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本宫的人。
——你说是不是?
在这个气氛下,似乎无法说不。
陆蝶卿抿着唇,小心翼翼点头:“嗯。”
她紧张到手心渗出冷汗,拿不准皇太女会怎么惩治自己,甚至说不出多余的话。
然而在她点头之后,皇太女眼中浮现几丝满意,还亲自带她走出了宫门。
小少女有些傻了。
*
陆蝶卿如愿出了皇宫。
这座从她出生之前,就已经高高屹立的皇城,关了皇权,关了皇子皇女,也关了宫女太监,当然也还关了像她和爹娘这种,连朝樱国百姓都不是的质子们。
人离乡贱。
她听娘说过这句话。
听说每一个地方,都会将人养育出不同的灵性。所以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图腾。
朝樱国的图腾是竹樱花。
寓意高洁,但却美丽强大,会散发特别的香味,吸引鸟兽前来,然后让它们休克。
所以竹樱花曾经被当做特别的武器,帮助过朝樱国的皇族打天下。
于是只有朝樱国的皇室,才能有资格在自己的衣服上,绣上这样的图腾标记。
比如皇太女…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
哦确切的说,皇太女并不是站在旁边,而是骑在马上。
陆蝶卿成了牵马的小宫女。
马儿哒哒哒走,她就也小碎步的跟着,手里虽拿着缰绳,但步子却落后了马儿两步,算是被马牵着,看着身形娇小,莫名有些可爱。
郑雪宁人虽在马上,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牵马的少女。
她的视线,能看到小姑娘的脑顶,还有纤细白皙的脖颈,如此脆弱,好像她方才如果晚出现一刻,就会彻底失去对方。
郑雪宁沉默不语。
陆蝶卿也在回忆方才的那一幕。
皇太女高高在上,只是一张口,便让侍卫们面色大变,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然后她就成了专属于常宁宫的人。
这道困了她和爹娘十几年的宫门,就这么轻飘飘放她出去了。
外面的天空好大,没有城墙包围。
市集近在天边,只要多走几步,就能走过去看到。街上还有行人经过,有骑马的,也有坐轿子的。
这市井中的一切,瞧着新鲜又有生气。
看到了外面的广袤世界,陆蝶卿本该高兴的。
可看着身旁骑在马上的皇太女,她就…紧张、拘谨、羞愧。
呜呜呜她拿了皇太女的腰牌,准备悄悄溜出宫门,结果却撞上了正主。
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事情吗。
她好羞愧。
陆蝶卿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看皇太女。
只能低着头,看到地上的土,马蹄子哒哒哒走起来的样子,还有…皇太女衣摆上的竹樱花。
竹樱花的形状,在此之前,陆蝶卿都没有仔细看过。
但今天许是因着太过于尴尬,时光变得难熬起来,她不由自主把视线放在图腾上面,下意识去数,它有几片花瓣。
一、二、三…
她像昨夜在床上数私房钱那样,认真耐心地数着,头顶却忽的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低着头做什么,抬头。”
郑雪宁看着快缩起来的陆蝶卿,皱了皱眉,俏脸上浮现了几丝寒霜。
陆蝶卿就听话抬起脑袋,巴掌大的小脸上顶着眨巴眨巴的眼眸,水灵灵地瞅着皇太女。
“殿下…对不起。”
心中好一阵纠结后,陆蝶卿终于还是选择了主动道歉。
她的确是做错了事。
猝不及防的道歉,令郑雪宁冷凝着的眼眸一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你何错之有?”
她发现,每天夜里变成木头人偶,听着陆蝶卿轻声细语说心里话,而当白日里变成了皇太女时,再看对方如此拘谨,心中就很不得劲儿。
看不惯陆蝶卿如此惧怕的模样。
她很吓人吗?
不是昨夜才说过,她平易近人?
怎么今日见了自己,却又害怕成这样?
郑雪宁眼也不眨看着陆蝶卿,眸光带探究,还隐有犀利深沉。
任谁也顶不住皇太女这般的眼神。
陆蝶卿就快把自己变成缩起来的含羞草。
“…殿下给了我腰牌,我却想用它偷偷出宫…对不起…”
勇于承认错误的小少女,声音轻软,眼眸一眨,就化了人的心。
郑雪宁沉默片刻,想凶也凶不起来。
“本宫给你的东西,你用了何错之有。”
她抿唇,唇线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
陆蝶卿就跟被赦免了的小动物一般,不敢置信抬眸看着她。
“殿下不怪我?”
郑雪宁见不得她这般怯懦模样,翻身下了马,腰线极细,腿却修长。
“呵,在你眼中,我这般苛刻不近人情?”
郑雪宁气得不轻,头都有些疼,就连“本宫”两字都忘用了。
她坐在马上的时候,就显得有种君临天下的贵气,而今下了马,就这么面对面站在陆蝶卿跟前,依然看着高不可攀。
郑雪宁冷下脸时,愈发宛若高岭之花,眼神满是锐意,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自带威仪。
陆蝶卿并不是怕她的长相,也不是怕她看自己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在四目相对中,她就是觉得自己比皇太女矮了半头。
这半头并不只是对方长得比自己高,还包括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地位、权势、大国与附属小国之间的差别。
只是这么短短一步的距离,却藏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沟壑。
这让她忽然有了点触动。
“殿下,你为何会关注人偶师典籍呀?”
像皇太女这样生来就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去注意到人偶师传承,还对它感兴趣呢?
人若是过得幸福,是不会特意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期待于拯救自己的。
郑雪宁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的俯身。
两人距离蓦地被拉近,陆蝶卿略有些紧张,但想到皇太女对自己的善意,她忍着那股不自在,只安安静静看着对方。
她皮肤白净,青丝顺滑细软,五官小巧精致,凑近了看更加动人,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姿容的艳丽。
郑雪宁似乎能闻到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
那种廉价的皂角香,不知为何,在陆蝶卿身上显得清幽起来,有些好闻。
她盯着小少女的双眸,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陆蝶卿方才的那个问题。
“那你呢。”她不答反问。
陆蝶卿张了张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回答。
“我是质子嘛,若是能成为人偶师,想来就能提高地位,带我爹娘过上好日子。”
这话本不该当着朝樱国的皇太女面前说,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股亲近,不小心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陆蝶卿自知失言,小脸红了几分,杏儿眼眨巴眨巴看郑雪宁。
“殿下…”她想开口解释点什么。
郑雪宁深深注视着她,伸出手抚过她的耳朵。
陆蝶卿身子一缩,明亮杏眼猛地瞪大,像只受了惊的猫儿。
郑雪宁的语气似乎有些温柔,让陆蝶卿生出错觉。
皇太女似是对自己生出了几丝怜惜。
“想过什么样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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