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眷者们所谈及到的这位阁下,现在正在做一件他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塞拉斯正在给兰斯穿外套——原因是这套新衣服太复杂,兰斯弄不清楚那上面繁琐的挂章除了好看外有什么用——“它们的作用就是好看的摆设。”塞拉斯如是说。
这身崭新的校服是白色,只有在袖口边缘有着金边,兰斯换上后,整个人显得格外好看。他被塞拉斯推到落地镜前,镜子里顿时倒映出他们两个人交叠的身影。
塞拉斯的手掌搭在兰斯的肩膀上,不让他躲开:“躲什么?这不是挺漂亮的吗?”
兰斯:“塞拉斯阁……学长,漂亮不能用来形容男生吧?”
塞拉斯:“漂亮,美丽,好看,或者英俊,勇猛,都可以用来形容任何人,不论男女。”
兰斯认真想了想:“学长说得对,是我错了。”
新校服穿起来比平时繁琐,除去肩章外,塞拉斯还送了一枚徽章给兰斯,让他平时戴在胸口。
兰斯低头将徽章戴上,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上的耳钉表面是太阳花纹,而胸|前的徽章图案形状不定,好像随时都在变幻。
“看起来有点奇怪。”兰斯听到自己这么说。
“很好看。”塞拉斯平静地说道,“容貌,身材,能力,都是天赋的一部分,不必将其隐藏起来。”
兰斯尴尬地低头,知道塞拉斯是说他喜欢穿着萨古纯遮着自己的习惯。
“也不要低头。”
塞拉斯冰凉的手指挑起了兰斯的下巴,让他正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麻烦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消失,也不用在意那些流言,兰斯。”
他的手掌随之滑落,按在兰斯的背脊上,迫使着他挺起胸。
“所以,挺直你的腰板,抬起你的头。”
黑眸倒映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对上了镜子里、属于塞拉斯的那双蓝色眼眸,然后兰斯慢慢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折腾,兰斯坐下来的时候,比之前显得僵硬,但举止间的躲闪散去许多,一直微微蜷缩着的姿势也放松开来。他无意识摸着自己的耳朵,看着塞拉斯走到窗边拿起一份资料,然后递给了兰斯。
兰斯低头一看,发现是审判庭发布的文件。
“审判庭已经决定调低你的危险等级,以后你出入学院不用申请报备了。”
兰斯感激地说道:“塞拉斯学长,谢谢你。”
塞拉斯摸了摸兰斯的脑袋:“谢什么?你本来就是干净的。”
兰斯抿着嘴,露出个有点乖的微笑。
临到要走的时候,兰斯想起每个月十六的梦,犹豫了下,还是问了起来:“塞拉斯学长,最近……有没有和月亮有关的事件?”
“你是想问,和血祭之月有关的事件?”塞拉斯一眼看破兰斯真正想问的,“你遇到和‘月’有关的麻烦了?”
除却几位正神外,其余自称为神的,皆是邪神。
可正神,也并非不会堕|落。
血祭之月在百年前堕|落,堕|落前,祂为掌控月之力的正神。如今祂过往的名讳被彻底涂抹,只以“血祭之月”代称,所有曾从属于祂的信徒全部被污染,蜕变成邪神的爪牙。
如今的月,是光明之钥所维持的力量。
不过每到潮汐,光明之钥对“月”的掌控就会出现缝隙,而这也往往是血祭之月教派作怪的时候。月毕竟曾属于血祭之月,月光下,无疑是祂的领域。
兰斯:“算是,我最近总梦到月。”
塞拉斯抬手,漂亮的光辉从他的掌心溢散,如同潮水涌动流向兰斯,在他的身上缠绕了几圈。熠熠光彩里,兰斯坐得端正,生怕影响到塞拉斯。
过了一会,塞拉斯散去光芒,摇了摇头:“我没在你身上发现血祭之月的力量。”
当光明之钥接管了“月”,身为祂的人间使徒,塞拉斯对月之力当然也非常敏|感。他没能在兰斯身上检测出来问题,那就真的没有。
兰斯困惑,难道那只是意外?是他多心了……还是说,那真的只是一个怪异的梦?
“不过,如果有任何的问题,”塞拉斯打断兰斯的沉思,“不用犹豫,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兰斯信赖地笑了起来:“会的,塞拉斯学长。”
总之,等兰斯离开塔菲索亚时,他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滚金边的纯白外套,胸口佩戴着瓦雅胸章,黑色的靴子踩在地上,隐隐能看到地表有纹路浮现,正是光明互相呼应的状态。这与兰斯平时穿着黑漆漆的萨古纯截然相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瞩目。
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在看他。
理论上来说,兰斯成为从属生后要更换的校服,顶多滚边是白色,然后再佩戴白色的领巾就行。
——只有眷者的校服,才是纯白。
但身为人间使徒的从属生,兰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不同的。
回到低年级校区后,那些奇怪的侧目越来越多。
毕竟,新生多是认识兰斯的。
广场那天的事情,早就广泛流传出去,各种奇怪的传闻都有,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兰斯太过低调,身上的衣服也没什么变化,这些非议才少了些。
不过兰斯知道,私底下有人嘲笑他,说他可能是被舍弗阁下退货了云云——这消息来自室友的倾情告知——当然那些人都被听到的扎比尼大少胖揍了一顿。
可这种不被人关注的状态,才是兰斯习惯的。
他喜欢光明,喜欢耀眼的光辉。
在那么多神之学院都拒绝了他之后,唯独光明之钥容纳了他,当时初初离开弗兰卡地区的兰斯非常高兴。
可喜欢和习惯不是一回事。
他早就习惯躲藏在狭小昏暗的地方,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旁人太过灼热的注视,只会让兰斯本能地警惕起来。毕竟,在他原本生活的地方,惹人关注并不是一件好事。就连父母的“关爱”,也只会引来灾祸。
“嘶——”
一声倒抽凉气的轻呼,让兰斯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班上的同学。
一个叫海蒂的女生。
她发现兰斯在看他,就匆匆忙移开了眼。身边其他的同学激动小声说着什么,不过有点远,也听不清楚。
兰斯没有留意,大步离开。
现在,他心里最惦记的是赤焰石耳钉里的活化剂。
兰斯迫不及待想要让洛恢复生机。
…
海蒂有点懊恼地咬住下唇,她身边的同学正无声尖叫,抓着她的胳膊几乎掐进肉里去,“你看到了吗?他的衣服,那是眷者才能穿的衣服……”
海蒂:“还有瓦雅徽章。”
瓦雅,是光明之钥教会里的圣物。
所有人都知道,但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形态,哪怕它光明正大出现在校徽上。
那是一个模糊的,不具备固定形状的轮廓。
出现在实物上时也会随时发生变化。
瓦雅徽章在整个学院里,或者说整个教会中,只有教皇和舍弗阁下有资格佩戴。
而现在,兰斯的胸前,佩戴上了瓦雅徽章。
而那一身纯白无暇的校服,更是如此鲜明刺目,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你在生气?”海蒂的朋友终于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别想了,比利可是都被处罚了。”
从前讨厌兰斯的人,可不止比利,在那么多人里,海蒂也是其中一个。她的朋友们是知道的,更别说,海蒂和比利的关系还不错。
海蒂眼底有着愤怒:“比利差点被退学了。”
她朋友无奈地摇头:“当着眷者的面袭击学生,要不是比利家里还有点门路,他是肯定会被退学的。”同校生本就禁止比试场地外的任何切磋。
海蒂:“我不明白,舍弗阁下为什么会选中兰斯?明明他的感知那么差。而且曾经被其他神之学院都拒绝了。”
她的姐姐在其他神之学院读书,当初光明之钥学院的入学仪式出事后,她很快联系上了海蒂,在得知惹出事端的人名为兰斯的时候,海蒂姐姐告诉了海蒂一件事情。
在出现在光明之钥学院前,兰斯也曾去过她在读的神之学院进行考核,可明明有天赋的他被感应法阵拒绝了。
“亵渎。”
这是考官写下来的评语。如果不是海蒂姐姐是考官的助手,这份很快就封锁起来的文件,是绝不可能被其他人看到的。
朋友皱眉,这个词,当初预知者大人也曾说过。只有邪恶污秽的邪教徒才会被这样称呼,可是兰斯已经进过审判庭,既然能出来,就说明他并不是。
“谁知道呢?”海蒂厌恶地撇嘴,“毕竟,他不是从弗兰卡地区出来的吗?”
虽然各国都有贫民区,但弗兰卡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只要带着弗兰卡的烙印,在哪里都会惹人歧视。像兰斯这样能到神学院读书的,还是少数。谁知道他的路费是怎么凑出来的,是偷摸拐骗,还是靠抢劫?海蒂恶毒地想着。
她不想看到其他人对兰斯羡慕的模样,拖着朋友匆匆离开了广场。
…
“咕噜,咕噜……”
兰斯趴在床边,看着洛在喝活化剂。几根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各自抓着一瓶活化剂浇灌在根部。不管灌下去多少,盆栽的底部只能看到浅浅的湿润,不知道那么多的剂量到底被吞到哪里去。
喝掉三分之二后,藤蔓终于停了下来。
兰斯着急:“洛,你感觉怎么样?”
大部分藤蔓都收了回去,就只留下一根,慢吞吞地落了下来,就刚好碰到兰斯的后脖颈。赤|裸的后脖子被粗糙枝丫摩擦着,有点发疼。
……洛好像心情不太好。
异种到底是异种,就算洛也是这样,它情绪暴躁的时候,也经常会把兰斯弄得淤青。不过现在的反应,比起早上蔫蔫的样子,已经好上太多。
兰斯抱着洛嘀嘀咕咕,过了好一会,洛好像才不那么不高兴,却还是紧紧将兰斯缠绕起来,好像这是属于它的领地。
兰斯任由它抱着,躺在藤蔓的囚牢里,却有点安心。
在上了基茨讲师的课后,兰斯才知道,大部分异变的异种也难有太高的智慧,一般拥有高智慧的异种,往往会成为各种邪信徒里最难缠的敌人。
洛的情况,看起来很特殊。
最开始,它的反应也不像现在这样敏锐,仿佛只有着生存的本能。兰斯第一次给它喂血的时候,饥饿的以撒兰草几乎吸|干了洛的血。只是在最后的那个瞬间,它不知道为什么掉落了许多叶片,根须的边缘有被灼烫过的痕迹,在剧烈的抽|搐后停止了一切动作。
年幼的兰斯不知威胁,疼习惯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么危险。他只以为异种吃饱了,就踉踉跄跄地抱着它回了藏身处。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偷摸着给洛喂点血,慢慢的,洛习惯了这种进食的方式,也再没出现之前那种疯狂吞噬的行为。
这种人和异种共生的状态维持了好几年,那时候的洛除了进食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毕竟人血能够供给的养分其实不太够。兰斯最开始还有点担心,洛会不会去袭击其他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这些血并不足够,洛还是扎根在他身上,并没有外出觅食。
它在很长一段时间,会盘踞在小兰斯的身上,好像他是它的领地。
洛很小,兰斯带着它出去的时候,也不会被人发现。
大概是什么时候,才有了变化?兰斯费劲想了想,才隐隐约约想起,或许是在那一次没有成功的献祭里,才让洛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变化。
从来没有反应的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那一次献祭里,兰斯差点死了。
兰斯被称之为怪物之子,是有原因的。
兰斯会敬畏月,也有缘由。
——兰斯的父母,是血祭之月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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