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批芋头成色很好,蒸着吃有些浪费了,余幸便动了别的心思。


    于是上锅蒸熟了压成泥,又加了些糯米和淀粉,揉成团,压扁了在油锅里煎熟了,撒上芝麻和红糖,吃到嘴里,满口生香。


    猫吃了两个。


    余幸很担心的摸摸它肚子:“这东西很难消化的,去,不准团着,去外面走走!”


    猫不满的叫了两声,但很听话,在地上走来走去,然后跳到桌子上去。


    余幸因为心里有些事儿,只吃了一个就咽不下去了,剩下的便都用油纸包起来,放在柜子上收好。


    那包珠宝最后还是没埋在萝卜坑里,而是压在了枕头下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真心没有要私吞的意思,如果失主找上门来,也是愿意悉数奉还的。


    但不知是不是这想法作祟,傍晚时候,余幸出门扔垃圾的时候,还真看到一个人在巷子里犹豫徘徊。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第一眼看上去,就完完全全的不属于这里——无论是从气质还是穿着打扮。


    余幸本能就觉得,这个人可能跟那个布袋有关。


    迟疑的片刻,对方也注意到了她,朝着这边走来了。


    走得近了,便也看清,这位先生大约在个五十岁多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了,还戴着副眼镜,一身黑色的很有质感的大衣,鞋子锃亮,提着一只皮包。


    对方颔首,温和的打了招呼:“你好,这位女士。”


    余幸:“ 额,你好?”


    老先生微微笑道:“请问,您有看过这样一只猫吗?”


    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同样是皮质的画夹,画上有只猫,看那样貌,赫然是跟大花一模一样!


    余幸觉得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你们家的猫?”


    “是啊,前些日子走丢了,正在找呢。”


    老者的声线依旧是温和有礼貌的:“如果你曾经见到它——”


    余幸迟疑的:“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当初只以为大花是流浪猫就抱回家,现在想一想,谁家的流浪猫会这么懂事呢?


    连吃饭都很讲礼貌的样子。


    饶是心里有些不舍,但如果这是别人家养的猫,那理应是要归还的。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余幸猛然回头,发现大花本猫不知何时竟然跳上了墙头,蹲坐着,不耐烦的喵喵叫。


    “大花,下来!”


    最近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毛病,时常要跳上高处。


    还是个半大猫呢,万一摔着怎么办!


    许是被当着外人的面呵斥了,脸上有点挂不住,猫就跳下来了。


    跳到余幸肩膀上。


    余幸:“”


    她手忙脚乱,将猫抓在手里提起来给人看:“这位先生,你看,你要找的,是这只猫吗?”


    老先生神色有些愣怔。


    “不瞒你说,这是我前些天捡回来的,当时以为是流浪猫,就带回来养了。”


    “如果真是您家丢的,那理应是要还给你们的。”


    “我当时真以为是流浪猫来的,也没找见什么名牌啊标志什么的”


    “不用了。”


    老先生若有所思的模样:“看样子,它这短时间倒是过的不错。”


    余幸:“那倒是,能吃能喝的!”


    “ ”


    老先生眼含笑意:“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他伸手,握着猫前爪,轻轻晃了晃。


    “他高兴就好。”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先生重新将画装起来,放回皮包里,面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意,倒不像生气的样子。


    眼见着他是真准备走了,余幸没忍住:“——冒昧的问一句,就是,你们家有丢东西吗?比如一些盘子一类的”


    老者停下脚步,背对着,肩膀似乎有很微微的抖动。


    再转身过来的时候,面色恢复了寻常的温和:“是有些小物件不见了,那倒也没什么关系,本来也是猫玩具。”


    “ 猫玩具?”余幸咋舌:“你们家猫生活水平,还挺高,玩那么贵重的玩具啊。”


    老先生点点头:“既然是他带来的,就送给小姐了,权当是照顾的一些报酬吧。”


    “?”


    待反应过来,余幸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报酬的这太贵重了,我可担待不起。”


    “再说,养猫本来也不怎么花钱的,我养的也不是太好。”


    “而且,大花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啊?我是不是夺人所爱了?我虽然也很喜欢大花,但万万不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老者摇摇头:“没有什么夺人所爱。”


    “它开心是最重要的。”


    “我只要知道,嗯,大花,平安就好了。”


    余幸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交代了。


    “虽然您这样说了,但我觉得,既然原本是您家的猫,那么随时知道他的消息会比较好。”


    “那个,我可能要搬去上城区的,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在这个没有便捷通讯的时代,发点照片视频啥的也不现实,万一找不到了,那就是真找不到了。


    老者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表。


    “小姐您贵姓?”


    余幸摆手:“谈不上贵,我姓余,叫我余幸就行了。”


    “余小姐。”


    老先生点点头:“如果有天,您决定要搬去上城区,可以去飞香酒家,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会帮衬你的。”


    “啊,这”


    “不用推辞了,余小姐。”


    老先生微笑的道:“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兴许您做的更好些呢。”


    “我们还会见面的,相信我,一定会的。”


    “那、那好吧。”


    回到屋里,关好了门,余幸还是有些恍惚。


    又把表拿起来看,质感很好,还镶嵌着宝石,想来也不是什么便宜货。


    “不会吧大花,你真是富贵人家的猫啊?”


    她捏着猫爪子,仔细端详猫脸。


    “这架势真让我觉得,你会不会有皇家血统?是贵族猫?”


    “ ”


    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必担心被别人当成贼什么的。


    至于这位大叔是不是骗子,余幸倒是不太担心——有啥好值得人算计的啊。


    “不过跟着我,大概是不可能过上把金银珠宝当玩具的日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猫想,谁在乎那个。


    于是余幸又把那个布袋子打开,拿到灯下,仔细观赏。


    数量也清点开了,一共有五枚金币,一个金碗,一串珠子项链,以及一些小物件,例如小酒杯小戒指的,还有两个玉石坠子。


    都是好东西。


    “那这样,等冬天结束了,我们就往上城区那边走走看吧。”


    “有了这些钱,就能开小吃店了。”


    她摸摸猫头,又给它顺顺毛。


    “你知道什么是小吃店吗?不用很大的店面,然后会售卖一些日常的吃食,例如馒头包子或者米饭啦,价格也不会很贵,走大众路线的。”


    “我以前摆摊的时候,做梦都想有家店呢。”


    “然后我就攒钱啊,攒了很久很久,非常久,因为本钱要投入很高的,还有房租啊材料啊什么的,七七八八都是钱。”


    “本来都在看房子了,结果,哎,你说我是不是倒霉透了。”


    “不过也有好事啦,我以前是个瘸子来着,天生的,但是现在就好了,脚下生风哈哈,而且还年轻了好几岁呢。”


    “所以我觉得还是赚到了,对吧?”


    她对着猫自言自语大半晚上,空前的倾诉欲高涨——大概也是因为有了钱做底气,梦想触手可及的缘故。


    猫难得有耐心的听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猫忍不了了。


    它饿了。


    于是肚皮一翻,往桌上一躺,不干了。


    余幸如梦初醒:“我忘记做饭了!”


    “晚饭得吃啊,真是什么脑子我看看咱们吃什么,啊呀,不想吃芝麻芋头饼了,那个太甜了。”


    “算了,随便吃点吧。”


    她站起身,往锅里加了点水,又找了点面条,打个荷包蛋。


    “不然咱们明天出去吃吧,我记着这附近也有些吃食店的,算是提前做市场考察了,怎样?”


    “不过店里大概不让猫上桌的算了,我打包带回来吧。”


    猫其实不爱出门的,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


    余幸也不强迫,毕竟作为一只猫来说,它又不需要养家糊口或者为生计奔波,反正就是整天快快乐乐就足够了。


    “但这里的吃食,花样真不多。”


    虽然是没吃过,但出去的多了,也没少见,大多数都是馒头饼子,面的做法也很少,素面多些,偶有些浇头,做的味道也很一般。


    不知道上城区是怎样,反正下城区的人,在吃食上是不怎么上心。


    不然自己也不会被奉为''厨艺高超''。


    真是,这四个字提起来,是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心虚的地步。


    于是又抱起猫往脸上蹭。


    “也就是你没见过世面,才觉得我做东西好吃啊大花。”


    “嘿嘿嘿嘿。”


    第23章


    第二天大早,余幸带着一个金币,去了远一些的当铺。


    一个金币可以换五十个银币,但是要收百分之一的兑换费。


    这个手续费可以说是很高了,不过也是没办法——在下城区,金币还是太打眼,带在身上不安全。


    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胡乱漏财,特意做了个贴身的兜子,把五十枚硬币都放进去,钱袋里只放了两个,一路上买点东西。


    下城区虽然大多数人都过的很一般,但若是论着小馆子吃食店,也有那么几家。


    比如前面这一处,便算是家老店了,尤其是酥麻饼有名气,反正每逢什么节日或者走亲戚的,都拿这个当特产。


    余幸去买了两个,花了六个铜币。


    这价格不便宜,因为两个饼子在手里掂量着着实是分量很轻,打个比方说吧,以余幸的普通饭量来说,至少得吃四五个。


    那一个成年男人想要吃饱的话,至少得翻个倍。


    转的累了,也没小气,在店里坐下来,很大方的叫了两个菜,一个家常炒鸡,一个炒青菜,主食要了饼子。


    上菜倒是挺快,分量也算足够,但余幸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味道么,真是不敢恭维。


    先说那小炒的鸡肉,本应该是很简单的家常菜,收拾干净的鸡肉焯水用辣椒生姜葱花随便勾一勾味道就足够,可不知怎的,汤水上飘着黑乎乎的东西。


    入口还有股腥味儿。


    至于那道青菜,也只是勉勉强强的地步,真要计较的话,有些老了,塞牙。


    而这样两个简简单单的菜,就要花掉四十个铜币。


    在这下城区,一个普通人一天的收入,可能都没有这个数目。


    对于大部分的普通民众来说,下馆子吃饭,仍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即使是很不想浪费,这两道菜也决计是咽不下去,最终只把饼子啃完了。


    虽然剩下的挺多,但也没有打包,她自己都吃不下去的东西,没必要带回去折磨大花。


    从小馆子出来,又在街上看到卖枣子糕的——虽说是她带起来的这风气,可也并没什么版权一说,大家都能做。


    本来就是很普通的点心。


    但还是忍不住花一个铜币买了一块尝尝。


    “ ”


    怎么说呢,比起枣子糕,这更像个带着甜味的大馒头。


    没舍得用好枣子,也没舍得放糖。


    怪不得只要一个铜币就能卖呢,成本就低。


    可相对的,这样做出来的,味道就差上许多。


    余幸也没再继续吃,看到边上有眼巴巴的小孩,便把糕送给了他们。


    这一番忙活下来,也觉得有些累了,便打算回家。


    这个年代大约已经有了汽车,先前在书报上也见过类似的图形,但在下城区,主要还是靠腿,或者条件好点的,家里都套着个牲口车。


    她走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终于拐进自家的小巷子,却又看到那个阴魂不散的邻居——特别讨厌折人的那个,家里养了个大白猫,先前还老上她家来蹭吃的。


    不过自从自己养了大花之后,这猫就不怎么过来了。


    兴许是一院不容二猫吧,猫这种动物,气性都挺大。


    这位邻居,确切的说,是邻居的邻居,之所以讨厌折人,是因为她家原本有个小孩,据说是很小的时候,被折人拐走了。


    于是她憎恨所有折人。


    对此余幸也只能说是躺枪了,又自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每次都躲着,图个安生清静。


    以前由于作息习惯,平时也基本不碰面,而偶尔碰面了,也都跟现在一样,被人用阴恻恻的眼神瞧着,鸡皮疙瘩起一身。


    每当这种时候,余幸都要后知后觉的生气。


    是,你是很不幸,可又不是我造成的,无冤无仇的,干嘛迁怒呢?


    不是全天下所有的折人都是坏的,也不是所有的普通人都是好的。


    只是这次要更过分一些,这位邻居竟然还跟她后面走了一段,不远不近的,每次回头都发现她还在,吓得余幸几乎要小跑起来了。


    提着一颗心脏跑回了家,远远的瞧见大花站在墙头上,这才觉得安心一点。


    于是走上前去,伸开手臂接着,任由猫咪跳在她的肩膀上,摸摸软和毛毛,嘴里还要嘀咕两句:“不许往外面跑,万一被人捉了去,关着你不让你走。”


    “你都不会抓老鼠,到时候把猫肉火锅给你一锅炖了,大补,知道不!”


    像所有铲屎官的通病,时常要叨叨一些自以为宠物压根听不懂的话。


    她抱着猫回到屋里,不忘把院门锁的严严实实,想起那个女人阴恻恻的视线,心里还是很发飘。


    也不是说怕她,但被人这样暗地里憎恨着,的确是不太踏实。


    俗话有句说,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还是早点搬走吧,咱们搬去上城区,有钱怎么都好说。”


    “今天走了好多路,脚都肿了。”


    “给你准备的鱼干怎么没吃啊?味道不喜欢么?”


    她一边说着,便起身去拎了两个油纸包的饺子,手里忙着,嘴里便将今天的见闻说了。


    “我觉得,如果我能开个小餐馆的话,生意大概是能不错的。”


    “我做饭虽然算不上很好吃,但比外面的味道好,还是有自信的,今天中午一顿饭花四十个铜币,什么都没吃到。”


    “还是咱们自己家里舒服,对吧?”


    猫在边上蹲着,一应一答,很像回事儿。


    “所以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啊,等咱们搬家了换个地方,一定能大展拳脚。”


    “到时候给你买最好的猫粮——上城区的话,应该能有猫粮可以卖吧?算了,咱们不吃,我给你做。”


    她煮好了饺子,给猫分了八个。


    以前是吃六个的,最近好像比以前重了点,所以每顿给八个。


    可是猫看上去还是没长个儿。


    不过余幸已经很佛系了,自从见了那位疑似猫主人的老先生,她就隐约猜测着大花的身价,至少得是个贵族猫。


    贵族猫么,说不定品种就这样。


    但无论如何,搬家是要提上日程了。


    “从来了这里呀,我也没去过太远的地方,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儿呢。”


    “得亏有你跟我做伴儿,大花,虽然你只是个猫,但我还是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猫静静听着,然后走过来,在她的手上蹭蹭脑袋。


    样子很亲昵。


    余幸就势将它抱起来,狠吸一口。


    上头。


    晚上时候,她关好门,将钱袋子倒在桌子上,清点一下资产。


    的确是很丰厚的一大笔钱,大酒楼什么的当然是做梦,可开个小饭馆绝对是绰绰有余,而余幸的本来打算,也只是从最小的开始做。


    有个自己的小店面,有份稳定的收入。


    上辈子没有完成的梦想,这辈子终于有盼头了。


    想想还是挺激动的。


    数完了钱,她将银币们都妥帖装好,压在箱子下面。


    然后煮热水,准备洗澡——今天实在走了太多路了,很疲倦,洗洗澡好睡觉,明天还得忙活别的事情。


    刚在费劲的打水呢,突然听到门被砰砰的砸响了。


    这动静很大,又很突然,在这样的夜晚叫人心里直突突,镇定了一下,才喊了一声:“谁啊!”


    “余姑娘在家吗?出事儿了!快开门啊!”


    “苔嫂子家出事儿啦!”


    余幸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是个大约四十多年纪的女人,总跟苔嫂子一起去洗衣坊上工的,之前见过几次,挺热络的一个人。


    她连忙擦擦手,去打开了门:“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哎呀你快去看看吧,苔嫂子家的院墙倒了,伤着人了!”


    “伤着谁了?严重吗?”


    “她家那个最小的,桃妹儿!”


    苔嫂子家一共三个小孩,最大的那个是个男孩儿,十来岁,很懂事,帮着家里干许多活儿。


    最小的是个小女孩,叫桃妹儿,四岁还是五岁记不清了,眼睛圆圆的很可爱,见人就笑。


    余幸很喜欢她家的小孩儿,经常卖剩下的糕点都送过去,孩子们也都很懂事,特别有礼貌,跟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熊孩子''一点不一样。


    这样一听,她也着急了,赶忙道:“怎么还伤着孩子了?我马上过去!”


    “行,你快去吧,我还得去叫别人呢!”


    女人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余幸则跑回屋里,关了炉火,包了一把银币在怀里,急匆匆的要锁门。


    “大花,我出去一趟!你乖哈,别往炉子上靠!”


    猫却不让了。


    它跳到余幸脚边,很执意的要跟着。


    眼见的时间不能再耽搁,她一咬牙,把猫一并揣在了怀里。


    苔嫂子家离着不远,余幸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前街,那门没锁,院子里闹哄哄的全是人。


    “让一让!让一让!”


    这样喊着一路挤了进去,果然就看到苔嫂子在屋里炕上,边上躺着桃妹儿,那个前些天刚给她看了脚的老大夫正在诊脉。


    小女孩闭着眼睛,脸上全是血,小小的一团看的人很揪心。


    余幸走到苔嫂子身边,摸着她的手冰冷,脸上也花了全是脏污泪痕,便安慰道:“没事,别担心,看大夫怎么说。”


    “嗯。”


    大夫摇摇头:“暂时没问题,得养着。”


    “血流的太多了,只能补。”


    “看明天能不能醒了,要是神志没问题,按这个吃药。”


    然后走到桌前,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了一堆潦草的字,说按这个配药,一副要半个银币,要先吃五副。


    苔嫂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围观的人也唏嘘不已。


    穷人真是不能生病,这一下子就是两个半银币的药钱,有几户人家能掏出来?


    更别说,苔嫂子家本来就过的辛苦。


    这笔钱怕是要了她的命。


    若说借,恐怕也不现实,大家伙儿过的都一般,且她一个女人还拉扯着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还的上?


    桃妹儿这次是难了。


    可惜啊,还那么小。


    余幸将那大夫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开药,钱我先顶上,人治好就行。”


    老大夫斜眼看她:“你有钱?小丫头?”


    余幸掏出银币给他看。


    “差不了你的。”


    但老先生的眼神却落在了她前襟里探出的猫脑袋,恍然大悟的道:“噢,原来是你!这野兽崽子还养着呢!”


    第24章


    余幸觉得无语,但也不想啰嗦,索性认了:“是啊,养着呢。”


    “那你可得小心点。”


    老大夫摇头:“现在是小,等这崽子长的大了,说不定要吃人。”


    一边说着,要伸手过来,再检查猫嘴和猫牙。


    余幸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躲开了:“就先养着吧,也就是个猫崽子,以后指不定怎么呢您不再去看看桃妹儿?”


    “是不是得补补血什么的?有忌口没?这不能留下后遗症吧?”


    孩子还那么小,伤到的又是头,真是让人放心不下来。


    老大夫却已经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头也不回的道:“补什么补?先把饭吃饱吧。”


    外间走到炉子前面,摸摸灶膛里都是凉的,叹着气出去了。


    这小姑娘也算命大,虽说伤着脑袋,但也不是很要命的地方,再加上小孩子骨头轻,以后养过来也不是难事。


    再加上有个冤大头愿意出钱买药,性命上倒是没有什么担忧的。


    他走了不多时候,院子里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了,有那热心肠的帮着把院墙简单的堆砌起来——苔嫂子家也没个壮劳力,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中途余幸回家了一趟,拿了些吃的喝的装进筐里提着,顺带棉袄也拿了几件。


    本来想把猫留在家里的,但它蹲在筐里不肯出来。


    也罢,自家猫一向是懂事,也不添乱,带着就带着吧。


    又匆忙的原路返回。


    苔嫂子家一共三个小孩,最大的男孩十来岁,中间还有个不到十岁的,两个孩子靠在一起,有点吓傻了。


    余幸就把他们拉到另一个房间,套上厚棉袄,又把筐里带的吃食拿出来。


    走的匆忙,就是随便扒拉了一些,有红枣和砂糖年糕,还有些烤好的鱼干——虽说是给大花准备的,但她自己平时也当零嘴的。


    “乖啊,你们先吃东西。”


    “小壮你是哥哥,要看着弟弟知道吗?吃完东西就去睡觉,妹妹不会有事的,明天就能醒了,姨姨跟你保证。”


    “来,拿着这个糕,袄子穿好。”


    安抚好了两个小孩,又去了另一间房子。


    苔嫂子家虽然穷些,但房子还是比较宽绰,平时也是两个男孩儿睡一间卧室,苔嫂子带着最小的桃妹儿睡一起。


    她走进去的时候,苔嫂子正对着烛火发呆,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


    桃妹儿躺在炕上,安安静静的,小脸因为失血还有些苍白。


    “别担心了,医大夫都说没事了。”


    “等明天一早,我就去医馆里拿药,桃妹儿醒了就能吃上,不会耽误的。”


    “今晚上我跟你在这里守着,放心吧,有我呢啊。”


    苔嫂子回神过来,抬眼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第一句话便是:“ 我会还你钱的。”


    “我以后多做两份工,很快就会还你钱的。”


    “我知道。”


    余幸轻声打断她:“我当然很相信你的为人,不过这个时候啊,桃妹儿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人永远比钱重要。”


    “我呢,平时一个人生活,虽说攒不下什么大钱,但是日子过的也还可以,钱也没这么急着用,你千万别累垮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苔嫂子本身也是个性子足够坚韧的,抹了把眼泪,起身道:“那就谢谢你了,妹子,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壮壮他俩,估计吓坏了。”


    “去吧,我看着桃妹儿呢。”


    苔嫂子起身出去了。


    大花从地上跳到炕上,尾巴绕在jio边蹲的板正——它从开始就一直在边上,只是很乖巧的没出声,也不添乱。


    余幸摸摸它的脑袋,小声道:“这次还是得多谢你了,大花。”


    “要不是你出身那么金贵,连玩具都那么值钱,我大概没法这么有底气的。”


    猫抬起下巴叫了一声。


    随便花。


    余幸又把目光转向桃妹儿,喃喃道:“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这里的医疗技术似乎很不过关,哎,还这么小呢。”


    她自己就吃过身体功能不健全的苦处,因此更能感同身受,不希望别人也遭罪。


    虽然那老先生说没事,可到底是脑袋啊。


    万一出问题,那就绝对是大问题。


    不多会儿,苔嫂子回来了,说是那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她面上有些急切:“你还拿来了衣服来我们家其实有衣服被褥的,都够用,明天就带回去,都带回去。”


    余幸摇手道:“可别推辞了,不是什么好衣服。”


    “给你说实话,苔嫂子,这些棉衣当初都是从二手市场收来的,光可着厚了,我穿都不合身。”


    “后来也置办了些新的,这些就用不着了,你手巧,改改给孩子们穿,也算不浪费,放在我那儿也都是堆着吃灰。”


    她不等苔嫂子拒绝,便起身坐着离她更近一些,放轻声音:“就别跟我见外啦!我在街上卖点心的时候,壮壮他们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苔嫂子有些哽咽,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于心底里来说,余幸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的。


    苔嫂子家里没有壮劳力,为了养活三个孩子,每天都要辛劳工作省吃俭用,因着本身身子底子也不是特别好,太吃力的做不了,要挣钱,就只能连轴的转。


    可就是这样,她也把日子过的认认真真,三个孩子教的板板正正,家里收拾的整洁干净。


    耿直和善良品性的人,谁都愿意拉一把的


    第二天大早,她揣着猫去了闹市街上,按照大夫开的方子,抓了药。


    老大夫没在,包药的是个半大男孩儿,看着猫坐在篮子里,很好奇。


    本想伸手摸摸,但这猫脾气可大,竟然伸爪子拍开了。


    “你这猫好听话,都不乱跑。”


    余幸也觉得与有荣焉。


    “那是,可懂事了。”


    付了钱拿着药回去,刚进门就听见苔嫂子的惊喜叫声,原来是桃妹儿醒了。


    看来那老大夫还是有些本事在的。


    桃妹儿躺在她娘怀里,声音细细的,说自己肚子饿了。


    “有吃的,有吃的。”


    余幸连忙从炉灶上盛出一碗粥,送到炕边上:“还是热乎的呢,吃点吧。”


    苔嫂子家日子过的清苦,平时主食基本都是玉米面饼子,很少有白米,但余幸觉得,小孩子肠胃弱,又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得吃点细粮食。


    这粥就是她用昨晚带来的米糕加水炖开的,里面还有红枣和糖,恰好能补气血。


    桃妹儿吃了小半碗,两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能吃东西还是好的。


    吃完了粥,药也煮上了,虽然味道是苦,可小女孩儿懂事,忍着一口一口咽下去了,乖巧的小模样看的人直心酸。


    下午时分,眼见着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余幸便告辞说先回家,明天再过来。


    苔嫂子追出来,又拿了许多红薯送给她。


    “收下,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右推辞不过,余幸便带着了。


    于是一人一猫晚饭吃上了红薯粥。


    切成块块的红薯煮在小米里,绵密软糯甘甜,就是有点烫嘴。


    猫舌头格外怕烫,吃的嘴巴一开一合,但是还舍不得停嘴,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余幸乐不可支。


    从昨晚忙活到现在,基本是没怎么睡过,人也乏了,吃了东西简单收拾之后,一人一猫相拥而眠。


    这猫如今是养出了些毛病,必须要上床睡,必须要盘在枕头边上,脑袋贴贴,尾巴要圈着余幸的手腕——余幸睡觉喜欢侧躺,一只手伸出来,放在枕头上。


    外间那个窝成了摆设,如今连踏进去都不会了。


    但余幸觉得很好。


    这说明猫养熟了,有归属感了。


    给桃妹儿看病买药花了些银币,可如今有那些猫玩具做家底,这点小钱就很不值一提了。


    至少,要搬去上城区的计划,是不会因此而被打断的。


    “大花啊,你说,上城区的人,好相处吗?”


    “虽说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但也就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外头的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对了,我还是个折人来着,下城区的折人是很多见,那上城区呢?折人多吗?生存空间舒适吗?”


    “咱们要出去的话,得往哪儿走啊,或许我可以去问问刘镖头他们”


    刘镖头在本地算是个比较知名的人物,带着十几个青年壮汉经常在外面走动,见过的世面多,知道的也多。


    之前他们来这里买过好几回饺子,是大客户,余幸也适当的给了些优惠,所以算是有点稍微的熟人交情。


    不过现在天气暖和了,饺子有点留不住了,所以现在也就没在做这种生意了。


    “哎,其实我们那个年代,各种方便食品早就普及啦!”


    “别的不说,方便面,红烧牛肉,香葱鸡汤,要什么口味有什么口味,还很便宜还有那个,叫什么,自热锅的,说是加上凉水就能咕嘟起来,我还没吃过呢。”


    “太贵了,一个要几十块。”


    可能这辈子也没机会吃到了,有点遗憾。


    早知道就大方点,至少尝尝什么味道。


    “等天气暖和些了,我们就出发,咱们也换个带着大院子的房子,给你买个猫爬架。”


    她一边说着,就迷糊着睡着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留下大花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叫方便面,什么叫自热锅。


    什么又叫猫爬架。


    第25章


    第二天,余幸又去了苔嫂子家。


    桃妹儿已经能下地了,在院子里用小树枝在地上画星星月亮,苔嫂子难得的没出门上工,在院子里坐着,拿了衣服缝补。


    余幸眼尖,认出是自己昨天带来的棉袄。


    她当初是为了捡着便宜和实用买的,当然是越大越厚实越能抗寒的好,所以款式就没得挑,都是灰扑扑的男式棉服。


    但苔嫂子手巧,缝缝补补的,一件能改成两件,里面的填充棉也能充分利用起来。


    给孩子穿,足够了。


    她看到余幸,连忙起身招呼:“怎么又跑一趟?桃妹儿已经好了,不用挂心了”


    桃妹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也站起身子,歪着小脑袋看。


    余幸笑着道:“桃妹儿过来,看姨姨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女孩步子颠颠的跑来,摊开小爪子,得到了一块软糖。


    苔嫂子:“你别这么惯着她”


    “说什么惯着,小孩子嘛。”


    在这个地方,并不存在什么小孩不能吃太多甜食一类的说法,因为生活条件根本达不到这个水平,对于大多数的家庭来说,糖仍旧是个奢侈的物件。


    就算是过的阔绰的人家,也要当个稀罕物儿,不能任由小孩子吃个够。


    苔嫂子摸摸桃妹儿的头发:“快谢谢姨姨这次是姨姨帮了咱们,知道吗?你要记住,长大了要报答姨姨。”


    桃妹儿睁着大眼睛,有样学样,懵懵懂懂:“好,桃妹儿知道的。”


    余幸看她可爱,忍不住摸摸小脸蛋:“桃妹儿真乖,好了,去玩吧。”


    又道:“壮壮他们呢?”


    “说是东街那边有办喜事的,去看新嫁娘,凑热闹去了。”


    想到这里,苔嫂子突然道:“余妹子,你今年多大了?”


    余幸一愣。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那个户籍纸上也没写出生年月,毕竟是半路上才接手这个躯壳的,有些事儿,真不清楚。


    刚过来那会儿瘦的厉害,严重的营养不良,整个人干巴的就剩下一把骨头,身量也都没长开,说未成年都有人信。


    现在养过来了,人长开了,气色也好起来了,才稍微像点样子。


    “二十出头吧。”


    余幸斟酌良久,说了这么个数字。


    毕竟有上辈子的经历,心智上要比同龄人成熟,表现出的样子自然也是要稳重许多,年纪报太小反而不合适。


    苔嫂子果然没有怀疑,只是点头道:“也差不多该找个对象了。”


    余幸:“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苔嫂子摇摇头:“这哪算突然呢,二十岁,不小了。”


    “啧,这个得看缘分嘛,急不来的。”


    余幸对组建家庭不排斥,但因着没打算在这地方久留,就算是要找对象,也还是等事业有点起色了再说。


    且如今思想上也有些改变了,先前是很羡慕一家人和和美美有所归属的感觉,毕竟两辈子了都是孤家寡人的,都没体会过亲情的滋味儿。


    但如今也很久没有觉得寂寞无趣了。


    大概是因为大花。


    看来那些铲屎官们说的都没错,宠物养着养着,就是要变成家人的,相互陪伴着的感情,是注定要越加深厚。


    她倒也没怎么隐瞒,就很坦然的跟苔嫂子说了,等再暖和些的时候,就要离开这里,往上城区那边去看看。


    如果地方合适的话,安定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余幸本以为苔嫂子要劝劝的,毕竟她孤女一个,又是个折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是不太安全的。


    而且上城区嘛,生活成本高,可能要更加辛苦一些。


    但苔嫂子的回应却截然不同:“——去吧,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别困在这小地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只是别断了联系。”


    下城区过上一辈子,日子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余幸有本事有谋略,不该被这些事情给磋磨耽误了。


    “写信就成,别看我这日子过的这样,可字还是认识几个的。”


    余幸讪然。


    联系当然是不能断,可这写字嘛,哎。


    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她从小学的有些不同,虽然靠着半蒙半猜的也能招呼的过来,可要下笔的时候,就很容易露馅。


    且原身大概率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反正从那残余的模糊记忆里,是没找到。


    当下只能打着哈哈圆过去:“ 这当然,是一定的。”


    小孩子记性短,桃妹儿吃着糖,高兴起来了,早就忘了昨晚上的种种,还把地上画的大花猫指给两人看。


    余幸轻声道:“院墙还是要加固啊。”


    “是啊,我也想着是这样。”


    苔嫂子也道:“等暖和些吧,请两个人,来修修墙。”


    虽然家里穷苦,但这笔费用是没法省的。


    以前老想着拖着拖着,可家里毕竟是有小孩。


    昨晚的事情,没有那个心脏再去经历第二次了。


    “对了,嫂子,这个你收下。”


    余幸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里面有十个银币。


    她抢在前面截住了话头:“你听我说,这里面一部分呢,是桃妹儿要用的药钱,剩下的给孩子们买点好的,修修院墙,也就用的差不多了。”


    “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嫂子,所以真不用跟我客气。”


    “说不定我以后在上城区那边开个小店,缺人手了,还要找你帮忙呢。”


    苔嫂子憋了眼里的泪花,强笑道:“那肯定的,只要你需要,嫂子一定帮忙。”


    “那就说定了。”


    余幸是行动派,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就更加坐不住了。


    她回家提了两袋小点心,径直找到了刘镖头的家里。


    春天算是走镖的淡季,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刘镖头确实是歇在家里的。


    他家里两个小孩儿都去念书了,媳妇儿正在院子里晒着一些陈年的谷子,墙上还挂着些干辣椒和玉米棒子,看的出来是殷实的人家。


    余幸嘴甜的打招呼,将东西送上,寒暄几句后,说明了来意。


    是要打听打听周围靠近上城区地界的,有没有适合居住的地方,想着要搬家。


    刘镖头是个敞亮人,干脆的道:“要我说,还是鸭脚港,那边人多,做买卖也容易。”


    “鸭脚港那边的路线算是固定的,我一年少不了跑个十几趟,你那边的买卖要真做起来,我们队里的兄弟就有口福了。”


    “而且鸭脚港算起来是属于上城区的郊区了,经常会有些有钱人出来采风,所以那边的人都过的不错。”


    余幸一听,觉得很好。


    且先不说这地方听着靠谱,单是有这样的镖队熟人能帮衬照顾一把,那就是很强大的支柱,至少不用怕被挤兑了。


    可别小看来自陌生人,尤其是同行的恶意。


    然后刘镖头又说了其余几个地方,都是他曾经跑过,觉得民风淳朴不错的,不过也都是各有优劣,有的距离远些,有的物价贵些,有的地方荒凉偏僻些。


    余幸一一认真记下了。


    回家的路上也仔细思考了,也越发觉得那个鸭脚港应该是不错,有港口就有码头,交通交汇发达的地方,客流量就足够。


    做小吃生意,最怕没人。


    就是不知道房租和原材料的价格,以及当地的市场构成,哪怕是做小店呢,这些调查也是必须的。


    上辈子余幸为了自己即将拥有的小店,可以说是做足了功课,没想到如今却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当下便决定去实地考察一番。


    从下城区要去鸭脚港可以买船票,得一个银币加上五十铜币。


    价格虽然不便宜,但安全上可以得到保证。


    就如同刘镖头的镖队一样,船运行业也有自己的协会同盟,会有船老大负责区域的管辖治安。


    所谓一个地方一样规矩,就是如此。


    于是在三天之后,挑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余幸揣着十来个银币,换上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提着篮子里的猫,出门去了。


    她本来没打算带着大花的,可大花天生聪明,似乎能明白她是要出远门,死命要跟着。


    人类对猫猫是没什么办法的。


    于是便找个小篮子,里面塞上件旧衣裳,又搭上块帕子,猫在里面呆着正好。


    亏得是个半大猫,没多少重量,若是动辄十几斤的话,那是绝对拎不动的。


    大花以后可别长得太肥才好,这样的花色,肥了可不一定好看。


    主要也不太健康。


    她拎着猫,先坐了街上的牲口车到渡口,就是一头骡子拉的板车,里面铺些垫子,上面做个顶棚,就可以拉客。


    只要五个铜币一个人。


    余幸坐上去的时候,车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有带着一双儿女的母亲,还有个年轻小伙,脚边堆着两个大包袱。


    看样子是要带着行李去别处打工讨生活的。


    在这下城区啊,想吃饱饭,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骡子车大概晃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晃悠到了码头——说是码头,也不过就是桥边的一个渡口,人不是很多,但秩序倒是整齐。


    船很大,但乘客却稀拉拉的,加一起也只有十多个,上去等了一会儿,凑到二十个的时候,才堪堪起航了。


    余幸突然间想起上辈子坐的乡镇汽车,就也是没有固定的时间,等人多了才发车。


    上船之后,交了每人份的票钱,找了个靠着墙壁的安静角落里,怀里抱着猫篮子,不抬头也不吭声。


    有个坐在对面的中年妇女模样跟搭话,问她多大了,怎么独自一个跑出来,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种种。


    可余幸并不真的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当然也不会觉得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便是好人。


    因此只淡淡的说去走亲戚,那边会找人在港口接着。


    然后无论对方再说什么,只是不搭理了。


    中年妇女吃了瘪,便转头跟另外的人搭话了。


    第26章


    从下城区的港口到鸭脚港,要走上整整两天一夜。


    从第一天的凌晨,到第二天的傍晚。


    船票本身不包吃食,不过可以跟船家买,有热饼子热粥熟鸡蛋,每种只要两个铜币。


    若要吃的奢侈一些,也有肉馅的饼子,不过卖的贵,要五铜币一个,买的人很少。


    临近中午时分的时候,余幸买了两个鸡蛋和一份热粥,主食是从家带来的葱油饼,用油纸包了,现在还是热乎的。


    一人一猫分食了。


    船上当然没什么娱乐的活动,顶多就是走到外面去看看船夫撑桨,事实上也有不少人正在这样做。


    不过余幸没去。


    这船样式简单,靠近边上也没个护栏啥的,万一掉下去了,算谁的。


    她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小憩。


    猫精神很好,转动着脑袋观察四周,然后跳出篮子,在边上蹲坐着。


    从小的生活环境使然,他其实没怎么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就算被扔到军队里摸爬滚打,可那也和现在相差甚多。


    倒也觉得新鲜。


    船舱很小,人们拥挤在一起坐着,气味很复杂,尤其是对他灵敏的嗅觉来说,本该是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可待在这个女人身边,好像就变得能接受了一样。


    这其中的缘由,大约是能明白。


    想到这里,猫有些不自在了,换了个姿势蹲着,顺便用凶狠的眼神吓退了试图上来撸一把的小孩。


    什么人也配摸他的脑袋!


    余幸只迷糊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被吵醒了。


    确切的说,是被臭醒的。


    有人晕船,吐了一船舱,还好是在另一头,边上的人倒霉被吐了一身。


    赶船的倒是对这种事熟门熟路,把那人拎出去,带到另外一处通风的隔间去了。


    “不是说睡着的人没有嗅觉吗看来也不能全信。”


    但出门在外嘛,遇上这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样想着,一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又顺便把猫脸也盖住了。


    猫:“”


    还挺会心疼人。


    就这样慢悠悠的,白天过去了,夜幕逐渐降临。


    船只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前行着,几个舵手轮流摇浆,船上有经验非常丰富的老船手,即使在夜晚也不会迷失方向。


    随着入夜深了,温度也降下来了,尤其到了半夜,简直冷的吓人,船家虽然把帘子放下来了,但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而已。


    余幸准备工作做的还是很充足,袄子特意穿了个很肥款式的,这会儿脱下来盖在身上,就如同一张大被子。


    另外还带了个小羊皮水壶,跟船家借了点热水灌上,再揣着猫,基本就没什么问题。


    同船的大部分人也都有各自的准备,当然也有那完全外行的,或者头一次坐船不懂的,就只能忍痛割肉,十个铜币去跟船家租借一张毯子或者被子。


    也有两个人合租的,并在一起靠着,就能省下一半的钱。


    余幸在最角落里,靠着墙壁半躺着,枕着自己的小包袱。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怀里的猫,沉沉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第二天是在一片吵嚷中醒过来的,那会儿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脑子也混混沌沌的。


    但船上已经相当热闹了。


    这船的乘客舱有两个,隔壁还有一个,但要小些,人也少。


    此时正有个女人叫喊着,跑到外面板子上撒泼哭喊,说是丢了钱,船上有贼。


    一般来说,出了这种事情,船老大都是要管一管的,只不过因着个人也有保管不当的因素在,不一定给出结果,顶多就是形式上走一走。


    那女人说是自己的包袱昨天晚上被解开了,里面一共三个银币都没了,只剩下十几个铜币的零钱。


    “贼就在船上,可不能让他跑了!”


    这种情况下,人人大约都是有嫌疑的。


    虽说余幸不跟她在一个船舱里,但为了证明清白,总是要搜索一番。


    更何况厕所间是在舱外的,经常会有人出入,这就更说不清楚了。


    但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这理由要搜身呢,众人也是不肯配合的。


    在这船上的,都是要去鸭脚港,不乏有带着钱财或者货物要去倒卖做生意的,不管是漏了财还是漏了货底子,都是做买卖的大忌。


    万一因为这个,下了船被贼人盯上了,算谁的责任?


    船老大当然知道这样的规矩,于是象征性的搜了搜,自然是没什么结果的。


    那女人万念俱灰,瘫倒在甲板上,哭的十分凄惨,说这钱是婆婆让她捎给在外做事的丈夫的,眼下弄丢了,一定会被打死,还不如现在干脆点跳江死了算了。


    那模样十分可怜,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船舱里便有个年纪大的长者,起身提议说,在座的各位,如果手头宽裕的,就出几个铜币,多少帮忙凑凑。


    都说相逢就是缘分,做善事会有好报的。


    这番话让在座的许多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尤其是老者率先拿出了一个银币之后,陆陆续续都有许多人也行动了。


    余幸也掏了二十个铜币。


    这年头,女人过的不太容易,看着这样的事,总想着能帮就帮一点。


    但实话就是,得有人先出头了,才能做那个跟在后面的。


    孤身一个在外,还是得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两个船舱的人解囊,七七八八也得凑了不少,当然大多数都是散着的铜币,不过估计兑换开来也得有两个银币的数量。


    女人收着了这些钱,也就不哭了,擦干眼泪挨个船舱行礼道谢,然后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且因为顺风的缘故,速度比原先快了不少,半下午的时候,便到了港口。


    远远的时候就听到人声嚷嚷,有许许多多的货船停在港口,许多人或站或坐的,聊天谈笑,悠闲自在。


    还有些挎着篮子的小商贩,穿梭在人群中,大声叫卖着自己的货品。


    余幸很激动,跑到船边上去看。


    在下城区的码头,是看不到这么多人的,更没这么热闹,大家都为了温饱生计发愁,是没这么多热情的。


    船老大笑呵呵的道:“现在都散的差不多了——得早上,早上才热闹呢。”


    “那会儿货船靠岸,吃的玩的都多。”


    船靠岸后,余幸迫不及待的踏了上去,提着猫篮子,脚下生风。


    傍晚的风已经有些凉意了,但那湿润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忍不住让人心生愉悦。


    这地方很好,只一眼就觉得喜欢。


    临着黄昏,闹市也在收摊了,但街上仍旧是很热闹的,小贩们忙碌着时候还不忘吆喝两句便宜卖了,嘴甜的大婶嫂子的叫。


    以及还有一点让人觉得愉悦的——有的小摊贩,带着明显的折人特征。


    比如没有头发,头上是黑色的褶皱状皮肤,或者脖子上生了鳞片。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信号。


    看来这里并不存在对折人的歧视或者限制,至少做买卖是没问题。


    余幸提着篮子上了岸,在小街上走动,先是买了两个带着馅儿的饼子,又看着不认识的红果子很新鲜,便也挑了几个。


    虽然均价是比下城区那边要高一点,但也还没到离谱的地步。


    眼见着天越来越暗了,街上的人也逐渐都散去了,她转过街角,东张西望一会儿,找到一家亮着招牌的旅馆。


    左边有棵柿子树,上面拴着不少红色的丝带,底下还有石头的凳子桌子没错,是这家。


    既然要出门,当然得考虑到住宿的问题,因此余幸早就跟刘镖头打听过了。


    门是开着的,前厅只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哥,正在哼着小曲儿擦桌子。


    她敲敲门进去了:“你好,请问还有房间吗?我想住店。”


    “有有有。”


    小哥儿热络的迎上来,嘴里爆豆子似的一通说:“小姐是一个人吧?那我给您推荐咱们普通的房间,一个晚上三十铜币,干净敞亮,虽然地方不大,但绝对活动的开!”


    “您若是想住的再宽敞点呢,也有四十个铜币的,两扇窗户通风更好!还送一份宵夜!”


    “当然了,您要是不想要宵夜呢,也可以换成别的,咱们还有鲜果和糕点,任您选择!”


    噼里啪啦介绍完了,又把猫好一顿夸赞:“嘿,真精神这小猫!看着就是能抓老鼠的!”


    虽然自家猫真不会抓老鼠,但余幸还是把这当做夸奖,因此心情也蛮好。


    “那先带我去看看吧。”


    “没问题,您这边跟我来!”


    先去看了那个小的房间,是在二楼,正好朝着大街的方向。


    正如先前所说的,面积并不太大,只有一张小床和小桌子,另外还有个木制的衣架可以用来挂衣服。


    但余幸要求也不高,有个睡觉地方就行,哪怕只一张床呢,也够了。


    而且屋子确实收拾的很整齐,能省点就省点吧。


    “行,不用看了,就这间了,是现在付钱吗还是?”


    “不用不用,等您走的时候一起结账就行了。”


    小哥笑出一脸花来:“咱下边大堂一直有人,您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喊一声就是了,有热水,也有吃食,菜单都在桌上呢!”


    余幸点点头:“好的,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您休息,有事儿随时喊我!”


    说罢,便关上门,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猫迈着优雅的步子从里面跨出来,甩甩尾巴,跟着余幸走到窗边。


    夜晚的鸭脚港虽然称不上热闹,可街上依旧是随处可见走动的人,远处码头还有点点灯光,以及可以听到江水拍岸的声响。


    “真是个好地方。”


    不由得这样再次感慨着。


    在港口来说,鸭脚港其实不是个很大的港口,甚至可以说是个小港口,但地理位置却是得天独厚的,毗邻上城区,去到桾都也并不太远。


    又因着交通位置上四通八达,所以生意人多,有人气,十足的热闹。


    猫叫了一声。


    余幸回神过来,拍拍它脑袋:“饿了没?”


    桌上的茶壶是满的还热着,便将路上买的饼子拿来就着吃了,果子也尝了,但味道不如想象中的好。


    这点东西只能是稍微垫垫肚子,要想吃饱,还是得吃正经饭食。


    又见旁边有菜单,便拿来看:“我看这写什么唔,花样不少嘛。”


    第27章


    要不怎么说是大地方呢,跟下城区就是不一样,光菜单就有足足的十几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


    但仔细辨认了才发现,种类虽然称得上多,但也大都是简便易做的。


    面和饼依然是最常见的种类,只是口味不同。


    “这里的人好像就比较能吃辣,是因为靠近码头的缘故吗?”


    好像潮湿一些的地方饮食习惯是这样的,辣椒能祛除湿气,对身体有好处。


    但相对的价格就不是很友好,可能是因为这地方还是主要做住宿生意,吃食是顺便的,小锅菜当然就要贵。


    余幸想了想,便喊了小伙计上来,要了盆热水洗脚,又问说点餐的事情。


    小哥很热情:“吃食咱这里当然有,你看您是想在房间里用呢?还是去饭厅?您要是想在房间里,这就给您送进来。”


    余幸一听,立刻道:“那热水等会儿再送吧,我去饭厅里吃。”


    主要是这房间太小了,万一吃点什么味道重的,也散不开。


    “好嘞,您跟我来!”


    两人一猫从楼梯上下去,从柜台的另一侧绕路去了饭厅。


    其实开始的时候,余幸还担心过带着猫出来会不会不方便,毕竟上辈子时候很多地方就不允许带着宠物。


    但在这里,好像就还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大约是没那么多讲求——她还曾经见过有人赶着鸭子进餐馆,鸭子满地乱跑的场景,真是又混乱又好笑。


    饭厅不大,但布置的还算雅致,捡着靠窗的桌子坐下了,小伙计也跟着过来,在边上候着。


    “这个,豆腐汤锅,还有冷切三荤,辣油小面也要一份。”


    小伙计很实诚:“客人,我们家分量挺大的,您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吃不完。”


    “没事,我两天都没怎么吃饭,胃里差点油水你就只管上就行了。”


    可能人是吃不完,可猫也要吃的。


    小哥没再劝,乐颠颠的跑去厨房了。


    菜上的很快,大约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要吃饭,所以厨子就且正如先前说的,分量挺足的,尤其是那个砂锅,大概是刚从火上拿下来,咕嘟咕嘟冒的热气。


    豆腐和蛤喇肉在乳白色的浓汤里滚动,看着很诱人。


    余幸取了个干净小碗,盛了食物放在一边,摸摸猫头:“这是你的,吃吧。”


    公开场合让猫上桌是不大合适,可左右这厅里也没别人不是?


    自家这猫啊,脾气忒大,很有骨子犟劲儿,自个也愿意宠着,那左右是没法子。


    这样想着,自己也拿了筷子尝尝。


    但是味道只能说一般。


    就是不好不坏,不会难吃,但也不是十分惊艳的程度。


    “蛤喇肉这么鲜美,这配上豆腐该是味道很好的,这样做好浪费。”


    “冷切三荤原来是牛肉啊,怪不得这样贵,咱们原来的地方很难买到牛肉呢。”


    唯一可以夸赞的是那道小面,面条很劲道,辣椒也很霸道,里面还放了小葱和花生,吃的人额头冒汗。


    大约是真的饿了,人吃了不少,猫也吃了不少。


    等肚子撑的站不起来的时候,她叫了小哥过来:“结账吧,对了,这个碗我家猫用过了,我跟你买下来。”


    小伙计满脸笑容,说这个可以离店的时候一起算,又问余幸要住几天。


    “大约,两三天吧。”


    “那这个碗我们就暂时保存着,作为您家猫的专用饭碗,等您离店的时候一起算就可以。”


    余幸受宠若惊:“还能这样?那谢谢了。”


    怪不得人说会做生意呢,若是在上辈子,这待遇,得是vip才能享受的到吧?


    猫看上去也很满意,迈着矜持的步子在店里走,又被余幸拎着后脖子抱回怀里。


    “别到处跑,大花,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明天吧,明天带你出去玩玩。得早起。”


    本来余幸还有点担心万一睡过了怎么办,但实话就是,住在港口码头这种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睡过的。


    鸭脚港热闹,尤其是早上。


    天还没蒙蒙亮的时候,就能听见沉闷悠远的号角声了,那是有大货船靠岸的信号,然后就是许多搬运工人紧张忙碌的开始工作。


    紧邻着码头的小集市也开张了,都是码头上新鲜货运下来的玩意儿,买家买家都忙的不行,你来我往砍价还价,最后促成彼此都满意的买卖。


    码头上的食肆铺子也都开张了,饭香袅袅,还有不少小摊贩也都各自忙碌的张罗着自己的摊位,买进卖出好不热闹。


    这旅馆位置好,往上几层有个天台,能将大半个港口尽收眼底。


    余幸忍不住感慨道:“人好多啊。”


    猫趴在她肩膀上,赞同点头。


    的确,人是不少。


    余幸提着猫篮子,去码头上转了圈,大约是早晨的缘故,与昨天傍晚时候的悠闲完全不一样,所有人都是朝气蓬勃的。


    码头上是过不去人的,这会儿正是忙碌的时候,但边上的小集市却可以逛一逛。


    “肉包子,肉包子,好大的肉包子!两个铜币一个,五个铜币三个!”


    “葱油饼!葱油饼!米汤免费!来坐啊大娘!妹子尝尝咱家的饼!不好吃不要钱!”


    “杨果!新摘的杨果!两个铜币一斤!两个铜币一斤!”


    余幸在人堆里挤着,有点后悔提着篮子出来了——大花体量那么小,抱着就是了,提着个篮子反而碍手碍脚的。


    但眼睛四处看着呢,又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看不够。


    在路过一处面摊儿的时候,架不住摊主实在是热情,硬拉着坐下来,说酱汁儿面只要三个铜币一碗,还送个鸡蛋。


    虽说昨天晚上吃的撑了,但这会儿见着,还是想试试。


    要说一个地方哪里有好吃的东西,街边小摊可是最不容小觑的。


    坐在位子上等候的功夫,她摸摸猫脑袋:“我蛮喜欢这个地方的,要不咱们等会儿直接去看看房子吧,如果有价格合适的店面,就直接租下来。”


    这倒是不太符合余幸一贯的做事风格,毕竟她要做一个决定,尤其是重要决定的时候,往往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考虑和思量的。


    但这选址开店是不一样的。


    “大花,你不知道,我为着这件事啊,准备了好长时间了。”


    “虽然事到如今,可能与原来预想中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但大致的思路是不变的。所以就这么放手做下去,我也是有信心的。”


    “等我有钱了,就把你当富贵猫养,虽然跟你以前的日子可能还是比不上,但顿顿有罐头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其实猫罐头是什么,余幸也没真切见过。


    单是上辈子听养猫的那些小姑娘说,猫要吃罐头,快要喂不起。


    想来对于猫猫来说,罐头就是很好很好的伙食水准了。


    但还没等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摆出来讲给大花听,对面又坐上两个人——像这样的忙碌小摊,拼桌是很正常的事情。


    恰好自己的那份面也到了,余幸便收拾起心情,刚要低头尝一口,突然发现对面的俩人有点眼熟。


    那是一对父女,看年纪大约是如此,年长的那个约莫六十多岁,年轻的是个妇人,头上还包着头巾,脸遮去了大半。


    这两人从坐下开始,便也就每人要了一碗面,然后笑着说话。


    “这趟出来,不算亏。”


    “是呐,等回去啊,还有一轮,但愿能有这个数量的大半,也是划算的。”


    如果说样貌只是眼熟,那这一说话,就真的是辨认无误了。


    能不眼熟吗,这坐她对面的女人,正是在船上的时候,丢钱的那个妇人。


    而那个老人,正是当初第一个站出来号召捐钱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双簧的骗局,勾着人上当把钱交出来呢。


    亏得自己还自诩两辈子攒出来的不上当经验,连这点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


    虽说内心愤慨,但面上是不显露出来的,孤身在外,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谁知道这俩人还有没有同伙。


    但是猫就没那么好脾气。


    本就是金贵出身,本也没那么多同情心,原本还在感慨民生疾苦,这会儿骤然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顿觉十分生气。


    它从篮子里跳上了桌子,伸爪拍翻了两人的面碗,热汤面全洒在了他们身上,妇人顿时放声大叫。


    余幸也吓了一跳,热汤在喉咙里呛得咳嗽起来。


    “大花,你干什么!不许胡闹!”


    猫跳上了妇人的肩膀,又是一爪子,将她的头巾给拽了下来。


    妇人捂着脸跌下凳子,大约是以为自己的脸受伤了,叫的更大声。


    那年纪大些的老者却反应过来了,捞起地上的手杖,要去打猫。


    余幸:“!!!”


    她这人,是有些帮亲不帮理的,自家猫闯祸是真,可真要看见它挨揍,还是心疼。


    本想上去阻拦,但没来得及,大花灵巧的越过几张桌子,跳上房檐,顺便踩翻桌上的许多碗碟汤罐,成功甩开了人群。


    猫是跑了,人可跑不得啊。


    余幸欲哭无泪。


    这能怎么办啊,赔钱呗!


    作为宠主,该承担的责任是没法逃脱的。


    但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人老板上来拿怪,倒是有人先吆喝起来了。


    “哎,那个女的!你把脸露出来!”


    “你是不是那个——对,就是你,你个骗子!还我钱来!”


    “嘶,这么一说,我看你也有点眼熟啊快叫巡城使来!抓住这俩骗子!”


    然后小集市上发生了一场混乱,而混乱的缘由呢,便是这个妇人了。


    她本是个行骗的老手,又天生长了副惹人同情的老实模样,在她手上吃过亏的人不计其数。


    这会儿被人认出来了,哪里还能逃的脱,立刻被团团围住。


    至于那个老头,则趁着人乱的功夫,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而余幸也莫名其妙的被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这里的人大约都是很有正义感的,连那面摊儿的摊主也都放下了手里的生意,义愤填膺的去声讨诈骗犯了。


    而余幸则始终是觉得自己搅和了人家的生意,不太过意的去,便悄悄的往灶台上放了十个铜币。


    都是做过小生意的,挣点钱,不容易。


    第28章


    集市本就是个很小的地方,一旦闹起来,更显得拥挤乱套。


    余幸试了两次没挤进去,心里焦急的很——大花不知跑到哪里,那么小的身量,万一叫人踩着踏着,说不定连小命都要保不住。


    “大花!大花!”


    奋力呼喊的声音也淹没在人群中,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自己反而被挤到了小巷子里。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猫叫声。


    仰脸一看,猫脸正从围墙上探下来。


    “喵!”


    中气十足的声音。


    “ ”


    余幸气结,又有些无可奈何,终究还是伸手:“ 下来,像什么样子。”


    猫很从容的跳到她的肩膀。


    理直气壮又悠然自得,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你这捣蛋鬼,胆子也忒大了!”


    “仅此一次,再敢犯,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怎么还学坏了!”


    对于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威胁,猫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舔舔爪子。


    篮子在刚才的混乱中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索性就不要了,只可惜那碗面才刚吃了一口。


    她抱着猫离开了小集市,走到另一端摆摊的区域——这片儿基本就没什么吃食,都是做售货买卖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大都是从船上下来的新鲜玩意儿,然后直接摆出来卖,许多上城区的店铺也会派人来进货,还有些有钱有闲的富人,平日里闲的无聊了,说不准就早起了来淘换宝贝。


    她抱着猫,一路走,一路看,倒也真发现不少好玩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什么玻璃制品啊玉石啊都不算稀罕玩意儿,工艺和技术已经有一定的发展,倒是雕工精致的东西很受到欢迎。


    她亲眼看着一个玉雕的花朵卖出了三个银币的高价——当然也许是石刻,对于材质这方面,实在是很外行。


    不过那朵花确实细致,栩栩如生。


    本意只是打算走走逛逛,但在路过一处小摊子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住了。


    那真是个很不起眼的小摊子,摊主是个年轻人,只有两块包袱面儿大小的摊子上,零散的摆着许多小东西。


    她蹲下身子,摸起那颗晶蓝色的小石头,大概又拇指指甲盖的程度,被雕刻成了很可爱的猫猫头形状。


    这种圆润的有点卡通样貌的可爱小东西,在这个地方还是很少见的。


    因着石头本身的材质,猫耳朵上有一边是带着深一些颜色的冰晶,而其余的部分则是偏向透明的浅蓝。


    余幸不懂什么材质工艺,单纯就是觉得这个小东西很漂亮,且大花也是一侧耳朵的花纹要深一些的,这不就恰好对应上了。


    这样一想,越发的对这个小东西爱不释手。


    “小哥,这个多少钱?”


    那摆摊的小哥大约觉得她不是精准客户,也大概率不会买——别看这摊子不起眼,可他专做的是宝石生意,随便个小东西,都是要以银币起步的。


    这女人看着穿着打扮都不像能掏得起这份钱。


    “那个啊,五个银币。”


    “五银币?”


    余幸吃了一惊,本想就此放下走了,但看着小宝石,又看看大花,实在是心里欢喜,割舍不下。


    “你实在些,我真心想要的,价格合适就带着了。”


    “我就打算穿个绳儿戴着给猫玩儿的,你开个实在价,这买卖就成了。”


    那小哥大约也是着急开张,看别摊子都热闹,他这今早上还没成一笔呢,便道:“行吧,进价加两成,你要真心带着,两个银币。”


    “若是还觉得贵,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 ”


    说真的,余幸还是觉得贵。


    两个银币,那可是结结实实的两百个铜币,得做多久的活儿啊。


    但扛不住真心喜欢。


    于是咬咬牙,掏钱了。


    又见摊子上还有些莹亮的彩线,便道:“小哥,这些丝线怎么卖,我拿来编织了给猫挂着,看着还挺好看。”


    摊主惊讶道:“你还真给猫戴着啊?”


    看她穿着打扮不像多富裕的,两个银币也不便宜,竟然只是给猫买着玩。


    但送上门来的生意,也没道理往外推的。


    “这丝线也不一般,那都是东边来的好东西,扔火里都烧不断,看你诚心要,就再给十个铜币吧,算是搭给你的,不挣你一个子儿。”


    “行,谢谢小哥了。”


    于是猫脖子上挂了个冰蓝色猫猫头。


    “是玉石吗?还是水晶?”


    余幸拧着眉毛端详半天,没分辨出来。


    究其原因,本就是外行,看的再仔细也没用。


    但是很好看,这就足够了。


    “这绳子什么材质的,竟然还有弹性,也好,这样就不会勒脖子了。”


    许是见她掏钱痛快,那年轻摊主又试探的道:“妹妹不给自己也买个?我这好看的宝石多的很,特别适合年轻小姑娘。”


    “嗨,我不用,不喜欢那个。”


    余幸越端详越满意, bia唧亲了猫脑袋一口,抱着起身,继续逛去了。


    剩下摊主自言自语的道:“真是怪了,这年头,竟然有人舍得在猫身上比自己还舍得花钱的。”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


    要这份钱花在自己身上,余幸是不舍得的,至少现在不舍得。


    但是给猫买,很大方。


    逛虽然是逛了,可也没忘记自己是有正事要做的,目光一直逡巡在两边的店铺,暗自注意着分布构成,哪边是日用杂货的,哪边是吃食菜场的,一圈逛下来,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


    然后余幸找到了一处房屋中介——在这地方,是叫做置行。


    但也没什么差别,能找房子就行了。


    接待的是个妇人,看着也就四十岁上下,天生一副笑脸倒是很适合做这个,在听说余幸想找个铺子要租下来开吃食店的时候,拍手道:“这不正好! ”


    “也是运气,我这里恰好有一处是腾出来正合适的,就在昨天,屋主刚搬走了挂在这里,你要不来,说不定今天就定出去了。”


    “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余幸也来了兴致,觉得自己或许真是有运气加持的:“那就去看看吧,如果合适的话,今天就能定下来。”


    那妇人便拿了钥匙,带着余幸拐进了巷子,来到了隔壁的街道。


    “离着不远,就在前面,原来的主人是做卤味生意的,做了好多年。”


    “他家儿子在上城中心做大生意赚了好多钱,接他们两口去享福呢,要不然啊,这好地方可不能被空出来。”


    “离着镇上也近,不会吵,做买卖最重要的是不缺人,你说是吧。”


    “店面虽然不大,但价钱也合算。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个银币。”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大街上,妇人遥遥一指:“看,就是那里,位置好着呢,就在路口!”


    余幸打眼望去,却停住了脚步。


    “大姐,我头先忘了跟您说,我想找个大点的地方。”


    “起码得有个百十来平额,我的意思是说,越大越好,最好能有个院子。”


    “大些的?”


    那妇人有些吃惊,再次上下审视着,似乎在确定她的腰包是不是真有这么丰厚。


    “就是要大些的。”


    余幸很坚定的道:“至于位置,倒是也不用一定在街上,港口附近如果有合适的也行。”


    妇人斟酌片刻,果断道:“行,要说大些的,我这里倒是也有,先去看看吧。”


    于是又马不停蹄回去换新的钥匙。


    这几套房子大约是离着有些远的,于是妇人便从后院里推出个小车来,前面还套着个小骡子。


    “咱们坐这个去,省点脚程。”


    妇人真是态度很好,一套一套介绍起来很认真。


    “这套吧,够大,虽然有点旧了,肯定要翻修的,粉刷一遍也就看不出来,不过价钱是最便宜的,长租合适。”


    “这边呢就贵一些,但离着上城区干线近,而且有两层,地方更宽敞,主家原先就是做酒楼生意的,只是今年搬走了,所以才闲置了。”


    “还有这边”


    一通转完了,已经半下午了,两人都是面带疲色。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挑到一处合适的。


    地方够大,也够宽敞,正面是敞亮的仓库一般的开间,背后还有个大院子连着四间大瓦房。


    “这套吧,也不错,就是离着港口太近了,每天的号子声有点吵人。”


    妇人说的很通透干脆:“这地方其实好几个人都来看过,不过这开间太大了,中间又没有隔断,跟个大仓库似的,不好改。”


    “租金倒是不算贵,这么大的地方,每个月只要十个银币。但房东那边有交代,至少得是一年起租的。”


    余幸里外转了两圈,觉得都满意。


    “就这吧,定下了,只是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得回去凑凑。”


    “这就定下了?”


    妇人有些惊讶,又惊喜于成交的痛快,便道:“那无妨,可以先交两个银币的定钱,一个月以内补齐了,我都给你留着。”


    余幸略一思索,爽快答应下来。


    “就这么定了,也不用一个月,十天之内,我一定来补钱!”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妇人大约是从大买卖中间能赚不少提成,便主动说可以跟主家那边联系,说这么长时间的租客很少见,至少能争取减免一个月的租金。


    “行,那就谢谢大姐了。”


    两人很爽快的签订了协议,然后余幸付了两个银币的定钱,抱着猫出来了。


    “花钱可真快呀。”


    “十个银币一个月,一年就要一百二十银币,两个多金币呢。”


    “大花,你可一定要保佑我顺顺利利挣大钱,也好给你买猫罐头呀!”


    猫满头黑线。


    还保佑发财没那功能。


    第29章


    房子算是敲定了,但余幸仍然没有闲下来。


    做生意嘛,成本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吃食生意,粮油肉菜,样样忽略不得。


    但正如先前刘镖头说过的,鸭脚港这地方,的确是很宜居,物价虽然比下城区高些,但也还是普通人能接受的程度。


    而且因为交通比较便利,各种商品十分齐全,基本能想到的都能买得到。


    就连先前头疼的佐味调料,也找到了一个供应摊,虽然他这里没什么库存,但是有渠道从发源地预定。


    余幸便留下了一点订金,让他下次见到供应商的时候,每种都留下一些样品,如果价格也恰好合适的话,就是长期客户。


    有生意做,老板当然也是高兴的,于是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因为本地人在做菜的时候很少放调味料,常用的也就是盐,或者稍微放点辣椒,所以这种商品是几乎没什么销路,所以骤然遇上个潜在的大客户,当然不能放她跑了。


    肉类的供应相对简单些,附近就有个屠宰场,鸡鸭猪牛都能拿到很实惠的价格。


    至于蔬菜,那更没什么难度,菜贩子都是可以上门送货的。


    她拿着个小本本,从街头走到街尾,米面粮油,一样样细细的问下来。


    虽然是有点花费功夫,但这些是不可避免的步骤。


    猫若有所思。


    余幸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也是属于底层的群体——从小被父母抛弃,身体带有残疾,是靠着所谓的''福利机构''庇护长大成人的。


    但她接受过完整的教育,能识字断文,且靠着自己的劳动,能吃饱穿暖,甚至积攒下一些生活的本钱。


    这并不容易。


    这代表着在那个时代,弱势群体已经能够获得很完善的保障。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一个先天身带残疾的婴儿出生在下城区,那么等待他的命运,几乎是百分百的死亡。


    他不担心余幸在说谎话,毕竟谁会去处心积虑的欺骗一只猫呢。


    那也太神经病了


    一人一猫从白天逛到夜晚,等回到旅馆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在外面走了一天的路,脚酸的要命不说,且猫一直抱在怀里也是沉重的负担,这会儿连胳膊都是酸痛的了。


    “小哥,你们这儿有洗澡间吧?”


    “有,咱们这里是分浴,热水随时供应的不过您不能带宠物进去。”


    “没事,本来我也没打算带它进去。”


    找了个靠着墙边的座位,将猫放下了,又点了点吃的。


    “大花,你是在饭厅等着,还是回房间去?”


    “喵。”


    饭厅。


    房间地方小,太闷。


    “成,那你在这里吧,别乱跑啊。”


    又抬头道:“麻烦你了,小哥,帮我看着点猫,别让它跑出去了。”


    “没问题,您放心吧!”


    余幸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这里的人还是很懂得享受的,虽然是集体浴室,但也是有热水池子可以泡,稍微加点钱就能单独洗一个小池子。


    只是女客并不多,零零散散的,整个池子里非常空旷。


    大约泡了半个来小时,想来外面菜大概也差不多了,便换上衣服走出去。


    猫端坐在桌子上,听到声音朝着这边看。


    小伙计很赶眼色,桌子上不仅早就摆着热乎的汤菜,连专用猫碗也准备好了。


    这时段饭厅里不少人,此等场景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只见过人等人吃饭,没见过猫等人吃饭的。


    人不上桌,猫竟然都不动饭菜!


    这家教,也忒好了!


    余幸觉得有点好笑,又莫名欣慰,几步快走到桌边坐下,先是给猫碗里放了些吃的,又单独给要了一杯清水。


    这一整天都没停住脚,中午也是随便买了个饼子垫肚子,体能实在消耗的厉害,所以这次点的都是硬菜。


    蒸了鱼,炖了肉,再配上蒸好的新饼子,看起来十分丰盛。


    但饭吃到嘴里,真要挑剔,还是很有话说。


    鱼处理的不好,有点苦味,又太腥,肉也煮的老了,唯一的小青菜倒是可圈可点——但那毕竟只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


    这里的人在做饭的时候,不怎么喜欢放调味品,做出来的味道也大都单一。


    “出门在外嘛,也别挑剔了,对吧。”


    她嚼着饼子,含含糊糊的:“能填饱肚子就成了,等回去了,给你做好吃的。”


    “喵。”


    接下来的两天也没闲着,大早上起床先去码头逛一圈,蹲在渡口上数着人流量掐算大致时间,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再去那个租下的院子。


    也不知道这里的中介是怎么回事,还没交全款便这样放心把钥匙交出来,让租客自由出入。


    正如先前所说的,这套房子是离着码头很近。


    具体位置呢,大约就在商货集市和早食摊子的中间地带,两边都隔着不远。


    按照道理说,很多要租大场地做吃食生意的,更愿意靠近富人区和居民区,毕竟成本摆在那里,价格便不能定的太低。


    而码头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搬运工人,商贩伙夫,镖客行者。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会因为吃喝踏足高消费的场所,就算饿狠了,也大只会在小摊儿上花几个铜币填饱肚子。


    所以码头附近基本都是些小摊贩,正儿八经的餐馆才不会选在这里。


    但余幸瞄准的正是这样的顾客群体。


    她想做自助餐。


    确切来说,是自助形式的排挡炒菜,每个人只需要花费相对较少的餐费,便可以荤素管饱。


    定价便宜,主要走量。


    这种形式在上辈子几乎是烂大街了,但在这里,还从未出现过类似的形式。


    “还有的要忙呢,请工人,请帮厨哎哟,想想脑袋都大了。”


    她把猫放下去,自己找了块抹布,将玻璃草草的擦拭了一番。


    这幢房子的主人大约也是有些家底的,房梁门窗料子都是用的顶好,许多细节处还雕刻了花样。


    “这院子好,够大,到时候在这边搭一个棚房,可以堆放食材。”


    “灶台也要另外搭,现在这个太小了,不够用动线也要重新规划,要又


    方便又快的,请几个人合适呢? ”


    她兴致勃勃的四处跑动,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规划宏图。


    “灶台上得两个,传菜跑堂收拾的得两个,负责打菜和收钱的各一个!”


    “这里的工人工资在什么水平啊?用给交保险吗?”


    对于这种神神叨叨但是猫听不懂的话,一律都被无视了


    下午的时候,余幸租了个牲口车,去了紧邻着鸭脚港的镇上。


    因着港口的缘故,这镇上的人家都过的不错,甚至形成了比较热闹的商业集聚中心。


    而且余幸惊喜的发现,这里是有专门的服装店的!


    不是下城区那种粗糙的服装铺子或者翻新二手店,而是专门给小姑娘年轻女孩子的那种成衣店。


    在保暖的硬性需求基础上追求美丽和舒适,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余幸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


    不可否认的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了,这是头一次有机会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流行''装扮。


    墙壁的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颜色大都鲜亮,不再是满目的灰色黑色,上面的装饰也基本都是纹绣的样式。


    她摸了摸那料子,许是天气逐渐暖和的缘故,都是用轻薄透气的材料制成,又很柔软,穿在身上应该是舒服的。


    但看看价格,单是一件小衫,就要一个银币。


    默默放下,抱着猫往外走。


    也不是说买不起,但自己目前好像真的没什么机会穿这样的衣服。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肯定是要干活,穿浅颜色的料子容易弄脏,而且她是属于很有些警惕心的类型——如今自己的样貌,不是硬夸,也很有几分清秀。


    在这种充满了不稳定因素的环境中,美貌而无力自保,是会有麻烦的。


    但猫不乐意了。


    它大声叫起来,伸爪子去够那衣服。


    这可把余幸吓够呛——猫爪子多尖啊,万一哪里勾着条丝线,是要赔钱的!


    “大花,大花别闹!”


    “爪子收回来!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乖,听话!”


    硬是把猫摁着在怀里,出了店。


    猫仍然不肯安分。


    “喵!喵喵!”


    喜欢就买啊!


    不过就是几件衣服而已,他戴着的猫猫头,还要两个银币呢!


    但他叫的再响亮,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半大猫在闹脾气而已。


    猫开始生闷气。


    但余幸没工夫理会它这些少猫心事,她回到小旅馆,去收拾东西和结账,打算赶着今晚的渡船,要回去下城区了。


    去凑凑钱,收拾收拾东西,该送的送,该卖的卖,然后搬到鸭脚港来。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想挣钱想干活的心情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提着猫篮子——篮子是新买的,比原先那只大些,里面还放了些别的东西,有路上要吃的零嘴,还有一点特色小吃,打算回去送给苔嫂子家的。


    鸭脚港的渡船要大些,而且不是那种一对一定点的,确切来说,下城区的港口只是他途经的一处。


    而且这条船是有作为划分的,一等和二等的票钱,差了半个银币的价格。


    余幸本想买个普通的票,但恰巧看着一大堆人上了船,约莫得十多个粗壮汉子,个个都是魁梧黝黑,满脸凶气,几乎将普通舱塞了个大半满。


    于是默默换了高等级的船舱。


    她胆子挺小的,又很惜命,这属于必须的花费,不能小气。


    第30章


    高级一点的船舱当然更舒服,连座位都是带着垫子的,而且座位与座位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彼此之间有着充分的距离。


    这个舱里的人大都穿着体面,有的人竟然还带了贴身的仆从,茶水点心伺候着,好不舒坦,不像是行商赶路,倒像是出门旅游。


    总之是不差钱。


    余幸拎着猫篮子,自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小动物嘛,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她始终不想因为大花给别人添麻烦。


    贵宾舱虽然是贵些,但也有好处,就是安静。


    在这里,没人侃大山聊家常,大家对彼此漠不关心,且也有自己的消闲方式——或是看书,或是闭目养神,或是眺望外面的景色。


    这种氛围就很适合睡觉。


    余幸把棉袍当被子,半边卷在身子下面,猫窝在她的肚子上,软绵绵温热的一团。


    如果是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可能不能做到这样安心吧。


    虽然大花只是一只猫咪,可真的就像家人一样可以依赖和信任


    船走的很快很稳,伙食也比之前的小船好的多。


    肉馅烧饼和鸡蛋是普通舱吃的,贵宾舱还给提供单独的小炒。


    当然,价格是另外的。


    但余幸拒绝花这份冤枉钱。


    她买了俩烧饼,本打算自己一个猫一个将就吃吃算了,但没想到口味却意外的好——饼壳酥脆,肉馅儿滑嫩,轻轻咬一口,竟然还爆汁。


    于是当机立断,又买了两个。


    自从来到这里,在外面吃到的值得夸奖的东西真是屈指可数。


    两天一夜的路程,等船悠悠的到达下城区小码头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


    夕阳洒在平静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灿然壮观,一人一猫站在台阶上,沉溺于这样的美景。


    从小码头到住处,还得坐牲口车走一段,恰好那赶车的还余着两个位置,便赶忙交钱坐上,在街道上弥漫着饭香气的时候回家去。


    下城区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一众人坐在板车上,看她独自个小姑娘抱着猫从码头来,便问是去哪里了。


    余幸脆声道:“去鸭脚港那边,我姑母住在那里。”


    左右都是些不认识的,随口扯些无关紧要的谎,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个妇人笑脸的问:“怎么还带着个猫出门?”


    “嗯,一直养着的,路上做个伴儿。”


    “那你胆子可真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独自走这么远。”


    也有那好奇的,就要多问几句:“上城区那边,看到折人,是不是要往外撵出去的?我听说街上都不让走!”


    “没这样的事。”


    余幸还是好脾气的道:“律法上都说了,公民都是一样的,不分三六九等。”


    “折人也能住在上城区,而且还可以做生意。”


    这都是她这几天的真实见闻,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噫,那可不是!”


    那人睁大了眼睛,煞有介事的:“你要真在那里住下了才知道厉害,不让你落户的!税费也高,寻常人哪里赚的出那份钱!”


    于是其他人便也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起来。


    对于这种情况,余幸便不多掺和。


    这样类似的场景遇到过好多回了,且每回都是无一例外的,中人——也就是普通人,在她面前讨论折人。


    有多么多么不受待见,在生活上又有什么什么不便一类的。


    好像这样便能显摆一些优越感似的。


    可余幸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折人,骨子里也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甚至没觉得是在说自己,所以也没有觉得很生气。


    说呗,又不妨碍她搞钱。


    而且鸳鸯眼多好看啊。


    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一群人罢了,等回头搬走到鸭脚港,说不定一辈子都能不能见到一回


    她抱着猫拐进小胡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小院的门。


    虽然才离开了七八天,但感觉就像一个多月一样,很有想念的感觉。


    “还是自己家好,对吧,大花?”


    她放下猫篮子,打了水,开始清扫桌椅柜子,上面已经浮着了一层薄薄的灰。


    地方小,倒是也不会费太多时间。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余幸去外面拿了点木头,点燃了炉火。


    现在的天气其实已经不冷了,但因为要做饭,这样方便些。


    简单煮了个面条,做了炸酱的浇头,又去外面摘了两把嫩叶菜——当初种下的菜,茎叶抽条了,正是最嫩的时候。


    一人一猫吃的很满足。


    “今天就早睡吧。”


    余幸自言自语的:“等明天早上,得去趟苔嫂子那里。”


    “也不知道桃妹儿的伤好多了没有。”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被别的事儿给绊住了脚。


    具体点说,是被那个倒霉邻居给缠上了。


    隔壁的隔壁的,勉强算是邻居吧,同住一条胡同,偶尔也会在街上打照面。


    但双方从来没发生什么矛盾或冲突。


    自从余幸知道她对于折人抱有的恶意之后,就很刻意的避开了。


    那会儿,她正在院子里晾晒被子,大太阳的天气不能浪费。


    然后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了。


    打开来一看,正是那个阴恻恻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于三儿。


    于三儿是这片区的巡城使,一旦找上门来,指定是有什么正事儿了,余幸不敢怠慢,忙道:“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还不等他开口,妇人率先指着余幸道:“ 就是她!”


    余幸懵了:“什么就是我?”


    “别让她跑了!”


    女人嘴里喊着就要上来动手拉扯,余幸也不跟她客气,一把将人推开。


    她现在是有些力气的,推的那妇人一个趔趄,踉跄好几步。


    “有事说事,干嘛要动手?我哪里招惹你了?”


    虽说彼此都没说过话,但诚心而论,余幸自认也没招惹过她。


    于三儿呵斥道:“别动!站着!”


    又看向余幸:“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巡城使问话,那自然是不敢打马虎的,连忙老实交代:“我去鸭脚港了,前后大约十天吧,昨天下午刚回来。”


    “票证还在呢,坐的客船。”


    于三儿:“为什么去鸭脚港?”


    “我最近打算搬家,先去看看环境,那边适不适合做点小生意。”


    “你说谎!”


    女人声音尖锐的叫了起来:“你分明就是想跑!”


    余幸也恼了:“光许你随便诬赖人,还不允许我辩解几句了?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说谎?”


    于三儿打断道:“要吵,去巡城处。”


    “ ”


    这就是要详细调查的意思了。


    但余幸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实在恼火这人公报私仇把臭水往自己身上泼的行径。


    干脆就去呗!


    看她能编出个什么花儿来。


    猫在脚边绕来绕去的叫,很固执的要跟着。


    但巡城处是什么地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可不敢乱来,便强行把它锁在屋里。


    “乖啊,我很快回来。”


    “大花,你在家等着,别乱跑啊。”


    于三儿生的高大魁梧,面容威严。


    他板着脸走在前面,余幸和那个妇人在后头,一前一后的跟着。


    开始的时候只觉得生气,但稍冷静下来,又忍不住琢磨——看这样子,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甚至可能是比较严重那类。


    可什么样的事能跟自己扯上关系呢?难道是跟明明和青雅有关?


    这样想着,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打鼓。


    好在没疑惑太久,三人到了巡城处,在厅堂里等了一会儿,便把前因后果给了解清楚了。


    原来是附近人家有个孩子走丢了,好几天了没找到,疑心是被人拐走了。


    而她的这位''好邻居''则是主动投案,检举是余幸干的。


    “怎么可能是我干的!”


    余幸忍不住叫起来:“他走丢五天,可我十天前就去鸭脚港了哇!”


    这时间也对不上啊!


    妇人冷笑的道:“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里应外合,把孩子偷走了!趁着这几天,拐到别的地方,好来个无从对证!”


    “这种事,你们这些恶心的折人,最能做的出来!”


    余幸:“”


    原先怎么没觉得你是这么巧言善辩。


    但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讲理的,后来也看了走失小孩的画像,虽然比较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男孩子,而且体型还蛮壮实。


    她深吸一口气,隐忍的对于三儿道:“巡城使大人,这孩子已经十四岁了,长得又结实,都快赶上我一般高了。”


    “说不定他力气比我都大啊!”


    这说法可一点也不夸张,在下城区,十四岁的男孩子,几乎可以称之为壮劳力了。


    “ ”


    其实于三儿本身也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但挨不住这个女人一直来催促和告状,前几天甚至还说余幸一定是畏罪潜逃了,建议砸开她家的门锁,直接搜证据。


    还是苔嫂子据理力争,说余幸绝不是那样的人,且过几天就会从鸭脚港回来了,不如到时候当面对质。


    总得给人个分辨的机会,若是糊里糊涂认罪,那不是冤死。


    凭借着充足的证据,余幸很顺利的离开了巡城处。


    她出了大门,本想直接回家去,却发现大花在门口蹲着。


    确切的说,是蹲在门左侧的石质凉亭的桌子上。


    坐姿端正,表情凝重。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吃惊还是欣慰了。


    “ 大花,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对,你是怎么出来的?”


    “喵。”


    “怎么这么大胆,小心点啊,万一被抓走,人家把你炖一锅。”


    虽说猫肉大概是不好吃,但下城区还有很多人就上顿吃了没下顿的,就算大花这身量还没长够,但添点野菜也是一锅。


    春天了,嫩茬儿茬儿野菜正适口呢。


    “被这种人恨上可真是倒霉。”


    “看来搬家得赶紧提上日程了,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过。”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