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记忆(已换)
说真的,这间宅子真的阴森森的,撇开现在夜晚带来的滤镜之外,它那到处都是的蜘蛛网和朽木都完全当得起“鬼屋”这两个字了。
不过碍于这宅子主人的孙女还在场,胡桃没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不断叹气。
虽说职业所致,她也不怕这种地方,但是她身后的荀洺感觉已经快要吓死了啊!
衣摆被人牢牢攥在手里,胡桃忍不住问道:“荀洺小姐,你还记得你打翻的那个盒子在哪里嘛?”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当然得直达病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诡异的盒子。
荀洺思索着:“……在祖父的卧房里。我记得很清楚,祖父似乎很珍视那个盒子,一直把它安置在卧房的柜子里。”
“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去你祖父的卧房一探究竟!”胡桃斩钉截铁道。
按照荀洺的说法,当时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奇怪的,只是有一点心悸,而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祖父最心爱的盒子之后连忙把它放回了原处,继续整理其他东西。
后面又因为奇怪的声音,她没敢再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盒子应该还在柜子里摆着。
从荀洺口中问到了路,胡桃径直带着她和钟离两人往那里赶。
不出所料,刚一推门胡桃就瞧见了柜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做的,反光性能倒是不差,火把一招显眼得很。
一见到这个盒子,荀洺一张脸立刻变得惨白。
注意到胡桃跃跃欲试想要去拿的行为,她急忙出声劝阻:“胡堂主,要不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吧……”
不过她说的有些晚了,作为行动派的胡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盒子拿到了手里,此刻连打开的动作都已经收不回来了。
盒子被打开了一道缝,铺天盖地的黑雾顿时一窝蜂地从里面涌了出来,将三人包裹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吞噬了火把。
霎时,房间里陷入黑暗中。
*
这是一片足以屏蔽人感知的黑雾。
钟离立于原地,发尾的棕红亮起一抹金光,这片黑雾在他的眼中顿时形如虚设。
他看见回神之后发现他们和盒子都不见了的胡桃终于正色,手中的护摩之杖燃起烈焰,试图冲破迷雾。
他还看见没有神之眼的荀洺露出惊恐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想要逃跑。
她的步伐慌乱,视野又因为黑雾一片漆黑,不时撞上屋内陈列的摆设,很快一双白皙的腿上就满是磕碰出的淤青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钟离本可以直接驱散黑雾的,毕竟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荀洺阴差阳错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跑来,听着荀洺越来越近的啜泣。
而后,女人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荀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住了,身体后仰跌坐在地上,眼眶里盈满的泪立刻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水痕。
倘若胡桃看见这一幕必然要哎呦一声,怜惜地围着她嘘寒问暖。
可惜现在她面前站着的是钟离。
男人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只是单纯地看着。
荀洺的哭声越来越大,身体蜷缩成一团,本能地靠着这种笨办法来汲取那一点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安全感。
直到发现四周除了她的啜泣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她似乎并没有遇上什么可怕的怪物,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徒劳地睁着一双什么都看不清的眼,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回她学聪明了一点,不再莽撞地往前跑,而是慢慢摸着旁边的东西。
然后,她摸到了钟离。
荀洺明显愣了一下,大脑短暂地停摆了。
指尖的触感温热,完全不像是先前摸到过的桌椅板凳一样冷硬,她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手上已经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甚至下意识地还想要捏一下。
只是在她动手之前,钟离先一步出声了。
“荀洺小姐,”他说,“你没事吧?还好吗?”
他挡住荀洺乱摸的手,出口的声音温和,隐隐带着关切,但隐藏在黑雾中的脸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只可惜唯一在场的荀洺不看不见,脸上只剩下在确定眼前的是熟人之后的庆幸表情。
意识到脱离危险了之后,她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身体也有些脱力,一头扎进了钟离怀里。
“抱、抱歉!先生!”荀洺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发软的四肢并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助力。
她只能如一株菟丝花,软软地攀附在钟离身上。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晦涩。
“别动,荀洺小姐。”他扶住她,“身体不适的话暂时先缓缓吧。”
荀洺终于不再乱动,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钟离扶着她靠在一边的桌子,端的是儒雅有礼的样子,温和道:“荀洺小姐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堂主。”
那傻姑娘已经越走越远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脱离他的视线了。
虽说没有感觉到太危险的气息,但以防意外还是得谨慎一点,钟离暂时还不想辛苦自己去捞人。
荀洺低低应了声好,很是乖巧的样子。
只是去做永远比去说难,钟离的脚步声渐远,每轻上一分,荀洺就觉得身边黑暗的存在感强上一分,甚至隐隐有种阴湿黏腻的感觉,仿佛化作了一摊浑浊的黑水想要她溺毙其中。
荀洺的手紧了又紧。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之前她不也是自己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还成功找到了钟离先生吗?所以没关系的,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仅仅只是黑了点而已……
真的吗?
荀洺想起了女人喊着岩神名讳的声音。
她是不是因为猜到了自己回去找人帮忙才会在盒子里装这一片黑雾呢?她是不是就隐藏在黑雾里面冷眼看着自己呢?她是不是就等着第三者离开好出来杀了自己呢?
……
“钟离先生!”
就在脚步声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荀洺不受控制地叫了他的名字。
钟离回头,脸色苍白的女人正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恐惧很难以启齿,不愿意开口说自己害怕,而是扯了个光面堂皇的理由:“……我们一起去吧,这里没有光线,很容易走丢,两个人也可以有个照应。”
钟离没有说话。
荀洺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先生,我不会拖累您的……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吧……”
“荀洺小姐当然不是拖累。”黑暗中,男人轻轻笑了声,“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的话——乐意至极。”
于是两人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姿势继续往前。
荀洺不知道,在她拉住他的那一刻钟离已经改变了主意。
他不打算先去找胡桃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这里没有太过危险的存在,胡桃一个人完全可以解决,而现在他更想干另一件事。
钟离脸上带着好整似暇的表情,开始在这一片区域绕圈。
荀洺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她看起来真的很信任他,完完全全一副服从的样子,哪怕看不清楚依旧睁着一双满是孺慕之色的眼望着他。
钟离脸上的笑意尽失。
他现在背对着她,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下荀洺可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钟离肆无忌惮将内心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是的,在他看来,荀洺是能够透过这片黑雾看清四周的情况的,尽管她表现得是如此真实,甚至不惜用受伤的方式来博得他的信任。
原因无他,这样的手段钟离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看过了。
记忆里那人也是这样,碧色的眼眸总是蓄着泪,看向他时的眼神柔软而又胆怯,抱着他颤抖着声音说自己好害怕,求他不要抛下自己……
想到这儿,钟离的嘴唇紧紧抿起,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先、先生!可以请您慢一点吗?”
直到身后响起荀洺结结巴巴的声音,钟离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外放的太过,连带着行进的速度都比先前快上了很多,荀洺几乎赶不上他的脚步了。
钟离停了下来。
荀洺终于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袖,几乎不敢抬头看他,毕竟不久之前她才刚刚说过自己不会成为累赘的,现在却要央求别人放慢速度等自己。
她本来不想出声的,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害怕这样下去钟离会把她丢在这里。
荀洺把哽咽吞进喉咙里,静悄悄地掉着眼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哀求道:“求您不要抛下我……”
*
“求求您……”
少女紧紧地抱着他,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打湿了摩拉克斯的衣襟。
新生的稚嫩神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双手僵硬地垂在两边,一副想要推开她又难以下手的模样。
他的手上还有不久之前刚刚杀死的另一个魔神的血,它不应该沾在少女洁白的祭司服上,哪怕这血就来源于少女本应供奉的那位魔神。
摩拉克斯垂眸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属于魔神的冷漠和隐藏得极深的属于他自己的茫然情绪:“你应该像他们一样恨我。”
他说的他们,是少女的族人,毕竟他杀了他们的神。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大发慈悲地打算放过她了,她却还要主动冲过来抱住他,让他不要丢下自己,就像他想不明白少女当初究竟为什么会把他捡回来,成为一个被人唾骂的蠢货一样。
摩拉克斯终于不再顾及手上的脏污,掐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看自己,强迫那双永远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只倒映自己的影子。
魔神知晓人类究竟有多脆弱,所以收敛了自己的力气,但哪怕是这样,尖利的指甲仍旧划破了她的脸颊,渗出鲜血。
劣质的面链断裂,上面的珠玉散落一地。
摩拉克斯等着她给自己理由。
但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侧着脸颊轻轻贴上他的手心,低声道:“请您怜惜我……”
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大家讨厌女主,这里提一嘴女主这个人比较复杂,目前只写出了她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还有别的样子没有表现出来,总之可以期待一下(挠头)
第72章 面链(已换)
记忆里的场景在眼前重现,清晰得仿佛昨日才见过。
——事实上,也确实是昨日才见过。
近日困扰钟离的那些梦境里全是这样的内容,一段他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的故事。
他没有回答荀洺,亦如千年前摩拉克斯没有回答那个和荀洺有着同样容貌的少女,只是那时的魔神是因为不善言辞,最后选择了用行动作为回答。
他带着少女离开了,重新开辟了一处地方,收留颠沛流离的人族,而少女则是作为神明最初的信徒成为了部族的祭司。
但现在的钟离并不想这么做。
他动作轻缓却又不容拒绝地拉开了荀洺牵住自己衣袖的手。
“先、先生?”
她似乎没想过会被拒绝,茫然地抬头看他。
钟离的指尖动了动,这番举动完全只是下意识的,其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他打算做什么。
这不应该,心绪被牵扯的太过了。他想。
只是在他真正想清楚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之前,四周的黑雾先一步散开了。
胡桃一手拿着先前不见了的盒子,一手提溜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魔物,正跨过院门往这儿走来,“哟,这么巧你们也在呢!快来看看本堂主抓到了什——”
她的话戛然而止,显然已经注意到了现在诡异的氛围。
荀洺慌忙低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残留的泪痕。
只是脸上的痕迹挡住了,身上的端倪一时半会儿可没法处理掉。
眼下正值夏季,她身上穿的是沉玉谷最时兴的样式,青色的裙摆堪堪遮住膝盖,小腿上先前磕碰出来的痕迹完完全全地袒露在外面,立刻引起了胡桃的注意。
她的眼神过于炽热,荀洺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
胡桃回过神,眉毛竖起:“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这儿还有别的魔物?”
不等荀洺回话,她就又对着钟离忿忿道:“客卿呀客卿,你刚刚是和荀洺小姐一起的吗?你怎么没护好她?”
撇开荀洺本身就足够惹人怜爱了这一点不谈,保护好每一位来往生堂求助的客户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结果现在人在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这传出去他们往生堂还要不要面子啦!
往生堂现在本来就门可罗雀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开始结蜘蛛网啦!
胡桃气得牙痒痒,发誓等荀洺说了是谁伤的她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坏东西一顿!
荀洺有些受不住她这样的热情,把挂在帷帽上的纱帘放了下来,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遮住了之后才小声开口:“胡堂主别生气,这些都是我自己因为害怕乱跑才不小心磕碰到的。我也是刚刚才遇上钟离先生的,他很照顾我,您就别怪他了。”
隔着层纱,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朦朦胧胧的,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胡桃没品出来,钟离倒是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胡桃也不好再计较,只能偃旗息鼓。
她想了想,干脆把自己刚刚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盒子当然是交给荀洺,魔物则是转交到了一向见多识广的钟离手里。
“客卿你瞧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实倒也不必钟离来看,毕竟这魔物现在还张牙舞爪地想要逃跑,从嘴里吐出三人熟悉的黑雾试图故技重施一遍。
不过很可惜,先前的布局已经耗空了它的力量,它费劲地吐了好几口,黑雾都只有小小的一团。
钟离于是便解释起黑雾的作用来:“屏蔽五感,以及制造幻觉。”
屏蔽五感这点很好理解,毕竟他们刚刚已经经历过了,但是制造幻觉这点……
胡桃可不觉得钟离会说无关紧要的话,他既然提到了黑雾的这个作用必然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
她的眼神在荀洺和钟离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前者身上。
来找两人之前,她在这附近先晃悠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听见过荀洺之前提到的那个喊着“摩拉克斯”的声音。
难道是荀洺产生的幻觉吗?
她又看向了钟离,眼神好奇。
钟离颔首:“黑雾产生的幻觉大多源自于自身,不同的人看到的东西会是不同的,倘若执着追求什么东西,或许就会在幻觉里见到。”
荀洺似乎在思索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胡桃也没打算深挖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见钟离已经说完了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不安分的魔物。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居然会引发接下来的一系列突发情况——
耳边木头的断裂声响起的时候,钟离是第一个抬头的。
荀洺是第二个。
她的感知力似乎远超常人,在胡桃因为钟离突然的动作不解回头之前,她就已经拉着胡桃和钟离往外跑了。
身后的房屋轰然倒塌。
胡桃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腿快过大脑,下意识地狂奔起来,荀洺反倒成了被她拖着的那一个,甚至因为没办法跟上她的速度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
“唔!”
她重重扑到了地上。
屋檐的断木砸了下来,只是在落到她身上之前,眼前金光乍现,玉质的护盾在三人身边展开,挡去了乱飞的碎屑残渣。
等到一切平息,飞扬的尘土散去的时候,双眼含泪的荀洺已经被胡桃抱住了。
胡桃后怕地拍着胸脯:“吓死我了!你拉我这么一跑,我都忘了客卿还有这么一手了,刚刚差点以为你真的要被砸到了呢!”
荀洺眼里还带着点惊魂未定,闻言傻呆呆地抬头去看在场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家伙,嘴唇蠕动吐出几个字:“谢谢先生……”
钟离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胡桃想要扶她起来,只是荀洺原先就因为乱跑的事把腿给磕碰了,眼下更是因为刚刚那一摔见了血,双腿抖得不成样子,连站立都算勉强。
胡桃见状直接弯腰想要背她,只是她才刚动就被钟离拦住了。
男人道:“堂主刚刚收拾魔物费了些功夫,眼下还是休息片刻吧,荀洺小姐交给我照顾就好。”
他俯身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
虽然很想反驳他“费了些功夫”的说法,毕竟收拾那种低级魔物对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但胡桃总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她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算啦,反正也乐得清闲。
魔物抓到了,老宅还塌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的委托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三人在胡桃的提议下直接回了往生堂。
此刻,荀洺正坐在往生堂专门用来招待来宾的红木椅子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钟离给她膝盖上的伤口上药。
胡桃在旁边瞧着,因为没事干显得清闲得很,不过这张嘴倒是完全空不下来:“总之,因为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实证,如果荀洺小姐你之后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请务必要记得回来找我们。我们往生堂的服务向来包售后的!”
荀洺终于不再看钟离了,对着她柔柔一笑:“谢谢胡堂主,我会注意的。”
由于都是些皮外伤,处理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缓了缓之后荀洺很快就又能随意走动了。
她抱着盒子,取下手上的玉镯递给胡桃。
“这是?”胡桃问道。
“是报酬。”荀洺不好意思地笑笑,“身上没带摩拉,只好用这个东西当报酬啦。”
玉镯的成色很漂亮,哪怕胡桃不怎么了解这种东西也能看出来这东西很贵,而接下来钟离的话更是应证了她的猜想。
钟离从她手上接过镯子打量了一番:“这镯子的种水很好,拿到希古居去卖的话少说也要二十万摩拉。”
“二十万摩拉!?”胡桃目瞪口呆,忙把镯子推回去,“不不不!你还是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要不起!”
荀洺也不接:“胡堂主真是说笑了,在岩王爷创造这世上第一枚摩拉用作交易的媒介之前,以物易物才是交易的基础。我愿意用镯子来委托你们帮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您不必推辞。”
她说的冠冕堂皇,胡桃都找不到理由拒绝,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为难。
最后还是钟离出面做了主:“荀洺小姐还是把镯子收回去吧,就当是往生堂对于让您在这次委托中受伤的赔偿,原本的委托费用全部免去好了。”
胡桃顿时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于是镯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荀洺手上。
她无奈戴上:“我一个人还真是说不过你们两个,既然这样我也只能接受了,谢谢胡堂主了。”
胡桃豪迈地摆手。
荀洺抱起桌上的盒子就准备回去了,只是离开之前胡桃有些好奇地问到了她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啊,”荀洺想了想,“先前盒子被我不小心撞到地上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条黄金的面链。”
“黄金……面链?”钟离呼吸一滞。
尽管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这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让荀洺和胡桃两个人都忍不住侧目。
钟离低声道:“能请荀洺小姐打开盒子让我看看吗?”
荀洺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吝啬,当即打开盒子让里面的东西袒露在两人眼中。
黄金制成的面链工艺上乘,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间或点缀着一些色彩亮丽的绿松石,光是简单看一眼就觉得名贵非凡,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
“您回来啦!”
一身洁白祭司服的少女从神殿里迎了出来,满脸的惊喜笑意却在看到他满身血迹的时候化作了惊慌失措。
她快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胸前被利刃劈开了血痕眼泪簌簌落下:“您怎么受伤了?去之前您不是说这次要对付的家伙不强,很快就能够解决,不需要我随同吗?”
摩拉克斯难得心虚,移开了眼。
只能说魔神到底还是魔神,哪怕是再落小的魔神在死亡到来之时还是会以命相搏这次是他大意了,没能注意到那个家伙背地里的动作。
少女还在哭泣,似乎是在心疼他此次出征受的伤。
摩拉克斯的视线悄悄飘了回来,落在她脸上。
不得不说,她哭的真的很好看,除了口中偶尔泄出的一点哽咽声响,几乎可以说是静悄悄的,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眼尾、鼻头全都泛着红,叫人一看就能联想到一些软绵绵的东西,就像是猫类粉嫩的肉垫。
只是有一点让摩拉克斯很不满意。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用来装饰的面链上。
这还是先前因为他的粗鲁被弄断的那个,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回来,用自己拙劣的手艺修补好,重新戴了起来。
她从前也是那个部族的祭司,负责祭拜神明的各项事宜,这条面链是贫穷的部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甚至成为了祭司之间交接的信物。
作为有可能直面神明的存在,祭司不能在装潢上失礼,只有用这种方式来维持仅有的一点体面。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少女每次见他的时候都会带着这个,哪怕它已经很破很旧了,却仍旧是她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
但摩拉克斯很不喜欢,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属于另一位魔神的东西,但这也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毕竟这只是最普通的面链,每个部族里的祭司用的都是这个款式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又怕说出来少女会觉得奇怪,索性避重就轻地道:“把这个摘下来吧,上面的裂纹很丑。”
远看不算明显,但近看就会显眼很多的裂纹确实影响观感。
少女果然没有任何异议,道了声“抱歉”之后就乖巧地把面链取下放在一边。
摩拉克斯却又在下一秒把金链拿过来随意地丢了出去:“这个不需要再用了,没必要留着。”
他会亲自打造更好的还给她的。
而且不仅仅是面链,身为贵金之神的祭司,她当然应该浑身上下都是出自他手的华美金饰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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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茗寻(已换)
钟离的视线从面链上收回,对着荀洺道:“荀洺小姐有想过把这东西卖掉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愿意以三百万的价格接手。”
三百万摩拉,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价钱了,只可惜面链的主人荀洺并没有把它卖掉的打算。
她摇了摇头:“抱歉,钟离先生,虽然我和祖父的关系算不得好,但这毕竟是他老人家的遗物,哪怕是我也没资格处理,还是算了吧。”
钟离嘴唇紧抿,唇角的弧度下压。
贸然想要购买别人家属遗物的行为其实算得上失礼了,只是在场没人在意,胡桃只以为他是见了合眼缘的宝物难得激动,荀洺则是不觉得这件事算什么。
她的态度很坚决,钟离看向她的眼眸深处也愈发晦涩。
他难得多说了几句:“我以为荀洺小姐会选择用玉镯作为报酬是因为缺钱。”
荀洺微愣,脸上露出窘迫:“我只是不喜欢身上带着摩拉而已。”
“不喜欢摩拉?”胡桃惊得像是听见了什么离谱的事。
事实上,这件事也确实是离谱,毕竟在这个商业与贸易的国度,作为贵金之神摩拉克斯的子民,没有人会不喜欢摩拉。
荀洺连连摆手示意她误会了:“不是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身上带着摩拉而已,我其实很喜欢摩拉的——”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拖长了些,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钟离的眼神闪烁,不再看她。
不过胡桃倒是突然想到了他:“巧了!客卿的身上也总是不带着摩拉呢,虽说他是忘了你是不喜欢,但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见钟离眉心微蹙,荀洺也只用笑做回答,不动声色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好啦,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带着摩拉的,这次我就先回去了。”
胡桃热情地同她道别,看着她走出往生堂没入人群。
*
荀洺没有按照三人先前走过的路线回沉玉谷,更准确地来说,她压根没打算走回去。
离往生堂已经有段距离了,她找了个空无一人的僻静地方捏了个手诀,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成了满是耸立石笋的山洞。
此处是沉玉谷的一个洞天,也是荀洺往常休憩的住所。
洞天的中央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荀洺将头上的帷帽取下,随意地丢在一边,而后在水潭边躺下。
本就长至脚踝的乌发因为她的动作落了几率到潭中,荡开一圈圈水波。
动静引起了水潭中生灵的注意,金红的锦鲤自深处钻出,游到了她身边。
鱼嘴开合,发出的却是一阵温婉的女声:“你回来了。怎么样,你这次出去见到那位了吗?”
睫羽微微颤动,荀洺垂着眼回她:“费了些功夫,不过结果尚可,只是谁能想到堂堂岩王帝君居然会甘愿以人类的身份屈居在一个小地方呢。”
浮锦震惊得张大嘴:“可是我听说岩神一直在引导璃月发展啊,每年的请仙典仪上不都会出现吗?”
荀洺笑了声:“仙人法相万千,身为众仙之首的岩王帝君自然也是如此。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他现在这番行径反倒还让我方便接近他了。”
说到这个浮锦可就来劲了,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泡泡:“那他认出你了吗?”
荀洺撑着脸,看着地上的帷帽:“没有哦。”
“诶!?”浮锦差点从潭里跳出来了,“你不是特地没有变换容貌就出去了吗?”
说是特地,其实也只是因为荀洺知道这点障眼法不可能瞒得过钟离的眼睛。
高高在上的岩王帝君,她曾供奉过百年的神明——
她所会的一切都是来源于他,怎么可能能瞒的过他。
“所以,他忘了我。”荀洺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结果对面的浮锦反倒比她还急:“你怎么这么淡定呀!你这次出门不就是为了找他重修旧好的吗?他要是把你忘了你可怎么办!”
重修旧好?
荀洺嘴角上扬,笑里带上了几分讥讽,只是出口的话还是轻轻柔柔的:“没关系,既然忘了的话重新开始也是好的,如今他以人类的身份行走于世,我也不再是祭司,或许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于是浮锦又高兴起来,在水里欢快地摇着尾巴。
她跟荀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
她是因为需要温养灵体,离不开这处潭水才会勉强在这里住下的,但即使是这样偶尔都会觉得闷缠着灵渊带她出去。
而毫无束缚的荀洺却是实打实地在这里待了几千年,从未有一刻离开过。
浮锦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她不明白千年前荀洺作为岩神最宠爱的祭司为什么会选择和她的主人合作,让主人帮她假死从岩神那里脱身。
明明是渺小的人类却有着谁都看不清的复杂心思——
浮锦想的头疼,索性不去想了,重新钻回到潭水深处。
洞天又恢复了寂静。
荀洺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面链重新戴在脸上。
这件陪了她许久的物件,在主动离开摩拉克斯之后就被她尘封进了盒子。
所谓的祖父是假的,遗物是假的,黑雾也是假的,都不过是她为了重新接近摩拉克斯设计的一场骗局而已。
就连告诉浮锦的重修旧好也是骗局,她想要的远不止如此。
“忘不了的——”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冰冷的面链,“就算忘了我也会让你再想起来。”
荀洺深知时间能抹去一切,作为长生种,世间万般对于魔神而言都不过过往云烟,哪怕她曾在他那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后也会淡化。
就像现在这样——
除了最开始短暂的愣神和之后见到面链的失态之外,那个化名“钟离”的男人没有再表现出一点差错,从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她。
他或许对她还有一点印象,但这点印象远远不够。
所以,荀洺还留了后手。
*
摩拉克斯并不是个嗜战的人,只是在这个群魔诸神并起的时代,无为便是过错。
他的强大使得部族能够欣欣向荣地发展,与之相对的也招来了其他魔神的觊觎,哪怕是为了早点结束现在局面,他也经常会主动出击,清剿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
所以这大概算是他第一次在部族里待这么久。
摩拉克斯不喜有人打扰,所以在他在的时候,神殿是不允许有人在内的,只有从最开始就追随他的少女能够获得一份殊荣,被他召见近身侍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一连好几天摩拉克斯都没有传召她,而是一个人待在屋内。
少女起初还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去打扰,但这样的情况没能持续太久,毕竟她从来没被这样冷落过,第三天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摩拉克斯的住所门前。
“大人……”她敲响了房门,“您的伤严重吗?这些天您一直没有出面,我很担心您。”
屋内,摩拉克斯雕琢金饰的手一顿,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胸前的伤口。
魔神的自愈能力很强,前些天受的伤早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甚至都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曾想少女还一直惦念着,甚至以为他足不出户是因为这个。
摩拉克斯的手在金饰上不自觉摩挲着。
他能说其实他是因为把时间都耗费在了这件事上吗?
其实这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毕竟他总要把这东西交给少女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他手。
摩拉克斯揉着眉心,长时间的专注让他有些疲惫,急需休息,但是屋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如果没有确定他现在没事的话,少女恐怕不会轻易离去的。
想到这儿,他起身去给人开门。
于是少女正要再度敲门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摩拉克斯低头注视着她。
被那双非人的金眸一盯,少女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视线急匆匆地往他胸口瞄。
紧身的神装上,被利刃划开的痕迹还存在,但袒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是光滑一片了,几乎看不出之前受伤过。
少女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就要走,只是刚刚转身就被摩拉克斯叫住了。
“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摩拉克斯往旁边站了站,空出一道可供通行的口子,示意她进来。
少女茫然地歪着脑袋,乖巧地按照他的指示走进屋内。
摩拉克斯举起桌上的黄金面链,撩开她耳边垂落的发丝替她戴上。
而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少女从始至终都是愣愣的,像是被他亲手给自己雕刻金饰的事实给惊到了,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摩拉克斯有些好笑,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些:“感觉如何,带上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需要调整吗?”
少女终于回神,连连摇头:“没有。”
哪知道摩拉克斯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少女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认真伸手按了按脸上的面链,确定挂钩和耳廓的贴合得很好,不会因为长时间的佩戴而产生不适之后才再次认真点了点头:“很合适。”
摩拉克斯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合适就好。”
他把桌上其他的饰品都装进了盒子里递给她:“还有这些,你回去之后再试试吧,都是挂在衣服上的,如果不合适的话可以和我说。”
“谢谢大人。”少女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很是感激。
只是在摩拉克斯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依旧没有走,而是鼓起勇气伸手指了指摩拉克斯的胸口:“大人的衣服……”
神装说到底也只是衣服而已,不可能像魔神的□□一样可以自行愈合,少女自告奋勇,提出帮他修补。
摩拉克斯应允了。
他直截了当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露出健硕的身体,腰肌分明,劲瘦而有力。
少女在一瞬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耳尖通红。
摩拉克斯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兀自在床上躺下。
少女定了定神,取出针线在摩拉克斯身边坐下,认真缝补起衣服上的破口。
气氛静谧,房间里一时安静到只能听见少女清浅的呼吸和布料摩挲的声响,摩拉克斯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听见少女将针线放下,叠好衣服放在了枕边。
“……大人?”
本应就此离开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点试探。
她大概是以为他睡着了。
摩拉克斯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真的睡着了,她会怎么做,于是他止住了原本想要睁眼的打算,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作熟睡的模样。
少女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摩拉克斯听见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正朝自己而来,等到脚步声停下的时候,眼前的光线已经被人遮住。
她似乎正俯身靠近自己,有温热的气流落在了自己脸上。
摩拉克斯的身体不自觉绷紧,分不清是在期待还是抗拒,但他总归是产生了一种放任的想法,静静等待着。
她打算……做什么呢……
*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钟离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琥珀色的眸子中有暗芒闪过。
他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
最近和那人有关的梦境越来越多了,甚至连一些他自己都毫无印象的小事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因为荀洺吗?
钟离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披着外衣在书桌旁坐下,桌面的宣纸上是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物画像,赫然就是前些天出现在往生堂里的荀洺。
不,或许还是有些差别的。
画像上的人和荀洺相比显然要更年轻一些,旁边的黑色小字上写的也不是荀洺,而是另外两个字——茗寻。
茗寻,那个千年前和荀洺有着同样容貌的少女的姓名。
钟离垂着眼眸沉思。
他对荀洺的疑虑很深,这点不用多说,毕竟无论是脸还是性格,荀洺都和那人如出一辙,甚至连名字都是茗寻二字倒了过来。
只是那人的表现无懈可击,除此之外几乎找不到一点可以证明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证据。
钟离靠在椅背上,淡然地想,无论他的猜想是不是对的,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倘若有所求,茗寻必然不可能只在他面前出现那么一次,而一旦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他能弄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
只是可惜了,今夜又是个难眠的夜晚。
钟离挖掘着自己的记忆,试图为戛然而止的梦境找出一个结局。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在做这个梦之前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眼下费尽心思也只找出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记忆里的自己最后还是睁开了眼,只是那个时候茗寻早已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手上拿着条薄被,似乎是想要给他盖上。
她是如此体贴地关心着摩拉克斯的一切,哪怕知晓以魔神的身体素质不可能因为不穿衣服睡觉而着凉,还是生出了替他盖被的想法。
多么可笑。
他伸手按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将面上的讥讽掩去,不再去想和她有关的事。
在书桌边坐了大约几个时辰,屋外的天渐渐亮起,想着索性胡桃给他批的假期也要结束了,他干脆起身收拾打算去往生堂瞧瞧。
堂内胡桃似乎也才刚醒,见到他时还揉着眼睛嘟囔:“客卿你怎么来的这么早?看来这假放的不错,上工第一天你就能这么精神了。”
钟离笑了笑,没说话。
胡桃也不在意他接不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个时间点本堂主都还没吃早饭呢,昨儿香菱说研究出了新菜式让我去她那里试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既然是香菱主厨,那自然是要去万民堂走一趟的。”钟离颔首。
胡桃摇头晃脑的:“客卿呀客卿,我瞧这璃月港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会享受的人了。”
两人动身往万民堂走。
胡桃和香菱打了个招呼,立刻被热情地带去了一早给他们预留下来的位置。
除了新菜式之外,两人还点了几个常见的点心。
“好嘞!”香菱爽朗一笑,“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吃的待会就到!”
胡桃撑着脸瞧她:“说起来到万民堂吃饭的人总是这么多,店里只有你和卯师傅两个人真的忙得过来吗?”
香菱一边忙活着给其他客人点单,一边回她:“当然忙不过来呀,所以前两天我们还招了个人来帮忙,只是现在还没到她上工的时间,应该过不了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她了。”
钟离没把她们的对话放在心上,哪知道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全部都替换完啦,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写新章了!
第74章 万民堂
茗寻将帷帽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脸上是因为小跑而染上的红晕。
她站在那里稍微平稳了一下呼吸才开口道:“抱歉,我来迟了。”
香菱友善地上前替她拍着后背:“没事儿没事儿,其实现在也没到我们当初商量好的上工时间呢,你没必要这么着急。”
茗寻摇了摇头:“当初说好了忙的时候我来搭把手的,现在客人这么多我哪能磨蹭。”
她看上去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两个熟人,满心满眼都是接下来的工作。
只是胡桃生性热情,见到熟人就忍不住上去联络感情,在发现香菱口中的帮工居然是前几天的客户时立刻兴奋地出声:“荀洺小姐!居然是你啊!”
“胡堂主?”茗寻愣愣地回头看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香菱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纳闷地问道:“你们认识?”
胡桃解释道:“是啊,前几天荀洺小姐遇上了些事求助到了往生堂这里,一来二去地就熟了。”
“那还真是赶巧了!”香菱笑眯眯地,“既然这样的话荀洺你就在这儿先缓缓,让胡桃顺道陪你聊聊天,这样也不会太无聊。”
“可是——”
茗寻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头已经有客人在叫了,香菱一边大声回话,一边按着她在胡桃桌边坐下,“好啦,等时间到了你再开始帮忙吧,现在的场面还不算忙呢,我们两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的。”
她口中的两个人自然是卯师傅和自己。
厨房里卯师傅的锅铲挥舞的热火朝天,这边的气氛却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尴尬。
刚刚香菱那一按正巧把茗寻按在了钟离正对面的位置上,但是从始至终那人都没抬眼瞧过她,茗寻抿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胡桃一如既往地迟钝,完全没能看出来这尴尬的气氛,只有见到熟人之后的热络。
她追着茗寻问东问西:“荀洺小姐不是住在沉玉谷吗,怎么现在到璃月港来找工作了?”
茗寻有些心不在焉地回话:“其实我在沉玉谷没有住的地方,之前是睡在自己收拾出来的祖父宅子里一个比较偏僻的房间,上次宅子塌了之后我就没地可去了。”
“前些日子我在沉玉谷的旅舍里待了一阵,但是这样的花销实在太大,回来祭奠祖父的时候我已经辞了那边的工作,眼下没有收入来源,只能先到处找找工作。”
“只可惜沉玉谷主要的营生是晾制茶叶,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大约只有泡茶的手艺还算能看看,可在大多是茶业世家的沉玉谷属实不够看。”她绞着手指,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来璃月港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巧撞见万民堂在招人打下手,干脆就留在这儿工作了。”
“而且,香菱小姐是个很好的人……”
对面的人依旧低着头,茗寻说着说着视线也落在了桌面上,不安地捧着香菱刚刚替她倒的水。
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的胡桃欢欢喜喜地点头附和:“对呀对呀!香菱这个人呀就是热心肠!”
她一连说了一大串自家好姐妹的优点,结果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由得睁大眼睛去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看可不得了,那根总是不在线上的筋总算是搭上了一回,胡桃左瞧瞧默不作声的钟离,右看看紧张的茗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扯扯钟离:“客卿你怎么一直没说话?见到荀洺小姐都没打声招呼。”
茗寻急忙摆手:“没事没事,先生大概是在思考别的事情吧,没注意到我很正常!”
胡桃还想埋怨两句,钟离已经开口:“堂主说的对,是我失礼了,还请荀洺小姐不要介意。”
茗寻会介意吗?
当然不,甚至,她很满意钟离的表现。
男人下意识的避让足以让她明白自己的后手奏效了,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钟离对她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于是她缓缓对着钟离露出了一个笑,一个昔日茗寻在摩拉克斯面前最常用的笑容:“没关系,先生不必在意我。”
*
“没关系,大人不必在意我。”
当摩拉克斯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茗寻下意识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大人请尽管向前,我会替您守住后方的大家的。”
此时,是一场战役开始前的平静时期,神明按照惯例来到神殿内同自己的祭司告别。
这本是一场令人发笑的仪式,毕竟魔神在这个时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何须与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汇报自己的行踪,但在摩拉克斯的领地内,这样的仪式却成了常态。
摩拉克斯并不在意别人会怎么做,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在这个魔神都追逐杀戮,试图抹除所有同类的时候,他只在那群家伙可能对部族造成威胁时出手。
一开始茗寻也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她侍奉的上一任魔神就从未这样,不,更准确的来说她甚至从未和那位魔神接触过。
侍奉的魔神是谁由部族在谁的领地里生活决定,虽说魔神爱人,但他们领地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魔神大多只恪守守护的职责,在外来魔神来犯时应战罢了,从不与领地内的人类有过多的交流。
祭司这个职位形同虚设,不过是表面功夫,大部分的部族族长会直接兼任这个职务。
几乎从未有一个部族像是他们一样,由一个人类和魔神共同建立,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摩拉克斯和她之间的羁绊远超其他,身为祭司的茗寻成为真正唯一能够与神明直接沟通的存在。
但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所求的是更多,更多。
想到这儿,茗寻不动声色地抬眸,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摩拉克斯毫无反应,或许他其实察觉到了茗寻炽热的视线,但人类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况且他也想不出茗寻有什么必要冒犯自己。
他面色如常,只淡淡颔首:“那就交给你了。”
出战期间,大部分的仙人也会随同他一起出行,相对的部族这边的防守就会松懈很多,不过摩拉克斯曾经赐予过茗寻一部分神力,不出意外的话已经足够了。
“大约半个月,我会回来。”他道。
茗寻点头,而后陷入了沉思。
摩拉克斯这次要清剿的魔神并不是普通的魔神,那家伙来自海底,照留云借风所说附近海域的魔神都已经被他解决了,是海底的无冕之王。
恰好,摩拉克斯也是这片陆地的无冕之王。
四周的魔神几乎都被他清理干净,只剩下少部分主动俯首称臣的勉强苟活了下来。
茗寻不知道两者相比究竟是谁更强,但她是目睹过摩拉克斯的强大的,她很难相信如此强大的男人会输。
但万一呢?
正当她思索起这场战争可能会有的结果以及他该怎么应对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男人的一声轻咳。
“嗯?”茗寻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本总是嘱托完了就直接离开的家伙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还停留在原地。
“大人?”
摩拉克斯垂眸看她:“我要走了。”
茗寻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了,她当然知道他要走了啊,但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不走啊?
她当然不能把这话问出来,毕竟摩拉克斯这样子一看就像是在等她先说什么,只是这人总是不爱把话说得太直白,无论想什么都得靠自己来猜。
茗寻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她伸手拉住了摩拉克斯的衣摆,碧色的眸子因为那层水雾变得朦朦胧胧的:“大人,请您答应我,不要再让自己像是上次那样受伤了好吗?”
她哭的突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假,但摩拉克斯好像很满意。
——他向来很喜欢自己这幅样子,这一点茗寻很清楚,不然她也不会总是装出柔弱的模样。
*
人的喜好是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发生改变的,茗寻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在面对钟离时,她也习惯性地用上了和之前的手段。
只是她忘了,这并不是一夕,而是几千年。
钟离面上的表情不变,端的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在胡桃点名之后也不再刻意回避她的眼神,而是坦然地看着她。
“荀洺小姐说笑了,倘若我真的做出不在意您的模样,胡堂主可要对我不客气了。”
胡桃瘪着嘴嘟囔:“客卿真是不厚道,当面说人坏话!”
钟离只笑:“当面说的那可就不叫坏话了,若放到从前叫做进谏,可是值当受赏的勇气之举。”
胡桃说不过他,气鼓鼓的拿筷子戳着盘子。
小孩子气的举动很快就被香菱制止了。
后者端着刚出炉的热乎早餐,艰难地空出一只手弹了胡桃一个脑崩:“小心点,可别把我刚买的新餐具给玩坏了!”
胡桃于是更气了。
茗寻的注意力也终于从钟离身上挪开落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钟离原本轻点桌面的指尖突然顿了顿。
只是这点微小的失态并没有被茗寻注意到,在香菱到来后她意识到自己该退场了,此时已经不顾香菱的推辞跟在她身后去帮忙了。
想要刷存在感不能急于一时,更何况现在钟离对她的态度还有些耐人寻味,如果待久了的话反倒会适得其反。
还是得慢慢来。茗寻想。
要和从前一样,让他怜惜自己、眷恋自己,然后她才能够将一切揭开让他恨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我在写的,就是写的稍微慢了点儿……
是的,没错,我又换封面了,一句话概括就是身高差我好爱!
是出战前,女儿偷偷看小摩的场景,不过好可惜画师把小摩画的太软了,没画出摩拉克斯杀伐凌厉的样子_(:з」∠)_
第75章 落雨
茗寻怕死。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她一次又一次见证身边亲人好友的死去,不只是被魔神战争波及,更多的还是因为同为人类的旁人。
有时是因为家里拿不出东西被来索要粮食的壮汉泄愤杀害,有时是被好心收留的苦命人推出去挡刀……
死得轻易,死得可笑。
那时茗寻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明明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是遇到危险时最先被舍弃的那个,但茗寻还是活到了最后,因为他的父母亲人把生的希望都留给了她。
懦弱的、不知反抗的好人,茗寻对他们的态度总是很复杂,她毋庸置疑地爱着他们,却也嘲笑他们,发誓自己绝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她不要成为任人宰割的那个,不只是在人类中。
蚍蜉撼树说来可笑,偏偏上天就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把机会送到了她眼前。
茗寻捡到了一个孩子。
他有琥珀色的瞳孔和乌黑的发,身上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在和他接触之前,茗寻已经在远处观察过很久了,在无人的时候这孩子完全不是现在这幅无害的样子,额头上的龙角和拖在身后的笨重龙尾无一不彰显他的特殊。
是魔神还是其他她从未见过的物种?
茗寻不清楚,但她决定抓住这送上门的机会,以身犯险尝试一次,如果操作恰当的话,或许他会成为实现自己野心的垫脚石。
于是少女装出一副悲恸的模样,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仿佛在怜悯一个没有亲人孤身在树林里游荡的可怜孩子,无视他身边血肉模糊的猎物,上前抱住他。
她赌赢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眼神冷漠的家伙到底为什么会同意跟她回部族,但没关系,她总能找到办法让这家伙软化的。
茗寻有这种自信。
*
因为胡桃和香菱交情的缘故,往生堂的员工大多会喜欢在万民堂用餐,钟离也不例外。
茗寻在万民堂帮忙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不过她一直没有贸然去搭话,只是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晃悠一圈。
毕竟还有旁人的存在,实在不算一个套近乎的好时候。
生性活泼的胡桃几乎包揽了所有需要说话的时候,当她在场时钟离也乐得不开口,坦然地坐在旁边。
因此茗寻用前些日子在万民堂赚的摩拉去请了外援,安排了出闹剧请人去往生堂求助,终于支开了胡桃。
摩拉和摩拉克斯之间的关系匪浅,哪怕现在大多数的摩拉都是由七星管辖的的黄金屋铸造的,茗寻依旧不愿意担风险把它们带在身上,眼下花出去了倒也正好。
在端盘子的间隙,茗寻忍不住偷偷往钟离的方向望了眼。
男人此刻正静静地坐在那儿享用早点,眸子微垂,眼尾的丹霞昳丽,摄人心目。
茗寻恍了神,直到指甲陷入手心,细密的刺痛终于让她定了定神。
不过在她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之前,总是热情的关照她的香菱就已经把这一幕收入眼中,打趣地撞撞她的肩膀:“你已经看钟离先生看了好一会儿了哦~”
茗寻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或许是因为先生在那里坐了很久了,我有些好奇而已。”
她说着转身就想回厨房,似乎是担心自己这样偷懒的行为会惹得香菱不快。
然后后者拦住了她,理解地冲她眨眨眼:“没事,现在时间不早了,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走了,偶尔摸摸鱼也不错嘛。”
她狡黠地笑起来,把盘子放好之后拉着她坐在一边闲聊:“钟离先生可是出了名的俊美,有不少富家小姐都喜欢找借口到往生堂坐坐,好看他一眼呢!”
“富家……小姐?”茗寻迟疑出声。
“对呀对呀。”香菱偷偷瞄了眼坐在那儿不动如山的家伙,凑到她耳边同她八卦,“因为钟离先生出门总是不爱带钱的习惯,很多小姐都指望着靠替他付钱这种方式来套近乎呢!”
茗寻还有些不明白:“钟离先生不是每天都会来往生堂用餐吗,想要套近乎挑这个时候来不就可以了吗?”
“这个啊——”香菱挠挠头,“其实钟离先生之前都是不会在往生堂就座用餐的,甚至偶尔连面也不露,只托胡桃帮他带回去。胡桃说这是因为钟离先生懒散,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是因为担心给我们带来麻烦呢……”
狂蜂浪蝶要是太多了,不光是会给当事人,还会给当事人身边的人带去苦恼。
为了避免自己的追求者影响到其他客人在万民堂正常就餐,钟离会做出这种选择也不意外,甚至就连现在也只是会在人少清闲的早餐时间来坐会儿。
“先生……是个善人呢。”茗寻不知想起了什么,淡淡来了一句。
香菱赞同地点头:“对呀对呀,所以你可千万别客气,假如你真的对钟离先生有意思的话,瞻前顾后的可不行!尽管大胆的看!”
话题突然又绕了回去,茗寻差点没兜住自己的表情,一头问号。
然而对面的香菱还没说完:“那么矜持可不行,毕竟钟离先生可是难得一见的抢手货!就像——就像北斗大姐头出海带回来的海货里的云来大章鱼一样难抢!”
她在情情爱爱上也没什么经验,只能就近拿自己总得拼命抢才能抢到的珍稀食材做比喻,听上去虽然有些好笑却很通俗易懂。
香菱觉得这个比喻相当合适,自顾自地一点头:“所以荀洺你可得抓紧才行,不如就趁现在去和钟离先生搭话好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就当我给你批假了!”
茗寻:诶!?
她被香菱“有理有据”的话震惊到了,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被乐于助人的某个家伙往钟离的方向推了一下。
这动静有些大,总之等她一脸茫然地站稳时,那头的钟离已经抬眼看向她了。
事情都发展到这份上了,茗寻也不可能再打退堂鼓了。
况且,她相信以钟离的耳力足够听到之前香菱和她的讨论了,或许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可以用香菱遮掩光明正大勾搭他的机会。
茗寻眼中闪过一缕暗芒,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有些拘谨地摸着自己胳膊,小声唤了句:“先生……”
钟离大概是已经用完了早餐,此刻顺势将手中的汤盅放在桌上,动作优雅地擦拭自己唇边沾染的一点晶莹。
等到做完了这些,他才淡淡回道:“荀洺小姐有什么事吗?”
说实在的,这样的态度对于待人一直温和有礼的钟离来说已经算得上有些冷落了,但这份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特殊足以让茗寻感到满意了。
她用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力量来构筑那些梦境,为的不就是让钟离回想起他们的过去吗?
她自认曾在摩拉克斯的生活里占有过重要一席,倘若用现在流行的小说里的词来形容,大概也是白月光的角色。
但此刻她扮演的却是白月光死去之后,重新出现在钟离面前的一个和白月光有着相同容貌相似性格的人。
茗寻把这层马甲捂得很紧,她也坚信自己当年的死遁做的很成功,钟离不会轻易去联想她们的关系的,只会认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但白月光和相似品是不可能一言而喻的。
那么——请从我身上去找“我”的影子,请重新怀念“我”、再次眷恋“我”吧。
*
屋外的雨下得突然又急促,洒落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深色,本就因为时间尚早而有些冷清的街道此刻更是寂寥。
但眼下,没有人去注意外头的景象。
钟离看着她嘴唇启合,出口的声音却又被屋外的骤雨遮掩,只留下最后一点咬字的气息。
许是因为外头过重的湿意,指尖敲击桌面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快了几分,显示出了主人此刻一丝难察的烦躁。
“荀洺小姐刚刚说了什么?”钟离沉声发问。
茗寻表情微愣,几次启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没什么,先生。”
于是指尖停下了,钟离忽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既然荀洺小姐没什么要说的,那我就先告辞了,堂主不在,往生堂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
但是他刚动身,茗寻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把伞。
钟离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出门也没有下意识带伞的习惯,茗寻此举显然是打算送他一程。
他蹙着眉:“不必……”
茗寻难得大胆地打断了他的话:“先生别说笑了,淋雨回去是会生病的。而且香菱小姐说了,现在不忙,我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还有人拒绝送上门的好意执意淋雨就只能说是傻了,钟离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
似乎是因为难得有一个机会可以和他独处,还是同一把伞下的狭小空间,茗寻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看他时的眼神都有点躲闪。
她的身高才到钟离的肩头,撑伞时努力捏住了伞柄更下面的地方,竭尽所能地避免伞撞上钟离的头发。
只是这样的姿势多少有些考验她的力气了,尤其是纸伞的伞骨大多是用竹子做的,重量自然不容小觑,没多久茗寻就觉得手臂酸痛得厉害。
她还没想好怎么不动声色地换一只手,沉重的伞就突然被人接了过去。
交接时手掌间误触的肌肤传来另外一个人的温度,烫得她怔了神,甚至都忘了拒绝。
不过钟离直接把伞接过去的举动,大概也没有想过要给她拒绝的机会。
男人的叹息最终融化在了淅沥的雨声和并肩的脚步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在写,但是因为卡文每天几百字几百字的慢慢写,写完又反反复复地改才一直没发出来,宝贝你可以不用给我投雷催我更新的,发条评论问问就可以了QVQ
第76章 灵渊
茗寻已经很久没有回沉玉谷了,一个人在洞天里待着的浮锦感觉快寂寞死了,虽说有灵渊陪着,但呆愣愣的大家伙完全那个人类来的有意思。
而且浮锦很担心,没有她们的监督,茗寻一个人在外面会干些出格的事。
一想到自己那天因为浓重的血腥气被迫醒来,浮出水面看见的却是女人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模样的场景,浮锦就有些后怕。
更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在发现她之后茗寻也没有半点慌乱,只是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利器,朝她笑了笑:“抱歉,吵醒你了,我还以为潭水足够挡住这些令人不快的气味的。”
水的确能够阻隔大部分的气味,但她身上的血实在是太多了,落在地上蜿蜒漫开,其中一股甚至汇入了水潭中。
茗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脸上歉意更甚:“过会儿我会去处理的。”
浮锦都快被她气笑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该马上处理你的伤口!”
茗寻终于舍得分一点注意力给自己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了,在浮锦强硬的眼神下慢吞吞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而擦干净了这些血渍之后,浮锦也终于发现她的手臂上不仅有新鲜的划痕,还有很多早就愈合到只剩下一条疤的旧伤。
她没敢问,也不需要问,毕竟今天这么一遭也算是让她明白了,茗寻真正的性子或许完全不像是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
也是,毕竟她可是能做出在岩神摩拉克斯风头最盛的时候,抛弃他投奔自己的主人,又转头跟着自己、灵渊和药君谋逆。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浮锦很难做到放任她不管,眼下就开始担心起远在外边的茗寻会趁着自己不在肆意妄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连带着尾巴都不安定地拍起了水面。
“灵渊,灵渊——”她呼唤着好友的名字。
距离潭水不远的地方,身躯庞大的猊兽大概听见了,却还没醒来,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砸吧着嘴挪了个位置。
浮锦提高了音量:“灵渊!”
猊兽还是没有反应,睡得香着呢。
浮锦索性从水里钻出来,用自己冰凉凉的身体糊了她一脸水。
猊兽终于从梦里惊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像是在问怎么了。
浮锦气呼呼的,但还没忘了正事:“我想拜托你去璃月港看看茗寻的情况,她已经好久没回来了,我有点担心她。”
虽说她不是普通的鱼,可以做到脱离流水在外行走,但毕竟还需要养伤,没办法离开这里太远。
“茗寻?”灵渊眼神迷茫,“她不是才刚走没多久吗?”
浮锦:……
洞天中没有日月交替,难以分辨时间流逝很正常,再加上灵渊嗜睡,一睡就是好几天,更加分不出到底过了多久了。
浮锦努力说服自己。
虽然很有道理,但她还是难免有些生气:“你呀!可真是——哼。”
担心她不搭理自己,灵渊立刻化作人形,抬手保证自己现在就动身,哪怕她还有些不明白茗寻去璃月港干什么。
她是个实诚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也就顺便问了:“说起来,她去璃月港做什么?”
“当然是和岩神重修旧好!”浮锦兴奋地甩甩尾巴,想了想又怕这呆瓜不明白提醒了一句,“对了,你去找茗寻的时候要是不小心遇上了摩拉克斯一定要记得避开,她现在可是用着普通人的身份去接近那位的,你可别害得她露馅了。”
*
虽然浮锦已经很细心地提醒过了,但显然她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其实她们谁都没有见过那位化身普通人的岩神。
甚至,她连摩拉克斯如今化身凡人的事都忘了给灵渊强调。
因此当后者在璃月港搜寻到茗寻的气息之后,哪怕她还顺带着感知到她身边还站着个凡人,也丝毫没有顾忌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所幸现在没有多少行人,不然见了这副场景怕是要骇得扑倒在地,直呼仙人。
雨滴在将要落在她身上时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银发的女人一身出尘的气质,缓步向面前的人走去。
但很快,她的脚步顿住了。
灵渊表情诡异,歪着脑袋去瞧面前的场景,从她的角度看伞下的那两个人似乎凑得很近,近到完全超越了一个朋友的距离。
她茫然地开口:“这是你的爱人吗?”
对于不通人性的猊兽来说,当一对异性过于亲密,就代表他们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譬如兄弟姐妹、爱人之类的。
旁边的人她没见过,那自然不可能是茗寻的兄弟姐妹了,那就是爱人。
灵渊的突然出现显然吓了茗寻一跳,她下意识推开了钟离,哪怕两人刚刚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雨点打落一片树叶,随风飘到了她的发间,而后钟离征询了她的意见,替她摘了下来而已。
但是,这些东西灵渊可不懂,她只认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眼下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猜错,但还有些不理解,毕竟出门之前浮锦告诉她茗寻是出来和摩拉克斯重修旧好的来着。
她下意识问了句:“可是浮锦明明告诉我你是出来找——”
她的话还没说完,茗寻已经不顾四周的瓢盆大雨冲过来把她的嘴捂住了。
灵渊:?
在确保她没有再随意发言的机会之后,茗寻才终于重新恢复了以往在钟离面前的腼腆的模样:“抱歉先生,如果我朋友的话冒犯到了您,我替她道歉。”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钟离上前几步,重新将她纳入伞下。
许是因为她难得的失态,他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只能以手掩唇轻咳一声:“无碍,荀洺小姐的朋友只是误会了而已,解释清楚就够了。”
“荀……洺?”灵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扭头小心地观察起茗寻的表情。
那人对着钟离笑得羞涩,转头对上她时却不知为何像忽然蒙上了一层灰霾,明明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但就是看得人心底发寒。
灵渊打了个哆嗦,有点想逃了。
奈何站在她身边的茗寻此刻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完全不给她半点跑路的机会。
猊兽立刻认怂,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扯谎:“浮锦、浮锦说你是来找工作的,你怎么突然开始谈情说爱了?”
很好,圆回来了。
茗寻脸上的笑终于真切了几分,加重声音解释道:“我和先生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他是我工作的店里的常客,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又重复了一遍。
钟离表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微笑着附和:“是,我和荀洺小姐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关系了。”
灵渊有限的脑子转了转,总觉得他们俩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但不管是谁大概都没有理由骗她,所以她还是决定相信一回,跳过这个话题。
她开始说起正事:“浮锦让我来找你一趟看看你的近况。”
茗寻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浮锦居然还一直记挂着自己。
灵渊慢悠悠地把接下来的话补上:“她担心你干些出格的事,特地叮嘱我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免得你说好话把我骗过去。”
鉴于两人刚刚的话,她已经认定茗寻和钟离不怎么熟悉,后者也不会是浮锦叮嘱自己要注意别露馅的家伙,因此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出格的事?
钟离眼神闪烁,忍不住看向另一方当事人,却意外发现茗寻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尤其是灵渊说完后她的右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因为伞下空间有限的原因,两人离得很近,哪怕是这样细微的动作都很容易察觉。
茗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甚至没有办法抬头去确认钟离现在是否有注意到这一幕,只能找补地两只手一起攥住裙角,试图让刚刚的举动不那么显眼。
她不知道钟离会不会被她骗过去,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因为灵渊已经作势要亲自查看了。
茗寻还记得自己在钟离面前的维持的柔弱人设,哪怕她明明有能力可以阻止灵渊的行为也不方便动手,可要是不强硬一点,眼前这个一根筋的家伙真的可以做到因为浮锦一句话把自己外衣都扒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选择了——
茗寻躲在了钟离身后。
这样的情景曾经出现过很多次,身为神明的摩拉克斯对自己最初的信徒总是要包容一些的,哪怕茗寻的请求偶尔会很奇怪。
那时,与海中霸主漩涡之魔神的战斗刚结束不久,摩拉克斯以养伤为由难得过了段清闲时间。
清闲之余他又摸起了刻刀。
和奥赛尔的这一战他得到了不少战利品,其中就有一些成色艳丽的珊瑚,很适合作为金饰的点缀送给茗寻。
不过在饰品完工之前,不习惯他总是闷在屋子里的茗寻再次找上了门,就在摩拉克斯以为她有什么正事要说的时候,她却请求他陪自己出趟远门。
“我记得你同留云比较亲近,或许可以拜托她陪同你一起。”
他的雕刻工作才刚刚开始,摩拉克斯暂时还不想把心神分到其他事情上,犹豫过后,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茗寻向来识趣,但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有些固执,哪怕得到了回答也没有离开,依旧站在摩拉克斯面前低着头。
她几次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茗寻?”摩拉克斯不解地出声,伸手抬起她的脸好看清少女此刻的表情,分辨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但茗寻制止了他。
她牵住摩拉克斯的一点衣袖不让他看自己,只剩失落喑哑的声音响起:“我……我想要大人陪我去,有些事情我只想同您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摩啊,拒绝老婆的主动邀请老婆是会离家出走的哟~
第77章 故地
她很少提出这种要求,更多的时候是乖巧地待在摩拉克斯后方,按照他的步调安排自己的各项事宜。
摩拉克斯不由得升起了好奇心,想要知道茗寻究竟打算做什么。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如果你有话同我说可以现在告诉我。”他试探地提议道。
但是茗寻攥他衣袖的手反而更紧了,哪怕她没有抬头,摩拉克斯都能猜到此刻这张脸上一定写满了拒绝。
他难免恶趣味发作,好整似暇地欣赏起茗寻失态的模样。
他以为茗寻会再说些软话来求求自己的,毕竟她向来擅长用这些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是这一次,直到用力得指尖都已经有些发白,僵持到摩拉克斯几次以为她应该忍不住开口了的时候,茗寻突然松了手。
她将手背到身后,仰头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抱歉,明明大人都已经拒绝了,我居然还在这里强求,是我逾矩了,请大人责罚我。”
她直接跪了下去。
这完全违背了摩拉克斯的本意,胸腔好似堵上一股气,让他憋屈烦闷到了极点,就连脸色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神色变化好像让茗寻更加误会了。
她伏得更深了:“抱歉,大人,今天的情况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请您责罚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自觉染上一丝戾气,摩拉克斯掐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
手上的力气因为情绪难得没能控制住,在少女洁白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痕。
恍惚间,摩拉克斯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他杀死茗寻侍奉的另一位魔神的那天,只是那个时候茗寻脸上的是更加可怖的被他的利爪划破流出的血。
他短暂地愣住了,下意识松开手。
茗寻狼狈地掉着眼泪,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他过于明显的态度,她没敢继续低头,但是也不敢看他,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门。
摩拉克斯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茗寻乖顺的态度反倒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而非真正的顺服。
但他也找不到可以挑刺的地方,毕竟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是他的不对。
摩拉克斯烦躁地别开眼。
但眼尾的余光还是能够轻易看见少女洁白的祭司服和上面垂落下来的由他亲手打造的流苏金饰。
长久的沉默下非但没有让茗寻的眼泪止住,反倒让它落得更加汹涌。
像是以为摩拉克斯别过脸之后没法看到自己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等到气息重新平缓下来,茗寻才平静地开口:“抱歉大人,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请恕我可能要先离开了,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会……”重新回来受罚……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摩拉克斯就动了,径直从她身边擦过往外走。
“……大人?”茗寻无措地呆站在原地。
摩拉克斯停住了脚步,冷声道:“不是说要我陪你出去吗?”
他没有回头,既是因为刚刚的事觉得有些愧对茗寻,也是担心经此一遭她已经不想再和自己出门了,自己回头只会看见她抗拒的表情。
与其真的看见这一幕,还不如就维持现在这样,至少茗寻绝对不可能敢违抗自己的话。
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茗寻亦步亦趋地跟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
摩拉克斯垂着眸子。
就这样吧,就当刚刚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矛盾,也没有平静之下看不见的波涛汹涌。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冷处理的态度落在另一人眼里就变成了被迫答应后的不耐烦。
茗寻欲言又止。
直到摩拉克斯又往前走了一段,恍然发现不知道该往那儿去了,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问茗寻到底想去哪里。
他主动开口了,茗寻才终于松口气,回道:“我想去一趟嘉拾谷。”
嘉拾谷,是从前茗寻所在的那个部族,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至少单凭一双腿是绝对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到达的。
摩拉克斯面露犹豫,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直截了当地抱起茗寻用属于魔非人的更快捷的方式往那里赶。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怀里的身体僵硬得不行,直到很久之后才慢慢放软,选择将信任全部托付给他,环住他的脖颈。
只有这时候,摩拉克斯才能够放肆大胆地去看她,因为茗寻和他不同,很难适应这样的赶路方式,那双翠绿的眸子也因为害怕在此刻紧紧闭着。
睫羽颤动着,彰示主人并不平静的心境。
摩拉克斯突然很想上手摸摸看,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像外表那样,有股脆弱精致的柔软感。
只可惜在他因为思考这个问题出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感觉到风声停了,茗寻悄悄睁开了眼,在对上摩拉克斯的眼神后连忙从他怀里下来,低声和他道谢。
“烦请大人在这里等等,”在环视周围一圈,确定他们现在是在嘉拾谷的哪一块地方之后,茗寻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做。”
她看向身后的小径。
摩拉克斯的记性很好,几乎立刻就认出这条路是通往茗寻当初所在部族的墓地的。
说是墓地其实也不尽然,毕竟在这里人类是如此渺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大部分家伙都没办法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所以墓地里更多的还是衣冠冢。
为了安抚族民,祭司常以引渡亡魂为名,在墓地举办仪式。
茗寻说:“大人恐怕不会喜欢里面的环境,接下来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但在邀请他的时候,茗寻分明说有事想和他说,如果只是需要一个人送她来往两地的话,分明留云就足够了。
摩拉克斯不理解,于是他叫住了她:“区区墓地而已,如果你需要我陪同,我可以随你一起去。”
茗寻一愣,但还是笑着摇摇头:“虽然我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还是算了吧,大人在这里等等我就足够了,我只是想去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
父母?
摩拉克斯蹙眉。
他从来没听茗寻提起过这类事,而从他认识她的时候开始,茗寻也一直是孑然一身,完全不像有亲人的样子。
他还在奇怪,茗寻就已经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由得笑出声:“大人,您总不能真的以为我和您一样是天生地养的吧。我当然也是父母养育的,只是他们死的太早也太轻巧,我很少和别人提起过而已,毕竟我能活到现在完全离不开他们的牺牲。”
她最初并不是这个部族的人,只是偶然流浪到了这里,阴差阳错下选择在这里定居,所以也把父母的衣冠冢建在了这边。
当初摩拉克斯带她离开的太急了,她没能带他们一起走,后续又因为摩拉克斯连续不断地征战被迫在后方处理族民的日常事宜,完全没有时间管这些。
直到现在摩拉克斯和诸位仙人决定短暂地休息一段时间,她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茗寻不喜欢把过去的伤疤揭露给别人看,所以她并不愿意让留云送这一趟,但是摩拉克斯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呢?
不一样在哪怕摩拉克斯不问,她都会主动这些过往剖开来给他看,毕竟她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
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个出乎意料的仁慈家伙,她想要从他身上骗到一样东西,总要主动撕开伤口用示弱的姿态来骗他心软的。
先前对峙时主动退让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事情也像她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在她轻描淡写地用一句简短的话概括了自己的过去之后,摩拉克斯琥珀色的眸子瞪大了些,有些愣神。
茗寻权当没看见这一幕,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提裙往墓地去了。
等到摩拉克斯从因茗寻不为人知的过去而生出的烦闷中回神时,早就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她或许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自己的父母讲。
摩拉克斯如此安慰着自己,但仍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倘若先前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拒绝茗寻的请求的话,她是不是期盼过祭拜父母时自己也能够在旁边呢,毕竟她向来是如此依赖自己。
……他有些后悔了。
这对于魔神而言是件堪称可笑的事,但他甚至都生出低头和茗寻道歉的心思了,但要说自己错在哪儿了,摩拉克斯也说不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还是没能想明白,徒劳地在路口处等人回来。
但他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因为直到日头西沉道路尽头都没有出现少女的身影。
摩拉克斯开始权衡接下来究竟是要继续等下去还是去找人了,但身体早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墓地去了。
几步的路程花不了什么时间,很快他就看见了背对着他似乎在和人说话的茗寻。
摩拉克斯有些奇怪,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谁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还没想清楚,就听见了一阵陌生的男声:“茗寻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的?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之前那个备受崇敬的祭司吗?你可是害死了一直庇护我们的神明大人!难道你就不害怕躺在地底的大家来找你吗!”
作为背叛族人和另一位魔神“私奔”的人,她确实没有资格来这儿。
茗寻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回应他的指责,只是冷声道:“如果您是这么想的话,那么请您放手,我会离开。”
“你既然来了不想着赎罪还打算全身而退?”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人来这儿——”
他大概还想说些更恶毒的话,但在那些话出口之前,他抓着茗寻的手已经被一道骤然亮起的金光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不好意思,真的更太慢了
第78章 契约
鲜血霎时涌出,却在即将溅落到茗寻身上时被护盾结结实实地拦下,没能在那身洁白的祭司服上沾染半分。
“大人!”
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后盾,茗寻连眼睛都亮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盯着缓步朝这里走来的摩拉克斯。
而后者显然很受用她这样的表情,唇角微勾,看向那个冒犯了她的家伙的眼神也愈发厌恶。
摩拉克斯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边,好整似暇地等他哀嚎够了才轻轻开口:“你刚才是在问谁给她的胆子吗?呵。”
他嗤笑,无声言明自己就是茗寻敢来此处的原因。
哪怕男人并不是当时事件的亲历者,依旧从种种表现中猜出了他的身份,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逃避似地让自己的视线钉死在茗寻身上。
他想不明白,神明和祭司之间不应该是虚与委蛇的关系吗?为什么摩拉克斯会亲自陪着茗寻来这边?
脑子因为失血的症状越来越混沌,他终于放弃了继续想下去,转而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在摩拉克斯的视线下他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
所幸,在场没有人真的打算就这么看着他死掉。
摩拉克斯是不将他放在心上,茗寻则是觉得没必要。
她拉住身前人的衣袖,将摩拉克斯的所有注意力重新引回到自己身上:“大人,我想离开这里了。”
在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回神一样。
摩拉克斯突然意识到,对于弱小的人类而言直面如此血腥的一幕或许并不合适。
“抱歉。”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像是憋在喉咙里已久,连同他脸上的表情都在说完后显得轻松了一些,尤其是在注意到茗寻。
摩拉克斯回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大步往外走:“是我没能事先考虑到你的感受,下次我会注意的。”
茗寻正在用眼尾余光瞥见那个家伙灰溜溜地捂着受伤的手离开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摩拉克斯在说什么,而等她回神的时候不习惯示弱的家伙也早就转变了话题。
“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问道。
茗寻想了想,给出一个不怎么准确的时间:“大概是一刻钟之前。”
他们其实没有纠缠太久,但摩拉克斯似乎对这个时间很不满,眉心蹙起:“你应该早点喊我的。”
墓地和他之前待的地方离得不远,魔神的听力也非同凡响,只要茗寻愿意,完全可以在那个人动手之前向他求助。
“大人是觉得我连应付一个人都做不到吗?”茗寻笑着摇了摇头,“我确实不如仙人们有实力能移山填海,但对面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身上还有大人您给予的力量,这些都足够让我保护自己了。”
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她并不希望麻烦他。
摩拉克斯能够理解她想以这种方式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仍旧无法接受:“我以为……身为魔神,庇护自己的子民是理所当然的。”
茗寻微怔。
摩拉克斯捕捉到了她短暂失态的这一瞬间,俯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琥珀色的眼睛径直对上少女的翠眸。
“无论如何,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无需顾虑,躲在我身后就够了。我会庇护你,期限——是永远。”
*
钟离脑中闪过自己曾经的话。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很快就找到了记忆中少女的反应。
那时的茗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颊骤然红透了,支支吾吾地抓着他问这算是给她的承诺吗。
【是,这是我与你之间的「契约」。】
他是如此回答的。
而身为「契约」之神,凡从他口中定下的「契约」,绝不会有食言的一天。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钟离拦下了灵渊抓向茗寻的手。
猊兽顿时诧异地睁大了眸子。
她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表面看着一点也没用力,只是随手按住了她的家伙在此刻变得如高山一般巍然不动,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撼动不了分毫。
灵渊终于不再淡定,脑袋顶上开始冒起冷汗。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按住的手,不明白区区人类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压制住她的。
兽类的直觉天生比人类敏感,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所以哪怕她的视觉和灵识都在告诉她面前的家伙不过是个普通人,她还是决定遵循本能立刻跑路。
灵渊向茗寻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只是在茗寻开口之前,钟离先一步松了手:“冒犯了,只是既然荀洺小姐不愿意,或许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为好。”
刚被松开,灵渊立刻闪到了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连话都没敢多说,丢下句“下回见到浮锦,你要替我作证我努力过了”就跑了,生怕钟离再对她下手。
事态发展有点魔幻,茗寻叹为观止。
不过她很快就没时间纠结这个了,因为钟离已经将视线转向了她:“荀洺小姐的朋友很有意思。”
茗寻不好意思地抿唇。
似是而非的感慨只这一句,钟离的下一句话再次让她提起警惕心:“不过您的这位朋友看上去并不像是普通人——”
早在灵渊出现的时候,茗寻就已经设想过这一幕了,因此很快给出了答案:“是,灵渊的确不是普通人。”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无法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反而能让自己的话可信度增加。
她冲着钟离笑了笑:“先生见多识广,或许听说过沉玉谷的隐山猊兽,也就是常人口中的山主。”
钟离当然听说过,或者说在看到灵渊的第一时间他就认了出来,眼下一提也只是单纯想看茗寻极力解释的样子而已。
她承认得干脆,他反倒失了兴致。
又从茗寻口中听了一段不知是瞎说的还是改编的故事,两人终于走到了往生堂。
钟离收了伞,淡淡道:“荀洺小姐方才淋了雨,不趁早换掉的话恐怕会着凉。不如来堂里坐坐,我请仪倌小妹找找是否还有干净的衣裳。”
合情合理的建议,茗寻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她本来就打着和钟离多相处一会儿的算盘。
“那就有劳先生了。”
她被引到了侧房。
仪倌很快带着一套全新的换洗衣服过来了。
茗寻将身上的湿衣物褪去,转而穿上仪倌带来的干净衣物,但是刚系上领口的纽扣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璃月近期流行的服饰是长袖和纯色长裙,就像她之前的那套一样。
贴合的形制能够轻松遮住她的手腕,但也很容易让里面的东西露馅,所以出门前茗寻干脆拆掉了用来遮掩手腕伤口的绷带,免得左右两边不同的厚度露馅。
然而,仪倌送上来的衣服却是短袖。
作者有话要说:
缺斤少两的一章,但有效缩短了更新时间(点头)
第79章 磨损
真正意识到摩拉克斯或许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是茗寻陪伴他的第二十载了。
以人类的年岁来看,她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由于摩拉克斯留存在她体内的力量,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仅仅只是让她从一个少女变得更成熟了些。
茗寻曾因为这点变化欣喜若狂,因为这代表着只要摩拉克斯愿意,一定有办法让她从生老病死的行列中脱离出来,实现真正的长生。
很可惜,摩拉克斯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茗寻也永远不可能主动开口去问他,所以她选择了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来试探。
*
“摩拉克斯,今天怎么不见你的小祭司?”
一次难得的众仙聚会上,挽着歌尘浪市的手成功混进来的短发少女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都没能找到那个常伴在摩拉克斯身边的身影,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向坐于上首的男人发问。
两人是盟友,又同为魔神,于情于理摩拉克斯都不能在这时候把她丢出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她依偎在歌尘浪市的肩头,还要恬不知耻地来问自己身边怎么没人陪着。
被误解了的归终:啊?
眼见他的表情不太美妙,归终忍不住和歌尘浪市贴得更近了,小声嘟囔:“萍儿你看看他……”
歌尘浪市无奈扶额。
摩拉克斯简直没眼看她这幅样子,眼不见心不烦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解释道:“茗寻被新养的那只狸花猫缠上了,迟一些才能到。”
“狸花猫呀——”归终来了精神,坐直兴冲冲道,“小祭司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类弱小但可爱的生灵呢。”
她还记得自己上个月来这儿玩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撞见了她翻墙,于是恭恭敬敬地同她打招呼地茗寻手里还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崽。
今天她顺道去那边看了一眼,可惜鸟窝已经空了,看上去也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了。
既然想起了这茬,归终就随口问了句:“那只小鸟是死了吗?”
摩拉克斯饮酒的动作一顿。
心直口快的留云借风插嘴道:“死了,茗寻这家伙还找帝君哭了好些天呢,那只缠人的狸花猫就是帝君为了安抚她特意捡回来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来了气:“真是的,要本仙说何必要特意去捡一只猫崽回来,还不如本仙给她造的机关鸟,它可是能说话哄人的!”
当初听说这件事之后,留云借风就特意送上了自己的最新杰作,奈何没两天机关鸟就因为太过聒噪被摩拉克斯丢出去了。
可恶,要留云借风说,他分明是因为茗寻那几天都在逗弄机关鸟,在他面前老是走神才恼羞成怒的!
她越想越气,众仙家七嘴八舌地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劝得她继续去喝酒了。
归终不明白这里面的深层原因,但还是像模像样地“唉”了一声:“我也觉得机关鸟比狸花猫好多了。你想想,猫才能活多少年,等到时候两个小家伙相处久了感情深了,猫反倒死了——那可真是了不得,已经不是哭好些天的问题了,怕是要哭个把月。”
虽说小祭司哭起来总是安安静静的,光在那里掉眼泪,也不闹腾,但美人垂泪总归是叫人看着难受。
归终将心比心,觉得比自己还要亲近的摩拉克斯到时候肯定会更加难受。
奈何某个家伙面上依旧淡淡的,好像完全不在意她说的隐患。
归终又想到留云借风之前同自己八卦的时候提到过摩拉克斯总爱逗小祭司哭这回事,顿时气愤地打抱不平:“摩拉克斯,你在听吗?这只小猫对小祭司来说就好像她之于你,两者的寿命差距太大了,虽然有你的力量加持,但她也最多只能活得比常人久一点而已,难道你就不会因为她的死伤心吗?”
“不会。”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归终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一张脸都憋红了。
她结结巴巴地追问:“不会什么?你是说小祭司不会那么早死吗?”
不怪她这么想,毕竟以摩拉克斯对茗寻的宠幸程度来看,茗寻死了他绝对不可能会无动于衷,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摩拉克斯决定用秘法无限拉长茗寻的寿命。
能实现这个的方式有很多,需要付出的代价对于魔神而言也并不沉重,强大如摩拉克斯想必并不会在意这些。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奈何摩拉克斯下一秒就摇了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不会伤心。”
归终脸上的表情堪称夸张,摩拉克斯耐着性子解释道:“人类的生老病死是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更何况你我都清楚,长生可不算是一件好事,难道你忘了还有磨损的存在吗?”
归终失了声,原本还在嬉闹的众仙也失了声,就连被劝了好几杯酒,醉醺醺地找人聊天的留云借风都好像一下了清醒了过来。
话题因禁忌的两个字不了了之,接下来无论是摩拉克斯还是归终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远处,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已经没有了偷听下去的价值,茗寻把操控机关鸟的装置还给了屋外等候的侍卫。
“辛苦了,接下来的也要继续仰仗各位了。”她对着众人笑了笑。
这个机关鸟也是留云借风的发明之一,是先前送给她的机关鸟的一代产品,虽然没法说话唱曲儿,但因为有探视和探听周围情况的能力被送给了专门负责安防的部门。
摩拉克斯与诸位仙人都不爱在民众面前抛头露面,因此茗寻主要负责明面上的日常统领工作。
部族内的所有人都信服她,自然也包括了这群侍卫。
因此在茗寻提出想要借用机关鸟装置的时候,他们连问都没有问就交了出去,甚至还主动守在外面把门。
眼下得到了茗寻的感谢,侍卫们一个个活像打了鸡血,一口答应下来,恭敬地目送她离开。
借口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茗寻不再耽搁,加快脚步朝宴会所在地赶去,如往常一般在摩拉克斯的右手边坐下。
有了刚刚那一出,就算归终很想和她叙叙旧也只敢期期艾艾地远远看着,只是目中的惋惜无论怎么遮掩都透出一些。
茗寻将这些看在眼里,对摩拉克斯口中的“磨损”好奇更甚。
只可惜一直到她因为梦之魔神的引诱从摩拉克斯那里死遁,都没能从后者口中探到一个结果。
但活得久了,有些事情总会慢慢明白的。
*
往生堂的客房内,茗寻抚摸着手腕上数条如蜈蚣盘旋般丑陋的疤痕陷入了沉思。
她曾经养过三只猫,一只是摩拉克斯送给她的,很粘人的小猫,只可惜身体一直不大好,没几年就离世了。
身为祭司的茗寻也随着小猫的死去一起死去,摇身一变成了沉玉谷梦之魔神的幕后军师。
第二只是她伙同浮锦三人推翻梦之魔神之后收养的,只可惜和前一只猫猫不一样,这是个特立独行的小猫,平日里最爱干的就是在外面乱跑,被摸还要挠人。
偏偏茗寻就是喜欢它的小性子,觉得这么张扬正好,每天放任它在外面瞎玩,直到一只魔物无意闯入了她们居住的地方,小猫也沦为了它的盘中餐。
茗寻就此消沉了很久,浮锦、灵渊轮番劝了好久才终于愿意出门见见太阳,日子久了,也就慢慢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只是再也不肯碰从前最喜欢的小动物了。
然而命运不饶人,她到底还是救了一个濒死的小家伙。
虽然也像第一只狸花猫一样喜欢粘着她叫她摸自己,但流浪猫到底还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茗寻拦着也总是溜出门。
曾经的惨剧历历在目,即使那次事件之后三人都加固了四周的结界,几乎不可能有魔物再闯进来了,茗寻还是不受控制地将小猫捆在了身边。
她好像陷入了魔怔,直到浮锦因为无聊遣了灵渊来找她的时候,她才在后者诧异的目光中发现自己捆在小猫身上的绳子紧到几乎陷入了它的皮肉,渗出鲜血。
茗寻手腕上的第一道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她治好了小猫身上的伤,而后在自己相同的位置上划下了深可见骨的一刀。
那时,她才隐隐意识到磨损究竟是什么。
但这种认知并不能阻止她伤害自己。
那种状态总是玄之又玄,当她午夜梦回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手腕上就会再次出现一道口子。
发展到后来,哪怕不是夜晚,阳光明媚的白日她都会深陷迷蒙幻境,在梦魇的勾引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而在这些无尽痛苦的噩梦中,出现最多的就是摩拉克斯的脸。
无论是厌恶的眼神还是漠视的眼神,每一种都能让梦中惊醒的她心悸不已。
时间久了,茗寻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对摩拉克斯是什么样的感情了,所以她放弃了继续逃避下去。
她来这儿,就是为了拆穿自己曾经做的,让摩拉克斯,或者现在用钟离这个名字更合适的家伙给她一个痛快。
但不应该是现在。
不应该是她还没有做好所有铺垫的现在。
茗寻晦暗不明的眼神终于重新变得坚定,转头拿起自己刚换下的湿衣物,从上面撕下一条姑且还算干净的布条,打算缠在手腕上作为遮掩。
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比就这么暴露在钟离面前好。
然后布帛的撕裂声刚刚响起,房门就被敲响了。
“荀洺小姐,你在做什么?”
——是钟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写了一整章的茗寻宝贝的心理剖析orz
还是老话,我猜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下章要写什么东西。
这次是有奖竞猜,猜对了有惊喜大奖,宝宝们尽量往夸张的地方猜,而且答案是关于两人感情线进展的
第80章 两人
茗寻慌乱地把布条往手腕上裹,口中的声音却还勉力维持着镇定:“抱歉,先生,请您在外面再等等,我的衣服还没有——”
她的话没能说完,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钟离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她开口问道:“荀洺小姐刚刚是打算说什么?”
茗寻没想到他会直接进来,编了一半的瞎话只能在铁打的事实面前只能咽回去,不动声色地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先生这些脏衣服暂时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钟离扫了眼周围,回道:“放在仪倌原先用来装衣服的篓子里就好了。”
茗寻将湿衣服塞进衣篓,又弯腰把它抱起,想用这种方式来遮住钟离的视线。
她不知道短袖的来由和钟离的突然来访有没有关系,但以她对摩拉克斯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发现手腕上的这些伤,一定会按捺不住地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钟离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从来没有往她的手腕上瞟过。
从钟离身边擦身走过的时候,茗寻稍微松了口气。
偏偏他这时候反倒开口了。
“荀洺小姐这是打算去哪儿?湿衣物先放在这儿就够了,仪倌小妹有急事,不久前刚刚出门。”
不算危险的问题。
茗寻陡然提起的心再次放下,按照钟离的指挥将衣篓重新放回到原地。
此刻,她仍旧天真地以为自己的遮掩瞒过了钟离的眼睛,直到抬头时对上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琥珀色眸子,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在魔神眼中就像个笑话。
或许是从她一瞬间变得震颤的眸子里发现她已经明白了,钟离也没了再继续逗弄她的心思,低声道:“荀洺小姐可否将自己的右手手腕给我看看?”
借口是找不到了,既然钟离已经起疑,无论说再多都是欲盖弥彰,茗寻想。
她决定另辟蹊径。
眼泪轻车熟路地掉了下来,茗寻不说话了,只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她鲜少这么强烈的抗拒过某事,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漂亮娃娃一样,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会选择附和。
现在是,从前更是。
钟离走近几步,意味深长道:“你从前若是也能如此,兴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这般地步了。只是哭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也不会让你手腕上自残的伤口消失。”
“荀洺小姐,你瞒不住的。”
抽噎声一滞,随后化作女人流得更加汹涌的泪。
钟离叹了口气,摘下手套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泪。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替她拂泪了,上一次是在荀宅。
两千年前的摩拉克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茗寻的眼泪于他而言是新奇的玩具,倘若这份眼泪是因他而流下的则更是让他愉快。
哪怕后来他已经感同身受地能够从茗寻悲戚的眼泪里品尝到烦闷了,他也还没学会用这双杀敌的手去触碰、去安抚她。
但钟离——如今也是个普通人。
常年被掩盖在手套下的双臂泛着金石的光泽,明明是冷硬的姿态,动作却轻缓而温柔。
钟离垂眸看她仍旧婆娑的双眼,又叹了口气:“莫要哭了。”
许是看出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啜泣声渐止。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件短袖也就不适合再继续穿着了。
钟离原本就让仪倌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长袖一套短袖,送来短袖也只是想让茗寻知难而退主动说清伤口的事而已,但要是真穿着这件衣服出门难免就有些戳人伤疤的意思在了。
他让茗寻在这儿等等,自己去隔壁拿另一套了。
房门合上,也将女人关在了里面。
钟离并不打算那么快回来,茗寻是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他需要给她一些时间想想。
很可惜,某人辜负了他的好意。
“先生,”已经换上长袖的茗寻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您口中提到的从前是在说谁呢?”
钟离的动作顿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茗寻难得大胆,直视那双琥珀色的非人眼眸:“您透过我在看的人,究竟是谁呢?”
她仍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但语气又极其认真,不像是在表演。
钟离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
灵渊灰溜溜地从璃月港滚回沉玉谷时,浮锦已经因为太过无聊开始翻阅起茗寻特意给她准备的小玩意儿了。
此刻她正聚精会神地看其中一个话本,瞥见灵渊回来了都没能从精彩绝伦的文字里拔头,只得口头关心了一下:“怎么样,你见到茗寻吗?”
灵渊重新化作原型,垂头丧气的,硕大的脑袋直往浮锦身上搁:“见到了,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精神状态不错?”含糊的说法让浮锦有些好奇,毕竟猊兽向来脑子简单,有什么说什么,直接得很。
她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没看到茗寻的手?”
猊兽又是心虚又是委屈:“她不让我看,我还打不过她旁边那个男人。”
“咦?”浮锦来了兴致,“居然有你都打不过的凡人吗?现在外面的大家都这么厉害啦?我明明记得以前就算是有神之眼的家伙,四个人组队都打不过你,要不是你总是因为懒得打架放水,他们都不可能拿的到你的甲鳞。”
说到这儿,浮锦自己先卡壳了:“……等等,这凡人不会是岩神吧?”
她把自己先前忘了讲的岩神化身为凡人的事细细和灵渊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有可能。
灵渊也不知是觉得丢给一个凡人太丢人还是单纯不想动脑子,全程一直点头,没有半点异议。
浮锦顿时放心了不少:“那就好,在岩神身边她总不至于那么放肆。”
灵渊歪了歪脑袋:“你怎么知道?”
照理来说两人和茗寻相识的时候,茗寻已经离开摩拉克斯身边了,她们从来都只听说过那段神明与祭司的佳话从未真正见过。
浮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这不是之前好奇特地去问过吗?”
不过她本来只是想听茗寻讲两个小片段的,没想到后者直接提出可以将自己和摩拉克斯的故事写成话本给她打发打发时间。
对,就是灵渊回来之前她在看的那本。
浮锦将话本往灵渊的方向推了推,拉她一起来看,只是没看几章灵渊就砸吧着嘴把话本推开了:“我还以为会是第一视角呢,怎么是旁观者口吻的?”
她这么一说浮锦也觉得奇怪,毕竟这也算是茗寻的回忆录了,直接这么写她自己和岩神的名字不奇怪吗?
“而且这里面的茗寻真的好纯良……”浮锦看着都觉得恶寒,“她明明是个超级心黑的家伙。”
虽然总是被坑的是灵渊不是她,她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总之,完全像是两个人。”
“唔,茗寻似乎真的不觉得岩神身边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呢……”
*
真正生出将祭司和自己分离开来看待的想法,大概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摩拉克斯的时候。
茗寻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但被冷汗打湿的衣襟无声证明了她的确是在害怕。
害怕谎言被拆穿,害怕摩拉克斯真的会如梦中那样厌恶地看着自己。
她知道卑劣如自己并不配有这种奢望,但还是忍不住维持这份体面,维护祭司的高洁形象。
茗寻如今所做的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让钟离认出自己,与他重修旧好,再度回到摩拉克斯和祭司的过去,而是作为勾起他回忆的饵。
她要钟离缅怀过去的自己。
【我不及她,所以您爱她就够了,但不要在我身上找寻她的影子。】
“您透过我的眼睛,究竟在看谁呢?”
往生堂内,她再度问道。
不等钟离回话,她又道:“无论如何,先生,站在您面前的是我,是荀洺而非其他。”
逆序排列的名字,是她们截然不同的性格。
“我看的一直都是你——”钟离避开了称呼,突然道,“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茗寻,把两个人的恋爱谈出三个人的感觉,还是那种白月光戏码的狗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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