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陈方旬也就例行问问, 根本不想知道事情原委。
裴清羽深吸一口气,终于用他沙哑的声音开口:“宋清那天想离开。”
他用的是“离开”,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逃跑”。
裴清羽回来后,宋清对自己的替身生活压根不想持续,只想跑远,离傅长阙远远的。
他欠傅长阙的已经还清楚了,但傅长阙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他。
他们之间因为裴清羽的问题讨论过很多次,宋清认为真正的那位白月光回来后, 他这个替身就没有用武之地,离开也就顺理成章。
可傅长阙心里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陈方旬坐在病床边听裴清羽讲起这些“前置剧情”时, 心里想的全是疯子的脑回路根本没办法判断。
傅长阙就是脑子有病, 宋清一个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所以一场出走的策划就在他的构想中逐渐成型。
宋清只是经济条件不好, 但脑子却比傅长阙要好用。
裴清羽回国后, 他就一直在计划逃跑的事情, 甚至和傅长阙一个助理有了往来。
裴清羽说到这时, 齐元霜下意识看了眼陈方旬。
陈方旬察觉到他的视线,若无其事道:“他既然想跑,帮一下也没事。”
能让傅长阙身边的助理愿意帮宋清, 前提是助理心软,外加一个,这位助理知道自己这么做了也没关系。
身后愿意暗示他的那位靠山比较牢靠。
陈方旬是和傅长阙身边的人说过一点宋清的事, 必要时候稍微提供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并没有关系。
毕竟被傅长阙知道,他大不了辞职。
他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全珩京想让他当助理的老板多了去。
有一门牢靠技术在身的人就是这么有底气。
齐元霜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裴清羽更是苦笑道:“那天他能跑出去的时候, 长阙就知道陈助理在里面稍微提供了点小帮助。”
“他如果能不这么优柔寡断,也不会害的所有人都那么倒霉。”陈方旬语气寡淡。
裴清羽看着他“口无遮拦”的模样, 低笑两声:“陈助理原来也不会一直顺着别人呢。”
“还好吧。”陈方旬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我是人,不是机械。更何况傅长阙只是花钱买了我的工作能力,我个人的情绪和行为他又没有花钱买下来。我看起来很像是买一送三的好人么?”
他在钱这件事上算的一向很清楚,不想吃不该吃的亏一点都不会吃。
算账算得门清。
裴清羽叹了口气,似是喃喃自语:“只有长阙自己看不出来。”
陈方旬没有接话,对他不合时宜的感慨并不感兴趣,接着问道:“宋先生跑出去后,傅总没过多久就察觉了他的行踪,当时你在场,所以你和他一起去追宋先生了?”
“对。”裴清羽陷入了思索中。
他的头尚处在眩晕之中,头昏脑花,却在极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像是要复刻那一天的所有细节。
傅长阙当时是震怒的,然而震怒过后却是紧张。
他没叫司机,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就冲向车库,如果不是裴清羽拦了拦,估计就要当场发疯。
宋清的行踪一向是被管控的,冷静后的傅长阙让人去查车站和机场,确认宋清的目的地后直接驱车去找人。
陈方旬坐在椅子上,面上八风不动,眼底却多出来几分不耐烦。
齐元霜对这群人的爱恨情仇同样不感兴趣,听裴清羽的叙述只能给出乱七八糟的评价。
他中途甚至能给出一句嘲讽:“裴先生,我以为白月光的杀伤力都比较大的。”
傅长阙这个滥情疯子和裴清羽这个有利可图的白月光正好相配,中间夹个倒霉的宋清不伦不类。
裴清羽没有回应齐元霜的嘲讽,只是看着陈方旬继续道:“长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中间追逐找人的过程省略了很多,他并没细讲,直接将重点放在了车祸现场。
宋清并没有直接离开珩京,而是先去了趟陵园,像是与母亲祭拜后离开。
傅长阙驱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祭拜结束,坐上了前往高铁站的车。
“但那个司机那天并不是正常驾驶状态。”裴清羽放在被褥上的手缓缓收紧,连声音都能听出一点颤抖。
陈方旬不知为何,心底划过一丝堪称古怪的预感。
宋清乘坐的那辆车,司机是酒驾,那一日又下了大雪,路况格外糟糕,再加上有部分路段正在施工,车祸的发展简直在预料之中。
傅长阙为了拦下那辆车,也出了问题。
只不过他好歹记得车上还坐着一个裴清羽,没彻底发疯。
“司机当场死亡了?”陈方旬皱了皱眉,缓缓问道。
司机酒驾当场死亡,坐在车上的宋清受了无妄之灾。
裴清羽点点头。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停下了叙述:“那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
陈方旬没有说话,半晌后才低声开口:“无数的巧合和意外构成了一场意外事故。”
裴清羽面色不变,沉默地听着他的低语,良久后,他开口问道:“陈助是怎么出的车祸?”
他们俩之间像是在进行什么拉锯战,你问完轮到我问,大家一起分享倒霉的过程。
陈方旬随口解答道:“轮胎打滑,意外追尾才出的车祸。”
他抬了抬打石膏的右手,无奈道:“开车技术太差了。”
裴清羽失笑道:“陈助的开车技术哪里有那么差,长阙都夸过你。”
陈方旬的神情从语气都格外寡淡:“是吗?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开车技术不好,那天就是直接翻车,哪里还会是轻伤,不和宁善渊一起进ICU都算老天保佑,他这么多年尽职尽责工作积福积德了。
“既然知道来龙去脉,傅总家人那边我也能解释明白了。”陈方旬站起身,和裴清羽平静的眼神对上。
他朝对方礼貌笑笑,准备离开。
“陈方旬。”裴清羽没有再喊“陈助”,反而喊了他的姓名。
陈方旬疑惑地看着他:“裴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希望你早日痊愈。”他像是只为了说这么一句,才喊住了陈方旬。
陈方旬用同样的话回敬他:“也希望你早日痊愈。”
裴清羽笑了笑:“你这么好的人,出点事都是损失。”
陈方旬脸上的疑惑更甚:“裴先生夸大了。”
出完车祸人都变得多愁善感更捉摸不定。他对裴清羽的感慨不感兴趣,也不想认下他夸张的赞誉。
病房传来一连串的惊呼,病房门在陈方旬打开之前被猛地拉开,面色苍白的傅长阙看向他,双唇嗫嚅许久,才发出一声干瘪的喊声:“陈方旬……”
齐元霜看着他身后跟来的护士,神色冷峻道:“傅长阙,你醒来不好好躺着,现在是干什么?”
有护士朝他道:“齐医生,病人直接冲下床了,拦都拦不住。”
傅长阙看向他,低声问道:“宋清呢?”
齐元霜冷声道:“你把人家的医药费付完就行了,其他就安静闭嘴。”
裴清羽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被齐元霜一只手用力摁了回去。
“宋清到底在哪儿?”傅长阙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死命抓着病房门质问。
陈方旬为这群霸总的身体素质感到震撼的同时,也为他们的精神状态感到无语。
他看着傅长阙,沉声开口:“宋先生现在还在观察中,傅总,还请您回病房好好休养,您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陈方旬对自己说的话存疑。
傅长阙抓着他的左手,难以置信道:“为什么还在观察中?!”
“你不是有答案了吗?”齐元霜把他摁进护士取来的轮椅中,强行让他远离被当拄拐的陈方旬。
“你送他来医院的时候不就知道他的状态很危险么?”他盯着傅长阙震颤的双瞳,漠然开口,“既然都知道他状态危险,那现在仍旧在观察中不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傅长阙,你应该庆幸他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傅长阙颓然坐在轮椅上,彻底失语。
“答案已经知道了,回病房里待着,不要给护士添麻烦。”
齐元霜盯着他,示意护士把他推回病房,然而他再次开口道:“我是来找裴清羽的。”
陈方旬听出他话语里对裴清羽不同的称呼,抬了抬眉梢:“二位都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不如第二日再问?”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傅长阙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陈方旬叹了口气,按按发痛的额角:“既然您那么执着我也没办法。”
他把傅长阙推到裴清羽的病床旁,齐元霜则和护士们聊了两句,定好了时间,这才带上病房门,走到傅长阙旁边:“只有三分钟,有什么话快点说完。”
陈方旬站在门口,回过头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齐元霜问道。
“没有,感觉是车祸后遗症,需要多休息。”他说道,看向傅长阙的背影。
傅长阙看着裴清羽,双唇却像是被黏住了,干涩的无法开口。
“长阙,你想问我什么?”
还是裴清羽率先开口,打破了与傅长阙之间的沉默。
“其实你三年前根本没有去过那里,对吧。”傅长阙咬了咬牙,声音沙哑。
裴清羽定定盯着他许久,才平静笑道:“我只是恰好赶到了医院而已。”
问话与回答都是他们彼此才知道的事情,傅长阙却如遭雷劈:“那你为什么——”
“是你说的。”裴清羽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傅长阙搭在扶手上的手情不自禁颤抖,他与裴清羽往来的这么多年,关于三年前那场车祸,裴清羽的确没有应下来过。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裴清羽全是一笑而过。
“但你至少要和我说一句!”傅长阙近乎是低吼道。裴清羽还是挂着笑容,神色格外平静:“稍加细想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说出口吧。”
“怎么看,那个时候忙到焦头烂额的我都没办法突然出现。”他看向懊丧的傅长阙,淡然开口,“所以你想起来了多少?”
傅长阙脸上露出茫然混杂着脆弱的神情,却根本没有开口。
裴清羽无奈笑笑,低声道:“长阙,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看向陈方旬,说:“要不要问问陈助理?”
傅长阙缓缓转过头看向陈方旬,只换来了陈方旬蹙眉迷惑的神情。
裴清羽语气温吞,慢慢说道:“也只有陈助理能给你解答了吧。”
“毕竟三年前把你从车祸现场拖出来的人是他啊。”
齐元霜回过头看着陈方旬,震撼开口:“你以前还是个活雷锋?”
陈方旬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救过——”
他眨了眨眼,话说到一半卡壳。
病房内剩余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全都在等待他之后的话。
“真干过啊。”齐元霜见他这反应,或多或少能摸到点白月光事件的边缘。
陈方旬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为了救雅瑛那天,我对他没记忆也是正常的。”
陈雅瑛当年被绑架受伤,他赶着去医院,路上意外碰到傅长阙出车祸,为了不挡路,他顺手把人救了。
那一路段人烟稀少,陈方旬就好心把人从车祸现场拖出来,稍微帮忙做了点急救措施,顺带报警叫了救护车,救护车一到他人就跑了。
“还好没有耽误救雅瑛。”陈方旬最后道,“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停下来救了他一命,也算给雅瑛积福。”
他只庆幸自己当时的心软没有耽误到陈雅瑛。
“老天都给你记着了,总不能让你太吃亏。”齐元霜宽慰了他一句,心里同样是后怕。
傅长阙盯着陈方旬,低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再多的话他却是说不出来了。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对他道:“傅总,我当年只是举手之劳。”
病房内一片死寂。
傅长阙这三年来的一切完全就是笑话,虽然他本身处理一切的能力就显得格外儿戏。
但真到清楚明了的时候,笑话也多了一层讥讽的影子。
裴清羽靠坐在病床上,静静看着失魂落魄的傅长阙。
陈方旬只是为宋清不值得。
所谓的替身从最开始就是个笑话,因为傅长阙早就认错了人。
一步错步步错。
“三分钟到了。”齐元霜看了眼时间,冷声对傅长阙道。
他连评价的兴趣都没有了,只是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很没必要吧。”他看着傅长阙,“现在又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给谁看呢?”
齐元霜低下头,对上傅长阙失神的眼睛:“你干脆直白承认最爱自己,我还会勉强高看你一眼。”
“既不想承认,又要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方旬,何必呢?”
真假白月光与替身的戏码他都看烂了。
陈方旬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对现场一地鸡毛的场景说不出更多的话。
裴清羽大概也是懒得装了,很直白和他道了声歉:“陈方旬,抱歉,我——”
“别,我还要谢谢你。”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你认下来才是最好的。”
他对裴清羽“无辜”认领救人的恩情感到由衷的感谢,不然今天荒唐的戏码里他就是主角之一。
陈方旬对这种主角不感兴趣。更别提当年也就是顺手救了傅长阙,多大恩情也没有。
如果耽误他救陈雅瑛,他估计只会好心报警,把人从车祸现场拖出来的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又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人,心软也是有限度的。
裴清羽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么?”
“嗯。”陈方旬笃定应道。
齐元霜也懒得和傅长阙这种脑子本来就有病,出了车祸之后更严重的人讲话。
他看着傅长阙道:“救了你,给你当助理,还要听你讲白月光和替身的烂俗情感故事,方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傅长阙声音颤抖,然而齐元霜毫不留情戳碎了他的幻想,低沉的声音盘旋在他的耳侧:“你真的没想过吗?”
他附在傅长阙的耳边用气声质问:“那你之前看向他的眼神又是为了什么?”
“贪婪的,觊觎的。”
“和何思言打架的原因,”他一条一条数来,“姜家宴会上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你看,你全都知道。”
直白的证据穿透双耳摆在他的面前,傅长阙再也无法反驳否认。
齐元霜挺身,垂眸看着傅长阙惨白的面颊,一字一句问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不过后面就再也没有把他当过助理了吧。”
“珍珠当鱼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漠然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将傅长阙所有的心思彻底打散。
他今天当真是被傅长阙给恶心到了,盯着这张脸都由衷感到反胃。
“送傅总回病房吧。”陈方旬看了眼时间,对齐元霜说。
“是该好好休息。”齐元霜面无表情道,打开病房门,和陈方旬一起,把人送回了病房,又同护士道:“病人现在应该会听话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拍拍手,看向陈方旬:“好恶心。”
陈方旬经验十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都解决了。”
他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能很坦然地当笑话说出口。
“我说真的,方旬,你还是辞职吧。”齐元霜说,“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沼泽,费尽心思想把你拖进你沼泽里。”
这些人本身的磁场就容易给别人带来不幸。
“至少要干到年底。”陈方旬道,看向齐元霜的眼神很认真:“年终奖还没拿到手。”
齐元霜无奈揉了揉眉心:“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年终奖的确很重要。
“你给这群人打工还不如跟我走。”他绷着一张脸,对陈方旬说,“我给你开十四薪,七险二金,朝十晚五双休不加班,事少钱多。”
他这个条件属于是天上掉馅饼。
陈方旬失笑应道:“那我要直接给他们发辞呈了。”
第82章 第 82 章
齐元霜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眼底是明晃晃的意想不到。
“条件是你自己开的,你那么惊奇做什么?”陈方旬无奈看着他, 失笑问道。
齐元霜把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成鸡窝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
他话说到一半,又换了转折,略带一点得意道:“看来我的条件很吸引人。”
“这种条件换谁都会动心。”陈方旬道,“你难道不是以己度人才提出这一串的条件?”
“这个倒是。”齐元霜嘀咕着,“我也不喜欢上班。”
因为自己上过班,同样不喜欢上班, 所以给人开的工作要求福利都是隐形期望的。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齐元霜双手插兜优哉游哉道,“我也不是给所有人都开这个条件的。”
陈方旬偏过头去看他,抓的重点却有点歪:“你准备创业了?”
他这话问的很奇怪, 齐元霜挑了挑眉, 却是立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那倒没有。”
“和谁说, 自然是给谁开条件了。”
他歪了歪头:“方旬, 你为什么会联想到我创业?”
这种联想他只想到, 陈方旬是在问, 除了他,他还给谁开了这个条件。
陈方旬神色冷静,超乎常人的平淡:“看你给人开工资的熟练度, 不免联想到你有创业的需要。”
齐元霜故作了然地应了声,笑意盈盈盯着陈方旬。
“这么看我做什么?”他们离开住院部,往医院外走, 陈方旬对上齐元霜笑眯眯的眼眸,自然而然出言问道。
齐元霜还是那副言笑晏晏的神情:“只是觉得方旬你真的很口不对心。”
“可以直接说我不坦诚。”陈方旬把左手放进大衣口袋, 嘴角含笑道。
“总是要装一装嘛。”齐元霜对他道。
陈方旬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格外坦诚的人, 至于口不对心也是如此,你说的倒是没错。”
他的性格本就偏内敛, 人也习惯隐藏喜好和情绪,齐元霜这么评价他,只是说出了事实。
有时候太过内敛,有时候却又格外坦率,齐元霜打趣道:“承认的时候格外坦率,那别人就没办法继续评价,很有你风格的谈话特点。”
陈方旬在某些时候承认自己格外坦率,这种坦率通常也是他对外的武器,对方想要继续顺着话聊下去也只会徒增尴尬。
“你的自由。”陈方旬言简意赅道。齐元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任由我说你‘坏话’啊?”
顺着话说的评价权利就这么轻描淡写给出去,甚至并不觉得有什么任何问题。
陈方旬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对个人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到位的,总不能在小齐医生这里连点高分都没有吧?”
齐元霜捂住心口故作受伤道:“好受伤,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我。”
陈方旬跟着他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这种互相指责的戏码就像是他们之间的固有环节,齐元霜两步作三步跳下剩下的台阶:“你在我这里已经爆灯了。”
在夸奖陈方旬这件事上,他向来不吝啬使用自己的溢美之词,甚至还要加上各种各样的形容,配上夸张的神情与动作,像是在演一出去歌剧。
“我的荣幸。”陈方旬矜持地朝他点了点头。
冷淡成熟的陈助理从最初的不适应,甚至还会面上泛出薄红,到如今已然能老练地接上齐元霜的话,活像做了场脱敏训练。
又像是学会了在重重高压的环境中释放小部分自我,让“陈方旬”从笔挺刻板的西装里露出一丝踪影。
齐元霜面带笑意,替他拢了拢大衣:“你今天还是休假吧,回家好好休息,傅长阙那些人的事情基本都已经解决了,不用那么操心了。”
“要是真的觉得无聊,稍微处理点工作也没事,反正今年是肯定要干满的。”他慢慢道。
陈方旬点点头:“知道,会记着。”
他垂眸看着替他扣大衣纽扣的齐元霜,语气缓缓:“你变唠叨了。”
齐元霜埋头替他扣纽扣:“哎呀,近朱者赤嘛,和你学的,谁叫你不让人省心呢?”
他抚平大衣上的褶皱,轻而易举回了陈方旬那句打趣,站直身,学着陈方旬平时的样子,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车到了,回家吧,中午记得好好休息,午餐我叫人送上门。”
陈方旬定定盯了他一会儿,在齐元霜愈发疑惑的神情里,忽然开口道:“早点回家。”
他仿佛只是为说这句话才停留,说完后直接转身上了车,压根没给齐元霜反应的机会。
直到车开到半路,陈方旬取消静音的手机才在大衣口袋里疯狂振动。
陈方旬拿出手机,全是齐元霜给他发消息。
【AAA齐医生:等一下!!方旬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AAA齐医生:你怎么突然说这句话了!很莫名其妙诶!】
【AAA齐医生:可恶,让你先跑了!】
下面是一连串小熊大哭表情包,那只熊岔开短腿坐在地上,爪子成拳抹掉汹涌而出的眼泪。
陈方旬盯着那串表情包,唇边溢出轻笑。
齐元霜这会儿估计脸上还是吃惊的神情,“大哭”只是他的夸张手法。
他单手打字吃力,索性换了语音,慢悠悠道:“我没什么意思。”
齐元霜守在手机屏幕前,信息发送的速度格外快,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估计都要冒火星子。
【AAA齐医生:你还会说没意义的话吗?】
【AAA齐医生:小熊生气.gif】
陈方旬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形象,难道是什么游戏里专门给玩家颁发任务的NPC吗?
竟然会到了平时日常生活里连句无意义的话都不能说的程度。
“和你学的。”陈方旬点开语音条回复他,“我也是会说废话的。”
齐元霜给他回了一个省略号,又回了句看起来很懊丧的消息:【教给你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陈方旬受不了他似的笑了笑,摁住语音发送键:“的确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句普通的叮嘱而已。”
“天气冷,早点下班回家。”
他放缓了语气和齐元霜解释,增加了天气冷的理由。
齐元霜给他发了小熊捧花的表情包,不知道是不是同意了这个解释。
不过他不同意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陈方旬说话总是滴水不漏,要抓住漏洞是很困难的事情。
陈方旬最后给他发了条去工作的语音,收起了手机。
他看向前方缓慢前行的车流,无声叹了口气。
车厢内一片寂静,司机不是个爱搭话聊天的性子,陈方旬也乐得清闲。
他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雪景,思考今年过年的事情。
陈雅瑛明年一月中旬放寒假,之前给他发消息,没准备出去旅游,估计寒假就待在家里了。
陈雪蓉那边的亲戚也早就断了,陈世鹏更不用管。
陈方旬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膝盖。不出意外今年过年就是和陈雅瑛在家里过了。
他想了一圈,思绪却飘到了齐元霜身上。
齐元霜昨晚那通和母亲的电话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
季俞琴对着这个大儿子,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听语气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简直就像对着自己厌恶的人。
陈方旬想到七岁那会儿躲在防盗窗下的事情,年幼的齐元霜和季俞琴搬到蹊水镇后就住在那里,他后来听到巷子里的大人说,季俞琴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他和齐元霜聊天时也能感觉出来。避祸情有可原,但一直把年幼的齐元霜锁在房间里是他难以理解的事情。
透过防盗窗去看,齐元霜在的那个房间门,永远是紧闭的,到饭点才会打开。
七岁的陈方旬不理解,更别提三十一岁的陈方旬。
他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在这个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他对齐元霜的家庭背景称得上一无所知。
季俞琴在齐元霜六岁的时候再婚,嫁给宁家二少爷,后诞下宁寻弈,齐元霜跟着他来到宁家,成为宁家的外姓少爷。
齐元霜的生父是谁,之前的家庭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
陈方旬微妙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车窗外的雪景。
齐元霜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不开口,他好奇归好奇,却也不会真去问。
这些东西,直到齐元霜愿意开口,他才会去听,没说,就当自己没有想到。
如果关系真的格外糟糕……手指轻点膝盖的动作一顿,陈方旬轻飘飘地想,过年的时候似乎能邀请齐元霜吃一顿饭。
毕竟只有他和陈雅瑛两个人的确太安静了。
他没有多少犹豫就把齐元霜纳入了过年请客的名单,并不觉得有多少问题。
车在茗溪公馆外停下,司机转过头,对陈方旬道:“先生,已经到了。”
“麻烦你了。”陈方旬打开车门下车,往家里走。
他试着右手握拳放松,被石膏包着难受,手指虚虚圈了圈后再次展开。
陈方旬算了算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拆了石膏。
他到家后,先换下了大衣,往书房走,打开了电脑。
说是出车祸请病假,实际上他也只是把工作转移到了线上处理。
好在因为老板实在太多,他有部分的工作平时就是线上处理,宁善渊那几个人,这段时间都忙到疲于处理工作,给了陈方旬划水摸鱼的机会。
中午饭点的时候,齐元霜给他点的午餐也到了。
齐医生在点餐这件事上生怕把他饿到,都往高营养的菜品点。
中午是红枣乳鸽汤和素炒青菜,菜量并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
陈方旬坐在餐桌前,给齐元霜拍了张照片,以示自己在好好吃饭。
齐元霜大概在忙,只是匆匆给他发了个大拇指就消失了。
陈方旬安静坐在餐桌前吃完午饭,单手收拾好桌面,重新回书房工作,午休时间被他彻底刨除在外,一下午就忙着开会和改方案了。
下午六点多,大门的密码锁输入提示音响起,陈方旬摘掉耳机,走出书房,就见齐元霜提着食材进门,把东西放在中岛台上。
“下班了?”陈方旬手上还拿着笔没放,齐元霜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工作了一个下午:“不是你和我说早点回家么?”
他神情坦然,“早点回家”四个字更是加了重音。他朝陈方旬一摊手,表示自己很“听话”。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把笔放在一旁:“嗯,早点回家。”
那四个字硬是在他低沉的嗓音里说出千回百转的意味来。齐元霜率先没绷住,打开装着排骨的塑料袋:“我复述你的话没错啊。”
“是没错。”陈方旬的唇角向上勾了勾,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齐元霜见他跟在身后,讶异道:“你跟进来干什么,占地方哦。”
他自觉陈方旬没什么活可干的,拿手肘怼了怼人,陈方旬拿过晾架上的电饭煲内胆:“我洗米。”
“单手能洗吗?”齐元霜洗干净手,准备抢先他去做了,陈方旬反倒直接抬手,把内胆举过头:“我以前左手手受伤在家里照样能做饭,没那么脆弱的。”
齐元霜抬头看了眼那个高度,无奈道:“方旬,你才是幼稚鬼吧!”
这种仗着身高把东西举过头的事,他上高中以后就不干了。
陈方旬端着内胆舀米洗米去了:“招数够用就行,谁还管幼不幼稚。”
“你以前是不是这么逗过雅瑛。”齐元霜索性低头去洗排骨,问道。
举手的动作那么熟练,以前没干过他都不信。
“逗过,把她气哭了,后面买了根糖葫芦才哄好。”陈方旬拿筷子搅动米,“坐我脖子上吃,回家后头顶全是半干的糖,洗头洗了半天洗不干净,后来直接去剃了寸头。”
他十七八岁那会儿,陈雅瑛才五六岁,很好玩的年纪。他下完课回家陪妹妹玩,突发奇想逗小孩,就把自己逗进坑里了。
“噗嗤。”齐元霜站在原地笑了半天,才抄起洗干净的新鲜排骨,起锅烧油:“你这个……哈哈哈……你这个属于活该。”
“本来只是想逗一下,结果太过火了。后来见她皱鼻子都有点害怕,真哭了我又要丢头发。”陈方旬按下电饭锅的开关键,尴尬开口。
他挠了挠鼻尖,又道:“那段时间天天想摸我头,因为是寸头。”
陈雅瑛小时候大概是因为有个哥哥全力保护,对生父的恐惧感没有那么强烈,安全感还是能得到满足的,在家里能够把自己的想法需求说出口。
陈方旬又是个原则性问题不让,其他时候都惯孩子的人,陈雅瑛闹哥哥也闹得光明正大。
那天陈方旬剃完头回来,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她哥的头。
齐元霜拿着锅铲,彻底笑弯了腰,那只锅铲在他手里活像在经历台风,摇摇摆摆,下一秒就要滚落在地。
“她小时候什么离谱的事情没干过,现在拿出来讲就是翻旧账。”陈方旬看了眼食材,把储存时间短的率先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剩下的装进冰箱。
齐元霜低头炒排骨,笑着感慨:“这样多好,挺热闹的。”
狼狈归狼狈,但总归是开心的。
陈方旬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了换了话题:“你今年过年在珩京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齐元霜往锅里倒了点水,盖锅盖焖煮。
他放下锅铲,转过身问陈方旬。
“快到年底了。”陈方旬道。
“腊月都没进呢,怎么就年底了,过年还早吧。”齐元霜失笑道,然而陈方旬只是沉静地看着他:“我个人习惯提早开始准备。”
“太早了。”齐元霜说,对上那双深黑色的淡然眼眸时,他忽然明白了陈方旬的提早准备是什么意思。
又是口不对心。他在心里想,总是要拐弯抹角说话。
“过年在珩京,我也没有亲戚要探望。”齐元霜说,“至于我妈……她会在宁家,想必我也没有什么出席的必要。”
年夜饭宁家齐聚一堂,关他什么事。
季俞琴也不见得想看见他。
“你呢,今年也在珩京过年吧?”他问道。
“嗯,和雅瑛两个人,就在家里。”陈方旬说,他打量着齐元霜的神情,就见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丝戏谑,逐渐变成惯常出现的表情。
齐元霜双手撑着料理台,看向陈方旬,带着那种惯用的神情开口说道:“方旬,你这是准备邀请我和你们一起过年?”
窗外正在飘雪,落下的雪子照映无数通明灯火,裹挟着烟火气打旋飘落。
陈方旬点了点头,有些认真道:“对,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问话时拐弯抹角,回答时坦率镇定,他总是能将这两件事做到极致。
齐元霜蓦地一怔,仿佛是随手射出一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正中靶心,连他自己都在意料之外。
厨房内只余锅内排骨焖煮的咕嘟声,他沉默片刻后,才笑着开口:“这就没必要了,过年和家人聚聚挺好的,我妈要知道我和朋友一块过,得骂我不孝了。”
他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是家里不同意,理由都找的很清楚。
但他总是忘记陈方旬是个很擅长抓言语漏洞的人。
陈方旬低笑了一声,他盯着齐元霜,打趣似的开口:“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三个字缓慢低沉,尾音上扬,是着重强调。
齐元霜抿抿唇,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找了个不怎么好的借口。
他和季俞琴,和宁家的关系有目共睹,自己也在陈方旬面前,不遗余力用贬义词形容这些关系。
找理由的时候反倒变成“听妈妈的话”了。
排骨焖煮的咕嘟声还在响,食物的香气飘散,给厨房平添落地的烟火气。
陈方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轻描淡写道:“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也挺好。”
他也不是非要逼齐元霜同意,调笑人可以,过度就不好了。
“红烧排骨要糊锅了。”陈方旬提醒了他一句,顺手把灶台火关小。
齐元霜抓住他的手,有些别扭道:“我就没听话过。”
第83章 第 83 章
齐元霜一直是个反骨几十斤的家伙, 从小叛逆到大,让他听话简直难如登天。
陈方旬的手腕被他抓在掌心, 五指扣得很紧,生怕人抽回手。
“不听话,所以又是什么意思?”陈方旬反手抓住他的右手,镜片后的桃花眼像是彻底锁定了他,要他直白说出自己的答案。
齐元霜对他自己喜欢拐弯抹角,却要求别人坦率回答的习惯生出了几分不满。
他怔愣的神情忽然一变, 换成狡黠的笑意:“一个‘不坦率’的人,怎么能要求别人对你坦率呢?”
陈方旬略带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反口那么快, 分明是上一秒还在夸他是个坦率的人, 这一刻又否认了这一点。
“牙尖嘴利。”他松开齐元霜的手, 无奈笑道。
齐元霜转过身, 不愿与他对上眼神, 低头揭开锅盖, 往锅中倒老抽和生抽:“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牙尖嘴利这件事,陈方旬早就知道了。
“头回感受到,还是有些不一样。”陈方旬慢悠悠道。
齐元霜盛排骨的动作一顿, 回过头去看陈方旬,却没料到男人已经拿着碗筷走出厨房,压根不计较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哪里是头回感受, 先前和傅长阙宁善渊吵架的时候,不都站在旁边听么?
齐元霜哑然失笑, 心底却像是被浇了糖水, 包裹住整颗心脏,轻轻一敲, 就能听见清脆的声响。
他把剩下的两道菜做了,端上桌时,米饭也煮好了。
两人用过晚餐后,齐元霜把碗筷丢进洗碗机,坐在陈方旬身边,支着脸看他办公。
“怎么了?”陈方旬看方案的间隙回过头问了他一句。
齐元霜摇摇头:“坐着发会儿呆,就当消食。”
“消食不应该是下楼散步么?”陈方旬失笑问道,他合上电脑,看了眼窗外:“现在没下雪,出门散步吗?”
齐元霜眨了眨眼,忽地站起身:“走。”
“散步而已,不用这么热血沸腾吧?”陈方旬颇为无奈。
他拿上大衣,见齐元霜那身衣服,又从衣柜里拿了件披在他身上:“多穿点。”
“加绒的啊。”齐元霜扯扯自己身上的摇粒绒外套,“很厚哦。”
“回来冻得哆哆嗦嗦的人不是你?”陈方旬睨了他一眼,示意他把大衣穿上。
齐元霜不嘟囔了,换好鞋子和陈方旬下楼散步。
小区里有不少业主出门遛狗,两个人进电梯的时候就遇到一只萨摩耶。牵引绳的另一端在主人手里,见到他俩进来,主人直接一伸腿,两腿直接夹住狗,拽着牵引绳贴住轿厢,生怕吓到人。
“没事,不用这么局促。”齐元霜见小狗都变成萨摩不耶,对主人笑道。
主人是个年轻姑娘,拽住牵引绳的手臂肌肉线条一看就是练过的。
她看着陈方旬和齐元霜,无奈道:“它比较人来疯,不夹住会闹。”
陈方旬瞥了眼不嘻嘻的小狗,齐元霜已经笑眯眯问主人能不能摸了。
下电梯的时候齐元霜才恋恋不舍放手,和陈方旬回味小狗毛的手感:“好软好蓬松。”
陈方旬看了眼,那只萨摩耶拽着主人已经飞出去了。
“喜欢狗?”他看向流连忘返的齐元霜,问道。
“猫我也喜欢。”齐元霜哈出一口冷气,“小狗小猫多可爱。”
地上有积雪,他双腿并拢往前一跳,连带着滑出去一米,陈方旬被他惊得睁大了眼,喊了声名字:“齐元霜!”
声音里多了点严厉,齐元霜站在原地没动,挠挠鼻尖,朝陈方旬嘿嘿一笑。
“摔了我现在拉不住你。”陈方旬挥了挥能动的左手,皱眉沉声道。
齐元霜眼神飘忽:“我知道了,绝对不犯第二次。”
大概是出了室内先滑了一步,后半程的散步路程齐元霜格外乖巧安分,和陈方旬并肩同行,没有作死地在雪地滑行。
他们没有出小区,就在小区内慢慢逛。陈方旬把齐元霜从树下拉开,上方一捧积雪就在下一秒掉了下来,齐元霜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庆幸道:“差点掉进脖子里。”
“你走路也稍微看点路。”陈方旬活像他的方向修正器,时不时把他拽回正确航线。
齐元霜腻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的肩膀几乎是彻底贴在了一块:“反正你在嘛。”
他说完,又是一笑:“好像有点太依赖你了。”
像是感慨,又像是反问,但毋庸置疑是他说出口后的不确定。
陈方旬默了默,只是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原地。
齐元霜走出好几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路灯就在他们的不远处,灯光清晰明了地映出两人的神情,陈方旬望向齐元霜,冷淡的面孔在雪色间柔和下来:“我不介意。”
齐元霜一怔,定定看着陈方旬温柔的神情,在里面读出了毫无掩藏的纵容。
他停下的脚步却鬼使神差地迈了出去,鞋尖抵上了陈方旬的鞋尖。
陈方旬搂住他的腰,垂眸看他:“怎么突然扑过来?”
齐元霜埋在他怀里没说话,半晌后,才掩饰似的松开陈方旬:“感觉有点冷,回去吧?”
陈方旬打量了他两眼,敛下睫羽,低声笑道:“消食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也可以。
他们走了大半个小区,消食也差不多了,一起返程,鞋底落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齐元霜走得很安分,待在陈方旬的身边,双手插在衣兜里,连话都少了许多。
陈方旬包容他的热闹,也习惯了安静,并不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什么问题。
回家的电梯上,齐元霜没有跟在陈方旬身后下电梯。
“我先回家了。”齐元霜对陈方旬说。
他裹紧身上的大衣,似乎忘了那件衣服是陈方旬的。
陈方旬并不介意,他摆摆手,看着电梯门逐渐合拢。
家门前的声控灯并没有亮起来,陈方旬输入密码进家门,换下了大衣。
很安静。
他把洗干净的碗碟放进消毒柜后,走进了浴室。
陈方旬站在花洒下,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十一月在连环麻烦的车祸事件中度过,踏入十二月后,陈方旬去医院复查的路上,都能看到不少圣诞的装饰。
大多是商家为了促销开展的节日准备。他这几天也在看方案,甚至还有公司年会的事情要处理。
骨折的右手还是打着石膏,去医院拍完片后,结果喜人,按照推算来看,过不了多久就能拆石膏了。
齐元霜拿着他那张X光片,夸了他一句:“开始愈合了,身体素质蛮强啊。”
陈方旬低头穿外套,随口道:“齐医生照顾得好。”
替陈方旬复查那医生和齐元霜关系不错,闻言眼睛滴溜溜转,被齐元霜斜乜了一眼:“看什么看。”
“老齐,你脾气能不能好点,见天儿炸毛驴。”医生诶了一声,指责他这人脾气差,“小心惹人不高兴哦。”
“得了吧,我见你那驴脸我就烦。”齐元霜收起X光片,嗤笑一声。
他替陈方旬把衣服扣子扣好,薅住人左胳膊,带他出了诊室。
“也亏得身体底子好,恢复快。”齐元霜和陈方旬说。
陈方旬活动活动右手手指:“后面复健才麻烦。”
复健才是难熬的关卡,石膏下面右前臂的肌肉估计都要萎缩了。
“慢慢来呗,又不是没有时间。”齐元霜说,“不是都申请线上办公了么,在家里休养吧。”
陈方旬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他有个现成的理由逃过寿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难得生出了主动前去的念头。
“宁老太爷的寿宴……”他看向齐元霜,低声说道。
“不用去了。”齐元霜说,“工伤休假,没有人会介意你不去。”
他冲陈方旬挑挑眉,拉长音道:“而且,这不是你期待的吗,一个绝佳的理由哦。”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基本能看出陈方旬是个不大喜欢社交的人,非工作场合,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能逃开的非必要性社交,他都会逃开,宁老太爷的寿宴对他一个即将准备迈入退休生活的人,其实没有任何参加的必要。
齐元霜也不希望他耗费心神去应对寿宴上的那群人。
“大概是因为想尝试一下成为齐总的助理吧。”陈方旬揣摩着开口。
齐元霜被他的话惊了惊:“我就一个倒霉医生,没有公司哦。”
“给你那就当齐医生的助理。”陈方旬换了称呼,把左手伸进暖和的口袋里。
齐元霜再看不出来他是准备参加,他也就白和陈方旬相处这么长时间。
“那看来我要遭人嫉了。”他对陈方旬说,“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助理。”
陈方旬回话的速度一如往常:“不遭人妒是庸才。”
“谬赞。”
“客气。”
一串商业互夸后,两人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陈方旬回家办公,齐元霜回诊室上班。
陈方旬回到家后,重新确认了一遍上司们要送给宁老太爷的礼物清单。
寿宴在十二月二十号,那天的天气在天气预报上甚至是晴天。
陈方旬确认了时间后,放下了电脑。
这半个多月来,他都没怎么收到宁善渊等人的信息和电话,简直像是末世片走到结尾,人类重新构筑了美好家园那般宁静。
陈方旬靠在办公椅上,长舒一口气。
时间在指针旋转中划过,直到停留在有日程的十二月二十上。
二十号齐元霜难得起大早,买完早餐进了陈方旬家。
他的早对陈方旬而言向来是正常起床时间,那袋早餐被丢在餐桌上时,陈方旬正准备进厨房随便做点应付。
“你今天准备穿什么?”陈方旬看着齐元霜那一身熊猫睡衣,出言问道。
齐元霜打了个哈欠的同时顺手把一个奶黄包塞进嘴里:“羽绒服和运动裤。”
陈方旬:“……”
毫不意外的穿搭。
齐元霜每回出场都是那个自由随心所欲的状态,陈方旬想到季俞琴,还是开口问他:“要不要试试正装?”
“啊?”齐元霜把奶黄包咽下去,同样咽下含糊不清的回答:“好啊。”
早餐结束后,陈方旬跟着齐元霜去他家,客厅一如既往整洁光鲜,东西就没怎么变过。
齐元霜的衣帽间和卧室是联通的,通过卧室才能进衣帽间。
站在主卧门口的时候,他拧动门把的手一顿,缓缓转过身,面朝陈方旬,背朝主卧门,缓缓向陈方旬展开一个尴尬犹豫并存的笑容。
陈方旬挑了挑眉,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开门。
“这不大好吧……”齐元霜还是很犹豫,吞吞吐吐道。
陈方旬大概能预料到他卧室长什么样:“衣帽间是整齐的吗?”
齐元霜摇头摇和拨浪鼓似的:“不。”
陈方旬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又回过头看整齐的客厅。
“我努力忍住。”他回过头,对齐元霜道。
“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我感觉你看了会很难受。”齐元霜道,“卧室和之前的客厅不是一个量级的。”
陈方旬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眼后,他的眼底已经多出了一分决然:“没事。”
“我房间也不是龙潭虎穴啊,你干嘛这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啊!”齐元霜险些炸毛,忍了会儿,没忍住,直接拧动门把手,打开了主卧的门。
陈方旬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到一股动漫里宝藏揭开的特效,瑞气千条,珠光宝气。
他偏过头避了避,又缓缓睁开眼,看向主卧内,瞳孔猛然缩小。
如果他是极简主义,那么齐元霜毋庸置疑就是个纯粹的极繁主义。
整个房间色彩鲜明碰撞,冲击力格外强。
床上堆满了各种玩偶,什么款式表情的都有,床头柜上摆着奇形怪状的摆件,靠墙角处是一个落地木质玻璃门储物柜,里面放满了手办,乐高,模型,甚至还有人偶。
很难不让陈方旬想到陈雅瑛房间里书桌上那些徽章纸片棉花娃娃。
无数装饰点缀在房间之内,将整个主卧搭建出了春日花园的效果,对比窗外银装素裹的冬日,更能显出室内的灿烂。
陈方旬看了两眼后,就有点不太适应地偏过头,只看着齐元霜:“你是准备打造一个哈尔的城堡吗?”
“陈哥这个都知道,厉害啊。”齐元霜惊讶地看着他。
“我记得我说过我今年是三十一,不是六十一。”陈方旬无奈道,跟在他身后往衣帽间走。
衣帽间和主卧也没什么区别,简直就像是齐元霜的小世界,这两个地方共同构成了独属于齐元霜的国度。
“我说了你的眼睛会很难受吧。”齐元霜抬手往他眼前挡,“我替你挡着点吧。”
“不用,我看着你就好。”
他按下齐元霜的手,强迫自己把视线放下衣柜里。
好在齐元霜平时为了好找衣服穿,衣服都按四季分好了,不常穿的衣服则放在另一个衣柜里。
里面装的全是正装。
陈方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些全都是定制的,下方抽屉里装着腕表,看外观基本都没怎么戴过。
也就从这些方面,他能看出来齐元霜实际上和他那群神经病老板家世旗鼓相当。
陈方旬翻看那些没怎么穿过的西服领带,回过身,才发现齐元霜窝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长叹一口气:“为什么不能随便穿穿呢?”
“九十岁的老人,好歹给点面子。”他对齐元霜说。
“那我感觉穿唐装应该更合适。”齐元霜仰头看天花板,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懒人沙发上。
陈方旬被他一说忽然顿住:“唐装似乎更合适……”
“别,和老头撞衫就尴尬了,我还是穿西装吧。”齐元霜弹坐起身,乖乖站在原地让陈方旬给他配衣服。
“袖扣……领带……”陈方旬拿着衣服对着齐元霜比划,“行,就这套吧。”
齐元霜简直是任他摆布。
往年寿宴他也是随便穿穿,到老宅后挨骂,挨完骂送个礼物就走人,哪里会像今年这样,连衣服都精心挑选,礼物不出错就好了。
陈方旬把酒红色的领带递给他,扫一眼就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花点时间应付过去,换取晚上的安静,应该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吧。”
齐元霜呆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怎么一会儿灵光一会儿不灵光。”陈方旬无奈道,“没必要的骂我们挨着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找气受?”
他也习惯了做事就尽善尽美,出点问题,先受不了的反而是他本人。
齐元霜抓住领带,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陈方旬给他一件衣服,他就脱睡衣套一件,到现在只剩领带了。
“哦什么哦,领带打起来给我看看。”陈方旬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打好领带。
齐元霜磕磕绊绊开始给自己打领带,见陈方旬蹙眉,就知道问题大了,只好出言解释:“我会打领带。”
只是现在手忙脚乱,绝对不是不会。
这种脸他还是不想在陈方旬面前丢的。
陈方旬看他和看熊孩子似的,叹了口气后在面前站定。他的右手就几根手指头能勉强动一动,饶是如此,也比齐元霜暂时打结的十指好用,配合左手把他乱七八糟的领带重新整理了一遍,打好后还整理抚平了衣领。
齐元霜和他贴的很近,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味道。
他吸吸鼻子:“你换须后水了吗?”
陈方旬不喷香水,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都来自他的须后水,有种清爽的果木香气。
但现在的味道和平时的果木香相去甚远,气息厚重冷冽,和他本人很相符的味道。
像是冬日的森林。
齐元霜的鼻尖快贴到他的颈窝中,陈方旬拎起他的后衣领,破坏了自己整理好的杰作:“小狗狗么?”
嗅嗅闻闻,性子还闹。
齐元霜眨巴眨巴眼睛:“汪。”
第84章 第 84 章
齐元霜这声小狗叫简直学得格外像, 连陈方旬都愣了愣。
他时常会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语言天赋也强, 想必学动物叫并不在话下。
“还真是小狗狗了。”陈方旬松开他的领带,哑然失笑。
“学的像吗?”齐元霜睁着眼看他,稍微抬了抬下巴,这让他看起来处在下方,仰视陈方旬的模样。
陈方旬摩挲指尖,克制自己想挠他下巴的心情, 抚平他的衣领后开口:“好了,不玩了。”
齐元霜飘进衣帽间里,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这一身穿搭。
“发泥有吗?”陈方旬踱步到他身后, 和他侧过一个身位, 面容与齐元霜同步出现在镜子中。
齐元霜的视线落在镜子上, 缓慢移动到陈方旬的脸颊。
发型三七分, 下巴光洁, 没有胡渣, 一看就是早上刚打理好的。
他朝陈方旬摇摇头:“我不用那个东西。”
顶破天用直板夹拉直头发。
陈方旬了然道:“还好我带过来了。”
他打开发泥,取了点在掌心焐热,站在齐元霜身后替他抓头发。
这些事都是他平时做惯的, 用在齐元霜身上也是信手拈来。
镜子里的人一副刚毕业的实习生模样,逐渐在陈助理的手下变成了老油条。
齐元霜不太适应地看着自己的新造型,挠了挠鼻尖:“感觉……八百年没见过自己变成这样了。”
他习惯头发凌乱的样子, 像这样规整定在脑袋上的,还是不太习惯。
陈方旬收起发泥, 用发胶固定住造型:“偶尔一次, 今天过去后继续你的自由穿搭。”
“一天到晚做这些面子工程。”
“又没什么必要……”
陈方旬在一旁收拾带过来的东西,一边听齐元霜碎碎念。
齐元霜从早上醒来开始就怨气冲天, 平时几天说的话今早全都倒干净了,甚至还没倒完全。
寿宴在晚上,但宁家人要在中午之前回老宅,先吃一顿家宴。齐元霜作为名义上的宁家人,必须出席。
陈方旬看了眼腕表,对他道:“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
齐元霜抓狂到想抓头发,手指在碰到头发时却突然反应过来陈方旬刚给他做了造型,只好悻悻放下手,在原地哀嚎:“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去!”
他这么闹腾的时候实在少有,陈方旬低下头看他蹲在地上,像只郁闷的蘑菇,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我也没办法。”
齐元霜和他们关系再差劲,中间还夹了个季俞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乖乖出席。
“方旬,你知道宁家人有多神经病吗?”
他抬起头看陈方旬,抓住陈方旬的左手乱晃:“宁家真的很恶心。”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大概要直接瘫坐在地上,抱住陈方旬的小腿。
陈方旬松劲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我知道。”
他是宁善渊的助理,之前也去过宁家老宅,自然知道宁家的情况。
宁家从头到尾都极度有秩序感,但这种秩序整洁感让他一个强迫症都有点反胃。
所有人遵循家训,表面都像是一群苦行僧,古板不近人情。
却总是能感受内里的强迫与控制意味。
连陈方旬都对宁家的氛围感到不适,更别提活得天马行空的齐元霜。
“方旬……”齐元霜嘴一撇,陈方旬平静地看着他,立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适合。”
他不介意齐元霜依赖他,毕竟他是能从“被人需要”中感到满足的性格。
但中午宁家的家宴他的确不适合出席。
助理并不适合出现在那个场合中。
他左手发力,把齐元霜从地上牵了起来:“中午是家宴,我一个助理不适合出席。”
“那不是助理呢?”
齐元霜专注地盯着陈方旬,忽然开口,语气甚至能听出几分急躁迫切。
他的衣领和衣摆在刚才的动作中已然发皱,陈方旬叹了口气,重新替他抚平。
银边眼镜后的双眼温柔平和,望向齐元霜的目光带着近乎柔软的意味:“不是助理也不适合。”
齐元霜整个人像是打蔫儿了,要是长着耳朵尾巴,估计全都耷拉下来:“好吧。”
陈方旬和他一起上了电梯,由于不一起出席,陈方旬是往家里走。下电梯前,他对齐元霜道:“只是时机不合适,其他的不要多想。”
齐元霜耷拉的脑袋忽然就抬了起来,眼睛都在发光:“那我吃完饭来接你!”
陈方旬无奈笑道:“行。”
齐元霜情绪的开关像是掌握在他的手里,整个人都围着他打转了。
陈方旬回到家里,手机上多出来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些老熟人,他挑了挑,只回拨了谢逐青的。
“方旬。”等待的时间并不久,谢逐青接通电话,喊他的名字时语气带了点笑意。
陈方旬和他打了声招呼,才问谢逐青有什么工作吩咐。
“只是想问问你晚上和谁一起出席寿宴而已。”谢逐青笑了笑,问道。
陈方旬挑了挑眉,拿远手机看了眼通话界面,确认是谢逐青没错后,才回答谢逐青:“我和齐医生一起。”
谢逐青居然也能这么直白的说话,这件事还挺让他惊讶的。
“我倒是没猜错。”谢逐青感慨道,“作为齐医生的男伴,的确比较合适。”
陈方旬再一次确认了通话界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谢逐青像是感知到他沉默背后的意思,忍笑问道:“方旬,你不会在确认我到底是不是谢逐青吧?”
陈方旬彻底沉默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否认:“并没有。”
“感觉你性格变活泼了不少。”谢逐青笑道。
陈方旬:“……”
继温柔的评价后,他又多了个活泼的评价。
“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打趣我的吗?”陈方旬叹了口气,换了口吻和他说道。
“老同学叙旧也未尝不可。”谢逐青的声音光听语调都能听出愉悦的感觉,他又接着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陈方旬把通话改成免提,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就剩右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得养一段时间。”
“不过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过段时间就能拆石膏。”
“那就好。”谢逐青说。
这个话题结束后,彼此间就只剩下沉默。
陈方旬抿了口水,看向通话界面,开口问道:“沈总身体好些了么?”
出车祸那天,沈敬玄是完全拿自己当路障拦车。
尽管他的日常用车做过改装,但另一辆高速撞上来的汽车带出的冲击力并不好受,他受的伤要远比陈方旬严重。
“人已经醒了,只是要养很长一段时间了。”谢逐青叹气道,“他本来还想去找你,被我拦住了。”
陈方旬默了默,和谢逐青道谢。
谢逐青说:“这么客气?都多少年的朋友了。”
“朋友更要谢。”陈方旬对他道。谢逐青没说话,半晌后,才轻轻应了一句:“嗯。”
陈方旬敏锐察觉到谢逐青身上对着他时若有似无的气氛终于消失了,就像是思绪清明后的平静,往日的暗流涌动重归寂静,一切波澜都看不见了。
通话到此为止,他回到书房工作,手机就放在手边。
本以为齐元霜回宁家后会给他狂轰滥炸发信息,但属于齐元霜的聊天框却格外安静,连个表情包都没有出现。
陈方旬不知为什么,直觉齐元霜现在的心情应该糟糕到了极点,甚至连信息都发不出来。
他放下手里的会议记录,往聊天框里发了条消息:【心情还好吗?】
齐元霜没有回复他,安静得要命。
楼万霄的消息在此刻适时弹出,只是很平静的一句:【方旬哥,那个人死了。】
陈方旬顾不得等齐元霜回消息,回复楼万霄的消息:【谁?】
楼万霄的消息紧跟着弹出:【黑色丰田的车主,人已经死了。】
陈方旬盯着他紧随其后的消息,皱了皱眉。
那辆套/牌黑色丰田的车主死在了车祸里,就在他出事后的第二天。
也是导致楼竟风出车祸的那个人。
他放下手机,看了眼骨折的右手。
这像是他被意外卷入一场风暴的证据,某个常见于霸总文中的剧本终于登场,而他作为背景板,莫名其妙被迫卷入这个剧本当中。
陈方旬坐在办公桌前,对烂俗故事桥段意兴阑珊。
尽管他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中,但很显然他作为背景板所知有限,他也没兴趣在里面牵扯过多。
和这群人牵扯过深只会倒霉。陈方旬工作这么多年,唯独今年倒血霉,想必就有和他们牵扯过多的原因。
他靠坐在办公椅中,仰头看空白的天花板,在脑中画出这几个人的关系网,最后在裴清羽和宁寻弈的名字上打了红圈。
宁寻弈是板上钉钉掺和进来,至于裴清羽,他更想知道这位白月光和宁家有什么恩怨。
陈方旬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厨房下了把挂面当做午餐,齐元霜的电话也准时到了。
他盯着锅里滚动的沸水,接通了齐元霜的电话:“不是在吃午饭吗?”
齐元霜低声道:“还没开始,偷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
陈方旬放下手机开了免提:“心情还是很糟糕?”
他将挂面倒进干净的沥水篮中,洗干净锅后热油,单手打了个鸡蛋。
齐元霜听见他打鸡蛋的声音,像是找到了能够转移的话题:“你在做午餐?”
陈方旬没揭穿他别扭的小心思,笑着应道:“嗯,上午工作处理结束了,总要做点东西垫肚子。”
齐元霜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沉默于他是少有的情况,大多数时候他在陈方旬面前都是热闹的模样,像是要极力让陈方旬意识到自己活在人世间,而不是空无一人的茫茫雪原中。
骤然安静下来后,话多的那个人成了陈方旬:“中午做了清汤挂面,煎了个鸡蛋,还加了把新鲜的青菜。”
他往汤里加了一小勺盐,把挂面重新倒进锅里,烫了几十秒后关火出锅。
“你吃面,不方便吧。”齐元霜忽地说。
“我有叉子,更何况左手也不是完全不能用。”陈方旬端着面坐到餐桌上,又去了趟厨房拿叉子和手机:“你不在,也没人喂我吃饭啊。”
齐元霜没应声,只能听见呼吸声从手机声筒里传出来,陈方旬低头吃面,视线落在持续未曾挂断的通话界面上,仿佛能看见齐元霜对着手机发呆的模样。
“他们在叫我。”良久后,声筒里才再次传出声音。
“那就去吃饭吧。”陈方旬放下叉子,“吃个饭而已,对小齐医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没用反问,话里也不带任何疑惑的意思,只有肯定。
“好。”齐元霜深吸一口气后,对他说,挂断了电话。
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陈方旬站起身将碗放进了洗碗池。
齐元霜给他打这通电话,就像是下意识寻求安全感。
他并不需要安慰,只是想听见陈方旬的声音而已,能听见声音,就能重新回到安全感充裕的状态之中。
陈方旬并不清楚齐元霜之前在宁家都经历过什么,才会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胆大包天横冲直撞,却又敏感细腻,偶尔惴惴不安。
他揉了揉眉心,重新回到了书房。
下午四点多,齐元霜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在车库等他。陈方旬发送工作邮件后关上电脑,整理好外形后套上大衣出门。
打着石膏的右手被遮掩在大衣袖筒之中,看的并不太真切。
礼物已经叫人提前送去,陈方旬拿上手机出门。到地下车库时,齐元霜靠着车门,正在低头盯着手机。
陈方旬不动声色打量过他的面容,没见到什么伤痕时,悄然松了口气。
脸上无伤,神色却很阴沉。
早上替他打理好的头发散落几绺刘海,半遮半掩眉宇间的阴鸷。他的下颌线条几乎是完全紧绷的,整个人警惕又沉郁,见到陈方旬时,那张满是阴霾的脸才忽然明媚起来。
“方旬。”他打起精神,和陈方旬打了声招呼。
陈方旬上手把那几绺散落的头发梳上去,又掐了把他的脸颊肉:“中午饭没吃饱?”
齐元霜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吃饱了。”
陈方旬收回手:“还以为你没吃饱,碳水摄入不足心情不好。”
齐元霜替他拉开车门:“也没有那么不好,就一点点。”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并没有那么烦躁。
陈方旬看了眼,收回不信任的目光,心说他刚才那个样子活像是要去提刀砍人,就一点点烦躁谁信。
只是他向来给齐元霜面子,没有直接说出口。
上了车后,齐元霜专注开车,并没有谈及他中午在宁家的事。陈方旬看向车窗外,注意力却都在他的身上。
他的指尖轻点膝盖,在等待绿灯的间隙,齐元霜才含含糊糊开口对他说:“方旬,你晚上只要躲开那群人就好了,尤其是宁寻弈,离他远点。”
“所以真的是他?”陈方旬抬起头,转过头看向他。
齐元霜抓紧方向盘,脸色格外难看:“还旅游,在家里关禁闭而已。”
难怪季俞琴上次接电话的语气难听,小儿子干出这种事儿不火大就奇怪了。
为了家业亲自动手害死兄长,放谁身上都难以忍受。
如果做得隐蔽,估计又是另一个想法。
“今天寿宴,应该会放他出来吧?”陈方旬问道。
“中午的时候就放出来了,老头不知道他俩的事情,没看到他会问,只能先把人放出来。”
齐元霜啧了一声,看了眼后视镜,打下转向灯:“关系算是彻底崩裂了。”
陈方旬没说话,轻点膝盖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只希望我不要变成某个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不会。”齐元霜说。他没有看陈方旬,视线依旧紧盯前方路况,说话的口吻却是斩钉截铁。
陈方旬垂下眼眸,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收拢,沉声应道:“好。”
宁家老宅建在鸣海山的半山腰,陈方旬和齐元霜到的时候时间正好。
齐元霜将车停进车库,带着陈方旬穿过风雨连廊,走小径绕过庭院,瞥见满池锦鲤时,他偏头在陈方旬耳边道:“我小时候经常躲在这儿喂锦鲤。”
陈方旬垂眸看向摆尾的锦鲤,还未想年幼的齐元霜是何种形象,就听见他的下一句话:“后来被罚跪了一天。”
他一愣:“鱼也不给喂么?”
“不是不给喂,只是觉得我不懂规矩,找个由头罚我而已。”齐元霜漫不经心道,抬手指向不远处:“被树挡住了,可能看的不太清楚。那边有栋小楼,专门在里头罚跪。”
水榭连廊,陈方旬在齐元霜身侧与他一路穿行,听了一耳朵齐元霜少年时期的事。
“我罚跪最多,战绩很丰盛。”他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陈方旬揉揉眉心:“这种就没必要了。”
他看向黄昏中的园景,只觉得阴森,造景是漂亮,但呆久了,总感觉压抑不适。
路上有遇佣人,望向齐元霜时纷纷低头,问好的语气寡淡平直,活像被捋直了喉管:“齐少爷。”
陈方旬在听见称呼时眼皮先跳了跳,看见他们近乎飘动的身形更是有些不适。
“我现在能体会到你说的难受了。”他对齐元霜说。
陈方旬是第一次来到宁家老宅,本以为能欣赏庭院造景,但现在很显然只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齐元霜无所谓似的顺手摘下一朵梅花,揉着手里的花瓣,隔了很久,才低声喃喃:“我想和你去吃便利店的关东煮。”
“结束后带你去吃。”陈方旬对他说。
他们沿着风雨连廊往会客厅走,途经亭台旁的小茶室时,却撞见了宁寻弈。
宁寻弈回过头看向他们,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小霜哥。”
茶室内灯火通明,能清楚看见他脸上难看的笑容。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齐元霜刻薄道。
宁寻弈收敛面上的笑意,阴郁开口:“我还以为你晚上不会来。”
“我来不来都和你无关。”齐元霜反呛他,“别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的人……” 宁寻弈的视线落在陈方旬身上:“陈助理身体好点了么?”
陈方旬冷眼看他,尚未开口,齐元霜猛然攥住宁寻弈的衣领,语气森然:“宁寻弈,你最好少来招惹我。”
“妈不是和你说了,安分点么?”宁寻弈低笑一声,抓住了齐元霜的手腕。
“我不是宁家人,少拿宁家那套规矩来束缚我。”齐元霜阴沉地盯着他,再次收紧抓住宁寻弈衣领的手。
“你这个……疯子……”宁寻弈拼力推拒齐元霜,咬牙切齿道:“当年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吗……”
“齐元霜。”
冷厉女声自他们身后传来,齐元霜松开宁寻弈,勉强扯出一抹笑:“妈。”
季俞琴走出茶室,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陈方旬睁大眼,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齐元霜,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了,少闹事。”季俞琴厌烦地看着他,冷声警告。
齐元霜随手抹了把脸,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是那副混不吝的神情:“我当然可以不闹事,但凡他不来挑衅我。”
“挑衅,什么挑衅?”季俞琴质问他,严厉的目光落在宁寻弈身上:“你挑衅什么了?”
宁寻弈朝她笑了笑:“只是和哥打个招呼而已。”
“如果对着车祸受害人说你没死真好也算打招呼的话。”齐元霜双手插兜,慢悠悠插嘴,赌回了宁寻弈的话。
“什么受害人?”季俞琴皱着眉,转头正巧与陈方旬对上视线。
“托宁小少爷的福,还能捡回一条命。”陈方旬朝她露出一抹笑,嘴角经过精心计算才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他的眼底看不出多少笑意,话里带着的讥讽让季俞琴和宁寻弈再次变了脸色。
季俞琴沉着一张脸,对齐元霜一字一句问道:“你想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齐元霜笑了笑,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吃完饭我就走。”
季俞琴的神情看不出多少信任:“齐元霜,宁寻弈是你弟弟,你今天带着一个外人来,让我怎么信你?”
“我弟弟?”齐元霜嗤笑道,“我认,他会认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俞琴冷声开口,“无论如何,进了宁家后你和他都是一体的,血缘关系无论如何都断不了,难道今天你要在这种场合毁了他吗?”
齐元霜讥讽道:“还需要我毁了他吗?他不是已经自己毁了自己么?”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茶室内的灯光照映在他的面上,显出几分难以描摹的沉郁:“总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我身上吧?我看起来像是个只会背锅的机器人么?”
季俞琴怒道:“齐元霜,你还敢顶嘴!”
“是不是又要老一套?”齐元霜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再多遍都没用啊,我在你眼里不就已经是个神经病了吗?”
他的呼吸愈发急躁,眼眶已然通红:“你把他当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
“听宁家人的话,觉得我是神经病会毁了宁家,为了宁寻弈把我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你有把我当成你的亲生孩子吗?”
“现在又想让我担下所有错责,占便宜也不是这么个占法啊。”
齐元霜牙关紧咬,季俞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剂猛药,反复刺激心底结痂的创伤。
伤口从未愈合,永远会在刺激中被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直到独身一人时,伤口再次结痂。
他什么话都听不清楚了,只能看见那间狭窄空荡的病房。
被当做破坏规则的疯子处理。
“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季俞琴全然看不清他失神的面孔,怒斥道,“当年如果不是你发疯,谁又会用那种方式管束你?!”
抬起的手再也落不下,那道本该落在齐元霜脸上的耳光被拦截在半空。
季俞琴猛然回头,陈方旬站在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陈方旬垂眸看着她,低声道:“兄弟不和,多是父母无德。”
“俗语果然是有道理的。”营业式的笑容再无踪影,他放开季俞琴的手,不带什么歉意道:“季女士,失礼了。”
“你——”
陈方旬抓住齐元霜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看了眼宁寻弈,又看向季俞琴,意有所指道:“在朽木身上花费心思,季女士辛苦。”
银边眼镜后的双眸带着冷意,他朝季俞琴微微颔首:“齐元霜和宁家没多少关系,我这个受害人就先带他离开了。”
季俞琴厉声质问:“寿宴要开始了,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陈方旬的脚步一顿,推了推眼镜:“季女士还是多操心身边的亲儿子吧。”
他慢条斯理道:“谋害楼氏当家人,这罪名宁少爷应该担不起。”
季俞琴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陈方旬只是朝她笑了笑,牵着齐元霜离开茶室。
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太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月色皎洁,映亮一方园景。
陈方旬紧紧抓住齐元霜的手,在风雨连廊里大步向前,面上连最后一点温和都褪去了,只余纯粹凌厉的冷色。
所有人同他说过的话尽数被连了起来,那些所谓的教训,与齐元霜就是个疯子,终于有了实质的证明。
齐元霜跌跌撞撞跟在他的身后,陈方旬察觉他的步伐,放慢脚步,最后直接停下。
季俞琴和宁寻弈都看不见了,连廊上只有他们两人。
陈方旬松开齐元霜,抬起他的下巴,借着月光勉强查看:“有些红肿,回去要涂消肿药。”
齐元霜呆呆站在他的面前,任由他摆动,往日的伶俐不见踪影。
“真就傻站着挨打?”陈方旬抽回手,无奈开口,“平时躲得那么快,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齐元霜呆滞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陈方旬温和的面孔,通红的眼眶里忽地滚落两行泪来。
陈方旬一惊,睁大眼看他,还当是自己说了重话:“我没有训你的意思啊,是不是脸疼了?”
他抬手,拇指轻轻揩去他面上的眼泪。
被猝不及防撕开的伤口有人重新妥帖上了药,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打开,他人的体温包裹住僵硬冰冷的手,牵着他一路向前,甩开了身后一切刺耳的讽刺。
周遭暗淡,唯有面前的人清晰可见。
陈方旬擦去齐元霜的眼泪,温声开口:“先回家,寿宴我们就不去了……”
他话未说完,怀里便多了重量。
齐元霜扑进他的怀里,像是情难自已,颤抖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第85章 第 85 章
唇上的触感柔软温热, 然而却是猝不及防。
陈方旬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贴近他的齐元霜。
那两行泪在亲吻时沾染上他的面庞, 湿润那寸肌肤,与亲吻相应,像是齐元霜悲伤之下寻求的安慰。
双唇只是单纯地贴在一起,几秒后齐元霜又换成了轻咬。
和小狗似的边亲边咬,不得章法,只是横冲直撞。
陈方旬僵硬的左手忽地放松, 搂住了他的腰,齐元霜却误以为那是一个推拒的动作,惊慌再度漫上来,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陈方旬察觉到他的意图,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 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 仿佛要将齐元霜嵌入怀中。
他略微低下头, 生疏地轻吻齐元霜的双唇, 从唇角到唇珠,蜻蜓点水般啄吻掠过,又在唇珠上逗留, 轻轻咬了咬齐元霜的下唇。
无师自通用舌尖叩开对方的齿关,他搂在齐元霜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与舌尖的动作同步, 最后停留在后颈上,掌心慢慢扣紧。
齐元霜环住他的脖颈, 最后两行泪在紧闭的双眼中滚落, 在亲吻间被另一个人的温度蹭去,他张开唇, 像是要将自己全盘交付,与陈方旬在唇舌中缠绵。
呼吸交错,生疏地给予彼此回应,舌尖来往吮吸,牙齿却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齐元霜环住陈方旬的手触碰到了发梢,指尖探入黑发间,全然是情难自抑。
连廊寂静,偶有风声穿行枝叶间,连鸟雀都没有停留,只余断续模糊的水声。
月色清清冷冷映亮连廊,他们拥吻的身影像是镀了层柔光,唯有投影是清晰可见。
池塘一尾锦鲤倏忽摆尾而过,池面荡开一方涟漪,水波徐徐平静之后,相拥的投影缓缓分离。
陈方旬拭去齐元霜面上尚未干涸的眼泪,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走吧。”
他牵起齐元霜的手,手指强势穿进那只手的指缝之间,十指相扣。
“牵紧了。”陈方旬对齐元霜说,转身迈开步伐。
齐元霜微屈的手指贴上他的手背,最后与他紧紧相牵。
他们在连廊上的步伐越来越快,下一刻直接换作奔跑,风声忽然响了起来,繁冗的规矩,来往虚假的问候,正厅的灯火在他们身后逐渐被甩远,只剩下枝叶间模糊不清的光点。
齐元霜低下头借着月光去看他们相牵的双手,幼年时在宁家奔跑的记忆骤然浮现在脑海中。
只是每一次的奔跑都以失败禁闭做结,在小楼里关禁闭,罚跪,打手心,挨饿。
奔跑的惩罚被猛然冲碎,二十九岁的他再一次在连廊之中奔跑,有人在他的身前,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跑向无拘无束的目的地。
就像私奔一样。
陈方旬牵住齐元霜的手,两人在月光下穿过风雨连廊,花街铺地,穿过四角亭与随墙门,穿过庭院园景,最后在车库停下。
“心情好点了吗?”陈方旬轻轻敲了敲车门,“我暂时还开不了车。”
齐元霜吸吸鼻子,粗暴地抹了把自己的脸:“我开车。”
他接过车钥匙,两人上车,引擎轰鸣过后,彻底驶离宁家老宅,沿着山路下山,重新回到了市区。
车厢内安安静静的,没人开口说话,连廊之上的那个吻像是被抛在了脑后,陈方旬和齐元霜心照不宣摁下了一切的心思。
揽胜压着车速开回茗溪公馆,干脆利落在地下车库的车位中停稳。
齐元霜熄火,车内灯渐渐暗了下来,他没有拔下车钥匙,也没有解开安全带,只是转过头看向陈方旬。
“怎么了?”
陈方旬解开安全带扣,车门没有解锁,望见齐元霜专注的目光,疑惑问道。
“我……”齐元霜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跳得很快,他能在全然安静下来的、昏暗的车厢内听见自己响亮的心跳声,像是暴露了所有的心思。
忐忑不安与犹豫不定在他身上反复盘旋,素来伶俐的口齿在今晚全然失去了效用。
陈方旬沉静地注视他,目光里带着年长者天然的包容与引导。
“刚刚突然亲你,抱歉!”齐元霜嗫嚅着,最后响亮开口。
一片死寂。
陈方旬眉梢微微挑起,古怪莫名地打量着他,嘴角不住抽动,半晌后左手握拳抵唇,发出止不住的闷笑。
“我以为……噗嗤……你会说什么……哈哈……格外正式的话……”他笑到全身都在抖,像是要把这辈子真心实意的笑都花在这件事上。
齐元霜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他,吱声都不敢了,缩在驾驶位上,身形越缩越小,就差一条地缝了。
他也不敢让陈方旬别笑了,今晚的胆子一点都没有,灰溜溜的模样像是吃了败仗。
陈方旬抿了抿唇,终于不笑了。他摸了摸齐元霜的头发,循循善诱:“除了道歉,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
齐元霜抬起头,盯着陈方旬眼镜后的双眸,那双平日里冷淡,看谁都像看狗的桃花眼在此刻却柔和下来,全然是一双含情眼。
他深吸一口气,在陈方旬温柔的眼神里对他道:“我感觉你早就知道了。”
“我要知道什么?”陈方旬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反而又进了一步,反问齐元霜。
齐元霜解开安全带扣,探身再次亲吻陈方旬。
只不过这次只是唇瓣相贴,几秒后便分开了。
“知道这件事。”他对陈方旬说,“我喜欢你的事。”
陈方旬勾了勾唇角,笑意渐浓:“这件事……那我的确应该知道。”
他伸手敲敲车门:“解锁下车吧。”
齐元霜愕然地看着他平静的语气与动作,磕磕绊绊道:“就这样吗?”
“就这样。”陈方旬朝他挑了挑眉,开口说道。
“没有别的了?”齐元霜试探性问道,陈方旬靠着车门,笃定点了点头:“没有别的了。”
“怎么不开门?”陈方旬再次敲了敲上锁的车门,“这招跟谁学的,不听到答案不开车门。”
“不是跟你学的吗?”齐元霜对着他嘟囔,“你把关车里逼问多少次了。”
陈方旬朝他探身,顺带往方向盘的位置伸手,齐元霜还以为他要趁机解锁车门,手刚伸过去拦他,陈方旬伸向方向盘的手中途拐了个弯,握住了他的手。
“不逗你了,下车。”陈方旬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唇,左手揉了揉齐元霜的指尖,“晚饭没吃,不饿吗?”
“……饿。”齐元霜呆呆地看着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被亲吻的唇瓣,慢吞吞开口。
车门最后还是解锁了,他们下车,从地下车库往茗溪公馆外的便利店走。
陈方旬和齐元霜十指相扣,相牵的手被藏在大衣口袋里,很暖和。
“你好幼稚哦。”走到半路的时候,齐元霜总算从呆滞的状态里回过神,扭头批判陈方旬。
陈方旬垂眸看他,随意道:“比你好一点。”
笑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那笑容和不值钱似的。
他叹了口气,对阳光灿烂的齐元霜道:“不知道是谁之前还哭成花脸猫,现在又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等下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齐元霜肩膀蹭了蹭他:“打包卖给你了,死契。”
陈方旬的叹气声格外响亮:“这是强买强卖吗?”
“这是心甘情愿。”齐元霜收起不值钱的笑,绷起一张脸望向陈方旬:“你后悔了?”
紧绷没几秒立马破功,陈方旬慢悠悠道:“责任心比较重,不后悔。”
“真是优良品格啊陈哥。”
“客气。”
便利店在茗溪公馆外对面那条街上,陈方旬和齐元霜站在红绿灯旁,等红灯跳转到绿灯。
齐元霜看向路灯下的斑马线,感慨似的说:“明明之前也和你走过斑马线,但现在觉得很不一样。”
陈方旬看了眼只剩五秒的红灯,捏了捏口袋里他的手:“有吗?感觉没区别。”
路还是那些路,身旁的人也是同一个人,身份上的区别并不会更改他是齐元霜的事实。
他一句话直接打碎了齐元霜临时冒出的多愁善感,收获了短暂的沉默。走到街对面后,陈方旬才发觉那一瞬间的沉默,试探性问道:“难道有区别?”
“没有。”齐元霜立马把对他没用感慨踢到九霄云外,“你说的没错,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
便利店和外头的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齐元霜呼出一口气,拉着陈方旬到关东煮面前。
“你要吃什么吗?”十指相扣的手分开来,他一只手拿一次性餐杯,一只手拿着食品夹。
陈方旬瞥了眼:“和你一样就好。”
一旁是冷藏速食柜,他在齐元霜挑关东煮的时候,拿了两个三角饭团和两个三明治。
“你已经拿了吗?”齐元霜端着两杯关东煮,“去结账!”
结完账他们直接端着东西,挑了张玻璃幕墙边的餐桌,往外看能见到正在飘雪的街景。
齐元霜把三角饭团的包装拆了递给陈方旬,指了指他搭在一旁的右手:“晚上没挂吊带没问题吗?”
“还好,没有不舒服。”陈方旬接过饭团,对他道。
也就一个晚上没挂,平时洗澡的时候也会摘掉,他不用右手,也没有磕磕碰碰,手臂并没有不适感。
齐元霜捧着那杯关东煮,面颊贴了贴餐杯外壁:“好冷。”
他今天穿的那身西装是陈方旬给他挑的法兰绒,暖归暖,还是没有他平时穿的羽绒服厚实。
便利店里有暖气,也能驱散不少寒意。
陈方旬咽下口中的饭团,对他道:“以后冬天还是穿羽绒服吧。”
第86章 第 86 章
“怎么突然这么看我?”陈方旬放下手里饭团的包装袋, 齐元霜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关东煮, 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看他。
“就是想看看你。”他低头喝了口汤,陈方旬没说话,只是让他把东西吃了:“等会儿冷了,先吃东西。”
齐元霜笑眼弯弯,桌子底下的皮鞋鞋尖抵着陈方旬的, 轻轻碰了碰。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兴奋的信号,陈方旬拿他没办法,只是无奈问道:“有那么开心吗?”
“很开心。”齐元霜说, 重重点点头以示佐证。
陈方旬不大明白谈个恋爱为什么会开心成这样, 他那点东西已经吃完了, 齐元霜到现在就啃了半个饭团, 咬一口喝口汤, 还要抬眼看他。
活像要拿他的脸下饭。
“好好吃饭。”陈方旬低声道, “不是都签了死契么,又跑不了。”
齐元霜又开始笑,端着餐杯的手一抖一抖, 陈方旬伸手扶了扶,才没让汤汁撒出来。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里消磨时光,陈方旬拿着手机, 时不时挂断宁善渊的电话,假装没看见信息。
忽视到后面都有点累, 他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一把塞进口袋,安静看齐元霜吃东西。
齐元霜吃东西的时候习惯塞满整个口腔, 不知道是不是在急诊养出的习惯,没时间吃东西,就多往嘴里塞点加快速度。
现在也是这样,两颊彻底鼓起来,吃饭的神情很专注。
陈方旬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习惯,不赶时间的时候吃东西慢条斯理,每一口都是控制到刚好入口的量,咀嚼次数都有自己的喜好。
“不用吃那么急,时间很充裕。”他柔声道。
齐元霜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回答他:“我不急啊。”
“那你一次性吃那么大口做什么。”陈方旬问他,换来他一句“习惯了”。
“吃太快对胃不好。”陈方旬说,“这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齐元霜眨眨眼,吃饭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在便利店解决完晚饭后,已经接近八点半,陈方旬和齐元霜走出便利店,冷风猝不及防往他们脸上扇了响亮的耳光。
齐元霜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右手往身侧摸了摸,勾住陈方旬的左手晃晃:“好冷。”
一牵住手,他就惊讶地转过头看陈方旬:“你好像暖炉,怎么会那么暖和。”
陈方旬松开他的手,揽过他,几乎将他半边身子圈在怀里:“冷就快点回家。”
他们大步穿行马路,走到后面几乎是小跑着回茗溪公馆,凛冽冷风扬起发丝,发梢像是在风中跳跃飞舞。
齐元霜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陈方旬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那灿烂的笑容。
踏进室内后,两人抖落满身风雪,上了电梯。
他们没有再问去谁家,电梯逐渐停下的时候,答案轻而易举浮现。
陈方旬输入家门密码,齐元霜在他身侧抓他的衣袖。
家门打开,又被关上,他们站在玄关处,没有开灯,陈方旬靠着玄关柜,在黑暗里和齐元霜接吻。
比起宁家老宅连廊上那个急促的,安抚性质更重的吻,当下昏暗私密场所的亲吻更加缓和温柔。陈方旬张开唇,纵容齐元霜缠住他的舌尖不放,在口中放肆试探。
银边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之上,齐元霜一只手搭在陈方旬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捏住镜架,轻轻摘下那副眼镜。
桃花眼不再被镜片遮挡,完全露了出来,齐元霜咬了咬陈方旬的下唇,含糊不清道:“摘了眼镜……好像更方便……”
接吻前要摘眼镜,好像某种特殊的暗示,他的指尖勾着陈方旬的眼镜,眼底流露出几分痴迷。
陈方旬圈住他的手腕,顺势拿下他指尖的眼镜,放在身后的玄关柜上。
“硌到你了?”他哑声问道。
“没有。”齐元霜在断续的水声轻轻开口,“只是……你……”
他没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陈方旬望着他逐渐朦胧的眼神,眯了眯眼,掌心扣住他的后颈,指尖在那寸肌肤上摁了摁。
某个将敏感点提前暴露的人全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招,后腰发软险些半跪在陈方旬的面前。
“还以为你是在说谎。”陈方旬的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后颈的手缓缓下滑,停留在他的后腰,掌心稍稍用力,把人往上一托。
“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齐元霜仰起头去迎合他,问完之后就被陈方旬搂紧了腰。双唇分离时牵扯出晶莹的水液,陈方旬戏谑地看着他,准备开始翻旧账:“元霜,蹊水镇那会儿真的没有认出我是谁吗?”
齐元霜一怔,恍惚的神情猝然回笼。
“什么认出?”他困惑问道,陈方旬的手依旧搭在他的后颈上:“看着我好一半天,才认出来我是陈知,是真的刚认出来,还是假的?”
“当然是刚认出来……”齐元霜往前贴了贴他,像是要把自己彻底陷进陈方旬的怀里,让陈方旬无暇顾及询问。
陈方旬从善如流同他紧贴,嘴里依旧不饶人:“没有骗我?”
齐元霜浑身紧绷,抬眼去看陈方旬。
“被我说中了啊。”陈方旬低笑道。
他也是这两天才想起来齐元霜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有些地方是没办法对上的。蹊水镇说是故地重游,大概是早就有所计划。
意外遇见时,刚认出的恍然大悟,与齐元霜在手机里早就保存着的他高考时候的照片,每一件都是证据。
齐元霜最开始就认出他的证据。
“这个时候为什么又那么敏锐了?”半晌后,齐元霜才别扭道,垂下眼眸不去看陈方旬。
“迟钝也分情况啊。”陈方旬揉揉他的耳垂,“承认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承认吗?”齐元霜撇撇嘴,“你第一眼都没认出我。”
他就没有忘记过陈方旬。记得陈方旬的生日,记得他的高考成绩,记得他的课表,大学军训时,陈方旬无意路过他们方阵面前,他都能记很久。
“你长大以后和江莺莺的形象差太大了。”陈方旬掌心贴着他的面颊,拇指轻轻抚摸他的眉骨。齐元霜下意识蹭蹭他的掌心,半眯着眼对他道:“哪里差很大?”
“长开了。”陈方旬低声开口,“要是忘了你,那个时候连名字都记不起来,就要重新认识了。”
“那要开心一下,至少你还记得我。”齐元霜笑眼弯弯,往陈方旬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陈方旬笑着看他:“这算奖励吗?”
他打开客厅的灯,重新戴好眼镜,将大衣脱了挂在衣架上,往厨房走去:“要喝水吗?”
齐元霜开了一键跟随,和黏在他身后也没区别:“喝喝喝。”
喝完水之后两个人放下水杯,坐在沙发上忽然陷入了沉默。
齐元霜抓抓头发:“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和往常一样就好。”陈方旬平静回复他。
然而这两句之后,又是安静,两个人齐齐转头对视,齐元霜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其实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陈方旬:“?”
他茫然地看着齐元霜,不太能理解他的脑袋瓜里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在恋爱没错了吧?”齐元霜又问道。
陈方旬一愣,眉梢微抬:“难道还要再走一遍流程?”
他推了推眼镜,口头阐述了一下流程:“‘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和我谈恋爱吗’这种?”
这一段话四平八稳寡淡平直,还能听出点苍白的意思。
齐元霜咋舌道:“你不要学宁家老宅的佣人说话。”
有点恐怖。
陈方旬收了那点语气,调侃道:“流程走完了,关系已经确定完毕,不用那么怀疑。”
齐元霜出神地盯着他,保持沉默没回答。
“怎么这个表情?”陈方旬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困惑道。
“其实吧。”齐元霜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我刚才在走神。”
“看的出来。”
“主要在想和你接吻。”
“……???”
陈方旬慢慢抬起手,再一次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越来越离谱了。”
“我也不知道啊。”齐元霜贴近他,有点苦恼:“控制不住想这件事。”
他认真盯着陈方旬的双唇,压根移不开眼神。
陈方旬任由他盯着,慢悠悠道:“其实我也有话和你说。”
齐元霜的话和自动回复似的:“什么?”
“我现在很想笑。”
压根没有任何想要接吻的气氛,他现在真的只想笑。
齐元霜试图绷紧嘴唇,紧绷了一秒后跟着笑出声:“你在破坏气氛啊!”
“你确定刚才我们之间有气氛那种东西吗?”陈方旬惊讶地看着他,齐元霜恶狠狠伸手指按在他的唇边痣上:“我努力酝酿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笑闹作一团,齐元霜倒在陈方旬身上,一手护着他骨折的右手,另一只手点了点陈方旬的唇边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摸了。”
陈方旬摩挲他的手腕内侧:“就这么喜欢?”
“很漂亮诶。”齐元霜俯下身亲了亲那枚痣,夸奖似的道。
陈方旬的唇边痣于他而言就像是画龙点睛。他生了副冷艳的相貌,距离感格外强烈,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那枚唇边痣却是恰到好处点缀,带出一抹隐约的风情,连带冷感凌厉的眉眼都能看出几分多情潋滟。
齐元霜还是江莺莺那会儿就喜欢盯着他的唇边痣看,陈知看书,江莺莺就看他。
他贴着陈方旬的胸口,听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安心。
在宁家时的不安都被尽数驱散,他的全身都很暖和。
屋里开了暖气,陈方旬摸摸齐元霜的头发,只能摸到发胶和发泥。
还是早上他帮齐元霜弄的发型。
“洗澡的时候把头发洗了,发泥发胶粘头发上不好。”陈方旬对齐元霜说道。
“知道。”齐元霜的声音有些沉闷模糊。他抬起头看向陈方旬:“能借用你家浴室吗?”
陈方旬知道他今晚准备留宿,应道:“当然可以。”
他的衣柜里还有上次齐元霜留下的衣物,连上楼拿衣服的步骤都省了。
“时间不早了,去洗澡。”陈方旬拍拍他的大腿,催促他去洗漱。
晚上十点多,对齐元霜而言时间尚早,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对陈方旬而言,已经要到入睡时间了。
陈助理作息规律,熬夜成性的恋人不会让他熬夜,只会被反向带动养成健康作息。
齐元霜从他身上爬起来去洗澡,陈方旬坐在沙发上,打开静音的手机,回了几条优先级较高的工作信息,才回复宁善渊的电话。
“你今晚没来寿宴吗?”宁善渊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出声问道。
陈方旬拿着手机往露台走:“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但态度已经听不出多少尊敬的意思。
宁善渊沉默了一瞬,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略微有些颤抖:“是因为齐元霜吗?”
陈方旬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对他而言,他和齐元霜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他们谈论,这些是他的私事,他没有必要回答。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助理,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寿宴上。”陈方旬平淡道,“车祸后身体也没好全,便想着好好休养。”
他找理由时也不会让人挑出错处,宁善渊一时间哑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彼此之间只有沉默。
“时间不早了,宁总早点休息。”陈方旬同他说,挂断了电话。
他长舒一口气,眺望远处繁华夜景,收回视线往主卧走。
齐元霜已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我洗好了,方旬你洗澡吧。”
陈方旬脱下西装外套,单手解开衬衫扣子,拿上睡衣往浴室走。齐元霜站在洗手台前吹头发,头毛在暖风中乱飞,连带那张俊秀的脸也跟着五官齐飞。
他经过的时候看了眼,实在看不下去齐医生对待自己的粗暴劲儿,拿过吹风机,降低风温,替他吹头发。
吹干之后摁掉开关,把吹风机挂在墙面的挂钩上。
“吹个头发而已,对自己那么凶。”陈方旬道。
“这样比较快。”齐元霜发梢打了点卷,蓬松顶在脑袋上,刘海全都放了下来。他本来就显小,这会儿瞧着年纪更小了。
陈方旬把他移出卫生间,关门进淋浴房洗澡。
等他洗完澡吹完头出来,齐元霜已经窝在床上了,正拿着手机打消消乐,见到他时立马掀开被子殷勤道:“”陛下,我已经暖好床了。”
他一天嘴巴不贫就受不了,更别提今天还因为回了趟宁家心情格外糟糕,晚上才恢复过来。
嘴巴也跟着一刻不停。
陈方旬无语道:“这回又是什么剧本。”
“您想是什么那就是什么。”齐元霜放下手机,跪在床上,伸出双臂朝着陈方旬一拜,毕恭毕敬道。
陈方旬:“……”
他有时候真的会因为齐元霜莫名其妙的戏瘾感到茫然。
“跪安吧。”陈方旬抱臂站在床边,低下头去看他。
齐元霜抬起头大惊失色:“就不能留下来侍寝么陛下。”
“你是什么身份啊。”陈方旬看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头顶。
齐元霜思索后开口:“我能是蓝颜祸水吗?”
“那我就是昏君。”昏君对祸水,剧本合理了,陈方旬接话倒是接的很快。
齐元霜再一次大惊失色,双臂一展又拜了拜,掐着嗓子道:“陛下圣明啊!”
“……”
陈方旬拿他没辙,无奈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头,又探下去掐了把他的脸:“不闹了,被子盖好睡觉。”
齐元霜嘿嘿一笑,钻进被子里,陈方旬刚一躺下,他就骨碌碌滚了过来。
生病那会儿同床共枕还有所顾忌,分了两个被窝,如今关系一确定,被子也只剩一床了。
陈方旬一低头就能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没有一点困意在里头。
“不困吗?”他开口问道,问完才觉得这是个废话。
齐元霜平时这个点比谁都清醒。
“不困。”齐元霜说道。
陈方旬伸手关掉卧室的大灯,只留了床头的夜灯。光线昏黄柔和,齐元霜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侧躺着看陈方旬的面容。
“很像在做梦。”他低声道。
陈方旬不知道他这种奇妙的漂浮感来源何处,还是出言安抚道:“真的,要掐一掐吗?”
“不掐。”齐元霜开口拒绝,往陈方旬的方向又缩了缩。陈方旬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脸颊,季俞琴扇的那一耳光也就当时留了红痕,去便利店那会儿痕迹已经淡化不少,现在看不大出来。
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齐元霜本来想摇头,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答案:“当时疼。”
陈方旬朝他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又伸手贴了贴:“不疼了。”
当时那个巴掌的确把他也吓到了,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季俞琴会突然发难。
对着已成年的孩子扇耳光,身侧还有“外人”,连点脸面都不给人留,当真是过分。
无论如何,打脸都不应当。
“都是当时疼。”齐元霜抬眼看向陈方旬,轻声喃喃:“现在已经不疼了。”
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他自己也努力走了出来,一直计较以前的疼痛,会忽略现在拥有的蜜糖。
“以前的疼也要计较。不计较伤口不会好。”陈方旬正色道。
他们都对彼此的问题格外清楚,却对自己的熟视无睹。
“知道了。”齐元霜说,“我会记得。”
时间不早,陈方旬低下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晚安吻。”
小夜灯被关上,齐元霜原以为他会睡不着,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在陈方旬怀里来回翻了两个身后,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很熟。
第87章 第 87 章
难得一次早睡, 齐元霜醒得格外早。他睁开眼时,大脑最先给出的反馈是困惑, 并不知道身体处于什么环境当中。
醒觉片刻后才意识到昨晚他和陈方旬同床共枕了。
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陈方旬还在睡,半搂着他,手臂横在他的腰间,把他圈在怀中。
呼吸平稳,眉眼沉静,没有蹙眉, 也没有噩梦缠身。
他睡相和睡颜一直都很文静,睡颜甚至能看出点乖巧的意思。
齐元霜盯着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晚上的漂浮感忽地沉了下来, 他躺在松软的被褥中, 脚踏实地, 晃晃悠悠的心彻底安定。
“嗯……什么时候醒的?”陈方旬声音沙哑, 左手往床头柜摸了摸, 拿到手机后看了眼时间:“六点……你今天醒那么早?”
他还以为齐元霜至少要睡到平时的时间。
“很早就醒了。”齐元霜笑了笑, “而且我平时熬夜,起床时间也就比现在晚了一个小时,昨晚甚至没熬夜, 早点醒不是正常的吗?”
陈方旬随意抹了把脸,刚坐起身,齐元霜就凑过来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有点扎。”他对陈方旬说。
“有胡渣当然扎。”陈方旬道, 顺手摸了把齐元霜干净的下巴:“你是真的不长啊。”
齐元霜打了个哈欠:“我爸也不长,家里遗传。”
这件事让他一度非常骄傲, 因为早上省了笔剃胡子的时间, 能让他多睡十分钟。
两人在床上搂搂抱抱到六点半,是陈方旬平时起床洗漱的时间。
陈方旬掀开被子下床, 回过身一看,齐元霜还在盯着他发呆。
“还在醒觉?”陈方旬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齐元霜回过神摇了摇头:“已经醒了。”
他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陈方旬的身上,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很是古怪。
陈方旬后背发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最后一把掐住他的脸:“看什么呢?”
齐元霜被他掐着脸,被迫抬头看着他,嘴唇被挤成鸭子嘴,含含糊糊回答:“蛇魔都米有……”
“楼万霄讲别的东西一点不信,说我阳痿你就信了,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故意?”陈方旬手指掐了掐他的面颊,看着他柔软的双唇弹了弹。
齐元霜没说话,那双眼睛却和会说话似的,朝陈方旬眨巴,明亮狡黠,试图把自己求饶的心思传递出去。
陈方旬松开他的脸,揉揉掐出来的红痕,没好气道:“蓝颜祸水,这回要说什么?”
不是你自己和楼万霄说自己阳痿的吗?
齐元霜其实想这么和陈方旬说。
但只是想想,他总觉得说出来之后自己会倒霉,于是换了另一个说法。
齐元霜本来是坐在床铺上,被子下的腿动了动,换成跪坐,掀开被子后膝行到陈方旬的面前,一只手勾住了陈方旬睡裤的边缘,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要我帮你吗?”
“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他的食指和拇指指尖相抵,圈出一个空心圈,抵在双唇上,朝空心圈伸出一截淡红色的舌尖,又慢慢收了回去,放下手,面上神情乖巧,语气却格外暧昧:“其实我能给樱桃梗打结。”
陈方旬睫羽微敛,垂眸盯着他的双唇,忽然抬手,手掌盖帽似的盖在齐元霜的脑袋上,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齐元霜:“……???”
他全然没想到陈方旬会是这个动作,整个人呆坐在原地,震惊到掉色。
陈方旬好笑地看着他:“多谢好意,但不用了。”
齐元霜还呆坐在原地,成了一尊雕像,陈方旬心情颇好地往卫生间走,人快走进去了,又探出半边身子,对跪坐在床上的齐元霜道:“哦,舌头给樱桃梗打结这个,我也会。”
“谁要和你比这个啊!”
齐元霜脸红成热水壶,卫生间门一关上后,他就在床上疯狂打滚,最后上半身直接摔在了地上。
陈方旬本来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听见重重一声后打开了门,无可奈何地看着仰头看他的齐元霜。
“意外。”齐元霜对他说道,朝他嘿嘿一笑。
陈方旬叼着牙刷,看他很灵活地翻了个身,轻松翻回床上,还要硬凹松弛感看着他。
“……”
陈方旬一脸无奈,重新进了卫生间,并再次关上门,试图给齐元霜留了点脸面。
小孩子心性。
他摇摇头,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开始漱口。
洗完脸后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他开口道:“直接开门。”
齐元霜拧开门,站在门口打量他:“早餐吃什么?”
“你定就好,我不挑。”陈方旬已经在脸上抹好剃须泡沫,拿着柄剃须刀准备剃胡子。
他不习惯电动,都是手动自己慢慢剃。
齐元霜靠着门框,静静打量他,陈方旬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手痒?”
看他的视线太热烈了,陈方旬想忽视都没用。齐元霜眼睛一亮:“可以吗?”
陈方旬把剃须刀递给他,握着齐元霜的手教他怎么刮胡子:“轻轻带过面颊就可以了。”
齐元霜一双手格外稳当,持手术刀的手换了剃须刀也没有半分颤抖,专注地盯着陈方旬的面颊,手上没有施加太大力气。
认真到近乎小心翼翼。
刮干净后,他才放下剃须刀,彻底松口气。
“没必要这么紧张。”陈方旬洗干净脸,拿过须后水抹在下巴上,失笑道。
“怕刮破你的脸。”齐元霜往牙刷上挤牙膏,“要刮破了我会后悔万分。”
“看来很喜欢我的脸。”陈方旬慢悠悠道。
齐元霜指指他,得意道:“休想拿这个问题给我挖坑,我喜欢你这个人,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陈方旬捏了捏他的脸:“所以早餐吃什么想好没?”
齐元霜含含糊糊道:“清汤面。”
他在刷牙,陈方旬出了卫生间去厨房煮清汤面,等齐元霜洗漱完毕,他已经开始煎鸡蛋了。
齐元霜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陈方旬的身后,夹着手机晃了晃:“好想给你拍照。”
“拍啊。”陈方旬给鸡蛋翻了个面,给齐元霜的溏心煎蛋率先出了锅,“没拦着你。”
“那拍完公开呢?”齐元霜循序渐进,就见陈方旬低头打量了眼自己的衣着:“穿这样也可以?”
齐元霜笑道:“睡衣不是更好吗?”
陈方旬把全熟的鸡蛋放在碗里,洗净锅后烧水煮面,又取了两只碗,准备清汤面的调味:“你不介意我就没问题。”
齐元霜蹬蹬蹬后退几步,站在中岛台后看开放厨房里,陈方旬站在灶台前的背影,连角度都没找,拿起手机按下拍摄键,将陈方旬的背影自然圈在相机中,露了小半张侧脸。
拍完之后放下手机,接过捞面工作,把面夹起来放进底汤里,端面去了餐桌前。
陈方旬拿着一双筷子和一柄叉子,并不知道他拍了什么照片。
“清汤面也拍?”他看着齐元霜硬挑角度给一碗清汤面拍照,还要把压在面条底下的溏心煎蛋翻上来放在最顶上,甚至去冰箱里翻出一根小葱,洗干净剪了点葱绿洒在上面。
齐元霜拿着手机比划了一会儿,找到绝佳角度后拍照,欣赏了两遍后放下了手机:“当然要拍。”
清汤面拍好看点给他们看看,陈方旬的背影照模糊一下再发。
看个面得了,还想看人,这不是做梦吗?
陈方旬:“……”
他记得他和齐元霜就差了两岁,两岁的年龄差产生的代沟也那么深刻吗?
“怎么了?”齐元霜疑惑问道,陈方旬摇摇头,夸了他一句:“精神不错,挺好的。”
“……方旬,你是我爸爸吗?”齐元霜沉默片刻,无辜乖巧问道。
这话说的太像长辈感慨晚辈了。
陈方旬挑面条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哪种?”
“噗咳咳咳咳……”齐元霜猛地睁大眼,呛到拼命咳嗽。陈方旬放下叉子,轻轻拍他的后背:“吃那么急干么,没人和你抢。”
齐元霜给自己灌了口面汤才抚顺呛到的喉咙,结结巴巴道:“不是你先说那种话的吗?”
“我说什么了?”陈方旬还在拍他的后背,“难道不是你先和我感慨么?”
“那也不是……也没有……不对……”齐元霜语无伦次道,耳朵红的能去煎鸡蛋。
陈方旬面不改色看着他,眼底却全是笑意:“自己说的话自己反倒脸红。”
齐元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今天才认识陈方旬:“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第一天认识我?”陈方旬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很像万事不知的笨蛋么?”
齐元霜面红耳赤,总感觉眼前这个人和自己认识的陈方旬是两个人。
这回哪里是他是狐狸精,陈方旬是书生了,角色彻底调转。
他那位法医朋友老赵口中的纯情呆瓜一去不复返了。
陈方旬平时的外在形象上实在太能欺骗人,成熟稳重,行事作风还有点老派传统。齐元霜有时候都会觉得他是个纯粹的正经人,不能随便调戏。
事实上陈方旬见过的多了去了。只是大多数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脑子分给工作之后,其他事情就不做考虑,完全工作模式,自然不会说这些话。
齐元霜开了个头,他最近工作压力又不大,模式修正过后稍微暴露了一点。
“那我是不是以后看不到你脸红了?”齐元霜突兀问道。
陈方旬沉思过后说道:“也不一定。”
他也不是不会脸红,看齐元霜会干出什么事儿。
“别一脸兴奋挽袖子了,先把面吃完。”他见齐元霜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叹了口气道。
哪来那么大好奇心想让他脸红。
陈方旬做饭,碗就是齐元霜洗。
齐医生洗碗结束后匆匆换衣服上班,他懒得上楼回家拿自己的衣服,从陈方旬的衣柜里穿了件大衣,除了裤子,内搭全是陈方旬的衣服。
“围巾戴上。”陈方旬翻出一条羊毛围巾递给他,齐元霜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我去上班了,你记得吃药。”
“好。”陈方旬和他告别,目送他进了电梯。
齐元霜去上班后,他转身进了书房,开始线上办公。
早高峰期间,整座城市彻底活了过来,君景澜庭六号4201却依旧昏暗如同深夜。
床头柜的手机忽地发出一声提示音,手机屏幕亮起,微白的光映亮床头。
一只苍白的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在床头柜上摸索,抓住了手机。
紧接着是发如蓬草的脑袋探出被窝,双眼朦胧给手机解锁,查看信息。
【“AAA齐医生”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傅长阙,谢逐青,沈敬玄,宁善渊,何思言,姜京月,姜亦文】
楼万霄尚未清醒的脑袋看见这一行小字,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闷哼。
齐元霜是不是有病,可汗大点兵吗?
第88章 第 88 章
【裴清羽已加入群聊】
【AAA齐医生:哎呀, 差点忘了一位。】
楼万霄拿着手机,重新钻回被窝里, 往群聊里发了个问号。
【谢逐青:这个群是什么意思?】
【裴清羽:我好像没有必要出现在这个群里?】
【AAA齐医生已将群名改为“狗粮加工厂”】
【AAA齐医生:只是通知各位一些消息,但我不想慢慢选中群发,所以直接拉群了。】
楼万霄不耐烦地盯着手机屏幕,在他退群之前,齐元霜似乎是意识到这群人的想法,快速发了一连串的信息, 根据信息冒出来的条数来看,齐元霜绝对是先在文件传输助手里发好了,然后选中全部逐条转发到群里面。
他先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碗起码加了十几层滤镜清汤面。
【傅长阙:你有话快说。】
【沈敬玄:齐元霜, 你在发什么疯?】
【宁善渊:……】
【姜京月:齐元霜, 你有病能不能去吃药!!】
群里发了一堆认为齐元霜是神经病的信息, 但没有一个人率先选择退群, 楼万霄看着这群人, 猜测他们都在等齐元霜的消息。
等他发完这个群就空了。
【AAA齐医生: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碗不同寻常的清汤面。】
【AAA齐元霜:清汤面可不一般,吃完之后我早上的都有动力上班了。】
他着重@了沈敬玄和傅长阙:【@傅长阙@沈敬玄,哎呀不要着急嘛, 知道是谁给我做的清汤面吗?】
【AAA齐医生:如果你们知道是谁给我做的清汤面你们也会觉得我命好。】
他没必要的话实在太多,楼万霄厌烦地看着屏幕,觉得自己的好奇简直是发神经, 还不如把时间放在睡觉上。
在他选择退出群聊的时候,手机上方又冒出来一条消息提示, 齐元霜发了一张图片。
他为自己的手贱感到懊悔, 但他还是撤回退群的念头,倒回去看那张照片。
照片虽然被加了层唯美滤镜且稍微模糊了一下, 将齐元霜不想给他们这群人看到高清照的心思暴露无遗。
【楼万霄:你发一张男人的背影是什么意思,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大费干戈,有病?】
【AAA齐医生:麻烦看清楚人是谁再和我说话好吗?】
楼万霄缩在被窝里,双指放大照片,盯着照片里男人略显模糊的侧脸,缓缓吐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啊”。
尾音上扬破音,充分表达了他的震撼。
很显然群里有人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群消息霎时间冲破99+,全是问号质问齐元霜的。
【姜京月:齐元霜你这个疯子,你不要脸!!!】
【沈敬玄:齐元霜,你发癔症了?!】
【宁善渊:他昨晚是因为你才没来……】
【谢逐青:……】
【何思言:???】
【AAA齐医生:方旬的厨艺很好哦。】
【AAA齐医生:感谢各位祝福,太客气了。】
附赠害羞的笑脸表情,很平常的羞涩表情,楼万霄大脑空白地盯着那个表情,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齐元霜那张嘲讽笑的倨傲面孔。
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口蜜腹剑嘴毒刻薄。
楼万霄完全受不了,他保存照片,毫不犹豫给齐元霜发了个比中指的表情包,退出了群聊。
【楼万霄,傅长阙,沈敬玄,谢逐青,何思言,姜京月,姜亦文,裴清羽,宁善渊已退出群聊。】
【群“狗粮加工厂”已被解散。】
楼万霄猛地把手机摔在床上,摔完之后手机界面依旧停留在聊天列表上,右下角发现冒出了红点。
他平时不怎么看朋友圈,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看了看。
齐元霜这个疯子像是预料到他们会同一时刻退群一样,直接发了朋友圈。
楼万霄打开朋友圈,最顶上一条就是齐元霜发的,时间是刚刚。
【AAA齐医生:感谢男友的爱心早餐】
配文加了一个红色爱心,照片是九宫格,陈方旬的背影在中间,其他全是各种角度的清汤面,加了十几级滤镜。
楼万霄希望没有点赞但是有点踩这种东西,很恶劣地在下面评论:【你是不是做梦做多了?】
下一秒他就看见齐元霜那条朋友圈下多了个点赞和评论。
【CFX:这么开心?】
【AAA齐医生:当然开心。】
楼万霄选中自己的评论,选择了删除,同时退出朋友圈,点开齐元霜的好友名片,在设置中选择“不看该好友的朋友圈”,关掉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从被窝里丢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昏暗的卧室里,传出一句沙哑响亮的脏话-
“啧,玩不起啊。”齐元霜挨个点开群聊对象的聊天框,沈敬玄和傅长阙已经把拉黑了,姜京月直接跳出来“您还不是对方好友”,其他人没删也没拉黑,但按照他的猜测来看,应该选择拉黑他的朋友圈了。
他把手机丢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没意思,还以为能撑过一个上午,这么快就都破防了。”
按照他的猜测,他还以为这群人能撑过一段时间,结果无一例外破大防,没有一个坚守到底,听他的爱情故事。
急诊那边的工作他已经结束了,他重新回到了精神科的怀抱,继续当他的精神科医生。
上午的看诊工作全部结束,他躺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亮,一大堆友人的信息,老赵倒是知道他的朋友圈发的是陈方旬,没多说什么,只发了个猥琐的表情包让他请吃饭。
齐元霜让他滚,看了下别的好友给他发的,问他为什么会被一碗清汤面骗走。
他回复男友人太好他把持不住,清汤面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友人让他滚,大概是和恋爱脑没有任何话题。
齐元霜心情颇好地转动手机,只觉得窗外的阴天也像晴天一样美好,让人心情如水洗,非常明媚自由。
他走到窗前,在一阵雷劈下来后感慨道:“天气真好啊。”
换来敲门找他的护士一个震撼的表情。
“我只是精神太好了。”齐元霜微笑着和她解释。
年轻护士倒退半步,看了看外面诊室的牌子,又倒进来小心翼翼问道:“齐医生,认知障碍不能拖的。”
“芳芳,我真的只是比较高兴。”齐元霜保持微笑,芳芳护士沉默地把检查报告放在他的桌子上,退出诊室,关上了门。
齐元霜:“……”
手机铃声好日子恰到好处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是陈方旬的。
“中午吃了没有?”陈方旬戴着蓝牙耳机,站在中岛台前喝水。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正好到中午时间,他便想着给齐元霜打电话,问问饭吃了没有。
齐元霜语气欢快:“还没有哦,方旬你吃了没有?”
陈方旬笑道:“我吃过了,你不在急诊应该没有那么忙了吧,早点去吃饭。”
“知道了,等会儿就去吃。”齐元霜应道。
雨越下越大,陈方旬端着水杯到窗前,开口问齐元霜:“你早上给傅长阙他们发了什么东西吗?刚刚一直在在给我发消息和打电话,我还以为是工作,一开口就是发疯。”
齐元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稍微逗了一下他们。”
他还在一下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表示的确只是一点小事,没有任何问题。
陈方旬想起傅长阙发来的震撼信息,楼万霄连发十几条崩溃困惑,以及谢逐青突如其来的祝福,基本能猜出来齐元霜给他们群发消息了。
他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催促齐元霜去吃饭,这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陈雅瑛的信息跟着跳了出来。
小姑娘发了张齐元霜朋友的截图,还特意把陈方旬的回复红圈圈住,又跟着发了个“嘿嘿”。
陈方旬不知道她激动的地方在哪里,发了条信息问她三十一号回不回家。
【歹毒吃谷:不回呀,我要和室友出去跨年~】
【歹毒吃谷:猫猫探头.jpg】
她有自己的安排,陈方旬也不好多管,只是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歹毒吃谷:知道了!】
【歹毒吃谷:哥你身体好点没有?】
【CFX:身体好点了。你是不是快到期末周了?平时记得复习。】
陈雅瑛安安分分回了个知道了。
陈方旬拿着手机,外头正在下雨,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自己已经是个空巢老人的错觉。
妹妹长大上大学后他就时不时会有这种感觉,孩子长大离家的怅然若失。
直到齐元霜给他发了三十几条消息,手机提示音叮叮当当响,那种错觉一晃而过,他看着消息提示里频频上升的数值,打开了聊天列表。
【AAA齐医生:陈哥,一生有两次幸运,一次幸运遇见你,一次幸运能和你携手走到底,不论我的世界如何车水马龙繁华盛世,还是片刻化作须臾,我都会坚定不移选择你,走向你。】
【CFX:?】
陈方旬沉默地看着齐元霜给他发的消息,往上划拉才看到他转发的东西。
【CFX:想让我陪你演什么?】
齐元霜的兴奋要通过文字传出来,陈方旬看他哐哐发了两条。
【AAA齐医生:就不能是对你表达一下我的爱意么。】
外加偷笑表情包。
陈方旬简直无话可说。他是真的觉得齐元霜今天有点过分兴奋了,甚至能称得上亢奋。
【CFX:可以,你的自由。】
他俩就这么插科打诨消磨了整个午休,陈方旬放下手机的时候还有点不可思议。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抱着手机一直聊天不停的时候,按照之前的习惯,回消息基本是针对工作,甚至回复的次数都和规定了似的。
陈方旬放下手机,无奈笑了笑-
三十一号那天,齐元霜一下班就往家跑,进门后直接冲进书房抓住了陈方旬,黏在他身边不挪窝了。
陈方旬正在确认上司的会议安排,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顺手往后摸了摸齐元霜的脸颊:“下班了?”
“嗯。”齐元霜脑袋埋在陈方旬的肩窝里蹭了蹭,吸了一口气问道:“晚上出去跨年吗?雅瑛都不回来了。”
“可以,我这边流程确认好就出门。”陈方旬回过头亲了他的脸颊一口,“麻烦等我一会儿。”
齐元霜贴完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餐厅再一次确认位置。
陈方旬没让他久等,十分钟后就关掉电脑站起身:“好了,出门吗?”
齐元霜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半推着人出了房间。
他们出门的时候,街上格外热闹,到处都是人。
今天是周五,第二天还是元旦,多的是人出来准备跨年。
齐元霜开车,载着陈方旬先去餐厅吃饭。
“你往年会跨年吗?”前往餐厅路上,齐元霜问陈方旬。
陈方旬想了想,很果断摇头:“公司加班。”
那会儿陈雅瑛读高中,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兄妹俩不会跨年,顶多第二天元旦陈方旬带妹妹出去逛逛,甚至逛到一半都会被抓回去加班。
今年有空,陈雅瑛也有自己的安排了。
“可怜。”齐元霜感叹道,“没关系,今年你可以跨年了!”
陈方旬举起还打着石膏的手:“因祸得福。”
“这种福气还是给宁善渊吧。”齐元霜语速极快道。
餐厅位置在酒店顶楼,老板是齐元霜的故交,仗着这层关系,齐元霜特意确认了今晚预约名单里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和陈方旬的约会。
他会约会做的准备绝对不允许被破坏。
陈方旬对此一无所知,跟在齐元霜进餐厅落座,吃了顿很安生的晚餐。
“还有点不太习惯。”他小声对齐元霜说。
“有些话,我们就当不知道,不要说出来。”齐元霜同样压低声回复他。
说出口了万一发生,当真是没地方说。
他都尽可能避开了。
陈方旬忍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他们所有人的行程我都知道,今晚他们都有安排,不会出现在这。”
他和活点地图似的,那群人现在在哪里有什么安排全都一清二楚。
还有些工作甚至是他安排的。
往常都是他加班,也让他们体会一下加班的感受。
齐元霜略微松了口气。
今晚跨年约会的安排大权都在齐元霜的手里,陈方旬只要跟在他身后跑就好,两个人在餐厅吃完饭,齐元霜带着陈方旬去专门的跨年夜市逛街,经过糖葫芦摊还买了根糖葫芦。
距离齐元霜刚吃完饭只过了三十分钟。
“你真的不要吗?”齐元霜转过身问陈方旬。
陈方旬抬手拒绝:“你吃。”
他不怎么喜欢甜的东西,对糖的耐受能力极其低下,根本吃不了多少。
齐元霜付完账,咬下一颗山楂:“真的不试试?”
陈方旬薅住他的羽绒服帽子,几乎是牵着他走路:“太客气了,不用。”
齐元霜也没多少失望,边啃糖葫芦边和陈方旬逛夜市。
陈方旬注意基本都在他身上,垂眸盯着他吃糖葫芦的模样,忽地俯下身咬了一口。
齐元霜讶异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笑眼弯弯道:“你要吃直说啊,我又不护食。”
嘴巴里又酸又甜,陈方旬把那半个带糖壳的山楂咽下去,微微蹙眉:“只是看你吃的很香想试试,不喜欢。”
他皱了皱鼻子,默默离那根糖葫芦远了点。
齐元霜看得好笑,不再勉强他,自己慢慢啃糖葫芦了。
夜市基本就是人挤人,齐元霜本来还想四处逛逛,拿着根糖葫芦这瞧瞧那看看,被挤到连糖葫芦都不方便吃后,他终于放弃逛街。
“我不想逛了,人好多。”他转过头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基本把路况记了个清楚,牵着他的手七拐八拐就绕出了夜市,甚至走回了停车场。
他认路的能力齐元霜根本赶不上,看到停车场时,震惊地看着陈方旬:“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路的?”
“看看就知道了。”陈方旬不以为意,“接下来要去哪儿?”
齐元霜拿着那根糖葫芦一晃一晃,他看了眼时间:“这才十点多,离跨年还早诶。”
“你原来的计划是不是在夜市逛到十一点,然后开车去看烟花秀?”
“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的。”齐元霜眨眨眼,浮夸地叹了口气。
陈方旬沉思了一会儿:“有个地方看烟花很好,但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位置。”
跨年夜应该比较忙碌,不一定会有空余。
齐元霜啃完最后一个山楂,把签子和纸袋丢进垃圾桶:“总要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啊。”
车在目的地停下后,齐元霜看向窗外的建筑物,酒店名字就这么挂在外头。
他朝陈方旬挑了挑眉:“方旬,如果想和我开房,可以直说的哦。”
原先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搭在了陈方旬的大腿上。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镇定道:“二十三楼的江景房看烟花很清楚。”
他知道的实在太清楚了,甚至到了熟练的程度,齐元霜眯了眯眼:“真的?”
陈方旬应了一声:“真的。”
他补充说明道:“我的工作里也有这一项。”
老板想给情人惊喜,当然要陈方旬这个倒霉蛋负责。
提到这个,他又叹了口气,回忆起自己倒霉的工作生涯。
齐元霜无意在跨年夜勾起他对工作的痛苦回忆,匆忙阻拦他:“跨年夜估计已经被订空了。”
他拿着手机在陈方旬面前晃了晃:“不过我有特殊技巧。”
直到从前台拿完房卡,上电梯进了酒店房间,陈方旬才困惑地转过头问齐元霜:“你在珩京有地方住,还有必要订个长期的房间吗?”
齐元霜脱了羽绒服外套,抓了抓头发,往后一倒,就倒进了沙发里:“家里有时候也会住厌烦,所以得换个地方住一住,也算是换个心情。”
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会觉得很枯燥。
他的脑回路陈方旬有时候也很难对接上,不过这种时候选择包容就好。
房间是一室一厅一卫的构造,客厅和房间都是一整面的落地窗,朝外看的确是个烟花秀的最佳观赏点。
齐元霜本来是从背后搂住陈方旬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
黏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才松开手,在陈方旬疑惑的眼神里,钻进了陈方旬的怀抱中。
陈方旬站在落地窗前看他忙活来忙活去,无奈摇摇头,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烟花尚未升空绽放,他们的身躯却率先紧紧相拥。
亲吻要在烟花绽放之前。
第89章 第 89 章
楼层高, 能将珩京夜景尽数俯瞰于眼底。
房间空旷,陈方旬站在落地窗前, 和齐元霜接吻。
并不是深吻,只是浅尝辄止,几秒后他们松开彼此,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齐元霜坐着坐着就换了姿势,两条腿靠着沙发背,仰躺在沙发上。
他的两条手臂垂下来贴着地面乱晃, 陈方旬靠坐在他的旁边,提醒他一句:“别摔了。”
“不会的,我习惯了。”仰躺的姿势让齐元霜说话的声音都发紧, 他抬起自己的两条手臂, 忽然开口道:“等会儿, 好像起不来了。”
陈方旬刚想伸手去拉他, 就见他和落网的鱼一样扑棱半天折着身体从沙发上翻了下去, 一侧身脸摔在他的大腿上, 人跪在他的脚边。
齐元霜的双手撑在他的大腿上抬起脸,一脸惊险地喘了口气:“阴沟翻船了。”
“我和你说过了,小心摔。”陈方旬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那么闹腾呢?”
和齐元霜多年后的重逢,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第二次在宋清的家里, 他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后面又看他从沙发上翻折下来。
“是不是属猴的?”陈方旬难以理解问道。
这种闹腾性子他只能想到老一辈人说的是不是属猴的。
“我属鸡。”齐元霜枕在他的大腿上说, 陈方旬掐了掐他的嘴:“难怪。”
“难怪什么?”
“牙尖嘴利, 会叨人。”陈方旬笑道。
齐元霜有点不服气:“我可没有叨过你。”
“嗯,感谢小齐医生嘴下饶人。”陈方旬讨饶似的开口, 朝他伸手:“不要跪地上了,起来。”
齐元霜挪了挪,没起来:“有地毯呢。”
他对自己的习惯有清楚认知:“等会儿坐沙发上又要摔下去。”
“你安静点就不会了。”陈方旬见他不准备起来,也就收回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齐元霜换了个姿势,手撑着陈方旬的大腿,爬了起来。
“不坐地上了?”陈方旬问他,却见他腿一跨,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陈方旬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抬了抬眉梢。
齐元霜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你不觉得有点无聊吗?”
不打游戏不看电影,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等烟花倒计时。
陈方旬应得坦荡:“和你在一起不无聊。”
他之前就这么发呆坐着的时间都不多,有时候还要争分夺秒抢发呆的时间,已经习惯这么呆坐着了。
不过对性子不怎么静得下来齐元霜而言,枯坐的确很无聊。
陈方旬牵过齐元霜的右手,若无其事地轻揉他的指尖:“想做什么?”
齐元霜嘴角噙着笑,低下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
陈方旬刚要开口,却见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开始全身打颤,笑到发抖。
“怎么了?”陈方旬握住他的手,紧张道。
齐元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我就是想到了一点……哈哈哈哈……奇怪的东西……”
陈方旬:“?”
齐元霜坐在他腿上笑到差不多了,才低下头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说:“你觉不觉得……我……哈哈哈……我亲你额头是……醍醐灌顶……”
陈方旬:“??”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齐元霜,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就是……”齐元霜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又克制不住笑,坐在陈方旬身上笑得东倒西歪:“就是醍醐……鹈鹕啊……”
他刚刚亲完陈方旬,一不小心联想到上次陈方旬说他像鹈鹕,再思维发散一下,就想到鹈鹕灌顶了。
陈方旬:“……”
他简直无话可说,面无表情看齐元霜不停笑,笑完和他对视,又控制不住,继续笑。
陈方旬揉了揉眉心,无奈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齐元霜的后腰:“坐稳,等会儿又要摔了。”
齐元霜趴在他怀里闷笑,等他笑完,烟花秀的时间也要到了。
江边早就聚集了跨年的游人,齐声喊倒计时。
他们在二十三楼,听不见倒计时,却能看着腕表上的秒针确认时间。
烟花升空绽放的那一刻,时针分针秒针重合于十二点,数值翻页,新的一年到来。
陈方旬和齐元霜看向落地窗外的夜空,烟花倒映在他们的眼底,闪亮璀璨,连双眼都因此灿烂了几分。
齐元霜悄悄转过头去看陈方旬,却正巧与陈方旬对上目光。
陈方旬安静注视他眼底的色彩,在他逐渐急促的呼吸里,慢条斯理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砰!”
又是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绽放。
齐元霜再也无法忍耐,他环住陈方旬的脖颈,舌尖点过那枚唇边痣,又去亲吻他的双唇,放肆又大胆。
陈方旬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上掌控亲吻的节奏,手臂虚虚环住他的后腰。
在齐元霜捧住他的脸,试图更加放肆时,他的掌心贴在了齐元霜的后腰上。
主动权顷刻间交付,舌尖在口中攻城略地,双唇与齿关的阻拦更像是欲拒还迎,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拆吃入腹。
齐元霜被亲得迷迷糊糊,却忍不住想陈方旬果然是从小到大学习能力都超一流的学霸,就连接吻也学的那么快。
初吻技巧还很生疏,现在已经完全熟练了。
陈方旬扣住齐元霜的后颈,动作强势却温柔地将人往下压,轻咬住对方的下唇,隐秘的水声藏在模糊不清的烟花盛放声音之下。
温热的吐息交融缠绵,酒店房间内暖气的温度似乎有些过高。
齐元霜的手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滑动,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跃动的心脏隔着胸腔与掌心相贴,指尖暧昧逗留后下滑点在小腹之上。
后颈却被捏了捏。
他发出一声闷哼,发软的后腰再无抵抗力,彻底摔在陈方旬的身上。
“摸哪儿呢?”陈方旬抓住他放肆的手,目光深邃幽微地打量他,喑哑开口。
齐元霜白皙的面颊染上薄红,与陈方旬唇舌分离那一刻牵扯出晶莹的水液。
他咬了咬略微红肿的下唇,含笑的眼看着陈方旬:“碰我男朋友也不可以吗?”
陈方旬没有回答,手却轻抚上他薄红的面颊,拇指抵上他的下唇,将被咬住受到折磨的下唇解救。
齐元霜微微启唇,含住了他的手指,淡红色的舌尖舔舐过指尖,望向他的视线像是带了钩子,直白而又赤/裸。
身份上的变化与突破让他们对彼此都更加肆意妄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边界线彻底模糊消失,言语和行动上的亲密昭示着灵魂的贴合。
陈方旬的拇指抵在他的下齿上,轻轻往下按了按。齐元霜握住他的手腕,对视之间出现了默许的答案。
禁锢被解开,陈方旬松开齐元霜,看见他的手再一次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沙发前柔软的地毯成为嬉戏的乐园,齐元霜半跪在地上,抬眼看向陈方旬时,落地窗外升腾的烟花再一次倒映在他的眼中。
顺着中心点盛开,在最高点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形状与颜色,映亮昏暗的夜空。
珩京的确为了跨年的这场烟花秀上了心思。
鲜明的色彩构筑起水润明亮的眼眸,陈方旬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浅红从耳廓单薄的皮肤中渗透晕染,下颌线条紧绷,与那点浅红相比,透出半分冷肃。
他的手掌搭在齐元霜的后脑勺上,声音低沉:“元霜……”
齐元霜说不出话,他的眼尾扫出与陈方旬如出一辙的浅红,带着浅淡水光的眼眸望向陈方旬,窥见那双冷冽桃花眼为数不多的多情潋滟。
在烟花带出的无数色彩间,就像是一尊骤然鲜活的琉璃美人像。
齐元霜的喉结情不自禁上下滑了滑,耳边与眼前,像是又见证了一场烟花秀,火星子坠落,如绚丽的雨。
窗外隐约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烟雾散尽,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没有着力点的手下意识抓住了陈方旬的衬衣下摆,指尖绷紧收拢,死死攥着那点单薄的布料,却又在紧/窒的呼吸间颤颤巍巍松开。
像是猝然绽放的花。
薄红又上了一层色彩,那张清俊的面容逐渐变得秾艳。烟花瀑布降落,视线在失去焦点前回拢,齐元霜贴上行动间满是褶皱的衬衣,却在下一刻远离。
他斜靠在陈方旬的大腿上,贪婪又急促地呼吸,发白的视野被斑斓的色彩灌满。
烟花秀落下帷幕,夜空重归平寂。珩京市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烛,在烟花结束过后仍旧用繁华的烛火映亮夜空。
江边行人相携归家,亢奋在体内仍有余温。
陈方旬蹙眉,轻拍齐元霜的后背,安抚他的呛咳。
他抽出一张纸巾,垫在了齐元霜的唇边。
齐元霜推开他的手,嫣红的眼尾张扬,看向陈方旬的眼神狡黠暧昧。
艳色的双唇轻启,舌尖空无一物。
他忽略唇角的刺痛,用唇语缓缓对陈方旬道:“没、有、啦。”
陈方旬眉心一跳,那一刻沉下的面容竟显出半分肃然,像是长久克制后裂开的一道缝隙,露出满是侵略性的内里。
他抓住齐元霜的手腕,猛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齐元霜怔愣地望着他,脚下一软,跌进陈方旬的怀中。
“齐元霜,你真是……”他咬牙道,抬手在齐元霜臀上拍了一掌。
齐元霜哑着嗓子道:“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陈方旬的衣领,半眯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像只狐狸。
陈方旬定定看着他,耳廓和脖颈仍旧留有薄红的痕迹。
他轻笑一声,贴在齐元霜的耳边低沉私语:“高兴。”
手指却灵活地解开打着的蝴蝶结,指尖如入无人之境。
陈方旬朝齐元霜扬起唇角,像朵艳丽的食人花。
他在齐元霜逐渐发愣痴迷的眼神里低声道:“宝贝,礼尚往来。”
齐元霜全身一颤,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会这么叫自己。
掌心一片湿润。
陈方旬惊讶地挑了挑眉。
第90章 第 90 章
陈方旬没想到一个称呼的刺激性有那么大。
他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 给齐元霜倒了杯水:“元霜,喝水。”
齐元霜窝在沙发角落, 整个人团成一团,捂着脸埋在双膝之间,声音还能听出一点崩溃:“别……先别和我说话啊啊啊啊啊!”
连崩溃的尖叫声都被压住,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痛苦喊声。
陈方旬握拳抵唇,把那点笑意硬生生压了回去,若无其事道:“没事的。”
齐元霜露在外头的后颈已经红了一片, 火烧云似的蔓延至耳廓面颊。他绝望又无可奈何地朝后一伸手,阻拦了陈方旬的好意:“方旬,让我冷静一下……”
陈方旬后退半步, 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给足齐元霜冷静的时间和空间。
他重新戴好眼镜, 对齐元霜反应那么大感到有些吃惊。
这种吃惊的情绪迅速取代了他说出口时的隐秘羞耻, 就像是见到有人比他更尴尬, 他本人产生的尴尬情绪就能消弭于无形。
他的指尖轻点膝盖, 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齐元霜仿佛对这种亲昵式的称呼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只要稍微喊得亲密点,就会彻底暴露自己的心思。
上次喊名字也是如此。
齐元霜半跪在沙发一端, 彻底窝成一大团,活像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狼狈的模样,又像是准备在酒店房间里来一出抱头鼠窜。
良久后, 他才从这种崩溃懊悔失神郁闷的情绪中抽离,缓缓生长出菌盖, 替自己遮蔽风风雨雨。
陈方旬坐在他的身后, 手肘倚靠在沙发背上,安静地注视他, 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冷静了么?”他低声问道。
齐元霜摇摇头又点点头,试图和陈方旬别扭解释:“……刚刚只是个意外,不要放在心上。”
陈方旬记忆力好归好,对他人认为的丑事总是一遮一掩,并不会在某些时刻说出口。
他看向齐元霜,点了点头:“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关系。”
“有第三者在场就太恐怖了吧!”齐元霜嚷嚷道。
他慢慢吞吞移动到陈方旬的身边,几乎磨蹭着行动,最后小心翼翼贴在陈方旬的身边。
陈方旬没忍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齐元霜脸上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下去,又因为他的这声笑重新升温,面红耳赤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抱歉,我不该笑的。”陈方旬深吸一口气,端正面容看着他,表明自己不会再笑的决心,齐元霜好悬才把口中哀嚎忍下去,羞愤开口,和陈方旬据理力争:“我只是、只是一个意外!你突然那么喊我,我当然会紧张。”
“没事,我不介意。”
“很羞耻啊……”
秒/射这种问题是很羞耻,但很显然因为陈方旬的那一声“宝贝”反应那么大才是他羞耻的根源。
身体的控制权在那一刻似乎彻底从他手中脱离,掌控的开关伴随着接吻转移到陈方旬的手中。
齐元霜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敏感到这种程度。
光是因为陈方旬掌心的温度,与耳侧带着轻笑的话语——
陈方旬明白他很羞耻,但不大能理解一个称呼就刺激到炸毛。不过他向来是个体贴包容的伴侣,对齐元霜的反应全盘照收。
他抓过齐元霜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大腿上:“有什么好羞耻的。”
“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没有错吧。”陈方旬的手指沿着他的掌根上滑,直到十指相扣,“在男朋友面前不用感到羞耻。”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几乎能称得上哄了。
年长齐元霜的那两岁在细枝末节处总会泄露出来,齐元霜耳根通红,还是低下头蹭了蹭他。
“你不会真的是小狗吧。”陈方旬打趣他,“这么喜欢蹭蹭贴贴?”
“我如果是猫,那你就是猫薄荷。”齐元霜认真道。
陈方旬无奈笑了笑,对他说道:“去洗澡。”
羞耻心被抛到九天之外,齐元霜压低声问道:“一起洗吗?”
陈方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对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毅力感到小小的震撼。
简直就是百折不挠的坚韧精神。
他不动声色掐了掐齐元霜的后颈,毫不意外看见齐元霜整个人都发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人菜瘾大。”他公允评价。
“好过分哦。”
陈方旬最后还是满足了又菜又爱玩的齐医生,习惯冲澡的人陪他一起泡澡,一低头就能看见齐元霜在拿泡沫堆鸭子。
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齐元霜的真实年纪。
陈方旬百无聊赖地支着脸,泡沫鸭堆完后被喜新厌旧的制作人啪一声拍进水里,换成了小雪人。
他随手捞过一坨泡沫,拍在齐元霜的后背:“第几个了?”
“你说鸭子还是雪人?”齐元霜没回头,认真且专注地给泡沫做造型。
“鸭子。”
“五六只吧,反正都回归自然了。”
“……”
齐元霜堆无聊了,把泡沫扫一边,一手撑着浴缸边缘,另一手去碰浴室墙面的播放器,翻歌单开始放歌。
陈方旬目光从他的后颈滑过,如水般轻抚他轻轻凹陷下去的后背线条,最后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
齐元霜挑完歌单重新倒回陈方旬的怀抱,溅起的水花被泡沫压了下去。
他的歌单风格都很跳跃,时常是舒缓的情歌放完,就跳到了phonk,前后反差大,割裂感极强。
陈方旬还以为他这次放歌会遵循这一定律,没想到连放了两首都是舒缓的爵士乐,中间不会突然出现跳跃的风格。
“我特意换了歌单。”齐元霜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慢悠悠道。
舒缓的爵士乐似乎更契合当下的氛围,至少双唇相触的那一刻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音乐蛊惑着他们享受亲密行为的每一刻,拥抱毫无隔阂,泡沫会掩饰水下的暧昧与颤动,齐元霜反手挽住陈方旬的脖颈,略带喘/息地开口:“失……失策了……”
陈方旬低下头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低声问道:“什么失策?”
齐元霜回过头,附在他的耳边道:“我应该……应该在家里做好准备再和你出来的……”
如果是陈方旬制定约会计划,他们今天应该是按部就班走完一次约会,中途的意外情况陈方旬这个备用计划制定狂会全部解决。
但对齐元霜而言,约会的乐趣就在意外情况的出现,在享受正式的流程之外,因为随心所欲的安排出现计划之外的情况,都是值得尝试的。
只不过今晚的意外情况的确有点超出预料了。
他常住的房间里可没有扩/张用的道具。
陈方旬掐着他的下巴,和他接吻,在舌尖缠绵的间隙模糊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指缝间沾染的泡沫被另一只手尽数拂开,漂浮的泡沫上炸开细小的水花,起身时带离的水温,被身后的体温重新覆盖,齐元霜的掌心贴上烘暖的瓷砖,指节克制不住屈起。
陈方旬青筋暴起的手背直接覆盖在他的手上,他低下头,在齐元霜的后颈上留下浅浅的咬痕。
宽大的手掌从胸口至腰间,再至小腹之下。
水雾缭绕,将浴室内所有的声音与身影尽数遮掩。
在浴室里胡闹过后的后果就是既定入眠时间推迟,全部搞定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陈方旬已经很久没有熬那么迟了,对齐元霜这个熬夜大王而言反倒适应良好。
倒在床上的时候,陈方旬的掌心按在齐元霜的膝弯上,盯着他白皙的腿根皱了皱眉:“有点红。”
“明天就好了。”齐元霜半点不在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看向还站在床边,赤/裸上身的陈方旬。
他从被子探出头发蓬松的脑袋,笑得有点得意。
陈方旬正在关掉手机的闹钟,瞥见他得意的笑容时,试探问道:“我身上有哪里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就是很开心。”齐元霜的视线逐渐下移到他的腹肌上,浮夸道:“和这么好的男人在一起了好幸运哦。”
陈方旬屈起手指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啊疼。”
额头连红都没红,齐元霜手都没抬,戏谑道:“我说错了吗?”
“和这么好的齐元霜在一起,我也很幸运。”陈方旬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亲了他一口:“很迟了,睡觉。”
他上床关掉床头灯,齐元霜手一展,熊抱住他,自然而然地缠住了陈方旬。
相同的沐浴露香气让他格外安心,连入眠都变得轻而易举。
陈方旬半搂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一晚关了闹钟,第二日两个人全起迟了。陈方旬睁开眼看了眼时间,将近中午,天光大亮。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时候。
齐元霜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往被子里先是缩了缩,缩完才探出头,哑着嗓子问陈方旬:“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陈方旬道,却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元霜,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
齐元霜干咳两声,开口道:“没有吧——诶?”
他清嗓后说话的声音更加明显,没有往常的清亮,带了点沙哑的感觉。
他伸手轻轻按上喉咙,再次轻咳两声,朝陈方旬摆摆手:“没事,昨天含太深了,晚点会好。”
“不用吃药吗?”陈方旬问道。
齐元霜摇了摇头:“没事,缓缓就好。”
他爬下床,和陈方旬去卫生间洗漱。
午饭两人在酒店解决,吃完饭后他们往家回,打开大门时,陈雅瑛穿着睡衣,顶着一头炸毛幽灵似的从房间里飘出来。
她的目的地一看就是厨房,只是穿越客厅没几步,又蹬蹬倒退回来:“你们约会回来了啊。”
陈雅瑛昨晚和室友出去跨年,凌晨才回到家里,中午才睡醒,人还有点恍惚。
看见同步出现的陈方旬和齐元霜,还是从恍惚的神情里挤出两分调侃对准她哥。
陈方旬被妹妹调侃的第一反应压根不是尴尬,他推了推眼镜,问道:“昨晚几点睡的?”
陈雅瑛神色一凛,整个人彻底清醒,驼着的背也挺直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后,睁大眼幽幽开口:“哥你昨晚几点睡的,我就几点睡的。”
陈方旬保持了沉默,刚到嘴边的问询被直接堵了回去。
陈雅瑛自觉扳回一城,悄悄给自己鼓劲后飘荡进厨房喝水了。
齐元霜站在陈方旬身后,戏谑开口:“哎呀,方旬,被妹妹调侃喽。”
“和我‘夜不归宿’的人不是你么?”陈方旬瞥了他一眼,脱下大衣往厨房走:“雅瑛,中午要吃什么?”
他和齐元霜在酒店吃过了,陈雅瑛一看就是刚起床滴水未进。
“我想吃番茄鸡蛋面。”陈雅瑛捧着水杯,打了个哈欠。
陈方旬看了眼冰箱,番茄鸡蛋都有,还有圆面,他拿出食材,开始做饭。
齐元霜把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进了厨房自动开始挽袖子,拿出碗筷打鸡蛋。
陈方旬正在把番茄划十字刀丢沸水里烫,烫完后拿筷子扎住取出来去皮切块。
他接过齐元霜打好的鸡蛋,开口道:“出去和雅瑛玩。”
齐元霜手撑着料理台,挑了挑眉:“不能留在这陪你吗?”
陈方旬擦干净锅里的水珠倒油,疑惑道:“煮个面也需要陪?”
番茄鸡蛋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齐元霜还不如去客厅坐着,在厨房站着也累。
油热下鸡蛋,陈方旬忽然卡壳的脑子重新链接成功,他对齐元霜道:“需要谢谢你陪我吗?”
“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齐元霜笑眯眯道。
陈雅瑛坐在餐桌前,先从零食柜里翻出一个小餐包开始啃,啃完陈方旬的番茄鸡蛋面也做好了。
她拿上筷子就开始吃面,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架势,吃个面风卷残云。
陈方旬难以言喻地看着她:“怎么能饿成这样。”
陈雅瑛吸了一口面,咽下去后才对他道:“没办法,就是饿。”
大概是她中午吃面的架势把陈方旬吓到了,得知陈雅瑛二号回学校后,陈方旬下午直接带着齐元霜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晚上直接做了一桌子菜,生怕把妹妹饿傻了。
“愣着做什么,吃饭。”陈方旬莫名其妙看着愣坐在原地的陈雅瑛,把一碗压实的饭递到她手里。
他定定打量了一会儿陈雅瑛的脸,皱着眉道:“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陈方旬怎么看怎么觉得陈雅瑛脸上的肉少了点。
齐元霜把饭勺放好,对慈兄属性大爆发的陈方旬无话可说。
“我在学校重了五斤……”陈雅瑛伸出一个手掌,特意在陈方旬眼前用力晃了晃,着重强调:“压根没有瘦。”
陈方旬疑神疑鬼:“手伸出来一点肉没有,就一个骨架子。”
陈雅瑛:“……”
她低下头,不和兄长争辩,埋头苦吃。她哥打着石膏都要给她做饭,她不好好吃饭就太过分了。
“真没瘦。”齐元霜拿手肘怼了怼陈方旬,“比上回伯母忌日见面那会儿多了点肉。”
陈方旬操心陈雅瑛操心十来年,在孩子身体健康上疑神疑鬼已经成习惯了。
齐元霜一个医生都这么说,他勉强放下心,只不过第二天陈雅瑛回学校,中午吃完饭,他还装满了一个保温桶,让陈雅瑛带回学校当晚餐。
“哥你也操心一下自己吧!我看你才是,瘦了那么多。”陈雅瑛拎着那只保温桶,拦又不敢拦,只能站旁边说小话,回过头看一眼齐元霜,换来后者无奈的笑。
齐元霜一摊手,无声道:“我可不敢劝。”
好在也只是包圆了陈雅瑛的晚餐,送人回学校的事是齐元霜干的。
“我下午有场临时的会要开,让你元霜哥送你去学校。”陈方旬整理好齐元霜凌乱的围巾,送他们两个出门。
“知道啦,哥你开完会好好休息,不要那么操心啦!”陈雅瑛背着包,齐元霜换好鞋子,拍拍她的肩膀,和陈方旬道别:“走了。”
陈方旬摆摆手,关上家门回书房开会了。
等他会议结束后,齐元霜也从珩大回来了,打开书房门时,怀里还捧了一束玫瑰花。
陈方旬从电脑后探出头,被正红色撞了满怀:“怎么突然想到买花了?”
“路上经过花店,就想着买一束。”齐元霜笑意盈盈,明亮的双眸透过玫瑰花瓣去看他,“鲜花配美人嘛。”
他把花束塞进陈方旬的怀里,摆弄了一下陈方旬,迅速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拍完后裁剪大小加滤镜设置成壁纸一条龙。
陈方旬:“……”
他捧着那一束玫瑰花,无奈问道:“我要不要稍微笑一下?”
齐元霜一摆手:“不笑也行,极致的热情和极致的冷淡相碰撞不就是极致的性感么?”
陈方旬推推眼镜:“小齐医生,我觉得你挺适合做经纪人的。”
“那我只能捧你哦。”齐元霜朝他抛了个媚眼。
陈方旬抱着那束花往客厅走:“前言收回。”
“怎么了,是不想我做你的经纪人吗?”
“我不想出道。”陈方旬冷静反驳他。
齐元霜跟在他身后,话题跳跃极快:“果然家里的颜色还是太单调,偶尔也要加点鲜亮的色彩。”
陈方旬当初装修挑的全是冷色调,陈雅瑛的房间因为软装全是她自己挑的,比起陈方旬的审美,色彩更加丰富。
她房间以外的地方全是黑白灰简约风。
多出一束如火的红玫瑰,骤然明亮起来。
陈方旬还能合作方送的礼物里翻出一只花瓶,齐元霜照着教程把玫瑰花装进花瓶里,摆在餐桌上,连餐厅都仿佛被映亮了几分。
“花买对了。”齐元霜摸着下巴道,“还真是要亮一点的颜色。”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瞥了一眼穿的一身糖果色的齐元霜。
有齐元霜在,家里也足够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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