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争论
悄悄地, 《我种田的那些日子》开售了,顾青辰率先买了两本回来,一本给顾父, 一本自己留。
乡野趣闻果然有些冷门, 也就刚出书的几日, 有人到书坊买书时, 一见是新书,便顺手买了本回去,销量极低。
接着因为这书名与众不同,又陆陆续续吸引了一部分人, 种田的日子发生了什么?在好奇心趋势下,大家拿起书翻开一看, 呀,好可爱的插图。
听种田二字,本以为就是枯燥无味的乡野纪事, 没想到内容这么有趣。
突然间,在少年群体中, 这本书热了起来。
缘书阁一连数日,迎来不少小顾客,上来便要种田日子的“画”本,果然是被那些可爱且量大的插画吸引来的。
比起乱七八糟的情爱话本,长辈们也喜欢孩子多读这些“正经”书籍,顺便扩展一下见闻。
少年们互相传阅着,虽是因为插画才买的书,但图文是相配的, 买了自然要看。
一看,好看!
不少孩子抱着书聚在一起, 想摸鱼,想野炊,想爬山,想学武,想在稻田间奔走,想在雪夜吃火锅,想登高望远,看日出日落
还想着要按书中的方法自己尝试用硝石制冰,甚至有少年想在家里挖个化粪池,可惜只挖了两铲子,就被不明所以大人痛斥了。
少年们这波动静有些大,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在孩子们极力推荐之下,也好奇地看了两眼书。
这小人画真可爱,与之前大火的绪娘图媲美也未尝不可,细看之下,画法是比较相似的,只是简单了些。
内容也挺有意思,呀!原来硝石制冰和蜂窝煤是这样来的?不可置信,有人开始好奇“豆苗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是看到最后的算术篇,众人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风头就开始变了,慢慢有书生看到这本书,对后面的内容抱有不满。
最开始,是一名书生无意间看到此书,前头还津津有味,后面一头雾水。
那句“九章算术小儿科,会试算考没难度”确实会得罪人。
不知那书生做九章算术是有多痛苦,看到这句话顿时恼了,后面的内容估计也没细看,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批判了此书。
斥责豆苗居士胡言乱语,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愚昧之徒,后面的一堆奇怪符号更是乌七八糟。
受他影响,这才有同行的书生开始看这本书,或许是人以群分吧,大家的口径几乎一致,将此书贬到了尘埃里。
这书都没卖出几本呢,就背上了一堆骂名,缘书阁的小厮有些苦恼,还剩这么多,掌柜怎么让刻印坊加印呢?没搞错吧?
书生们嗤之以鼻的算术篇,倒是少年们抱着好奇心看了下去,按照书中教的,认识数字,跟着步骤一步步学。
没有大人教,少年们学着有些困难,但总有少年天才,一看就会,大的教小的,他们自己就学透彻了,个个变成了口算小天才。
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在哥哥们的带领下,能随地一划,做出百以内的加减法。
“私塾的老夫子讲的我头疼,总是学不会,这样太简单了!”
然而此时,城中因为这本书闹开了。
一年一度乞巧节,游园会上鼓乐喧天,才子佳人,共聚一堂。
其中不乏有八.九十来岁的少年们穿梭其中,凑个热闹,一起嬉戏玩耍。
又有人闲聊时提到了《我种田的那些日子》,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之前那位书生,总要贬低些什么来拔高自己的才情。
可惜没得到姑娘们的青睐,却迎来了少年们的怒气。
少年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本合心意的书,无论是内容还是图画都极适合他们,看着喜欢、大人们也不会反对。
这书几乎在他们群体中封神了,自然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这段日子一直有人说书不好,少年们已经憋屈好久了,但平日总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于是便当众,与那书生争论了起来。
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带头,指责书生根本没有仔细看后面的内容,明明是很好的计算方法,而他只会闭着眼睛装瞎,浅见薄识,故步自封!
这番一闹,大众皆知。
第二日,顾客纷至沓来,缘书阁掌柜乐坏了。
《我种田的那些日子》自开售这么久以来,终于迎来了高潮,销量暴涨,小厮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事态越演越烈,争论从少年中上升到了书生间。
有人觉得颇为玄奥,的确简单易懂,方便计算。
虽然书中写的是百以内加减法,但大家都有算学基础,不太笨的一看就懂,列竖式,往前进位,自动就会了百位、千位、万位甚至更多的加减计算。
而有人却视为糟粕,甚至上升到误人子弟,会毁掉孩子们的程度。
还扬言里面的硝石制冰和蜂窝煤都是假的,一个读了点书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些?估计是笃定没几个人知道这东西的出处,就编来揽功吸引眼球。
书院里也会有人讨论,但上舍的学子们相对比较理智,绝大数是中立派,等看后续,所以并没有很激烈。
讨论了许多时日,最后这事儿淡下去了,原因是无果。
虽然有部分人比较看好它,然而书到此为止,仅仅一个加减法并没有什么用,这只是基础,后面要怎么做书里没有写,或许编这东西的人根本就没想出来呢。
他们却不知,顾父已经惦记着来一本惊世骇俗的“九章算术西数改写本”了。
但这个靠他自己有些难,需要以叶如尘为主,而叶如尘一直在忙,所以此事还没提上日程呢。
午时,徐时年在宿舍写题,桌上放的正是《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他觉得内容不错,跟着书中内容一步步演算,将里面的题目做了遍,已经能熟练掌握此方法了,还能用毛笔字完美的写出十个数字。
“可惜到此为止了,我还有疑问呢,不知著者是否还会继续写。”
叶如尘问:“你有什么疑问?”
徐时年遗憾地说:“书中只给到了九九表的西数版,我想知道多位数乘除如何进行,莫非著者真的没有想好吗?”
叶如尘默默走过去,拿起一支笔写给他看,“乘法可如加减一般列竖式,数少的写下面,从个位乘起,满十进一。”
“这样,最后将所有积相加。”
罗之清也凑过来听,讲到除法时,两人秉着呼吸,专心致志。
“除法的竖式这样画”
“被除数在内,除数在外”
两人跟着叶如尘练习,试做了几道题,果然没错。
叶如尘的实力一次次刷新他们的认知,罗之清已经不会受惊了,只感动到想哭,“不亏是如尘,凭书中给的这一丁点内容,就能推出后面怎么做的。”
“特别是这个除法,太棒了!我觉得著者也没想到可以这样写!”
徐时年也知道叶如尘厉害,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这乘除法和前面的加减衔接的太完美了,就像一个人想的一样。
罗之清又问:“乘除也会了,现在能运用到题目中了吧,著者不是说可以做九章算术吗,要怎么做?真有那么厉害吗?”
只会整数的加减乘除当然不行,还要有小数分数未知数,平方立方多次方,方程组、勾股数、图形面积公式等等。
叶如尘用手边九章算术题举例,挑了最简单的题写给他们看,要素过多,两个人看得直愣愣。
等叶如尘讲完,徐时年欲言又止,纠结地看着他。
罗之清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两个人默默地盯着叶如尘。
叶如尘问:“怎么了?”
徐时年忍不住问:“如尘,你怎么会这么多?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不是我。”
罗之清一拍脑门,“胡涂了,这豆苗先生,分明是个老爷子,怎么会是如尘呢。”
叶如尘点了点头:“是我岳丈,不老。”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顾父遭病魔侵蚀,腿脚也不便,让他误以为成老头,后来才知,不过四十多岁而已。
如今病好了,身体奔儿棒,别的不说,下地干活很有劲。
徐时年两个人后知后觉,他们竟然忘了,这一篇章的名字叫做“儿婿之算术篇”。
这个算法根本不是豆苗先生想的,是他儿婿!是叶
如尘!
罗之清忍不住大叫,不顾一点儿形象。
隔壁怒喊:“吵什么吵,让不让人午休了!”
罗之清连忙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激动,就连徐时年都绷不住了,他室友究竟是个什么人?
对了,因为算术篇的争论,大家都忽略了前文的什么化粪池、制冰、煤球改造等,甚至还说是假的。
但既然是叶如尘,那肯定都是真的!
室友太强是什么感受?
徐时年表示,不可言传~
毕竟是才智远超同龄的叶如尘呀,两人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很快接受叶如尘变成他们讲师一样。
第53章 学政大人
叶如尘可以毫无保留的将算法教给徐时年与罗之清两人, 却不会在课堂上讲与同窗们听。
毕竟现在不是时候,这方法尚未真正走入大众视野,哪怕整个府城的学子们都学会了, 科举照样没用, 写到卷子上也不会给分的。
教育的推行, 必须有国家的支持, 否则就是徒劳,还会惹得一身腥。
况且同窗也没几个人感兴趣,甚至还有不屑的。
[读书是为修身,是为明理]
纵然书生们嘴上说的再好听, 也掩盖不了大多数人读书是为科举、为做官、为名利、为生计的事实。叶如尘也不例外,参加科举只是为了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
所以他没兴趣占用课堂时间, 上赶着逼人学自己的方法,费力不讨好,耽误人家科举, 还浪费自己时间。
没过几日,山长突然找上了门。
当初说书院算学讲师缺人, 毫不犹豫地拉来了叶如尘,结果他自己拍拍屁股跑掉了,合着叶如尘是专门来顶替他的。
自那之后,除了每月三次的大讲,山长会来讲经之外,就很少见面了。
这天叶如尘一个人坐在四顾阁办公,其余几位讲师又去上课的,也有没来的, 他将同窗上交的课业一一批改完毕,准备回家时, 山长走了进来。
斜阳拉长了他的身影,径直往叶如尘这边靠拢。
山长在叶如尘案桌前站定,叶如尘正待起身问好,一只饱经风霜的手抬起,将一本书放置在他面前。
叶如尘低头看去,是《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山长指着它,问道:“这是你写的吗?”
叶如尘有些诧异,仔细回想一下,是山长给他上第一节课时,看了他写的那四道题的草稿。
他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山长便说:“狡辩!”
叶如尘无语,就不能等人把话说完吗?
他拱了拱手,“此书确不是学生所写,著者豆苗先生,乃学生岳丈。”
山长低头翻开书,看了看“儿婿之算术篇”,有什么区别吗?一个意思。
见山长搬过来一把椅子,叶如尘立刻明白他的意图,约摸着时间,叶如尘说:“山长,下节我还有郑先生的课,讲诗赋。”
“就你那作诗水平,少上一节课也没什么影响。”
叶如尘默不作声,山长抬眸瞧了他一眼,“不算你旷课。”
行吧,只要不扣膏火钱,啥都好说。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叶如尘授课水平提高了不少,比最开始在家里讲的清楚多了,也更容易理解。
时间过得很快,放学铃声响起时,叶如尘一点儿都不愿意耽搁,山长没拦着,他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
走之前,山长叫住了叶如尘,问道:“这种算法,你可愿意外传?”
叶如尘点了点头,“自然,学生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出现在各地夫子的教案中呢。”
没过多久,书院里就秘密组建了一个学习小组。
由山长牵头,成员包括算学部四名讲师,叶如尘和他的两个室友。
另外还有两位出乎意料的人。
其中一位是陆子昂,他是自荐上门,着实让叶如尘有些意外。
徐时年和罗之清不是多嘴的人,叶如尘左思右想,书院的日子里,确实没在陆子昂面前暴露过什么。
陆子昂歉意地说道:“叶兄,缘书阁,我家的。”
叶如尘:
“实非专门调查,只是问了掌柜,得知顾画师的夫君正是你,我便来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暴露的,缘书阁不是说会保密身份的吗?
对哦,缘书阁是他家的,不算违约。
说起来,虽然那日在轩雨楼与顾青辰有过隔窗的一面之缘,但陆子昂并不知道顾青辰就是顾画师。
作为缘书阁的少东家,他却是等同窗们为此书争执起来后才去看了书,细品之后,也对书中的算术很感兴趣,迫切地想知道后续该如何。
找来掌柜一问,书竟是顾画师送来的。
叶如尘这段时间经常陪顾青辰出入缘书阁,久而久之,掌柜自然知道了他的名讳,虽然掌柜不确定豆苗先生是不是他家的人,但陆子昂一听叶如尘的名字,立刻断定了是他。
陆子昂暗想,不亏是顶替山长做了上舍算学讲师的人
学习小组最后一位成员,是个白胡子老头,正是入学第一天在亭下与山长对弈的那位。
刚一见面,几位讲师,还有陆子昂与徐时年、罗之清三人连忙行礼问好:“见过学政大人。”
真是令人意外呀,只有叶如尘不知道他的身份,迟了一步,直愣愣站在正中间,俯视着学政大人,然后不急不慢地跟着行礼,“见过学政大人。”
学习小组正是成立第一天,大家在书院的文渊阁会面,位于讲师办公地点后面的一座院子,叶如尘还是第一次过来。
他们总共十个人,山长给小组起了个名,叫十人组。
之所以没有叫更多的人,是因为山长也同他一个意思,觉得时候未到,不宜多事。
第一天见面,并未正式学习,只是由山长简单讲了下小组成立的目的、意义等,四位讲师听完就回去忙了,叶如尘等人安静坐着,也没人说让他们走。
学政大人突然问起叶如尘:“豆苗居士是谁?”
其余人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其实大家都好奇,但不好意思开口询问而已。
书里的两个方子可都是从燕京,准确说是宫里传出来的,而叶如尘又毫无背景,那他的岳家肯定在京里有关系。
叶如尘直言不讳:“正是学生岳丈。”
众人秉着的气差点憋着自己,这谁不知道呀?
叶如尘又道:“顾和礼。”
学政大人捋着白胡子,点了点头,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罗之清惊呼:“是一年多前,被剥去功名,贬到武同府的前工部侍郎,顾大人吗?”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好,连忙又捂着嘴,假装什么都没说的样子,悄悄看了眼叶如尘。
叶如尘一脸镇静,其余人没有再多问,叶如尘也未作解释。
学政大人说:“我记得他当年算学也是出了名的好。”
山长直言:“不如把你岳丈叫来一起学习。”
叶如尘摇了摇头,“他学的有些时日了,基础内容已经掌握。”
潜意:你们更不上进度。
那样更好,可以当老师!山长眼睛一转,叶如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行,他在家里种地,没时间。”
学政大人嘴角一抽,不能想象,“他真像书中写的那样,在家种豌豆?”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水稻。”
顾父近日刚好来了府城,回了家后,叶如尘第一时间向他说了此事。
虽然白日面对学政大人时有问必答,但并不代表对他毫无防备。
提督学政是从
朝廷委派到各省的,三年一任,一来主持岁、科两试,二来监督各学官的官员,既然是京里来的,难保不是敌对派别。
顾父听完说:“他是圣上的人。”
叶如尘心想,圣上真不是东西,压榨劳动力,那提督学政胡子都白完了,竟然还不让人家退休!
第54章 生子
顾父说道:“他曾在上书房教过圣上, 也是圣上为数不多能信得过的人之一。”
“原来是帝师”,难怪这把年纪还在尽瘁事国,但帝师怎么不在京里待着呢?
顾父啧了一声, “帝师参与叛乱, 早在圣上登基时就被砍头了, 教过圣上的人多了去, 他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顾母插话说道:“严大人也教过你不是吗?按理说,你也该称呼为先生的。”
“才没有!”
哦?还有一层渊源呢,看顾父一脸不爽的样子,花生瓜子备起来。
顾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忘了当年给圣上做伴读, 也在上书房读了半个月的书吗?”
“爹,你给圣上做过伴读?”顾青辰有些小吃惊, 竟然没有听说过。
叶如尘乐了,“爹,你这伴读, 是不是混得有些惨了?”
“的确忘了,在宫里太过拘束, 一堆老古板围着叨叨念,我不喜欢,就没待下去。”
顾父装似无意,顾母毫不留情地拆穿,“明明是你太会得罪人,净给圣上惹事,被圣上赶了出来。”
“胡说!是我太过聪慧招人嫉妒。”
顾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叶如尘说:“我不想见那个糟老头子, 与他没有任何交情,他定是被圣上派来监视我、顺便看我笑话的, 凡是提见面的事全都拒了!”
叶如尘笑笑,点头应下了。
书院宿舍里,罗之清跟着徐时年一起在温习叶如尘教的一元一次方程式,设未知数,解鸡兔同笼问题。
写完了题,罗之清突然凑到徐时年身边,“没想到如尘的岳丈竟然就是前工部左侍郎,你说他真的是冤枉的吗?”
徐时年不赞同地看向他,未等他回答,罗之清继续小声说:“涪州水患一事,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听闻朝中人手都不够用了,这才将年近七旬的严大人派来任提督学政。”
“可独独顾大人,背着贪赃枉法之罪名,怎么就只是剥去功名,贬至祖籍而已呢?”
“我爹说,是因忠武侯的面子,我觉得不是。”
罗之清闪着智慧的小眼神认真说道:“我觉得能写出那般有趣的书,定是位清高洒脱之士,还能得到如尘的认可,必定不会贪污受贿。”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徐时年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这张嘴真该好好管管,朝堂之事岂能胡乱猜测,以后开口前先过过脑子。”
“不是我猜的,是我爹。”
“家门不幸,你爹知道你这样出卖他吗?”
罗之清嘿嘿一笑,毫不在意,“没事儿,我只与你说。”
“咱俩什么关系?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能出卖我不成?我与你没有秘密,反正你不会乱说的。”
徐时年无奈,不予理会。
“咦,绪娘?”
罗之清顺手拿起徐时年桌上的书翻开看,一眼就看到了绪娘二字,十分疑惑,“原来你也看梦仙呀,为什么还手抄呢?”
徐时年平静地说:“练字。”
“啧,闲着没事!”罗之清瘪瘪嘴,低头继续看。
一会儿,他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徐时年。
见徐时年毫无反应,他又低头看了两眼,再次抬头,呆滞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徐时年拍了拍他的肩头,“之清,人心莫测,出门在外记得长个心眼儿。”
第二日,叶如尘刚到书院,罗之清就激动地跑过来,“如尘,你知道吗,徐时年就是浮生公子!他竟然满我们这么久!”
叶如尘一脸淡定,平静地说:“我知道呀。”
罗之清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倒退几步,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欺骗。
徐时年手中拿着书缓步走过来,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故意隐瞒,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罗之清哼了一声不愿搭理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在宿舍看话本时的傻样就气得慌。
叶如尘勾着唇,笑眼微眯,罗之清莫名觉得他不怀好意,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教室。
叶如尘只是想起,当初罗之清拉着徐时年去缘书阁求绪娘图无果,而当天徐时年就收到了珍藏版的场景,非但如此,回来后还一本正经的安慰罗之清。
这要再让罗之清知道,怕是气的饭都吃不下了。
好在叶如尘不是多话之人,也不打算主动暴露夫郎画师的马甲。
这点他和徐时年挺像,不会故意隐瞒,但也不会主动承认,随缘咯~
在不耽误正常课业的情况下,十人组开课了。
每隔几日,几人就会聚在文渊阁听叶如尘讲课,然后一起练题巩固。
除了事务繁忙、经常旷课的学政大人,其余人员的进度都挺快。
寒风瑟瑟,吹起地上的落叶。
眼见着就要过年,云怀书院终于放假了。
随着月份增大,顾青辰的身子也越来越沉,越来越笨重了。
叶如尘初时曾想过夫郎大肚子的场景,怎么都觉得奇怪,但真到了这时候,压根没有别的想法,满脑子都是夫郎太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夜里还会腿抽筋。
每次出门逛街,叶如尘都要小心护在夫郎身侧,巴不得三尺之内生人务近。
因为顾青辰行动不便,预产期就在正月,所以他们没有回村过年,而是全家在府城团聚。
叶如尘亲手打了一张婴儿床,就放置在他们卧室。
同时又打通了卧室与耳房的墙,三尺宽的门洞,但未装门,只是用帘子隔开,准备用来做婴儿房。
顾母也隔三差五买一些用品玩具,婴儿所需的全部东西基本都已准备齐全,只等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十五这天,又到了上元佳节。
外面很热闹,从几日前就开始布置了,十里长街,满是花灯,要比去年县城里繁华多了,十分壮观。
就连他们自家小院,也挂起了一排小彩灯,顾母早早便煮起了元宵,准备吃完饭出门过节。
听说晚上会有节目,几大乐坊舞馆一起出来表演,很是难得。
可惜顾青辰没有这个眼福,虽然大夫说产前需要适当运动,可以多出门散散步,但今夜人多,摩肩擦踵的,叶如尘不准他去。
因他这日生辰,软磨硬泡后,叶如尘才勉强同意早点吃完饭出去小转一下,但要在天黑时回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方是真正的开始,顾青辰叹了口气,要知足,能出去就很不错了。
只是顾母刚煮好了元宵端上桌,尚未开吃,顾青辰突然捂着肚子,面容痛苦,“夫君,好难受”
叶如尘赶紧抱着他,手足无措,顾母连声说:“是要生了,快进屋!”
一家人顿时被调动了紧张的情绪,顾母与叶如尘左右搀扶着顾青辰,将他带到床上躺好。
顾父急忙要去叫稳公,叶如尘喊住他,“爹,我去,团子跟上!”
说罢,他便迅速跑了出去。
邻居大娘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帮忙,一来就熟练地进入厨房先烧上热水。
好在他们早早就联系了一位稳公,距离不远,就住在他家附近。
生怕稳公会出门过节,叶如尘一点儿不敢耽搁,直接纵深跃上了屋顶,顾不得惹人注意,运起轻功,飞快地向稳公家赶去。
团子紧跟其后,但速度太慢,追不上叶
如尘,好在他也知道那稳公家的地址。
稳公的丈夫是个手艺人,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许多串成串儿的,夫夫两人收拾着,准备吃个饭就出门卖灯。
叶如尘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直接落在稳公面前,把人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叶如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沈阿么,我夫郎要生了,你快去看看!”
“你,你,怎么进来的?”沈阿么心有余悸,还捂着胸口结巴呢,来不及多想,就被叶如尘催促着出了门。
刚走没几步,团子也赶到了,沈阿么去过他家好多次,自然认识团子,又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叶如尘忙对团子交代:“你快带沈阿么回去,我去请大夫。”
一般人家生孩子,只请产婆就够了,出事了才会赶紧去找大夫。
然而哥儿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生产风险比女子大,叶如尘赌不起,一定要先请大夫到家里守着。
今日灯节,医馆都没什么病人,叶如尘卷着一袭冷风,突然冲进了门。
坐诊的吴大夫正是一直为顾青辰保胎的那位,见他这架势,忙问怎么了,“可是辰哥儿要生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
叶如尘点点头,“是的,劳烦吴大夫快与我走一趟。”
说罢就要拉着吴大夫往外走,吴大夫连忙说:“慢着慢着,我药箱还未拿,还要再带上几味药!”
吴大夫边转身拿东西边问:“稳公去了吗?”
“去了去了,就差您了,您老可快点儿吧!”
“好,好!”
吴大夫装好了药箱,叶如尘说道:“我背您。”
吴大夫连忙摆摆手,“犯不着,着急的话,我这就让小童将院里马车牵出来,你家又不远,很快的。”
街上人多,一堆小摊子都推了出来,马车不知要堵到什么时候,叶如尘二话不说,弯腰背起大夫就往外走去,小药童急忙追了出来。
吴大夫还在说,“真不用!你背个人怎么跑得过马车呢!”
下一刻,叶如尘就上了房顶,吴大夫吓一跳,瞪大了眼睛,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你,你,怎么上来的?你要干什么?”
“吴大夫,失敬了,您莫怕。”
说完,叶如尘拔腿就跑,即便背了个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身轻如燕快速移动着,寒风飕飕,擦着两人的耳边呼啸而过。
吴大夫觉得多亏了自己平日注重养生,坚持锻炼,不然非要吓晕过去才是。
街上一声惊呼,其余路人纷纷抬头看过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再一揉眼睛,那身影不在了,好像只是眼花了。
然而很多人都看到了,不由议论纷纷。
第55章 买下人
回到了自家小院儿, 叶如尘将人放下,忙问顾父:“爹,怎么样了?”
房门紧闭着, 顾父团子和邻居大娘留在外面, 只有沈阿么和顾母进去了。
听着屋内一声声痛苦的□□, 叶如尘心揪了起来, 紧张不已,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邻居大娘赶紧拉住了他,“叶秀才不可!屋内血气太重不吉利啊。”
这等封建糟粕思想,里面躺着的, 可是他的阿辰,谁也不能阻拦他进去。
邻居见他不听, 又接连说道:“没有哪个哥儿、女子想让夫君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
“而且屋里正忙呢,你进去也是添麻烦,站在中间碍手碍脚, 还影响辰哥儿情绪!听大娘的,在这里等着最好!”
叶如尘脑子一团糟, 心乱如麻,也怕自己帮不上忙会添乱,一时顿足不前。
“嗯~夫君~”
“用力,辰哥儿用力!”
屋里传来顾青辰痛苦的呼唤,叶如尘不再顾忌,强硬的推开邻居大娘要进去。
但是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他急促的拍着门,“娘, 快开门,让我进去!”
“秀才在外等着吧, 不能进来呀。”
沈阿么也在屋里说着,不让叶如尘进来,他不是没见过有的丈夫看了自己夫郎、娘子的生子过程后,接受不了,就在心中埋下了嫌弃的种子,没多久感情就淡了。
叶如尘不停的用力拍门,要不是还尚存一丝理智,他就要破门而入了,顾青辰撕心裂肺的不断叫喊着,顾母稍作犹豫,还是去开门了。
门开了一条缝,叶如尘迅速闪身而进,走到床边蹲下身去,与顾青辰平齐。
“夫君,夫君,好疼~”
顾青辰满头大汗,双手撕扯着床单,疼的大叫。
叶如尘握住他的一只手,瞬间被用力紧抓着,痛苦的情绪通过手心传递,叶如尘难受的紧,“我在,阿辰我在,不要怕,阿辰用力。”
沈阿么在一旁指挥着,“用力,用力!”
“头冒出来了!快,忍住,不要在叫喊上浪费力气了,趁现在全力向下!”
顾青辰忙闭上了嘴,紧咬着下唇,叶如尘怕他咬破唇,将另一个手伸上去给他咬,顾母及时过来把他手拍开,用迭了几层的帕子让顾青辰咬着。
时间太过缓慢,就那么一个小脑袋,磨蹭了老半天,叶如尘恨极了,这个混账东西,再不出来以后就靠棍棒教育了。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宝宝用力一挣,头终于出来了,顾青辰一下感觉轻松了不少。
沈阿么大喜:“快了,很顺利,再加把劲儿!”
一般来说,胎儿的头出来之后就容易了些,身体会顺利的娩出,但偶尔也会出现肩难产的情况
好在顾青辰运气不错,没有遭那种罪。
又过了些许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宝宝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孩子一出生,顾青辰连带着叶如尘都虚脱了,叶如尘轻轻地揽着顾青辰,再不会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事了。
“是个男孩儿”,沈阿么将洗干净并裹上柔软小被子的宝宝放到顾青辰怀里,宝宝立即停止了哭泣,安静下来。
一瞬间,刚才所有的痛楚仿佛都消失了,看着又小又软的宝宝,顾青辰不自觉留下了眼泪。
十月怀胎,终于见面了。
好奇妙的感觉,叶如尘心也化了,覆上顾青辰的手,“这一个小混蛋就够了,以后咱不生了好不好。”
顾青辰笑了笑,轻声说道:“好。”
享受完片刻的温馨时光,后续还有一大堆事。
顾青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叶如尘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心翼翼抱着宝宝出去让大家看看。
顾父也激动坏了,团子踮着脚尖好奇的不得了,叶如尘让大家轮流抱了抱,宝宝竟然也不哭,乖巧地闭着眼睛,还会张嘴打个小小的哈欠。
顾母给沈阿么、吴大夫以及邻居大娘都包了红包,吴大夫什么忙也没帮上,但图个喜庆,也要收下。
“你带我来时怎么做到在屋顶上又跑又飞的?”吴大夫暗戳戳地问叶如尘。
叶如尘笑了笑,“自幼习武苦练的,也就比常人跑的快点儿,跳的高点儿罢了。”
“那可不是一点儿呀,真厉害!”
吴大夫十分惊奇,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见过不少会武的,加起来都没叶如尘厉害,但他也不懂武学,只想着是自己没见识而已。
顾青辰累极了,清理完身子少少喝了点汤,一觉睡到第二日太阳升起。
书院过了十五就要开学了,但顾青辰还要坐月子呢,只是不需要姑娘那么久,叶如尘向山长告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陪着夫郎。
叶如尘左思右想,给宝宝起了好几个名字,一会儿看上这个寓意,一会儿觉得那个好听。
想了两天,最后定下“叶青舟”,小名就叫“元宵”。
顾青辰随口问道:“夫君,你有小名吗?”
叶如尘愣了下,脱口而出,“没有!”
顾青辰一瞧他就在说谎,好奇心涌上心头,不停的盘问着。
“你的
小名是什么?”叶如尘反问。
顾青辰大大方方,“我没有小名,你有听爹娘叫过我别的名字吗?”
叶如尘问为什么团子有,顾青辰解释到,是因为团子命苦,听人说小名好养活才起的。
“你快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绝对不会笑!”
叶如尘拗不过他,最后满脸嫌弃的说道:“小雪儿。”
好可爱,顾青辰差点笑出了声,及时收敛了表情,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你师父迎着风雪将你带回了家,这挺好的,有纪念意义。”
“我能这么叫你吗?小雪儿~”
叶如尘咬牙切齿:“不能!”
“唉,那好吧。”顾青辰垂头丧气,表现的一脸伤心,被叶如尘摁着好一顿揉搓。
哥儿的奶水不足,不够喂养孩子,叶如尘专门去定了羊奶,每日一早会有人送上门来。
顾青辰坐月子的各种注意事项都提前问了沈阿么,最主要的就是休养,饮食要注意,这个问题不大。
主要是未满月的婴儿不好带,全家没一个有经验的,即便顾母生了两个孩子,但她当初身边围着一堆下人,还有专门的奶娘照顾,别说带孩子了,就连自己坐月子都是人家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没有专业人士帮衬,不过两日,就把一大家人整的手忙脚乱,叶如尘想着,该请一个月嫂来家里才是。
洗三这日,叶如尘给相熟的人都送上了红鸡蛋,还提着一筐到书院中发了一波,大家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第二日,叶如尘就找上了当初给他们介绍房子的牙人。
本来只是想雇一个月嫂,但雇来的不能一直吃住在他家,做不到全面的照顾,也怕两头跑不能精心。
徐时年提议可以买个靠谱点儿的仆人,他觉得主意不错,但还需要考虑。
因为本来想着只需要照顾几个月,最长一年就够了,他们平日多多学习,往后有顾母帮着就能带了,也不需要像大户人家那样,找个奶娘从小带到大。
若为了区区几个月,买个仆人回来多此一举了,而且他也不喜这种人口买卖的事情,不过到时间放人自由也可以。
说起来,他家年前又在村里买了三亩地,顾父一个人种不完,叶如尘也没有时间回去帮忙,原本也是准备雇人的。
这么一想,叶如尘决定干脆多买几个仆人,还能帮顾父种地,打打下手一类的。
牙户有官私之分,官牙各类手续比较齐全,相对靠谱,但价格也贵一点,且大多都是罪奴,有犯了大罪的达官贵人,其家眷被降为奴籍,连带着家中的下人一起送到官牙发卖。
私牙就相对比较乱了,有奴隶出身的,有自小被父母卖掉的,有家境困苦逼不得已卖身的,有别人不要的小妾,甚至可能会有被奸人拐卖的良籍人。
叶如尘不想多事去官牙碰罪奴,大户人家出来的仆人自然比较会伺候人,但心思也多,况且叶如尘主要是找会干活的,能帮顾父种地的仆人,还是私牙比较多。
叶如尘是带着团子一起出来的,刚走到门口,就被牙人招呼着进去了。
还是之前那名牙人,与叶如尘较为熟悉,“叶秀才,你看看,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叶如尘转了一圈,相中了一家人,一对面黄肌瘦的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十四五的孩子,瞧面相都是老实人家。
中年男子见他看过来,忙介绍自己,说是家乡糟了难,一家人逃难到半路逼不得已卖身为奴,转了几手最后来了这里。
“这位老爷,我很能干活的,只一个要求,要与家人在一起,她们娘俩也都是勤快的人!”
叶如尘问妇人:“你会照顾未满月的婴孩吗?”
那妇人有些惊喜,点了点头,“会的,我以前在镇上给富贵人家做过短工、当过奶娘,还会织绣。”
叶如尘点了点头,男子和少年可以干活,妇人可以帮忙带孩子、做饭。
但看她并不是专业的,即便有心也不懂,带婴儿估计做不到精细。
叶如尘想着最好再找个经验丰富的,可看了一圈也没遇到合适的。
正准备付钱走人时,另一名牙人又带进来几名奴隶,叶如尘注意到里面有一名带着孩子的老嬷嬷。
两个人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伤,虽然外衣破破烂烂,但气度不凡,袖口露出一截里衣,材质上佳,是叶如尘舍不得买的料子。
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那嬷嬷,应该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而孩子,如果没猜错,是个贵族小少爷。
难道是官奴?官奴管的极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两人眼中充斥着防备,少年该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鼻青脸肿估计被打怕了,咬着牙默不出声。
极有可能,是被拐卖的
第56章 行善积德
两个牙人在一旁交谈着, 刚带这些人进来的牙人在给另一个介绍情况。
叶如尘先瞧瞧老少二人的面相,确定了少年的身份非富即贵,也不是犯了罪的, 只是命中该有一劫。
那老嬷嬷是个心细的, 叶如尘想着, 可以买回家, 不指望老嬷嬷能将元宵带大,毕竟她们总要回自己家,但能教教另一名妇人也好。
与叶如尘相熟的牙人见他在打量那两人,一脸纠结走上前小声说道:“叶秀才, 实不相瞒,这两个人转了几手刚送到我们牙行, 上家没说清楚,我们买了才觉得不对。”
“她二人奴籍是有的,但不确定真假, 看着不像自愿的,问话也不说。”
“我觉得可能是大宅私怨, 被当家或主母发卖的,这种事常有。”
叶如尘抬手表示知了,走到老嬷嬷面前,老嬷嬷下意识将小少年护在了身后。
叶如尘客气地问道:“这位嬷嬷,你会带刚出生的婴孩吗?”
老嬷嬷果真像牙人说的那般,一声不吭,只是防备地盯着叶如尘。
牙人帮着说话,“叶秀才是好人, 他家新添了人丁,找个有经验的带一下, 你跟着他指定不亏,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老嬷嬷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带婴儿。”
叶如尘一眼瞧出她在说谎,只是不愿跟着自己走而已,想着是顾虑身后的孩子。
叶如尘又道:“我会一同买下这孩子,让你们两人在一起。”
老嬷嬷听罢反而后退了一步,死死抓着小少年,小少年从后面露出头,恶狠狠地瞪着叶如尘,仿佛他敢买自己,就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团子见状,不甘示弱也上前一步,与这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孩子对视。
这性子,难怪挨打。
叶如尘心想,老嬷嬷能护着他一路没有被拆散真是不容易。
新来的牙人可不管那么多,只想多卖几个人,对叶如尘说:“叶秀才,你若想要的话,十两银子带走吧,不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叶如尘拒绝了,不愿跟他走就算了,他也没有强迫人的癖好。
在怀里摸出银钱,二十二两买下了刚才看好的一家三口,中年汉子叫李大,妇人李桂花,十五岁的少年居然叫李狗蛋!
叶如尘无语,怎么会将狗蛋当大名呢,回去之后要帮他改个名字,人生还长,不能顶着这个称呼过一辈子。
走出门口没几步,就听见屋里牙人呵斥着刚才进来的一批奴仆到指定位置待着。
叶如尘又想了想,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被拐卖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日看不见就算了,既然遇上,就算为了自家宝宝,也该做这行善积德之事。
见叶如尘去而复返,牙人又热切地迎上来,“叶秀才还要再看看吗?”
叶如尘越过他们,走到蹲在角落的老嬷嬷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二人可是被拐卖来的?”
团子愣住了,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人,好奇叔丈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嬷嬷一怔,带她们来的牙人瞬间大惊,连忙说道:“叶秀才
可不敢乱讲,我们是正经牙行,在官府备过案名声极好的,绝不做那等腌臜事!”
叶如尘不敢茍同,这一行业自古以来水就深得很,即便是名声不错的大型牙行,也只能保证自己经手的这一过程手续齐全,不会管被卖过来的奴仆曾经是怎么变成奴籍的。
更何况像这种被转手卖了好几次的,更是难以查证。
老嬷嬷情绪明显有波动,像是见了救星,但她定定地打量着叶如尘,不敢随意搭话,不确定他什么意思,更不知他是否愿意出手相救?
毕竟这一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恶人,好几次差点以为要脱险了,却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甚至有两次,人贩子要将她与孩子分开,要不是她拼死不从,人贩子也怕闹出认命,更怕亏了生意,这方才作罢。
叶如尘说道:“若信得过我,可助你们脱离险境。”
与叶如尘相熟的牙人察觉不对,若这老少两个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事情败露惊动官府,多少会牵连到他们牙行。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叶秀才愿意接受,对他们牙行来说,就是件好事。
知道老嬷嬷戒备心强,牙人替叶如尘正名:“叶秀才可是本省去年的小三元呢,才情与品行,都是顶好的。”
“听过云怀书院吗?我们武同府最好的书院,叶秀才进去读了几个月就当上了讲师,你们跟着他不会有错的。”
老嬷嬷不知什么云怀书院,但听到小三元降低了防备,缓缓松了口气。
秀才遍地走,小三元却百里挑一,在当地也会名气,看来书读的好就是吃香,在外人眼中直接和品行挂上了勾。
老嬷嬷站了起来,先是俯身行礼,然后又跪了下去,压着激动地心情哽咽的说:“我二人的确是被拐卖来的,恳请秀才公救命,老奴先在此谢过,日后必将好好报答。”
这个情况,牙行是不敢再多收银子了,巴不得将麻烦赶紧送出去。
可也不会真的白送,毕竟是做生意的,商人怎么会干赔本的事情呢?况且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被拐卖的。
七两银子,叶如尘带走了两人。
出了门,叶如尘没有直接问两人的身份,而是先问:“你们家住何处?”
“燕京。”
老嬷嬷说道:“我带着孩子在外游玩,一时不察,就落入歹人之手。”
燕京?叶如尘微微皱眉,“这么远?”
老嬷嬷心思敏感,连忙说道:“若秀才公愿意送我二人一程,回京后必将百倍报答。”
叶如尘干脆利落,“不愿意!”
老嬷嬷大惊!这是要变卦?
小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或是脱困了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大声说道:“我可是,唔~”
老嬷嬷快速捂住了他的嘴,好声好气,“秀才公方才不是答应好的吗?你放心,只要我二人回京,无论是钱财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瞧这样子,小少年身份还不一般呀,可惜叶如尘不感兴趣。
他解释道:“嬷嬷误会了,并非我言而无信,只是无法亲自送你二人回京。”
“一来家中事忙走不开,二来科考将近,我若送你们回家必定会错过考试。”
“如果嬷嬷着急走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你们自行离去。若是有心,回京后请将路费和赎身的七两银子一同寄回来。”
“再或者,送信至燕京找家人来接你们,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小住月余,我也不需多余的报答,家中孩子不足月,就请嬷嬷帮忙照看一下,也算我没白救你们。”
听这话,老嬷嬷也知道没可能让他送了。
她二人自己回去肯定不行,路途遥远,太不安全了,万一再被卖了怎么办?
看来只能选择第二种了,老嬷嬷看了眼叶如尘,想必这秀才从一开始就打好了主意吧,等京里来人,他家孩子也足月了。
也罢,带孩子而已,她确实擅长,只要有希望回京就好。
叶如尘对这一趟较为满意,家中院子虽小,但房间多,住下这么多人不成问题。
只是被褥不够,要多买几床,叶如尘带着他们走了几家铺子,满满当当买了一堆用品,还给每人各买了两身衣服。
李大夫妇两对视一眼,高兴极了,运气真不错,跟了一个好主子。
只是小少年暗地里撇了撇嘴,对粗布短衣较为嫌弃,叶如尘可不会惯着他骄纵的性子,只当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叶如尘对李大一家交代说:“我家在村里有几亩地,离府城较远,赶驴车约两日路程,过段时间,李大你和狗蛋要同我爹一起回村种地,且会长期在村里待着。”
“桂姨就留下,跟着我娘做事,照顾一下我夫郎和孩子。”
“李大,你与狗蛋在村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过来聚一聚,农闲时也可以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但无法与桂姨一直待在一起,你们可有异样?”
“全听主子安排!”
李大一家自然没有异样,这已经比他们想象的好很多了,而且他们本就是农家人,种了半辈子地了,根本不算什么。
聚少离多也没事,终究是在一起的。
叶如尘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会按月支付你们工钱,干满三年并攒够了二十二两卖身钱可自行离去。”
“因为是包吃包住,所以工钱不会太高,但干的越好自然越多。”
三人大喜,夫妇俩拉着孩子给叶如尘下跪磕头,李大痛哭流涕,“多谢恩人,恩人大善呀!”
他们是走投无路才卖身的,从卖身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还能恢复自由身了,万万没想到叶如尘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老嬷嬷在一旁听着,心下也越发安定,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次当真是得救了!
说完李大一家,叶如尘又转头看向小少年。
这家伙,真不是个省心的,一路上几次想蹦跶,都是被一旁的老嬷嬷按住了。
嬷嬷暂时能管住他,估计也得益于这一身伤,要是养好了伤,确定安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呢。
叶如尘不喜欢闹腾的熊孩子,况且夫郎还需要静养,他提前警告小少年,“在我家,你最好安生一点,否则,别怪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已有以大欺小的嫌疑,有损形象。
于是话头一转,“别怪我家团子对你不客气。”
无辜的团子一愣,关他什么事?
那少年一听这话怒了,立刻就想回怼,嬷嬷连忙喝住:“淳儿!不得无礼。”
嬷嬷拽了拽少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少年倒是没吭声,瞪着眼睛噘着嘴。
团子小手背在身后,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不懂吗?我揍人,可是很疼的。”
少年回怼,“老子怕你不成?”
团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等他真闹事了再说。
第57章 小世子
“爹, 娘,我们回来了。”
院门轻掩着,叶如尘一推就开。
顾青辰在房中睡觉, 昨夜元宵醒了数次, 闹得他与叶如尘都没有睡好。
叶如尘尚且受得住, 他目前的身体却不行。
顾母与顾父抱着元宵在院子里玩耍, 元宵吃饱了羊奶,不哭不闹,乖巧极了。
叶如尘先带着顾父顾母认识了李大一家人,然后又说起了老嬷嬷二人自燕京被拐卖来的事。
这才想起, 还未询问姓名,叶如尘看向老嬷嬷, “嬷嬷如何称呼?”
“老身姓于,叫我于嬷嬷便可。”
她又拉过来小少年说道:“这是我家小少爷,淳儿。”
说话间, 于嬷嬷一直在悄悄打量顾母,总觉得十分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既然要往京里送信,自然需要详细的地址,顾母问道:“嬷嬷,你们家住何处,这信要送到哪里?”
于嬷嬷欠了欠身子,“燕京东市街,有一家胭脂铺, 名为六春阁,送信到哪里就行。”
“铺子挺大, 生意也不错,到街上随便一打听就能找到。”
这话一说完,顾母看他们的眼神立马变了,仔细看了看小少年鼻青脸肿的样子,费力地与记忆中的身影联系起来,似乎是有一些像的。
顾母有点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偏偏让她家遇上了。
于嬷嬷见顾母的反应,觉得她应该是知道六春阁的,六春阁的确做得大,但顾客多是京中贵女富哥儿,应该不至于传到这么远的一处寻常人家耳中吧?
这么想着,就更觉得奇怪了,难道眼前的妇人曾去过京里的六春阁,还恰巧与她相遇,所以才会眼熟吗?
好在六春阁虽然名气大,却没几个人知道它背后的人。
于嬷嬷如今是经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见顾母盯着小少年发呆,她试探地问:“夫人,怎么了?可是听过这个地方?”
顾母将视线转到于嬷嬷身上,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六春阁是睿亲王妃的店,你们是睿亲王府的人。”
这话甚至没有用疑问句,十分明确地指出两人出身。
顾父后知后觉,也看向小少年,用手捋着胡子思索,“睿亲王世子叫什么来着?”
猛地一拍石桌,想起来了,“淳安!”
“对吧?!”
于嬷嬷愣住了,没想到就这样暴露了,这下瞧顾母更眼熟了,一定在京里认识,于嬷嬷绞尽脑汁,死活想不起来!
她问:“不知二位是?”
“既然知道本世子,还不快护送本世子回京!”
“现在就走,立刻!”
萧淳安一见有人认识自己,顿时来劲儿了,趾高气扬地命令着。
他话音刚落,团子上去就是一记爆栗,“怎么说话的!”
“啊!”
萧淳安疼的蹲在地上捂着头,于嬷嬷吓坏了,连忙蹲下将他抱在怀里,一边用手给他揉揉一边心疼地说:“世子,你没事吧?”
顾父顾母也愣了下,没想到一向乖巧有礼的团子会突然来这一下。
萧淳安抬起头,疼得沁出了泪花,怒瞪着团子,凶狠地说:“你竟然敢打我,回去我就告诉父王,你死定了!”
然而他这样子就像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团子低头俯视着他,语气淡淡,“谁叫你用刚才那种语气对长辈说话的?没有教养。”
“好!该打!”
呱唧呱唧,叶如尘看了半天戏,鼓了三下掌。
于嬷嬷不淡定了,她们这是又到了什么贼窝?明知道世子身份还如此放肆!
她扶着世子站起来,有些生气地看向顾父顾母,这两人看起来还好,不像是贼人,既然知道亲王,那也该对她们客气点。
谁料还未等她开口,顾父就先说道:“亲王殿下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成何体统!”
于嬷嬷哑声,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这一家竟然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世子还小不懂事,他只是想快点回家而已。”
“这一路世子糟了不少罪,王爷王妃想必也急坏了,老身请求几位帮忙送我们回京,王爷王妃必定感激不尽。”
她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知道这情形对抗不了,只想服个软赶紧走,既然叶如尘要考试,那眼前这对夫妻总可以送吧?
王爷王妃一向与人为善,应该没什么仇家才是。
“不好意思。”
顾父说道:“圣上有旨,我顾家未经传召不得进京,更何况,三年之期未到,连武同府都出不去。”
“还是让你家王爷派人来接你们吧。”
“记得多带些银子,这时日的吃住费用都要算上的。”
一个大雷,将于嬷嬷砸的晕晕乎乎,她这才想起顾母是谁了。
前工部侍郎夫人,殿阁大学士柳家的姑娘,柳月如。
再看向顾父,她欠身行了礼,本要开口叫“顾大人”的,却又不合适,想了想,说道:“原来是顾老爷,失敬了。”
顾父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时日你二人就安心住下吧,我们一家都是和善之人,莫担心我们会做什么欺客之事。”
萧淳安伸手指着团子,不服气地说:“刚才他还打本世子,你不管吗?”
顾父抬眸瞥了他一眼,“小世子难得出来见见世面,能学的东西可多了,若这一身骄纵性子改不掉,我可以替亲王殿下教育一番。”
说起出来见世面,叶如尘好奇,“堂堂世子究竟是怎么被拐的?”
“睿亲王府可真有本事,你们丢多久了?”
于嬷嬷这才正经说起,是冬日里皇家举办围猎,王爷王妃带着世子一同前去,围猎进行到一半,世子突然身体不适,想要回家,于是王妃就派了一行人送世子回府。
结果半路世子淘气,趁众人不注意跑掉了。
这哪里是淘气,大家都听出来了,分明是萧淳安嫌围猎无聊,想偷跑出去玩,于是被人贩子盯上了。
世子丢了,一行人顿时急坏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人连忙分头去找。
人贩子在僻静街角将萧淳安拐上车时,于嬷嬷正好赶到,于是被一起带走了。
本来人贩子只是想送出燕京,随便找个地方卖了,没想到萧淳安一路大喊大叫,愚蠢地亮出世子身份,扬言要让父王砍了人贩子,挫骨扬灰。
人贩子被吓坏了,反正没有回头路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送到了极远的地方卖掉,卖前还揍了一顿。
萧淳安就这样一次次暴露身份,于嬷嬷也管不住他,于是被一路卖一路揍,离燕京越来越远
最后终于落在了正经牙人手里,然而牙人已经不信他的话了,只觉得他有病,闹得厉害了就是一顿打,萧淳安这才在嬷嬷地劝说下闭了嘴。
“近两个月呀~”
本来还想感慨皇家怎么能在眼皮子下丢孩子的叶如尘闭了嘴。
大家都被萧淳安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精神折服了。
叶如尘说道:“团子,明天早起练武时叫上他。”
就这勇气 ,不配一幅强悍的躯体,早晚被人打死。
叶如尘为自己的善良而感动。
萧淳安冷哼一声,“我家有专门的武师,才不要和这个讨厌又鲁莽的小屁孩儿一起习武,休想偷师。”
团子也哼了一声,转身回房间读书去,不想再与他说话,真的好嫌弃这个蠢货呀。
没多久顾青辰就醒来了,惊奇地听着叶如尘讲今日发生的趣事。
中午饭是桂姨和于嬷嬷帮着顾母一起做的,依旧是顾母掌勺,桂姨虽然会干活,但厨艺没有顾母好,以后要慢慢学习。
家中一下添了这么多张嘴,今日的午饭做得尤为丰盛,满满一大桌子。
叶如尘挑了饭菜,端着碗进屋与顾青辰同吃。
李大一家十分拘谨,“我,我们去厨房吃就好,怎么能和主家同桌呢?”
顾父大方说道:“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顾母也在一旁温雅含笑招呼大家上桌,不要拘谨。
李大一家憨厚地点头道谢,有些拘束的准备坐下。
刚被于嬷嬷带着洗完手的萧淳安走进来,一看又不爽了,“下人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世,世,世子。”还没坐下的李大尴尬地僵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团子微微皱眉,冷冷地说道:“关你什么事,不想吃算了。”
萧淳安又是瞪眼,从见面他就只会这一个表情,只不过现在有些红红的,这话好伤自尊,小世子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肚子咕噜噜叫了,萧淳安撅了噘嘴,默不作声,顾母说道:“都别闹了,赶紧吃饭!”
大家这才乖乖做好,老实开吃。
于嬷嬷心中五味杂谈,既生气又心疼,世子平日被王爷王妃捧在手心含在口中,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也知道世子的确骄纵过头了,她叹了口气,罢了,该让世子成长一下了。
萧淳安也是饿坏了,自被拐卖以来,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滴了下来,萧淳安呜呜哭了起来,“我想回家”
于嬷嬷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萧淳安哭的更大声了,积攒的委屈在这一
刻彻底爆发,在路上被打都没这样哭过。
桌上一片沉默,团子也停下动作,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重了,要不要道歉哄一哄?
顾母最见不得孩子哭,心疼坏了,从于嬷嬷怀里抱过萧淳安温柔地哄着。
唉,毕竟是个孩子呀~
第58章 废物本物
睿亲王是圣上最小的弟弟, 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更是圣上四个兄弟中,唯一在世的
其他三个兄弟, 几十年前就倒在了皇位之下, 而当时的睿亲王, 正如萧淳安如今这般大, 于是幸运的茍活了下来,还得了个亲王爵位。
圣上对这个弟弟也是不错的,起码能让他在天子脚下安安稳稳、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虽然大权没有,可皇室的尊贵一丝不少, 谁见了都要敬上三分。
睿亲王与王妃少年相识相恋,因为王妃身子不好, 两人成婚了六七年才诞下萧淳安这一颗独苗苗,自然疼到了骨子里。
这也是萧淳安长歪的根本,从出生起就被整个睿亲王府的人捧在了手心, 甚至在皇宫都可以横着走。
谁叫圣上有病,对别人家的小孩儿永远比自家皇子皇孙宠。
嚎啕大哭声不断, 檐下鸟都被惊飞了。
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叶如尘却知这是命劫,还是自找的。
如果不偷跑出去就不会被拐。
如果听嬷嬷的话,不出三日就会脱困,毕竟皇家的实力可没那么差。
可惜没如果
顾青辰不赞同,“夫君,他还这么小,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换个孩子,说不定就已经落入深渊了。”
“张牙舞爪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就像受惊的狼崽,一个多月来,时刻都不敢松懈。这好不容易脱困,才破除了心中的防线。”
叶如尘点点头,“毕竟再淘气,也不是人贩子下手的理由,怪不得他,这家伙虽然愚笨,却也顽强。”
“只是这性子,真让人头疼,都是被大人惯的,该好好调.教一番。”
外面还在没完没了的哭,顾青辰说:“就让他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淳安终于哭累了,肚子又开始叫,团子说:“再不吃饭就凉了。”
萧淳安这时才想起屋内的一圈人,觉得好丢脸,趴着顾母怀里不肯抬头。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位置上老实吃饭。
下午于嬷嬷就主动带起了元宵,跟顾母和李桂花讲照顾婴儿的各种事项。
叶如尘带着于嬷嬷的亲笔信出门,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可以让余家商队捎他们两个回京。
余家绸缎铺里,孙掌柜听了叶如尘讲的事一脸震惊,亲王家的小世子竟然流落此地!
“叶秀才,此等大事我们肯定愿意帮忙!”
“不过,他们是否能多等几日?”
孙掌柜解释说道:“各地账目尚未清算完毕,等结束后,我会亲自带队回京。”
“可以,大概要多久?”
孙掌柜想了想,“十日左右吧,到时我去你家找你。”
“行。”
叶如尘想着,十日时间,也够于嬷嬷给他们开一个育婴速成班了。
叶如尘又将信交给孙掌柜,“这封信麻烦掌柜找驿站的熟人帮忙送一下吧,早一日送到也好叫京里安定下来。”
晚上,萧淳安和团子睡在一个房间里。
洗了脚脚,爬进被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团子:“你后上来的,为什么不熄灯?”
萧淳安:“我怕黑,习惯点灯睡,睡着之后会有人熄的。”
团子:“这个习惯不好,改了。”
说着,团子掀开被子坐起来,萧淳安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下床熄灯。”
“不行!”
萧淳安按倒团子,压住他,“不准熄!”
团子没有反抗起身,而是伸手掀开褥子一角,下面藏着一些圆圆的小石子。
萧淳安十分不解,见他拿起来一颗,问道:“你又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内瞬间没了光亮,黑暗中传来团子的声音,“熄灯。”
“顾子詹!老子跟你没完!”
萧淳安大叫着,吓得赶紧爬进被窝,把头也缩了进去。
团子扯了扯被子盖住小小的自己,闭上眼睛说道:“胆小鬼,不要吵。”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团子就醒了,发现身上缠了个八爪鱼。
团子推了推他,“萧淳安,起床了!”
萧淳安松了手,迷茫地睁开眼睛,“?”
团子一边坐起来穿衣服一边说:“你也起床,和我一起练功去。”
萧淳安好像还没醒,呆滞地盯着房梁,屋里还有些黑,他缓了缓神儿,问道:“什么时辰?”
“卯时。”
“卯时?”萧淳安不可置信,“天都没有亮!我不去,我要睡觉!”
他气呼呼地用被子捂着头,团子一把掀开,“不行,叔丈让我带着你,免得你回程路上被打死。”
“不要命了,谁敢打老子!”
萧淳安坐起来,瞪着团子,“我习武,都是京中武学世家的武师教的,我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你家有武师吗?大半夜练什么呀?”
“没有武师,我带你练,另外,现在是早上,你没听见隔壁的鸡都起床了吗?”
萧淳安气笑了,“你能带我什么?”
团子想了想,“你,扎马步吧”
“我不去!”萧淳安又躺进了被窝。
团子穿好了衣服,“我要迭被子了,你起来。”
“等我起床了,让嬷嬷来迭。”
“不行,我现在就要迭。”
萧淳安默不作声,干脆不理他了,团子又一把掀开被子,抬脚将他踹了下去。
“顾子詹,你有病吧!”萧淳安赤脚踩在地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困吗?”
团子快速迭好被子,转身问他,难得笑了笑。
萧淳安要气死了,穿上鞋披了外衣就往外跑,要去找于嬷嬷。
只不过刚迈出半步就被拽了回去,团子绷着小脸严肃地说:“穿好衣服和我去练功,不听话就不给吃饭,别想找帮手,否则我打你。”
“你敢!”萧淳安宁死不屈。
“你觉得我敢不敢?”
萧淳安昂着头冷哼一声,“反正我不去。”
团子笑了一下,揽过他的脖子将人拖出了门,萧淳安连忙张口大喊:“嬷,唔~”
团子本打算在院里练的,见他不配合还这般吵闹,想了想,还是出了门,一直把他带到了巷子深处无人的地方。
萧淳安最终屈服了,先跟着团子做些奇奇怪怪地热身运动,然后开始扎马步。
团子也不练功了,兴致勃勃在一旁监督,他似乎体会到了叔丈的快乐。
才一小会儿,萧淳安就开始打哆嗦,“顾子詹,我冷。”
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和外衣,无法抗衡春日的凉意。
团子摇了摇头,“你不是冷,你是基本功太差。”
萧淳安欲哭无泪,“我是真的冷~”
团子想了想,“那我教你打拳吧。”
“你会吗?”
“当然。”
“那我回去穿个衣服再出来吧。”
“不行,谁叫你刚才不穿的,就当长记性了,你如果认真和我练,一会儿就暖和了。”
天将亮,顾父顾母和于嬷嬷也起床了,于嬷嬷洗漱完注意到团子的房间门居然大开着。
进去一看吓了一跳,床上没有人,小世子的衣服还在呢!
“不好了!”
于嬷嬷慌乱地找上顾母,“世子他们
不见了!”
顾母拍拍于嬷嬷的胳膊,“嬷嬷安心,该是团子带着世子去晨练了。”
“晨练?”
“对,团子每日卯时就要起床锻炼。”
“这样吗?”于嬷嬷有些不敢相信,别人家孩子这么优秀的吗?
“可是世子他,他起不来的呀?”
顾母笑了笑,“小孩子熟得快,还喜欢一起玩,见团子起了他自然也就起了。”
于嬷嬷点点头,总觉得还不对,“可是衣服”
“或是去跑步了,不冷。”
过了一会儿,团子与萧淳安回来了,萧淳安一下就瘫到了凳子上,喘着气一句话也没说。
于嬷嬷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暗地松了口气,果然没冻着。
“世子,来擦擦汗回屋将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嬷嬷~”
萧淳安见到于嬷嬷就找到了主心骨,筋疲力尽地坐起身,“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呀?”
“怎么了?世子,不是说的过几日吗?”
萧淳安一脸绝望,团子轻咳了声,萧淳安摇摇头,“没怎么,就是有点儿想父王和母妃了。”
不知道团子做了什么,这几日的萧淳安温顺多了。
团子也不会时刻管着他,比如读书时。
于嬷嬷忙着带元宵,也不能一直跟着萧淳安,只是看团子在学习,也会抽空说一句,“世子,你看团子在读书呢,你也一起吧?”
“不要。”
萧淳安抱着《我种田的那些日子》,在看里面的图画,听到于嬷嬷的话果断拒绝。
“千字文我都已经会了,蒙学诗也背了,论语也看了,上次先生还夸我呢。”
说着,他还一脸骄傲地看向团子,“顾子詹,你千字文学完了吗?”
团子点了点头,“嗯。”
“那你蒙学诗背几首了?”
团子没说话,萧淳安得意洋洋,“我全会背了!已经在读四书五经了。”
顾父在不远处听到后差点把胡子揪了下来,摇了摇头,“废物本物。”
这个词还是跟叶如尘学的,顿了一下又道:“跟他爹一样。”
顾母瞪他一眼,“不准乱说!”
于嬷嬷抱着元宵,好奇地问:“团子在写什么呢?”
萧淳安背着手凑上前,“写什么呢?咦,你字真好看!”
“八股文。”
“什么?你会写八股文了?这是抄的吧!”萧淳安一脸不相信。
于嬷嬷夸道:“团子好厉害。”
顾父清了清嗓子,“我家团子准备参加明年的县、府两试考童生呢。”
于嬷嬷/萧淳安:???
于嬷嬷看看小世子,心道:别人家的孩子
第59章 耽搁
自打知道了顾子詹都在准备考童生了, 萧淳安深受打击。
虽然他的确有些贪玩犯懒,但学业也不算差呀,起码与京中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相比, 并没有掉队。
怎么顾子詹就先他们一步了呢?这就是大人口中的神童吗?
书读不过人家就算了, 打架也打不过, 真的好挫败呀。
“唉~”
萧淳安叹了一口气, 还是看看有意思的书,来缓解一下悲凉的气氛吧。
他默默地打开那本种田的日子,接着之前的往后看,刚翻了两页, 我家天才神童小孙孙?
萧淳安又气呼呼地合上书,怎么遍地都是天才, 有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奇地打开书,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神童。
只是越看越不对劲儿, 这里面的人怎么感觉好熟悉呀?
他看着插画小人儿图,下意识地望向伏案写字的团子, 再低头看看画,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天才不会就是眼前的顾子詹吧?
萧淳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是多么神奇的事情,他走到了团子身边,“顾子詹,这书上的小孩儿是你吗?你是怎么跑到书上去的?”
当然是被写上去的呀, 团子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这个书是你爷爷写的!”萧淳安想了想, 恍然大悟。
他又惊喜地问:“那这些图画也是你爷爷画的吗?”
团子摇了摇头,“不是,”
萧淳安有些失望,拿着书出了房间去找于嬷嬷。
于嬷嬷在耳房哄元宵,萧淳安进了门,没想到叶如尘与顾青辰也在。
他快跑的脚步顿了一下,见到叶如尘就莫名有些怂,好在有于嬷嬷给他壮胆,都来了再跑掉也太奇怪了,萧淳安轻步走了进去。
于嬷嬷问道:“世子,怎么了?”
萧淳安翻开手中的书,指着上面一个手拿烤鱼蹲在火堆旁,特别可爱的小人儿图,“嬷嬷你看,这个是顾子詹,他被画进书里去了。”
“是团子?”于嬷嬷觉得十分稀奇,她虽然没有看过这本书的内容,但知道名字,年前在京里销量不错,听别人提起过。
叶如尘解释道:“这本书是爹写了,讲了些鸡零狗碎的生活片段。”
“竟然是顾老爷写的,真是有趣。”
萧淳安说:“嬷嬷,我好喜欢这个小人儿图。”
于嬷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哄着说:“那等我们回京了,找画师给你画。”
“我不喜欢他们画的,他们能画成这种样子吗?”
“应该能吧。”这可难倒嬷嬷了,这图看着很简单,可是她也没见过有画师这样画。
“你要是喜欢的话,最近就乖乖地,等你走时我画一幅送你好不好?”顾青辰突然说道。
他见萧淳安这幅样子十分乖巧招人喜欢,并不像夫君口中那般淘气。
萧淳安十分惊喜,“真的吗?你真的会画吗?”
顾青辰笑了笑,“当然啦!”
“不行。”
叶如尘打断,“除非你能在走之前跟团子学会一套简单的拳法,并将这书后面写的数字学会,能做出两位数加减法就给你画。”
这个混蛋!萧淳安又怒了,但不敢发作,只是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毕竟他已经深刻体会了寄人篱下的心酸。
“这有什么难的!”萧淳安嘴硬地说道。
他想了想,应该不难,拳法都快学一半了,这个什么数字,想必也没什么难的。
萧淳安自认为也是比较聪明的,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日一早,孙掌柜登门拜访,说了明日启程回京的事。
萧淳安高兴坏了,激动地要开始收拾东西,然而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他的。
冷静下来,他又想起了顾青辰答应送他的画。
萧淳安蹑手蹑脚走到婴儿房门口,左右探头观望了一下,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顾青辰请他进门的声音,萧淳安推门走了进来,元宵正躺在婴儿床里睡觉,于嬷嬷也不在,只有顾青辰。
萧淳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看着一边,小声地嘟囔:“之前说要送我一幅画的”
“那你达到我说的要求了吗?”
萧淳安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你怎么在这里?”
叶如尘失笑,“一直都在。”
萧淳安看向他身后晃动的帘子,竟然忘了这两间屋子是相通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已经学会一套拳法了。”
“是吗?”
叶如尘直勾勾盯着他,萧淳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反正动作都记住了,将将能完整的做一遍。
虽然没什么力度,只有个花架子,但也算学会了吧。
叶如尘又问:“那算术呢?”
“嗯呃都已经会写那十个数字了。”
“加减法呢?”
萧淳安尴尬的笑笑,伸手挠挠头,“个位数加减法是会的。”
“个位数~”
叶如尘问道:“手指头加脚指头吗?”
“才不是!”
萧淳安抬起胸脯,“这才几日时间,你要是早点说,我肯定能学会两位数的。”
“好啦,夫君别逗他了。”
顾青辰无奈地笑笑,回房取来了一幅画。
叶如尘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上,“臭小子,这次就便宜你了。”
画卷在桌上缓缓打开,萧淳安张大了嘴巴,激动不已,“这是我哎,这真的是我!”
萧淳安乐坏了,道谢之后就被叶如尘赶了出去,免得吵醒元宵。
翌日,于嬷嬷和萧淳安就跟着孙掌柜走了,家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走之前,叶如尘给了于嬷嬷三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并交待道:“嬷嬷,吃住就不算了,别忘了还有赎身钱和衣服钱,回去后,记得让人捎回来。”
于嬷嬷哭笑不得,这自然是要还的,于是点头应下了。
他们前脚刚走 ,楚秋归和余朝云就敲响了门。
科试在即,两人又回来考试。
余朝云看着元宵傻了眼,“你俩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叶如尘笑了笑,“你们回来的正好,再有半月就能吃酒了。”
楚秋归道:“恭喜恭喜,今日来的匆忙,等满月一定补份大礼。”
两人围着元宵逗弄了一会儿,桂姨就来抱走了元宵,几人这才说起考试的事儿。
“我在云怀书院有两位室友,叫徐时年和罗之清,已与他们打好了招呼,我们五人互保。”
叶如尘问:“你们两个今年为何来的这么晚?再慢一步,就要错过递交保状的时间了。”
“嗐,别提了。”
余朝云叹了一口气,十分心累地说道:“年前,睿亲王家的小世子走丢了,闹得京中鸡犬不宁,还封了几日城。最后抓了好些人贩子,但依旧没找到小世子。”
“京里解封没几日,我们就出发了,结果刚到桐陵又遇到官兵搜城,好不容易出了铜陵,又被困在平阳。”
“那一段路难走的呀,耽搁了好些日子,再往南离京远了才恢复正常,于是我俩立即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天大地大,谁知道小世子被拐哪里去,也不知现在找到没有。”
“找到了。”
叶如尘淡淡地说:“半个时辰前,刚随你家商队一起回京。”
“什么?”余朝云一头雾水。
叶如尘与他们解释,“不久前,我在牙行遇见了世子和他家嬷嬷,就买了回来,刚才孙掌柜带他们走了。”
就连楚秋归都听楞了,“这么巧的吗?”
顿了一下,又道:“可这事儿发生在叶兄身上,我竟然不觉得十分意外。”
第60章 满月酒
顾父自过年时就一直和他们在府城待着, 准备等元宵过完满月酒再一同回去。
说起来,元宵自出生就在府城了,村里面按理也要通知的, 但考虑到路途不便, 叶如尘想着等科试结束后再回去补一场满月酒。
满月这日, 叶如尘在家中设宴, 请了书院的同窗和府城相熟的朋友们,左邻右舍、缘书阁、吴大夫还有福顺楼的刘掌柜都来了。
家里人手和桌椅都不够,还特意雇了外面的厨子来帮忙。
一大早,全家都换上了新衣, 吃完早饭,厨子们就带着桌椅过来了。
客人陆陆续续进门, 顾母和桂姨抱着元宵在堂屋里坐,叶如尘夫夫俩带着顾父在外迎客。
几乎每个客人进院后第一时间都是去瞧瞧酒宴的小主角,元宵也不怕生, 今日他心情不错,见谁都嘿嘿笑着, 小手伸在半空中不断地挥舞着。
酒已经在炉上温着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交谈着。
徐时年二人与楚秋归二人在签科试保状那天之后就再未见过面,这次凑在一起,刚好能相互熟悉一下。
临近饭点,客人几乎都来的差不多了,叶如尘点人时陆子昂说道:“山长还没来呢,你通知了吗?”
“通知了。”
那日去算学部找几位先生时,恰巧山长也在, 就一同说了。
因着十人组的缘故,他们几个与算学部先生们及山长都十分的熟悉, 平时争论题目时,可不管什么身份年龄的,比的就是谁嗓门大。
没过一会儿,山长出现了,谁后还跟着不请自来的学政大人。
叶如尘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瞧了眼顾父。
学政大人笑得十分和蔼,叫身后的小厮送上了礼,先对叶如尘说了声恭喜,再看向顾父,“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自然。”
顾父隐约间好像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去干别的事儿了,大喜的日子,不能因为某些人扫兴。
学政大人的到来,顾父不觉得什么,一圈书生紧张地却坐立难安。
要知道三日后就要参加学政大人主持的科考了,此时坐一起吃酒,怎么都感觉奇怪。
所幸是他们想多了,学政大人只与叶如尘闲聊了几句便走了,甚至都没再和顾父说话。
众人忙松了一口气,但不免有人好奇叶如尘与学政大人的关系了,吃饭时,趁着酒劲儿旁敲侧问,“叶兄竟然认识学政大人?”
山长听见了,装似无意地说着,是学政大人恰巧与他在一处,心情不错便来沾个喜气。
几日后科试,叶如尘毫无压力,榜单一出,又是第一。
书院的同窗们似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在一起学习了近一年,每次的小考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叶如尘还一直担任他们的算学讲师。
但想想也难受至极,怎么会有人一路这么顺利呢?
大家不由期待叶如尘明年乡试的表现,是否能将战绩保持下去?
与叶如尘互保的其余四人,除了余朝云都过了。
余朝云只沮丧了半个时辰就缓过劲儿来,原本岁试就是运气好才过的,这次科试,他早就做好了落榜的准备。
“也罢,谁叫我年轻呢,再等三年也比你们强。”
众人冷笑一声,对他仅有的一丝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发榜后的第二日,叶如尘一大家便启程回村了。
带好了衣物与吃食,又另雇了一辆马车,与自家驴车同行。
李大一家也跟着了,这次回村,李大父子两人就会随顾父一同留下。
叶如尘给李狗蛋换了个名字,叫李沧海。
“真好听。”李沧海挠挠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叶如尘笑笑,交给他一个任务,闲暇之余要多认些字。
到家没多久,刘婶儿就带着杨小天过来了。
杨小天今年十四,比李沧海要小一岁,好久不见,叶如尘差点没认出来。
“好小子,长高了。”
非但如此,因为读书的原因,气质也提升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
杨小天跟团子一样,都要参加明年的县试,顾父对他二人都挺有信心的。
这已经不是当初说的随便教教而已了,杨小天本想拜顾父为师的,再不济正式称句先生也好,可顾父不愿,所以一直叫的顾叔。
“月如妹子,有一年没见了呢。”
刘婶儿逗逗元宵,拉着顾母家长里短,自从顾青辰怀孕,顾母去了府城之后就再未回村。
叶如尘说了要回来再办一场满月酒,刘婶儿立即拍着胸脯要帮忙。
当初叶如尘两人离开村子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给众人留下了心理阴影,虽然之后没多久大家就和顾父顾母缓和了关系,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但再次见到叶如尘还是有些拘束。
主要是大家意识到了叶如尘再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叶小子了。
小三元之后大家就该知道叶小子是个不普通的,但偏有人不长眼,乱嚼舌根,还妄想勾搭上叶小子,做个秀才夫人,生生把情分给磨掉了。
当初没有趁机打牢关系,如今人家上着最好的书院,住着府城的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还考过了科试,成为举人老爷指日可待,村里人反而不太敢亲近了。
再见村长,他的脸上添了数道皱纹,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村长犹豫了一下,说起:“杨柔半年前与过路的商客跑了,将她娘气的一病不起。”
叶如尘一时没想起来杨柔是谁,村长见他这个神情,知趣地没再提起。
办完酒席又在村里待上了数日,叶如尘心血来潮,还翻出他的算命家伙去镇上出了一天摊。
卖猪
肉的胖老板打开门顿时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小叶大师?不对,叶秀才?”
叶如尘靠坐在树边,勾唇笑了笑,“好久不见,近日生意怎么样?”
“同寻常一样。”
胖老板连忙将摊子推出来,搬出凳子与叶如尘聊天。
“没想到还能见到小叶,叶秀才,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叶如尘解释道:“岁试后我就去了府城读书,前些日子刚回来,便想着来看看,但明日就准备回府城了。”
胖老板表示理解,毕竟读书很重要的。
“前段时间有科试呢,你参加了吗?”
“嗯,过了。”叶如尘点了点头。
胖老板激动不已,满怀期待地问:“那你是不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了?”
“是呀。”
“太好了!”
胖老板笑起来中气十足,“我居然能和未来的举人老爷坐在一起聊天。”
“叶秀才,不如你也给我写封信吧?我要收藏起来。”
叶如尘哭笑不得,“你要写给谁,写什么?”
胖老板想了想,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
“那我写一封祝你生意兴隆的信吧?”叶如尘问道。
胖老板一拍大腿,“好!”
叶如尘提笔写了今日的第一封信,胖老板掏着荷包要给他钱,叶如尘拒绝了。
“这是我写与你的信,你是收信人。”
“好,那我给你留块肉,你走时带上,千万不能和我客气。”
叶如尘推拒不过,最后应下了。
一直到下午,来找他写信的人络绎不绝,挣了几十文钱。
天色不早了,叶如尘这才收起“江湖神算”的牌子,装上胖老板给的肉,赶着小毛驴悠哉悠哉地返村。
第二日,叶如尘等人就驾着马车回了府城。
他向山长请的假也到时间了,该回书院上课了。
当初因为顾青辰怀孕才申请的走读,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习惯了,山长竟然也没提出让他重新住校的事情,于是叶如尘依旧中午留校,夜晚走读。
乡试在明年八月份,时间尚早,叶如尘终于将《九章算术西数翻版》提上了日程,倒也不赶,只是闲时添上几笔,慢慢写。
山长看得十分着急,都想帮他写了,只可惜山长还没有完全掌握。
科试后书院的学习劲头明显下降了很多,科试没那么容易,即便是云怀书院,落榜的学子也很多。
而科试落榜,就直接与明年的乡试无缘了,一等就是三年,折磨的人心力憔悴。
顾青辰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因为有顾母和桂姨帮忙带孩子,他的时间很充裕,立刻投入了插画事业。
之前的绪娘图和种田萌版小人图直接火出了府城,传到了京里去,果然为人物插画开创了两个新的潮流。
市面上不断出现类似的插画,但总差那么一点儿意思,特别是古风漫画法,没有一个比得上顾青辰的绪娘图。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期待画绪娘的画师能再出新作,然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不由地怀疑,是否画师本人也画不出来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句话,叫“开局即巅峰”,逐渐流传开来,众人纷纷感慨,是这个意思没错。
叶如尘也很无奈,他只是在外面吃饭时随意和夫郎说了句,不知道被谁记住了。
缘书阁掌柜再次见到顾青辰时,激动地手舞足蹈,心中在想,那个画师终于回来了!
好巧不巧,《梦仙》下册也送来了
掌柜深吸一口气,小厮连忙扶着他,“掌柜,快冷静。”
顾青辰笑了笑,带着《梦仙》下册,和另一本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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