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的睫毛颤了颤,在小少爷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最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双眼澄澈清明,哪里有刚刚醒来的样子?
岑羡云还没声讨谢陵游不好好睡觉跑出去偷听的事,小猫剔透干净的眼睛先发制人地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宝二爷说女人是水做的,他如今看来,不仅女人是水做的,猫也是水做的,不然到底是从何处来的这么多的泪?
“我不要……”谢陵游贴在温凉的手掌上,小心的磨蹭,眼里含着半眶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我不要走,我不走……求求……小少爷,别赶我走。”
原来是听到了这个。
光滑的面颊在手心轻轻摩挲,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划过带来轻微的瘙痒感,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轻轻挠着心尖,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可是这么办呢?”岑羡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微微蹙眉,病弱的脸上苦恼与无奈交织,“谢陵游,我要死了。”
六七岁的小猫知道何为生死吗?
谢陵游亲昵讨饶的动作停下,巨大的震惊之下连眼睛都忘了眨,瞪着一双水汪汪地眼珠子愕然地盯着小少爷。
真可怜。
岑羡云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柔顺的黑发在被窝里滚了几圈,看起来毛毛躁躁的,摸起来却意外的柔软。他不由得想起那对小耳朵在手心里翕动时带来的触感,他喉头滚动,竟然生出几分懊悔来,方才应该……
多摸一会儿的。
淡淡的懊悔转瞬即逝,岑羡云拍拍小猫的脑门:“傻了?”
“不,”谢陵游猛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眼睛里的惊恐与慌张藏都藏不住,他死死抓住小少爷的胳膊,平整的指甲隔着布料陷入皮肉中,他不曾察觉,喉咙里发出低低哑哑的嘶吼,如同野兽哽在喉中的警告。
“不要……不许,不可以!”他语无伦次地强调,眼眶中的泪珠一连串的掉下来,沾湿了白色的亵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起手,露出被白纱缠绕的小臂,“血!不会死!”
恐惧的阴影之下,小猫地语言中枢又出现了明显的问题,到了后头基本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格外的艰难。
岑羡云望着雪白手腕上那道单独且刺目的伤口,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求求——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久久没有等到的回答让谢陵游的心高高悬起,他用哀求的目光盯着小少爷,仿佛在祈求自己供奉的神明能够再庇佑他一次。
只是这一次,岑羡云没能如他所愿:“谢陵游,我就算死了,也会有人照顾好你,只要你愿意,此生衣食无忧,平安顺遂,并非难事。”
回答他的是小猫一连串的摇头,飞溅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可传到心中却仿若熔岩滚过,烫的心尖发颤。
【多可怜的小猫啊,你就留下呗。】系统捏着脖子上的小方巾,扯着一角装模做样的往脸上擦,【反正你也不做任务了,换个壳子陪在小猫身边多好,恩恩爱爱走过一生——】
“闭嘴。”
冷冷地呵斥打断系统的胡言乱语,岑羡云捏住小猫的下巴,强迫他停下摇头的动作,四目相对,他在谢陵游漆黑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涟涟的水意扭曲了面目,瞧着竟然有那么几分可怖。
面对小少爷冷若坚冰的眼神,小猫头一回寸步不让,咬着唇犟着脑袋死死盯着小少爷的眼睛,好似只要他赢下了这场视线的交锋,他就能够留住小少爷的性命。
“我对你好吗?”岑羡云没有用言行恐吓过分倔强的小猫,而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个风马不相及的问题。
他对谢陵游好么?
算不上吧。
初见时丢在地上的肉包子,带回府上后不愿看见的逃避,哪一样都算不上好,若不是他的态度如此,院中的下人又怎么敢在背后如此编排谢陵游?
泪水模糊了谢陵游的眼睛,眼皮子轻轻落下,两滴饱满的泪珠簌簌滚落,他急切地想要说明什么,可是越着急,声音抖得越厉害,说出的句子支离破碎:“好的……很好的,我有吃的,穿的,不冷……”
“我不在了,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说不定,”岑羡云勾了勾唇角,“你还能过的更好。”
谢陵游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尖锐的小虎牙咬破了唇角,小少爷的话如同一把火点燃了他心中的愤怒,总是撒泼打滚,装傻卖萌的小猫终于露出了野性的那一面,呲着牙表达着愤怒。
血沾湿了唇瓣,鲜红的颜色竟将小猫稚嫩的脸庞衬得有些妖冶,岑羡云抬手,大拇指抵在小猫的唇瓣上,一遍又一遍的擦过,直到唇上的血迹被擦尽,他才停下动作。
只是谢陵游的唇不仅没有恢复原来浅淡的颜色,反而隐隐有更红了的趋势。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岑羡云松了手,沾了血的拇指放到了谢陵游的面前,“也不喜欢你的手上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伤痕。”
微风透过窗户的裂缝吹了进来,轻柔的扬起浅色的床幔,帘幕翻飞,好似有人身着长袖在此翩翩起舞。
“谢陵游。”
岑羡云心想,是伪装也好,是真的也罢,他都不及计较了。
他的食指在小猫的脸颊上轻轻游动,描绘出小猫的模样:“我向你保证……”
——那我向你发誓好不好?我这辈子只会养你这一只小猫,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相似的音色在耳边回荡,将要出口的卡在喉咙里如同鱼刺般,叫人生出窒息的痛苦。
是上一任任务者?
岑羡云下意识地后退,只是他坐在床的边缘,这一退竟然险些摔了下去,他突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方才预备做什么。
他竟然向一个小世界里的人物许诺!
世界之外的人在小世界种穿行,同等需要遵循小世界的规则,在这个仙侠修真的背景中,诺言是具有契约效果的。
他许下诺言,等同留下了羁绊,往后的年岁中,只要灵魂尚存,便终会有践行的那一日。
岑羡云看着小猫乌黑明亮的眼睛,那样剔透的目光,仿佛已经看清了他心中的犹疑与后悔,他颤着手遮住小猫的眼睛,如此便能心安理得地掩耳盗铃。
轻飘飘的声音结束了未尽的话语,他说:“我累了,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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