一个新节点,有着旷野一样的自由,润浸时间的所有喧嚣,黑泽阵与一有机会就软榻在一边的太宰治不同,刀锋一般锐利,如风一样难以捕捉。
但,更加好胜。
在察觉到太宰治有些让着的行为后,黑泽阵竟然又把他拉回去,就是要比出个输赢。
说是年轻,又对现在年轻人中流行的事情兴致缺缺。
太宰治归结于组织对他的影响太深。
于是,好几天,下班后,太宰治拉着人去看电影,黑泽阵当然不觉得大屏幕上几个人演来演去有什么好看。
但是太宰治想看,他也没作抗拒。
时间任选,风格任选。
时而文艺片、时而爱情片、时而恐怖片。
要说太宰治这人性子冷淡得很,却总喜欢往人堆里扎,哪热闹就去哪。
有一天,黑泽阵被太宰治牵到咖啡馆。
表面普通,平平无奇,谁能想到是个女仆咖啡馆。
他没想到、太宰治也没想到。
结果当然是十分丢人地离开——黑泽阵如此认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干这么丢人的事!
那天,太宰治哄了好久。
连哄带逗,说了一万句好话才把人劝回来。
黑泽阵当时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你以后再敢——”
“不敢了不敢了。”太宰治亲着他的眉眼,吻着他的喉咙,整个人像蜜一样甜:“我知道错啦~”
没有人会抗拒这样的太宰治。
在十八岁的那年,黑泽阵第一次尝试到生活的不同。
原来,活着也许并不很困难。
*
这天,是组织所属研究所特殊的一天。
他们所有人都为一个新的研究品感到振奋。
——一个能让人永驻青春、永远保持身体细胞如十八岁一样运转的、真正的长生药。
这是一个惊人的研究成果,所有研究机器都已检测完毕,只剩交由上去。
那天,经手人本应该是雪莉,这位年轻的、拥有极高智商的少女。
但在她准备离开实验室,上组织车的时候,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叫住。
太宰治依旧风度翩翩,也是药物研究的重要角色之一。
他察觉到了少女眸底闪过的几丝恐惧,笑了笑:“我来吧。”
雪莉万分震惊:“你……”
其实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无论药物起效与否,在它诞生那刻,有些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死亡。
那位疑心十足的首领,不,放在任何一位首领上,他们都不会准许有造出长生药的才能英俊有任何离开视线的可能性。
放在哪来都是威胁。
只要死亡可以达成。
雪莉本是不想松手的,但她想起在组织另一个角落的姐姐,就这样死去,姐姐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组织中生存吗。
所以,当看见相处依旧的棕发青年拎着箱子离去的身影时,她泪流满面,满心歉意。
坐上车时,车上有许多个组织的职业杀手,太宰治内心却异常平静。
他想,终于到了这天吗。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与他原本的世界两线平行,类似于系统的世界中枢不停远转,在他执意赴死之时,无意让他掉落这个世界。
但,有时限。
在一天天过去的日子中,太宰治愈感力不从心,他本来就要死的,死了,就能回去了。
他不舍,因为黑泽阵。
狠心,也因为黑泽阵。
黑泽阵到底是琴酒吗。
太宰治不只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们是一个人,一个灵魂,可没有与太宰治相知相识记忆的黑泽阵,那还是琴酒吗。
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甘心。
太宰治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如此贪心,他想要的,只有那个有着全部记忆的黑泽阵,是报复也好,得意洋洋也罢,在他面前再次出现。
他贪恋着那样的温度,却也不舍少年时的黑泽阵。
太宰治干预很多,他不希望少年时的黑泽阵受伤,不希望他天天苦大仇深的,也不希望他在如此风华正茂的年纪与黑心眼的大人们勾心斗角。
他满心算计,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黑泽阵开始。
为他铺平了将来的所有路。
快快成为强大的、无视一物的Top killer吧。
太宰治希望他的少年能够再无忧无虑、过得肆意一些。
刺啦——
车轮因极速刹车停下,发出猛地一声巨响。
车里的所有人都不由得跟着晃了一下。
那一刻,太宰治的心脏骤停。
他看见,本应该被他计划着支出去、应该在出差路上的黑泽阵竟然出现在了对面。
一辆性能极好的越野车就停在路中间,拦住他们的去路。
“Gin。”
有人不解,叫出了他的代号。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冰冷的黑泽阵,沉沉的,整个人都全部掉在阴影里。
黑泽阵扔来了一个东西,驾驶室顺其接住。
银发少年的目光这才缓缓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绿眼对鸢眸。
一个一点情绪都没有,一个尚在发愣。
“奉朗姆的手令,人由我带离,你们可以撤了。”
*
从一个车的后座换到另一个车的副驾驶位,太宰治这才反应过来,但看着组织那群人还没走,把话又咽回去。
可黑泽阵毫不犹豫,踩下油门,飞速起步。
“药呢。”
太宰治拎出箱子:“……这里。”
然后,他看着这个极为珍贵的、组织boss急需的药被粗鲁的扔到了后备箱。
黑泽阵不爽的“啧”一声:“狗东西。”
太宰治:“……?”
黑泽阵骂的当然不是太宰治,更不可能是那位先生,交付药物自然不用多说,但这本来与太宰治毫无关系,他也有能力将人无形“处置”,再将其改头换面。
一切的原因,都来自朗姆的多次提醒。
他太会耳旁风。
只要看到黑泽阵吃瘪,他就高兴不已。
汽车极速运行,要不了多久那群老家伙就会发现那份造假的手书。
黑泽阵冷静吩咐:“九点,码头准时开,我们开到那里。”
这和想象的一点不一样。
太宰治根本无法解释今天之举本就是故意而为,也更加无法相信,黑泽阵竟然会回头找他。
无论什么年纪的黑泽阵,对隶属组织的忠诚性无可撼动,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
他被扔了把抢,突击枪。
后面追的车飞快,是刚才那辆车,叫喊着“Gin”等字眼。
人人持枪,开得极快,但毕竟跟不上本就为越野准备的性能车,但黑泽阵不明笑了笑,竟欲降低车速。
太宰治感受到了什么。
或者以他时常极速转动飞快的大脑,他已计算出结果。
黑泽阵沉声道:“弯腰。”
这都是下意识的,车窗打开,太宰治迅速瞄准后面开了几枪,枪极有准度,几个人胸前顿时开出血花。
而后,同时,黑泽阵猛地踩住刹车,太宰治瞬间弯腰,两辆车几乎同速,并驾齐驱。
呜——
轮胎发出激烈的摩擦声。
他们所在的越野车猛地向那车侧身撞过去。
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钢铁金属的尖锐碰撞声音刺穿耳膜,侧玻璃瞬间被炸个粉碎,窸窸窣窣的,掉落下来,车体的碎片随之飞溅。
组织的人怒骂:“Gin,你是不是疯了!”
“你敢背叛组织!”
但没骂太久,因为那辆车渐渐失控,有一个轮胎报废,眼看侧翻出去。
黑泽阵一言不发,只是迅速踩下油门。
下一秒,火光猛地从后面燃起,混合破空的爆炸声,浓烟扑鼻。
他没有任何解释,正如,他没向太宰治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宁可背上背叛的名号,也固执地带他走一般。
他们没开太久,这里离码头本就很近。
黑泽阵把准备好的一切东西都塞到太宰治手中,跟着他走进船中。
船,马上启动。
有些明朗的,以前不明的东西此刻彰显得清清楚楚。
太宰治注视着眼前人:“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即便刚才发生如此激烈的事件,黑泽阵却如毫不在乎一样。
“不然。”
他反问:“让你去死?”
黑泽阵太懂那位先生的秉性。
这还不够说明心思吗。
太宰治低头,指尖微颤,试图压住不停摇晃的内心。
很久,他开口。
“阿阵——”
“我其实——”
可所有想要解释的话都被黑泽阵忽如其来的吻打断。
太宰治听见黑泽阵说。
“我喜欢你。”
承认得明明白白。
如此轻易。
太宰治曾经探寻过多少次夜晚也未能得到的回答此刻就这样简单的出现。
是黑泽阵。
是他的阿阵啊。
即便是没有记忆,但依然不可避免地为他袒露所有真心的黑泽阵。
从头到尾,都是他。
可太宰治苍白如纸,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疼痛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的指甲刺入掌心,鲜血渗透。
他几经张口,催促自己。
快点,快去解释。
他如此匆忙、如此慌张,终于捋好思绪,正要开口,轮船发出嗡的一声。
即将启动。
“等我去找你。”
少年留下这样一句话,轻到在他的耳边仅停留一秒,太宰治有所感应,心里一跳,猛地伸手去抓。
但他扑了个空。
就像当成扑向织田作时一样,他未能抓住离去的人。
世界线已经检测到异常,在太宰治想要有所举动时,强行禁锢住他的身体。
本该也是今天,他要离开。
但他现在后悔了。
“别走!”
太宰治用尽全力去喊。
可回答他的,只有黑泽阵决绝跳到岸边的身影。
他摆着手,嘴唇描绘。
“等我来找你。”
不会,这不可能了。
没人会比他更懂组织对待叛徒的处置。
黑泽阵没背叛那位先生,他只不过是放走了一个无关轻重的人,接着,回去接受属于自己的惩罚而已。
所以。
他深深回头看来了一眼。
黑泽阵罕见地如此宽容,无奈叹气。
别哭得那么难看啊。
第46章 一切重新开始
黑泽阵当天独自驾车回去。
回到基地时,黑泽阵把研制的药箱交付上去,然后,整个大厅的杀手齐齐端枪指他。
黑泽阵表情毫无变化,内心也并无波澜。
那位能轻易掌管人性命的先生坐在椅子上,喜怒无常,端详许久,道:“Gin,也会被可笑的爱情冲昏头脑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带来些许沙沙的声音。
要说爱,远远达不到,喜欢,却也说不上,黑泽阵是他手下最年轻、也最优秀的杀手,乌莲丸耶漠然注视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
太宰治是非常幸运的,在一个非常特别的时期吸引到少年的注意,要说被满腔的爱情迷昏了神智,那就更不可能,是不过是一瞬间的晃神,一瞬间的失控,在某些相处的时间,心跳漏停了两拍。
非常的、巧妙。
黑泽阵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分决定,他也情愿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买单。
但他对组织绝对忠诚,于是他转身回头,面对必死的局面。
于是,黑泽阵说:“先生,我来领罚。”
组织对待叛徒的方式比起港.黑只多不少,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人会在连续七日的受罚后关进满面曝光的房间,进行心理催眠。
心理医生问他:“黑泽阵,你背叛组织了吗。”
这时,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每一分呼吸都有着撕裂的疼痛,四肢躯干时时如刀刃片片割下,他连最基本的直立都做不到。
没日没夜的天昏地暗模糊了他的大多意识,当心理医生以为他马上要死去时,却听少年的微弱声音。
“没有。”
“那你可曾因为他人放弃过组织?”
“没有。”
“好,最后一个问题。”
“为了恋人与组织敌对,你后悔吗。”
恋人……
疼痛如海潮般一波波袭来,面前的所有画面黑白彩色不停切换。
模糊的青年身影总是在笑,但他一次都不是为他,黑泽阵心知肚明,那眼底,是从来都化不开愁容,于他,怀念别人。
或许和他很像。
或许他们有某些相似之处。
太宰治总是不自觉地望着他慌神。
可是太宰治一次都没解释过。
也许,在分别时,太宰治想要把真相说给他听。
但他已经不想听了。
他们从来没有说是过对方的恋人。
他连太宰治到底喜没喜欢他也不知道。
但是,后悔吗。
黑泽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是恋人……也……不后悔。”
喉咙早就被割伤,皮都被蹭掉,一块一块的,血肉模糊。
所以他说的断断续续。
“我认错,是因为辜负先生的期望。”
“我没有背叛组织。”
错了,认罚。
但不改。
再来多少次,都不改。
少年时的黑泽阵对自己心狠极了,他也固执极了。
因此,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最后一天,黑泽阵久违地看到阳光,他已经连动都动不了,而且,全身也被绑着酷刑用的锁链。
那位先生在弥留之际,表现出来的,终是心软。
黑泽阵感受到指尖被注射了药物,那种药物能在短短几分钟年内迅速捣毁人的全身细胞。
安乐死。
他默默想。
他人缘也不太好,听到他即将死亡的讯息,组织大多数人要拍手称快。
他的身体经过折磨,极具消瘦,喘息都是一种奢侈。
意识渐渐模糊,世界仿佛旋转起来。
在最后时刻。
他什么都没想。
算了。
就这样吧。
黑泽阵的坟墓被葬在一片空地上,因为那位先生在得知他的死讯后,先是痛苦地表现出来,而后,又是无力般,说:还是把他留在我身边吧。
在组织的一片专用空地上。
没有花,没有撑伞来悼念的人,只是墓碑上写上他短短几笔的名字。
非常草率的,结束了。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太宰治其实就静坐在黑泽阵的墓旁边。
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这次,真的买不到花。
不能说是以鬼魂的形式存在,世界线收回了他的身体,却在感受到太宰治异常抗拒决绝的反应中,暂留了他的意识。
黑泽阵转身离开时,太宰治其实就跟了上去。
但是黑泽阵听不见他的阻拦,也看不见他的身体。
太宰治说了无数次别去。
他恳求着、他祈求着、他急到崩溃一般寻找解决方法。
不过,无果。
黑泽阵受罚时,太宰治其实陪在他左右。
脱离身体的意识明明不能呼吸,没有感觉,可太宰治痛到发疯,每一处在黑泽阵身上留下的伤口,都好像以十倍的疼痛偿还给他。
痛他所痛,感其所感。
刺眼的血液在他的胃中不断翻腾,像是沸腾的岩浆,带来难以忍受的灼热感。
他忍不住的咳嗽、呕吐,但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
少年太过坚强,白天咬着牙连一点求饶声都没有,但是被折磨至昏迷时,他也曾喃喃自语。
是晚上,太宰治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
他念的是:“太宰……治。”
“……我恨你。”
黑泽阵总是那样骄傲自满,他一定要说,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可现在,到底孰是孰非。
太宰治很想抱他,但他做不到。
于是他求着:“你恨我,你就应该好好活下去。”
“我还没和你解释。”
“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从来都是你。”
“只有你。”
可少年哪里听得见。
黑泽阵一遍遍说着恨他。
太宰治一句句的哀告。
“求你了。”
瞳孔被逼得通红。
在最后那天,他看着黑泽阵缓缓合眼,渐渐失去生息。
再也不会有人耀武扬威地仰着脑袋,心气比天还高地叫他名字。
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瞪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愤愤地揪着他的领口,让他喜欢他。
最后的时刻,太宰治筋疲力竭,从来没这样累过,浑身连同心脏,一抽一抽的,痛极了。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黑泽阵的死亡。
一次,仅是听闻。
第二次,亲身经历。
他埋怨自己的无能,埋怨自己的胆小,后悔一意孤行地介入黑泽阵的生活。
没人会比他了解痛失所爱的滋味。
而这次,是他一手促成。
芥川曾经劝诫:“太宰先生,如果您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
可太宰治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喉咙是干涩的,鼻腔是干涩的,眼眶是干涩的,他宛若黄土上最细微的一颗沙子,干涩得无处可逃。
嗡——
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又倏地被什么扰动起来。
在感受到身体的掌握权渐渐回归后——
倏地,太宰治猛地攥住四周碎掉的玻璃片,往喉咙狠狠扎下去。
啪。
但他没能成功。
有一种强硬的无形力量将玻璃碎片瞬间粉碎。
与当时扼住他想要阻拦黑泽阵时的感觉一样。
仿佛有个声音在暗暗讥笑。
放弃吧。
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太宰治默然站在原地,渐渐地,仿佛想通什么一样缓缓抬头。
“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呢?”
当全部拆开绷带的太宰治一言不发时,看着要比在港.黑更加令人可怖。
他的神色平静,痛苦之色渐渐消失不见,转而透着难以掩饰的麻木,冷淡的眉宇间除去冷漠,还有几丝难以察觉的癫狂。
“如果刚开始就没可能。”
“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我身边。”
最简单的问题,横在太宰治与黑泽阵中的最大问题就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完全平行,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但在世界初始,在察觉到太宰治濒临死亡的意志时,世界线开始紊乱,因此,出现了在太宰治世界出现的黑泽阵。
因此,最高级指令为——保护太宰治。
在琴酒果断结束生命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永远结束了。
本来就是错误,本来就是意外,何来更多可能。
但是,让世界线都没能反应过来,可能款连太宰治都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随人而去,随着琴酒的死亡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于是,两个世界线再度相交。
一个没有记忆的,在原本生活轨迹的黑泽阵。
不属于太宰治,却又因太宰治爱他,因此对太宰治动心的黑泽阵。
这不是很难想的问题。
浑身上下依旧剧烈疼痛,来源于失去爱人的应激反应,可太宰治面色不显,再平静不过的思考着。
短短时间,他计算了很多东西。
得到了许多结果。
驳斥,再度计算。
每一条单独的世界线都是独自运转,都在彰显着绝不可能。
再驳斥,再计算。
……
直至最佳选择。
如果原本的世界线不顺他意,那边干脆全部推翻,重新打造一个只听他运转的世界。
天地之间,最后一抹斜阳彻底消失,朦朦胧胧,似有什么出现。
在几度经历爱人离世后,太宰治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全部情绪。
非常冲动,非常疯狂。
比在那之前的任何一个太宰治都不一样。
而后,波光粼粼间。
有一本书缓缓出现在黑暗中。
被人轻易掌控着,握到手里。
所有的碎片开始重新修复,日升月落,海陆变迁,时间线再度开始运转。
织田作、芥川、敦……
熟知的所有人都渐渐从书中出现、消失,再度出现。
太宰治的神情再没有过如此专注而坚定,他看着在机械电磁中缓缓闪现的青年身影,眨眼之时,似乎歪头挑衅地冲他笑。
他不禁将手贴在青年的脸颊上,俯身,吻了下去。
再也没关系了。
也不要再担心害怕了。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47章 琴酒有些莫名
今天是琴酒跳槽来港.黑工作的第三十天。
整一个月。
至于为什么跳槽,这其实不用太多解释。
就像工作在外的每一个社畜,如果上司很仁慈,工作环境好,尤其薪资高休息日多,不会有人想跳槽的。
他当时面试了好几家公司——介于他原本工作的特殊性,他没投太多简历。
每一家都已“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人已经招满了。”拒绝他的下一步面试。
人招满了还发什么招聘。
闲得没事。
就这样像个无业游民混荡好几天后,有个热情的邻居给他推荐了现在的工作地方——港.黑。
据说原身也是个黑白通吃的庞大公司,不过继后来首领上位后,渐渐变成了类似猎头的皮包公司。
至少那位邻居是这样介绍的。
抱着能站着绝不歇着的劳动原则,琴酒当日前去面试,面试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倒不是他吹嘘,但他怎么能有朝一日混到没收入没工作的闲人呢。
正当琴酒要与对方签合同时,对方正巧开出薪资待遇。
……?
……?!
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500w日币一个月的内部审计工作,甚至至少底薪,不包括奖金提成。
这难道根本就不是皮包公司,或许是私下进行某种不为人知活动的黑暗工作,难不成进到里面就会割腰割肾的人体交易,又或者是明面上正常但暗地里为其他工作洗白……
等等诸如此类的可能性使琴酒非常起疑。
结果对方也楞了楞,突然改变神色:“说错了先生。”
他歉意地笑笑:“是10w日币一个月。”
这还算靠点谱。
反正琴酒也没想多待,等找到更好的工作再辞吧。
于是,他在合同上签下大名。
真正来公司报道那天,这栋豪华装潢的大楼差点没闪瞎他的眼,通体碧绿碧绿的,奇葩二字都难以形容。
琴酒诽谤,不知是哪位人才设计。
内部审计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清闲,这里需要特殊提醒,他刚开始来应聘的根本就不是审计工作,那招聘单上明明写的海外巡逻。
倒也不算上当受骗,不过应聘的HR倒是笑意满满:“这和平年代,哪里需要特殊的武力人员。”
倒也是。
于是,琴酒就开始了上一天歇七天的日子,轻松到入职好些时日,他连同部门的人脸都没记全。
倒是有一个,简称他为方块脸吧。
工位离他很近,也是个闲散人员,没事就爱和他聊天。
什么现在公司的CEO其实是个老头,又什么上一任的董事长其实与茶水间的某个员工有一腿的事迹,种种,都是从他这得来的。
这天,琴酒刚打完卡坐下,方块脸急急凑过来:“相亲怎么样了,对方男的女的,好看不。”
第一,他可没相亲。
第二,在一个月的认识下,琴酒终于明白方块脸人缘差的原因。
就是个听风是雨、颠倒是非、爱八卦的货。
尤其嘴还没个把门的,新来的审计人员昨天去和市长女儿相亲的假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部门。
他连横滨的市长都不认识。
还市长女儿。
哪个傻缺能信。
琴酒面无表情道:“你今天按时打卡了吗?”
实时定位的。
算到工资里的。
方块脸先是一愣,急匆匆带着手机跑出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过打卡时间一分钟。
“啊!要命!”
他痛快哀嚎。
今天有高层开会,他们部门的部长短暂离开,琴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电脑键盘,不是他偷懒,这工作实在闲得要命,就连下发的表格一个月最多一个,生怕他累着似的。
没一会,他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周围有几个同事兴奋讨论。
“哎,你听没听说今天有总公司的大老板下来巡查工作。”
“听说了啊,但这跟我们发生什么关系,又不能给我涨工资。”
“不会不会,你知不知道……”
那人特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耳力极好的琴酒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老板最近在寻找秘书的合适人选,就从我们几个分公司里挑,要是谁幸运,可不就是一步登天。”
大老板的贴身秘书,工资的确比他们这些职员的工资高得多。
琴酒没有听别人悄悄话的爱好,他倒完水,准备离开。
刚推开门,忽然听到楼梯间响起一阵嘈杂的阿谀奉承声。
挺多的,估计是一群人。
琴酒无意识抬头,簇拥的人群中,位处中间的青年格格不入,主要是身高挺高的,在一群年迈的老头中,更显年轻。
西装革履,外披大衣,领带系得松松垮垮,脖颈缠着绷带,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人,眉间含笑。
琴酒本想转身就走,却见那个年轻人指了指他,笑得温温柔柔。
“不必了。”
这是对那群人说的。
“就他吧,做我秘书。”
不知姓名的年轻人勾了勾唇角,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视线望过来,直直落在琴酒身上。
“我看他——”
尾音被拖得好长,但胜在干净透彻,似乎带着一点被水汽润过的微哑低音,缓缓飘来。
“挺符合我审美的。”
第48章 琴酒确定
总之,琴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大老板的秘书。
贴身的那种。
生平第一次干,满身不自在。
他常常接触军火、不算频繁但大都隐没在一线,给地下组织做过事,也混迹在危险地带……如果之前有任何一个人和他说会有一天要当秘书,他百分百嗤之以鼻。
结果,可真是令人发指。
上车时,琴酒久违地又坐上了劳斯莱斯。
以前,他对豪车不屑一顾。
但事实上,他原本的几辆豪车全被抵押,最得意的那台保时捷也没机会留下。
大老板坐在他对面的真皮座椅上,双腿交叠,领带轻轻垂落,一手搭在膝盖上。
是个挺温文尔雅的男人,身姿颀长,眼神干净,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犹如春风万里。
不是传言中的年迈老人,也无法联想出这样的人竟然掌管着一家庞大企业。
他看起来像是喜欢泡在图书馆里的学者或是游走在宴会中的上流人士。
言谈举止相当得体,上车时,特意掠过司机帮琴酒打开车门,手掌按在车门边缘。
甚至连他身高腿长都考虑周全,专门调了调座椅位置。
但他当然没敢先入为主,抢一步进来,连连让老板先行。
琴酒把这归结于年轻领导对新人的考验。
坐到车座上时,他听见老板缓缓开口:“我姓太宰。”
青年眉目俊美,笑意融融:“太宰治。”
琴酒反应过来,但他没说真实姓名:“琴酒。”
“Boss好。”
低眉顺目,罕见听话。
等琴酒再抬头时,他现在的顶头上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神色变化。
是他的错觉吗。
笑得……反正不能说是正常。
路上,太宰治询问他的现状,都是些寻常的个人信息,多数琴酒如实奉告,但是唯独本名他始终没提起。
他总不能说是黑泽阵,就那名字,现在通缉榜上赫赫有名,连带着他的资产全部封锁。
要不然他怎么能混到给人打工的份上。
琴酒:“……”
妈的,想起来都烦。
烦死了,一天天的。
*
目的地出乎意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大多数是名牌奢侈品,香水包包鞋等。
琴酒面色淡淡,毫无变化。
一是他就不是个爱八卦的人。
二是活了多年,他太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说话,多办事,才是生存之道,尤其在新任领导面前。
不过一到人多的嘈杂地方,他有些烦躁就是了。
司机按照指示将车缓缓停在一家店前,从这开始,琴酒就开始了悲催的陪老板逛街的一天。
他实在低估男人的购买欲望,从香水店到皮鞋店再到奢侈表店……虽然不用他拎,那些东西早就被安排好归处,但是一家一家的逛下去也足足耗尽了琴酒的耐性。
怎么有人能这么爱逛街。
逛什么劲儿。
……到达一家男装店后,太宰治从几个女导购员里脱身,指着他,说:“给他挑几件合身的。”
“要新款,时髦点。”?
琴酒的诧异神色实在明显,不过不等他反应,他的这位老板就主动走过来。青年实在好看,牙齿雪白,谈吐时轻声细语,眉间温和,和人说话时总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显得格外专注礼貌。
不怪那些天天与有钱人见面的导购们今天极度热情。
“是这样。”太宰治的话打消琴酒的疑虑:“我朋友和你差不多高,也差不多重,我想给他买礼物,他又不在这里没办法试。”
“你帮我试试。”
也不知道用的哪款香水,太宰治一靠过来四周都有股清香。
“可以吗。”
询问的语气。
但琴酒能说一个不字?
开玩笑。
当然不能。
接下来,那群导购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放下来过,他的老板特意嘱咐不要黑色的衣服,好吧,至少在琴酒眼里那些长款的大衣、内搭并和他原本的穿着并无变化。
可能,花花绿绿点?
但是,他没错过每从试衣间出来时导购们按捺不住的赞叹抽气声。
谁能对接近一米九、冷白皮、肩宽腿长的冷脸大帅哥毫无波澜。
摆在那里就是个衣服架子。
衬得店里服装更加高贵了不止一个层面。
在换衣服——进换衣间——再换衣服,连续重复的动作后,琴酒的面无表情已经不能称为面无表情了。
那是冬日大雪底下隐隐压着的火山爆发。
当导购转而拿出最后一件时,坐在沙发上的太宰治终于发话。
“咳。”
棕发青年抿着纸杯这样说道。
“就这些吧。”
他食指弯曲,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不试了。”
琴酒望着他:“……”
是笑了对吧。
绝对在偷笑。
出门后,他们从店铺往车里走。
太宰治:“那些衣服、还有买的饰品什么的你都先拎回家。”
“暂时帮我保存着。”
“对了,逛了好半天。”今天的购买量快赶上店里一个月的业绩,走时要给许多赠品,太宰治一个也没要,反而拿了店里的几粒葡萄做感谢,边剥边说:“你饿不饿?”
对于领导的言外之意要时刻警觉,最好即使应答,放在平时琴酒早就敷衍应付,但在来回换大衣后,扰得他脑子闷闷的。
于是,琴酒说:“我不饿。”
他的嗓子被烟气浸了一年又一年,低哑的嗓音像是砂纸上磨过的纸片,冷冷的,听得人耳朵发痒。
说完,琴酒才察觉失言,下意识移动目光,太宰治正在和葡萄皮作斗争,看着像是又不想弄脏手又想要完整的果肉,青年拨弄半天也没剥下来。
很奇怪一人,认识也算大半天,不如初见时的淡雅脱俗,倒是很爱凑热闹,东望望西看看,什么都能吸引太宰治的目光,但真要混在人群里,又觉得烦,至少琴酒是这样感觉的。
等了好半天,在太宰治与葡萄皮大战第四百回合时,琴酒主动道:“要不然,给我吧。”
太宰治深叹一口气,如释重负,神秘兮兮第掏出十几个葡萄给他。
这哪是一个,明明是一堆。
琴酒有点洁癖,做事也要求完美,手背骨相纤长,翻动手指时全神贯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什么机密文件。
剥好后,他把葡萄皮扔进垃圾袋,果肉安置在车里准备的收纳盒上。
还没等递就被接住。
“谢谢~”太宰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语气悠悠地:“我饿了,陪我吃饭吧。”
倒不是命令,更多像是询问,低着头,眼睛氤氲缠绵,晦涩不明。
总像是不明不白地暗示什么。
琴酒对骤然拉进的距离感到不适,但他这次反应过来,强硬地把话憋回去,回答道:“……好。”
*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本地有名的特色餐馆,主以海物为主,人满为患,络绎不绝。
说不饿就真的没胃口,琴酒一口也不想吃,但是当太宰治把菜单推过来时,他象征性地点了两道。
反抗老板的事一次就得了。
虽然,现在这工作他也不是很想要,但总能挣个糊口钱吧。
真是。
靠……
上了一桌子菜,他趁太宰治说去卫生间的时候翻开手机。
没几条消息。
有一条还是那个方块脸发的。
sweet:“哥们,一天没见,你就探到地人内部啦?”。:“?”
sweet:“快说说,总公司的大老板好看不,比你相亲的那个市长女儿谁好看?”
琴酒:“……”
有事没有?
到底谁传的他去相亲。
他觉得自己真是脾气好多了,但凡这人是个他原来的属下,今天有明天没。
琴酒正烦心地打了两个字,手机屏幕赫然映出一抹放光的白色绷带。
太宰治抽走他面前的纸巾盒,擦了擦刚洗干净的手指。
“你在相亲?”
问的可轻飘飘,可随意,但琴酒总有种别别扭扭的感觉,有一种上私企被HR挑剔说“谈恋爱的,有孩子的,结过婚的”我们通通不要。
琴酒:“没有。”
太宰治:“哦。”
更别扭了。
琴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本来不想解释捕风捉影的玩笑话。
于是,他反问:“Boss,我应该不像是需要相亲的人吧。”
照走在路上行人的回头指数,自然算不得。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琴酒的错觉,他每次一喊boss这个字样,太宰治又能立马恢复那种若有若无的笑。
按捺不住似的。
看着,可开心。
琴酒赶紧移开目光,生怕眼底嫌弃傻子的表情流露出来。
一顿饭,他总共吃两口,剩下时间都在思索继续跳槽的可能性,他觉得自己觉得当不了秘书,窝囊又憋屈,他现在就已经在情绪爆炸的临界点上,他待不了一天。
坐在他对面的太宰治倒是吃得自在,尝过几道菜后,开始对桌子上的清蒸螃蟹动手。
——餐馆追求原汁原味,并没有让厨师提前把食物处理好端盘上桌。
虽然人的性格懒懒散散似的,表现出来的气质确实温柔体贴,剥个螃蟹壳倒也斯斯文文。
“你喜欢吃螃蟹吗?”
琴酒这回没直接拒绝,中规中矩道:“还行。”
“奥。”
太宰治应一声,没对这个话题有太多停留,琴酒忙里偷闲,无趣地翻弄了几下手机。
“报答你的。”
一个修长干净的手先是从他的视野里出现,白色盘子中是一整盘剥好的蟹肉。
白色纹理,冒着热气。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权当感谢你。”
他顿了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好借口。
“给我剥水果。”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琴酒一瞬间,从后背到头顶都起一串鸡皮疙瘩。
好在这位老板依旧苦恼手指沾染的海鲜味道,说了声,去卫生间清理。
这时间,琴酒转身出门,摸了个打火机,把烟点着。
他觉得有这时间虚情假意,不如帮人抓几只老鼠来得快。
他真的太讨厌,非常讨厌和活的东西打交道。
尤其,这位老板给他的感觉太怪了。
有事没事就让他一身不舒服。
继续跳槽,迫在眉睫。
没一会,有进来的脚步声传来,琴酒没理,吐了口烟圈。
那盘纹丝没动的蟹肉静静躺在桌上。
太宰治仅看一眼,提了下领口,悠悠过来:“介意给我来一根吗?”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一声,太宰治偏头一点,火光明灭,烟雾呛得人朦朦胧胧。
倒终于散开他原本的温润模样。
琴酒眼底闪过一丝新奇,他没想到看着脾气怪好的老板也抽烟。
目测,还是个老手。
反正。
斯文败类的。
太宰治:“没想到吧,我以前其实不怎么抽烟。”
他扯了抹笑:“我更爱喝酒。”
就像每个老板在忙完一天的事后,总要回忆青春,虽然太宰治看着本来就年轻。
不过琴酒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他也不习惯把情绪都放在无用的人身上。
这很蠢。
就在渐渐静下来的环境中。
周围是风吹过后青年身上淡淡的清香。
琴酒听太宰治不紧不慢,声音很是懒散。
“你有女朋友吗?”
又开始问个人信息。
琴酒眯了眯眼:“没有。”
一语毕。
“那你有男朋友吗?”?
有完没完。
一个两个都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状态干什么。
琴酒以只要是熟悉人都能看出来的不耐烦表情,道:“没有。”
……
“那我能追你吗?”
一言。
一双冰冷冷的瞳孔对着鸢色的双眸,太宰治偏着头,眼神清明,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吐字清晰,却很低沉,轻飘飘地,似羽毛擦过耳朵。
“我能否有机会。”
“追你呢?”
……
哈?
第49章 琴酒觉得有点疯
当琴酒难以置信地重复确认好几次。
太宰治始终目不转睛地认真看他。
他这时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不似作假。
一时间,他脑内闪过很多可能,或许是曾经仇人派来暗杀他的,或许是原有组织终于良心发现要杀人灭口,又或许是不对付死对头之间想要特意来看他笑话侮辱他……
但看起来,哪个都不太像。
没人能这么无聊地,滑稽地上演小丑话剧。
于是,琴酒又开始思索自己值得被追求的条件,让一个认识不到一天,原则上是他上司,莫名很包容的男人提出追求他的可能。
……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不理解,他匪夷所思。
不过在尚未确定对方真实目的之前,琴酒谨慎说:“你是开玩笑吧。”
“不是呀。”他的上司直白答道:“我很认真的。”
“我想追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每说一句,琴酒就眼前发黑一次,他丝毫没有因人浓重的表白感到喜悦,他紧抓着大衣兜里的打火机——冰冷冷的外壳强迫他冷静。
但凡他的兜里换做是伯.莱.塔,他绝对会一脚将人踹倒,再在其额头上疯狂补两枪。
但他身上没枪,他也没游走在黑暗地带。
而且,目前这人还是给他开工资的上司。
琴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您不觉得有些突然吗?”
“而且。”这是最关键的,“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半天都不到,拢共就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别扯一见钟情。
他信了就有鬼。
太宰治似乎没看到他极度难看的神色,顿了顿:“你觉得有些突然?”
废话。
“那好吧。”太宰治承认得毫无预兆,“是有点突然。”
合着您这位大尊自己知道。
时间显得凝固几秒,太宰治觉得靠在围栏上的姿势有点硌得慌,转过来,趴靠在上面。
“可你和我谈,我会给你很多好处的。”
琴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港.黑,全称港口黑手党,你知道吧。”
“不对……你好像不知道……”
说到一半,太宰治忽然想起什么,为难地揪了揪自己脸颊,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软趴趴的,像是某种无颜色的史莱姆。
“苍友组织。”这是太宰治现在能起来的目前横滨算是名号最大的恶势力敌对组织:“这个你知道吧。”
他说得随意又轻松:“上周刚和港.黑火拼完,被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在整个横滨,谁都不能违抗港口黑.手.党。”太宰治语调不高,也没有刻意强调,有些漫不经心的倦怠,但多年上位者的身份还是多少改变了他的气质。
他第一次在琴酒面前不在温和,展现出这种冷漠:“而在整个港口黑.手.党.里,谁都不能抵抗我。”
“我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他此时偏又笑了笑:“当好几年了。”
距离“杀”掉森鸥外,成功当上新任首领,已过几年。
距离他正式见到琴酒,这是第一天。
他无比珍惜。
琴酒倒没有被他展现出来的气势吓到,这显然不可能,反而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恍然大悟感,兜兜转转,还是干起了老本行。
他没怀疑太宰治话的真假。
没必要作假。
所以,琴酒又开始思考,那么这位港.黑的Boss此时和他说这么多,意义何在。
总不能是真表白吧。
……
“所以——”太宰治慢慢拖长语气。
所以?
“首先,你要是和我谈,我死后我所有的财产都归你。”太宰治突然开始说起未来遗留问题,认真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深思熟虑。
“我们可以找一个同性结婚合法的地方签字,达成婚后财产公示,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办个婚礼,哪种类型,邀请哪些人,都听你的,你要是不喜欢在横滨生活,随便选任何一个国家我都可以陪你去,当然这是婚后,婚前我会把所有积蓄都转到你卡里,我看现在小年轻不都愿意约会……”
“……想领养小猫小狗也归你算,至于以后养老,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太宰治每说一个字,琴酒的表情都不能用复杂来形容,可谓精彩纷呈,他觉得他可能遇到神经病了。
他都不明白,虽然连告白都非常不可思议,但是突然扯到结婚仪式更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要不然,就是他没睡醒。
在人甚至谈论到领养的孩子以后该去哪所小学时,琴酒忍无可忍:“您适可而止。”
“我们还没在一起。”
这话难道……
太宰治闪动着眸光,直勾勾地紧盯琴酒:“你同意了?”
同意个……
《@#$##%*
琴酒觉得自己还是要有良好品德,怎么能和脑子不正常的人一般见识。
尤其,他比较需要这份工作。
好吧。
他要承认,港.黑组织的Boss这种身份人物的确对他有莫大吸引力。
过一会,琴酒沉声回答:“……您让我考虑考虑。”
“好。”
太宰治答应得不能再干脆,他莞尔一笑,好看的鸢色眼睛像是炸出喜悦的烟花,微微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得逞之意。
“我给你时间考虑。”
琴酒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嗯。”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从可否追求,暗自变动成了能否在一起。
当然被太宰治绕懵了绝对有一点原因。
回家的时候,太宰治执意要送他,琴酒又不是话多的人,更不可能主动挑起话题。
倒是太宰治始终眼眉弯弯。
下车时,太宰治嘱咐司机把今天买的所有衣服饰品等等,都拿到琴酒家里。
琴酒这才反应过来:“您……?”
太宰治理所应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呀。”
“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还是少穿黑色的。”他说话时真的很喜欢靠近到琴酒面前,一呼一吸之间,皆是暖意。
半天,琴酒本以为太宰治能憋出来什么合理的原因。
却只听他言辞义正:“我喜欢看你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好像代入的是正牌男友的身份。
琴酒心情更微妙了。
“还有,明天。”太宰治说,“早上看我消息,我来接你。”
他嘱托道:“不用起很早,你看到消息下楼就行。”
琴酒没忘自己暂且还是个秘书:“需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太宰治摇头,笑道:“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琴酒:“好。”
半晌,太宰治自顾自的:“嗯……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好好休息。”
“辛苦了。”这回倒是真像个体贴员工的好老板。
至少比琴酒上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尤其琴酒今天本来就没干什么,不过再让他选择,他也希望去前线清扫“垃圾”,而不是大动干戈地跑到人群里逛一条街。
他直接拒绝。
一次都不要再有。
“好。”
想了想,琴酒补充道:“您也辛苦了。”
一句让任何人说都是一句挑不出理、但非常客套敷衍的场面话,但肉眼可见地,棕发青年在得到他主动回应时先是一愣,接着迅速在脸上荡出笑意,唇角勾起来,泛至眉梢,整个人好像鲜活无比。
太宰治看着他。
笑着说:“明天见。”
在刻意忽略掉背后的灼热目光后,琴酒几乎是快速走进楼梯间。
天杀的。
这比应付那些无趣的科学家还要困难。
他随手一掏兜,摸出除了钥匙之外的触感。
拿出来,是好几张卡。
全球黑卡。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又或者是分别时太宰治刻意靠过来一瞬。
琴酒:“……”
所以,他现在是被人包养……
……了???
第50章 琴酒有些感觉
在跳槽与顺其自然之间周转了许久,琴酒又是一个疑心太重想法太多的人,他回家第一件事先把几张卡随手扔到桌子上,转身去洗澡。
把浴袍套上,他披着长发出来,又把卡拿起来。
利弊好坏已全然显露。
他为什么要拒绝?
他又不是个拾金不昧的好人。
谁跟钱过不去。
不过折腾一通,早就没了睡觉的心思,琴酒打开笔记本电脑,着手在键盘上连连敲击几次。
除去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使用各类武器,潜入内部信息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从头开始看。
太宰治的生平,简介,事迹……
港.黑的发展史……
看到关键字样时,琴酒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血腥无比。
刺杀前任首领森鸥外后,当上现任港.黑领导者,同年,力排众议,派人成功暗杀乌丸莲耶,合并黑衣组织。
至此,港.黑彻底立足,成为地下最大组织,真如太宰治所说,无人可敌。
那么,到底为什么唯独对他上心。
琴酒垂眸,暗暗思考。
确认在成长的足迹中,他们并无任何相识的轨道。
太怪了。
这一开始思索,不知不觉,外界路灯亮起又灭。
一夜没睡。
琴酒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好,以前做任务时也常常通宵,他倒没觉得有什么,看到手机消息弹出来后,他换好衣服往下走。
刚走到车边,太宰治懒散散地,正与司机聊天:“您这生活真不错啊,孩子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万事不用愁。”
司机谦虚哎一声:“哪里,也是有点幸运吧,妻子刚好是高中同学。”
说到这,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
“您就谈了这一个?”
“是啊。”
“初恋是她,恋爱是她,结婚还是她。”
太宰治唏嘘道:“千载难逢。”
他似乎感觉到些动静,移开目光,还没看清缓缓走下来的身影,嘴唇先弯起来。
他说了句很轻的话,司机没听到。
“我也希望是这样。”
出门时,已至下午,没得到手机信息,琴酒也没敢擅自动地方,生怕一个电话再给他叫回来。
琴酒刚坐到车上,就看太宰治先是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拍拍真皮座椅:“陪我睡觉。”?
至少在表面看起来,琴酒先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更加冷峻,似乎已经酝酿出某种可怕的想法。
“是我的问题,说得不清楚。”太宰治察觉到他的过激反应,不禁失笑。
“别多想,不干什么。”
“我昨天加班开会工作了好久。”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眼下明显的青黑。
“好累。”他抱怨一句,仰着头,稀碎头发散落,轻轻一笑:“能借下大衣吗?”
“如果可以,借下你的肩膀更好不过。”
青年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嘴唇没什么血色,眼底是遮盖不住的疲色,注视着琴酒,却有化不开的深沉雾霭。
或许是装出来的可怜,又或许是真如其所言。
但目的其实很明显——他。
琴酒其实表现出来的神情并不友善,但他确实把外套脱下搭在青年的身上,刚坐下,太宰治偏头靠在他肩膀上。
“谢谢。”
头发绒绒的,扎在他脆弱的脖颈上,半个身体倾靠过来,让琴酒忍不住地想要把人掀翻,不过太宰治一呼一吸,像是进入梦乡。
看着困极了,阵在他的颈间,呼吸很轻,轻蹙眉头,脱去与人交流时的假意温柔,看着稚气多了,也同样像个更加脆弱的小动物,只要琴酒稍稍有想法,就能将其毙命。
不过琴酒没空看他。
萌生出一起睡着的念头更是想都不要想。
琴酒无表情的扯扯嘴角。
妈的。
真会装。
但他还接受了对方的钱。
不管是出于各种情况。
……
他妈的。
他也装。
装到一起了。
*
织田作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这是一家酒馆,气氛不错,合他胃口。
但很难说是一家适合与Mafia内奸商量事情的场地。
他刚来没一会,正静静观察店里的环境,抬头就见两个男人并行走进来。
前者面带笑意,仿佛天生就有与人一见如故的熟稔,后者肩宽腿长,面无表情。
太宰治先笑着对他示意:“好久不见,织田作。”
……?
似乎没看见他的诧异反应,转身询问,侧歪着身子,任谁来也只会说那语气堪称温柔无比。
“大衣你还穿吗?”棕发青年轻轻说道:“我有点冷。”
那个冷脸的男人没立刻回答,手指在对方大衣领口上摩挲两下。
漫不经心道:“你穿吧。”
“我去外面等你。”
这是,秀恩爱的情侣?
等男人走后许久,织田作问:“如果没听错,你刚刚说好久不见对吧。”
他很迷惑:“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太宰治沉默一会,又笑起来:“是第一次见面。”
“我第一次来这家酒馆,第一次来这里喝酒,也是第一次与你见面。”
织田作并不信任他,因此没动桌上的酒杯。
昨天被剥好的蟹肉,也是像这样静静躺在桌上。
太宰治忽而起了兴致一般:“昨天,我去处理了一枚哑弹。”
他笑得开心极了,抹去浑身的冷漠一样,看起来比这个年纪还要年轻:“很不容易,但我做到了,当时,我就在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你一声的。”
……
琴酒对他人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做的。
等待时间,司机和他聊天。
听说在太宰治手下工作很多年,性格很爽朗,大大方方,值得信任。
“您和boss在一起多久了?”
琴酒:“我们没在一起。”
“我懂我懂,是不是boss惹您生气了。”想到此,他感慨:“我妻子也这样,一生气起来都要说不认识我。”
琴酒:“……”
这都什么和什么。
琴酒面无表情:“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根本不是情侣。”
“我和太宰治认识总共不到两天。”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您觉得我们要怎么在一起。”
这回,轮到司机惊讶,他特意回头,确认一遍又一遍,总之,琴酒觉得那眼神怪怪的。
“可是您……呃……您应该是说笑的吧,毕竟您的照片相框就放在首领办公室里,从首领上任就在那了。”
“但凡进过首领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首领有一个爱人,绿眼睛,银色长头发,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说起陈年往事语气还有些怀念:“那时候,首领常常嚷嚷着要去自杀,一提起您的名字首领立刻就不去了。”
“打捞队可喜欢这个方法。”
说完许久,久到神经大条的司机大哥都意识到了车里改变的氛围。
他正准备回头,听见后座上的人问他:
“太宰治说,我叫什么?”
他先是愣一下,很快笑着回答。
“黑泽阵。”
“首领说,他爱人的名字是黑泽阵。”
……
在聊了许久后,织田作觉得此次谈判总要有结果。
至少不能失败而归。
于是他拿起作为老搭档的枪,枪口对准太宰治,这把枪,就算他闭眼睛也能射中目标。
“你是黑暗的制造者,是整个港口Mafia的老大,我不能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如果这场见面是一场阴谋,不然我无法救出芥川。”
“这个老大不是我想当的。”太宰治无可奈何的叹息:“就算想杀我,也别用这把枪啊。”
16岁,那是所有事情都还有转机的时间,他避开织田作,故意使其厌恶港.黑,诱导他加入武侦社。
17岁,他当上干部,收留芥川的妹妹银,将敦带回□□。
18岁,他设计让森鸥外假死,歼灭mimic。
19岁,他手握大权,将乌莲丸耶所带领的组织一举击毁,当时得到高层干部所有人的反对,但他一意孤行。
22岁,他诱导芥川与敦发生战斗。
做首领,他没觉得够格,但在借用书捏造出来合并后的世界里,他已经尽最大能力。
也是在今年,节日刚过,他与黑泽阵见面。
在与每一位故人见面时他满心复杂,他有时也少见迷茫,常常坐在首领办公室里看着交替的日升月落。
他有些孤独。
本是想再拖一些时间,等到所有事情有所了断时再去和黑泽阵见面。
但太宰治太想念他了。
明明信得过的属下每日都会汇报黑泽阵的近况,但他还是非常想念。
思念成疾。
相亲。
这种玩笑到底谁会信呀。
太宰治心中觉得好笑,但却下意识地寻着黑泽阵的踪迹。
太宰治可以接受黑泽阵不认识他,他可以接受黑泽阵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他,他也能接受黑泽阵不相信他处处警惕他。
就算黑泽阵某一天会爱上别人。
他也能释怀。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是在那一天,他忽然的,连自己都没能思考的,将目的地定在了另一个方向。
于是,他们再度见面。
在长久的对峙中,太宰治说道:“我之所以来,是为了和你道别,人活一生,到最后连个值得道别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悲了。”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不会害你的,我设下的局,都是为了所有人好。”
对着曾经的友人,他说:“这应该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要走了。”
“走之前,能允许我一个奢望吗,别在这家店开枪,剩下,哪个地方都无所谓。”
织田作沉默许久,自己都不懂为什么,缓缓把枪放下。
于是,太宰治发自内心的笑起来:“谢谢。”
“再见。”
他苦恼地质问他自己的多次失言。
“再也不见。”
“织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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