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即将离别-倒数
客人是在和武侦社众人出去的时候出事的。
武侦社,一个异能力者云集的地方。
让客人被普通人伤到了。
除了大小姐外,琴酒第一次经历被许多人打着转慌张送到医院。
这期间,国木田是下意识想要打通远在外面出差的武侦社的专职医生,但还没等打出去,电话被钻来钻去的太宰治挤掉了。
国木田:“你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添乱!”
始终被挤在人群外的太宰治大声道:“我没有捣乱!”
他比国木田还莫名其妙:“你总不会要让那位来吧。”
太宰治难得情绪出现强烈反驳:“那他要多疼啊。”
疼……
国木田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犹豫之间,医院的救护车便到了。
不管如何,武侦社不可能坐视不管,可当提出一起前去时,那位受伤的青年摇头,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
他最后答复道:“有家属会来陪同,不太方便。”
这种理由着实值得避嫌。
也罢。
*
琴酒从不怀疑自己身体的回复速度,尤其这种普通的伤口,不出三天,就能和好如初,但那抢劫犯那把刀插得很深,所以到医院包扎时,伤口表面裂着崩血,看起来很是可怖。
他刚缝完针,给他缠绷带的护士“咦”一声:“先生您是做特种工作的吗。”
“不是。”
“这样啊,是我误会了。”护士礼貌地笑了笑。
琴酒知道她的疑问所在,因为他身上的伤痕遍布,密密麻麻,多年前线工作,受伤在所难免,尤其在当上干部后,但凡能出任的任务都相当棘手,由异能带来的伤害无法避免。
这是非常正常的,经历过得到的要比一片空白来得更快更多。
护士刚走没一会,他阖目养神。
陌生的环境当然睡不着,尤其他精神如此紧绷且谨慎,但打着的点滴不禁让人昏昏欲睡。
屋内的白炽灯莹莹闪烁,窗外灯火通明,映得医院的白色墙壁有着别样的颜色。
这里的消毒水味永远那样强烈,可也不知何时,那明显气味中混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琴酒有所感知,警惕睁眼。
那一瞬间,恍然照进来的光亮模糊视线,不太能让人及时看清。
晦暗间,他先看清了那双干净透彻的鸢色眼眸。
笑眯眯地,身上有着和他相同的沐浴液清香。
周围白茫茫的,咖色风衣最先落入视线。
再仔细看,这不就是他那位不称职的“家属”。
他躺在床上,太宰治缓缓蹲下,和他视线齐平,左手拎着的塑料袋哗啦哗啦。
太宰治眼眉弯弯:“买了些关东煮,要不要赏脸一起吃。”
琴酒:“我不吃关东煮。”
幼稚小孩才吃。
太宰治“奥”一声,跟变魔术似的,右手又掏出一个袋子。
卤菜、炸物、包子、白粥……
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短时间内打劫了一道小吃街。
琴酒盯了一会太宰治。
“这些我都不想吃。”琴酒头靠在枕头上,扬了扬眉,好似找事一样。
“我要喝红酒。”
他反问。
“你有吗。”
且不管受伤期间能不能喝酒这件事,这大半夜的,上哪买去。
不过。
太宰治为难地把脸皱皱巴巴,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真带了。”
不是从任何一个袋子中,是从太宰治的风衣里怀中,拿出了一瓶红酒。
又牌子,有年代,上等的好酒。
但是太宰治不愿意给:”哪有人受刀伤还要喝酒……”
他侃然正色:“根据医学书第三十八本第二页,酒含有大量酒精,喝酒后会导致全身的血液循环流动加快,会导致伤口渗出……”
琴酒不爱听他唠唠叨叨。
讥笑一声。
“你不想让我喝?”
眉间一冷,下巴微扬,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冷淡阴翳。
太宰治嘶一声。
怎么能这么辣。
当然他说的不是酒。
于是他随心里情绪一样承认:“对啊。”
“那就不喝了吧。”
琴酒答应的云淡风轻,平平淡淡。
这回答得到棕发青年明显一愣的反应,他垂着眼睫,清水洗过一般,漆黑漂亮,勾得人也痒痒的。
小狗。
琴酒恶意评价道。
他才不管太宰治在各种地下组织的名号,在他这,通通以小狗论。
凌晨,夜宵,太宰治终于心满意足地吃上关东煮。
琴酒不光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晚上超过四点,除了水,他什么都不想吃。
不过虽然是没胃口,但他挑了挑,还是撕开了一碗白粥的外包装,简单喝了两口。
慢条斯理,不急不慢。
半晌,琴酒把快要滑落的衣服重新搭到肩上,他脱下毛衣,穿着病号服,手腕很细,显得袖口空荡荡的。
他外表看起来削瘦的原因与本身对食物的不需求发生很大关系,对于这种仅仅能支撑人生活呼吸的东西,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而且,这又丝毫不影响他的工作。
他抿了几口粥,把碗放下,纸巾擦了擦嘴角。
“看够了没?”
琴酒回头,太宰治凝在他肩膀露出肌肤上的眼神还没收回。
两人吃饭能吃多长时间,而且他们吃得都不多,从太宰治进门开始,眼神就时不常地往他肩膀上瞟。
他与太宰治对视,可太宰治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玩笑表情,也不像是平时打着讪笑,飘飘忽忽地掠过话题。
“我能看看吗。”
太宰治问道。
琴酒没出声,他看着太宰治走过来,床上忽然一沉——多了另一个人的重量,离得又很近,有几分温热的呼吸不时喷洒在他脖颈上。
肩膀上的外套被缓缓褪下,凉的空气忽然打在身上,让人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还有着琴酒本身难以控制的攻击本能,他还是不习惯有人在他身后,在他脖颈附近有所踪迹,这都是致命处。
在不知多久的沉默中,琴酒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多了一阵冰凉。
来自另一人的指尖。
非常非常的小心翼翼,轻之又轻。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了。”太宰治沉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会心疼。”?
琴酒是瞬间把手腕搭在另一个人胳膊上,出其不意,把人拉了过来。
床中间蓦然陷下去一块。
太宰治摊坐在床上,他没怎么意外。
他们面对面。
琴酒:“你觉得我是故意让我受伤的?”
太宰治:“不是吗。”
琴酒新鲜地挑了挑眉,平时犯二的人终于不傻了。
他承认得轻松:“那我就是故意的。”
你看啊。
怎么能有人把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却又无法让人心里生气。
于是,太宰治问:“为什么。”
“以你的身手,不会让一个普通市民伤到。”
别说是刀,这放在港.黑中,哪怕是最最底层的文职人员,让社会上的普通居民轻易近身,这是件天方夜谭的事。
更别说是身为干部的黑泽阵。
琴酒难能唇角勾了勾,宛若有些笑模样,他再简单不过的说出答案。
他慢条斯理道:“我以为,你会开枪。”
身在横滨,人人配枪,这是只有港.黑才能做到的事情,因为港.黑是完完全全的地下组织,且地位占据十足的第一,武侦社不同,他是在明面上的,“正义”的组织。
在港.黑,第一指令永远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有抗者,格杀勿论。
当时太宰治的枪拿出瞬间,如果在□□,他瞄准的一定是袭击者的头部,但现在这是在武侦社。
没有任何的原因,他是救人的一方。
审判犯人,那是警察做的事情,他无权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所以,枪的指向发生偏移,指向的,是袭击者的手部。
一字只差,意外发生。
但此刻,琴酒主动提出,便有着不同的意味。
他延续了两人之前未说完的话题。
“我为什么没躲,为什么会出现在武侦社,为什么在遇见你后,一次又一次地主动偶遇。”
“你觉得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多偶然发生。”琴酒静静地看着他,“这些事情,还不够明显吗。”
太宰治神色微动,但却被人强势地按住手腕,不能让他挣扎分毫。
“除了你,我没有给过任何人私人联系器。”说到这,琴酒的语气微微变化,“可给你打的电话,你一次都没接过。”
“那台保时捷是我的车,跟港.黑配备的不是一台,是全新的——”琴酒顿了一下,“连中原中也也没有坐过,只有你一个人。”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他坦然,“我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你。”
“现在,你还不懂吗。”
这不是出乎意料,太宰治能隐隐感受到这些细枝末节,但他下意识的,不想要的,全部避开。
却在此刻,被人全部主动提出来。
“你……”太宰治深吸一口气,一时未能吐出一句话,“你不能这么……”
强迫?心甘情愿?
拒绝或同意。
不,这也不是他现在想要的选项。
这些都不是,非常复杂的心情,宛若棋盘的棋局全部崩盘,一瞬间击溃全身。
于是他沉默着,被迫着,却难以挪动身体半分。
“你刚刚在心疼我对不对。”琴酒冷绿的眼睛此时蕴藏着不同的情绪,他靠拢着,靠着头,慢慢贴在太宰治的额头上。
他是一个成熟的猎人,他也是一个成熟的猎手,他如一条冰冷的蟒蛇,丝丝地吐着舌头,冰冷,恶毒,势在必得。
“我不要喜欢。”
不明不白的关系不是琴酒想要的,普通的喜欢对方的恋爱伴侣也非他所想,这是太宰治,名为太宰治的青年,他十足聪明,十分清醒,无人能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他冷漠,他冷眼旁观。
一个算是曾经踏足过太宰治心脏的织田作死亡,太宰治的反应就足以出乎意料。
这些年来,再无人踏足过那样的地方。
琴酒就是对这样的太宰治有着十足好奇。
他说了。
太宰治是欠他的。
欠他那么多次的舍命相救,欠他在叛逃那天足足躺在床上养伤半月,欠他刻意放水,到现在都没有一句的道谢。
在他们分开的那天起。
琴酒就不止一次恶劣地想。
有朝一日,他要让太宰治露比尝试死亡失败还要难看的表情。
他要让太宰治求他。
琴酒贴着太宰治的耳朵慢慢向下,耳摩斯鬓,在世界上最亲密但同时也是最致命的位置——
他亲了亲太宰治心脏跳动的位置。
他重复道。
“我不要喜欢。”
“你要爱我。”
第32章 即将离别-倒计时
“你或许……”
“不要……把我想的那样薄情。”
在莫不可闻的叹息后,琴酒听见那个聪明到时常看透人心的青年缓缓轻声说。
任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的许多年,青年时而喜欢迎面而上,时而又躲避起来,有时兴致上来要说着厌人的话做着厌人的事。
青年讨厌人心,却又时时探究人心,好奇着,厌恶着与这个糟透的世界打交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逃离。
所以,琴酒叫他胆小鬼。
可在他们重逢的这年。
太宰治被他紧握着手,却,未曾主动松开。
有些话要到嘴边才发现是如此难以出口。
就如喜欢二字。
又如爱一词。
于是太宰治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反握住那个对他说着,要爱他的、可恶的、可又无法拒绝的、那个人的手。
太宰治说:“你是特别的。”
“你不在时,我会想念你,你受伤时,我会担心你,我会因为你与别人产生交流时不舒服,也会在感受你对我偏爱时心动不已。”
他叹息着,轻声说道:“你是那样的好,那样的特别。”
“我想,我的心跳是为你变化的。”
但语至末了,太宰治顿了顿,轻声呢喃:“可你对我太残酷了。”
“你知道吗。”
从每一次见面开始,琴酒哪一次不是步步紧逼,太宰治想,他是知道的,他心里是明白的。
可他纵容着,注视着一切发生。
就像织田作死亡那天,他万分懊悔,为什么要如此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不做任何意外的打算。
得到的结果与代价。
惨痛万分。
于是,太宰治沉闷着,诉说着他最真实直白的感受。
“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但如果是你,我想要去尝试。”
“但在此之前。”太宰治长长叹息一口气,他诚恳道,“你总要让我认真考虑。”
“考虑清楚我们的关系,考虑清楚你与其他任何人的不同。”
“在一切考虑清楚后,我们——。”
太宰治阖了阖眼,微哑的嗓音中有着一丝轻颤。
然后,他眉眼弯弯,商量道:“去重新开始。”
“好吗。”
*
在那天如同坦白心扉一样的彻夜长谈后,太宰治与琴酒之间开始隐隐发生变化。
具体怎样说,说不太清。
但在大小姐秘书因工伤暂时请假回家的第三天后,武侦社前台被送了好大一束鲜花。
是一大束白色紫罗兰。
包得相当好看,花香四溢,占据整个走廊。
正是上班时间,有人路过嘟囔着:是不是有些委托者的答谢礼物。
前台女生也有些好奇,她简单扫了一眼,道:“应该不是哎,好像说是送给什么什么先生。”
字迹是浪漫的花体字,隐藏在花瓣中,看不太清。
但这着实第一次见,于是武侦社的人渐渐围了过去。
国木田:”什么情况啊。”
中岛敦摇摇头,凑上前去:”不知道,好像是谁送来的告白花。”
那最上面是店家写的寄语。
他读道:“我想与你心跳共振,在送你的每一朵花里。”
下面一句像是送者本人自己的字迹。
——
太宰治正打着哈欠走进来,他困困的,倦倦的:“哎,有人送花吗。”
“要是送给的我就好了。”他嘟嘟囔囔,“正好工位上有这国木田君前几天打扫清洁室剩下的物品,真的很不在乎我的感受哦,堆到我的位置上,一点人性都没有……”
国木田一边听,一边太阳穴皱出十字花:“怎么可能是送给你的!再说了你那地方本来——”
中岛敦刚好读到最后一句。
他读道:“送给我非常在意的太宰先生。”
……
……
“哎?”
“啊?”
“哈???!”
在武侦社千奇百怪的诧异声中,太宰治挠了挠下巴,又眯着眼晃了晃脑袋,因为他现在还没睡醒。
他像是幽灵一样一边飘飘的说着:噫~还真是送给我的,一边在前台洋洋洒洒第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最后,飘飘离场。
证明其存在的,唯有未散的花香。
……
又停滞不知道几分钟。
国木田拍桌疾吼:“你这个混蛋又骗了哪个无辜小姐啊。”
太宰治空荡荡的声响从屋内传来。
“才不是小姐呢~”
“是先生哦~”
国木田啊一声:“先生啊。”
“啊?”
“男的你也骗?!!”
如果一天的花只能算是巧合,那么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从那天以后的每一天清晨,武侦社的前台都会放上一大束花,每天花的品种不同,每日寄语不同,但唯有一句从来不变。
尽是新鲜的圆珠笔字样。
——送给我非常在意的太宰先生。
专情又专一。
武侦社人的确好奇,但如果问那位主角。
太宰治只会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呢。”
转了转,直至把自己头发都滚得乱糟糟后,再让人好生气的回答:“反正能证明一件事,有人肯定很喜欢我咯,你们不会都没有吧。”
他恍然大悟:“哦,因为那上面写着送给我在意的——”
他一字一顿:“太宰先生。”
气人得很,干脆没人管了,天天被国木田气势汹汹地拉去干活。
这也导致太宰治久违地感受到过度加班,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的牛肉干,干还在,混早飞走了。
太宰治悠悠地转到回家的路上,要到家门口时,视线不经意间转到路口,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偏着头,看着对方走到身前。
太宰治高高兴兴:“你加班回来啦!”
琴酒:“嗯。”
“怎么用了这么久。”太宰治慢慢拖长尾音。
“稍稍有点棘手。”末了,琴酒罕见地解释道,“但现在都解决了。”
在医院分别那天后,琴酒没有再出现过武侦社,就像之前每一次见面后的突然消失一般。
但这次,不同。
太宰治知道琴酒对人温柔时会退让到什么地步,看看他的那些下属,每一个都惯得恃宠而骄,乃至在整个港.黑,琴酒非常受欢迎。
太宰治手里捧着今天送来的茉莉,眉眼弯弯。
他眼睛一眨不眨,鼻尖有着鲜花的清香,视野中是翠绿眼睛全部的注视。
他漫无边际地想。
受欢迎又如何呢。
那个叫黑泽阵的人,现在站在这里,满眼都是他。
微风一过,太宰治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耳朵冻得红红的。
琴酒边示意他开房门,左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太宰治满脸褶成苦瓜样:“我也加班,加班好几天了,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门开,发出咔哒一声。
太宰治把花插进花瓶里,整个人就软成一条,斜躺进沙发:“我不想上班了~”
琴酒:“那就不去。”
“不行。”太宰治拒绝得快速:“我才不要刚入职就离职。”
他大声感叹:“要不然白找这么长时间工作了。”
“找工作,难啊。”
一个曾经是横滨现在地下最大组织的干部,潇洒事迹无数,现在吐槽着无力工作。
琴酒没先换衣服,他先去找了一个毯子搭在太宰治身上。
刚要起身,手被拉住。
他顺势弯腰:“怎么了。”
太宰治扯过他的右胳膊,手掌当做枕头,毛茸茸的头发扎着皮肤,有些痒痒的。
他微微呼吸着,轻轻出声,吐露每一分热气。
太宰治声音闷闷地:“我不想一个人去上班……”
这才算是所有反常的真正目的。
于是,刚从港.黑分部基地回来的琴酒道:“我陪你去。”
太宰治眼眸闪闪:“明天?”
“明天。”
琴酒说:“毕竟美春研究员的秘书歇了这么长时间,再不去怕是要被辞退了。”
太宰治闻言笑得更开心了,鸢色的眼底都荡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琴酒看了他一会,忽然把另一只手放在他嘴上。?
说是谋杀又不太想,因为力度其实很轻,只是刚刚好遮住他下巴的部分。
他又不想被堵着这么说话,于是他眼神示意。
太宰治:“?”
琴酒瞥他一眼,说出原因:“别那么笑。”
“傻。”
一个字,又清楚又明白,解释得干干净净。
温柔对待是一回事,这人本质恶劣那又是另一回事。
太宰治默默回望一眼,趁人不备,吐出舌头,一点一点,轻而又轻地舔了舔琴酒的手掌。
有着温热的气息掩盖,却带着别样的潮湿感。
对视一眼。
下一秒,他的脑袋扑通一声跌到沙发背上。
不够软,且足够快。
于是他嗷一声委委屈屈地摸着后脑勺。
他合理怀疑,会不会因此起一个大包。
他不可置信地表情明显取悦到了琴酒,因为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绷带被人重复地蹭了好几下。
用于蹭干净琴酒的手心。
那可是,他心爱的绷带。
“至于那么嫌弃我吗。”太宰治幽幽道:“我又没有干什么。”
“是没干什么。”琴酒哼声,“但我用你的绷带擦手,你也别管我。”
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太宰治觉得自己难以咽下这口气,不然今天晚上都要失眠!
这可是件大事。
有关男人尊严的大事!
于是,在琴酒的注视中,他扯过琴酒的胳膊,在手背上很是报复地咬了一口。
在能否睡着的纠结中,琴酒这次却没挣扎,任由太宰治留有痕迹。
好吧好吧。
这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又不是比赛,非要争输赢。
但不妨碍太宰治问。
他问:“你这次怎么不骂了。”
“我以为你会教训我。”
琴酒嗤笑一声。
他说着显而易见的回答。
“不。”
“我只是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太宰治:“?”
琴酒缓缓贴向他,慢慢,慢慢挪动下巴,两个人的距离都拉进到一种程度,交换呼吸,可就在能够足以达成吻的事情上,琴酒却停住了。
他玩味地勾了勾嘴角。
“你是狗的事实。”
第33章 是时分别
后来的时间里,琴酒履行了他的承诺。
每日前台的送花不变,与太宰治巧合地同时在清晨到达武侦社,却在门口默契分开,他老实做好美春尤里的“秘书兼保镖”工作,太宰治还是在作弄国木田上的事情乐此不疲。
美春尤里展现出的工作能力不可多得,在申请加入武侦社后,开始长达一个月的考察期。
当时,太宰治被国木田揪着后襟往办公室提。
刚开门,琴酒往里面走。
国木田:“都说了今天任务那么多,让我一个人做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国木田君你最好啦~”
国木田:“你这个家伙少恶心我!!!”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太宰治抓住银发青年的衣角。
国木田没注意到,但他拽了一下太宰治,没能拽动。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接着像要死了一样,喉咙卡着声音:“国木田君太可怕了,黑泽君救我……”
在武侦社,琴酒对外的称呼是黑泽阵。
他的本名,在港.黑封存到档案里的真实姓名。
太宰治这人有时属实可气,被国木田教训,偶尔拉着谁求救是常有的事,通常只有刚来武侦社不久的中岛敦同情求情。
当然他被国木田无情拉走:“不要去骚扰客人!”
遂,太宰治像是飘动的彩旗又像是软软的面条,转瞬消失。
这如果算是个插曲,武侦社对琴酒的态度,是以客对待,那么在那之后的第三天,发生改变。
那日,包括武侦社在内的整条街道紧急整修,电力与水同时停止供应。
太宰治在武侦社四处游荡:“好渴啊,好渴啊。”
国木田拳头捏紧:“现在是口渴的问题吗!”
水力还好,供电一旦停止,整个武侦社的工作全部收到受到影响,连最简单的资料都无法打印。
国木田心急如焚,余光只见太宰治眼前一亮,咻一下奔出去。
国木田:“?”
琴酒刚提了两袋咖啡上来,上午他有些事情要处理,只是半天时间没来,手机就快被骚扰爆了。
来源都是同一个人。
从“早喔,你早上怎么不在。”“你干什么去了。”这种的简单问候到——
“你要几点回来呀。”
“你在和谁在一起,怎么不理我。”
“消息也断断续续的,有鬼哦。”
“这么忙吗~忙到都连一句话都没有。”
“你没空搭理我!!”
“那我也不理你了。”
“真不理我!”
“行,我算看透了。”
“得到就不珍惜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你要失去我。”
……
当时琴酒的确在忙,忙到连手机都没顾得上看一眼,等他再翻开屏幕,对话框差点炸了整个手机。
这人最后的一句是——
“你再不理我,我就掐死我自己。”
赤裸裸的威胁。
真吓人。
琴酒的确被最后一句话勾起兴趣,他现在回来看看某个人到底有没有被掐死。
他哼笑。
太宰治最好是有气难出,不然他不介意亲自动手。
他刚走到前台,太宰治就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认真的眼神不是他,是他手里的咖啡。
是今天最早发送的一条消息。
“想喝陵风街的美式咖啡,黑泽先生要是有空帮我带一杯就好啦。”
太宰治指着他左手的袋子:“这是什么味道的。”
琴酒:“汽油味。”
太宰治:“喔?”
他又指指另一杯:“那这个呢。”
琴酒:“煤气味。”
太宰治:“喔!”
太宰治把咖啡接得高高兴兴,喝一口到眉开眼笑。
武侦社的人对这一幕目瞪口呆,他们惊的不是太宰治,这本来习以为常,是刚到武侦社不久,连招呼都没打几次的黑泽阵。
他们两个明明不怎么熟对吧。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志同道合,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呸,说什么呢!为什么平时看起来成熟稳重的黑泽先生会这样纵容太宰治啊!!!
琴酒意有所感,默然看了看今日明显消沉的武侦社。
“停电了?”
太宰治咬着吸管,话不太清楚:“街道突然要整修,停电停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琴酒看他一会,突兀地问:“你今天几点下班。”
真是个敏感的好问题,太宰治把目光默默移向国木田,他那位辛苦勤劳的好搭档。
在外人面前,国木田忍着暴脾气,一字一顿:“总之,你今天的资料不打完,不能走。”
太宰治奥一声,溜达到自己工位上,一切如同上午一样焦头烂额,结果没一会,有一卡车轰轰地停在楼下,好几箱饮用水被工人搬上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大型移动发电器。
是的,没听错,是一个全新的移动发电机。
骤然,武侦社电力运转,一切照常。
琴酒把电话收起来,他刚联系完人,对着工人:“麻烦了。”
从那以后,武侦社的人对黑泽阵这位青年的态度瞬间转变,由客气转变为热衷。
半月之余,琴酒与太宰治发生了许多改变。
太宰治时常兴起,有时要登山看日出,又时要躺在街上看晚霞,雨夜的凌晨要跑出来感受温度,也会普普通通地在路边买一个烤红薯慢慢回家。
这些发生的时候,琴酒都在。
是以陪同者的身份。
太宰治是个很跳脱的人,是个很容易惹人厌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很浪漫温柔的人。
温柔一词,很古怪,看似不搭他,但却时时发生在他想要对待的那个人身上。
太宰治对打扮他这件事有着很大的兴趣,执着于换掉他的那身黑大衣,再得意洋洋肯定自己的眼光。
太宰治把他送的每一束花都好好养起来,会为花朵偶尔的枯萎产生苦恼,再买许多新鲜的小玩意放到家中桌上,每每故意让他发现打开,说道赔偿。
他们曾一整天窝在家里看看书、看看恐怖电影,诚然,琴酒不可能畏惧子虚乌有的东西,太宰治也不可能对其有什么反应,后来干脆又决定跑去附近超市,大买一通。
大多数都是些蟹肉制品,太宰治喜欢吃螃蟹等物,一囤要囤一冰箱。
他们也曾下班牵手回家的路上遇见流浪猫,有绿眼睛的,太宰治会惊奇地说着像他,琴酒嗤笑,懒得理睬,但任由太宰治把猫抱到他膝盖上,给猫喂饱后再散步回家。
琴酒是个烟瘾很大的人,尤其在每每二人夜晚时间度过后,点着一根烟,太宰治总是要在这个时候手指勾着他的发尾,靠在床边,伏在臂弯上,看着他,眼眉弯弯。
琴酒坏心思多,他按开打火机放桌上,一个拇指让火焰看似消失,一个简单的帽子戏法,在人好奇看过来时,他再一个响指打着,差点烧了太宰治下巴。
太宰治不语,沉默半天不见有人搭理他,就干脆尽到“狗”的义务,扯过他的手腕,狠狠咬一口,再描着他的眼神,轻轻落上一吻。
他骂太宰治神经,后者却像偷腥的猫笑得不可开交。
有天晚上,他们逛到横滨废弃图书馆,太宰治一言不发,忽然急匆匆往里面跑,琴酒习以为常,没着急,慢慢地跟在后面。
太宰治跑到楼顶台阶旁,整个人身子倾斜,摇摇欲坠。
但这个棕发的青年笑意盈盈,宛若扑到荡漾的风中,他的呼唤声又轻又诚恳:“我们一起殉情吧。”
“就在这。”
夜风飘飘,涌动着暗夜的浪潮,那个青年那样好看,那样让人捉摸不透,自由、愉悦、外放,他就那样突如其来,却又像蓄谋已久一样,发出殉情邀请。
琴酒没出声,他往前走了走,也学着太宰治一步跨在台阶上。
不过。
“不。”他拒绝得干脆。
太宰治遗憾地啊一声:“为什么。”
“因为——”在太宰治一眨不眨的目光中,琴酒慢慢拉长语调:“我曾经祝你长命百岁。”
“你可要好好活着。”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太宰治若有所感,拧着眉:“在这?”
琴酒挑眉:“不然?”
纷纷扰扰,一些杂乱的回忆勾上心头。
太宰治连忙咳嗽几声,图书馆一起喝酒的事有点印象,但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什么了,以当时自己对黑泽阵的厌恶程度,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有些心虚,打着岔:“那……那都是年少时的胡话,不能作数。”
琴酒看他一会,冷哼一声。
好半天,太宰治把身体正回来,正要说话,却听琴酒问他。
“去看看老朋友吗?”
太宰治有些发愣:“什么老朋友。”
琴酒:“织田作。”
三个字突然极了,让太宰治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以至于他后来被琴酒拉着走的时候,正个人都在发懵。
说是去看,是真的往港.黑人员墓地走,织田作当时死亡,是以港.黑后备人员的身份埋入此地的,本是最下层人员,资格不够,现在想想,具体是谁安排的,不言而喻。
但现在——
太宰治嫌少大脑出现无法思考的功能,因为琴酒此时站在墓地的墙壁外,对着他说,敢不敢。
太宰治是叛逃人员,此地又是港.黑巡逻重地,以寻常的方式进入显然不行,但偷偷进去这种事情,太不像是琴酒的风格了。
琴酒做事不喜欢磨磨唧唧,他眼神简单明了——进不进,快点决定。
半晌,太宰治:“进!”
于是,事情算是偷偷摸摸,但两个人却不见多低调,琴酒身手极好,两三下躲过红外线扫描与电流检测,一身气质冷漠,回头问他:“能不能上来。”
时常做上墙头这种事的太宰治顿了顿,反常摇头。
下一秒,他被紧紧抓住,靠到人臂弯中,身上味道明显又熟悉,轻而易举地躲过所有防线。
近到,他仅仅抬头,额间便擦过琴酒的嘴唇。
走到织田作所在墓地时,琴酒没进来,离得很远,在树下沉默吸烟。
他看着太宰治用衣袖擦了擦织田作的照片,席地而坐,说了许多话。
算是巧,港.黑人员墓地轮班制,今天刚好到中原中也手下值班,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就得到了通行权。
但他没告诉太宰治。
暮色模糊,月光亮晕,琴酒转头时,太宰治刚好起身。
用他极好的视力与唇语,那个青年笑着说的最后一句是——
织田作,好久不见。
这天,十月的最后一天,即将入冬。
美春尤里通过武侦社的考核,正式成为其中一员,值得庆祝。
当天,太宰治与国木田不在,两人刚刚接到紧急委托。
在美春尤里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时,砰的一声,有一枪打入她的心脏,顿时,鲜血直流。
武侦社立刻防备,只见为美春尤里秘书身份的人,名为黑泽阵的年轻人举枪漠然,一个月的熟悉与接近均为假象。
他缓缓道:“奉boss命令,击杀叛徒美春尤里。”
“为,港.黑指令。”
第34章 离开
公路两旁的景物飞快掠过车窗,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天际,琴酒给自己扯了一根烟出来,强行点着叼在嘴里。
为什么用扯一词,因为武侦社今日突遭港.黑干部代号Gin袭击,好在人员较全,反应飞快,调用全部武力以多敌一,成功使其重伤逃走。
听着多平常、多普通的事情。
琴酒下意识吐了一口烟,但胸膛中火灼一样的痛,痒意霎时沾满喉咙,这一咳,呛出一大口血。
他连咳好几声,血不断溢出来,于是用手背把嘴角擦干净。
妈的,真狼狈。
说着是他现在的模样,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没一丝颤抖,一脚油门踩到底,车速飙升,车身疾驰在空旷的公路上。
他是在笑的。
猖狂、肆意、游刃有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从刚从这世界醒来被系统挟持,随着时间缓和,变成他与系统达成共识,和森鸥外勾心斗角,虚情假意,再到和那个该死的、想要死在他手里的太宰治有来有回。
他时时谨慎,时时算计,时时在思索自己要走的每一条路线。
他太久太久没有休息过一次。
有时想想,如若太宰治不叛逃,他早就去试试找死,怎么让自己死得痛痛快快、干干脆脆。
这个满是假象的世界,他早待够了。
森鸥外满心好算盘,这位boss的确名不虚传,敏锐又果断,“纵容”地放任他与“前港.黑骨干”太宰治接触,借着美春尤里的由头,看着他们之间又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美春尤里今日加不加入武侦社,这都是必死局面。
要么,他死,以港.黑重要干部的死亡好好向武侦社讨来一份大礼。
要么,太宰治被他杀死,用他解决多年忌惮的心头大患。
无论哪种选择,这位聪慧的boss都不亏。
换而言之,从他与太宰治多年后再次见面那次,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那么,琴酒现在为什么这么畅快呢。
车窗大开,飞驰的速度带来巨风,卷起车内的所有风流,他的银色发丝肆意扬起,他都没去试着踩刹车就知结果,这车早被人动了手脚,森鸥外不愧是现在横滨最大地下组织的头目,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生怕他有一线生机,连车门车锁都让专人用异能封锁得完完全全,要不了多久,还不等他流血而亡,就先因为车速过快翻车而活活炸死。
可琴酒没一点害怕恐惧甚至慌乱之意,一切,正中他靶心。
如若没有森鸥外,他本来也要好好计划一次合理的“死亡”。
琴酒咬着烟,火苗正亮,烟雾弥散。
异能制成的烟也有好处,一点不受外界影响。
他眯了眯眼,开车的姿势是说不上的恣意,暗沉沉的眸子隐晦深沉,暗藏汹涌。
他满怀着最大的恶意与狠毒。
爱一个人,不经历痛彻心扉的撕骨痛意,那怎么算是爱。
一个月时间,看着很长,其实很短。
像是一场短短时间的爱恨下注游戏,他做黑方,太宰治做白方,前期平分秋色旗鼓相当,也不知是谁的哪一子落了中央,至此,二人均入了局,迷了眼。
喜欢吗,爱吗。
讨厌吗,恨吗。
都不完全。
这些好像都无法正确诠释他们的关系,有些感情早在与互相的拉扯中融入了骨子里,流淌进了血液中。
念时纠缠不清,丝丝缠绵。
想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因此,成了唯一。
独一无二。
他要的就是太宰治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亲身经历一遍,在夜里回想一遍又一遍。
若问,太宰治不爱呢。
那个青年如若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象,他那样热爱自由,那样游荡,那样抓不着、摸不透,会因为甘愿爱一词画地为牢吗。
若如此,便再也不见。
琴酒是个对自己都及其狠心的人,说他铁石心肠也好,蛇蝎心肠也罢,他对感情并不敷衍。
要爱,那便好好爱一场。
剩下,哪一种选择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那么,太宰治会如何选择呢。
他着实好奇。
霓虹灯下,隔着一条街距离的列车极速前行,汽笛声不断,但那里面没有一个乘客,这是在专属的夜晚时间,港.黑特定运送重型武器的列车,全自动,除定点监控,无一人看守。
琴酒勾起唇角,他驾驶的汽车已经达到最大速度,在汽笛声再次响起时,他猛踩油门,整个车身近乎飞出去——
他戏谑地笑了笑,吸了最后一口烟。
在车身即将与轨道相交时,他却只是在想一句话。
巨大的对流声与车轮摩擦声先起,紧接着是无数的亮光火焰,瞬间燃起,瞬间碰撞。
下一秒。
砰——!
火焰噌地窜上天空,爆炸声席卷整个地面。
车与列车相撞。
这个狗屁的世界,谁爱待谁待去吧。
【检测到宿主黑泽阵本体死亡,已无法继续任务】
【警告警告!】
……
【系统错乱,重新登出中……】
第35章 急迫的
从那天开始,武侦社进入全面戒备的状态,先是港.黑以重要干部死亡的契机开始发难,再是对“异能许可证”时时警惕的组织发动斗争,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可谓情况紧急。
但好在,其一心头大患Gin被打伤,下落不明,其二,在多次转移阵地时,他们及其幸运,扣押港.黑也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由此,得以喘息。
不过尾崎红叶曾专门掌管负责拷问的小组,任何话语,闭口不言,任谁也无法从她的口中撬出有利消息。
当时,太宰治与国木田并身往根据地走。
说到此,最大的变数,应该是太宰治。
因为在这不到半月的波折中,有些陈年往事自然而然显露出来,其中就包括——太宰治曾是港.黑最年轻的干部之一,与港.黑重力使并称为“双黑”。
自知道这件事后,国木田再也没像以往一样对太宰治动手动脚,但是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不说话总有点干巴巴的,于是,他犹豫不决,最后憋出一句。
“你这围巾,挺奇特的。”
棕发青年在他左侧,一身打扮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平日脖颈上直达下巴的长长绷带此时却被一个围巾遮住。
冬日即临,保暖穿搭也无可厚非,但这围巾是红色,而且是正红色,非常非常让人沉默的款式,里侧有一三字标签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看不太清。
“是吗。”
太宰治倒像是没看出他的别扭,语气照常,扯了扯围巾,随意道:“我也觉得挺丑的。”
末了。
他不明地笑笑:“就不像是人挑的东西。”
那你怎么还带。
国木田满心诽谤,二人的对话被一巨响打断,太宰治神情不变,双手插兜,步调缓缓,门开瞬间,月下兽被轻而易举的解除。
激起愤怒的中岛敦急促呼吸还没平息,没满脸不解:“太宰先生?”
“好了。”
太宰治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红发女人,也不知具体是说给谁听。
“到此为止吧。”
“剩下的——”太宰治唇角牵起,似是温柔,可动作却是不容置喙,他示意中岛敦出去:“交给我。”
门的声音缓缓渐渐消失,尾崎红叶虽因身体不适脸色苍白,但面色不显。
久久,她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叛徒。”
说来,将近四年之久,一个还是称呼大姐头,另一个却变成了叛徒。
尾崎红叶对于港.黑绝对忠诚,这种浓烈的感情甚至比中原中也更甚,她在□□工作的时候,曾经有三个弟弟年纪的下属,后来一个接着一个变成了同级,可不变的永远是大姐头的称呼。
可也正因此,她了解这三个弟弟每一个人的特点,更知,太宰治的审讯力度无人能敌,曾经她手下审讯组最嘴硬的俘虏在青年手中至多也撑不过半小时。
太宰治淡淡看她,无表情的模样终于有了些有些在港.黑的影子。
他聪慧过人,一击即中,表明当前局面的利弊。
他冷静果断,易如反掌地提出她现在最无法抗拒的极佳条件。
他宛若棋局好手,在有来有回的话语中不曾落入下风。
最后,尾崎红叶无可奈何,答应了他的合作邀请。
那之中,最大程度争来了现在武侦社能得到的所有好处,连退路都细心的考虑周全,进退自如。
就像一张满分的试卷,太宰治这个优秀学生已经全部答完,只需要在名字框写下名字即可。
可,这就像……
尾崎红叶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只听太宰治问她。
“最后一件事。”
屋中沉默了许久,久到尾崎红叶疑惑抬头时,她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声。
太宰治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床边,蹲下看着她,满目眉眼,似曾年少。
他像是以前与中原中也吵架后,找不到家长最后只能找她主持公道一样,少有的恳求姿态。
“大姐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
太宰治顿了一下,未说姓名,但两人心知肚明。
这位向来以猜测人心出名的猎手此刻少有的出现了一丝急躁情绪。
“他现在的情况。”
很遗憾,当天武侦社发生动荡时,尾崎红叶出差外地,仅仅是有着干部的身份先得到了些消息。
于是,她摇摇头,诚实道:“妾身所知,是Gin受重伤逃出武侦社,归时,路上发生意外。”
她每说一句,太宰治的表情就更加凝重一分。
“现如今,下落不明。”
等中岛敦再次打开房间门时,尾崎红叶淡然坐在沙发上,她无视中岛敦的诧异神色,缓缓道:“我与太宰做了笔交易,在交易结束前,要一直在这里等待。”
她左右环视,未见到一个武侦社的人,有些奇怪:“小子,你没关系吗,不待在太宰身边?”
在出来之前,中岛敦被下了指示,他难以回答尾崎红叶的问题,因为在半小时前——
国木田试图拦住太宰治,他的确不太懂现如今武侦社混乱的状况,太宰治又要做什么事。
只要出门,就是危险,这种担心建立在多次搭档上,即便他现在已经对太宰治曾经是港.黑人员的事情心知肚明。
可太宰治不语,只是慢慢把握住他臂腕的手缓缓推开。
他笑得轻松,像是每次得知下班消息一样。
他回答:“家里出了点事。”
国木田极度不认可,语气焦急:“就算有事也不能现在——”
中岛敦看着他称呼的太宰先生只是摇头,执拗地弯了弯嘴角。
“总要回去的。”
*
当天,港.黑的地下审讯室多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犯人。
其重视程度,只是有人看守,但无一人敢训。
有年轻者,新加入者不明所以,自告奋勇,但纷纷被他们的带领者怒斥回去。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那是曾经被誉为最年轻的港.黑干部,双黑之一,现在名声依旧的太宰治!”
“那不是你们能够触及的!”
曾经的干部,为何叛逃,不得而知。
现如今的犯人,被捕归来,惊世骇俗。
但对着这样一位大人物,审讯室的重视程度可见明显,即便不敢大做动作,可太宰治还是嘴角淤青,手臂、腰间、腿部,身体各个部位都有受伤的痕迹。
他双手双脚均被锁链困住,甚至多加几层重量。
滋滋滋滋——
通电的警备门缓缓上升,有人踏着皮鞋,咚咚咚的,一声一声,在楼梯上有着节奏。
太宰治动了动眼睛,本想抬起头,第一下却没能成功,仅仅是这一轻微动作,就让他疼得出了一额头冷汗。
他的目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对待老熟人,他态度向来不错。
于是,太宰治勾了勾笑:“好久不见——”
不等将话说完,他的头就被用拳头狠狠地打向一边,力气之重,他匆匆咳嗽几声,接着,一口血咳到地上。
中原中也面色冷冷:“这景象真是太过完美,胜过上百亿的名画——”
又是一拳,这次狠狠砸中他的眼眶。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中原中也发狠的质问道。
“以前我总想着,想着如果再次抓到你,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让你苦不堪言,让你这叛徒遭受比犯人更加残酷的刑罚。”
“但现在。”中原中也动手向来进退有度,可现在一反常态,他没动用异能,甚至连异能的一丝影子都没见到,他只是像街头拼火一般,宛若泄愤,一圈又一圈的砸下去。
待太宰治进气多,出气少,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后,中原中和扯着他的头发,强行把人的衣襟拉起,他怒不可遏:“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没人会懂现在中原中也的愤怒,这种情感,第一次出现在15岁时羊之王的陨落,第二次出现在旗会全失,他来晚一步,第三次,是现在。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可这一口气,好似五脏六腑都浸了冷水一样,堵得慌,冷得慌,使人阵阵眩晕。
来自港.黑最高级的密令就在他的口袋中,那是一张纸条,仅仅写了一句话——
五大干部之一黑泽阵在出任武侦社任务中意外身亡,死于夜晚十一时三十二分,发现于运重武器的铁轨上,当时,黑泽阵驾驶的汽车与列车相撞,当即毙命。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甚至,仅仅是三天前,他刚与黑泽阵通过消息,他这次出差格外顺利,提前完成,在回来的飞机上,他邀约,来一次归期不定的旅行。
对方说好,即便森鸥外时常要求加班,但这样的假期,若他们开口,不会不被应允的。
只是飞机断网的那一个下午,在中原中也再次拿到手机的时候,港.黑的紧急消息先一步到来。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得到了黑泽阵的死讯。
想到这,中原中也刚要有所动作,可身体却突兀地没了力气,他那一句,哽住一瞬:“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我也管不着。”
“但是哪怕是作为曾经搭档的身份,你也不该——”
中原中也咬着牙。
不该什么,他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可在港.黑与黑泽阵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这点,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做干部,他尽职尽责。
但是做朋友,他实在亏欠。
于是,话到嘴边,难以言喻,最后万般言语只化作一句。
中原中也撑着墙,他咬紧牙根:“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像胜利者一样得意洋洋。”
可他一切的动作就像打在棉花一样,毫无反应。
“起来,和我决斗!”
太宰治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他的嘴唇是被鲜血染的朱红,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他眨了下眼,眼尾又是一道血痕,下一刻,全部锁链全部自动开启,笑话,这种程度的锁怎么会困住太宰治。
无论是任由中原中也发泄,还是任他说着那些话,太宰治终于脱离那种沉默的状态。
“我没有得意洋洋。”太宰治被血呛了好几口,哑声道。
在中原中也的目光中,他摇晃着,最后在墙的助力下,缓缓起身。
现在武侦社正是动乱,中岛敦因其异能也出于危险中,一切都是那样的需要人帮助。
可太宰治来这的目的皆不是此。
“你杀不了我。”太宰治不明地笑了声。
“不妨告诉你,明天会召开五大干部会议,原因是我几日前向组织高层递了一封信。”
无论是在港.黑或是在武侦社,太宰治都是一个对工作很认真的人,不提过程的前提下,他未曾辜负过任何一位boss的期待。
但他此刻鲜少冲动,鲜少在短时间内规划了一个如此不完全不明确的战术。
“信的内容为。”太宰治缓缓道:“太宰死后,你们所有人的全部秘密将会公之于众。”
包括现在在位的港.黑boss森鸥外,这也是这么多年,太宰治能够在外立足,无人敢动他的最大原因。
他经历了太多事件,熟知太多事情的细节,掌握了太多首领这辈子最不能被人所知的所有私人秘密。
他这一次,是将保命的武器全部交出。
不计后果,不要性命,却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武侦社,只是为了一个人。
“他在哪?”
太宰治重复一遍。
“我要见他。”
第36章 想念他
处处是故景,依稀故人游。
整个港.黑连同港.黑大楼,和他走时并无二样,但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他一样的“犯人”自投罗网,也不会有谁和他一样的待遇,明明是犯人,却被恭敬地请着往电梯里走。
走廊之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缓缓靠近。
一身黑衣,神情晦涩不明。
紧随在太宰治身后的几个港.黑人员纷纷低头问好。
“芥川大人。”
说来,距离他们二人上次见面没过多久,几次见面交手,都是为了“人虎”,中岛敦。
“你们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由我接手。”
“是。”
出乎意料的,再没有像年少一样的迫切求问,也不是像初次见面的狂热愤慨,芥川龙之介见他不语,只是沉默领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一举一动,得体万分。
这哪像那个原本被称为没有脑子只知战斗的港.黑走狗——“无心之犬”。
太宰治深深感叹:“芥川,长大了啊。”
其实,连芥川龙之介都难以评价自己现如今的心情,他面前的这个人,曾经占据了他年少时的全部记忆,是“老师”,是“长辈”,也是“引导者”。
作为港.黑干部的太宰治有着最冷漠的心肠,有着最难以触及的内心,他强大又残忍,冷傲又无情,让人吃尽苦头。
可也是这样的太宰治,赋予了他真正活着的意义,让他想要穷尽一生去追随,以至永远。
四年前,那是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得到太宰治叛逃的消息,他差点失控,如果这是是四年前,再度与太宰治见面,芥川龙之介一定要下最重的手,声声质问。
可在四年后的今天,他如此平静,心中的执念不曾消逝,却平静地接受所知所感的一切。
因为几年时间,他满身另一人教导的痕迹。
那是一个与太宰治同样优秀的人,何其有幸,他这一生经两位导师教导,最后造就了如此复杂的芥川龙之介。
他依然以得到太宰治的认可这种执念活着,但他不再畏惧生,不再恐惧死,在生命燃尽前,他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东西失去自己。
最后,在到达目的地前,芥川听见自己应答。
“是的,太宰先生,在下已不同于往日。”
本该如此。
*
太宰治是在一间空旷的房间中见到黑泽阵的。
那个青年的外表与往常一样,眉眼如画,俊秀出众,闭眼之时再无冷漠疏离之感,不声不响,静静躺在那里。
如同睡着一般。
只是静躺在棺椁里面。
而为什么只说是脸呢,因为用作遮盖之意的花朵遮住了青年的四肢,直至脖颈。
太宰治不自然地动了动发僵的胳膊,他本是想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一碰他的眉眼,就像以往,每日醒来,他总要起作弄的心思,挑挑黑泽阵的下巴。
但手伸到一半,他忽然停住,而后意识到什么,肩膀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森鸥外在旁,适时出声。
“我们的人员发现黑泽君踪迹的时候,车已经被炸毁了,连撑架都摇摇欲坠,所以人……”
就算是有着比天的异能,也不可能会有人在那样猛烈的车祸中幸存,他说得隐晦,但不难想象当时的画面,火焰熊熊燃烧,连躯体都差点烧没。
“不过毕竟是干部吗,到底要讲个入土为安,以港.黑入殓师的异能,修复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这才是为什么太宰治刚刚突然停手的原因。
这个世界大有人才,那位港.黑的入殓异能者已经算是横滨独一无二,能将人死亡的前一刻复原,但无法形成全部面貌。
被花遮住的地方,躯干空空如也。
那个生前风光无限、才华横溢的黑泽阵死后连一具完整的躯壳都没能保留,可怜地蜷缩在这一个小小的房间中,留在这小小的棺椁中。
他的爱人就躺在这里,可他却碰都碰不得。
人间失格——消除一切镜花水月。
他一碰,连这种假象都不复存在。
“那么人也看到了,事情也有结果了,你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呢,太宰君。”
港.黑的最高级首领此时就在他身后,不急不躁,做足了首领气派。
“或者说,太宰君难道改主意了?”森鸥外笑出声,“要知道,五大干部之一的空缺位置我没动过,一直给太宰君留着。”
“要是……”
期间,任由森鸥外诉说,太宰治只是看着那个银发青年,目光眷恋温柔,描绘着他的模样,接着,缓缓将棺椁的盖子合上,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吵到他的爱人。
然后,在盖子合上后,太宰治转身,身影却是挡在棺椁前。
他打断森鸥外:“当初让我叛逃的,不正是您吗。”
作为首领,森鸥外做得实在合格,他这一辈子谨慎行事,全部对港.黑的可变因素全部扼杀摇篮。
如此无情。
太宰治神情不变,与他曾经这位不知说是老师,还是说是其他身份的首领对峙。
“您当初为织田作设套,不仅仅是为了异能许可证,更多的,是想把我赶出港.黑。”
提到曾经朋友的名字,太宰治不自觉地顿了顿。
森鸥外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倒是以欣赏姿态看着太宰治。
“您日日担忧,夜夜害怕,随着权利越大,越来越忌惮我的存在,于是终有一天,您忍不住了,开始实施您的计划。”
“现在也是一样,您忌惮黑泽阵,不,应该是忌惮琴酒,这个名字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太宰治:“自古,君王忌惮将军,您生怕琴酒脱离您的掌控,造成无法避免的影响,为了这种不曾发生的事情,您决心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
半晌,太宰治缓声道:“您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boss。”
森鸥外笑而不语,摆了摆手,让屋内所有开始戒备举枪的小队退下。
他端着笑意,却摇了摇头:“不,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我没有逼过黑泽君。”
森鸥外袒露事实:“我曾给过他两个选择,一是在武侦社秘密任务中,暗中除掉你,此后脱下干部身份,太宰治死亡与港.黑无关。”
“二是我给他一笔钱,离开横滨,离得越远越好,改头换姓,重头来过。”
他实在不解:“不做干部而已,怎样不都是活。”
在太宰治的冰冷目光中,这个首领笑得讽刺。
“我实在没想到作为港.黑战功赫赫的Gin大人,他竟没忍心对你下手。”
“那——”他长吁一口气,“这就不怪我了。”
“这么说来。”
森鸥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袋:“黑泽君的死亡与你有关才对啊。”
太宰治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
但入冬时节的天气实在刻骨,冰冷冰冷,贯彻他的五脏六腑。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曾在同一个地方与森鸥外交锋,可棋局的胜利天平从来没偏向过他。
于是他跌跌撞撞,一时失手。
坠入深渊,跌进悬崖。
一次,失去朋友。
一次,失去爱人。
*
回去的路上,太宰治坐了电车,电车有些嘈杂,彼此交谈的声音不断,他是真的有点冷,过薄的风衣明显不能支撑临近冬天的讯号。
于是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藏进围巾里面。
红色的,很难看。
是黑泽阵在港.黑的那条信物围巾。
上面还刻有Gin的名字。
森鸥外送他的那身黑色外套早就被他烧得一干二净,他不喜欢。
这信物的围巾黑泽阵也不喜欢,当年做同事的时候,没少遭到太宰治嘲笑。
那是怎么戴在他脖子上的呢。
是那天他难得起兴致,要跑到天台跳楼,没等跳下去,裤脚先被一旁的铁丝网勾住,这可真是打扰人浪漫,难得不想跳了。
可能是在寒风环境下待的时间有点长,从他下来,他就一直打喷嚏,太宰治有点畏寒,屋里的空调常常要调到最高温度。
黑泽阵把大衣脱给他,临了想了想,又把这围巾给他系上。
这绝对是恶趣味,因为太宰治当时都能感受到黑泽阵霎然明朗的心情。
他依稀记得,他当时极度不满,一直嘟囔。
黑泽阵在夜幕下,不自知,唇角勾起,笑得那样好看。
“你管信物不信物,也不知道是谁当时总挑衅着说丑。”
看着被红围巾包成一团的太宰治,他点点头,煞有其事:“真丑。”
脚步声忽然杂乱变大,将他从思绪中生生扯了出来。
太宰治回头看着景色,一时发愣。
本来应是坐上会武侦社的电车,他浑浑噩噩,不知何时,坐上了回家的车。
曾与黑泽阵共住的家。
……
门咔哒一声打开,房间内的所有物品都保有几天前居住的痕迹。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
太宰治按了几下灯的开关,未亮,想起门口的停电通知。
他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口,随着一路摸索,把窗帘打开。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人流如潮,霓虹闪烁。
外面热热闹闹,屋内冷冷清清。
太宰治不畏惧黑暗,但他第一次觉得房间空荡荡,安静极了。
*
在回武侦社工作的时候,他一切照旧,尤其前几日与尾崎红叶达成的交易给武侦社争来一大片喘息的机会。
他与国木田仍然成天吵吵闹闹,后者又开始动起手来吐槽他的偷懒。
中岛敦成长最多,异能练得炉火纯青,比起刚开始的怯懦胆小,如同换了一个人。
武侦社还多了一名新成员,名为泉镜花,摆脱黑暗,成功通过入社考验,成为新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在某天打印文件的时候,太宰治忽感眼前模糊,头重脚轻——
有人惊呼跑来。
“太宰先生!”
他缓了好些时候,打趣道:“无事啦无事啦,该不是晚上没睡好遭报应了吧。”
没睡好怎么会遭报应。
前不搭后语。
可国木田没抨击他,太宰治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中岛敦不语,只是抱着他哭。
哭得惊心动魄,哭得活像受了委屈。
啊呀,这是怎么了。
太宰治本来是想安慰的,可他头实在疼得厉害,连带着周围的景色都有眩晕感一样的模糊。
……
这一个月,太宰治太反常了。
到底有多反常,他时常站在一个地方愣神,有时自说自话,要人叫好半天名字才有应答。
非常非常惧怕车,从某天坚决不坐车后到听见车的轰鸣声,尤其是列车的汽笛声,整个人会害怕到不知所措,但表面看起来只是打着冷颤一动不动。
不再说着殉情的话,但常常一个人坐到窗户旁,眼神空旷,突如其来的,下一秒就要一跃而下。
一切改变,都是从那天太宰治说要回家处理事情后开始,问本人定是不会得到答案,于是他们向乱步先生寻求帮助。
可乱步先生拒绝了。
拒绝了原因是:“无人能救他,除非他自己。”
下一句是:“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家人吗?
他们只能这样想,亲人离别,世间时常发生,旁人的劝慰的确不起作用,能做的,只有等待时间。
可一天,两天,三天……
随着天数变化,太宰治的表现根本毫无变化,甚至加重。
太宰治给人的感觉太空了,活活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中岛敦不敢多动一下,只是哭。
“太宰先生,如果您实在难受,您就哭出来吧。”
明明如此简单的问题,可大脑像是上了绣一点也转动不起来。
于是太宰治跟随自己最直白的感受。
他摇头:“我不难过。”
可顿了顿。
他又迷茫道:“我不知道。”
“我应该哭吗?”太宰治轻轻问道。
中岛敦鼻头一酸,哭得稀里哗啦,见他的太宰先生缓缓低头,声音微乎其微。
“我有点想他。”
“我也喜欢他。”
太宰治僵持地动了动发麻的躯干,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轻声道。
“非常非常喜欢他。”
第37章 殉情(副本开始)
从那天开始,太宰治请了一个长假,并曰放松心情,武侦社所有人包括国木田一百个不同意,纷纷担忧不已,甚至还要让中岛敦一直跟着他,陪着他。
太宰治第一次觉得这事好笑极了,怎么说来着,死去的回忆突如其来袭击他。
他当时是这么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年少时在港.黑常常寻死,后勤护卫队就是这样做的。
武侦社众人:难道不是吗?!
他新奇不已:当然不是啊,只是去散散心,不必担心呀~
怎么一个个的都把他想得那么脆弱。
他叫太宰治,就算这几年算是消停了些时日,好歹也曾让人闻风丧胆过吧。
总之能在新的工作位置上面,上级领导非常宽容,请假易如反掌,给太宰治带来的感觉舒心不已。
他觉得这事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恍若隔世。
当年织田作去世时他也未觉天塌,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看啊,他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还谨遵友人的教诲,去了救人的一方。
嗯,听人一句劝,能吃饱几顿饭。
织田作真是料事如神也。
如今得到黑泽阵死亡的消息,他就要死要活,恨不得紧随其后啦?安心啦安心啦,不至于呢。
毕竟,他的爱人不是曾言嘛。
他这样总是寻死的人,常常长命百岁。
但又有一句话说。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太宰治又不禁怀疑琴酒是不是在光明正大的嘲讽他。
不过这事,人又不在了,谁回答嘛。
莫难为。
于是他脑子翻翻篇,开始回家收拾行李。
决心要走的那天,横滨下了好大一场雪,每栋楼都盖上了白茫茫的痕迹,风一吹,雪花洋洋洒洒,夹着浓厚的冷意。
车票是随便选的,时间、目的地,他连看都没看,一时兴起,买了一张。
另外,说是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带的,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贴身衣物,外加几本路上用于解闷的书。
与拎着大包小裹的路人们不同,他倒是一人一身轻,上列车时遇见一个小女孩,和家长被人群冲散,哇哇得哭,哭得好不可怜。
许是他戴的那条红围巾在其他颜色面前最是显眼,刚踏上楼梯,衣角就被扯住。
两两对视,那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鼻涕一把泪一把。
“妈……妈……”
太宰治:“……?”
小女孩猛抽一口气,豆大的泪珠纷纷雨下:“妈妈戴的也是红围巾……呜呜呜啊……”
唉呀。
行吧行吧。
这可怎么办好啊。
太宰治最见不得女士哭了,掏掏兜拿出一把糖,摸摸手机,先是发了一条消息,又叫了附近的乘务员发广播通知。
小女孩的家长很快到了,连连向他道谢,他摆手说无事,活像个拾金不昧的好心人,在匆匆的人流中消失。
这是四年前的太宰治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以前那样的苛刻,那样的冷漠,那样的讨厌与人打交道。
几年时间,在武侦社的经历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
几年时间,与黑泽阵相知相爱的过往让他变得柔软。
他想,如果琴酒那家伙在的话,他一定要沾沾自喜的讨要功劳。
比如,吻他一下什么的。
嘴唇就更好了。
恋人就是这样的。
他理直气也壮。
车开动,太宰治找到座位,蛮幸运,随便挑的一张票竟是靠窗。
窗外的雪景美丽静谧,他喝下准备好的温水,热到肠胃,舒缓冰冷的指尖。
天色正好,心情愉悦。
他从兜中翻出一本书,算是一本讨论人性的书。
书中言:人们对于共有的往事,可以狂热地谈上一个多小时。可那并不是会话,孤独的事,找到能够彼此分享的对象,才有长久梦幻的独白。
因此,对于叙旧而言,来来回回,总是如此。
书中又言:执念、理想、世间所有的悲哀与不幸,到底是追随内心的纯粹,还是人云亦云共渡沉沦,皆是一场透彻的自我审判。
人心,自我偏见而已。
看到一半,有人礼貌的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他抬头,是个羞涩的女孩子。
“先生,或许我们有结交的机会吗?”
人啊,总要承认外界的东西总要潜移默化的改变你的选择。
直至现在,太宰治自诩风流,不旦指人,不旦指物,有时追求得太多,反而迷失自己。
一辈子,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已是美事。
一个情根深种的伴侣,三生有幸。
于是,女孩看着这个外表俊美的青年弯唇笑笑,但绝不失任何礼节的拒绝了她。
如此温柔,又如此体贴。
“能得到美丽小姐的邀请,我荣幸万分。”
“但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爱人了。”
*
下车时,景色莫名熟悉,太宰治随意打了辆车,望见那与初见时无二般的街道,惊奇不已。
竟是无心插柳。
是曾与黑泽阵做搭档时来过的城市。
他在脑海搜索了一番,想起曾经为雇主的名字——森田一圆。
比起那次来,已过了五六年,城市发展得飞快,在位者不知换了几波。
太宰治缓步观望,城市的改变让他提起新奇的意味,但有条街还是没变,像是做了文化复古街,有些商业化的介入,但无伤大雅。
人流密集,成群结队,大都是互相陪伴着来,有些是家里人聚会,有些是朋友搭伴,还不乏些刚成为情侣的,又是害羞又是紧贴在一起,享受甜蜜。
他把包放在一个摊位上,跟老熟人一样:“先生,麻烦给我算一签。”
“哎,好嘞,马上就来。”
这不巧,正是当时算出他水逆的摊位,摊主看来骗人技术愈加高深,算命摊子做大做强,一连好几个排队的。
等排到太宰治的时候,摊主随口奉承:“您是不是来过啊,这次算什么,算姻缘吗?”
“算姻缘准,但是贵,要加二十。”
价格涨了,人也变得圆滑,客人每日人来人往,他是不可能记得,同样的话术罢了,但太宰治笑笑,应了。
“嗯。”
“麻烦了。”
抽签桶筒的声音哗啦哗啦,摊主故作神秘,时而凑到耳边听听,似是真能感应到一般,最后一声,一签掉到桌上。
太宰治眼眉带笑,看着摊主翻开签子。
上面写到——
爱者,同思者。
你爱的人同样也在思念着你。
这才算是真正的误打误撞。
是今天,偏偏算的是姻缘。
是今天,摊主偏偏问是不是刚与爱人分别。
死亡,本来就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太宰治常常觉得自己念想不深,执念也不多,出来旅行是真,放松心情也是真,人生本就多离别,连孩童时的他都能懂得清楚,他颓废的时间太久了,不像他的时候也太久了,他总要继续生活的。
但他难以否认,在看到爱一词时,自己的心脏宛若被人狠狠的扭了一下,又涩又疼,窒息一般闷痛闷痛。
他对这城市太陌生了,与摊主告别后,他拿着签顺着人群走,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新开发的观景楼。
他买了门票,登顶最高,俯瞰一切风景,余光瞥见一个祭祀用作的庙宇。
——森田一圆家赠予。
不是吧,这地方莫不成原是森田一圆家,太宰治环顾四周,的确看见不少熟悉的阁层。
似还彰显着以前那个大家族的豪气。
庙中有敲钟的和尚,随着一次次撞击钟声发出震震声响。
他无奈摇摇头,坐到一旁,拿着的几本书却忽然掉出了一个册子。
太宰治弯腰将其捡起,发现是在叛逃前,在港.黑时写的——对黑泽阵的驯服式观察。
被物归原主的。
返还当天,太宰治是让人用枪指着喉咙一个一个字念的。
有谁会能懂琴酒的坏脾气。
绝不吃亏,受一丁点委屈都得加倍偿还。
他不禁勾了勾嘴角,一页页翻下去,也能明白当时为什么黑泽阵讨厌他到要弄死他的程度。
着实烦人。
翻到最后一页,精心准备的锁拷消失不见,反正那天夜晚的确是锁到了……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纸张,这才发现最后一页的不同,竟是在最后面又粘了一页,很薄与原来无二别,他现在仔细看才发现。
那上面被潇洒地写了一句话。
“你要是爱我,你就来找我。”
有一种明晃晃的傲慢,像那人的脾性。
但是……
太宰治怔然地望着那一句话,恰巧,钟声再度响起。
曾经森田一圆女儿的话不知为何浮现在耳边。
“父亲常念叨,只要和母亲一起死,母亲就会活过来了。”
当天,森田一圆自杀身亡。
钟声不断,燃烧的檀香味越来越浓,模糊着人的抉择。
没有来的,太宰治开始呼吸急促,胸口产生撕裂一样的拉扯。
他想起每次与黑泽阵下棋。
他们常常下围棋,那个银发的青年对这个娱乐活动很感兴趣,最开始,他赢不过太宰治,于是总要皱着眉,扯着脸,总之不高兴是肉眼可见。
他满心在乎的人,有着极大的胜负欲。
太宰治心都是明晃晃的偏走了,从某意义将讲,他也是个好老师,讲东西清楚又透彻,况且,黑泽阵的头脑的确聪明。
后来,太宰治渐渐赢不过黑泽阵了,有输有赢,说不上到底是谁更厉害些。
但又是一次黑泽阵赢棋后,他们双方黑白子都被杀得差不多,一子之差而已。
他到现在都对那个场景印象深刻。
黑泽阵扬着得意的笑,仿佛本就如此。
他居高临下:“你下次要是想赢我,求我啊。”
他的爱人,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太宰治默念了一遍,不明间,他已站至楼顶栏杆外,风紧紧刮着他的头发。
此时,正是夕阳时分。
临近闭园,没人观察到这一角落的情况,大楼离市区很远,行人几乎都没有。
周遭的噪音逼近,霞光透过云层零散得落在他的脸上。
他自然不畏惧高,他也总是喜欢站在高楼上,坠落的失控感时常让他有些活着的感觉。
让他得以在痛苦的世间得以喘息。
但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整整这一个月,是丝丝的疼痛,一阵又一阵,仿佛提醒着他什么。
现在,重新站在高楼的时候,有些不明所以的东西仿佛豁然开朗。
琴酒死时,是车与车猛烈撞击后,大火熊熊燃烧,鲜血遍布,他很在乎的那个人从来都没受过这样重的伤。
又一次风吹过,太宰治又想起叛逃当日,他们合作闹出的大动静。
那个银发青年张狂不已,在爆炸声中抢夺他的生命。
如此嚣张。
“你要是爱我,你就来找我。”
下一秒,太宰治身体前倾。
有人发现了什么,大声惊呼。
“天啊!!”
“有人跳楼了!”
在极速掉落带来的气流冲击中,红色的围巾渐渐散开,他望不清景色,望不清地面,但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但他此刻,无比舒畅。
满心欢喜。
到底是疼痛,还是先迎接他的爱人?
他没有纠结过,他的选项只有一个。
黑泽阵。
【警告!警告!警告!!!】
【系统检测到重要人物产生剧情偏差!】
【紧急启动临时程序……失败……失败……失败……】
【采取备案1……错误……寻找……采取方案0910】
【重启成功!】
世界都在崩塌,所有眼前的视线都被机械与电流代替。
破空声风驰电掣,周围先是一片漆黑,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开始嘈杂起来。
太宰治在这种即将窒息的溺水感中挣扎许久,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躺靠在墙上,下巴被人顶住。
在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中,他整个人仿佛被电流击过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
太宰治朝夕幕想,夜夜想念的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年轻许多,十八九岁左右,是他叛逃那几年,错过的模样。
但也比他见到黑泽阵的任何时刻都要意气风发。
银发的少年一身锋芒一点不收敛,有着这个年纪虽有的最大的天地不惧的模样,凌厉具有攻击性,一身血腥味,拿着枪,绿眼睛肆意扬起,有着恶劣的笑意,没人能说清第一次见到他的惊艳。
如此,生人勿近,难以驯服。
“你就是那个卧底?”
黑泽阵仅仅是念了一句话,在场的氛围突变,身后跟的手下全部瑟瑟发抖。
下一秒,太宰治的下巴被人用脚尖抬了抬。
始作俑者最大恶劣程度的笑着:“说吧,想怎么死。”
他的爱人顶着一身年轻模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看着他。
他一点没慌。
他甚至眼睛一眨不眨,贪婪的让视线扫过对方的全部外表。
他们分别太久,太宰治根本没办法形容现在的复杂念头。
总之,现在他想的是——
不是吧。
谁家养的耀武扬威的小猫。
这也有点。
太可爱了。
第38章 见面第一天
囗囗年囗月囗日,对于黑泽阵而言,这是极为特殊的一天。
黑衣组织,这是他隶属组织的对外称呼,他自小失去双亲,由现在的最大boss,那位先生抚养长大。
黑泽阵不自傲,但他自诩出类拔萃,任务十几年,从不让上司费心,但在那天,他遭遇埋伏,受了重伤。
高烧一周余,醒来大脑空空,总觉得忘了些事,而且最奇特的是,脑海中多了一个自称保护的系统。
他不信鬼神,又去检查脑科并无二样,这非常识能解释的现象实在古怪,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他处处怀疑,他满心试探,来来回回,那系统只有一句。
——保护任务目标太宰治。
太宰治是谁?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是他被选择?
在他怀疑是否为敌对组织的阴谋,想要准备找脑科医生把头颅撬开时,那系统道。
【宿主需要保护的任务目标能够研制出乌丸莲耶所需的长生药。】
【请谨慎选择。】
乌丸莲耶是那位先生的全名,是他发誓就算失去生命也要忠诚一生的人。
这位强大的boss功勋赫赫,一生事迹风流,但越随着年龄增长,时间的任何事物反而不能激起这位大人的波澜,没有哪位大人物能够经得起长生病不死的考验。
如此机密,除了他外,无人知晓。
除此之外,似是为表可信程度,系统给他展现了宛若上帝视角的一面,类似预知未来。
抱有三分的质疑,他追随系统的指示路线,当然有一半是因为,他今天本来就要处理几个无趣的老鼠。
“你想怎么死。”
这是从见面起,黑泽阵对那人说的第二句话。
组织中没有不怕他的,无人在意他的年龄,无人注意他的外表,Gin是他的代号,只是听闻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周围血腥味四溢,被人用枪指着,死亡马上就要到来。
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吓得连滚带爬,连连求饶。
可很意外,那个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却并无任何胆怯之意,面容干净挺拔,一身风衣下缠满绷带,鼻息间温着淡淡的笑,恰是楼间阴影散下,一捧清霜笼罩在周身。
太宰治不语,只是望着他笑,偏偏气质又阴郁阴郁的,望见他那刻,太宰治的眼眸中闪过着一些情绪,很快,稍纵即逝,黑泽阵未能捕捉。
只是对视了几秒,黑泽阵就嫌弃地挪开视线。
这人,能研制出长生药?
怕不是个傻子。
“带走。”
他少有的留下一个活口,吩咐后,潇洒转身。
下属们除伏特加外没一个敢动,直至他的离开。
上车时,太宰治双手双脚均被拷住,伏特加无情地把人塞到后座,他坐在驾驶位问道:“大哥,我们去哪?”
明明比少年年长,却叫他大哥。
黑泽阵的组织地位一目了然。
后车镜透出后座的全部景象,黑泽阵指节敲了敲车门:“回家。”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把任何人带回自己家,所谓的“家”也不过是属他名下的几间私房,大都装满监视器,审讯室都配备完全,在真正得到长生药之前,他准备先观摩一阵,毕竟,谎报军情可是大罪。
路上后面那人出奇安静,不挣扎不慌乱,甚至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陌生人带走,连好奇的疑问都没有。
黑泽阵从副驾驶的抽屉掏出子弹,熟稔地给枪配备上,无意转头,一瞬,从车镜与后面那人对视。
棕发青年能动的地方都被禁锢住,他一声不吭,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此时正是夕阳,光线碰巧洒进来,照得那双干净透彻的双眸中——只有他一个人。
莫名其妙。
黑泽阵不耐烦道:“你要是再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就把你眼睛挖了。”他一字一顿,听着很是吓人。
车里总共三个人,他当然不是在和伏特加说话。
于是,黑泽阵冷眼看着棕发青年慢吞吞地把视线挪开,轻轻奥了一声,用着仅存能用的力气,把自己缩成一团,后车座那么大,他蜷在一旁边,头垂在车门边。
委屈兮兮的。
黑泽阵是不可能再多余出一眼,不过伏特加却看了全程。
以他的认知,这个景象怎么那么像是妻子发现丈夫私房钱的现场。
妻子冷酷无情要求交出全部钱财。
丈夫不敢言语,只能就地跪下搓衣板。
*
刚到目的地,黑泽阵刚开门就听太宰治哎呦呦的叫唤。
刚才不反应,现在开始起劲?
他冷冷道:“叫什么?”
太宰治拧了拧身体,示意自己的确无能为力:“我手和脚都被锁住了。”
“走不了呀。”
想了想,他小声商量:“你要是不介意,抱我上去也行。”
黑泽阵眼睛一眯——
“那,那你扶我上去……”
“伏特加。”黑泽阵面无表情道:“给他解开。”
说是解开却只解了双脚,黑泽阵交代了几句,伏特加驾车离去,太宰治就这么被拷着双手跟着人上楼。
怎么说呢。
算是——
正合他意。
开门后,黑泽阵先点了一根烟,他指了一间卧室:“以后你就住这。”
语气冷漠的,像是进行人口拐卖。
只不过看起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从这开始——”黑泽阵嘶一声:“别离我那么近。”
从入门开始,棕发青年快贴到他身上,一点不担心被陌生人带走后自己的安危,还挺悠闲,四处望望,尤其在他点烟时候,他眼看着太宰治凑过来问他:能不能也来一根。
当然不可以,还真把自己当成做客的了。
跟个大麻烦似的。
黑泽阵烦躁地指了几处:“除了那间卧室,剩下地方你都不能进。”
太宰治不答,只是看着他。
“听没听见?”黑泽阵不喜欢同样的问题重复第二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太宰治却好像了解他临近愤怒的界点,每当他要发脾气的时候,就开始笑眯眯的。
“听见啦~”
“都听你的呀。”太宰治嘴边噙着笑意,靠到沙发旁:“我能坐着和你说话吗。”
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皮肤又很白,显得脚腕上用冰冷器具拷过的红痕更是明显。
他软着语气问:“我的脚好疼。”
“可以吗?”
矫情死了。
黑泽阵没好气道:“坐吧。”
听他准许,太宰治又笑了笑,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太宰治:“你叫什么啊?”
黑泽阵拧着眉刚要开口,这人又道:“我总不能一直你你的叫着吧。”
他不太认可:“显得好没礼貌。”
于是又问:“我能问这个问题吗。”
青年被锁着手,坐在沙发一边,离他很近,仰着脑袋,音色拖得很长,黏糊糊的。
能不能问,不都问了。
黑泽阵懒得和他扯。
“黑泽阵。”
不是代号Gin,也不是琴酒,在组织外,不如留其真名。
太宰治长长的奥一声。
“阿阵。”
很突然的两个字,却咬字清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名字叫得暧昧又缠绵,尾音淡淡消失在空气中,从来没有人这叫他,或者说,从来没人敢这么叫。
黑泽阵:“别那么叫我。”
他不高兴地端起枪,面无表情:“你想死是不是。”
果不其然,青年马上没了举动,低下头,时不常地瞥他。
装模作样。
黑泽阵刚才就发现了,太宰治此人,演得很。
“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黑泽阵开门见山:“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具体做长生药的事他需要试探一段时间,看看其是否对组织有威胁。
他说得如此无礼又霸道,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当然,可能他意识到了,不过他不打算更改自己的主意。
因为——
黑泽阵的手指在枪握把处摩挲了下。
如果太宰治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拒绝,他不介意一枪杀死,以绝后患。
太宰治半天没说话,黑泽阵冷冷盯着他,正准备实行上话,对方却忽然站起来,靠到他旁边。
眼睛亮亮的,惊奇一般。
“你也住过来吗。”
黑泽阵不置可否:“不归你管。”
“可你不来,我好害怕。”太宰治眉眼温顺,甚至故意把自己所有能够掌控的致命地方完全展露。
“这么多人,我只相信你。”
“你看,你身后部下那么多人,我都没让他们动一下。”
“但你一发话,我就跟你走了。”
太宰治说得慢悠悠的,温吞吞的,人畜无害一般,半倚在墙边,脑袋稍侧,细散的碎发垂在额前,声音低低,那种可怜模样再次复现。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着这里吗。”
耳鬓厮磨一般,他呼出的灼热气息混淆了烟的走向,像是在刻意勾引一样。
黑泽阵没着急推开他,他这个年纪,正是世间一切危险都想去挑战一番的年纪。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傲慢又冷漠。
“不如说说,为什么只信我。”
太宰治盯了他半晌,黑泽阵被他看得满身不自在,刚要开口。
太宰治忽而勾唇笑了笑:“你信不信人死复生。”
“说不定——”
“上辈子,我们是一对恋人。”
他笑得理所当然:“我当然无条件相信我的恋人。”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黑泽阵烦躁极了,他冷哼,故意恐吓道:“我要是你恋人,我就先把你锁在房子里,一辈子别想出来。”
太宰治却晃了晃手中的手铐,铁质的东西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那你现在。”
太宰治一副任由他动作的表情。
“要把我锁起来吗。”
“我保证。”
他长长叹息。
“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第39章 见面第二天
黑泽阵每天挺忙的,实质意义上的。
作为年纪轻轻就坐到组织高层位置的人,除了那位先生的提拔外,与自身的努力甩不开关系。
每日参与例会是基本,他人无法处理的、各种棘手的任务他常接不断,在此基础上,他还要不定时巡查,清理组织中的一些老鼠。
在今日的例会上,他被点名道姓,原因为在昨日的暗杀任务上,他通讯设备不及时,导致组织重要科研人员死亡。
他面色不显,看起来是老老实实地听令,颇为低沉,实则情绪完全相反。
一时失误?
可能吗,他黑泽阵不会做出那种蠢到极致的低端错误。
他似笑非笑,眸中闪过几丝蔑视。
那人是他目前上司朗姆的亲令,在他未够格到达上一层级别前,朗姆没少给他使绊子,黑泽阵向来睚眦必报。
呵,那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
真好笑,他现在动不了朗姆,碰他几个爪牙还是绰绰有余。
真当什么废物都能舞到他面前。
随着一声散会,黑泽阵面无表情推门而出,没走半下,一个风情绰绰的金发女人踏着高跟鞋出现在他身边。
黑泽阵双手抱臂,神色不太好:“贝尔摩德。”
他缓缓吐出女人的名字。
这女人得到那位先生的宠爱要比他更甚,做事随心随意,让人极难捕捉她的真实想法。
黑泽阵不太喜欢和她打交道,一是因为贝尔摩德被偏爱得有恃无恐,常常给他带来麻烦,二是这个看似有着美丽外表的女人实在恶趣味十足。
果不其然,贝尔摩德无限拉近他们的距离,一笑风情万种,足以令人心荡神驰,她眉宇间有着狡黠的幸灾乐祸。
“Gin。”她低声,宛若情人间的缠缠绵绵。
“听说你最近遇见了棘手事,需要帮助吗。”
鬼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对看笑话如此执着。
黑泽阵的好心情被打扰得一干二净,他强行把滚字塞回去:“不必。”
“那好吧。”贝尔摩德遗憾道,临走之即却猝不及防的靠过来,对着他的领口就是一吻。
“不过你有需要,千万别忘了我。”她暧昧得好像他们有什么亲密关系一样。
紧接着,她看到摔门而去的黑泽阵,门口的喷泉却遭殃了,一连被开了好几枪。
贝尔摩德不觉得自己的举动过分,虽然她只对成熟的男人感兴趣,但不妨碍她喜欢逗小孩。
她笑了笑。
拜托。
刚刚成年人一靠近就应激到颤着尾巴的碧眼小猫,谁会不想逗一逗。
尤其组织里,独一份。
黑泽阵臭着脸上了车,没等他打火,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身上沾的香水味,又甜又呛,另类无比。
也不知到贝尔摩德用的是哪款香水,持久极了,连点了好几只烟也为能将其散掉。
反而混在空气中,显得若有若无。
他翠绿的眼睛染上怒火,咬牙切齿。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高层干部从头到尾清洗一次。
该死的,一个不留。
私人手机发出特定声响。
黑泽阵接起电话:“什么事。”
来电人是伏特加:“大哥,前几日抓的叛徒今日有些反常,似乎出现过敏现象,看起来有些严重。”
叛徒?
他哪有抓起来还没杀掉的老鼠。
回想一下,黑泽阵皱着眉头想起一个名字。
太宰治。
被他关了好几天,早给人忘掉天边的“保护者”。
他这几天太忙,只给伏特加留下别让人饿死的命令,一日三餐正常供着,不过其他的东西,大哥没发话,伏特加权当没有。
黑泽阵回到那所房子的时候没着急进去,反而是坐到监控器前,从头开始翻开。
这房间的监视设备隐秘且齐全,原本就是为犯人准备。
监控录像照得清清楚楚。
第一天,棕发青年看哪里都好奇,只是一个不到70的房子,他也转得津津有味,不过还算谨遵黑泽阵的警告,不该碰的地方一样没碰。
他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已被“囚禁”,在伏特加送饭的时候,还笑意盈盈得说谢谢,眉清目秀,有礼貌极了。
第二天,棕发青年对屋中的一副画产生好奇,驻足许久,当然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这房子空空的,除去基本的住宿需求,跟个毛坯房一样。
可他神色不见任何变化,拖了个凳子过来,这房间连纸笔都没有,他伸着修长的手指在墙上隔空临摹,似有其事一样,对着画描完一遍,还为自己鼓鼓掌,肉眼可见的对这空白的作品感到满意。
……
第七天,这天,发生改变。
棕发青年似乎终于感觉到闷了,至少黑泽阵是这样觉得,他看着太宰治重新把自己屋里的床单被罩重新用洗衣机清洗一遍,晾在窗前——窗户被锁死。
睡眠用品都被占着,于是,青年只好摘下挂在衣柜上的黑色长款外套,看到这,黑泽阵挑了挑眉,别管是无意还是有意留下,那外套上有着更加细节的监视仪器。
也是这里,他似乎出现不适,也就是伏特加汇报的过敏情况。
棕发青年跌跌撞撞躺到沙发上,外套盖在身上,由此,黑泽阵能清晰地看到太宰治外表下的每一处细节。
他的身形清瘦,眉睫低垂,漏出的肌肤下出现些不明显的红色痕迹,面色不自然的苍白,此刻趴躺在那里,散了散阴郁的气质,反倒让人觉得面容温和。
伏特加先行解释:“大哥,我没给他送过其他食物,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是一模一样的菜系。”
不光是入口的东西,房间里哪一个物品发生过改变。
黑泽阵没立刻回答,他冷漠地把视线扫了一圈,直至落在棕发青年缠绕的绷带带上,从脖颈开始缠满下身。
他起身:“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
*
门是被粗暴打开的,太宰治缓缓睁眼,黑泽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太宰治似没感受到房间中的低气压,先是笑了笑:“你来了。”
他想要起身,下一秒,似乎忽然眩晕,一下又坐回沙发。
黑色外套啪嗒掉在地上。
“对不起。”
“我有点难受,想睡会。”太宰治鸢色的眸子眨了眨,似乎真是被身体忽如其来的不适感扰动思考能力,说话颠三倒四:“但是被单又被我洗了,我没地方可睡……”
黑泽阵半天没声响。
太宰治慢吞吞、声音低低道:“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你过敏了。”黑泽阵不是医生,他也没带医生,在正式确定太宰治身份前,他不准备让组织的任何人知道他多养了一个人。
况且,太宰治的可利用价值有待考量,若是真能达成他的目的,如虎添翼而已。
“你需要洗个澡。”黑泽阵扯了扯嘴角,妄下结论,他需要检查太宰治全身,看看绷带之下是否私藏些东西。
如果是卧底,一周时间也该显露马尾。
他不负责任,轻描淡写偏偏太宰治迷迷糊糊,晕头转向:“洗澡?”
“对,洗澡。”黑泽阵重复一遍。
他像每次掌握着人的性命一样轻易开口,第一次主动拉住太宰治的胳膊,笑了。
“我带你去。”
太宰治没再开口,但身体却顺从地顺着他的方向,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靠,旁边的光线作势暗下来,青年的气息也渐渐压低。
黑泽阵脸猛黑了一下,非常非常不悦的神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太宰治若即若离间,大把的热气尽落在他的脖颈上。
短短的距离也硬是磨了半天。
但一到浴室,黑泽阵就立刻把人扔在地上,门赫然发出砰的声响。
镜子照出两人的模样,太宰治半靠在地上,黑泽阵则是站着,那双翠绿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脱衣服。”
他如上位者一样命令道。
太宰治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挂上笑意,仰着头,微挑的眼尾不知为何擦着若有若无的红:“是要一起洗吗。”
黑泽阵依旧用那双看似猛兽才会具有的眼神盯着他。
太宰治没改变姿态站起来,他又问一句:“那——你要帮我洗吗?”
他蹙了蹙眉头,好似真的难受到极致:“看在我是病人的模样。”
他的问题都没有被回答,黑泽阵只是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说,你把衣服脱了。”
静了三秒,黑泽阵看着太宰治开始行动,从见面开始,棕发青年格外听话,似是有着非常良好的“俘虏”素质,先是从外套开始,接着是马甲、衬衫……
虽然下半身一点没动,但腰部以上的衣服已经脱到了最后一件。
太宰治顿了顿,不明不白地笑道:“还脱吗。”
废话,洗澡不脱衣服怎么洗。
虽然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带人来洗澡。
而且,太宰治的每处动作都太慢了,脱个衣服磨磨唧唧,黑泽阵的耐性早被磨没,他这次连眼睛都每抬,快步走上前,把最后那件多余的衣服扯下来。
青年表面看起来身形瘦削,但其实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挂的,腹肌、身材轮廓一样不缺,甚至在紧绕的绷带下,显得有些欲拒还迎。
但在场的那位唯一观众无心观看。
“还有绷带。”他只注重检查的真实目的。
黑泽阵:“摘掉。”
这个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和太宰治的距离靠得很近,因着太宰治坐在地上,黑泽阵有点微微低头的趋势。
此时,忽然一通声响,喷头的热水瞬间流出,洒遍两人全身。
镜子一瞬被雾气笼罩。
黑泽阵瞳孔骤缩,被浇了个透,下意识刚要反应,却被人猛地抓住。
他挣了一下,竟没能挣开。
水珠顺着太宰治下颚脖颈一路延伸,从胸膛滚落,淹没至腰间,他发梢尽湿,眸间藏着笑意,但眼底深处情绪不显,似蕴藏着什么。
黑泽阵用左手去掏腰间的枪。
太宰治:“阿阵。”
他深深叹了口气,好似再没这样的愁事让他如此为难。
他似乎没注意到黑泽阵一瞬起来的杀意,也没看到黑泽阵腰后的枪支,再一次,这样称呼他。
“在找我之前——”太宰治慢慢倾身,语气尽是温柔缠绵,可无奈的气息又弥散在空中:“先去找了别人吗。”
“我好难过。”
太宰治的视线在黑泽阵领口处巡视一圈又一圈,像是又不速之客闯入自己的领地,但其实不然,在故意找他年少恋人前,他准备了好多说辞,他在脑海不禁在想他们今天会如何见面,他要不要再装得可怜一点。
他好想黑泽阵。
可他实在没想到他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衣领处。
那是一处吻痕。
被不耐烦地揉了几下,之后应是被少年忘在脑后。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沾染了黑泽阵的气息。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太宰治当时的心情极度骤降。
他望着衣服被打湿,头发被打湿,满目怒色的黑泽阵。
很生气。
但眼睛里都是他。
太宰治缓缓垂着头,潮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神色。
他道:“阿阵身上,有脏东西的味道。”
第40章 见面第三天
黑泽阵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无论是对人或是对物上。
但凡被他划到自己领地的东西,任何人不能触碰分毫,如若沾染,他是真的会把那人的手指头剁下来。
这点,在心态早已成熟的琴酒身上表现得并不多,或者说是以某些隐晦的行为掩盖住,但对于现在正是齿少心锐、满肚子坏水,看谁都恶意满满的黑泽阵而言。
那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掌控欲与占有欲。
少年不允许任何因素脱离他设想的方向。
一瞬,应该只是一瞬。
太宰治被人桎梏着喉咙狠狠往浴缸下面压,喷头没关,随着哗哗不断的水流声,两个人噗通一声随着重量往下倒,水花四溢。
那个银发的少年有着在同龄人中能称得上佼佼者的外貌,眉目冷冽,嘴角却恶劣扬起,如藏在云间的明月,又像蔓延开的毒液,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姿势有多让人暧昧。
与太宰治同样湿透了,水波荡荡,衣服若有若无地彰显身体的轮廓,本个身体都压在太宰治身上,膝盖顶在太宰治的腹前,钳制住他所有的动作。
太宰治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觉到不同年龄的黑泽阵差别有多大。
说来,按照现在身体年龄来说,他们差了很多呢。
那个一身坏脾气的少年,俯下身体,凶狠地威胁他:“你是我的犯人。”
他一字一顿,“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更不能碰我。”
明明是被水浇了透顶,看起来狼狈不已,但他毫不在意,理所当然,目中无人到一种程度。
渐渐与那个银发男人重合。
“我不要喜欢,你要爱我。”
如此艳丽,嚣张。
非他不能。
只是一瞬的恍神,却被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他极度不满,忽然加大力度,太宰治不由得呛了几口水。
黑泽阵第一次见到死到临头不求饶,心绪都不知道飘到哪来的犯人,他冷冷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啊。
虽然是实话,但是太宰治不能这么说。
少年发难的太过突然,两个人齐齐往下倾倒时,即便太宰治本来就在下方垫着,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他虚握了下黑泽阵的腰,仗着水流的温度,黑泽阵没能及时发现。
呛水是假的,生病是假的,喉咙被人扣着,说实话,太宰治还有点习惯,他只是在想另一件事。
成年人的确有成年人的好处,就比如现在不过堪堪成年的黑泽阵骨架还没有完全长成,修长修长的,两个人倒在浴缸里这种状态,反而像是他占了便宜。
然后,太宰治被人不满的语气唤回了念头,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似是不经意抬头,却是靠近黑泽阵的脸。
太宰治:“我是你的啊。”
他故意模糊语句,饶有兴趣地观察黑泽阵表情的每一处变化。
“从见面开始,我从上到下,从头到脚。
他紧紧盯着黑泽阵的眼睛:“本来都是你的啊。”
这话也是实话,但显然不是现在的黑泽阵能明白其中深意。
少年脾气不好、还心气高,总挑剔,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不行。
就像现在,虽然像是表忠心的认命话,但黑泽阵莫名觉得这话黏黏糊糊,怪恶心的。
他冷哼道:“你最好是。”
犯人就该有个犯人的模样。
太宰治没忘自己身体不适的病人身份,他难受蹙眉,故意有些难过道:“我没有想对你动手,我一直都在听你的话。”
“水管前几天好像是坏了,我没想故意打开花洒,你看我也被水浇了一身。”
“你……”
连顿了好几次,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解释话。
他们可的确好几天没见面,就算要表忠诚,证明自己听话,也没有能拿出来的借口。
他当然不知道房间中监控遍布的事情,黑泽阵想,即使在几天监视中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黑泽阵在他绷紧的白色绷带上扫了又扫。
刚刚也的确没摸出其他特殊设备。
就好像真是个被敌对组织抓到而放弃挣扎的可怜叛徒。
黑泽阵不明地看了太宰治一会,似是在思考什么。
太宰治难受地连打好几个喷嚏,本来就有些发热的身体现在更烫了,耳根都红红的。
他仰头看着黑泽阵。
过了半晌。
黑泽阵打通电话:“送两套衣服过来。”
“男士的。”
“再送来两幅特效药。”
“对,就现在。”
当天晚上,黑泽阵没走,他准备在这个房子过一夜,短短几天时间,他还是不能信任太宰治。
伏特加送来的准备好的洗漱用品还有床罩等物,黑泽阵没决定到底要住几天,就算是为组织做事,他也不可能委屈自己。
总共没下午没几个小时,他接了好几通电话,其他无足轻重,大都是组织平常要汇报总结的文件,最重要的,是boss给他打了通电话,与兴师问罪没什么区别,原因不言而喻来自朗姆。
黑泽阵烟抽了一根又一个根,抽到最后一根的时候boss正表现得有点不悦,反正就是让他收敛些,知道些上下级的关系。
boss语气一不好,黑泽阵接下来几天时间不会太好过。
就知道打小报告。
这个该死的、愚钝的、无能的朗姆。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把人千刀万剐。
等他忙完事情再回到楼上,天都黑了,今夜又是一个雨夜,没一会,小雨滴丝丝变大,有着大雨倾盆的预告,伏特加被他派去处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老鼠,短时间回不来。
他开门后,直接回了卧室,瞥见上午穿过、被贝尔摩德留下红色唇印的衣服,他那阵刚换完衣服,就去接电话了,把这垃圾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扑通一声,衬衫被塞成团扔进垃圾桶。
总共,做完这些动作没过一分钟。
门被咚咚咚地敲响。
黑泽阵不爽地啧一声。
一天怎么这么多事。
他没管敲门声,静了半刻,门又被敲响。
虽然力气不重,看着好像挺有礼貌似的。
但是锲而不舍,好似他不开门就能一直敲到天荒地老。
他不耐烦地打开门。
太宰治站在门外,换上了伏特加准备好的衣服,衣服尺码有点大,白衣黑裤,棕发青年似乎刚洗漱过,额间碎发还站着一点水珠,低垂着头,暖黄灯光给他染了一层柔和的润泽,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见到人,太宰治眼前一亮,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及,黑泽阵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一声没吭出来。
黑泽阵没一丁点耐性,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往里抽,门缝却又被人挡住。
黑泽阵:“你又什么事。”
短短几天,太宰治给黑泽阵的印象变成了十足的麻烦鬼。
他有所图,又不能把人就地解决。
于是,眼不见为净。
太宰治犹犹豫豫:“其实……”
“我有点……”
“你要是……”
没一句有用的,黑泽阵眼皮冷冷一掀,正要说没事别来烦我,碰巧此时,窗外电闪雷鸣。
一声。
轰——
黑泽阵毫无预备地被扑了满怀,暖热的体温乍然散开他从外面回来的凉意。
太宰治脸趴在他颈窝,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我……我有点怕打雷。”?
黑泽阵:“你松开我!”
太宰治表情恍惚,说着“好,好”。
一副害怕极了,但尚存理智的模样。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
“啊!”
太宰治浑身打颤,手一点没松,反而搂得更紧了:“不行,我真的害怕打雷。”
“没人陪我不行的。”
他声音也颤着,轻声细语:“你能不能陪陪我。”?
不是。
且不说他这么大个男人害怕打雷这件事。
就算他真害怕,和他黑泽阵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满是恼火:“我不能!”
“你怕打雷找我干什么。”
“松手,快点。”
不过。
“求你了。”
这句话来得又突然又快。
即使被囚禁了这么多天,太宰治也没说过一次求饶的话,那些糊弄人的话黑泽阵半信半疑。
此刻,窗边照射出他们拥抱的身影,太宰治似是真找不到主意,害怕至极,恐慌至极,像是个弱小生物一样紧紧靠在他身上。
可像有些真情实意。
那人可怜又无助,哀求着,期盼着,寻找一个庇护。
明明太宰治是一副无论什么都淡到极致的人,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非常难得。
“求你了,能不能陪陪我。”
太宰治小心翼翼,声音轻极了:“就一晚上。”
“可以。”
黑泽阵莫名笑了,他这样说。
整个房间的摆设都大差不差,黑泽阵注视太宰治跑到床上。
太宰治:“能躺下吗。”
“可以。”
太宰治:“我能盖被子吗。”
“可以。”
太宰治:“那我一会还能……”
“你适可为止。”
虽然话题是以黑泽阵忍无可忍的回答结束的,但之前一切反常的态度都彰显着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
黑泽阵正在换衣服,脱下外套,上身赤裸,肌理分明,有着少年人独有的肌肉线条,间杂的一些陈年伤口,但这反倒给冷白的皮肤增添几分不明不白的意味。
他换得快,太宰治最后的目光是落在他还未遮盖的腰间上。
一抬头,黑泽阵也在看他。
太宰治没收起眼底的炙热,再说他又不是没看过,不对,的确没看过,这个年纪的黑泽阵,任何人都未曾拥有过。
太宰治支着脑袋,手指搭在而后,这一看,哪还有害怕雷电的模样。
但他还是装模作样,顶着人的目光叫得哀哀戚戚:“我今晚能不能留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了。”
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对面。
黑泽阵嗤笑,明不明显的现在都不重要,这个叫太宰治的,刚开始目的怕就不是什么组织。
久久,他开口。
吐字清晰又深刻。
“你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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