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孙夷则一剑劈开面前挡着的墙壁,尘烟四起,遍地狼籍。曹若愚捂住口鼻, 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奇怪啊, 我明明记得?这大殿前两?年就被夷为了平地, 聚魔池也?早已暴露在?日光之下,现在?怎么又?恢复原状了似的?”
“聚魔池是天地孕育所生?,天地不灭,泉眼不枯,整座夜城都仰赖它的滋养, 因?此?它的再生?能力很强。”
栾易山不咸不淡地解释着,曹若愚“啊”了一声:“这再生?之力, 也?包括这些砖瓦吗?”
“谁说这些, 就一定?是砖瓦?”栾易山瞥了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曹若愚一个?激灵,就听对方幽幽说道:“小心有东西把你拖进地狱。”
曹若愚:“……”
栾易山先于众人走了进去。
燕知身子一晃,也?跟了上去。
施未拍拍自?家师弟的肩膀:“不要怕,小若愚,这里没有鬼。”
曹若愚耷拉着眉毛:“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没说完,施未、历兰筝和孙夷则都已继续前行。见状, 曹若愚便没有再细说自?己的顾虑。
只有他背后的剑灵,默默冒了出来?, 贴在?他耳朵边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曹若愚惊了一下, 不管多少次, 他还是习惯不了这位小兄弟的神出鬼没。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小声回答着:“我心里不安, 感觉大师兄和师父,可能会遇到很棘手的问题。”
他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考某个?很严肃的问题。剑灵不再与他搭话,而是重?新钻入剑袋之中。
破开三道断墙,就见点点烛火摇曳,浮光微冷,潮气弥漫。
栾易山第一个?站到了阶下。
叶星坐在?聚魔池边,割破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见到他们来?,并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表情。曹若愚看见他苍白的皮肤上,那些斑驳怪异的纹路,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成一块一块的了?”
那些纹路,看着就像一道道的裂痕,被那毫无血色的皮肉一衬,就像深深刻进了躯体之中,使叶星整个?人都不太完整,好似被切碎的肉块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叶星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来?人,口唇轻启:“一,二?,三,四……”
“剑不够。”
他道。
孙夷则神色一凛,只见叶星轻轻抬手,食指在?半空中点了点:“全?是小孩子,力量也?不够。”
他半仰着头,目光下移,还是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小山,燕知,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当真不肯与我合作?”
他不再说“臣服于我”之类云云,反倒自?以为是地后退一步,只说“与我合作”。
栾易山不为所动,平静地说道:“我其实不愿意卷入这场纷争。”
曹若愚愣了愣,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叶星哂笑:“哦?那现在?又?是为何站在?他们那边呢?”
“你知道,我是做人命买卖的,只要入了我的账簿,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完成这笔交易。”
叶星眉头一挑:“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和纪怀钧做的交易。”
听到这个?名字,历兰筝的脸色明显不大对,她?也?旋即看向了栾易山,似乎有些急切地,要从对方身上得?到印证。
可栾易山只是淡淡地说道:“斯人已逝,无可奉告。”
历兰筝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忽地松了下来?,却?又?说不上是轻松,还是落寞。叶星闻言,低低地笑着:“栾易山,你比纪怀钧,更让我看不透。”
“不过,我与他斗法数十年,也?算是知己知彼。”
叶星的眼神一一扫过那些年轻小辈,几人不敢掉以轻心,紧握着手中长剑,严阵以待。
叶星忽地笑出了声,他头一歪,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径直断开了那般。
“那天也?是这样吗?”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施未,“那天你们去到海边,也?是这样打碎了我放在?那里的石像?有没有听到这样的响声?”
施未蹙眉:“不记得?了。”
他被飞溅的碎石击中,接着就昏了过去,很多细节确实已记不太清。
“我就知道,纪怀钧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们去打碎我的石像。”叶星的目光落到了历兰筝身上,“所以我特意做了个?假的,灌入我的真元,以假乱真,并以此?为饵,埋伏你们。”
“可惜,你们居然没有死,还害我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唉,现在?想想,真是失策。”
叶星叹着,摇了摇头,“咔哒咔哒”两?声,断开的东西似乎又?被重?新接上。
曹若愚听完他这番喋喋不休,猛地想起来?一件事,他道:“乔序对我说的,一直都是雷场中央的石像,他没有提起过海边。”
“哼。”叶星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沉闷,“所以我也?很奇怪,从之后你们的种种动向来?看,纪怀钧并没有上当,可若是如?此?,詹致淳又?为何要带你们去海边?”
他手一伸,指向了历兰筝:“你来回答。”
“不知道。”紫衣姑娘冷冷应着。
“身为纪怀钧的弟子,连自己老师的心思都猜不到,可悲啊。”
叶星展开双臂,向上天祷告似的,举起双手,活脱脱一个疯子。
“纪怀钧,你总不能是专门让你的弟子去送死吧?若是这样,那你我,又?有何区别?”
他说着,忽然捂着脸,“咯咯咯”地笑起来?,身上那些裂纹抖落出些许鎏金色的粉末,慢慢散落在?他的脚下。
“谁能猜到纪怀钧的心思?呢?”栾易山缓缓开了口,“说不定?他只是让历姑娘代他再去看一眼他出生?的地方。更何况,就算那是假的,毕竟也?注入了你的真元,想必你也?受伤不浅吧?”
笑声戛然而止。
叶星猛地撒手,指着栾易山问道:“你,你究竟和纪怀钧做了什么交易,能让你这般尽心尽力?是生?命,是灵魂,还是他的来?世?他死得?那么狼狈,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易的?”
叶星疯疯癫癫地再次抛出疑问,可栾易山根本不搭话:“你说这么多,只是想拖延时间吧?我猜,你还有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还没来?得?及实施?”
叶星抿住唇,紧紧盯着这人,片刻后,他仰天放声大笑。
施未只觉恶心,搡了下身边的曹若愚:“他是不是疯了?”
“应该是。”曹若愚点了点头。
叶星忽然收声,大吼着:“对!我就是在?拖延时间!但你们,若是有杀我的能力,为何迟迟不动手!不也?是怕么!”
“砰!”
聚魔池爆发出冲天的威能,鎏金色的泉水喷涌而出,直冲天际,在?叶星身后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瀑布。
几人皆是一怔。
叶星悬于半空,下半身几乎与那泉水融为一体,他露出一个?轻蔑的、不屑的眼神:“剑阵一旦成功,我必死无疑,但你们,就凭你们,也?想置我于死地?”
“年轻人,你们的剑都抓得?紧吗?”
话音未落,那瀑布飞泻,刹那间形成惊涛骇浪,扑向众人。燕知一步上前,与栾易山并肩站着,共同施术,撑起了一片结界。
“轰!”
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薛闻笛滚倒在?地,手一伸,却?是摸到了一片冰冷的衣角。他抬头,才发现自?己被逼到了薛思?和詹致淳藏身的角落。而且,原本留在?外面的柳惊霜也?进来?了。
“噗。”薛思?又?喷出一口血来?,说话声音都在?发颤,“不好,聚魔池,聚魔池……”
“静心。”詹致淳再化一掌,帮他强压□□内的剧痛,薛闻笛忙爬起来?,握住薛思?的手,问道:“你怎么样?”
对方微微摇头,强撑着说道:“快,他们,有危险,你不能,再耗下去了。”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薛思?掐紧了薛闻笛的掌心,指甲几乎没入皮肉之中,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薛闻笛咬牙:“我答应你。”
薛思?闻言,松开他的手,凝神聚气,隔空与叶星角力。
内殿之中,泉水被燕知二?人挡下后,便退回了原位,可一行人也?随之消失不见。叶星环顾四周,发觉是有人使用了隐踪符。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所有人藏住,也?是个?好本事。
“顾青,有意思?。”叶星哈哈大笑,一点不着急地徘徊着,像个?游刃有余的猎手,正?在?抓捕已是困兽之斗的猎物。
顾青比了两?个?手势,示意孙夷则往左三步,曹若愚往右一步。二?人屏住呼吸,依计照做。燕知注视着顾青,沉默地不发一言。
“砰!”
叶星一脚踩碎了某块地砖,却?没能将人抓出来?。
顾青再比了个?手势,孙夷则与曹若愚双剑齐出,一把从后背贯穿前胸,一把从腰侧对穿,可叶星仅仅是闷哼一声,那些伤口又?迅速愈合。
“找到你们了。”
叶星转身就是一拳,震碎了那藏身的结界。
无人在?那里。
“哦?”叶星挑眉,又?是双剑凌空飞刺,他动也?不动,任凭这冷铁贯穿皮肉筋骨。
“就这点能耐?”叶星打了个?响指,鎏金色的泉水竟从地砖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完完全?全?腐蚀了顾青的灵力。
第192章 第 192 章
“扑通——”
孙夷则与曹若愚同时摔了出?去, 顾青刚伸手要扶,就被燕知一推,一道?锋利的短刃从二人中间飞速穿过, 牢牢钉在了对面的墙上。顾青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 脚下一滑, 跌坐在地,只见漫天雷电轰鸣,泉水四溢,整座内殿就像置身于黑夜里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燕知最擅长的幻术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手上亦无半点防身之物,她所?能做的, 只能是维系住这空间内的平衡, 保证那几个小?辈不被聚魔池吞噬。
灵气丰盈轻满,魔气剽悍征伐,前?者本?就易受后者打压、吞没、同化。虽常言道?,邪不胜正,但在实际修行之中,抱元守一远比一念成魔困难得多。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古往今来, 羽化登仙之人不在少数,可堕落成魔更是难以估量。
如今, 聚魔池原本?的流转秩序崩塌, 力量狂乱, 这几个小?年轻很有可能会成为它的养料,像百年来的临渊祭祀者, 像无数惨死的正道?同盟,像同样被屠戮的魔族,像这千疮百孔受尽磨难的人间。
燕知神?色复杂,一个侧身,躲开了叶星的迎头?痛击,对方嗤笑:“你太不知好歹了。”
“这话听着真耳熟。”燕知回敬一个白眼,“你这辈子?,也只能再说这最后一遍了。”
她双手结印,掌心瞬间甩出?一根符链,将叶星紧紧捆住。孙夷则与曹若愚冲上前?来,双剑再次没入叶星两肋,可剑上之灵力再次被吸收,叶星大吼一声,身躯陡然膨胀,不知名的力量将三人冲出?去好远。
“咚!”
燕知撞上了赶来接住她的施未,二人齐齐倒地,施未头?着地,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会这样?”曹若愚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栾易山慢腾腾地说着:“因为这里是夜城,你们在这里打架,就是吃亏。”
末了,他还?不忘嘴两句:“其实柳惊霜说得没错,你们的确应该将他引出?夜城,会好杀很多。”
“你这马后炮,到?底站哪边啊?”施未扑腾着从水里边爬起来,栾易山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暂时停止动作?的叶星,一脸无所?谓地说着:“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栾易山歪头?,看向燕知,对方擦去颊边水渍,扯了一把身边的施未,正声道?:“听着,现在唯一能争取时间的只有你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刻薄、任性、阴阳怪气,而是抛去了所?有的伪装,真真切切流露出?一丝对这人的关心。
又或者,不仅仅是对施未。
年轻人心神?一震:“需要我怎么做?”
“在这个地方,你们使不上全力的,只能等你师父师兄来为你们护法,才能开阵。在他们赶来之前?,你不要用剑。”
“要用刀。”
燕知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施未顿时明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来为你开道?。”
燕知说着,手一伸,就将施未的那把破夜抢了过来。她目光如炬:“也让我试试,我哥的剑到?底如何。”
顾青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愣愣地看着燕知。
“邪灵要破体而出?了,你们千万小?心。”栾易山还?是那张“哪怕现在天地毁灭,也和我没有关系”的死人脸,他转了个身,稍稍弯了点腰,对历兰筝说道?:“历姑娘,这里只有你和施未是至阴之体,可以不受这通天的魔气影响。”
历兰筝紧握手中长枪:“嗯,明白。”
栾易山又问:“纪怀钧的那两个泥娃娃,在你身上吧?”
历兰筝愣了下,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觉天塌地陷,以叶星为中心爆发出?惊天的力量,“轰隆——”,数道?大雷席卷而下,栾易山眼疾手快,灵术出?手,一股飓风拔地而起,迅速将众人托向半空。
雷电入水,鎏金翻浪,形成数个巨大湍急的漩涡,如同一张张深渊巨口,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栾易山手一挥,将几人扔到?了半空中一块突出?的横梁上,自?己也旋即翻身上去,叮嘱道?:“不要踩到?泉水,会被雷电击毙。”
“那怎么办?”曹若愚又问,栾易山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机灵点,别什么都问。两两合作?,一人御剑,一人进攻,明白吗?”
“嗯。”
四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应着。
栾易山又看了眼顾青:“我们两个护法。”
“好。”
他再看燕知:“你随意。”
“论术法,我还能输你?”
“你不是要用剑?”栾易山满脸都写着“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被燕知瞪了回去,他偏头?,“那你记得保住我,我还?不想死。”
“知道?了。”燕知不太耐烦,挽了个剑花,剑尖偏偏抵在了栾易山喉咙口,“不会让你死的。”
栾易山并未搭理?她,手掌撑在横梁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雷电轰鸣,水浪滔天的内殿,只见那刺眼的白光之中,逐渐显现出?一座石像的影子?,负剑而立,与那海所?见几乎一模一样,除却体型没那么巨大,动作?、五官、面貌细节乃至身上的裂痕,都一道?不差。
历兰筝不由凝神?:“这是,邪灵的真身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栾易山这会儿倒是有点耐心,解释道?,“邪灵是石像所?化,却承接了太多的执念,真要计较的话,它就像个装满邪物的盒子?,你打碎它,里面什么都有。”
历兰筝听着看着,心跳得极快,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体。她摸了把腰上的灵囊,捏出?了那两个泥偶的形状。她不清楚栾易山忽然提起此事的用意,但现在摸着它,却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
“轰隆隆!”
雷电之力骤然加剧,众人落脚的横梁如同海上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我数到?三。”
顾青点点头?,栾易山瞥了她一眼,蓦然一笑:“三。”
“扑通!”
横梁掉落,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栾易山与顾青以灵术相接,拼出?一张大网,将几个小?辈向上抛去。曹若愚御剑而行,施未站在其身后,拔出?了斩鬼刀。冷冽的刀光闪过,竟是劈开了席卷而来的大雷。
燕知接住了下落的顾青,而栾易山,则是自?己踩在了某个即将垮塌的墙角上。
“果然不能信你。”他幽幽地说道?。
“你说数到?三,结果直接是三,我还?能信你?”燕知大喊,可惜她的声音很快被轰鸣的雷电掩盖。栾易山沉默地注视着几人在湍急的漩涡之上摇晃,抬头?,遥遥看了眼那已被淹没在水下的聚魔池,简单目测了一下距离,喃喃着:“有点远啊。”
“呼呼——”
邪灵发出?怪异的吼叫,持剑向几人扑来。顾青与燕知率先?施术,顶开一道?前?路,孙夷则与曹若愚一左一右,载着施未与历兰筝冲向前?去。邪灵猛然转身,剑锋横扫,历兰筝一枪击中那剑尖,锋利的枪尖抵着剑身直往邪灵身上捅去,火光迸溅,雷电再袭,历兰筝飞身一跃,回马一枪,奈何邪灵更快,此番并未得手。历兰筝无奈,翻身落在孙夷则剑上。就在此时,施未抓准间隙,一刀砍在了邪灵腰上,可不曾想,那邪灵竟真如顽石般坚硬,只听“当啷”一声响,施未半个胳膊都被震得发麻。
“打不动啊!”施未掐着失去知觉的虎口,恍惚间以为斩鬼刀都要卷刃了。
“蠢货,斩鬼刀是给你这样用的吗?”
燕知气急败坏地骂道?,施未这回也不敢顶嘴了,邪灵空洞的眼瞳中闪过无数张人脸,须臾间,竟是闪现到?了燕知面前?,一剑劈了下来。
“危险!”
施未顾不得许多,奋力将斩鬼刀抛了过去,刀剑相撞,双方都移了位。
斩鬼刀瞬间掉入水中,没了踪影。
“你白痴啊!”燕知又急又气,她真想给刚刚大言不惭地说“我给你开道?”的自?己两个嘴巴子?。
施未一下慌了神?,曹若愚却道?:“三师兄,冷静些,把刀召回来。”
话音未落,那邪灵又持剑攻来,几人迅速分散,曹若愚带着施未极速穿过眼前?的巨物,直奔斩鬼刀下落之处。
“轰隆隆!”
雷网密布,前?路难测。
施未耳朵边嗡嗡直响,他并不知道?如何召回斩鬼刀,他根本?不知道?。
可若是没有这把刀,他们就危险了。小?若愚、孙夷则、历兰筝、燕知、顾青、栾易山,所?有人的性命像是都压在他手上,沉重得让他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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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施未急得满头?是汗。
另一边,历兰筝持枪与邪灵恶斗。孙夷则稳稳地为她开道?,历兰筝如履平地,枪尖飞舞,雷火冲天,像是要烧穿整个空间。
“呼呼——”
邪灵又发出?无意义的怪叫,发疯似的朝二人扑来。孙夷则御剑,双手结印,顶开对方的剑锋,历兰筝踩上他的肩膀,凌空一跃,给了那邪灵当头?一枪。那玩意儿?吼叫着,后退半步,孙夷则再向前?,历兰筝便落在了他的剑上。
施未目睹了这一切。
他想,他既没能从父亲身上学到?真本?事,也没能继承母亲的决绝勇敢,他到?底在在做什么呢?
“三师兄!”
曹若愚一声大喊,拉回了施未神?游的意识。二人齐齐下蹲,才躲开飞来的碎石。剑身几乎是贴着翻涌的泉水飞行,雷电遍布,好像密密麻麻的蛛网,要将掉入其中的虫豸吞入其中。
施未看到?了自?己发白的脸。
他忽地想起年幼时候,他起夜,看到?已经白发苍苍的父亲在屋前?舞剑。
那时候,施故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他并没有油尽灯枯的感觉,反倒像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兴致勃勃地舞一下剑,喝一口酒,尽管他彼时已比不得受伤之前?,但胜在动作?依然干净利落。
年幼的施未很少见到?父亲,更是极少见他舞剑,就揉了揉眼睛,坐在门槛上,半梦半醒地看着对方。
“爹,你明明会用剑,为什么不教我?”他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刀剑都是身外之物。只有适合你的,才最能让你发挥潜能。”
“要是不适合,但我特别想要呢?”
“很简单啊,让它臣服于你。用剑用刀,和调兵遣将一个道?理?。”施故闷头?痛饮,喝完将酒坛子?往地上一摔,仰头?倒在地上,“等你成为他们的主人,任何一件武器,都是最适合的。”
“就算目前?能力不够,但一定要坚信这一点。”
“刀剑在你手中,你就是主,你就是王,千万不要对此产生怀疑。”
“我们鬼道?,只敬强者。”
“你能超越自?我,那便是了。”
施未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他屏住呼吸,“扑通”跳进了滚滚雷场之中。
“三师兄!”
曹若愚大惊,可一道?大浪打来,他一头?撞在了墙上,也旋即掉了下去。
“糟了!”顾青注意到?了这一点,赶忙拉着燕知去找人,栾易山却道?:“莫急。”
“可是——”
“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栾易山指了指还?在苦战的孙夷则与历兰筝,“我倒是认为,他俩比较危险。”
顾青一怔,不再坚持,赶赴孙夷则那边。
燕知冷冷地看了眼栾易山:“这回我信你。”
“嗯。”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哦。”
栾易山不为所?动,手指不声不响地点着墙面。
他在数数。
“一。”
施未刚入水,强大的雷压差点给他一口气电没了,他强撑着往前?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特殊,他居然没被那些漩涡彻底吞没。他奋力朝前?游着,就见水下地面凹陷处,斩鬼刀正静静地插在那儿?,刀锋泛着一缕寒光,将自?身与那泉水隔绝开来。
施未脚一蹬,手便抓住了刀柄,而后他慢慢踩到?地面,用力将斩鬼刀拔出?来,可不知为何,那冷铁纹丝不动。
施未一口气伸不过来,不得不从水底探出?头?,喘了两口气,又潜了下去。
斩鬼刀依然没有动静。
施未忍着痛,将自?身的力量灌入刀身之中,斩鬼刀发出?微微鸣声,似乎是在与他抗争。施未感觉掌心有股贲张的蛮力在向上顶,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正拽着他四处狂奔。
意念奔驰,力量涣散。四面八方涌来的泉水压榨着施未的身躯,窒息感几乎要淹没他一切神?志。
可偏偏在此时,施未看到?了刀身上若隐若现的一道?纹路。
鲜红的,如同血脉一般,从刀柄一路往下,延伸至刀尖,最后扎根于地面。
施未抓着刀柄,也抓着那纹路,就像抓紧了那野马上的缰绳。他能感知到?斩鬼刀之内无穷的力量,正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二。”
“给我停下。”
施未咬牙,整张脸憋得青紫,他好像一个新手,正在努力驯服他的新搭档,要它悬崖勒马,要它为己所?用。
那道?纹路渐渐爬上施未的手腕,缠紧、渗入,疼痛扎进血肉,他两指凝气,竟是封住了自?己右手的穴道?,逼得那纹路下移。
“乖乖给我出?来。”
施未瞠目欲裂,掌心的热汗与被勒出?的血痕,逐渐消融在斩鬼刀的刀身上。那股躁动的力量像是突然断开,施未只觉手上一轻,斩鬼刀瞬间飞出?泉水之中,寒光闪过,直直穿透了邪灵的身躯。
“三。”
“噗。”施未浮出?水面,扑腾着,大喊一声,“斩鬼刀,召来!”
长刀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施未高举着斩鬼刀,将全部?力量灌入其中,猛地下刺,强烈的肃杀之气,如北风过境,冲开了周围的泉水和雷电,以他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圆形的干燥空地。被冲开的泉水全部?反扑至邪灵身上,竟将其撞出?三尺外。历兰筝抓准时机,一枪@刺入邪灵身躯之中。孙夷则施术,为其助力,枪尖又没入几分。历兰筝的双手青筋暴起,被白皙的皮肤一衬,仿佛会立刻爆开,鲜血直流。
“纪。”
“怀。”
“钧。”
邪灵从变为石像后,就总是发出?些意味不明的怪叫。历兰筝起初以为他只是在表达愤怒,直到?他口中,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邪灵就像个盒子?。”
栾易山还?是八风不动地坐在半空的石壁上,静静凝望着这一切。
“打碎他,里面什么都有。”
历兰筝看见那双空荡荡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张人脸,陌生的、狰狞的、怨气冲天的脸。可有一张脸,却是平静的、坦然的、释怀的。从他出?现开始,那些纷纷扰扰的脸庞便停止了切换。
“纪怀钧,若是我向你祈祷,你会来救我吗?”
“会的。”
纪怀钧机关算尽,终于能在死后,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历兰筝瞪大了眼睛,似是心有感知那般,她调转方向,一枪@刺入那双眼瞳中。那张脸即刻碎裂,无数道?怨魂从这石像的皮下涌出?,强大的怨念将二人撞出?几尺外。施未也耗尽了力气,泉水再次回潮,但万幸的是,并未像先?前?那般来势汹汹,水面只淹到?了他的膝盖处。
历兰筝与孙夷则重重砸进了水里。
一道?残魂悄无声息地钻入历兰筝的灵囊里,紫衣姑娘纵然头?晕目眩,仍是摸到?了那个泥偶。她紧攥着那个小?玩意儿?,举到?了面前?。
这两个泥偶,是纪怀钧留给她的。
算是那人的遗物吧。
其中一个是她,另一个,却不知姓名。
“姐姐,祖先?说这另外一个是你的有缘人。”芽儿?当初说得信誓旦旦,说这是祖先?送她出?嫁的礼物。
现在一看,这分明是纪怀钧的谎言。
历兰筝眼眶泛红,她最不喜欢别人骗她了,尤其对方还?是她最喜欢的夫子?。
这个泥偶,是她不曾见过的,年少的叶星。
纪怀钧将它交给自?己,是希望她能带那个可怜人回家啊。
“我们兰筝在做什么呢?”
纪怀钧第一次以乔序的身份进入历家,成为历兰筝的老师时,小?姑娘才六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将自?己捏的小?泥人一排排摆好,和邻家的小?哥哥小?姐姐一道?玩游戏,见了人来,便扬起小?脸说:“我在过家家呀,小?夫子?。”
纪怀钧那时候也很年轻,看着比历敏小?很多,历兰筝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叫他小?夫子?,就像她管院子?里的桃树叫小?树,自?己吃饭的碗叫小?碗,坐的板凳叫小?凳。
纪怀钧莞尔:“那你扮演的是什么,女娲娘娘吗?”
“不是,我是娘亲,这是爹爹,这是我的宝宝。”历兰筝指了指邻家的小?哥哥,又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小?泥人,挨个儿?数过去,“这是大宝,这是二宝,这是三宝……”
她足足数了七八个数,才肯停下。纪怀钧看着她脏兮兮的全是泥点的手,笑了:“那你马上就要变成女娲娘娘了,因为她也是这样造人的。”
历兰筝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我最喜欢女娲娘娘了。”
她顿了顿,问道?:“夫子?,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纪怀钧摇摇头?:“我不喜欢。”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个大人了。”
“大人也可以玩啊,我爹爹和娘亲都会陪我玩的。”
大概小?孩子?从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他们的无赖是天生的,且不是故意的。历兰筝一遍一遍热情地邀请她的大朋友陪她一起玩游戏,期待着对方点头?,可纪怀钧并不喜欢这样,他说:“我不喜欢,因为我像兰筝那么大的时候,就没有父亲母亲了,所?以我讨厌别的小?孩,哪怕是泥人都不行。”
历兰筝眨了眨眼,想也不想地跑过来抱住他:“夫子?,你别不喜欢,我来给你当娘亲,以后你就是我的宝宝啦。”
她长得小?小?的,还?没到?纪怀钧腰那儿?,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还?学着母亲哄她那样,努力伸着手,轻轻拍着这人,像是在证明自?己有多么合格。
纪怀钧愣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垂着眼帘,不声不响地站着。
这件小?事,很快被日?渐长大的历兰筝忘记。她也不爱捏泥人了,她只记得,人生是那么残酷,生离死别,哪一个落到?她头?上,都是彻骨的痛。
但现在捏着这个泥人,历兰筝却将遗忘的事情全部?记起。
纪怀钧后来和她说:“兰筝,夫子?的家,在海的尽头?,那里有一片阳光和煦的沙滩,家里还?有个妹妹,你要是遇到?她,就告诉她,哥哥家里还?有几本?书,让她替我抄两本?,送给一个叫叶星的哥哥。”
“夫子?,我记不住。”年幼的历兰筝很苦恼。
“没关系,忘记就忘记吧,只是突然想说了。”纪怀钧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言。
“夫子?。”
历兰筝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泥人塞进灵囊之中。
内殿的上空,盘旋着无数怨灵,它们如同层层阴云,完全笼罩住了这片空间。
第193章 第 193 章
一滴热汗自施未额角滑落, 顺着他的颈侧落入衣襟之中。他察觉到斩鬼刀之内不同寻常的力量,澎湃激昂,不断地鼓动?着他。
“斩鬼刀是一把嗜血的刀。”
“但嗜血前提的是, 它战无不胜。”
施未耳畔语声纷乱,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在说话。他紧紧盯着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阴云, 如同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正散发强烈的腐朽气息。
“你们都退后。”施未喃喃着,燕知根本没听清,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着:“你说什么?”
“快退后!”
施未大吼,只听一声尖锐的惨叫, 整个空间像是被彻底撕裂,瞬间爆炸, 火势滔天。
“噗。”
薛思承受不住, 顿时往前一扑,跪倒在地。
柳惊霜急得团团转:“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詹致淳没有回答。
他知道敌人很强大,不是一般的强大,古往今来,也许只会出现?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但他相信薛思,相信眼前这群年轻的后生。
“我数十个数,如果不行,我们就先?冲进去救人。”詹致淳轻轻点了点手?指, 柳惊霜完全无法?接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数数?”
“十。”
詹致淳像是没有听到那样, 默默开了口。
受邪灵影响, 他们这边那头庞然大物也陷入了绝对的狂态, 体型更比之前大上许多,大有破顶而出的趋势, 这样一来,孙雪华和薛闻笛就更如海中蜉蝣,山间微尘,渺小力弱。
可是薛闻笛,偏偏看见了重伤倒地的薛思。
他突然脑子一懵,动?作慢了半步,那凶兽长尾一扫,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孙雪华猛地转身,将他撞开,那巨大的尾巴顿时撞在了长鲸行的剑身上。孙雪华感觉半个身子都麻了,重心不稳,飞出去数尺之远,他凌空转身,脚先?落了地,跄踉几步之后,才终于站稳。
“呼。”
孙雪华喘了一口气,飞身上前,和薛闻笛会合。
“九。”
詹致淳闭眼,只见薛思周身已然发生了变化。那些?银色的鱼鳞最终布满他的身躯,四肢也慢慢退去,身体一点点,一点点地在缩小。他抬头再看,薛闻笛和孙雪华仍在苦战。
“八。”詹致淳再道。
“小楼!”孙雪华大喊,薛闻笛回过神,眼神微凝,好像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似的:“小雪,我刚刚有种很痛的感觉,好像就要死了。”
“不会死的,你要相信自己。”孙雪华持剑,长鲸行便与?横雁剑身相抵,“也要相信小鱼。”
薛闻笛神色一震,仿佛打开了某个关窍,纷扰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他听见了无数过往的哭喊,却看不见那些?埋藏于岁月中的面庞。
他只记得山中岁月漫长,夜来井冷,两?支新摘的红药摆在青色的竹窗前,染着晶莹的露水,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七。”詹致淳再念。
薛思已经完全化为了原身。
只见这方寸之间,响起了微弱的潮汐之声,大雾弥漫,仿佛置身于无边汪洋之中。海是宁静的、深邃的、柔和的,静静地将他们包围。
薛闻笛屏住呼吸。
那凶兽的行动?在这一刻,突然停了下来。它仿佛被定格在某个瞬间,成为了一个摆件,一座雕像,又?或者,一幅苍白的画。一道道银色的水纹将它缠紧、禁锢,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如银瓶乍破,原本覆盖于凶兽周身的屏障顿时碎裂,化作片片梨花,又?好似散为飞雪,消弭于这大雾之中。
薛闻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浅香。
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小雪,是眼睛!眼睛是弱点!”
孙雪华应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与?好友一同出剑。
一时间,紫气东来,云蒸霞蔚,双剑自那凶兽眼中破入,再自后脑破出,那凶兽发出一声悲鸣,缓缓倒下。那庞大的身躯也逐渐消散,慢慢地,变回了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小狗。
“呜呜。”
那小东西哀哀地叫了两?声,就不再动?弹了。
薛闻笛与?孙雪华同时落地,掌心向上翻转,一条小银鱼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鱼儿扑腾都没有扑腾一下,直挺挺地躺着,薛闻笛吓得魂儿都没了,对着嘴就给?那鱼儿吹了一口气。
柳惊霜:“?”
孙雪华:“……”
詹致淳拂尘一扫,却将那小鱼收入袖中:“事不宜迟,快快救人。”
薛闻笛擦擦通红的眼角,一头冲了进去。
孙雪华几人紧随其后。
“孙掌门,你下次可以教薛闻笛一些?别的法?子,倒不用?这样嘴对嘴渡气。”詹致淳一脸镇定地叮咛着,孙雪华脚下乱了一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嗯。”
内殿之内,早已成了刀山火海。
薛闻笛顿时提紧了心,大声呼唤着:“曹若愚!”
“师兄!”回答的却是顾青。
薛闻笛往前一步,那漫天的阴云竟是朝着他扑了过来,他挥剑,剑气却被对方完全吸收。柳惊霜一把拉住他:“别动?,小心。”
薛闻笛握紧手?中长剑,小心翼翼后退一步,柳惊霜打头阵,为他们开道。许是他身上的气息与?这夜城同根相生,阴云并未向他们发出进攻。
众人终于会合。
灰头土脸,气力穷竭。再看,施未紧握着斩鬼刀,大半条胳膊都被烧伤了,皮肉剥落,露出脆弱的血脉,但人却是清醒的,大抵是太过疼痛,苍白的脸上表情有些?麻木。
薛闻笛一愣,忙从灵囊里找到一颗悬命丹,喂他吃下。施未舔了下嘴唇,觉得很干,想喝水,但他想了想,没有说,只道:“那阴云很怪,好像能把我们的灵力全部吸收掉。”
“好在我还有一把刀。”
施未说着,竟然笑了一声。
燕知听得心烦:“笑个屁!”
她就骂了这一句,换作以前,她应该要好一顿骂,最好骂得对方跳起来和她打一顿,可现?在她只开了这么一次口,就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堵得她发不出声音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看来,这个文不成武不就,半点出息没有的臭小子,居然在最紧要的关头保住了他们所有人。
那团阴云的吞噬力太强了,她和燕知、栾易山的结界被轻而易举地吞掉,危急时刻,竟是施未用?斩鬼刀为他们劈出了一条生路。
可是这条胳膊——
以后还能握剑吗?还能的吧?
她记得施故也曾九死一生,也没见他就这么消沉下去。
燕知想着想着,偷偷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施未头有点重,但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他仔细数了数来人,笑笑:“我恐怕,没有办法?再握剑了。不过等二师兄和小师弟赶回来,五人剑阵也是够的。”
历兰筝突然流下泪来,呜咽着,却不忍心劝他别再说了。
“大师兄,孙掌门,我看到剑匣就在那阴云里,你们一定要把何长老?救出来啊。”施未说着,蓦地紧张起来,“糟了,小若愚呢?”
刚刚事态太过混乱,他都没有发现?曹若愚不见了。
詹致淳掐指,便对柳惊霜说道:“要是把这里砸烂砸碎,你别来报复我们。”
“滚。”
“因为,这里不会是我们砸碎的。”
柳惊霜蹙眉,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四百年前,我收到一封书信,是我那多年未见的乖乖徒孙,灵风,托人转交我的。”
“他在信上说,他的那把无声剑,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点灵识,他起初以为,是师父的魂魄,可他为其招魂,发觉并非是阿吟,亦不是逐流。”
“他慎重思量之后,最终还是将那灵识从无声剑上剥离下来,重新为其锻造一把新剑,他说,兴许百年之后,这一丝灵识,能借天地之力,逐渐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詹致淳叹道,“四百年了,我竟然还记得那信上的每一个字。”
它就像自己远走?的那些?故人,陪伴着他,度过了每一个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柳惊霜微微瞪大了眼睛。
曹若愚是掉进了聚魔池的泉眼里。
那些?鎏金色的泉水将他完全包裹,就像熔炉里的铁水,要将他融化、浇筑、凝固成一块碑石。曹若愚奋力挥剑,却无济无事。那些?泉水自他七窍中涌入,似要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窒息感与?闷痛感同时袭来,令他神思昏沉。
渐渐地,他手?一松,长剑浮于他眼前,不声不响,悬而未沉。
“我不能,折在这里。”
曹若愚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凭着一股劲儿,伸出手?,拼命地碰触到那把剑。
“帮帮我,帮帮我。”
他呢喃着。
可长剑始终未能回应他。
曹若愚呼唤着他给?这把剑新取的名字,敏行,敏行,可这新生的名字,与?他之间的联系仿佛太过微弱,曹若愚怎么都召不回。
他痛苦地挣扎着,他在心底呐喊:“你是我的剑,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我师父他们还在等我啊!”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蛟龙在水中游荡,长尾盘在他的剑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紧紧注释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谁在问我?
曹若愚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可他还是凭着本能,在心底回答着:“我叫,曹若愚。”
“曹若愚?这一生,是叫这个名字吗?”
“对,我就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邪灵为祸,特来此地除厄。”
那蛟龙的尾巴向他伸来,卷住了他的腰:“虽然感觉你性格变了很多,但这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我没——”
曹若愚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觉整个人一轻,一声龙吟破空而出,直入阴云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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