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凌朝此人,长得是人模狗样金玉其外,但其实脾气算不上好。


    虽然天生一身反骨,但好歹勉强算没长歪,人品没出什么大差错,只戳人肺管子是张口就来,很能稳准的拿捏人的痛处。


    要说蛇老板,虽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功名,但在这一片儿,也是很吃的开的,从生意人到贩夫走卒,谁都得卖他的面子。


    如今却被暗讽年纪大——也不能说暗讽,余幸觉得如果连自己都能听得出来,应该算是明讽。


    蛇老板面皮抽搐。


    余幸打圆场:“小娟!小娟!再加几个菜!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都端过来!”


    小娟应声,蹬蹬蹬的跑下去了。


    蛇老板到底见过不少世面,摇头笑道:“男人四十的年纪正是好时候,也沉淀了一些经验,等你到了这个时候就知道了。”


    凌朝道:“我八十岁都不会管别人吃多少饭。”


    蛇老板被噎了第二次,面色不大好了。


    余幸强行圆场:“这个事有的人吃的多有的人吃的少,都正常。”


    蛇老板终究是没吃完这顿饭。


    临走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风度,但心里大约是高兴不到那里去。


    而始作俑者还不大满意:“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护着他?”


    余幸觉得冤枉。


    她哪有护着谁啊,真要论个原委,明明是蛇老板受委屈比较多,脸都青了。


    但私心来讲,余幸还是觉得有点爽的——她本身就很不喜欢蛇老板的为人,一直以来堪称''骚扰''的行为更是不胜其烦。


    如果这次的吃瘪能让他安分一段时间,那才真是赚到了。


    这会儿是饭点,正是上客的时候,余幸也忙碌起来,要去楼下看照。


    凌朝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反正一桌菜吃的干干净净,桌上还留下一枚金币,大约就是饭资了。


    余幸收下金币认真记了账,想着什么时候要找零给他,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多收这么多钱的。


    自这次后,蛇老板有半个月没再出现,然后余幸听说了传闻,北城靠近闹市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大花火锅分店''。


    原本消息传的是没这么快,但这家火锅店却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口碑和人品都很有问题,甚至有顾客投诉到家门口闹起来。


    “说好了提前充值抵用,临近门口了却又不认,让我朋友怎么看我!”


    “你们家的食材分明就有问题,缺斤少两不说,不干不净吃了拉肚子差点拉死人,要怎么赔偿!”


    “ ”


    不出一个星期,竟然陆续接到了四例这样的投诉。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蛇老板干的。”


    余幸叹气道:“他先前定制了一批铜锅,在北城做火锅生意,味道不好倒闭了。”


    “现在换上一层新皮,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了,这是诚心要给我找不痛快呢。”


    先前模仿的人太多——其实到现在也有很多人陆续加入到火锅店的行业,余幸都没跟他们计较,各凭本事吃饭嘛。


    但谁要是敢染指''大花''系列的名声,她是没那么好说话的。


    “要不要找人去教训他。”


    斯柳冷静道:“找地痞流氓去闹一通,再散一些流言出去,北城那边餐饮行业竞争激烈,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余幸摇头:“不用,我都想好了。”


    “我们去告他。”


    “不计较多少钱,找最有名的律师,告他商标侵权,告他损害我方的声誉利益。”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打得一拳开,不怕百拳来,非得扒他一层皮,我那最高额度的商标费用不是白给的。”


    斯柳:“律师?”


    余幸:“就是口才好,有学识,厅堂论辩方面的专业人才,或许叫状师?”


    斯柳点头:“这件事请放心交给我。”


    余幸倒是笑了:“也不用,做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咱们一起想办法吧。”


    “只是得快些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蛇老板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卷钱跑路,反正他原先的店面转手,现在手里又集了顾客充值的钱啧。”


    到时候把锅往她身上一甩,自己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两人商量了一下,斯柳决定明天就出发,去拜访一位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曾经是她的老师,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讲师,学识渊博,请他担任律师最合适了——只是路途比较远,一来一回要走上两天。


    隔天早上,斯柳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正准备去站点等车,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说不上多好,但骨架壮实马匹健硕。


    车夫是个憨憨的中年人,裹得厚实,从帽子的缝隙里跟她们打招呼。


    余幸站在前面,垫脚摸大马的脑袋,一边跟斯柳说话:“路上走两天,还是雇辆车好,我今早上去定的,这匹马壮实的很。”


    “干脆抱两床被子吧,暖和!”


    余幸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拐出胡同,去屋里披了件厚袄子,锁上门往店里去了。


    都好几天了,也没见那奶牛猫的主人找上门来,不知附近有没有什么告示墙一类的,能贴出去让更多人看见。


    如果一直都没人找来的话,她是不介意再养一只的,也好给大花做个伴儿。


    两个猫看上去很能相处的来。


    忙碌完一天回到家里,晚饭煎了鸡蛋面糊饼,再配上一小碗白粥和小咸菜。


    是很清淡的吃法,但大花和斯柳都很捧场,每次做的时候,要用掉十个鸡蛋和一大碗面粉。


    但如今只有她自己在家,两个鸡蛋的分量就足够了。


    余幸把桌子收拾出来,又抱了几本画本来看,是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什么类型都有,图文并茂的,很适合消闲。


    这地方的娱乐真是很贫乏。


    其实余幸本也是个很贫乏的人,吃喝玩乐她都不擅长,唯二的爱好就是捣鼓着做点吃食,看点画本杂书的。


    上辈子总共活了二十多年,没出过市,没去过KTV,网吧一共去了三回,还是给点餐的顾客送货上门。


    她自己租在位置偏僻的小公寓里,商住混用的那种,租金比老破小稍微高一点,但配套要好不少,有暖气也有电梯。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想要安生是不大可能的。


    哪怕是三更半夜,凌晨三四点,都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吵嚷声开门关门声,哒哒的外卖小哥脚步声,但凡睡觉轻的,都得被折磨成神经衰弱。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余幸,她白天出摊到晚上,大早上还得起来准备食材,整天累的像狗一样,沾着床就睡。


    虽然一直是一个人,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孤独感。


    但现在,她却有点无聊了。


    ''要是大花在就好了。 ''


    ''不知它这几天住的习惯不习惯,有没有闹腾,秦叔年纪不小了,经不经得起。 ''


    ''斯柳应该到了吧,希望能顺顺利利的。 ''


    这些天以来,盗版大花快餐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店里的一些老饕倒是淡定,他们早就深谙餐饮业你争我抢的手段,看的清楚明白。


    但声誉难免是会受到影响,蛇老板是本地的地头蛇,他发出来的小谣言一散播,很多人都动摇了。


    于是有人来退卡了。


    对于这部分人,余幸都是耐心解释,如果听完了仍然坚持要退的,也都退了。


    “其实我也不是怀疑你们。”


    对方犹豫的道:“外面都传言说,你们都是低价进的死猪烂羊,所以才这么便宜吃了会死人的。”


    “不过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你们家的口味。”


    说什么的都有,店里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大厅里勉强坐满,二楼却是空荡荡。


    余幸在心里盘算着少赚多少钱,对蛇老板更加愤愤了。


    这男人,看着冠冕堂皇,背地里却小气恶毒,认真算起来,自己也并没有得罪过他,婚姻嫁娶本来就是不能强迫的事情。


    余幸打开一本书,里面夹了个打开的信封,信封里是一张信纸,而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人命和地址——都是盗版火锅店的受害者联系方式。


    她当然没那么天真,觉得只靠厅堂辩论就能定蛇老板的罪名,背后还需要实际的人证物证来支撑。


    能请到他们出庭作证,一定是很大的助力。


    她自言自语道:“等斯杨一来”


    “等他干什么?”


    一个突兀的男声插了进来,吓得余幸一个哆嗦,信纸也飘到了地上。


    她赶紧弯腰去捡,但另外一只大手比她更快。


    “鸢尾巷178号这份名单上的是什么人?”


    凌朝皱眉看着信纸,然后抬眼道:“你要跟斯杨去干什么?”


    余幸:“你怎么进来的?”


    这又不是大堂!这是她的私人办公室!


    凌朝理直气壮:“走进来的,没人拦我。”


    余幸:“”


    凌朝:“你还没说,这份名单上是什么人,你要等斯杨干什么。”


    余幸:“只是一些小事,不用劳您操心了。”


    “又用敬语。”


    凌朝不大高兴,他看着余幸——他的眼睛很深邃,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很专注。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第82章


    余幸打算拜访这份名单上的受害者,收集细节信息,获得他们的支持。


    这个交涉过程可能并不太顺利,万一发生冲突,身边还是需要有个后盾,斯杨身手不错,可以带着。


    凌朝:“你不说,我就去把他们抓来,自己问。”


    余幸吃惊道:“他们又没犯法,怎么能乱抓人。”


    凌朝:“那又怎样?我不讲道理。”


    余幸:“”


    凭什么有脸皮承认的这样痛快啊。


    但这确实是凌朝能做出来的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青雅的事跟凌朝脱不开关系。


    吱吱呜呜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了缘由。


    当然是删减版的,没提蛇老板,只说北城有个火锅店冒用商标,闹的没法收场,想去找知情人打听问问消息。


    凌朝:“那也不是非斯柳不可。”


    余幸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凌朝慢条斯理道:“我和你去。”


    “ ”


    余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能改变这位的决定。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心态,反正他就是要一起,且还不惜自降身价,愿意充当仆从的角色。


    ''是有多瞎的才会觉得他是仆从。 ''


    ''哪怕他套个麻布袋,也比我气质更出众吧。 ''


    当天下午,两人按照地址上的名单,去了最近的一家。


    找到目的地附近时,余幸还是有些吃惊的——桾都竟然还有这样破旧的房子。


    这片区域有点像是城中村,在一片繁华艳丽的建筑中间隐藏着的小小的天地。


    建筑大都是木质结构,不规则的巷子狭窄弯曲,到处都是横亘出的竿子,头顶上飘着许多晾晒未收的衣服,阳光根本照不进来,非常寒冷。


    余幸一边找门牌号,一边有些疑惑。


    并不是她有什么偏见,但按照常理来讲,在这里居住的人,生活上应该都过的比较节约,应该不会去火锅店吃东西。


    而且是城北的火锅店,那边的物价更高,菜品也更贵。


    凌朝突然停下脚步:“四十五号,到了。”


    余幸:“啊?”


    她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果然在一个黑黝黝的楼梯口,看到一个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蓝色小牌子,四十五号就在其中。


    看样子还是个群租房。


    余幸率先钻进了这狭窄的楼梯通道,里面更是昏暗逼仄,木质结构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最窄的地方得弯腰拱进去。


    爬了两层,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号码,她敲门:“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半分钟后,门开了缝,缝隙里露出女人的半张脸:“——你找谁?”


    余幸:“请问这里是江水家吗?”


    女人眼神警惕:“你找他有事?”


    余幸:“我是江水工作地方主家的人,听说他生病了,来探望一下。”


    “我们不需要假惺惺的好意!”


    女人恶狠狠的低吼:“滚远点!”


    “等等!”


    余幸拦住门,尽量真诚的道:“如果我愿意提供一笔治疗和赔偿金呢?”


    “ ”


    看的出来,这家人很缺钱,所以两人很顺利的进入了屋子。


    与外面的建筑风格相似,屋里也是黑暗潮湿寒冷,照明的光源只有一小片,有个水管正在往下滴水,底下用一个大桶接着。


    屋里隐约弥漫着一股臭味。


    女人带着他们来到里边小间,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看身形应该是强壮的,但此时却是一脸虚弱,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白。


    “拉肚子,好几天了,再好的人也废了。”


    女人帮他掖被角,又喂了点水,但男人几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余幸:“好几天了?有没有去看医生?是吃完火锅就这样了吗?”


    女人神色充满怨恨:“我男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让我们闭嘴?托你们的福,我们很快就要永远闭嘴了!”


    等她说完了,余幸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先不要着急。”


    “其实我不是你男人的雇主,我也是那家毒火锅店的受害者。”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全部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为了彰显诚意,余幸拍拍凌朝,道:“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你先去请大夫,让他多带点药,能养足气血的最好,不要小气,钱不是问题。”


    凌朝应声,竟然真的就去了。


    女人也愣住了,这样阔绰的出手让她有点迷惑,于是她重新审视余幸,然后试探的道:“你是折人?”


    余幸坦然承认:“是啊,你看我的眼睛颜色,很明显吧?”


    女人语气平和了许多:“我男人也是折人。”


    余幸:“其实折人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人品,又不是外貌。”


    “我看这位大哥的体格健壮,一定是很有把力气,很顾家的。”


    “他是很好。”


    女人叹息一般的道:“虽然我们赚不到太多的钱,可是这样的日子也心满意足。”


    虽说在一些老旧的观点里,折人是最低等的公民,但实际上折人其实比普通人更具有优势。


    尤其是一些特征明显的,比如腿上有鳞片,胳膊上有动物花纹他们通常都更加强壮和有力气,这种优势让折人更轻松胜任一些体力方面的工作。


    而这个江水,就是给一位老板做货物搬运和车夫工作的,已经兢兢业业做了很多年,不说发财,但是养家糊口是没问题。


    “那天他回来,说吃到了新鲜玩意儿还可惜说没法打包带回来,让我也尝尝。”


    “点了一大桌的酒席,老板们谈生意没怎么吃,后面都让干活儿的分了我男人饭量大,吃的多,当天晚上没事,第二天早上才发作。”


    “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闹肚子,一天半日的就好。”


    “开始是跑厕所,后来没力气了,就起不来了。”


    余幸道:“跟江水大哥一起吃饭的还有别人吗?”


    女人擦了擦眼睛,点头:“有个叫栏栓的,他也拉肚子了,不过已经好了。”


    “我男人说,栏栓没吃多,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干活了。”


    余幸:“那江水大哥有没有说,有没有一道菜他吃的特别多,但是别人没怎么吃的?”


    女人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一道江淀鱼片,说是很贵的食材,不能浪费,干活儿的有三个人,一个不吃鱼,栏栓走的早,也没怎么吃。”


    “大部分都是我男人吃了——难道是有毒?”


    余幸摇头:“江淀鱼本身没有毒。”


    这种鱼是本地的一种淡水鱼,生长在江里,味美肉嫩但数量不多,因此价格一直是偏高的,尤其是冬季,产量更低,价格也就更贵。


    “问题多半就出在这方面了。”


    余幸道:“要么就是他们的江淀鱼变质了,要么就是用了别的鱼肉代替,而这种鱼肉恰好有毒事发后你们有没有去店里问问?”


    女人惨然笑笑:“去了几次,人家把我们打出来,说我们胡乱讹人,要报巡城使。”


    “他们人多,还养了好多打手,我还要照顾我男人,根本没法跟他耗。”


    其实也不是没看过大夫,现在锅里煮的还是草药,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钱,只能请的起赤脚医生,跟赌命似的。


    余幸:“说是吃坏肚子,就是食物中毒啊。”


    拉肚子是不能小看的,尤其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没有吊瓶也没有洗胃,靠着身体素质死扛,这要是个体弱的,这会儿不定还有没有命在呢。


    凌朝把医生找回来了。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背着个斜跨的药箱,碎碎念的很多话,大概就是说凌朝没有礼貌——不太敢大声。


    老大夫替病人诊治,用药粉冲水强行灌进去,又扎了针,然后转身呵斥:“胡闹,就这么晾着,脱水也脱死了!”


    女人呐呐,诚惶诚恐。


    因为用了比较名贵的药材,诊金一共二十三个银币,不是个小数目。


    余幸一把付了。


    许是看到她阔气,女人也下了决心:“说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总不能真是上赶着送钱。”


    “看在你救我男人命的份上,我什么都答应你。”


    从小巷子里出来,余幸深深的舒了口气。


    说真的,那屋里的味道实在是可怕,大约从男人起不来开始,就是用马桶解决三急问题,然后再拿去倒掉。


    屋子窄□□仄阴暗潮湿,气味根本散不出去。


    “难为你了。”


    她诚心诚意的对着凌朝道:“陪我在房间里待那么久。”


    凌朝:“接下来去哪?”


    余幸:“剩下的地址好像都有点远,恐怕得要明天了。”


    “明天不行,越快越好。”


    凌朝道:“时间久了会出别的变故,万一有人在你到之前就死了呢。”


    余幸:“”


    很有道理。


    凌朝:“我有马车,你去收拾一下,现在出发。”


    “我在路口等你。”


    余幸糊里糊涂的回了家,后来一想,咬牙就决定去了。


    的确是不好拖。


    万一蛇老板察觉到了风声,恐怕还会有些别的麻烦。


    她拿了一套换洗衣服,一大袋的银币,零散的铜币,然后给斯柳留下张字条,说自己最多两天就回来。


    跑出门去,果然已经有辆车在胡同外面等着了。


    是一辆篷布厚实的马车,马匹很健壮,有个中年年纪看不清模样的车夫在车辕上坐着,凌朝正站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踢石子儿玩。


    余幸小跑过去,低声道:“麻烦你了,车费是多少,我来付吧。”


    凌朝无所谓的道:“回头再说。”


    “上车,走了。”


    余幸把地址跟车夫说了,然后坐到车里去。


    这个时代比较落后,对应过来的话,大概就像是民国再稍微靠前一点,科技没得到发展,大部分出行生活都得靠人力。


    不过在上城区,大家过的倒是都挺富裕。


    马车应该是凌家的私人马车,外面低调,但里面布置的挺舒适,中间一张小桌,四周都用软垫包裹了,又十分宽敞,四个人围桌坐下都宽阔的很。


    余幸小心贴边坐下,安置好自己的东西。


    凌朝:“过来一点,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胖子。”


    余幸被噎了一下:“坐的开没觉得挤。”


    车子咯噔一声,上路了。


    第83章


    其实路程并不太远,那人住在城北片区的郊外一些地方,现在出发,最晚明天早上也就能赶得到。


    车夫建议说走外城的道路,不拥挤。


    余幸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凌朝也懒得管,挥挥手让他自己决定。


    耳畔的声响逐渐从嘈杂变得安静,余幸打开窗户往外边看的时候,已经是走到略显偏僻的地界。


    “走得急,没带什么吃的。”


    余幸突然想起这一遭,于是提议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停一下,买点东西在路上带着?”


    人总归是要吃饭的,这一趟的路途她并不了解,万一没什么售卖吃食的地方,那岂不是要挨饿。


    凌朝:“都行。”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让车夫在路边停下。


    余幸跳下车,被寒冷的天气冻得直哆嗦,左右看了看,只有路边一个烧饼摊儿还在开张,连忙裹紧了衣服几步跑过去。


    烧饼摊生意还算不错,总共剩下二十个,余幸都包圆了,正好一个银币,摊主用厚油纸包裹了,叮嘱她敞开口提着,这样更酥脆。


    她抱着烧饼回到车里,问凌朝吃不吃。


    “吃。”


    他吃了三个,余幸吃了一个,然后给了车夫两个。


    马车不快不慢的走着,肚子里吃饱了,余幸很快昏昏欲睡。


    她裹着自己的大袍子,依着墙壁的一角,睡的迷迷瞪瞪,偶尔睁开眼,见凌朝也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傍晚时分,车夫敲敲门:“两位老板,看天色要下雪,歇一晚再走吧,人遭的住,牲口也遭不住啊。”


    “再往前走,就没有旅店了。”


    余幸钻出马车,看着不远处那家亮着灯火的简陋旅馆:“ 要不,咱们住一晚上吧。”


    万一走在路上下了雪,那可真遭罪。


    凌朝原本似乎要有话说,听她开口也不说了,抬抬下巴示意车夫把车赶过去。


    旅店收拾的还算齐整,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


    余幸本身不是多挑剔的人,可有些地方实在是非常挑战人的底线,她曾经在一些偏僻的小旅店就见到这样的光景——那桌子上的黑泥,都能用指甲刮下来。


    虽说对卫生没什么大的奢求,但也不能太离谱。


    许是天气缘故,房间大都满员,单间只剩一间,要价一个银币,大通铺倒是还有位置,十铜币一个人。


    车夫主动提议自己可以睡大通铺,但这十个铜币他是不掏的。


    余幸:“那间房我们也要了。”


    凌朝肯定不能睡大通铺,床就给他睡,自己将就将就打地铺。


    有皮毛大衣做铺垫,再卷床被子就差不多,如果桌子够大,还可以把它反过来做垫板,防潮又防寒。


    是这样打算着,然而进得房间去一看,余幸顿时乐了——这屋里竟然有两张床!


    贴墙而设的长炕,中间用帘子隔开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彼此之间互不打扰,比预想的好多了。


    她将自己的衣服和小包袱放下,拍拍被褥,见都干燥,顿时更满意。


    “凌朝,你先收拾,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


    她蹬蹬蹬的出去了,没多会儿又有些沮丧的回来——别说洗脚的热水,连能喝的热水都得排队。


    荒郊野外的小旅馆,真的不能要求太多。


    然后余幸开始铺床,结果还没铺完,灯灭了,店家的解释是风大把能源线路吹垮了,而且原本就供能不稳云云。


    “ ”


    行吧,反正也是要睡觉的。


    余幸和衣躺下,枕头旁边放着个小包袱,里面是钱袋子和烧饼。


    帘子对面安安静静的,余幸有点犯嘀咕,心说这人是睡了还是没睡呢,别说翻身的声音,这连呼吸都是安安静静的。


    “凌、凌朝?”


    “嗯。”


    清冷的男声传来:“有事?”


    “没事没事。”


    余幸拽了拽被子:“我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外面好像起风了,看来真要下雪了。”


    凌朝:“不用怕。”


    余幸:“也不是怕,就是明天的路,会不会不太好走啊。”


    传统交通工具,受到天气限制的影响会非常大,若是风大雪大,别说人受得了受不了,就连马匹也吃不消。


    哎,这趟实在仓促,应该先提前看看天气的。


    但不管怎样,都在半路上了,不如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看情况再说。


    她翻个身,抱着包袱,睡的迷迷糊糊。


    大约半夜时分,隐约传来一点响动,余幸在外面睡觉还是挺机警的,立刻醒了过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密密的脚步声,仿佛得过了有十几个人的样子,即使对方已经一再压低声音,但门板几乎起不到什么隔音的作用。


    于是试探着探身,想要仔细听听。


    “别动。”


    凌朝突然说话,余幸吓了一跳。


    “原来你没睡哇!”


    她小小声的:“有脚步声,你听到了吗?”


    “嗯。”


    其实余幸觉得外面这些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荒郊野外的小破旅馆,三更半夜风雪交加,怎么想都觉得很蹊跷。


    可凌朝看上去很淡定的模样,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紧接着,外面的声音激烈起来,似乎是两拨人发生了冲突,甚至兵戈相向,惨叫声和桌椅板凳的倾倒声此起彼伏。


    余幸躺不住了,轱辘一下爬起来,抱着包袱就往床底下拱,一边还小声催促着:“ 快躲一躲!”


    “凌朝,躲一躲吧,不丢人的!”


    不管这些是什么人,能不被牵连当然是最好的,万一成了枉死鬼,那要找什么地方去说理。


    男人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余幸拽他的袖子,也就顺势跟着力道弯腰,挤在床底下。


    床底下的空间其实不小,只是积了许多灰尘,谈不上干净。


    “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余幸小声的自我安慰:“等天一亮,咱们就赶紧走。”


    凌朝:“不一定。”


    余幸:“啊?”


    凌朝:“车夫跟他们是一伙的。”


    余幸错愕:“车夫?他不是你家里的?”


    凌朝:“车是,车夫不是,路上随便找的。”


    余幸愣了两秒,然后道:“那坏了,他见过我的钱袋。”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房间的门被踹开了,一群男人骂骂咧咧的闯进来。


    “妈的,没人!让这俩肥羊跑了!”


    “跑不了,方圆几里都是荒地,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肯定就在这屋里呢,好好找找就是了。”


    余幸浑身紧绷着,几乎要哆嗦了。


    床底能躲什么人呢,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只希望这些人是求财,不要稀罕他们的小命。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幸拉着凌朝使劲往墙边挪,但凌朝却把床帘一掀,出去了。


    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和陆续倒地的声音。


    “出来吧。”


    凌朝道:“没几个人。”


    “ ”


    余幸爬了出来,惊魂未定的看向周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大汉,有两个正痛苦的来回翻腾,还有几个已经不动了。


    她一脸难言的看向凌朝。


    这么能打,早说啊。


    凌朝:“我出去看看,你来吗?”


    余幸连连点头:“要去,我跟你一起。”


    她实在没胆量自己待着。


    小旅馆看来是有些年头了,木头都老化了,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照明只有一把忽闪忽闪的灯笼,火光要要灭不灭的,外面狂风暴雪,透不进一点光亮。


    这里显然是经过了一些恶战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些人,偶尔踩上去还有黏糊糊的触感,余幸汗毛都要竖起来,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东西。


    “好、好像也没人了吧”


    凌朝:“没了。”


    确切的说,是没活人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余幸还是暗搓搓松了口气:“那咱们报巡城使吧,这附近有敲梆子的吗?我好像没听到。”


    凌朝:“不急。”


    两人借着微弱的火光把旅馆查了一遍,发现斗殴的主要有两拨人,其中一方大约是旅馆本来的打手,约莫得有十多个。


    另一波则是七八个统一穿着制服式样的,有些破旧,鼓囊囊的套在棉袄下面。


    余幸自言自语:“他们是不是当兵的啊”


    “北疆的逃兵。”


    凌朝言简意赅:“这些人一路下来也没做好事,该死。”


    “ ”


    那就是黑吃黑了。


    车夫的尸体也找到了,看阵营,应该是属于小旅馆的,手里还拿了一把斧头,上边不知道沾了谁的血。


    两人在一楼转了一圈,又回到二楼。


    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余幸趴到窗户上,眯着眼睛朝外看,风大雪大一片漆黑,但在这一片漆黑里,似乎又有若隐若现的火光。


    像是有人在靠近。


    余幸拽拽凌朝的袖子:“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来了。”


    但凌朝并没有答话。


    余幸回头去看,就见他身形轻微摇晃,笔直的向后倒去。


    第84章


    余幸吓了大跳,连忙连撑带拉的把人撑住,最后一起坐在地板上。


    “没事吧?凌朝?”


    她先前就觉得凌朝是身体不好,现在倒是坐实了。


    “醒醒?现在不是晕倒的时候哇!”


    余幸是真有点急了,担心凌朝的状况是一回事,且他们两个里面,凌朝是主要的战斗力。


    主要战斗力倒下了,要是再从哪个旮旯里再跳出个人来,分分钟就要团灭。


    她连拖带拽的,将凌朝挪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非常干净,明显是没有住人——看来先前那住满的说辞也是假的,他们就是被宰的肥羊。


    将人放平躺在地上,试探了呼吸平稳正常,就是体温有点偏高,不知是不是算发烧。


    但无论是拍脸还是掐人中,就是醒不来。


    她又去窗边看,火光更加明显了一些,果真是有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而且数量还不少。


    当机立断,余幸将凌朝推进了床底,又连滚带爬跑去外面,把亮着的灯笼踩坏,屋里那个也扔到楼梯上,然后又飞快的回到了房间里,关好门,自己也拱进床底。


    床底是空的。


    她吓出一身冷汗,手左伸右伸的摸了一圈,甚至整个床底都扫遍了,也没找到人。


    “凌朝?”


    此时窗外风雪正盛,房间里一片漆黑。


    余幸急的满头是汗,她小声焦急的喊叫:“凌朝,你在房间里吗?”


    “有人来了,千万别出声!藏好!否则可能要没命的!”


    然而往旁边挪动的时候,却突然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余幸惊叫声闷在喉咙里,差点把舌头咬破,整个脊背布满冷汗


    毛茸茸的。


    什么东西会毛茸茸的。


    那个瞬间,脑子里真是闪过了一万种可怕的猜测,但最终,她还是壮着胆子,把手颤抖着伸了过去。


    软软的,温热的,毛茸茸的。


    触感有点熟悉。


    她大着胆子反复确认形状,然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只睡着的猫。


    余幸快要崩溃了。


    怎么会有一只睡着的猫啊!


    楼下传来清晰的吵嚷声,火光跳跃映照在窗户上,那些人点燃了火把用来照明,一边骂骂咧咧的上楼——显然这里发生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余幸蜷缩着身子,不停的祈祷着他们别进这间屋子,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困境要怎么才能摆脱,但是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些人只是把门踹开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进来仔细查看。


    而眼睛适应黑暗后,那只猫的方向也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是狸花的,毛肚皮一起一伏,看样子睡的挺香


    是野猫吗?


    那些人在外面翻腾出各种动静,上楼下楼,踢桌子踹凳子,一直到天将将要亮,才逐渐安静下来,大门栓咯哒一声,估计是从外面锁住了。


    余幸在床底,等很久没听到动静,终于敢壮着胆子爬出来。


    这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连忙在屋里四处查看,小声的喊:“——凌朝?你还在吗?凌朝?”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床底传来,那只原本还在睡觉的猫摇摇晃晃从床底出来,但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又软了下去,歪倒在地上。


    余幸连忙扑过去,把猫嘴捂住。


    此时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不说分毫毕现,但看清眼前的事物是没有问题。


    余幸愣住了。


    这只猫跟大花一模一样


    余幸自认记忆力非常一般,但大花是她养的第一只猫,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即使是从一堆的白底狸花猫中,也能准确的辨认出来。


    而且这只猫脖子上也有个冰蓝色的猫猫头吊坠。


    总不可能这个款式烂大街,每只猫都有一个吧。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种证据都摆在眼前,余幸才更加懵了——此时此刻,大花不应该在秦老先生家里,陪着那对老夫妻吗?


    她抱着猫反复左右的看。


    猫嘴扒开,数数牙,又把猫爪子捏出来,看看爪尖,尾巴上的花纹都仔细辨认,看对不对得上数目。


    而就在这翻来覆去的过程中,一个离谱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难不成,大花就是凌朝?


    这个念头太疯狂,太不可思议,非常的反科学反人类,但太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且如果这个命题成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说得通了。


    一模一样的猫猫头吊坠,莫名其妙的熟稔,奇奇怪怪的突然出现的方式以及,凌朝好像从来没和大花一起出现过。


    猫是可以成精的吗。


    正恍恍惚惚,一股烧糊了的气息却让她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外出查看,却发现火光正从楼梯上冲起。


    怪不得要从外面锁门,原来是放了一把火直接销毁证据——反正黑吃黑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省的收拾。


    此时火已经烧起来了,要凭一己之力灭掉是不可能,地板都是老旧木头,燃起来格外的快,楼梯往下的路全都断了,根本没可能下去。


    余幸返回房间,关好房门打开窗户,外面寒风呼啸,往下看只有两层的高度,正好在牲口棚顶上。


    有稻草做铺垫,也不是不行。


    她把猫往怀里一塞,咬牙爬了出去。


    余幸身上只穿着一件棉衣,料子很好,棉花也是新的,但也扛不住凌晨的狂风,只一小会儿就冻得浑身哆嗦。


    她跨上窗框,不敢多耽误,闭眼睛咬牙纵身一跳,扑腾的落在顶棚上,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爬起来。


    此时整个旅馆已经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天也要亮起来,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并赶来查看。


    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得跑。


    余幸挣扎的顺着驴棚柱子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面,然后看到了他们来时候的马车。


    车已经被大卸开来,轮子和顶棚都没了,小桌和装饰也都不见了,想来是被分赃了,都是好东西,能换钱。


    马单独栓在一边,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带走,此时正因为高温炙烤而焦灼的踱步嘶鸣,看到余幸更是激动不已,蹄子也刨动着。


    余幸哆嗦着手解开缰绳,扯着马匹往外走。


    “你、你可乖一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咱们赶紧走,晚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余幸会驾车,但骑马却不在行,只能寄希望于这匹马温顺好脾气。


    临走前,她捡了把斧头,把门锁砸开了,又把驴棚里的一张厚毯子放在了门口,底下铺了些稻草。


    猫变人的猜测太骇人听闻,万一凌朝还在里面,也算给他留一条生路,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了。


    马匹高大,余幸爬了好几次才爬上去,伏低身子,夹马刺扯缰绳,试探性的驱马前行,幸运的是这匹马也真的懂事,不快不慢的小跑起来。


    只是没跑出去几步,余幸就有点后悔了——应该从驴棚里揣点干草塞怀里的,这天气冷,跑起来更冷。


    而且还不认识路!


    她不知道马前进的方向是通往什么地方,有没有村落,有没有小镇,或者说是不是通向那伙人的贼窝。


    但这会儿也无力思考——她快要冻的晕过去了。


    寒冷真是很致命的,她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到捉不住缰绳,腰和腿各自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最后连思维都不太清楚了,整个人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她的双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不由自主的松动,然后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余幸正躺在暖炕上。


    灶火烧过的温暖气息,还带着糊香味儿,浸入到每个毛孔都是舒展开的,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适。


    她睁开了眼睛。


    窗户纸涂上厚厚的浆糊,将严寒的风霜紧紧阻隔在外面,屋里只剩一片暖意和饭香气。


    门帘被撩起来,一个老婆婆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笑着道:“你醒了?我猜着就是呢,也差不多该醒来了。”


    余幸连忙撑起身子:“婆婆好,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婆婆摇头:“你男人自己找来的你们小两口胆子也是大,虽说雪停了,但下雪不冷化雪寒呢,女人本就身子骨弱,经不得冻的。”


    余幸睁大眼睛。


    谁男人?


    谁?


    但很快,那位''男人''就撩开门帘进来了,剑眉星目气质非凡,正是凌朝凌小少爷。


    “婆婆,柴劈好了,水缸的水也满了。”


    老婆婆笑的满脸皱纹都开了:“ 还是小伙子有把力气,不像我那糟老头子,让他做事,早躲出去看人下棋了,整日里不着家。”


    “你先把这粥喝了,润润嗓子,我锅里还煮着面呢,一会儿下来吃。”


    老婆婆出去了,屋里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余幸狐疑:“你是?”


    凌朝脸一黑:“你不认识我了?”


    余幸连忙摇头:“不是,我当然认得你我是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昨晚上乱七八糟仓惶逃命,脑子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只记得凌朝突然晕倒,又突然失踪,然后还有个狸花猫


    “大花!”


    余幸突然瞪大眼睛:“你看见我的猫了没!”


    凌朝:“什么猫?”


    余幸焦急道:“我养的猫啊,大花!白底的那个,狸花猫,昨晚上它跟我在一起的!”


    凌朝毫不留情:“我看你是做梦睡迷糊了,你的猫根本就没带出来。”


    余幸:“?”


    她慢慢捋顺一下思路,道:“昨晚上,你突然晕倒,我出去扔灯笼,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凌朝:“我去楼下了,后来那些人回来,我被堵在下面,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后来起火,我逃出去,顺着马蹄印找到了你,你在雪地里晕倒了。”


    余幸狐疑:“真的吗?”


    这前后逻辑,好像也能讲得通。


    凌朝面不改色:“我骗你做什么,又没什么好处。”


    第85章


    余幸其实没什么大碍,先前就是吹了太多冷风,缓过来就好了。


    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还全须全尾也算运气,万一被马蹄子刨着,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性命堪忧,好容易有个健康身体,她珍惜的很。


    老婆婆端着水盆,掀开帘子进来。


    “姑娘,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用温水擦了手脚,还得再泡一遍,否则生了冻疮,以后是要受罪的。”


    余幸连忙道谢,将水盆接过来。


    老婆婆笑眯眯的:“不用谢,这小伙子帮我做了许多活儿,给我省不少力气。”


    “这场雪还没过去,这会儿天就阴沉上来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急着赶路,今晚再住上一晚,也好躲一躲。”


    “这地儿偏僻,要走到下个镇子上去,得好几个钟头。”


    余幸看看凌朝。


    急当然是急的,人证物证,都是分秒必争的事。


    但经历了昨晚上的惊险,又觉得生死当前,其他事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


    凌朝:“既然如此,就多休息一天吧。”


    余幸便连忙道:“那我们就多打扰一晚上,麻烦您了。”


    老婆婆乐呵呵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屋里有年轻人,就热闹起来了。”


    “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后边的鸡鸭棚上冻了没,这天气。”


    “哎,好。”


    余幸在盆里泡暖了手和脚,然后检查了自己的东西。


    随身的包袱是没有丢的,里面有钱,还有换洗衣服和几个压碎的烧饼。


    她拿了十个银币,出去院子里塞给了老婆婆。


    “您别推辞。我们两个成年人,没道理要白吃白喝您的。”


    “另外,还得麻烦您帮个忙——这附近有没有能添置衣服的地方,我们的行李在路上丢了,得重新置办无所谓是新的旧的,能穿就行。”


    现在连车也没有了,再要赶路,恐怕得骑马走上好一阵。她实在是冻怕了。


    老婆婆点头:“村东头的张猎户家,他老婆最会做大袄。等过了晌午,我就过去看看。”


    余幸眉开眼笑:“好,谢谢您!”


    她回到屋里,凌朝正坐在桌前,拿笸箩里的瓜子和核桃吃。


    这些是村里常见的零嘴,算是冬天的特产,南瓜子和西瓜子,放在暖炉上熥烤了,外皮酥香,核桃也是今年新收的,颗颗饱满,果仁能吃,果皮还能生火。


    余幸也在对面坐下,迟疑的道:“就这么跑了,真的不要紧吗?”


    凌朝咬着一个核桃,抬眼看她:“不然呢?”


    余幸被他问的一愣。


    的确,从始至终他们都是莫名其妙被卷入的,应该算是受害者的范畴。


    “但是,他们会不会怀疑那场火是我们放的?”


    她吱吱呜呜半晌,想出这样的缘由:“一旦逃跑,很多事就没有理了。”


    凌朝道:“没有理,也好过没有命。”


    “你想的太多了,在有些地方,懂规矩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余幸:“”


    其实她并不是想不通这些道理,只是过于惊骇,难免要心有余悸。


    对于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胆量抱负,只想一心搞点小钱混日子的普通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具有挑战性了。


    凌朝吃完了手里的瓜子,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


    余幸立刻道:“用我跟你一起吗。”


    凌朝:“不用。”


    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身抓了一把瓜子在衣袋里,这才出去了


    这句身体底子虽然称不上有多好,但到底是年轻,虽说昨晚又冻又摔的,但眼下吃饱了穿暖了,立刻就精神抖擞。


    余幸走到院子里,老婆婆正在偏房喂鸡。


    鸡鸭混着,还有个鹅,因为天气冷所以赶到边房的杂物间去,用几个板子给隔开,房间密封性很好,难免有些味道。


    “鹅脾气大,不单独隔开,要咬别的鸡鸭。”


    老婆婆笑眯眯的念叨着:“养来看门护院还是好的,吃的比狗少。”


    余幸附和的:“是的,鹅也可以,灵精着。”


    鸡鸭都不挑食,喂的是粮食打剩下的麦麸拌上甘草料,还放了几把大豆,用热水浇了搅一搅,就能吃的很香。


    她一边用勺子把饲料分在食盆里,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凌朝的说辞漏洞百出。


    昨天晚上虽然混乱,但她全程是精神清醒的——而且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更会格外的清醒,关于一些细节,也慢慢回忆起来了。


    从旅馆的一楼到二楼只有一条路,她下去扔灯笼再上来总共也就花了十几秒,常理下,凌朝是不可能有时间离开的。


    除非他有特异功能,能穿墙或者瞬移。


    乍一看觉得离谱,但如果人都能变猫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凌朝不承认,余幸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她去指着凌朝的脑门,说你就是猫变得,狡辩也没有。


    好容易重活一辈子,没活够呢。


    婆婆喂完了鸡鸭,去地窖里拿白菜和猪肉,说要炖着吃。


    她年纪大了,踩着那个梯子晃晃悠悠,叫人看的害怕,余幸连忙道:“我来吧!您帮我一扶就好。”


    做饭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辛苦事,甚至可以说爱好,也的确是擅长,或者也能称得上一句是有天赋。


    一颗大白菜,半斤肉,两颗半干的小葱,剁馅和面擀皮儿。


    老婆婆原本是想在边上帮忙,但越看越觉得新奇,忍不住发问:“这是烙饼吗?”


    余幸笑眯眯道:“这种吃食叫饺子,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做法。”


    “其实就是小个子的带馅儿馒头,但是不蒸,要煮的,在水里滚一滚就能吃了。”


    老婆婆感慨的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也是头一回见。”


    余幸:“您要是想学,也很容易上手的。”


    老婆婆来了兴趣:“真的?那我试试。”


    到底是灶台上忙活了一辈子,虽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疏,但有样儿学样儿的也就会了,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天寒地冻,吃不完也不怕,放在外面就是天然的大冰箱。


    余幸往灶台里添了两把柴火,锅里的水热腾的沸起来,余幸弯腰在灶台上忙活。


    老婆婆道:“你家男人呢,怎么也不回来吃饭。”


    余幸一晒。


    这老人家好像对于她和凌朝是一对非常坚持——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感官没那么灵敏,看不出两人身上的气质云泥之别。


    凌朝那样的,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的出的。


    “他就是闲不住,出去溜达了,饿了会回来的。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老婆婆摇头道:“我家老头也是,就爱瞎溜达,成天到晚的不着家。”


    白胖的饺子在沸腾的水里滚了三滚,就捞起来入了盘,屋里蒸腾着热乎乎的水汽,温暖又潮湿。


    余幸打开咸菜缸,见里面有些芥菜头,就挑了个小的出来切丝,用清水仔细清洗几遍,加了葱丝和一点香油青椒丝,调了个爽口的小咸菜。


    老婆婆不住点头,夸赞她是当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余幸也只能笑呵呵的应付过去。


    吃完饭,老婆婆要去猎户家,邀请余幸一起去看看。


    “你要做衣服,他那里料子多,亲自挑选的才合心意。”


    余幸同意了。


    这会儿天已经阴沉上来了,还起了风,老婆婆穿上厚袄,又找了另外一件让余幸先披着,两人一起出门。


    这个村子很小,应该是某个镇子的旁支,位置也略偏僻了些,老婆婆家恰好又是住在最外侧,所以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猎户家也离得并不太远,这小村没什么规划,左右是地广人稀,树丛掩映的这里一户那里一户,弯弯绕绕。


    走了大概十分钟,小路尽头有个低矮院墙的人家,院子上还挂着几张兽皮。


    老婆婆道:“就是这里了,他家是有些好皮子的,每年都有好几拨人来抢着收,不过你们急着走,是等不得了,就只能选成衣。”


    余幸点点头,跟在后面进去了。


    老猎户一家三口,经营的都是打猎的营生。


    除了日常的捕猎之外,偶尔也会从那些住在深山的猎人手里收来皮货,然后再统一贩售给商人,从中赚取一点差价。


    她们到的时候,老两口正在家刷洗皮子,儿子没在,说是进山里去看布置好的陷阱是不是有什么收获。


    老婆婆简单说明了来意,那猎户的妻子便道:“成衣没有了,厚的披风倒是有,先前有人定做的一件,后来说是不要了。”


    余幸:“披风也行,我先看看。”


    猎户的妻子就把披风拿出来了。


    那件定做的是好货,肉眼可见的十分打眼,皮毛柔软光泽又十分厚实,不知是从什么皮毛上取用的,沉甸甸的又很长,尺寸是按照高个子的男人身量裁剪的。


    凌朝应该很合适。


    她又给自己挑了个小点的,没这么厚实,但料子也不错,另看见有皮毛护膝也拿了两套,捆在腿上能挡风。


    “就这些吧,你看看多少钱。”


    猎户思索片刻,给了个价。


    余幸没有还价,很痛快的付了银币——于外面的物价来说,这已经很实惠了。


    猎户也觉得高兴。


    这样痛快的客人并不多见,而外面的货商通常都要把价格压的很低。


    他另外搭了两副毛皮的手套。


    从猎户家出来的时候,余幸就把小点的那件穿上了,脖子上带着抽绳,紧一紧裹着很能挡风,她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真暖和啊。


    第86章


    直到下午,再到晚上,凌朝都没露面。


    老婆婆有些担忧:“他没往山上去吧?今晚可有雪,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听人说,山上可能有熊的。”


    余幸也只能含含糊糊的:“没,他是有点事儿要去做,晚些会回来的。”


    老婆婆道:“那灶台的火就留一留吧。万一没吃饭,你做点给他吃。”


    “哎,我看着,您先去睡吧。”


    她在房里留了一盏小灯,开始是坐着等,后来炕头上台暖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听到一些动静,余幸惊醒,却发现凌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往手上缠着什么东西。


    余幸从炕上下来,有些迟疑的道:“ 你手怎么了?”


    凌朝摇头:“蹭了一下,没事。”


    话是这样说,但余幸眼尖,看到那伤口还是挺深的,出了不少血的样子。


    “你没吃饭吧?还有些饺子,我去煮。”


    饺子是剩下的,中午包了不少,都在院子里冻着,余幸掀开盖布捡了一些,把灶台的火挑明了等着沸腾。


    凌朝缠好了手,亦步亦趋的跟到灶台边上,盯着锅看。


    余幸往灶台里塞了两把木柴,仰脸看他:“还得等一会儿呢。”


    凌朝:“嗯。”


    嘴里应着,但仍然是不走。


    余幸看他那兀自出神的样子,突然就想到大花,它也是这样的,做饭的时候会围过来,跳到灶台上不错眼的盯着。


    仿佛这样就能比别人早一步吃到了似的。


    饺子很快煮好了,装了满满两个碗。


    凌朝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吃相倒是蛮好看,大约从小受到的教育,要讲究这方面的礼仪。


    期间,两人并没有什么话说。


    但是余幸可没闲着,睁着俩眼睛往凌朝鞋底下瞅,又看他身上腿上有没有什么血迹泥点子的,试图窥探一二。


    凌朝岿然不动,任由她打量。


    等他吃的差不多时候,余幸清清嗓子:“白天我和婆婆去买衣服了,给你带了一个披风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凌朝:“天亮了就走。”


    他顿了顿,道:“约莫还有三个小时。”


    余幸一愣:“已经这么晚了?”


    那不行,得抓紧时间睡。


    她立刻将铺盖重新铺了一遍,分配了各自的睡位——反正炕足够大,一人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但凌朝却靠着炕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抱胸闭上眼睛,似乎要打算这样过一夜了。


    余幸铺好了自己的被褥,在炕尾躺下,小心翼翼道:“你不上来睡吗?”


    凌朝睁开眼,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男女有别。”


    余幸:“”


    苍天可鉴,她真没往别处想。


    这就跟火车卧铺一样,大家都是一个车厢的,虽说在一个空间里,但各自睡各自的,都是和衣而眠,也没啥冒犯。


    再说了,先前同一个马车,旅馆的同一个房间都待过,这会儿倒是突然避嫌了。


    余幸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明天不是赶路吗?如果睡不好的话,精神就不好,你身体扛得住吗?”


    凌朝没说话,抿着嘴。


    余幸又道:“你要是觉得不好,中间可以放上个东西当界线,我绝对不会越界的。”


    凌朝:“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看做是男人。”


    余幸:“啊?”


    她愣神的片刻,凌朝已经到炕头上躺下了,背对着,跟生闷气似的


    两人启程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婆婆送到门口,给余幸塞了个沉甸甸的油纸包,里面是六个水煮蛋。


    真的冷,尤其是天没大亮,太阳没出来这会儿,那风锐的跟刀子似的。


    余幸伏地身子,抓紧了披风领子,恨不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但还是有冷气源源不断灌进去,牙齿都咯吱咯吱打颤。


    真遭罪啊。


    正在她咬着牙发抖的时候,凌朝突然伸出手解开了系带,将她整个包裹进了自己的披风里。


    暖意兜头罩下来。


    凌朝身高肩宽,斗篷下自成一方天地,将所有的寒风全部隔绝在外。


    余幸感动的涕泪横流。


    虽然但是,凌朝真是个好人。


    傍晌的时候,两人来到了镇上,吃了饭喂了马,又重新配了一辆车,还雇佣了一个车夫。


    车夫自己有一头骡子,他把骡子并排拴在马车前面,一边热络道:“您要去的地方我熟,桾都北嘛,那片儿是富人区,从大路走,天黑前就能到。”


    名单上的下一位受害者,就住在桾都城北。


    “成,就这么办吧。”


    佣金一共十二银币,不讲价,出发前要付三分之一,到了之后全部结清。


    余幸坐在马车里,掂了掂钱袋,已经下去一半多了。


    这趟出来,花销可真是不小。


    因为有了先前的遭遇,余幸这次对路线很上心,隔一会儿就要探出头去看看,见一直走的是大路,两侧也都是热闹的城区,这才稍微放心。


    车夫乐呵呵道:“头一次来这边是吧?难怪难怪。”


    他是个热络性子,误以为余幸是好奇,于是介绍起来,从什么名胜建筑,到特色小吃,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要说桾都北面,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一脚下去能踩着好几个。”


    “以前那些贵族啊皇亲啊,都住那片儿,现在是不怎么出来了,以前可威风着呢上人,能跟神仙说的上话。”


    “姑娘你是折人吧?外面传言的吓人,说桾都不让折人来,都是胡扯。”


    “越是偏僻的地方破规矩才多,我有个远房亲戚原来在下城区住着,他们那边,折人建房子都要比普通人多交税!”


    这一点余幸也很赞同。


    确实,从鸭脚港到桾都,几乎没怎么遇到拿着她折人身份的说事儿,反倒是在下城区那会儿,很多人都觉得折人低人一等。


    明明大家的日子都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用有限的差别来区分人的高低贵贱呢。


    就离谱。


    时间比预计的还要稍微早一些,他们赶到桾都北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两人找了落脚的旅馆,寄放了马匹和车,然后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林鸟街,前面这条就是了。”


    余幸环顾四周,确认道:“应该就是这一家吧?我去问问。”


    这显然是个殷实富裕的人家,宅子很大,门口还有看守的仆从问他们是谁,然后要先登记,然后才通知主家,看是不是能见面。


    余幸:“我们是大花火锅店的,前几天听说有人吃坏了肚子”


    话还没说完,那仆从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火锅店的?你还敢露面?”


    “我家主人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一边说着,就去门后面拿扫把。


    余幸:“”


    她后退几步,分辨道:“不是这样的!”


    “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这边话还没说完,凌朝一脚踢翻了宅子门口的石雕狮子。


    石头狮子虽然只是装饰用,但做的很精致,又很有分量,它从座上翻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摔的七零八落,其中一块还崩裂到了门上,砸掉了一大块漆。


    余幸和守门的仆从都统一的呆了。


    凌朝:“不是要去通报么,让你们家那个姓牛的知道老实,要不然,这就是下场。”


    他原本就长得不近人情,言语里刻薄起来更上一层楼,着实把人气的不轻。


    “ ”


    仆从的脸色又白专青,又由青转黑,然后愤然的拖着笤帚进门去了。


    看样子是要去告状。


    余幸瞪大眼睛,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凌朝悠悠然的转身:“走了,下一家。”


    余幸:“就走了?”


    凌朝:“礼尚往来,锅也要换着背一背。”


    余幸:“”


    凌朝:“怕什么,算在姓蛇的头上。”


    紧接着,他们又去拜访了另外两家住户,这次就顺利的多,不仅拿到证词,对方也表示愿意出庭作证。


    “你们不来,我也要跟他们要个结果的。”


    那两人提起此事,都很愤愤:“吃个饭,差点把命吃丢了。”


    也就是北区的医疗条件好些,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余幸道谢,然后很宝贝的将证词收进了自己的包袱


    北区条件好,旅馆都是带暖水管的,晚饭过后,余幸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靠在澡盆上想事情。


    明天启程折返,后天就能到家。


    不知道斯柳那边的进度如何,如果她能顺利争取到那位讲师,那下一步就是跟蛇老板对簿公堂了。


    虽说准备工作做的很好,又有实质性的证据在手,但蛇老板毕竟是地头蛇,混迹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一些手段。


    归根结底,是一场硬仗。


    然后还有凌朝。


    人变成猫,猫变成人,乍一听,的确是离谱。


    但还是那句话,如果穿越和重生都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太能用常理来推论。


    如果把形态看做一场进化,那普通人就是进化完全的,只有人类形态。


    折人就是进化的不太完全的,外貌上会遗留一些其他种族的特征。


    而上人就是超级进化,能在两种形态下自由切换。


    很合理嘛。


    她用自己那贫乏和有限的知识,强行给圆过来了。


    第87章


    第二天一早,余幸去了趟商行市场,又找了个车夫。


    车夫是做货运生意的,自己有两匹马和一辆车,另带着一个小徒弟,多接个单子赶辆车也是顺路的事儿,还能挣点外快。


    余幸跟他提前说好:“师傅,宁愿绕路,也要走有人烟的地方。”


    赶车的小徒弟先笑了:“那是自然的,这才刚落过雪,万一走野地陷进坑里,这一车的货可不就全遭殃了。”


    “再说了,深冬腊月的,有些野物找不着吃的,可能要跑出来伤人的。”


    余幸听的连连点头。


    那就好。


    从上车开始,凌朝就靠着侧壁闭目养神,好像是很疲倦似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余幸很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中午在小镇上停下来休息吃饭,也没有叫他。


    就这样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凌朝才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余幸原本也在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立刻直起身子:“你醒啦?”


    “嗯。”


    凌朝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余幸:“才刚过晌午呢。”


    她从小桌底下掏出一个布包:“这里有吃的,在镇上买的,那会儿你睡的太香了就没叫你。”


    凌朝:“嗯?”


    他还有点不清醒,眼睛里有些迷茫,歪着头看人。


    像只小狗。


    余幸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差点笑出声,但面上还是寻常道:“ 晚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地方落脚,多少吃点。”


    “这个是肉馅的馒头,好吃的。”


    凌朝于是伸手拿了个馒头,咬一口,脸色怏怏:“白萝卜的。骗我。”


    余幸怀疑:“不可能吧?我可是按照肉馅馒头的钱付的。”


    那小镇算是个中转站一样的位置,在这样的地方,食物普遍要卖的贵一些。


    但她没想到,小贩竟然还滥竽充数,拿素的顶肉的卖。


    真打定了是做一锤子买卖,坑一个算一个。


    余幸觉得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再为了一个馒头绕回去找那小贩算账。


    凌朝最终还是把馒头吃了,但他只吃馒头,把白萝卜的馅儿全丢了。


    余幸:“”


    大花也不爱吃白萝卜。


    入冬以后,桌上时常有道白萝卜排骨汤,每人一小碗的分量,里面有排骨有萝卜有粉丝,偶尔还会放两块豆腐。


    大花不算挑嘴,但唯独不吃白萝卜,每每只剩下白萝卜段儿,死犟的不肯吃。


    没想到变回人了口味还是一样嘛。


    冬天白天短,夜色很快便降临了。


    住宿的地方是赶车师傅推荐的,平价干净的小旅店,安顿下来之后,余幸在边上的小店要了几个菜,请客吃饭。


    小店空间不大,只够摆四张桌子,但菜色还行,摆盘精致讲究,色香俱全。


    至于味道,其实也能打个七分左右,但余幸也算半个行家,难免要挑剔一些。


    但综合来看,在她吃过的许多馆子里,已经能排的上号了。


    此时正是饭点儿,不管是这个小馆子还是周围别的店铺,都陆陆续续的上人了,挤挤攘攘热闹的很。


    这里的人到底是更富裕些,在吃喝上很舍得花钱。


    但城北的物价真的贵,这一顿饭,竟然就花掉了八个银币。


    余幸不可避免的又动了小心思——如果能在这附近盘下一间店铺,那一定很有的赚,只是要做什么类型呢。


    小炒方便,但不够有特色,大多数小馆子都是炒菜店。


    或者做个中式快餐?饺子包子盖浇饭,效率高成本低。


    她想的入神,没留心脚下绊了一跤,多亏被凌朝抓住了胳膊,才没当场飞出去。


    余幸拍拍胸口:“不好意思啊,走神了,谢谢你。”


    凌朝:“想什么这么入迷?”


    余幸老老实实道:“我想着,等再赚一些钱,就在往北一点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地方吧,再盘一间店开食铺。”


    凌朝:“钱不够?”


    余幸摇头:“也不是不够。”


    她如今是很有一些积蓄,但也没有宽裕到可以随意打算。


    先不说手里不能一点余钱没有,新店开张也需要比较充沛的流动资金,没点底气可不行。


    “再说吧,还不一定呢。”


    隔天下午,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桾都凤凰街南区。


    余幸搬下行李,给赶车师傅结算了工钱,凌朝帮她提着两个包裹,一起迈步进了院子。


    虽然只离开了不多长时间,但余幸却恍如隔世,觉得哪儿哪儿都格外的亲切。


    斯柳没在,余幸钻进储物间翻腾,然后探出头:“我煮面,你要吃吗?”


    凌朝:“要吃。”


    余幸:“那你先坐着等会儿,暖瓶应该有热水,你自己倒水喝。”


    她心情愉悦哼起小调,剥了青菜,把窗台上挂着的瘦肉肠也拿了两段。


    热油熟锅,下葱花鸡蛋,等煎的半熟了再下开水,咕嘟咕嘟煮开了的时候再放入小青菜和手擀面,最后再上面码放一层蒸熟的肠。


    普通大小的碗是她自己的,另一个大碗给凌朝,分量得多两倍左右。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啪嗒的一声巨响,余幸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看,原来是屋顶上的瓦片掉下来,在院子里摔碎了。


    “是被风吹了?”


    她心有余悸:“幸亏没砸到人。”


    等了一会儿,没见新的瓦片再往下掉,于是去外面查看,见地上碎裂的得有个四五块,而房檐上秃了一大块。


    余幸仰头观察:“这得修了等找工匠来看看。”


    凌朝走出来,跟她并肩站着,也仰头去看,然后自信开口:“我就能修。”


    余幸:“不用麻烦了这条巷子就有个泥瓦工,人很好,活儿也做的漂亮,灶台就是找他做的。”


    凌朝嗤笑道:“那腿脚,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房顶。”


    余幸:“”


    是了,瓦匠工老张年轻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下来过,腿上留了一点残疾,平时走起路来还好,但要跑快了,就能看出来脚底下不扎实。


    瓦匠工么,对于腿脚的要求也不高。


    但这件事也不过是邻居百家才知道的,凌朝肯定不在这个范畴里——但大花是知道的,上次瓦匠师傅来砌墙,它蹲在旁边看了很久。


    凌朝:“我能修。”


    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往房顶上爬。


    余幸吓得连忙拦他:“——不用这样急着,而且现在也没法修啊,总得等买了新瓦片,才能把旧的补起来。”


    凌朝:“那说好了,你去买瓦片,我来修。”


    “是,是,说好了。”


    晚上时候,余幸去店里。


    斯柳正在跟管事儿的组长对账,看到她来有些惊讶,然后问一路上顺不顺利。


    余幸摆手:“都办妥了。你呢,还好吗?最近店里有没有什么事?”


    斯柳摇头:“都好。”


    两人简单的沟通了彼此的信息,余幸隐去了中间部分的火场逃生,只说证词证人都找到了。


    斯柳这边也争取到了那位老学者,只是他先前有些事,要三天后才能过来。


    “这件事最少也要耽误个十天八天的。”


    余幸道:“这样,我明天去找个好点的房子短租下来,总不能让人家大远的赶来,只能住在旅馆这附近又没什么像样的。”


    这位先生是斯柳的老师,德高望重学识渊博,远道而来,更不能怠慢。


    “对了,斯杨先前不是说要来?他到了么?”


    斯柳:“他在路上了。”


    余幸:“奥,这样。”


    斯柳把账本拿来给她看。


    虽然前些天因为蛇老板的甩锅,店里的生意受了影响,但缓了几天之后,那些积攒下的老客还是在的,倒也没有萧条太久。


    余幸:“我不在的时候,蛇老板来过吗?”


    斯柳:“来过两次。没有闹事,转了一圈就走了。”


    “算他识趣。”


    余幸哼唧道:“不过他识趣也晚了。”


    斯柳也笑了:“我想也是的,蛇老板这两次过来,脸色都不太好,心事重重的。”


    余幸:“那是他活该,进嘴的东西能开玩笑吗?”


    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简直让人不敢生病,不舒服基本就是靠吃药,什么开刀啊手术啊想都别想。


    北区是富人区,吃坏了肚子还能有钱找医生,普通家庭哪里有这个底气折腾。


    “我字条里留的那个地址,你去看了么?”


    斯柳点头:“看过了,人已经好起来了,还在附近重新找了个新差事。”


    余幸:“那就好。”


    两人乱七八糟的聊了一些,斯柳又拿出记录本,说再过半个月有个小节日,有很多顾客提前订桌。


    “节日啊,那是很好的。”


    余幸搓搓脸,微笑起来:“我很喜欢过节的。”


    第88章


    上辈子的余幸,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热闹和快乐都是别人家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一般都是拖着小车出来,彻夜摆摊。


    跨年夜出来活动的,大都是食欲旺盛的年轻人,他们很乐意在晚饭过后游荡在街上的时候,顺手带一份夜宵回家。


    有些钱赚的是很舒心,但要说完全不羡慕,却也是假话。


    很想有个伴儿,有个家,有人陪着过节。


    上辈子没能实现的,这辈子四舍五入,也算有一半了。


    这个小节日并不怎么很隆重,习俗就是要和亲朋好友相聚。


    很多人会选择去外面吃,所以各种小馆子会铆足了劲儿的争抢客源,趁这个机会赚一笔。


    火锅店虽然因为流言的缘故受到一些影响,但积攒下的客源还是有的,所以店里的包厢和小桌一早都被预定空了。


    余幸查完账本,稍稍放下心来。


    她重新把菜单更新了一份,上了些时令的蔬菜河鲜,又把新做的玉米羹加到菜单里,每个桌送上一小桶。


    店里这边如今人手足够,也不用事事都要她来操心。


    余幸还记挂着猫的事情,于是起了个大早,特意收拾了几块糕饼,又做了点新鲜的鱼泥丸子,按照秦老先生留下的地址,找上门去了。


    且不说大花和凌朝是什么关系,反正没人规定不能想念自己的猫。


    走过小桥,门口种满重明花的小院子很好找,就那一户,很显眼的人家。


    余幸挎着篮子上前敲门,良久才有人理会,那人从门内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确认她的身份。


    “请问,秦老先生是住这里吧?”


    “奥,秦管家啊。”


    “是姓秦的一位老先生,大概这么高,很和气。”


    余幸比划着:“我来探望他。”


    那人看这年纪也不大,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你进来等吧,秦管家刚好出门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余幸道谢,迈步进去,在院子廊下的小茶桌前坐了下来。


    院子不算很大,但布局非常合理,靠着墙的一侧围了个小园子,里面种了很多小麦草,还安放了几个绵软布垫。


    墙根搭了个篱笆架子,上面吊着形状各异的玩具,有小鱼和小猫头。


    像是专门给猫猫搭建的乐园。


    余幸欣赏着小院子,喝着茶水,大概半个小时后,秦老先生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蹲坐着那只花色的奶牛猫。


    余幸起身问好:“秦老先生,没打招呼就来了,打扰您。”


    秦老先生笑呵呵的:“欢迎你,余小姐。”


    篮子放在地上,奶牛猫跳出来,围着余幸带来的篮筐闻嗅——里面放了新鲜的鱼肉泥丸子,它闻到了。


    “你的鼻子倒是灵敏。”


    余幸笑着,拿出两粒丸子,先喂它吃了。


    “对了,怎么不见大花?是出去玩了吗?”


    余幸早看到二楼窗台处有人影晃动,于是故意道:“那真是不巧。”


    “既然大花不在,这鱼肉泥丸子就全给小奶牛吧,回头可不要跟它说。”


    她伸手摸了摸奶牛猫的毛脑袋,把小篮子里的丸子全拿出来,摆在小桌子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响动,二楼的窗户开了。


    一匹白底狸花纹的猫从窗台上跃下来,轻巧的落在盘子旁边。


    然后一头扎进盘子里,凶猛的咬住丸子,呜呜的叫了两声。


    余幸乐了:“哟,大花!”


    “好久不见,精神不错呀!”


    白底狸花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吃的不抬脸。


    奶牛猫急了,也跟着窜上桌子,两只猫抢着吃起来。


    秦老先生道:“余小姐手艺真是好,它们很爱吃。”


    余幸:“也说不上手艺,就是鱼肉泥打的,猫本来就爱吃鱼嘛。”


    “对了,小食节快到了,秦先生有计划吗?”


    秦老先生温和的道:“是打算回北城,家里人都在那边。到时候,两只猫可能又要麻烦余小姐了。”


    余幸连连摇头:“不麻烦,我很喜欢猫的。”


    她一边说着,又想摸摸离得比较近的奶牛猫的脑袋,但被白底狸花强行挤开了。


    别摸它。


    摸我。


    “店里刚好上了一批酱菜,味道很好。”


    余幸道:“回头给您送点来,您可以带在路上吃。”


    秦老先生笑呵呵的:“余小姐说味道好,那一定错不了,在这里我就先谢过了。”


    “一点小东西,别在意。”


    两人简单的聊了一会儿,余幸摸摸大花的脑袋。


    “我先走了,大花,过两天我再来接你。”


    “喵。”


    余幸前脚出了小院,后脚白底狸花猫就变成了人,他坐在椅子上,将整盘丸子举的高高。


    奶牛猫也跳到地上,再起身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眉目清隽的男人,正是飞花酒家的大老板,凌寻。


    凌寻面色无奈:“还有这么多,分我几个怎么了。”


    凌朝不为所动:“你想吃,找厨房去做。”


    “厨房做的不好吃,你是知道的。”


    “那也不给。”


    “啊,真是小气。”


    离开秦老先生家,余幸拐弯去了趟菜市场,正好是早市收尾的时候,各种摊位的上的菜都在打折。


    她两边看着,发现有个卖晒干的裙带菜的摊位,许是当地人不太见这种食材,因此没什么销路,摊位上还剩不少。


    “我是做饭店生意的,用的多,如果品质好,我长期要。”


    “你如果能收到螃蟹和贝壳,还有别的海货,不拘什么小鱼小虾的,我也要。”


    小贩见来了大客户,心里自然是高兴,于是另外雇了两个人,把食材送到火锅店去,然后拿了小板凳邀请她坐下,两个人仔仔细细的聊起来。


    说到裙带菜,也不算什么太稀罕的玩意儿,但那味道和营养价值却是不打折扣的,尤其是炖汤,最最鲜美。


    余幸想起那个味道,暗暗地吞了两下口水。


    于是在互相敲定了合作的事项后,她又拐去肉摊上买了品质很好的肋排。


    晚上炖个汤喝。


    但没想到,就在回去的路上,她被蛇老板拦住了。


    这个男人一改往日的和气,面色阴沉沉的:“你去找了那些人?”


    余幸强自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蛇老板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我在凤凰街混了十几年了,余老板,我的人脉,比你想象中的要广,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 ”


    “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余幸索性把话摊开讲:“我没有跟你作对,我只想把自己的店开好,火锅店那么多家,谁有本事都可以开。”


    “但吃坏了人的是你的店,不是我的店,我不替别人背这个黑锅。”


    蛇老板阴阴的笑了。


    “吃坏人?”


    “余老板,小心祸从口出啊。”


    “你算计我,我接招,死的不一定是谁。”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手里还摇着那把扇子。


    余幸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周围没什么奇怪的人跟随,才快步小跑的回了家。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不知道斯杨什么时候才能到,在蛇老板的事情解决之前,自己还是需要一个保镖。


    蛇老板是个地头蛇,手下喽啰一大帮,哪天喊几个人给她麻袋套走,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回家后,她便将排骨洗净,炖了个很鲜美裙带菜排骨汤,小心照看着火候,在炉子上咕嘟了一个多小时。


    汤炖好的时候,门也被敲响了。


    余幸心里咯噔一下,她很怕是蛇老板上门来找麻烦了。


    “——哪位?”


    “我,凌朝。”


    “ ”


    院门打开,高个子的男人很神气的立在一边,指挥着工匠把瓦片搬进院子,足足堆了一个墙根。


    余幸目瞪口呆,连忙上前阻止:“用不了这么多,就只有几片坏了!”


    凌朝:“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余幸:“不是交给谁的问题,这太浪费了。”


    凌朝:“剩下的我会带走。”


    等工匠把所有的瓦片放好,把泥浆活上,凌朝撸起袖子,攀上墙壁,又跃上房顶。


    余幸不放心,在下面仰头看他。


    凌朝把一片片的将瓦片贴了回去,虽然新瓦片的颜色比旧瓦片要深,但不可否认,他修补的的确很好。


    至少比预期中要好的多。


    等全部修完,余幸搬来梯子,立在墙下。


    虽然他看起来像猫一样灵活,但现在还是人,就要用人的方式回到地面。


    凌朝双脚刚一落到地面,就嗅了嗅鼻子。


    “锅里炖了什么?”


    余幸:“是排骨汤要吃吗?”


    凌朝理直气壮:“要。”


    他洗完手,自己走到厨房里去了。


    许是有了先前的猜测,现在的余幸,越看他越觉得有个猫样,无论是挑剔时候挑起的眉毛,还是一行一动,都越发的贴近大花。


    而且如果倒过来假设,从一开始,她捡到的就是这位贵族殿下,那一些事就格外能解释的通了。


    大花那些贵重的猫玩具,是因为他出身富贵,因为有人的思维,所以从不拆家,还知道避嫌,她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大花都会主动躲出去


    想到这里,余幸老脸一红。


    如果凌朝真的是大花,那她强行把猫搂被窝一起睡,不就是耍流氓么。


    猫变成人,人变成猫,本来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都表明了,大花和凌朝就是同一个人(猫)。


    当答案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无论它看起来多么不合理,都是正确的选项。


    第89章


    隔天,斯杨背着包袱来店里报道了。


    他比原先黑了些,性格还是老样子,要问一句才答一句。


    斯杨带来了盐二的手写信,以及店里账目的复写本。


    “盐二现在做事风格越发稳重了。”


    余幸翻着账本,赞赏道:“以后鸭脚港再开了分店,也可以放心让他负责。”


    “对了,斯杨,这几天你先住小院吧。最近发生了挺多事情,火锅店这边正准备着打官司,只我和斯柳两个人不太安全,麻烦你了。”


    斯杨点头应是。


    按照殿下的吩咐,对于余幸老板的要求,他只要全部听从就可以了。


    况且私心里来讲,他也很愿意跟着余老板,因为伙食好。


    虽然在鸭脚港那边员工餐也很不错,但是余老板会额外研究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而且样样都非常好吃。


    打官司的事情被正式提上日程。


    余幸向凤凰街城府商贸管理处递交了查验申请,同时在巡城处的市场监察处提交了裁决申请,三天后批复下来,双方就要正式的对簿公堂了。


    蛇老板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他当然不想要走到这样的地步,这些年他虽然在凤凰街混的很开,但同样也有很多仇家,这些人巴不得他赶紧倒台,然后瓜分他手里的大肥肉。


    浑水摸鱼怎么都好说,但一旦真的闹上了公堂,最次也要被扒掉一层皮。


    做生意的大都是以和为贵,他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哪个人敢跟他公然叫板,这样不怕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蛇老板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他把手下喊进来,吩咐道:“让王武找几个人,事情做的干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


    “只要事情做的漂亮,价钱都好说。”


    手下应声去了。


    凤凰街巷道里的小混混有不少,其中几个领头的,跟蛇老板很熟悉。


    比如这个王武,就是其中的典型,明明是身强体壮的精壮汉子,但并不乐意认真做工赚钱,而是纠结了同样好吃懒惰的一伙人,整天舞枪弄棒,最爱挣点''快钱''。


    手下去找了王武。


    王武掂了掂袋子,里面的银币唰唰作响。


    “你家老板,要躺着的还是要坐着的?”


    躺着的是不进气儿的,坐着的是残废起不来的,是他们惯用的行话。


    手下高傲道:“都收这个数了,怎么做,你心里不清楚?”


    “这只是订金,做的好了,另外还有赏金。”


    王武阴阴的笑了,没再说话。


    这姓蛇的真不是东西。


    求人办事,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连下人都狗眼看人低


    余幸是个很惜命的人。


    自从决定要打官司之后,她就深居简出,连店里都不怎么去了。


    反正就三天,不出门也憋不死人,比来比去,还是安全最重要。


    关在家里闲不住,就要琢磨琢磨点吃食。


    她今天想要尝试的,是现代世界极其普遍的方便食品,泡面。


    这个世界不仅做菜调味一般,在速食方面更是毫无发展。


    平日在家还好说,如果是遇上要出远门,尤其是去那些偏僻一些的地方,吃喝就成了大问题。


    尤其是这次出远门的经历,更是让她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吃不好,喝不好,买个肉包子都要被骗。


    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如果能顺利把泡面做出来,实现批量生产,岂不是又能赚到大赚一笔?


    方便面的构成最基础的就是酱包,菜包和面饼。


    菜包简单,青菜胡萝卜焯水切碎了再烘干,然后用小袋装在一起。


    炒牛肉酱她也擅长,三下五除二就炒了浓郁酱香的一锅,放在背阴处放凉。


    比较考验人的是制作面饼,要一张张把面皮擀的极薄,切成长长的细条,先下锅煮,再编织成规矩的形状,适度晾晒后,再放油锅炸至定型。


    其中编织形状是最难的。


    面条滑溜溜的,又很软,余幸把自己织毛衣的本事都拿出来了,三个人埋头坐在桌前,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也才只做了几个成品而已。


    经过油炸之后,再捞出来,就变成麦黄色,硬硬的面饼。


    余幸擦了擦汗:“你们别看它现在平平无奇,其实非常方便,又容易携带,只要有热水,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面。”


    她现场演示,用灶台上的热水冲泡了一碗,大约三分钟后,掀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立刻散发了出来。


    “来,尝尝看。”


    余幸把碗往前面一推,感叹的道:“这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


    斯柳和斯杨尝了,都赞不绝口。


    尤其是斯柳,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要量产并推广售卖了,但余幸很遗憾的说不行,因为这个面饼单靠人工的话,实在是太难了。


    或许可以寻摸寻摸有没有木匠铁匠,能鼓捣出个差不多的机器——至于原理的话,应该就是纺织丝线差不多,或者挤压定型也可以。


    但力道应该更轻柔一些。


    斯柳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


    晚上吃的是烤串。


    在院子里支起小炉子,用上好的木炭点燃了,竹签上串好腌制的鲜肉,牛肉羊肉猪肉,蔬菜海鲜种类齐全。


    余幸还特意调制了烧烤料,往上面一洒,霸道的香气弥散,引得人直流口水。


    “等天气暖和点的时候,烧烤生意做起来会比较好做,等打官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斯杨和斯柳吃的抬不起头,无比期盼着夏天的来临。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快活,但多少是有些心虚——虽说待在余老板身边,是殿下的安排,但是目前他们两个人,除了吃吃喝喝,貌似并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当天晚上,斯杨睡在了一楼的小房间里。


    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外带一个小衣柜。


    院子里的风声呜呜吹过,树梢唰唰作响


    一伙子人趁着夜色,悄摸的靠近了小院。


    “就是这家。”


    其中一个小喽啰低声道:“里面就住了俩女的,是大花火锅店的管事,她俩要是出了事,官司肯定打不成了。”


    王武:“再等半刻钟,等巡城使走了,就动手。”


    “是!老大!”


    巡城使铛铛的梆子声近了又远了,小喽啰灵活的攀墙跳进了院子,他负责探路并从里面打开门栓。


    但其余的人在外面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院门被打开。


    “这小子干嘛去了?”


    王武有些焦躁,又推旁边的人:“你,给我进去看看!”


    于是又一个小喽啰从围墙跳了进去。


    但依旧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王武有些不耐烦了,他去大门处查看,一推之下,门竟然开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多想,而是仗着自己人多,干脆持刀硬闯了进去。


    但进了院子之后,王武却愣住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他双手环胸,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两个小喽啰被踩在脚底下,手被绑在背后,嘴巴也堵住了,此时见了王武,拼命挣扎的更起劲儿了。


    斯杨:“你们只有这些人吗?”


    王武:“”


    斯杨:“看来是了。”


    他随手操起一根竹竿,啪嗒一点地,大门便呼啦关上了。


    十分钟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了,所有人都被捆起来,拴在了廊下的柱子上。


    余幸从屋里跑出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斯杨:“你真能打!太厉害了!”


    斯杨:“是我应该做的,老板。”


    余幸:“你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当初怎么会被霸凌啊。”


    斯杨:“”


    余幸:“哦我差点忘了,那人很有势力来着,得罪不起。”


    斯柳此刻也走了过来,她刚刚去拿了绳子,把这些人的嘴都仔仔细细的缠住了。


    “要报巡城处吗,老板。”


    “先不报。”


    余幸道:“这些人肯定是蛇老板指使来的,他们走了,还会有另一拨人来。”


    “我们后天就要打官司了,中间不能出任何意外。”


    斯柳:“我有办法。”


    她走到外面去,把王武拎出来,拖到屋里。


    “蛇老板给你多少钱?”


    王武也是见过世面,咧嘴一笑:“怎么?想收买我?不可能,我们出来混都是讲义”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余幸把钱袋哗啦扔在了桌上,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币,几乎铺了半个桌子。


    王武突然就觉得,义气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蛇老板行事并没有那么大方,且他手底下人多,都要吃饭,一来二去的分走了,自己手里其实剩不下多少,还要拿去打点关系请客吃饭。


    但如果这一大袋银币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王武果断转了口风:“你想让我怎么做?”


    斯柳:“我放你走,你去告诉蛇老板,事情已经办妥了。”


    王武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斯柳:“不仅如此,我们也不会上报巡城处,就当这件事没发生,等官司打完了,你可以把你的兄弟们带走,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她说完,转头看看余幸。


    余幸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会遭到蛇老板的报复,我会把他送进监狱。”


    王武仔细思索片刻:“好,我答应了。”


    第90章


    王武走了。


    他对院子里被捆的跟粽子似的喽啰们的说辞是,自己要回去筹钱,最多两天就来接他们出去。


    喽啰们感动的无以复加,纷纷觉得自己跟对了老大,就算事情没办好,也对他们有情有义。


    隔天,王武去找了蛇老板,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两个女人我已经处理掉了,她们不会再回来了。”


    “还希望蛇老板能信守诺言,把剩余的部分给结了,我也好回去跟兄弟们交代。”


    蛇老板却有些狐疑的道:“真的办妥了?”


    王武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那两个女的被我勒死扔到乱葬岗去了,那边又是野狗又是野狼,连全尸都留不下,不会再挡蛇老板的路了。只是说好的酬金,可不能再拖了。”


    “这个不急。”


    蛇老板慢悠悠品茶,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我们合作了那么多次,这点信任总是有的。”


    “不过,没有定论之前,你是拿不到报酬的。”


    王武瞪眼:“你想赖账吗?”


    蛇老板阴阴的笑了:“我一个生意人,当然首先要考虑利益,这点无可厚非吧?王小哥,闹起来对你没好处。”


    “毕竟,人可是你杀的。”


    两人不欢而散。


    王武从蛇老板处离开后,回家打砸了一通,然后带着年迈的老娘连夜逃走了,一副怕惹事上身的姿态。


    随从将这件事报告给蛇老板后,他笑了:“ 可惜啊,如果余老板当初不是这么轴,接受我的好意,也不用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可惜了这么大的家产没人继承。”


    随从小心凑上去,讨好的道:“是她没福气,那火锅店,早晚不都还是得落进咱家么,论做生意,谁能比得上您啊。”


    蛇老板听的高兴,随手赏了两块银币给他,晃着扇子走了。


    但他原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于是隔天又派人在小院门口蹲守,一天过去,那小厮回来汇报,说小院里一点声音也没,一整天烟囱里都没有炊烟飘起。


    蛇老板眯着眼睛,彻底放心了。


    三天过去,是正式开庭判审的日子,原本蛇老板也想请个有名的辩论状师,奈何对方不太给面子,但眼下既然对手都来不了,也没必要再花这笔冤枉钱。


    他随便找了个书生,便自信满满前去赴审了。


    但在迈进审堂的时候,蛇老板傻眼了。


    余幸坐在位置上,身旁有位正襟危坐的老先生,后面不远是护卫打扮的一男一女,门口早已经围着许多人,其中一个还提着个篮子,里面蹲坐着两只猫。


    余幸笑眯眯的打招呼:“蛇老板?来啦?”


    蛇老板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


    怪不得,怪不得王武要跑那么快,原来是怕惹祸上身。


    他唰的一下把扇子收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余老板,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余幸眨巴眨巴眼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蛇老板还待要还嘴,厅堂上的裁判官轻咳一声,场面便安静下来了。


    审理裁判的场景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和顺利,尤其是对于余幸来说,她早做了完全的准备,人证物证都有,甚至还请了两个蛇老板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错。


    蛇老板被逼的招架不住,终于在又一个人证发言之后,失控的大喊:“胡说八道!”


    “他诬陷我!我们都是生意场上的对手,平日里多有摩擦,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想置我于死地!”


    “所以这不是给了你辩解的机会吗?”


    审判官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你也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别浪费时间。”


    蛇老板当然没有证据。


    他甚至因为过分轻敌,连个像样的辩论师都没请。


    他脑门冒汗,一脚踢向带来的书生:“说话!我要你何用!”


    书生更是欲哭无泪。


    他只以为是来走个过场的,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我、我说什么啊”


    蛇老板睚眦欲裂:“废物!”


    输赢的定论已经毫无疑问。


    两个小时后,余幸满面喜色的从审判厅出来,小心的将老先生搀扶上马车。


    “斯杨,你先送老先生回火锅店,咱们晚上好好庆祝庆祝!”


    “斯柳,你陪我去趟菜市场,再买点食材,晚上咱们吃好的!”


    至于蛇老板,他因为被指控多种罪名,其中包括不正当的商业竞争行为,以及危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侵犯他人食肆商标等等,数罪并罚,至少要蹲个几年。


    消息传到大花火锅店,一众伙计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连周遭的邻居都忍不住出来贺喜。


    这些年里,大家实在是被地头蛇欺负的难受,如今蛇老板倒台,以后的生意都好做。


    白底狸花猫从篮子里跳出来,绕到余幸的腿边,跳到她的膝盖上去。


    余幸摸摸猫脑袋:“刚就想问了,你怎么在这儿?”


    先前提着篮子的小童赶紧道:“秦老先生有事出门了,便提前拖我把猫送过来,劳烦您了。”


    余幸:“说什么客气话,应该的。”


    她原本想叫小童留下来吃饭,但小童坚持要走,于是便给他抓了一大把自己做的花生酥糖。


    店里热闹的庆祝,两个猫也跳在桌子边上立着,你拍我一爪子,我回你一巴掌。


    余幸看着它们,总忍不住要想,如果凌朝是白底狸花纹的猫,但这只奶牛猫会不会也有双重身份呢?


    能和凌朝这么玩闹,又都是姓凌的,那便只有凌寻了。


    有员工在猫碗里放了新鲜的鱼肉泥丸子,奶牛猫想去吃,却被白底狸花拦住——这猫崽虽然体型小,但性格却霸道的不得了。


    两个猫打起来,互相用爪子拍来拍去,空气里都能看见残影。


    余幸叹了口气,上去拉架,强行把白底狸花抱起来。


    “好了,大花,不要打架。”


    “一会儿留着肚子,有新鲜的虾吃。”


    “喵!”


    它伸着爪子,不服气的想要在奶牛猫鼻头上再来两下。


    奶牛猫得意的甩甩尾巴,吃掉一大口鱼肉泥。


    余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如果奶牛猫真是凌寻,那这反差也太大了。


    那么风流贵气,一表人才的凌老板,跟眼前这个在桌上翻滚撒欢的奶牛猫实在联系不起来。


    但凌朝和大花,就没有那么强的割裂感。


    她想了一下,发现二者相似的地方还挺多的,不吃白萝卜,脾气多少有点傲娇,一样的富有活力,还有最直接的证据,那颗浅蓝色的挂坠。


    不过代入一下,如果现在躺在她腿上,四脚朝天撒娇的是凌朝


    余幸哆嗦了一下,大花从膝盖上滚落下去。


    猫科动物超高的反应速度让它迅速调整身形,四脚无声落地,然后无所谓的喵叫一声,重新跳到余幸腿上趴下来。


    “ ”


    店里的庆祝一直持续到晚上,余幸心情很好,每桌客人都送了大壶的酸梅汤。


    等客人散的差不多时,余幸把员工召集起来,开了个打鸡血的小会,大概意思就是,虽然火锅店遭受到对手的诬陷,但邪不胜正,大家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散会后,一人发了五斤猪肉。


    余幸提着大花的篮子,斯柳提着奶牛猫的篮子,斯杨跟在最后面,手里拎着店里拿出来的食材还有一些杂物,三个人一起回了小院。


    余幸把猫篮子放在楼下的软垫上,上楼洗漱,等她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大花趴在枕头上,团成一团睡着了。


    她站在房门口,看了许久,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道:“别装了,凌朝。”


    猫背对的团着,一动不动。


    “耳朵动了,大花。”


    猫耳立刻附服帖下去,变成飞机耳。


    余幸:“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我又不会叫人来抓你。”


    猫还是一动不动。


    余幸批评道:“不诚实的猫猫不讨人喜欢。”


    “ ”


    又过了半分钟,大花慢吞吞的抬起头来,还欲盖弥彰的抻了个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余幸:“凌朝?”


    大花喵了一声,眼神有点心虚。


    余幸强自镇定的道:“变成人,大花,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白底狸花跳到地上,一阵刺目的强光之后,凌朝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内心受到的冲击和震撼仍然不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余幸试探的道:“楼下那只奶牛猫,是凌寻凌老板吗?”


    凌朝不大乐意:“怎么先问他啊?”


    “因为你人已经在这里了啊。”


    “ ”


    余幸坐下来,尽量委婉的道:“你们家,咳,是有这方面的血统吗?”


    凌朝诚实道:“嗯,所谓的贵族血统。”


    “就是坊间里传的上人吧?”


    余幸好奇的道:“你们真的能和神明对话吗?”


    “不能,假的。”


    凌朝坦言:“是先祖为了巩固地位,以及有合适的理由远离人群而编造的谎言。”


    他们这一支血脉自古如此,孩子生下来就是小猫崽,满月的时候变成婴儿,然后以婴儿的姿态长大,到达十二岁的少年期后重新变成猫崽,之后就会人形和猫崽以不稳定的状态切换。


    余幸:“你是因为状态不稳定,才会晕倒在大街上?我还以为你身体不好呢。”


    “我身体好的很。”


    凌朝强调道:“那只是固有的一段不稳定时期,族里所有人都是这样。”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