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陆蝶卿发觉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伸展身体,像猫猫醒来那样,从被褥里微微抬起脑袋,眼儿有些朦胧。
但她还没忘记和自己的小木偶互动。
“心心,又是新的一天啦。”
她拿起小人偶,贴了贴脸。
没有动静。
陆蝶卿几乎是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的心心怎么又没动静了?
着急之下,陆蝶卿甚至是拿起木偶晃了晃,然而木头人偶没了灵性,就和那些平常的雕像没什么两样。
似乎是因着已经有过前面的一次经历,陆蝶卿这次虽然也失落,但却很快振作起来。
“是我点灵的方法不对吗?还是…我哪儿没做好,遗漏了要点?”
不应该的呀。人偶师传承典籍中明明写着呢,制作人偶最难的是“点灵”前的过程。
但只要点灵成功,往后就都会很顺利。
陆蝶卿呆呆坐在榻上,盯着自己的木头人偶疯狂思考,垂下的发丝笼着脸蛋,瞧着更加像个小萌物了。
她闭着眼,开始回忆人偶师典籍中最重要的那几条。
细细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衬得她脸蛋宛若一个粉团子。
天是真正放晴了,今日没再下雪,院子里的积雪被陆荷夫妻俩扫掉了。
陆荷瞅了一眼女儿紧闭的房门,才意识到,今日女儿还没起床。
“我去瞅瞅卿卿。”她对白铭说了一句,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女儿起这么晚的次数,记忆里少有。
从小陆蝶卿就不睡懒觉,她体谅爹娘的不易,平日里家中有什么活儿,都会抢着干,而后再寻着机会出去瞅瞅。
小小的陆蝶卿,还没长大之前,常常像只悄咪咪探索皇城的小猫儿四处溜达。
反倒是长大了之后,性子文静下来,去的地方少了。
她似乎也是真正明白了,这座皇城并不是她的家,它对爹娘和自己来说,并不和善包容。
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和爹娘就已经失去了故土。
陆荷推门进去,就见自家乖乖女儿坐在床上一角,小嘴嘟嘟囔囔,似是在自言自语,脸上都是沉思过深的困惑。
“咳咳。”陆荷在门口咳嗽。
陆蝶卿大梦初醒一般看过来。
“娘?”她歪了歪脑袋,手里的小木偶也跟着她同步晃了晃。
这一幕真可爱。
陆荷看自己闺女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是心都要化了。
“天冷,夜里盖被子是不是薄了?”
她笑着关上门,走过去摸了摸陆蝶卿的两只小手,探了一下温度。
陆蝶卿不好意思地抽回手,眨着晶亮的杏眼冲娘笑。
“不薄不薄。娘,我不是小孩子啦。”
娘方才对她像对小宝宝那样,让她怪难为情的。
陆荷好笑:“怎么不是孩子。你在娘这儿就是到了一百岁,还是个孩子。”
想到自己给闪国皇室去的那封信,陆荷脸上笑意一淡,心里浮现了担忧和不舍。
担忧的是她来朝樱国十几年,皇家本来就淡薄的亲情,怕是被磨的更浅。
母皇会愿意把卿卿接回去吗?
不舍的自然是来日真正和卿卿分别。
这是自己怀胎十月才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从小小一团,一点点拉扯到这么大。
她是注定要在朝樱国待到老死的,回不了闪国。
女儿若真的被接回闪国,她们母女之间,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有相逢之日。
想着将来天各一方,虽不是死别,却也是再也见不到的生离,陆荷眼眶里几乎涌出热泪来。
“娘,你怎么啦?”陆蝶卿是个细心的姑娘,及时察觉到陆荷的情绪有异。
陆荷坐过去,将陆蝶卿往怀里搂,摸了摸她脑顶。
“娘就是觉得,对不住你…”陆荷哽咽,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皇城就像是一座囚笼。
看着女儿如此贴心懂事的样子,她就会想,倘若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她的女儿是不是会更幸福?
陆蝶卿见不得娘这么伤感,忙撒娇卖萌,在陆荷怀里拱啊拱的变成了一只小猴子。
“娘,娘~你把我生下来,又和爹陪着我长大,这日子已经胜过天下许多人了,我知足的很呢!别人可没有我这么漂亮的娘!”
大概是因着这几日甜言蜜语哄小木偶,练出来了口才,陆蝶卿发觉自己如今特别会说话!
娘本来眼眶都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伤感,被她一通夸夸,脸上笑得都快开花了!
等陆荷从房中出去,陆蝶卿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
“还是得攒钱啊!要买更好的材料做人偶。”
她从自己的宝贝妆匣里,拿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
小少女认真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她现在有三两七钱的银子。
若要出宫买好的材料,要么托人,要么…
忽的一个念头冒出脑海,陆蝶卿的心开始砰砰砰剧烈跳动,但又马上被她重新按了回去。
她真是疯啦!
方才竟然想着,能不能借用皇太女给她的腰牌,出宫一趟,亲自去买人偶材料。
呸呸呸,陆蝶卿,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皇太女殿下看在你是研究人偶的同道中人份上,给了你贴身腰牌,你昨日用它来防身,就已经是沾了光。
若还要再用它去出宫,那也太过分啦。
陆蝶卿心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心动。
好不容易,她把自己的念头全部掐灭。
算啦算啦,不去。
可是!
呜呜呜,瞅着怀里的烫金腰牌,陆蝶卿很难让自己忍住借着它出宫的念头。
她只有三两银子,若是托人买材料,定要给出一些给中人。
若是她自个儿出去,不仅能买全!还能…
还能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陆蝶卿真的太想去皇宫外头瞧瞧了。
…
午时刚过一刻。
皇宫的一角小门处。
一道纤细身影,混在了一堆出宫采买东西的宫人中排队等侍卫检查,攥紧了小手,忐忑不安。
前面的宫人都被放过去了,轮到陆蝶卿的时候,守门侍卫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眼。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眼生?”
哪怕陆蝶卿借来了宫女的衣裳,但那张脸是藏不住的绝色,侍卫稍微打量了两眼就挪不开视线,纳闷这皇宫里何时有过如此好模样的宫女了。
这姿容,便是后宫中的贵妃,想必也及不上,不该只是个普通宫人。
陆蝶卿被盘问,一下子就结巴起来。
“我…是…”
她唇张了几下,试图憋出一个谎来,就大大方方说自己是常宁宫里的人。
若是侍卫不信,她便可以正大光明拿出腰牌来证明身份。
可是说谎好难呀!
她憋红了脸,都快要把脑袋埋起来,侍卫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防备。
“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身份可疑!”
就在侍卫准备将她拿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是本宫的人。”
侍卫一惊,陆蝶卿也身子颤了一下。
众人回眸。
皇太女一袭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悠悠过来,停在了陆蝶卿跟前。
那匹马似是知道主人的心思,还冲侍卫龇牙打了个响鼻,然后蹄子踏踏踩在地上,绕了一圈,将陆蝶卿挡在了身后。
陆蝶卿怔住,呆愣愣抬眸。
高头大马上的皇太女,姿容明艳,唇色有些浅,但眼眸却格外幽深。
她冲愣住的小宫女勾起一个笑。
“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本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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