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凌朝此人,长得是人模狗样金玉其外,但其实脾气算不上好。
虽然天生一身反骨,但好歹勉强算没长歪,人品没出什么大差错,只戳人肺管子是张口就来,很能稳准的拿捏人的痛处。
要说蛇老板,虽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功名,但在这一片儿,也是很吃的开的,从生意人到贩夫走卒,谁都得卖他的面子。
如今却被暗讽年纪大——也不能说暗讽,余幸觉得如果连自己都能听得出来,应该算是明讽。
蛇老板面皮抽搐。
余幸打圆场:“小娟!小娟!再加几个菜!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都端过来!”
小娟应声,蹬蹬蹬的跑下去了。
蛇老板到底见过不少世面,摇头笑道:“男人四十的年纪正是好时候,也沉淀了一些经验,等你到了这个时候就知道了。”
凌朝道:“我八十岁都不会管别人吃多少饭。”
蛇老板被噎了第二次,面色不大好了。
余幸强行圆场:“这个事有的人吃的多有的人吃的少,都正常。”
蛇老板终究是没吃完这顿饭。
临走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风度,但心里大约是高兴不到那里去。
而始作俑者还不大满意:“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护着他?”
余幸觉得冤枉。
她哪有护着谁啊,真要论个原委,明明是蛇老板受委屈比较多,脸都青了。
但私心来讲,余幸还是觉得有点爽的——她本身就很不喜欢蛇老板的为人,一直以来堪称''骚扰''的行为更是不胜其烦。
如果这次的吃瘪能让他安分一段时间,那才真是赚到了。
这会儿是饭点,正是上客的时候,余幸也忙碌起来,要去楼下看照。
凌朝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反正一桌菜吃的干干净净,桌上还留下一枚金币,大约就是饭资了。
余幸收下金币认真记了账,想着什么时候要找零给他,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多收这么多钱的。
自这次后,蛇老板有半个月没再出现,然后余幸听说了传闻,北城靠近闹市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大花火锅分店''。
原本消息传的是没这么快,但这家火锅店却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口碑和人品都很有问题,甚至有顾客投诉到家门口闹起来。
“说好了提前充值抵用,临近门口了却又不认,让我朋友怎么看我!”
“你们家的食材分明就有问题,缺斤少两不说,不干不净吃了拉肚子差点拉死人,要怎么赔偿!”
“ ”
不出一个星期,竟然陆续接到了四例这样的投诉。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蛇老板干的。”
余幸叹气道:“他先前定制了一批铜锅,在北城做火锅生意,味道不好倒闭了。”
“现在换上一层新皮,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了,这是诚心要给我找不痛快呢。”
先前模仿的人太多——其实到现在也有很多人陆续加入到火锅店的行业,余幸都没跟他们计较,各凭本事吃饭嘛。
但谁要是敢染指''大花''系列的名声,她是没那么好说话的。
“要不要找人去教训他。”
斯柳冷静道:“找地痞流氓去闹一通,再散一些流言出去,北城那边餐饮行业竞争激烈,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余幸摇头:“不用,我都想好了。”
“我们去告他。”
“不计较多少钱,找最有名的律师,告他商标侵权,告他损害我方的声誉利益。”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打得一拳开,不怕百拳来,非得扒他一层皮,我那最高额度的商标费用不是白给的。”
斯柳:“律师?”
余幸:“就是口才好,有学识,厅堂论辩方面的专业人才,或许叫状师?”
斯柳点头:“这件事请放心交给我。”
余幸倒是笑了:“也不用,做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咱们一起想办法吧。”
“只是得快些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蛇老板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卷钱跑路,反正他原先的店面转手,现在手里又集了顾客充值的钱啧。”
到时候把锅往她身上一甩,自己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两人商量了一下,斯柳决定明天就出发,去拜访一位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曾经是她的老师,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讲师,学识渊博,请他担任律师最合适了——只是路途比较远,一来一回要走上两天。
隔天早上,斯柳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正准备去站点等车,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说不上多好,但骨架壮实马匹健硕。
车夫是个憨憨的中年人,裹得厚实,从帽子的缝隙里跟她们打招呼。
余幸站在前面,垫脚摸大马的脑袋,一边跟斯柳说话:“路上走两天,还是雇辆车好,我今早上去定的,这匹马壮实的很。”
“干脆抱两床被子吧,暖和!”
余幸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拐出胡同,去屋里披了件厚袄子,锁上门往店里去了。
都好几天了,也没见那奶牛猫的主人找上门来,不知附近有没有什么告示墙一类的,能贴出去让更多人看见。
如果一直都没人找来的话,她是不介意再养一只的,也好给大花做个伴儿。
两个猫看上去很能相处的来。
忙碌完一天回到家里,晚饭煎了鸡蛋面糊饼,再配上一小碗白粥和小咸菜。
是很清淡的吃法,但大花和斯柳都很捧场,每次做的时候,要用掉十个鸡蛋和一大碗面粉。
但如今只有她自己在家,两个鸡蛋的分量就足够了。
余幸把桌子收拾出来,又抱了几本画本来看,是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什么类型都有,图文并茂的,很适合消闲。
这地方的娱乐真是很贫乏。
其实余幸本也是个很贫乏的人,吃喝玩乐她都不擅长,唯二的爱好就是捣鼓着做点吃食,看点画本杂书的。
上辈子总共活了二十多年,没出过市,没去过KTV,网吧一共去了三回,还是给点餐的顾客送货上门。
她自己租在位置偏僻的小公寓里,商住混用的那种,租金比老破小稍微高一点,但配套要好不少,有暖气也有电梯。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想要安生是不大可能的。
哪怕是三更半夜,凌晨三四点,都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吵嚷声开门关门声,哒哒的外卖小哥脚步声,但凡睡觉轻的,都得被折磨成神经衰弱。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余幸,她白天出摊到晚上,大早上还得起来准备食材,整天累的像狗一样,沾着床就睡。
虽然一直是一个人,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孤独感。
但现在,她却有点无聊了。
''要是大花在就好了。 ''
''不知它这几天住的习惯不习惯,有没有闹腾,秦叔年纪不小了,经不经得起。 ''
''斯柳应该到了吧,希望能顺顺利利的。 ''
这些天以来,盗版大花快餐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店里的一些老饕倒是淡定,他们早就深谙餐饮业你争我抢的手段,看的清楚明白。
但声誉难免是会受到影响,蛇老板是本地的地头蛇,他发出来的小谣言一散播,很多人都动摇了。
于是有人来退卡了。
对于这部分人,余幸都是耐心解释,如果听完了仍然坚持要退的,也都退了。
“其实我也不是怀疑你们。”
对方犹豫的道:“外面都传言说,你们都是低价进的死猪烂羊,所以才这么便宜吃了会死人的。”
“不过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你们家的口味。”
说什么的都有,店里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大厅里勉强坐满,二楼却是空荡荡。
余幸在心里盘算着少赚多少钱,对蛇老板更加愤愤了。
这男人,看着冠冕堂皇,背地里却小气恶毒,认真算起来,自己也并没有得罪过他,婚姻嫁娶本来就是不能强迫的事情。
余幸打开一本书,里面夹了个打开的信封,信封里是一张信纸,而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人命和地址——都是盗版火锅店的受害者联系方式。
她当然没那么天真,觉得只靠厅堂辩论就能定蛇老板的罪名,背后还需要实际的人证物证来支撑。
能请到他们出庭作证,一定是很大的助力。
她自言自语道:“等斯杨一来”
“等他干什么?”
一个突兀的男声插了进来,吓得余幸一个哆嗦,信纸也飘到了地上。
她赶紧弯腰去捡,但另外一只大手比她更快。
“鸢尾巷178号这份名单上的是什么人?”
凌朝皱眉看着信纸,然后抬眼道:“你要跟斯杨去干什么?”
余幸:“你怎么进来的?”
这又不是大堂!这是她的私人办公室!
凌朝理直气壮:“走进来的,没人拦我。”
余幸:“”
凌朝:“你还没说,这份名单上是什么人,你要等斯杨干什么。”
余幸:“只是一些小事,不用劳您操心了。”
“又用敬语。”
凌朝不大高兴,他看着余幸——他的眼睛很深邃,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很专注。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第82章
余幸打算拜访这份名单上的受害者,收集细节信息,获得他们的支持。
这个交涉过程可能并不太顺利,万一发生冲突,身边还是需要有个后盾,斯杨身手不错,可以带着。
凌朝:“你不说,我就去把他们抓来,自己问。”
余幸吃惊道:“他们又没犯法,怎么能乱抓人。”
凌朝:“那又怎样?我不讲道理。”
余幸:“”
凭什么有脸皮承认的这样痛快啊。
但这确实是凌朝能做出来的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青雅的事跟凌朝脱不开关系。
吱吱呜呜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了缘由。
当然是删减版的,没提蛇老板,只说北城有个火锅店冒用商标,闹的没法收场,想去找知情人打听问问消息。
凌朝:“那也不是非斯柳不可。”
余幸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凌朝慢条斯理道:“我和你去。”
“ ”
余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能改变这位的决定。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心态,反正他就是要一起,且还不惜自降身价,愿意充当仆从的角色。
''是有多瞎的才会觉得他是仆从。 ''
''哪怕他套个麻布袋,也比我气质更出众吧。 ''
当天下午,两人按照地址上的名单,去了最近的一家。
找到目的地附近时,余幸还是有些吃惊的——桾都竟然还有这样破旧的房子。
这片区域有点像是城中村,在一片繁华艳丽的建筑中间隐藏着的小小的天地。
建筑大都是木质结构,不规则的巷子狭窄弯曲,到处都是横亘出的竿子,头顶上飘着许多晾晒未收的衣服,阳光根本照不进来,非常寒冷。
余幸一边找门牌号,一边有些疑惑。
并不是她有什么偏见,但按照常理来讲,在这里居住的人,生活上应该都过的比较节约,应该不会去火锅店吃东西。
而且是城北的火锅店,那边的物价更高,菜品也更贵。
凌朝突然停下脚步:“四十五号,到了。”
余幸:“啊?”
她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果然在一个黑黝黝的楼梯口,看到一个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蓝色小牌子,四十五号就在其中。
看样子还是个群租房。
余幸率先钻进了这狭窄的楼梯通道,里面更是昏暗逼仄,木质结构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最窄的地方得弯腰拱进去。
爬了两层,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号码,她敲门:“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半分钟后,门开了缝,缝隙里露出女人的半张脸:“——你找谁?”
余幸:“请问这里是江水家吗?”
女人眼神警惕:“你找他有事?”
余幸:“我是江水工作地方主家的人,听说他生病了,来探望一下。”
“我们不需要假惺惺的好意!”
女人恶狠狠的低吼:“滚远点!”
“等等!”
余幸拦住门,尽量真诚的道:“如果我愿意提供一笔治疗和赔偿金呢?”
“ ”
看的出来,这家人很缺钱,所以两人很顺利的进入了屋子。
与外面的建筑风格相似,屋里也是黑暗潮湿寒冷,照明的光源只有一小片,有个水管正在往下滴水,底下用一个大桶接着。
屋里隐约弥漫着一股臭味。
女人带着他们来到里边小间,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看身形应该是强壮的,但此时却是一脸虚弱,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白。
“拉肚子,好几天了,再好的人也废了。”
女人帮他掖被角,又喂了点水,但男人几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余幸:“好几天了?有没有去看医生?是吃完火锅就这样了吗?”
女人神色充满怨恨:“我男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让我们闭嘴?托你们的福,我们很快就要永远闭嘴了!”
等她说完了,余幸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先不要着急。”
“其实我不是你男人的雇主,我也是那家毒火锅店的受害者。”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全部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为了彰显诚意,余幸拍拍凌朝,道:“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你先去请大夫,让他多带点药,能养足气血的最好,不要小气,钱不是问题。”
凌朝应声,竟然真的就去了。
女人也愣住了,这样阔绰的出手让她有点迷惑,于是她重新审视余幸,然后试探的道:“你是折人?”
余幸坦然承认:“是啊,你看我的眼睛颜色,很明显吧?”
女人语气平和了许多:“我男人也是折人。”
余幸:“其实折人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人品,又不是外貌。”
“我看这位大哥的体格健壮,一定是很有把力气,很顾家的。”
“他是很好。”
女人叹息一般的道:“虽然我们赚不到太多的钱,可是这样的日子也心满意足。”
虽说在一些老旧的观点里,折人是最低等的公民,但实际上折人其实比普通人更具有优势。
尤其是一些特征明显的,比如腿上有鳞片,胳膊上有动物花纹他们通常都更加强壮和有力气,这种优势让折人更轻松胜任一些体力方面的工作。
而这个江水,就是给一位老板做货物搬运和车夫工作的,已经兢兢业业做了很多年,不说发财,但是养家糊口是没问题。
“那天他回来,说吃到了新鲜玩意儿还可惜说没法打包带回来,让我也尝尝。”
“点了一大桌的酒席,老板们谈生意没怎么吃,后面都让干活儿的分了我男人饭量大,吃的多,当天晚上没事,第二天早上才发作。”
“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闹肚子,一天半日的就好。”
“开始是跑厕所,后来没力气了,就起不来了。”
余幸道:“跟江水大哥一起吃饭的还有别人吗?”
女人擦了擦眼睛,点头:“有个叫栏栓的,他也拉肚子了,不过已经好了。”
“我男人说,栏栓没吃多,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干活了。”
余幸:“那江水大哥有没有说,有没有一道菜他吃的特别多,但是别人没怎么吃的?”
女人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一道江淀鱼片,说是很贵的食材,不能浪费,干活儿的有三个人,一个不吃鱼,栏栓走的早,也没怎么吃。”
“大部分都是我男人吃了——难道是有毒?”
余幸摇头:“江淀鱼本身没有毒。”
这种鱼是本地的一种淡水鱼,生长在江里,味美肉嫩但数量不多,因此价格一直是偏高的,尤其是冬季,产量更低,价格也就更贵。
“问题多半就出在这方面了。”
余幸道:“要么就是他们的江淀鱼变质了,要么就是用了别的鱼肉代替,而这种鱼肉恰好有毒事发后你们有没有去店里问问?”
女人惨然笑笑:“去了几次,人家把我们打出来,说我们胡乱讹人,要报巡城使。”
“他们人多,还养了好多打手,我还要照顾我男人,根本没法跟他耗。”
其实也不是没看过大夫,现在锅里煮的还是草药,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钱,只能请的起赤脚医生,跟赌命似的。
余幸:“说是吃坏肚子,就是食物中毒啊。”
拉肚子是不能小看的,尤其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没有吊瓶也没有洗胃,靠着身体素质死扛,这要是个体弱的,这会儿不定还有没有命在呢。
凌朝把医生找回来了。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背着个斜跨的药箱,碎碎念的很多话,大概就是说凌朝没有礼貌——不太敢大声。
老大夫替病人诊治,用药粉冲水强行灌进去,又扎了针,然后转身呵斥:“胡闹,就这么晾着,脱水也脱死了!”
女人呐呐,诚惶诚恐。
因为用了比较名贵的药材,诊金一共二十三个银币,不是个小数目。
余幸一把付了。
许是看到她阔气,女人也下了决心:“说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总不能真是上赶着送钱。”
“看在你救我男人命的份上,我什么都答应你。”
从小巷子里出来,余幸深深的舒了口气。
说真的,那屋里的味道实在是可怕,大约从男人起不来开始,就是用马桶解决三急问题,然后再拿去倒掉。
屋子窄□□仄阴暗潮湿,气味根本散不出去。
“难为你了。”
她诚心诚意的对着凌朝道:“陪我在房间里待那么久。”
凌朝:“接下来去哪?”
余幸:“剩下的地址好像都有点远,恐怕得要明天了。”
“明天不行,越快越好。”
凌朝道:“时间久了会出别的变故,万一有人在你到之前就死了呢。”
余幸:“”
很有道理。
凌朝:“我有马车,你去收拾一下,现在出发。”
“我在路口等你。”
余幸糊里糊涂的回了家,后来一想,咬牙就决定去了。
的确是不好拖。
万一蛇老板察觉到了风声,恐怕还会有些别的麻烦。
她拿了一套换洗衣服,一大袋的银币,零散的铜币,然后给斯柳留下张字条,说自己最多两天就回来。
跑出门去,果然已经有辆车在胡同外面等着了。
是一辆篷布厚实的马车,马匹很健壮,有个中年年纪看不清模样的车夫在车辕上坐着,凌朝正站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踢石子儿玩。
余幸小跑过去,低声道:“麻烦你了,车费是多少,我来付吧。”
凌朝无所谓的道:“回头再说。”
“上车,走了。”
余幸把地址跟车夫说了,然后坐到车里去。
这个时代比较落后,对应过来的话,大概就像是民国再稍微靠前一点,科技没得到发展,大部分出行生活都得靠人力。
不过在上城区,大家过的倒是都挺富裕。
马车应该是凌家的私人马车,外面低调,但里面布置的挺舒适,中间一张小桌,四周都用软垫包裹了,又十分宽敞,四个人围桌坐下都宽阔的很。
余幸小心贴边坐下,安置好自己的东西。
凌朝:“过来一点,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胖子。”
余幸被噎了一下:“坐的开没觉得挤。”
车子咯噔一声,上路了。
第83章
其实路程并不太远,那人住在城北片区的郊外一些地方,现在出发,最晚明天早上也就能赶得到。
车夫建议说走外城的道路,不拥挤。
余幸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凌朝也懒得管,挥挥手让他自己决定。
耳畔的声响逐渐从嘈杂变得安静,余幸打开窗户往外边看的时候,已经是走到略显偏僻的地界。
“走得急,没带什么吃的。”
余幸突然想起这一遭,于是提议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停一下,买点东西在路上带着?”
人总归是要吃饭的,这一趟的路途她并不了解,万一没什么售卖吃食的地方,那岂不是要挨饿。
凌朝:“都行。”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让车夫在路边停下。
余幸跳下车,被寒冷的天气冻得直哆嗦,左右看了看,只有路边一个烧饼摊儿还在开张,连忙裹紧了衣服几步跑过去。
烧饼摊生意还算不错,总共剩下二十个,余幸都包圆了,正好一个银币,摊主用厚油纸包裹了,叮嘱她敞开口提着,这样更酥脆。
她抱着烧饼回到车里,问凌朝吃不吃。
“吃。”
他吃了三个,余幸吃了一个,然后给了车夫两个。
马车不快不慢的走着,肚子里吃饱了,余幸很快昏昏欲睡。
她裹着自己的大袍子,依着墙壁的一角,睡的迷迷瞪瞪,偶尔睁开眼,见凌朝也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傍晚时分,车夫敲敲门:“两位老板,看天色要下雪,歇一晚再走吧,人遭的住,牲口也遭不住啊。”
“再往前走,就没有旅店了。”
余幸钻出马车,看着不远处那家亮着灯火的简陋旅馆:“ 要不,咱们住一晚上吧。”
万一走在路上下了雪,那可真遭罪。
凌朝原本似乎要有话说,听她开口也不说了,抬抬下巴示意车夫把车赶过去。
旅店收拾的还算齐整,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
余幸本身不是多挑剔的人,可有些地方实在是非常挑战人的底线,她曾经在一些偏僻的小旅店就见到这样的光景——那桌子上的黑泥,都能用指甲刮下来。
虽说对卫生没什么大的奢求,但也不能太离谱。
许是天气缘故,房间大都满员,单间只剩一间,要价一个银币,大通铺倒是还有位置,十铜币一个人。
车夫主动提议自己可以睡大通铺,但这十个铜币他是不掏的。
余幸:“那间房我们也要了。”
凌朝肯定不能睡大通铺,床就给他睡,自己将就将就打地铺。
有皮毛大衣做铺垫,再卷床被子就差不多,如果桌子够大,还可以把它反过来做垫板,防潮又防寒。
是这样打算着,然而进得房间去一看,余幸顿时乐了——这屋里竟然有两张床!
贴墙而设的长炕,中间用帘子隔开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彼此之间互不打扰,比预想的好多了。
她将自己的衣服和小包袱放下,拍拍被褥,见都干燥,顿时更满意。
“凌朝,你先收拾,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
她蹬蹬蹬的出去了,没多会儿又有些沮丧的回来——别说洗脚的热水,连能喝的热水都得排队。
荒郊野外的小旅馆,真的不能要求太多。
然后余幸开始铺床,结果还没铺完,灯灭了,店家的解释是风大把能源线路吹垮了,而且原本就供能不稳云云。
“ ”
行吧,反正也是要睡觉的。
余幸和衣躺下,枕头旁边放着个小包袱,里面是钱袋子和烧饼。
帘子对面安安静静的,余幸有点犯嘀咕,心说这人是睡了还是没睡呢,别说翻身的声音,这连呼吸都是安安静静的。
“凌、凌朝?”
“嗯。”
清冷的男声传来:“有事?”
“没事没事。”
余幸拽了拽被子:“我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外面好像起风了,看来真要下雪了。”
凌朝:“不用怕。”
余幸:“也不是怕,就是明天的路,会不会不太好走啊。”
传统交通工具,受到天气限制的影响会非常大,若是风大雪大,别说人受得了受不了,就连马匹也吃不消。
哎,这趟实在仓促,应该先提前看看天气的。
但不管怎样,都在半路上了,不如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看情况再说。
她翻个身,抱着包袱,睡的迷迷糊糊。
大约半夜时分,隐约传来一点响动,余幸在外面睡觉还是挺机警的,立刻醒了过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密密的脚步声,仿佛得过了有十几个人的样子,即使对方已经一再压低声音,但门板几乎起不到什么隔音的作用。
于是试探着探身,想要仔细听听。
“别动。”
凌朝突然说话,余幸吓了一跳。
“原来你没睡哇!”
她小小声的:“有脚步声,你听到了吗?”
“嗯。”
其实余幸觉得外面这些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荒郊野外的小破旅馆,三更半夜风雪交加,怎么想都觉得很蹊跷。
可凌朝看上去很淡定的模样,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紧接着,外面的声音激烈起来,似乎是两拨人发生了冲突,甚至兵戈相向,惨叫声和桌椅板凳的倾倒声此起彼伏。
余幸躺不住了,轱辘一下爬起来,抱着包袱就往床底下拱,一边还小声催促着:“ 快躲一躲!”
“凌朝,躲一躲吧,不丢人的!”
不管这些是什么人,能不被牵连当然是最好的,万一成了枉死鬼,那要找什么地方去说理。
男人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余幸拽他的袖子,也就顺势跟着力道弯腰,挤在床底下。
床底下的空间其实不小,只是积了许多灰尘,谈不上干净。
“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余幸小声的自我安慰:“等天一亮,咱们就赶紧走。”
凌朝:“不一定。”
余幸:“啊?”
凌朝:“车夫跟他们是一伙的。”
余幸错愕:“车夫?他不是你家里的?”
凌朝:“车是,车夫不是,路上随便找的。”
余幸愣了两秒,然后道:“那坏了,他见过我的钱袋。”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房间的门被踹开了,一群男人骂骂咧咧的闯进来。
“妈的,没人!让这俩肥羊跑了!”
“跑不了,方圆几里都是荒地,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肯定就在这屋里呢,好好找找就是了。”
余幸浑身紧绷着,几乎要哆嗦了。
床底能躲什么人呢,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只希望这些人是求财,不要稀罕他们的小命。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幸拉着凌朝使劲往墙边挪,但凌朝却把床帘一掀,出去了。
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和陆续倒地的声音。
“出来吧。”
凌朝道:“没几个人。”
“ ”
余幸爬了出来,惊魂未定的看向周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大汉,有两个正痛苦的来回翻腾,还有几个已经不动了。
她一脸难言的看向凌朝。
这么能打,早说啊。
凌朝:“我出去看看,你来吗?”
余幸连连点头:“要去,我跟你一起。”
她实在没胆量自己待着。
小旅馆看来是有些年头了,木头都老化了,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照明只有一把忽闪忽闪的灯笼,火光要要灭不灭的,外面狂风暴雪,透不进一点光亮。
这里显然是经过了一些恶战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些人,偶尔踩上去还有黏糊糊的触感,余幸汗毛都要竖起来,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东西。
“好、好像也没人了吧”
凌朝:“没了。”
确切的说,是没活人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余幸还是暗搓搓松了口气:“那咱们报巡城使吧,这附近有敲梆子的吗?我好像没听到。”
凌朝:“不急。”
两人借着微弱的火光把旅馆查了一遍,发现斗殴的主要有两拨人,其中一方大约是旅馆本来的打手,约莫得有十多个。
另一波则是七八个统一穿着制服式样的,有些破旧,鼓囊囊的套在棉袄下面。
余幸自言自语:“他们是不是当兵的啊”
“北疆的逃兵。”
凌朝言简意赅:“这些人一路下来也没做好事,该死。”
“ ”
那就是黑吃黑了。
车夫的尸体也找到了,看阵营,应该是属于小旅馆的,手里还拿了一把斧头,上边不知道沾了谁的血。
两人在一楼转了一圈,又回到二楼。
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余幸趴到窗户上,眯着眼睛朝外看,风大雪大一片漆黑,但在这一片漆黑里,似乎又有若隐若现的火光。
像是有人在靠近。
余幸拽拽凌朝的袖子:“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来了。”
但凌朝并没有答话。
余幸回头去看,就见他身形轻微摇晃,笔直的向后倒去。
第84章
余幸吓了大跳,连忙连撑带拉的把人撑住,最后一起坐在地板上。
“没事吧?凌朝?”
她先前就觉得凌朝是身体不好,现在倒是坐实了。
“醒醒?现在不是晕倒的时候哇!”
余幸是真有点急了,担心凌朝的状况是一回事,且他们两个里面,凌朝是主要的战斗力。
主要战斗力倒下了,要是再从哪个旮旯里再跳出个人来,分分钟就要团灭。
她连拖带拽的,将凌朝挪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非常干净,明显是没有住人——看来先前那住满的说辞也是假的,他们就是被宰的肥羊。
将人放平躺在地上,试探了呼吸平稳正常,就是体温有点偏高,不知是不是算发烧。
但无论是拍脸还是掐人中,就是醒不来。
她又去窗边看,火光更加明显了一些,果真是有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而且数量还不少。
当机立断,余幸将凌朝推进了床底,又连滚带爬跑去外面,把亮着的灯笼踩坏,屋里那个也扔到楼梯上,然后又飞快的回到了房间里,关好门,自己也拱进床底。
床底是空的。
她吓出一身冷汗,手左伸右伸的摸了一圈,甚至整个床底都扫遍了,也没找到人。
“凌朝?”
此时窗外风雪正盛,房间里一片漆黑。
余幸急的满头是汗,她小声焦急的喊叫:“凌朝,你在房间里吗?”
“有人来了,千万别出声!藏好!否则可能要没命的!”
然而往旁边挪动的时候,却突然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余幸惊叫声闷在喉咙里,差点把舌头咬破,整个脊背布满冷汗
毛茸茸的。
什么东西会毛茸茸的。
那个瞬间,脑子里真是闪过了一万种可怕的猜测,但最终,她还是壮着胆子,把手颤抖着伸了过去。
软软的,温热的,毛茸茸的。
触感有点熟悉。
她大着胆子反复确认形状,然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只睡着的猫。
余幸快要崩溃了。
怎么会有一只睡着的猫啊!
楼下传来清晰的吵嚷声,火光跳跃映照在窗户上,那些人点燃了火把用来照明,一边骂骂咧咧的上楼——显然这里发生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余幸蜷缩着身子,不停的祈祷着他们别进这间屋子,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困境要怎么才能摆脱,但是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些人只是把门踹开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进来仔细查看。
而眼睛适应黑暗后,那只猫的方向也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是狸花的,毛肚皮一起一伏,看样子睡的挺香
是野猫吗?
那些人在外面翻腾出各种动静,上楼下楼,踢桌子踹凳子,一直到天将将要亮,才逐渐安静下来,大门栓咯哒一声,估计是从外面锁住了。
余幸在床底,等很久没听到动静,终于敢壮着胆子爬出来。
这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连忙在屋里四处查看,小声的喊:“——凌朝?你还在吗?凌朝?”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床底传来,那只原本还在睡觉的猫摇摇晃晃从床底出来,但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又软了下去,歪倒在地上。
余幸连忙扑过去,把猫嘴捂住。
此时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不说分毫毕现,但看清眼前的事物是没有问题。
余幸愣住了。
这只猫跟大花一模一样
余幸自认记忆力非常一般,但大花是她养的第一只猫,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即使是从一堆的白底狸花猫中,也能准确的辨认出来。
而且这只猫脖子上也有个冰蓝色的猫猫头吊坠。
总不可能这个款式烂大街,每只猫都有一个吧。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种证据都摆在眼前,余幸才更加懵了——此时此刻,大花不应该在秦老先生家里,陪着那对老夫妻吗?
她抱着猫反复左右的看。
猫嘴扒开,数数牙,又把猫爪子捏出来,看看爪尖,尾巴上的花纹都仔细辨认,看对不对得上数目。
而就在这翻来覆去的过程中,一个离谱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难不成,大花就是凌朝?
这个念头太疯狂,太不可思议,非常的反科学反人类,但太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且如果这个命题成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说得通了。
一模一样的猫猫头吊坠,莫名其妙的熟稔,奇奇怪怪的突然出现的方式以及,凌朝好像从来没和大花一起出现过。
猫是可以成精的吗。
正恍恍惚惚,一股烧糊了的气息却让她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外出查看,却发现火光正从楼梯上冲起。
怪不得要从外面锁门,原来是放了一把火直接销毁证据——反正黑吃黑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省的收拾。
此时火已经烧起来了,要凭一己之力灭掉是不可能,地板都是老旧木头,燃起来格外的快,楼梯往下的路全都断了,根本没可能下去。
余幸返回房间,关好房门打开窗户,外面寒风呼啸,往下看只有两层的高度,正好在牲口棚顶上。
有稻草做铺垫,也不是不行。
她把猫往怀里一塞,咬牙爬了出去。
余幸身上只穿着一件棉衣,料子很好,棉花也是新的,但也扛不住凌晨的狂风,只一小会儿就冻得浑身哆嗦。
她跨上窗框,不敢多耽误,闭眼睛咬牙纵身一跳,扑腾的落在顶棚上,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爬起来。
此时整个旅馆已经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天也要亮起来,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并赶来查看。
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得跑。
余幸挣扎的顺着驴棚柱子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面,然后看到了他们来时候的马车。
车已经被大卸开来,轮子和顶棚都没了,小桌和装饰也都不见了,想来是被分赃了,都是好东西,能换钱。
马单独栓在一边,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带走,此时正因为高温炙烤而焦灼的踱步嘶鸣,看到余幸更是激动不已,蹄子也刨动着。
余幸哆嗦着手解开缰绳,扯着马匹往外走。
“你、你可乖一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咱们赶紧走,晚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余幸会驾车,但骑马却不在行,只能寄希望于这匹马温顺好脾气。
临走前,她捡了把斧头,把门锁砸开了,又把驴棚里的一张厚毯子放在了门口,底下铺了些稻草。
猫变人的猜测太骇人听闻,万一凌朝还在里面,也算给他留一条生路,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了。
马匹高大,余幸爬了好几次才爬上去,伏低身子,夹马刺扯缰绳,试探性的驱马前行,幸运的是这匹马也真的懂事,不快不慢的小跑起来。
只是没跑出去几步,余幸就有点后悔了——应该从驴棚里揣点干草塞怀里的,这天气冷,跑起来更冷。
而且还不认识路!
她不知道马前进的方向是通往什么地方,有没有村落,有没有小镇,或者说是不是通向那伙人的贼窝。
但这会儿也无力思考——她快要冻的晕过去了。
寒冷真是很致命的,她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到捉不住缰绳,腰和腿各自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最后连思维都不太清楚了,整个人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她的双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不由自主的松动,然后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余幸正躺在暖炕上。
灶火烧过的温暖气息,还带着糊香味儿,浸入到每个毛孔都是舒展开的,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适。
她睁开了眼睛。
窗户纸涂上厚厚的浆糊,将严寒的风霜紧紧阻隔在外面,屋里只剩一片暖意和饭香气。
门帘被撩起来,一个老婆婆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笑着道:“你醒了?我猜着就是呢,也差不多该醒来了。”
余幸连忙撑起身子:“婆婆好,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婆婆摇头:“你男人自己找来的你们小两口胆子也是大,虽说雪停了,但下雪不冷化雪寒呢,女人本就身子骨弱,经不得冻的。”
余幸睁大眼睛。
谁男人?
谁?
但很快,那位''男人''就撩开门帘进来了,剑眉星目气质非凡,正是凌朝凌小少爷。
“婆婆,柴劈好了,水缸的水也满了。”
老婆婆笑的满脸皱纹都开了:“ 还是小伙子有把力气,不像我那糟老头子,让他做事,早躲出去看人下棋了,整日里不着家。”
“你先把这粥喝了,润润嗓子,我锅里还煮着面呢,一会儿下来吃。”
老婆婆出去了,屋里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余幸狐疑:“你是?”
凌朝脸一黑:“你不认识我了?”
余幸连忙摇头:“不是,我当然认得你我是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昨晚上乱七八糟仓惶逃命,脑子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只记得凌朝突然晕倒,又突然失踪,然后还有个狸花猫
“大花!”
余幸突然瞪大眼睛:“你看见我的猫了没!”
凌朝:“什么猫?”
余幸焦急道:“我养的猫啊,大花!白底的那个,狸花猫,昨晚上它跟我在一起的!”
凌朝毫不留情:“我看你是做梦睡迷糊了,你的猫根本就没带出来。”
余幸:“?”
她慢慢捋顺一下思路,道:“昨晚上,你突然晕倒,我出去扔灯笼,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凌朝:“我去楼下了,后来那些人回来,我被堵在下面,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后来起火,我逃出去,顺着马蹄印找到了你,你在雪地里晕倒了。”
余幸狐疑:“真的吗?”
这前后逻辑,好像也能讲得通。
凌朝面不改色:“我骗你做什么,又没什么好处。”
第85章
余幸其实没什么大碍,先前就是吹了太多冷风,缓过来就好了。
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还全须全尾也算运气,万一被马蹄子刨着,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性命堪忧,好容易有个健康身体,她珍惜的很。
老婆婆端着水盆,掀开帘子进来。
“姑娘,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用温水擦了手脚,还得再泡一遍,否则生了冻疮,以后是要受罪的。”
余幸连忙道谢,将水盆接过来。
老婆婆笑眯眯的:“不用谢,这小伙子帮我做了许多活儿,给我省不少力气。”
“这场雪还没过去,这会儿天就阴沉上来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急着赶路,今晚再住上一晚,也好躲一躲。”
“这地儿偏僻,要走到下个镇子上去,得好几个钟头。”
余幸看看凌朝。
急当然是急的,人证物证,都是分秒必争的事。
但经历了昨晚上的惊险,又觉得生死当前,其他事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
凌朝:“既然如此,就多休息一天吧。”
余幸便连忙道:“那我们就多打扰一晚上,麻烦您了。”
老婆婆乐呵呵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屋里有年轻人,就热闹起来了。”
“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后边的鸡鸭棚上冻了没,这天气。”
“哎,好。”
余幸在盆里泡暖了手和脚,然后检查了自己的东西。
随身的包袱是没有丢的,里面有钱,还有换洗衣服和几个压碎的烧饼。
她拿了十个银币,出去院子里塞给了老婆婆。
“您别推辞。我们两个成年人,没道理要白吃白喝您的。”
“另外,还得麻烦您帮个忙——这附近有没有能添置衣服的地方,我们的行李在路上丢了,得重新置办无所谓是新的旧的,能穿就行。”
现在连车也没有了,再要赶路,恐怕得骑马走上好一阵。她实在是冻怕了。
老婆婆点头:“村东头的张猎户家,他老婆最会做大袄。等过了晌午,我就过去看看。”
余幸眉开眼笑:“好,谢谢您!”
她回到屋里,凌朝正坐在桌前,拿笸箩里的瓜子和核桃吃。
这些是村里常见的零嘴,算是冬天的特产,南瓜子和西瓜子,放在暖炉上熥烤了,外皮酥香,核桃也是今年新收的,颗颗饱满,果仁能吃,果皮还能生火。
余幸也在对面坐下,迟疑的道:“就这么跑了,真的不要紧吗?”
凌朝咬着一个核桃,抬眼看她:“不然呢?”
余幸被他问的一愣。
的确,从始至终他们都是莫名其妙被卷入的,应该算是受害者的范畴。
“但是,他们会不会怀疑那场火是我们放的?”
她吱吱呜呜半晌,想出这样的缘由:“一旦逃跑,很多事就没有理了。”
凌朝道:“没有理,也好过没有命。”
“你想的太多了,在有些地方,懂规矩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余幸:“”
其实她并不是想不通这些道理,只是过于惊骇,难免要心有余悸。
对于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胆量抱负,只想一心搞点小钱混日子的普通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具有挑战性了。
凌朝吃完了手里的瓜子,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
余幸立刻道:“用我跟你一起吗。”
凌朝:“不用。”
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身抓了一把瓜子在衣袋里,这才出去了
这句身体底子虽然称不上有多好,但到底是年轻,虽说昨晚又冻又摔的,但眼下吃饱了穿暖了,立刻就精神抖擞。
余幸走到院子里,老婆婆正在偏房喂鸡。
鸡鸭混着,还有个鹅,因为天气冷所以赶到边房的杂物间去,用几个板子给隔开,房间密封性很好,难免有些味道。
“鹅脾气大,不单独隔开,要咬别的鸡鸭。”
老婆婆笑眯眯的念叨着:“养来看门护院还是好的,吃的比狗少。”
余幸附和的:“是的,鹅也可以,灵精着。”
鸡鸭都不挑食,喂的是粮食打剩下的麦麸拌上甘草料,还放了几把大豆,用热水浇了搅一搅,就能吃的很香。
她一边用勺子把饲料分在食盆里,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凌朝的说辞漏洞百出。
昨天晚上虽然混乱,但她全程是精神清醒的——而且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更会格外的清醒,关于一些细节,也慢慢回忆起来了。
从旅馆的一楼到二楼只有一条路,她下去扔灯笼再上来总共也就花了十几秒,常理下,凌朝是不可能有时间离开的。
除非他有特异功能,能穿墙或者瞬移。
乍一看觉得离谱,但如果人都能变猫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凌朝不承认,余幸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她去指着凌朝的脑门,说你就是猫变得,狡辩也没有。
好容易重活一辈子,没活够呢。
婆婆喂完了鸡鸭,去地窖里拿白菜和猪肉,说要炖着吃。
她年纪大了,踩着那个梯子晃晃悠悠,叫人看的害怕,余幸连忙道:“我来吧!您帮我一扶就好。”
做饭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辛苦事,甚至可以说爱好,也的确是擅长,或者也能称得上一句是有天赋。
一颗大白菜,半斤肉,两颗半干的小葱,剁馅和面擀皮儿。
老婆婆原本是想在边上帮忙,但越看越觉得新奇,忍不住发问:“这是烙饼吗?”
余幸笑眯眯道:“这种吃食叫饺子,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做法。”
“其实就是小个子的带馅儿馒头,但是不蒸,要煮的,在水里滚一滚就能吃了。”
老婆婆感慨的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也是头一回见。”
余幸:“您要是想学,也很容易上手的。”
老婆婆来了兴趣:“真的?那我试试。”
到底是灶台上忙活了一辈子,虽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疏,但有样儿学样儿的也就会了,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天寒地冻,吃不完也不怕,放在外面就是天然的大冰箱。
余幸往灶台里添了两把柴火,锅里的水热腾的沸起来,余幸弯腰在灶台上忙活。
老婆婆道:“你家男人呢,怎么也不回来吃饭。”
余幸一晒。
这老人家好像对于她和凌朝是一对非常坚持——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感官没那么灵敏,看不出两人身上的气质云泥之别。
凌朝那样的,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的出的。
“他就是闲不住,出去溜达了,饿了会回来的。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老婆婆摇头道:“我家老头也是,就爱瞎溜达,成天到晚的不着家。”
白胖的饺子在沸腾的水里滚了三滚,就捞起来入了盘,屋里蒸腾着热乎乎的水汽,温暖又潮湿。
余幸打开咸菜缸,见里面有些芥菜头,就挑了个小的出来切丝,用清水仔细清洗几遍,加了葱丝和一点香油青椒丝,调了个爽口的小咸菜。
老婆婆不住点头,夸赞她是当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余幸也只能笑呵呵的应付过去。
吃完饭,老婆婆要去猎户家,邀请余幸一起去看看。
“你要做衣服,他那里料子多,亲自挑选的才合心意。”
余幸同意了。
这会儿天已经阴沉上来了,还起了风,老婆婆穿上厚袄,又找了另外一件让余幸先披着,两人一起出门。
这个村子很小,应该是某个镇子的旁支,位置也略偏僻了些,老婆婆家恰好又是住在最外侧,所以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猎户家也离得并不太远,这小村没什么规划,左右是地广人稀,树丛掩映的这里一户那里一户,弯弯绕绕。
走了大概十分钟,小路尽头有个低矮院墙的人家,院子上还挂着几张兽皮。
老婆婆道:“就是这里了,他家是有些好皮子的,每年都有好几拨人来抢着收,不过你们急着走,是等不得了,就只能选成衣。”
余幸点点头,跟在后面进去了。
老猎户一家三口,经营的都是打猎的营生。
除了日常的捕猎之外,偶尔也会从那些住在深山的猎人手里收来皮货,然后再统一贩售给商人,从中赚取一点差价。
她们到的时候,老两口正在家刷洗皮子,儿子没在,说是进山里去看布置好的陷阱是不是有什么收获。
老婆婆简单说明了来意,那猎户的妻子便道:“成衣没有了,厚的披风倒是有,先前有人定做的一件,后来说是不要了。”
余幸:“披风也行,我先看看。”
猎户的妻子就把披风拿出来了。
那件定做的是好货,肉眼可见的十分打眼,皮毛柔软光泽又十分厚实,不知是从什么皮毛上取用的,沉甸甸的又很长,尺寸是按照高个子的男人身量裁剪的。
凌朝应该很合适。
她又给自己挑了个小点的,没这么厚实,但料子也不错,另看见有皮毛护膝也拿了两套,捆在腿上能挡风。
“就这些吧,你看看多少钱。”
猎户思索片刻,给了个价。
余幸没有还价,很痛快的付了银币——于外面的物价来说,这已经很实惠了。
猎户也觉得高兴。
这样痛快的客人并不多见,而外面的货商通常都要把价格压的很低。
他另外搭了两副毛皮的手套。
从猎户家出来的时候,余幸就把小点的那件穿上了,脖子上带着抽绳,紧一紧裹着很能挡风,她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真暖和啊。
第86章
直到下午,再到晚上,凌朝都没露面。
老婆婆有些担忧:“他没往山上去吧?今晚可有雪,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听人说,山上可能有熊的。”
余幸也只能含含糊糊的:“没,他是有点事儿要去做,晚些会回来的。”
老婆婆道:“那灶台的火就留一留吧。万一没吃饭,你做点给他吃。”
“哎,我看着,您先去睡吧。”
她在房里留了一盏小灯,开始是坐着等,后来炕头上台暖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听到一些动静,余幸惊醒,却发现凌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往手上缠着什么东西。
余幸从炕上下来,有些迟疑的道:“ 你手怎么了?”
凌朝摇头:“蹭了一下,没事。”
话是这样说,但余幸眼尖,看到那伤口还是挺深的,出了不少血的样子。
“你没吃饭吧?还有些饺子,我去煮。”
饺子是剩下的,中午包了不少,都在院子里冻着,余幸掀开盖布捡了一些,把灶台的火挑明了等着沸腾。
凌朝缠好了手,亦步亦趋的跟到灶台边上,盯着锅看。
余幸往灶台里塞了两把木柴,仰脸看他:“还得等一会儿呢。”
凌朝:“嗯。”
嘴里应着,但仍然是不走。
余幸看他那兀自出神的样子,突然就想到大花,它也是这样的,做饭的时候会围过来,跳到灶台上不错眼的盯着。
仿佛这样就能比别人早一步吃到了似的。
饺子很快煮好了,装了满满两个碗。
凌朝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吃相倒是蛮好看,大约从小受到的教育,要讲究这方面的礼仪。
期间,两人并没有什么话说。
但是余幸可没闲着,睁着俩眼睛往凌朝鞋底下瞅,又看他身上腿上有没有什么血迹泥点子的,试图窥探一二。
凌朝岿然不动,任由她打量。
等他吃的差不多时候,余幸清清嗓子:“白天我和婆婆去买衣服了,给你带了一个披风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凌朝:“天亮了就走。”
他顿了顿,道:“约莫还有三个小时。”
余幸一愣:“已经这么晚了?”
那不行,得抓紧时间睡。
她立刻将铺盖重新铺了一遍,分配了各自的睡位——反正炕足够大,一人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但凌朝却靠着炕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抱胸闭上眼睛,似乎要打算这样过一夜了。
余幸铺好了自己的被褥,在炕尾躺下,小心翼翼道:“你不上来睡吗?”
凌朝睁开眼,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男女有别。”
余幸:“”
苍天可鉴,她真没往别处想。
这就跟火车卧铺一样,大家都是一个车厢的,虽说在一个空间里,但各自睡各自的,都是和衣而眠,也没啥冒犯。
再说了,先前同一个马车,旅馆的同一个房间都待过,这会儿倒是突然避嫌了。
余幸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明天不是赶路吗?如果睡不好的话,精神就不好,你身体扛得住吗?”
凌朝没说话,抿着嘴。
余幸又道:“你要是觉得不好,中间可以放上个东西当界线,我绝对不会越界的。”
凌朝:“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看做是男人。”
余幸:“啊?”
她愣神的片刻,凌朝已经到炕头上躺下了,背对着,跟生闷气似的
两人启程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婆婆送到门口,给余幸塞了个沉甸甸的油纸包,里面是六个水煮蛋。
真的冷,尤其是天没大亮,太阳没出来这会儿,那风锐的跟刀子似的。
余幸伏地身子,抓紧了披风领子,恨不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但还是有冷气源源不断灌进去,牙齿都咯吱咯吱打颤。
真遭罪啊。
正在她咬着牙发抖的时候,凌朝突然伸出手解开了系带,将她整个包裹进了自己的披风里。
暖意兜头罩下来。
凌朝身高肩宽,斗篷下自成一方天地,将所有的寒风全部隔绝在外。
余幸感动的涕泪横流。
虽然但是,凌朝真是个好人。
傍晌的时候,两人来到了镇上,吃了饭喂了马,又重新配了一辆车,还雇佣了一个车夫。
车夫自己有一头骡子,他把骡子并排拴在马车前面,一边热络道:“您要去的地方我熟,桾都北嘛,那片儿是富人区,从大路走,天黑前就能到。”
名单上的下一位受害者,就住在桾都城北。
“成,就这么办吧。”
佣金一共十二银币,不讲价,出发前要付三分之一,到了之后全部结清。
余幸坐在马车里,掂了掂钱袋,已经下去一半多了。
这趟出来,花销可真是不小。
因为有了先前的遭遇,余幸这次对路线很上心,隔一会儿就要探出头去看看,见一直走的是大路,两侧也都是热闹的城区,这才稍微放心。
车夫乐呵呵道:“头一次来这边是吧?难怪难怪。”
他是个热络性子,误以为余幸是好奇,于是介绍起来,从什么名胜建筑,到特色小吃,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要说桾都北面,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一脚下去能踩着好几个。”
“以前那些贵族啊皇亲啊,都住那片儿,现在是不怎么出来了,以前可威风着呢上人,能跟神仙说的上话。”
“姑娘你是折人吧?外面传言的吓人,说桾都不让折人来,都是胡扯。”
“越是偏僻的地方破规矩才多,我有个远房亲戚原来在下城区住着,他们那边,折人建房子都要比普通人多交税!”
这一点余幸也很赞同。
确实,从鸭脚港到桾都,几乎没怎么遇到拿着她折人身份的说事儿,反倒是在下城区那会儿,很多人都觉得折人低人一等。
明明大家的日子都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用有限的差别来区分人的高低贵贱呢。
就离谱。
时间比预计的还要稍微早一些,他们赶到桾都北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两人找了落脚的旅馆,寄放了马匹和车,然后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林鸟街,前面这条就是了。”
余幸环顾四周,确认道:“应该就是这一家吧?我去问问。”
这显然是个殷实富裕的人家,宅子很大,门口还有看守的仆从问他们是谁,然后要先登记,然后才通知主家,看是不是能见面。
余幸:“我们是大花火锅店的,前几天听说有人吃坏了肚子”
话还没说完,那仆从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火锅店的?你还敢露面?”
“我家主人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一边说着,就去门后面拿扫把。
余幸:“”
她后退几步,分辨道:“不是这样的!”
“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这边话还没说完,凌朝一脚踢翻了宅子门口的石雕狮子。
石头狮子虽然只是装饰用,但做的很精致,又很有分量,它从座上翻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摔的七零八落,其中一块还崩裂到了门上,砸掉了一大块漆。
余幸和守门的仆从都统一的呆了。
凌朝:“不是要去通报么,让你们家那个姓牛的知道老实,要不然,这就是下场。”
他原本就长得不近人情,言语里刻薄起来更上一层楼,着实把人气的不轻。
“ ”
仆从的脸色又白专青,又由青转黑,然后愤然的拖着笤帚进门去了。
看样子是要去告状。
余幸瞪大眼睛,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凌朝悠悠然的转身:“走了,下一家。”
余幸:“就走了?”
凌朝:“礼尚往来,锅也要换着背一背。”
余幸:“”
凌朝:“怕什么,算在姓蛇的头上。”
紧接着,他们又去拜访了另外两家住户,这次就顺利的多,不仅拿到证词,对方也表示愿意出庭作证。
“你们不来,我也要跟他们要个结果的。”
那两人提起此事,都很愤愤:“吃个饭,差点把命吃丢了。”
也就是北区的医疗条件好些,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余幸道谢,然后很宝贝的将证词收进了自己的包袱
北区条件好,旅馆都是带暖水管的,晚饭过后,余幸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靠在澡盆上想事情。
明天启程折返,后天就能到家。
不知道斯柳那边的进度如何,如果她能顺利争取到那位讲师,那下一步就是跟蛇老板对簿公堂了。
虽说准备工作做的很好,又有实质性的证据在手,但蛇老板毕竟是地头蛇,混迹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一些手段。
归根结底,是一场硬仗。
然后还有凌朝。
人变成猫,猫变成人,乍一听,的确是离谱。
但还是那句话,如果穿越和重生都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太能用常理来推论。
如果把形态看做一场进化,那普通人就是进化完全的,只有人类形态。
折人就是进化的不太完全的,外貌上会遗留一些其他种族的特征。
而上人就是超级进化,能在两种形态下自由切换。
很合理嘛。
她用自己那贫乏和有限的知识,强行给圆过来了。
第87章
第二天一早,余幸去了趟商行市场,又找了个车夫。
车夫是做货运生意的,自己有两匹马和一辆车,另带着一个小徒弟,多接个单子赶辆车也是顺路的事儿,还能挣点外快。
余幸跟他提前说好:“师傅,宁愿绕路,也要走有人烟的地方。”
赶车的小徒弟先笑了:“那是自然的,这才刚落过雪,万一走野地陷进坑里,这一车的货可不就全遭殃了。”
“再说了,深冬腊月的,有些野物找不着吃的,可能要跑出来伤人的。”
余幸听的连连点头。
那就好。
从上车开始,凌朝就靠着侧壁闭目养神,好像是很疲倦似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余幸很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中午在小镇上停下来休息吃饭,也没有叫他。
就这样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凌朝才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余幸原本也在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立刻直起身子:“你醒啦?”
“嗯。”
凌朝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余幸:“才刚过晌午呢。”
她从小桌底下掏出一个布包:“这里有吃的,在镇上买的,那会儿你睡的太香了就没叫你。”
凌朝:“嗯?”
他还有点不清醒,眼睛里有些迷茫,歪着头看人。
像只小狗。
余幸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差点笑出声,但面上还是寻常道:“ 晚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地方落脚,多少吃点。”
“这个是肉馅的馒头,好吃的。”
凌朝于是伸手拿了个馒头,咬一口,脸色怏怏:“白萝卜的。骗我。”
余幸怀疑:“不可能吧?我可是按照肉馅馒头的钱付的。”
那小镇算是个中转站一样的位置,在这样的地方,食物普遍要卖的贵一些。
但她没想到,小贩竟然还滥竽充数,拿素的顶肉的卖。
真打定了是做一锤子买卖,坑一个算一个。
余幸觉得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再为了一个馒头绕回去找那小贩算账。
凌朝最终还是把馒头吃了,但他只吃馒头,把白萝卜的馅儿全丢了。
余幸:“”
大花也不爱吃白萝卜。
入冬以后,桌上时常有道白萝卜排骨汤,每人一小碗的分量,里面有排骨有萝卜有粉丝,偶尔还会放两块豆腐。
大花不算挑嘴,但唯独不吃白萝卜,每每只剩下白萝卜段儿,死犟的不肯吃。
没想到变回人了口味还是一样嘛。
冬天白天短,夜色很快便降临了。
住宿的地方是赶车师傅推荐的,平价干净的小旅店,安顿下来之后,余幸在边上的小店要了几个菜,请客吃饭。
小店空间不大,只够摆四张桌子,但菜色还行,摆盘精致讲究,色香俱全。
至于味道,其实也能打个七分左右,但余幸也算半个行家,难免要挑剔一些。
但综合来看,在她吃过的许多馆子里,已经能排的上号了。
此时正是饭点儿,不管是这个小馆子还是周围别的店铺,都陆陆续续的上人了,挤挤攘攘热闹的很。
这里的人到底是更富裕些,在吃喝上很舍得花钱。
但城北的物价真的贵,这一顿饭,竟然就花掉了八个银币。
余幸不可避免的又动了小心思——如果能在这附近盘下一间店铺,那一定很有的赚,只是要做什么类型呢。
小炒方便,但不够有特色,大多数小馆子都是炒菜店。
或者做个中式快餐?饺子包子盖浇饭,效率高成本低。
她想的入神,没留心脚下绊了一跤,多亏被凌朝抓住了胳膊,才没当场飞出去。
余幸拍拍胸口:“不好意思啊,走神了,谢谢你。”
凌朝:“想什么这么入迷?”
余幸老老实实道:“我想着,等再赚一些钱,就在往北一点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地方吧,再盘一间店开食铺。”
凌朝:“钱不够?”
余幸摇头:“也不是不够。”
她如今是很有一些积蓄,但也没有宽裕到可以随意打算。
先不说手里不能一点余钱没有,新店开张也需要比较充沛的流动资金,没点底气可不行。
“再说吧,还不一定呢。”
隔天下午,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桾都凤凰街南区。
余幸搬下行李,给赶车师傅结算了工钱,凌朝帮她提着两个包裹,一起迈步进了院子。
虽然只离开了不多长时间,但余幸却恍如隔世,觉得哪儿哪儿都格外的亲切。
斯柳没在,余幸钻进储物间翻腾,然后探出头:“我煮面,你要吃吗?”
凌朝:“要吃。”
余幸:“那你先坐着等会儿,暖瓶应该有热水,你自己倒水喝。”
她心情愉悦哼起小调,剥了青菜,把窗台上挂着的瘦肉肠也拿了两段。
热油熟锅,下葱花鸡蛋,等煎的半熟了再下开水,咕嘟咕嘟煮开了的时候再放入小青菜和手擀面,最后再上面码放一层蒸熟的肠。
普通大小的碗是她自己的,另一个大碗给凌朝,分量得多两倍左右。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啪嗒的一声巨响,余幸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看,原来是屋顶上的瓦片掉下来,在院子里摔碎了。
“是被风吹了?”
她心有余悸:“幸亏没砸到人。”
等了一会儿,没见新的瓦片再往下掉,于是去外面查看,见地上碎裂的得有个四五块,而房檐上秃了一大块。
余幸仰头观察:“这得修了等找工匠来看看。”
凌朝走出来,跟她并肩站着,也仰头去看,然后自信开口:“我就能修。”
余幸:“不用麻烦了这条巷子就有个泥瓦工,人很好,活儿也做的漂亮,灶台就是找他做的。”
凌朝嗤笑道:“那腿脚,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房顶。”
余幸:“”
是了,瓦匠工老张年轻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下来过,腿上留了一点残疾,平时走起路来还好,但要跑快了,就能看出来脚底下不扎实。
瓦匠工么,对于腿脚的要求也不高。
但这件事也不过是邻居百家才知道的,凌朝肯定不在这个范畴里——但大花是知道的,上次瓦匠师傅来砌墙,它蹲在旁边看了很久。
凌朝:“我能修。”
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往房顶上爬。
余幸吓得连忙拦他:“——不用这样急着,而且现在也没法修啊,总得等买了新瓦片,才能把旧的补起来。”
凌朝:“那说好了,你去买瓦片,我来修。”
“是,是,说好了。”
晚上时候,余幸去店里。
斯柳正在跟管事儿的组长对账,看到她来有些惊讶,然后问一路上顺不顺利。
余幸摆手:“都办妥了。你呢,还好吗?最近店里有没有什么事?”
斯柳摇头:“都好。”
两人简单的沟通了彼此的信息,余幸隐去了中间部分的火场逃生,只说证词证人都找到了。
斯柳这边也争取到了那位老学者,只是他先前有些事,要三天后才能过来。
“这件事最少也要耽误个十天八天的。”
余幸道:“这样,我明天去找个好点的房子短租下来,总不能让人家大远的赶来,只能住在旅馆这附近又没什么像样的。”
这位先生是斯柳的老师,德高望重学识渊博,远道而来,更不能怠慢。
“对了,斯杨先前不是说要来?他到了么?”
斯柳:“他在路上了。”
余幸:“奥,这样。”
斯柳把账本拿来给她看。
虽然前些天因为蛇老板的甩锅,店里的生意受了影响,但缓了几天之后,那些积攒下的老客还是在的,倒也没有萧条太久。
余幸:“我不在的时候,蛇老板来过吗?”
斯柳:“来过两次。没有闹事,转了一圈就走了。”
“算他识趣。”
余幸哼唧道:“不过他识趣也晚了。”
斯柳也笑了:“我想也是的,蛇老板这两次过来,脸色都不太好,心事重重的。”
余幸:“那是他活该,进嘴的东西能开玩笑吗?”
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简直让人不敢生病,不舒服基本就是靠吃药,什么开刀啊手术啊想都别想。
北区是富人区,吃坏了肚子还能有钱找医生,普通家庭哪里有这个底气折腾。
“我字条里留的那个地址,你去看了么?”
斯柳点头:“看过了,人已经好起来了,还在附近重新找了个新差事。”
余幸:“那就好。”
两人乱七八糟的聊了一些,斯柳又拿出记录本,说再过半个月有个小节日,有很多顾客提前订桌。
“节日啊,那是很好的。”
余幸搓搓脸,微笑起来:“我很喜欢过节的。”
第88章
上辈子的余幸,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热闹和快乐都是别人家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一般都是拖着小车出来,彻夜摆摊。
跨年夜出来活动的,大都是食欲旺盛的年轻人,他们很乐意在晚饭过后游荡在街上的时候,顺手带一份夜宵回家。
有些钱赚的是很舒心,但要说完全不羡慕,却也是假话。
很想有个伴儿,有个家,有人陪着过节。
上辈子没能实现的,这辈子四舍五入,也算有一半了。
这个小节日并不怎么很隆重,习俗就是要和亲朋好友相聚。
很多人会选择去外面吃,所以各种小馆子会铆足了劲儿的争抢客源,趁这个机会赚一笔。
火锅店虽然因为流言的缘故受到一些影响,但积攒下的客源还是有的,所以店里的包厢和小桌一早都被预定空了。
余幸查完账本,稍稍放下心来。
她重新把菜单更新了一份,上了些时令的蔬菜河鲜,又把新做的玉米羹加到菜单里,每个桌送上一小桶。
店里这边如今人手足够,也不用事事都要她来操心。
余幸还记挂着猫的事情,于是起了个大早,特意收拾了几块糕饼,又做了点新鲜的鱼泥丸子,按照秦老先生留下的地址,找上门去了。
且不说大花和凌朝是什么关系,反正没人规定不能想念自己的猫。
走过小桥,门口种满重明花的小院子很好找,就那一户,很显眼的人家。
余幸挎着篮子上前敲门,良久才有人理会,那人从门内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确认她的身份。
“请问,秦老先生是住这里吧?”
“奥,秦管家啊。”
“是姓秦的一位老先生,大概这么高,很和气。”
余幸比划着:“我来探望他。”
那人看这年纪也不大,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你进来等吧,秦管家刚好出门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余幸道谢,迈步进去,在院子廊下的小茶桌前坐了下来。
院子不算很大,但布局非常合理,靠着墙的一侧围了个小园子,里面种了很多小麦草,还安放了几个绵软布垫。
墙根搭了个篱笆架子,上面吊着形状各异的玩具,有小鱼和小猫头。
像是专门给猫猫搭建的乐园。
余幸欣赏着小院子,喝着茶水,大概半个小时后,秦老先生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蹲坐着那只花色的奶牛猫。
余幸起身问好:“秦老先生,没打招呼就来了,打扰您。”
秦老先生笑呵呵的:“欢迎你,余小姐。”
篮子放在地上,奶牛猫跳出来,围着余幸带来的篮筐闻嗅——里面放了新鲜的鱼肉泥丸子,它闻到了。
“你的鼻子倒是灵敏。”
余幸笑着,拿出两粒丸子,先喂它吃了。
“对了,怎么不见大花?是出去玩了吗?”
余幸早看到二楼窗台处有人影晃动,于是故意道:“那真是不巧。”
“既然大花不在,这鱼肉泥丸子就全给小奶牛吧,回头可不要跟它说。”
她伸手摸了摸奶牛猫的毛脑袋,把小篮子里的丸子全拿出来,摆在小桌子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响动,二楼的窗户开了。
一匹白底狸花纹的猫从窗台上跃下来,轻巧的落在盘子旁边。
然后一头扎进盘子里,凶猛的咬住丸子,呜呜的叫了两声。
余幸乐了:“哟,大花!”
“好久不见,精神不错呀!”
白底狸花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吃的不抬脸。
奶牛猫急了,也跟着窜上桌子,两只猫抢着吃起来。
秦老先生道:“余小姐手艺真是好,它们很爱吃。”
余幸:“也说不上手艺,就是鱼肉泥打的,猫本来就爱吃鱼嘛。”
“对了,小食节快到了,秦先生有计划吗?”
秦老先生温和的道:“是打算回北城,家里人都在那边。到时候,两只猫可能又要麻烦余小姐了。”
余幸连连摇头:“不麻烦,我很喜欢猫的。”
她一边说着,又想摸摸离得比较近的奶牛猫的脑袋,但被白底狸花强行挤开了。
别摸它。
摸我。
“店里刚好上了一批酱菜,味道很好。”
余幸道:“回头给您送点来,您可以带在路上吃。”
秦老先生笑呵呵的:“余小姐说味道好,那一定错不了,在这里我就先谢过了。”
“一点小东西,别在意。”
两人简单的聊了一会儿,余幸摸摸大花的脑袋。
“我先走了,大花,过两天我再来接你。”
“喵。”
余幸前脚出了小院,后脚白底狸花猫就变成了人,他坐在椅子上,将整盘丸子举的高高。
奶牛猫也跳到地上,再起身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眉目清隽的男人,正是飞花酒家的大老板,凌寻。
凌寻面色无奈:“还有这么多,分我几个怎么了。”
凌朝不为所动:“你想吃,找厨房去做。”
“厨房做的不好吃,你是知道的。”
“那也不给。”
“啊,真是小气。”
离开秦老先生家,余幸拐弯去了趟菜市场,正好是早市收尾的时候,各种摊位的上的菜都在打折。
她两边看着,发现有个卖晒干的裙带菜的摊位,许是当地人不太见这种食材,因此没什么销路,摊位上还剩不少。
“我是做饭店生意的,用的多,如果品质好,我长期要。”
“你如果能收到螃蟹和贝壳,还有别的海货,不拘什么小鱼小虾的,我也要。”
小贩见来了大客户,心里自然是高兴,于是另外雇了两个人,把食材送到火锅店去,然后拿了小板凳邀请她坐下,两个人仔仔细细的聊起来。
说到裙带菜,也不算什么太稀罕的玩意儿,但那味道和营养价值却是不打折扣的,尤其是炖汤,最最鲜美。
余幸想起那个味道,暗暗地吞了两下口水。
于是在互相敲定了合作的事项后,她又拐去肉摊上买了品质很好的肋排。
晚上炖个汤喝。
但没想到,就在回去的路上,她被蛇老板拦住了。
这个男人一改往日的和气,面色阴沉沉的:“你去找了那些人?”
余幸强自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蛇老板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我在凤凰街混了十几年了,余老板,我的人脉,比你想象中的要广,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 ”
“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余幸索性把话摊开讲:“我没有跟你作对,我只想把自己的店开好,火锅店那么多家,谁有本事都可以开。”
“但吃坏了人的是你的店,不是我的店,我不替别人背这个黑锅。”
蛇老板阴阴的笑了。
“吃坏人?”
“余老板,小心祸从口出啊。”
“你算计我,我接招,死的不一定是谁。”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手里还摇着那把扇子。
余幸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周围没什么奇怪的人跟随,才快步小跑的回了家。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不知道斯杨什么时候才能到,在蛇老板的事情解决之前,自己还是需要一个保镖。
蛇老板是个地头蛇,手下喽啰一大帮,哪天喊几个人给她麻袋套走,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回家后,她便将排骨洗净,炖了个很鲜美裙带菜排骨汤,小心照看着火候,在炉子上咕嘟了一个多小时。
汤炖好的时候,门也被敲响了。
余幸心里咯噔一下,她很怕是蛇老板上门来找麻烦了。
“——哪位?”
“我,凌朝。”
“ ”
院门打开,高个子的男人很神气的立在一边,指挥着工匠把瓦片搬进院子,足足堆了一个墙根。
余幸目瞪口呆,连忙上前阻止:“用不了这么多,就只有几片坏了!”
凌朝:“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余幸:“不是交给谁的问题,这太浪费了。”
凌朝:“剩下的我会带走。”
等工匠把所有的瓦片放好,把泥浆活上,凌朝撸起袖子,攀上墙壁,又跃上房顶。
余幸不放心,在下面仰头看他。
凌朝把一片片的将瓦片贴了回去,虽然新瓦片的颜色比旧瓦片要深,但不可否认,他修补的的确很好。
至少比预期中要好的多。
等全部修完,余幸搬来梯子,立在墙下。
虽然他看起来像猫一样灵活,但现在还是人,就要用人的方式回到地面。
凌朝双脚刚一落到地面,就嗅了嗅鼻子。
“锅里炖了什么?”
余幸:“是排骨汤要吃吗?”
凌朝理直气壮:“要。”
他洗完手,自己走到厨房里去了。
许是有了先前的猜测,现在的余幸,越看他越觉得有个猫样,无论是挑剔时候挑起的眉毛,还是一行一动,都越发的贴近大花。
而且如果倒过来假设,从一开始,她捡到的就是这位贵族殿下,那一些事就格外能解释的通了。
大花那些贵重的猫玩具,是因为他出身富贵,因为有人的思维,所以从不拆家,还知道避嫌,她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大花都会主动躲出去
想到这里,余幸老脸一红。
如果凌朝真的是大花,那她强行把猫搂被窝一起睡,不就是耍流氓么。
猫变成人,人变成猫,本来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都表明了,大花和凌朝就是同一个人(猫)。
当答案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无论它看起来多么不合理,都是正确的选项。
第89章
隔天,斯杨背着包袱来店里报道了。
他比原先黑了些,性格还是老样子,要问一句才答一句。
斯杨带来了盐二的手写信,以及店里账目的复写本。
“盐二现在做事风格越发稳重了。”
余幸翻着账本,赞赏道:“以后鸭脚港再开了分店,也可以放心让他负责。”
“对了,斯杨,这几天你先住小院吧。最近发生了挺多事情,火锅店这边正准备着打官司,只我和斯柳两个人不太安全,麻烦你了。”
斯杨点头应是。
按照殿下的吩咐,对于余幸老板的要求,他只要全部听从就可以了。
况且私心里来讲,他也很愿意跟着余老板,因为伙食好。
虽然在鸭脚港那边员工餐也很不错,但是余老板会额外研究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而且样样都非常好吃。
打官司的事情被正式提上日程。
余幸向凤凰街城府商贸管理处递交了查验申请,同时在巡城处的市场监察处提交了裁决申请,三天后批复下来,双方就要正式的对簿公堂了。
蛇老板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他当然不想要走到这样的地步,这些年他虽然在凤凰街混的很开,但同样也有很多仇家,这些人巴不得他赶紧倒台,然后瓜分他手里的大肥肉。
浑水摸鱼怎么都好说,但一旦真的闹上了公堂,最次也要被扒掉一层皮。
做生意的大都是以和为贵,他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哪个人敢跟他公然叫板,这样不怕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蛇老板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他把手下喊进来,吩咐道:“让王武找几个人,事情做的干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
“只要事情做的漂亮,价钱都好说。”
手下应声去了。
凤凰街巷道里的小混混有不少,其中几个领头的,跟蛇老板很熟悉。
比如这个王武,就是其中的典型,明明是身强体壮的精壮汉子,但并不乐意认真做工赚钱,而是纠结了同样好吃懒惰的一伙人,整天舞枪弄棒,最爱挣点''快钱''。
手下去找了王武。
王武掂了掂袋子,里面的银币唰唰作响。
“你家老板,要躺着的还是要坐着的?”
躺着的是不进气儿的,坐着的是残废起不来的,是他们惯用的行话。
手下高傲道:“都收这个数了,怎么做,你心里不清楚?”
“这只是订金,做的好了,另外还有赏金。”
王武阴阴的笑了,没再说话。
这姓蛇的真不是东西。
求人办事,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连下人都狗眼看人低
余幸是个很惜命的人。
自从决定要打官司之后,她就深居简出,连店里都不怎么去了。
反正就三天,不出门也憋不死人,比来比去,还是安全最重要。
关在家里闲不住,就要琢磨琢磨点吃食。
她今天想要尝试的,是现代世界极其普遍的方便食品,泡面。
这个世界不仅做菜调味一般,在速食方面更是毫无发展。
平日在家还好说,如果是遇上要出远门,尤其是去那些偏僻一些的地方,吃喝就成了大问题。
尤其是这次出远门的经历,更是让她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吃不好,喝不好,买个肉包子都要被骗。
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如果能顺利把泡面做出来,实现批量生产,岂不是又能赚到大赚一笔?
方便面的构成最基础的就是酱包,菜包和面饼。
菜包简单,青菜胡萝卜焯水切碎了再烘干,然后用小袋装在一起。
炒牛肉酱她也擅长,三下五除二就炒了浓郁酱香的一锅,放在背阴处放凉。
比较考验人的是制作面饼,要一张张把面皮擀的极薄,切成长长的细条,先下锅煮,再编织成规矩的形状,适度晾晒后,再放油锅炸至定型。
其中编织形状是最难的。
面条滑溜溜的,又很软,余幸把自己织毛衣的本事都拿出来了,三个人埋头坐在桌前,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也才只做了几个成品而已。
经过油炸之后,再捞出来,就变成麦黄色,硬硬的面饼。
余幸擦了擦汗:“你们别看它现在平平无奇,其实非常方便,又容易携带,只要有热水,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面。”
她现场演示,用灶台上的热水冲泡了一碗,大约三分钟后,掀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立刻散发了出来。
“来,尝尝看。”
余幸把碗往前面一推,感叹的道:“这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
斯柳和斯杨尝了,都赞不绝口。
尤其是斯柳,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要量产并推广售卖了,但余幸很遗憾的说不行,因为这个面饼单靠人工的话,实在是太难了。
或许可以寻摸寻摸有没有木匠铁匠,能鼓捣出个差不多的机器——至于原理的话,应该就是纺织丝线差不多,或者挤压定型也可以。
但力道应该更轻柔一些。
斯柳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
晚上吃的是烤串。
在院子里支起小炉子,用上好的木炭点燃了,竹签上串好腌制的鲜肉,牛肉羊肉猪肉,蔬菜海鲜种类齐全。
余幸还特意调制了烧烤料,往上面一洒,霸道的香气弥散,引得人直流口水。
“等天气暖和点的时候,烧烤生意做起来会比较好做,等打官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斯杨和斯柳吃的抬不起头,无比期盼着夏天的来临。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快活,但多少是有些心虚——虽说待在余老板身边,是殿下的安排,但是目前他们两个人,除了吃吃喝喝,貌似并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当天晚上,斯杨睡在了一楼的小房间里。
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外带一个小衣柜。
院子里的风声呜呜吹过,树梢唰唰作响
一伙子人趁着夜色,悄摸的靠近了小院。
“就是这家。”
其中一个小喽啰低声道:“里面就住了俩女的,是大花火锅店的管事,她俩要是出了事,官司肯定打不成了。”
王武:“再等半刻钟,等巡城使走了,就动手。”
“是!老大!”
巡城使铛铛的梆子声近了又远了,小喽啰灵活的攀墙跳进了院子,他负责探路并从里面打开门栓。
但其余的人在外面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院门被打开。
“这小子干嘛去了?”
王武有些焦躁,又推旁边的人:“你,给我进去看看!”
于是又一个小喽啰从围墙跳了进去。
但依旧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王武有些不耐烦了,他去大门处查看,一推之下,门竟然开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多想,而是仗着自己人多,干脆持刀硬闯了进去。
但进了院子之后,王武却愣住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他双手环胸,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两个小喽啰被踩在脚底下,手被绑在背后,嘴巴也堵住了,此时见了王武,拼命挣扎的更起劲儿了。
斯杨:“你们只有这些人吗?”
王武:“”
斯杨:“看来是了。”
他随手操起一根竹竿,啪嗒一点地,大门便呼啦关上了。
十分钟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了,所有人都被捆起来,拴在了廊下的柱子上。
余幸从屋里跑出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斯杨:“你真能打!太厉害了!”
斯杨:“是我应该做的,老板。”
余幸:“你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当初怎么会被霸凌啊。”
斯杨:“”
余幸:“哦我差点忘了,那人很有势力来着,得罪不起。”
斯柳此刻也走了过来,她刚刚去拿了绳子,把这些人的嘴都仔仔细细的缠住了。
“要报巡城处吗,老板。”
“先不报。”
余幸道:“这些人肯定是蛇老板指使来的,他们走了,还会有另一拨人来。”
“我们后天就要打官司了,中间不能出任何意外。”
斯柳:“我有办法。”
她走到外面去,把王武拎出来,拖到屋里。
“蛇老板给你多少钱?”
王武也是见过世面,咧嘴一笑:“怎么?想收买我?不可能,我们出来混都是讲义”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余幸把钱袋哗啦扔在了桌上,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币,几乎铺了半个桌子。
王武突然就觉得,义气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蛇老板行事并没有那么大方,且他手底下人多,都要吃饭,一来二去的分走了,自己手里其实剩不下多少,还要拿去打点关系请客吃饭。
但如果这一大袋银币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王武果断转了口风:“你想让我怎么做?”
斯柳:“我放你走,你去告诉蛇老板,事情已经办妥了。”
王武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斯柳:“不仅如此,我们也不会上报巡城处,就当这件事没发生,等官司打完了,你可以把你的兄弟们带走,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她说完,转头看看余幸。
余幸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会遭到蛇老板的报复,我会把他送进监狱。”
王武仔细思索片刻:“好,我答应了。”
第90章
王武走了。
他对院子里被捆的跟粽子似的喽啰们的说辞是,自己要回去筹钱,最多两天就来接他们出去。
喽啰们感动的无以复加,纷纷觉得自己跟对了老大,就算事情没办好,也对他们有情有义。
隔天,王武去找了蛇老板,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两个女人我已经处理掉了,她们不会再回来了。”
“还希望蛇老板能信守诺言,把剩余的部分给结了,我也好回去跟兄弟们交代。”
蛇老板却有些狐疑的道:“真的办妥了?”
王武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那两个女的被我勒死扔到乱葬岗去了,那边又是野狗又是野狼,连全尸都留不下,不会再挡蛇老板的路了。只是说好的酬金,可不能再拖了。”
“这个不急。”
蛇老板慢悠悠品茶,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我们合作了那么多次,这点信任总是有的。”
“不过,没有定论之前,你是拿不到报酬的。”
王武瞪眼:“你想赖账吗?”
蛇老板阴阴的笑了:“我一个生意人,当然首先要考虑利益,这点无可厚非吧?王小哥,闹起来对你没好处。”
“毕竟,人可是你杀的。”
两人不欢而散。
王武从蛇老板处离开后,回家打砸了一通,然后带着年迈的老娘连夜逃走了,一副怕惹事上身的姿态。
随从将这件事报告给蛇老板后,他笑了:“ 可惜啊,如果余老板当初不是这么轴,接受我的好意,也不用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可惜了这么大的家产没人继承。”
随从小心凑上去,讨好的道:“是她没福气,那火锅店,早晚不都还是得落进咱家么,论做生意,谁能比得上您啊。”
蛇老板听的高兴,随手赏了两块银币给他,晃着扇子走了。
但他原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于是隔天又派人在小院门口蹲守,一天过去,那小厮回来汇报,说小院里一点声音也没,一整天烟囱里都没有炊烟飘起。
蛇老板眯着眼睛,彻底放心了。
三天过去,是正式开庭判审的日子,原本蛇老板也想请个有名的辩论状师,奈何对方不太给面子,但眼下既然对手都来不了,也没必要再花这笔冤枉钱。
他随便找了个书生,便自信满满前去赴审了。
但在迈进审堂的时候,蛇老板傻眼了。
余幸坐在位置上,身旁有位正襟危坐的老先生,后面不远是护卫打扮的一男一女,门口早已经围着许多人,其中一个还提着个篮子,里面蹲坐着两只猫。
余幸笑眯眯的打招呼:“蛇老板?来啦?”
蛇老板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
怪不得,怪不得王武要跑那么快,原来是怕惹祸上身。
他唰的一下把扇子收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余老板,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余幸眨巴眨巴眼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蛇老板还待要还嘴,厅堂上的裁判官轻咳一声,场面便安静下来了。
审理裁判的场景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和顺利,尤其是对于余幸来说,她早做了完全的准备,人证物证都有,甚至还请了两个蛇老板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错。
蛇老板被逼的招架不住,终于在又一个人证发言之后,失控的大喊:“胡说八道!”
“他诬陷我!我们都是生意场上的对手,平日里多有摩擦,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想置我于死地!”
“所以这不是给了你辩解的机会吗?”
审判官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你也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别浪费时间。”
蛇老板当然没有证据。
他甚至因为过分轻敌,连个像样的辩论师都没请。
他脑门冒汗,一脚踢向带来的书生:“说话!我要你何用!”
书生更是欲哭无泪。
他只以为是来走个过场的,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我、我说什么啊”
蛇老板睚眦欲裂:“废物!”
输赢的定论已经毫无疑问。
两个小时后,余幸满面喜色的从审判厅出来,小心的将老先生搀扶上马车。
“斯杨,你先送老先生回火锅店,咱们晚上好好庆祝庆祝!”
“斯柳,你陪我去趟菜市场,再买点食材,晚上咱们吃好的!”
至于蛇老板,他因为被指控多种罪名,其中包括不正当的商业竞争行为,以及危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侵犯他人食肆商标等等,数罪并罚,至少要蹲个几年。
消息传到大花火锅店,一众伙计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连周遭的邻居都忍不住出来贺喜。
这些年里,大家实在是被地头蛇欺负的难受,如今蛇老板倒台,以后的生意都好做。
白底狸花猫从篮子里跳出来,绕到余幸的腿边,跳到她的膝盖上去。
余幸摸摸猫脑袋:“刚就想问了,你怎么在这儿?”
先前提着篮子的小童赶紧道:“秦老先生有事出门了,便提前拖我把猫送过来,劳烦您了。”
余幸:“说什么客气话,应该的。”
她原本想叫小童留下来吃饭,但小童坚持要走,于是便给他抓了一大把自己做的花生酥糖。
店里热闹的庆祝,两个猫也跳在桌子边上立着,你拍我一爪子,我回你一巴掌。
余幸看着它们,总忍不住要想,如果凌朝是白底狸花纹的猫,但这只奶牛猫会不会也有双重身份呢?
能和凌朝这么玩闹,又都是姓凌的,那便只有凌寻了。
有员工在猫碗里放了新鲜的鱼肉泥丸子,奶牛猫想去吃,却被白底狸花拦住——这猫崽虽然体型小,但性格却霸道的不得了。
两个猫打起来,互相用爪子拍来拍去,空气里都能看见残影。
余幸叹了口气,上去拉架,强行把白底狸花抱起来。
“好了,大花,不要打架。”
“一会儿留着肚子,有新鲜的虾吃。”
“喵!”
它伸着爪子,不服气的想要在奶牛猫鼻头上再来两下。
奶牛猫得意的甩甩尾巴,吃掉一大口鱼肉泥。
余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如果奶牛猫真是凌寻,那这反差也太大了。
那么风流贵气,一表人才的凌老板,跟眼前这个在桌上翻滚撒欢的奶牛猫实在联系不起来。
但凌朝和大花,就没有那么强的割裂感。
她想了一下,发现二者相似的地方还挺多的,不吃白萝卜,脾气多少有点傲娇,一样的富有活力,还有最直接的证据,那颗浅蓝色的挂坠。
不过代入一下,如果现在躺在她腿上,四脚朝天撒娇的是凌朝
余幸哆嗦了一下,大花从膝盖上滚落下去。
猫科动物超高的反应速度让它迅速调整身形,四脚无声落地,然后无所谓的喵叫一声,重新跳到余幸腿上趴下来。
“ ”
店里的庆祝一直持续到晚上,余幸心情很好,每桌客人都送了大壶的酸梅汤。
等客人散的差不多时,余幸把员工召集起来,开了个打鸡血的小会,大概意思就是,虽然火锅店遭受到对手的诬陷,但邪不胜正,大家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散会后,一人发了五斤猪肉。
余幸提着大花的篮子,斯柳提着奶牛猫的篮子,斯杨跟在最后面,手里拎着店里拿出来的食材还有一些杂物,三个人一起回了小院。
余幸把猫篮子放在楼下的软垫上,上楼洗漱,等她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大花趴在枕头上,团成一团睡着了。
她站在房门口,看了许久,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道:“别装了,凌朝。”
猫背对的团着,一动不动。
“耳朵动了,大花。”
猫耳立刻附服帖下去,变成飞机耳。
余幸:“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我又不会叫人来抓你。”
猫还是一动不动。
余幸批评道:“不诚实的猫猫不讨人喜欢。”
“ ”
又过了半分钟,大花慢吞吞的抬起头来,还欲盖弥彰的抻了个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余幸:“凌朝?”
大花喵了一声,眼神有点心虚。
余幸强自镇定的道:“变成人,大花,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白底狸花跳到地上,一阵刺目的强光之后,凌朝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内心受到的冲击和震撼仍然不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余幸试探的道:“楼下那只奶牛猫,是凌寻凌老板吗?”
凌朝不大乐意:“怎么先问他啊?”
“因为你人已经在这里了啊。”
“ ”
余幸坐下来,尽量委婉的道:“你们家,咳,是有这方面的血统吗?”
凌朝诚实道:“嗯,所谓的贵族血统。”
“就是坊间里传的上人吧?”
余幸好奇的道:“你们真的能和神明对话吗?”
“不能,假的。”
凌朝坦言:“是先祖为了巩固地位,以及有合适的理由远离人群而编造的谎言。”
他们这一支血脉自古如此,孩子生下来就是小猫崽,满月的时候变成婴儿,然后以婴儿的姿态长大,到达十二岁的少年期后重新变成猫崽,之后就会人形和猫崽以不稳定的状态切换。
余幸:“你是因为状态不稳定,才会晕倒在大街上?我还以为你身体不好呢。”
“我身体好的很。”
凌朝强调道:“那只是固有的一段不稳定时期,族里所有人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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