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侦探笔记 I:雪国回响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整理关于他的事, 以至于当我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我在探寻过去中所用的时间已经比我跟他实际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时至今日还有人监视着那座位于冰海边缘的城堡, “黑泽阵”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东京。
坦白来讲, 他从不把那些监视他的人放在眼里,之所以没跟他们翻脸, 只不过是担心我们被NID(国际长生领域监察组织)找麻烦而已。这是属于他的温柔, 但他是不会说的,就算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很难用简单的文字和话语概括,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本质的好人。
去年, 我受邀前往伦敦解决案件, 在帝国理工学院一位老教授的旧相册里看到了跟黑泽长相相似的女性, 并从老教授口中得知了关于她的一些往事:1975年, 她接受了学院的邀请, 与她的丈夫一同前往格陵兰岛,调查函名为“龙之骸骨”的遗迹。相传那里曾经发掘出了古代文明的遗留物, 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已经无人知晓这座遗迹是否真实存在, 帝国理工学院得到了一份旅行手记, 对里面提到的存在于“龙之骸骨”附近的特殊矿物很感兴趣, 就组织了一个团队前去调查。
但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冒险故事所讲述的一样, 这次调查出现了意外,整个调查团只有两人生还, 那对夫妻更是在离开海拉的过程中葬身雪原。
后来,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两位生还者向老教授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调查团的带队教授和多数同伴遇难后, 他们前往附近的城市、向学院申请终止调查工作,并准备乘火车到格陵兰边缘,再坐船回到英国。那对夫妻在海拉小镇的一年里有了一个孩子,为了照顾发烧的孩子,他们在第二天出发,并约定与两名幸存者在火车站汇合。只是,那两位幸存者无论如何都没能等到人,只等到了离开小镇的车辆遭遇雪崩、彻底失联的消息。三天后,救援队找到了那对夫妻的尸骨,已经被狼群啃食,而他们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故事里的孩子就是黑泽阵,就是琴酒,是海拉的芬里尔,也是A.U.R.O的Juniper。不过就算我去询问,估计也不会有答案,更何况他现在去了“暗天之城”,临时做一下他的老本行,短时间内不会接我的电话。而且就经验来说,他是个不喜欢提起过去,也不喜欢被问及以往的人,所以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去问他的。
除非快斗在。
说到快斗……我敢保证快斗是我们所有人里最讨他喜欢的一个,这些年来快斗每次把他惹毛都能全身而退,快斗一直以为是自己逃脱的技术越来越高明,但我跟白马私下里讨论过,以黑泽哥的身手不可能抓不到人,出现这种结果只有可能是黑泽哥的偏爱。不过以快斗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性格,黑泽哥偏爱他很正常,快斗可是黑泽哥眼里的“小孩”。
某种程度上我也有点羡慕,但我是谁?我可是工藤新一,闻名世界的大侦探、追逐真相的永恒之星、这颗星球全部犯人的最大敌手、英国女王亲自承认和授予爵位的“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和本世纪最受崇拜的职业侦探排行榜首位,跟那个表现欲过剩的幼稚小偷不一样!要是天天用江户川柯南的身份撒娇,岂不是太没面子?
总之,收到白马的邮件后,我就再次使用了“高中生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前往格陵兰岛,寻找雪原里的那座小屋,去确认一些事。
我先到了英国,白马说我装嫩还装得挺像,不愧是曾经花了一整年伪装成小学生的人。我给白马指了指我身后那只正在开开心心吃点心的快斗,说:虽然我现在是江户川柯南,他是黑羽叔叔,但他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白马耸耸肩:他八岁。
我深表赞同。
唯独在这点上,我跟白马的看法总是高度赞同;当然,在侦探的事业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惜当初名震日本的几个少年侦探里,只有我在大学毕业后依旧从事侦探这个职业,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工作,所以就侦探的工作来说,选择从政的白马已经彻底输给我了呢。(笑)
快斗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来说:但那个毛利大叔不就是辞职再去当侦探的吗?小心服部警部辞职来跟你抢“世界第一大侦探”的头衔哦?!
他一边吃一边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我把我的那份点心也塞给他,堵住他的嘴,刚转身又听到白马偷笑的声音。
等我抬头的时候,白马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还用在采访节目里正式发言的语气对我说:江户川先生,你真的不需要我与你同行,探索死亡雪原里的极危洞窟吗?
我说算了白马,带你去有没有用先不说,你真的有时间吗?
日理万机的白马先生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说:你请我去,我就会有时间。
我最终还是没带他去。
原因很简单,他的下属被人绑架了,绑匪疑似受到敌对党派的指使,我跟快斗帮他解决了案件,但白马是没时间跟我们一起去了。
临走的时候白马给了我一张英国政府委托的调查协助函,说是有这样东西在那边做调查工作的时候能顺利一点。我看了申请时间,怀疑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跟我一起去,当然,我从一开始也就没想带他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我和流浪魔术师兼怪盗的快斗可以养伤,但白马不行,真辛苦啊,白马先生。
我跟快斗离开英国,坐飞机到了格陵兰。
感谢时代的进步,现在有直接从英国飞格陵兰的飞机,就是一路上太过颠簸,让我回忆起几年前伏特加开着刚修好的旧战机带我们飞越地中海的一角急速赶往战场支援黑泽哥那时候的情形。那伏特加拿出最高水准来开飞机的“破坏力”有多大呢?从这件事就可见一斑:那次夏目先生也在飞机上,从那以后他患上了晕机症,再也没有坐过飞机。
快斗完全没有反应,作为一个日常在空中做高难度转体运动的小偷——好吧,怪盗,他甚至对现在的情况乐在其中,还说乘务人员到现在都没有来说明情况,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我让他闭嘴。
说晚了。
我闭上眼睛,心想工藤大侦探“载具杀手”的名号又要被落实了。虽然我来这里用的是“江户川柯南”的身份,但上飞机的时候有个记者把快斗认成了我,他还下意识地答应并跟人聊了一会儿,怎么说呢……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到底偷偷用我的身份多少次了啊,怪盗基德!
快斗拽我衣服:工藤工藤,有人劫持飞机,你不管吗大侦探?
我看他,就我们两个怎么打得过劫匪,还是老老实实地联系地面上的人再处理吧。
就在我联系丹麦警方的时候,飞机的广播里传来了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尊敬的乘客,您好,劫匪已离开本次航班,我们将继续为您服务……
前面的乘客是航空公司的高管,叫住路过的乘务员问她怎么回事,乘务员小声说劫匪听说工藤新一疑似在这架飞机上,立刻跳伞跑了,这就是那位名侦探的威慑力啊。不过我们的乘客名单上没有工藤新一,所以请不要声张。
坐在后排的我捂住了脸,快斗捂着嘴巴笑得肚子疼。
快斗说:恭喜你啊,大侦探,又解决了一起案件,不愧是“这颗星球全部犯人的最大敌手”,已经到了能让犯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呢!
我把他的大拇指摁下去,说我还是“基德克星”呢,你看见我为什么不跑?
他笑嘻嘻地回答:我可不是罪犯,就算怪盗基德现在要偷什么东西,那你也只能是我的共犯啊,名侦探——江户川君。
我看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就没有反驳他,先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3月30日,飞机在丹麦机场停下检查了一段时间,又飞往格陵兰。下午飞机落地,我们到了海拉雪原附近的城市。
这座城市以前叫做莫洛海姆,现在已经改名叫做约尔曼,我单方面认为这个名字来源于Jormangund,也就是“耶梦加得”,而为什么会有这种名字,“海拉的芬里尔”或许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下着小雪,北地的雪跟东京的不同,刮在脸上就像薄薄的刀锋,我甚至会怀疑它在我的脸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就把皮肤划破,虽然就科学来讲这不可能。
快斗变了个魔术,从帽子里抽出了一把伞,啪的一下打开,伞面下方是我们茶会历代首领的卡通人物形象。我记得这好像是第二十三任首领就任时候的周边,没想到快斗把它带来了。
快斗高高兴兴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对了工藤,你们以前是不是来过?
我说你忘了吗,上次是你被邀请去做魔术表演才没跟着来的。
是的,我来过这里。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格陵兰岛,也不是第一次前往黑泽哥的家,但在黑泽哥不在的情况下来还是第一次。
四年前黑泽哥带我们新年旅行的时候来过这座城市,本来我们是要进雪原的,但中途降谷哥被一个电话叫回去,赤井哥感冒,就在这个时候,世良被当做跟她长得很像的市长女儿绑架了。当时黑泽哥出门见老朋友了,旅店里只有我们几个,于是我、夏目先生和降谷哥到处找人,好不容易请假来的服部也没能享受难得的假期,最后就在我们跟绑匪对峙束手无策的时候,黑泽哥忽然从天而降,那几个绑匪看到他就立刻改变了态度,向我们道歉,然后乖乖自首去了。
那之后我问黑泽哥:你是收服了这里的所有黑色组织吗?
黑泽哥在寒冷的冬日里只穿了件大衣,把手插在口袋里,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他们。
后来我才听说这地方的罪犯遇到“海拉的芬里尔”都会自首,因为他们不想哪天自己或者家人迷失在风雪里的时候被神抛弃。
嗯……
不愧是夜莺小姐!——这是快斗听完我的讲述做出的评价。
还有,你趁他不在叫他夜莺小姐,小心被当场抓包打一顿,这种事以前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傍晚,我们乘车到了海拉小镇,找到了那家旅店。
准确来说,这是一家酒馆,里面聚集着各种各样的游客和当地人。酒馆的占地面积很大,二楼是客房,房间很小但胜在干净整洁。
这家酒馆是赤井哥给我推荐的,他说酒馆的老板跟黑泽哥也认识;不过我和快斗到的时候这里刚换了新的老板。这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他说他刚接手父亲的酒馆不久,如果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可以下楼来找他。
我问他:以前的老板呢?
他听说我家里的长辈跟他的父亲是朋友,就热情地跟我攀谈了一会儿。我这才得知他的父亲去年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但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咽气,说要等到海拉的芬里尔回来。那位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了,父亲听说了他回来的消息,笑着说“他还在”,就闭上了眼睛。
快斗坐在床边听了半天,问他:他是你们的信仰吗?
老板笑着摇摇头:不,他自己也说过与其期待他不如拯救自己,我父亲只是年轻的时候受到过他的帮助,想在他在的时候死在雪原里而已。
老板指向窗外的雪,对我们说这座雪原附近以前有个传统,居民死亡后会将自己的尸体送入雪原,被雪原里的野兽吞食,而如果野兽遇到活着的人,就会绕开他们,甚至指引离开雪原的道路。这是这片大地自古以来延续了数千年的循坏,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消失和游客的涌入,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些了。
他说,如果海拉的芬里尔在,那个少年就会看着狼群将人的尸体啃食,然后将白骨葬入“龙之骸骨”所在的地方,我的父亲就是在等他回来,等自己被埋葬在先祖长眠之地。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山。
或许,那片人与雪原野兽共生的古老墓地,只有黑泽哥才知道具体的位置吧。
他有很多秘密。
他守护着这些秘密,如同一只不愿意被任何人踏足巢穴的孤狼,就算他能容许我们在他的身旁安睡,也不会分享这些属于他过去的秘密。
除非我问。他会说的。
当晚我们在酒馆二楼休息。我们带来了足够的装备,也做了完善的准备:阿笠博士塞给我很多最新的发明,园子也提供了铃木财团的探险设备,降谷哥把我叫去说了半天雪原里需要注意的事项,赤井哥给了我一张“哈罗都能看懂”的雪原小屋位置图,景光哥跟我说看着点快斗别让他乱跑。
明天我们就要去海拉雪原,沿着降谷哥当年在这里建的三百多座雕像,一路找到黑泽哥的小屋,然后去更深的地方,寻找所谓的“龙之骸骨”。
当然,那是个危险又困难的工作,所以现在我要保存体力,好好休息,应对明天的挑战……
隔壁传来了声音。
酒馆二楼的房间隔音效果一般,毕竟这是多年前建造的老房子;墙上贴着隔音材料和保暖层,但我睡在床的内侧,贴着墙的时候,还是听到了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我一动,快斗就猫猫祟祟蹭过来,也贴着墙竖起耳朵听。
隔壁有四、不,五个人。
他们正在讨论一样“货物”,是他们今晚刚得到的,听起来是一颗宝石,被叫做海拉雪原的眼睛,这些人似乎是从某个势力手里抢到了宝石,正准备带着它离开海拉小镇。不过很可惜,他们在抢夺宝石的过程中暴露了身份,如今只有一人的脸没被警察看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让这个人先带宝石离开,可这几个人又互相不信任,就僵持在了这里。
我和快斗还能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隔壁的气氛想必想当初沉闷,快斗撑着下巴在那里听,我说别听了,睡觉吧,我通知警察来抓人。
半夜跟一群罪犯搏斗?就算是小学生的我也会先选择报警啊。
我就要报警,快斗按住了我的手,期待地说:工藤工藤,他们说有宝石啊!我想……
我只想睡觉。
虽然我们也能解决隔壁的事件,但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明天要去雪原,我们要保存体力,这种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快斗拽了拽我的胳膊:但那是“海拉雪原的眼睛”、“神明的绿宝石”啊!我想看看!就看一看啦,看完就还回去!
啊,真是的,这家伙到底多少岁了!
我推开他,坐起来,按住翘起来的头发,说:那你叫哥哥,我就帮你找。
快斗用他天蓝色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当场就喊:新一哥哥!哥哥帮我,我想要宝石!
我……
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也不能反悔,就带他去跟隔壁的罪犯斗智斗勇。还有,白马,他现在是六岁,不能再多了。
半夜。
我们将罪犯交给了警察,快斗将那块宝石对着月亮看,这是他做怪盗基德以来就有的习惯。那是一块深绿色的宝石,颜色跟黑泽哥的眼睛颜色非常相似,我觉得它的名字并没有起错。
但就在我跟快斗说看完了吧,该把宝石还给失主了的时候,快斗却忽然喊我,说:哥哥,你看,这颗宝石里有字。
我接过宝石,对着月光看去。
里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凭借我的肉眼根本分辨不清。我将它放在笔记本上,调整好角度用光线照射,将字映在纸面上,看到那里写的是:我知道你在找我们,黑泽先生,你也不想被人发现你早就离开挪威了吧?
啊?
我反复对了几次光的角度,上面的字当然不会有问题;再回忆去,刚才走的那位警官好像说过这块宝石是送给海拉的芬里尔的。也就是说,它本来就会落到黑泽哥手上,这就是送给黑泽哥的消息。
我把这行文字拍下来,发给了灰原,问她能不能联系到黑泽哥。黑泽哥有时候是不会看我消息的,但灰原的一定会看,因为以灰原的性格,没什么大事是不会给黑泽哥发消息的。
但她会发推骂黑泽哥。
黑泽哥有空的时候会看,而且每一句他都记得,明明从那件事后他的记忆力就没有那么好了,谁知道他是怎么记住的。
快斗趴在桌子上看宝石里的文字。
我问他看出什么来了,他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是个日本人做的。
我忍不住敲他脑袋,被他用替身人偶躲过了,我敲中的是一个巨大的江户川柯南幼年版充气玩偶,我收回去,没好气地说:当然啊!这根本就是日语啊!
除了“黑泽阵”,黑泽哥的所有身份都与日本没什么关系,比如英国MI6的探员、德国的音乐家、乌丸从美国带回来的孩子什么的,而且黑泽哥名义上住在挪威,要跟可能在格陵兰的他联络,真犯不着用日语。因此,制造这颗宝石的,要么是在日本见过他的人,要么就是知道他曾经出现在日本、自己也希望这件事被联系到日本这个国家的人。
我把宝石拿起来,这颗人造宝石制作得非常精巧,就算我在做侦探的这些年里已经见过无数宝石,刚才还拿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快斗我提醒我也不会发现这是人造品。
那么,对方大费周章将宝石送到格陵兰来,是以为黑泽哥就在格陵兰,还是知道黑泽哥一定会回来,所以在等待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快斗忽然问我:那宝石我们不用还了吧?
我的思路被打断了。
快斗,你怎么老是在想这种东西啊!我说是啊,不用还了,我明天就跟他们说宝石已经送到了海拉的芬里尔家里——反正我们就是他家的人,黑泽哥肯定不会介意你拿他的东西玩的。
他说好耶。
真不知道那块没有价值的宝石有什么好的,可能这就是怪盗的宝物吧。世人眼里的价值,跟他眼里的价值完全不同,这些年来我们都在变化,但他始终是那个“怪盗基德”。
不过从大学毕业以来快斗就在做流浪魔术师,在世界各地旅游,偶尔接受邀请或者参与盗一伯伯的演出,过得比任何人都自在。
他会给路边的小孩表演魔术,随时随地参与一场乡下的表演,也会出现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但很难说用的是魔术师还是怪盗的身份,每次我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做旅行的准备,如果没有,那就是接近新年要从世界的角落回家了。
现在他正在翻看这座小镇里的传说,以及关于那块宝石的新闻。他看到跟黑泽哥有关的传说就笑起来,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叫他:快斗。
他抬起头:嗯?
我拍拍身边的枕头,跟他说:该睡了,明天要去雪原里。
他眨眨眼:但明天有暴风雪诶,我们后天再去吧!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我头都挨着枕头要睡了,他就趴在枕头边,把手机翻过来给我看接下来的暴风雪预警,然后露出得逞的笑,看起来就像预告函上呲牙大笑的怪盗基德。
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变的……下午吗?
哎。
工藤啊工藤,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跟小快斗一般计较,小快斗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不想睡觉想跟你玩而已。
我这么想着,把江户川柯南的护照从枕头下面摸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坐起身,抄起枕头就往黑羽快斗的方向砸去!
羽毛枕头,很软。
他灵活地闪开,说喂喂工藤,你怎么打人嘛!但不管怎么看他都很高兴。
我抢过他的枕头,倒头就睡。
暴风雪持续了一个星期。
我和快斗在酒馆里待了一个星期。幸好我来之前就将事务所的工作托付给明美姐了,本来也就预留出了在这里遇到麻烦的时间。
虽说基本上都是在等待,但我们花时间调查了宝石的来历,并将得到的情报给了远在东京的降谷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应该就有线索了。灰原给我回复了邮件,说她暂时联系不到琴酒,但琴酒前天还有回她的消息,只回了一个“嗯”,把她气得不轻。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都在酒馆听故事——黑泽的故事,旅人的故事,游客的故事,还有生长在这片白色大地上流传了很久的故事。
他们说雪原里的那个银发少年十几年来都保持着一样的姿态,没有任何长大的痕迹,海拉的芬里尔不是人类的说法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他们说有人曾在雪原里找到过一座小屋,那应该是海拉的芬里尔的住所,但那座小屋就在峭壁上,怎么看也不是人类能到的地方,那人本来是迷路,但接近那里的时候,狼群忽然出现,那人吓到逃走,却意外找到了一座雕像,顺着回到了海拉小镇;
他们还说在几年前,有个黑发的男人曾经找到过这里,说自己在找失踪的弟弟,后来他又来了一次,酒馆里的客人们再问他的时候,他说已经找到了,其实他弟弟就是海拉的芬里尔,而他本人是冰海王神的后代,客人们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波本的苏格兰;
他们又说海拉的芬里尔经常来这座酒馆——比起光顾其他地方,来这里的频率确实要高得多,要是在北半球的盛夏,见到他的几率还会高很多,现在已经是初夏,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我听了很久很久的故事,直到外面的天空重新变得晴朗,酒馆的老客说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下雪,至于为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这片雪原一直是这样的。
于是我跟快斗谢过他,背着背包和装备走进了海拉雪原。
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地里除了我们和向导,似乎没有任何的生命,除了这踩入雪中的声音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好安静。
这里就是黑泽哥的家,属于他的世界,属于他的童年和过往。
一个正常的人很难在没有声音的环境里生活太久,被困在雪原里的遇难者更有可能是精神先崩溃,在雪原里前行越久,内心的孤寂就会被越加放大。幸好,快斗在我身边,他甚至还能活蹦乱跳的,这一路上总不会寂寞。
向导向我们挥手。
这是一位老向导,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海拉的芬里尔,也去过那座小屋。多年不曾造访,他已经不确定具体的位置了,但有赤井哥给我的地图,要找到那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出发的时候他跟我说,要抵达那座小屋,需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又问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说,我是个侦探。
快斗跟着点头,说他也是个侦探,还曾经是某个侦探组织的首领。
老向导就没再问了。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要去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时候,只要说“我是侦探”,就能被轻而易举地接受,好像侦探是什么奇怪的职业一样。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侦探的出现就意味着案件,也意味着死亡和麻烦,大多数人不愿意扯上麻烦,他们会规避、会躲开,能提供的帮助就到此为止。
我顺着老向导的手臂看去,发现在风雪中出现了一片很难发现的、移动的白点。
老向导比划了一下,用手语说那是狼。
啊,我知道,黑泽哥的狼。
白狼在雪地里几乎看不出来,我看了很久才发现它们的影子,快斗蹦了蹦,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狼群,还跟它们挥挥手。
喂、喂,就算那是黑泽哥的狼,也未必会给我们面子的,赤井哥说他被咬了好几次呢。
狼群往某个方向去了,而那个方向,刚好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我们又走了两天的路。
风雪中很难确定自己的位置,往往能找到过夜的地方就暂且休息,幸好这座雪原的野兽大多不会袭击活人,在黑泽哥的“地盘”上尤其如此。第三天,当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们远远地看到了黑泽哥的小屋,但是——
就在视线的尽头,纯白的雪地上,那座小屋被正在燃烧的赤红色火焰覆盖。纵然寒风刺骨,我也隐约感受到了将灵魂与理智一并燃烧殆尽的热度。
(话到这里就停止了,只有几个未能真正落笔的点,和一片殷开的墨水。)
(后面的内容换了一支笔来写,墨水的颜色变成了暗蓝色。字迹很像但非同一人。)
4月7日,于海拉雪原:夜莺小姐,你家被人烧了!
(似乎是侦探的人抢回了笔,但争夺的痕迹停留在纸上,一个划破纸面的长长弧线,被人精心雕琢成了三头身的小人形象。)
(穿得很厚、裹得像个球的两个旅客背着包,前行在雪地里,前方是燃烧着的小屋的简笔画。)
(还有侦探写下的批注:小偷不要在我的侦探笔记上乱涂!)
(最后的一行字墨水很新,像是时隔多年后怪盗写下的回复:不准叫我小偷!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个假装气鼓鼓的怪盗基德简笔画脑袋。)
——节选自《侦探笔记》第四卷第十六章雪国回响
第302章 侦探笔记 II:雪夜往事
我跟医生聊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接了杯热水回到病房,才发现快斗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病床上,把被子拉上去盖住半张脸, 在暖和的室内呼呼大睡。半个小时前我和灰狼先生轮流背他回来的时候, 他还在嘟囔想吃巧克力,我特地向好心的小护士要了一块, 结果回病房的时候他都睡了, 只好把巧克力放在了他枕边。
灰狼先生还在手术室。按他本人的说法,这点小伤用不着那么麻烦,但海拉小镇的医院接待了无数自以为无事发生后来被紧急送进ICU的旅客,硬是把他拉去手术室了。灰狼先生很无奈, 跟我说你们先去休息吧, 明天再聊关于那个人的事。
我躺在这间病房空出来的床上, 透过半拉着窗帘的窗户注视外面的风景。雪和星辰缓缓自夜空中坠落, 我辗转反侧,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于是我蹑手蹑脚下了床,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笔, 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和雪,复盘我们在雪原里的这几天发生的事。
3月30日, 我们抵达海拉小镇, 准备探索雪原。原计划是3月31日出发, 暴风雪让我们在小镇里多住了几天。我试图顺蔓摸瓜找到送出那块宝石的人, 但线索指向格陵兰岛外,我不打算立刻返程回日本, 就委托降谷哥进行后续的调查。
4月6日凌晨, 我们从海拉小镇出发,前往黑泽哥的老家。酒馆的常客给我们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向导, 老向导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黑泽哥的家,他还记得中途能休息的山洞,但那个山洞的位置距离小镇有点远,所以我们得早点出发。于是我们披星戴月上路,堪堪在傍晚找到了那座山洞。
跟老向导说的一样,这座山洞背风、内部十分干燥,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很合适。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我和快斗发现这里有人近期来过的痕迹,时间大约是半月到一月前。
老向导告诉我们,这座雪原里每个月都有数百名游客踏入,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游人偶然间走到这里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那存在于雪原里的356座“海拉的芬里尔”雕像,这附近已经不算是极度危险的区域——不远处就有座雕像呢。
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座黑泽哥的雕像。
老向导说再往里就几乎没有雕像的存在了,这些雕像与其他的不同,长发少年神情冷漠,低头注视着人而不是远方的雪原,就像是在告诫游客:再往前就是危险的无人区,救援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但如果海拉的芬里尔本人在的话,他还是能赶到的——至于他在不在,就要看运气了。
雕像的底座上刻着字:
「No.356:此为人类不应踏足之地。」
我在这里停留了片刻,观察这座跟黑泽哥的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的雕像。
虽然上次来海拉的时候已经看过类似的雕像,还跟黑泽哥本人在编号311的指路雕像前合过影,我还是想说,海拉人心目中的“雪原精灵”还是太和善了,看起来就像是会帮助人类的善良神明。虽然这就是黑泽哥本人会做出来的事,但看他那张面无表情或者冷笑的脸,就知道他跟“善解人意”这个词汇没什么关系,他在海拉就是冷漠的、不近人情也不喜欢接近人的异类。
这是他自己的评价。
于人类这个群体而言,他确实是异类;但对这座雪原来说,外来的游客和居住在小镇里不愿意接近雪原的居民,才是所谓的“异类”。
临走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座雕像上有很新的擦痕。这很奇怪,金属的雕像很难留下这么均匀的痕迹,特别是在雪原里、手脚几乎要冻僵的情况下——当时我没有多想,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弹痕。
有人在这里交战,而且前往了黑泽哥的小屋。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以至于我和快斗、老向导往那边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我们的目的地已经有人,而且点燃了黑泽哥的家。
当时我们看到黑泽哥的小屋在燃烧,冲过去想要扑灭火焰,即使明知干燥的天气里一旦着火就很难扑灭,而且雪原里看着很近的距离,其实要很久才能抵达,等我们到的时候,兴许那座小屋已经被烧成灰烬。
可我们依旧想都没想,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往那座小屋跑。
就在这个时候,快斗眼尖,发现了一个躲在树后的人影。
与此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在接近的我们,雪地里的枪声响起,声音几乎被雪海吞没,也分不清楚具体的方位,但我们离他实在太近,看到了他举起猎枪的动作。
老向导反应很快,马上把快斗扑倒,我们躲在雪地里,对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瞄准我们。
而且他也在躲避其他人。
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就明白了,他在躲人。那座小屋里或许发生了战斗,这个人或许是从里面出来的,又或许本就在外面望风,但一定有人在找他。他开枪是将我们当成了敌人的援军,这一枪下来也暴露了他的位置,他不敢在这里久留。
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只需要赌就好了。赌他不敢过来。我们这里是相对空旷的地带,而且三打一,从他的视角来看,还是我们更占据优势。
前提是……他没发现我们其实只是普通游客。
啊,他发现了。
我稍微抬起头,从视野的边缘看到那个正在接近的人影。对方穿得很厚、裹得很严实,无法从外表上判断他的性别、年龄或者人种,但从他的动作和装备来看,我想这应该是个雇佣兵或者间谍。
再联想到给黑泽哥送宝石传递消息的人,我就知道这件事其实没那么简单。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接近我们,很快就要到能发现我们的地方了。我猜测他是想在敌人来之前灭口,毕竟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几个“游客”——由此推断,“保密”对他来说比“存活”更重要。
一步。
两步。
我先扣下了扳机。
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我瞄准的并不是要害部位,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也不想杀死任何人,但他要杀死我们,快斗差点被他打中,我绝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
唯一的问题就是,脆弱的人类在雪原里受伤几乎就约等于面临死亡,低温和失血很快就能让人失去知觉,如果没人救治,他活不了几个小时,所以待会还得救他才行。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他,他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怎么说呢,我的枪法可是某个国际组织三位狙击手兼MI6、FBI、日本公安培养出来的,基础课也是在夏威夷上的——这要感谢我老爸。因此,即使是在这样寒冷恶劣的环境下,我要打中这么大的目标也轻而易举。
(不知为何笔记的这部分有个鼻子翘上天的侦探小人,侦探界一致认同是怪盗画的。)
他没了动静。
这不正常,除非他原本就受了伤,保险起见我们又等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去接近他,最后看到倒在雪地里的人。这个人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在我开枪前他就身受重伤,现在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老向导嫌恶地说这个人可能是来找海拉的芬里尔的,这些年总有人怀疑芬里尔不是人类,想抓住他,研究秘密或者卖给有钱人。
老向导说到这里有点气笑了,他看向那座还在燃烧的小屋,重重地踹了躺在雪地里的人两脚。
我让快斗帮忙把这个人翻过来,确定他还活着。从面孔来看他是个欧洲人,这就有些奇怪,我还以为是亚洲人或者中东地区活动的雇佣兵,但从他的手判断——福尔摩斯教我的——也并不像是从事过雇佣兵相关的工作,更像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人。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地上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用一块藏在雪地里的石片刀往我的方向刺了过来!
快斗扑开了我,受了伤,老向导立刻撞向那个人,但对方的力气比老向导大很多,他大力推开老向导,就要冲过来杀死我们!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枪声,子弹直接穿过了这个人的头颅,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我们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大衣的身影。等他接近了,我才发现这是个认识的人——灰狼先生。
准确来说,这是黑泽哥认识的人,跟我不怎么熟悉,但他确实认识“工藤新一”,因为他见到快斗就喊:你是那个五藤城二吧!是刚才受的伤吗?
我:……
受伤的快斗大笑起来,笑得扯动伤口,又变成了惨叫。我拍拍他,他一边吸气一边对我说都是你的错,五藤先生你得负责。
我说好好好。
这会儿灰狼先生才看到我,眉毛一挑,问我:难道你是夜莺说的佐藤岁三……
我说算了算了,灰狼先生,附近还有敌人吗?那有比较安全的地方吗,我得给这位大侦探五藤城二先生处理一下伤口。
我把“五藤城二”这个名字念得很重。
灰狼先生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叫错名字了,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小声问:那、那你是新藤桂五?
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工藤新一对吧!黑泽哥,你坏!!
我决定终止这个话题。我说我是高中生侦探江户川柯南,旁边这个是魔术师黑羽快斗,我们不认识什么藤什么的,但我知道你,灰狼先生,那座小屋的主人曾经跟我提起过你。
灰狼先生看着快斗,反应过来了——喔,小怪盗基德!然后他端详着我跟快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问我和夜莺是什么关系。
我说只要我喊一下他就能从美国跑来救我的关系。
灰狼先生后仰。
他也有点狼狈,还中了两枪,神态却依旧轻松;他的目光在我和快斗间逡巡,显然对我们两个谁才是夜莺最喜欢的崽儿产生了疑惑,但他低头看到受伤并且在笑得发抖的快斗,误以为快斗伤得极其严重,就把问题放在一边,指了指那座小屋下方,说:如果要找适合处理伤口的地方,最好是去那边。
那座小屋的位置很好,避风,现在火也渐渐熄灭,周围的雪被烧成了雪水,又很快结成了冰。
我站在峭壁下的避风处,往黑泽哥家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被烧焦的木头、各种各样的物品,还有掉落在下面的门。空气里有油料的味道,这不是一场自然发生的火灾,能烧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被提前泼上去的油。
不过托这场火的福,周围的温度不算太冷,我紧急给快斗包了下伤口,但接下来我们还是得快点回海拉小镇。
这里的温度太低了,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受伤的人无限接近死亡。
刚好……黑泽哥的家也被烧了,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想来翻资料的目的也彻底泡汤。至于继续往里走,看来得下次了。
离开前,我沿着陡峭的小路上到黑泽哥小屋的位置,在废墟里拍了一些照片。翻找东西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些漂亮的、被火淬过显得更通透的暗绿色矿石,以及一部老旧的收音机,其他的东西就几乎认不出来了。我听降谷哥和赤井哥描述过这座小屋里的陈设,也看过黑泽哥给我的照片,但当我亲自来这里的时候,这座雪原里神秘的小屋却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永远消失。
……看,重要的东西不会一直等你,再长久的等待也会在某个时刻消失,时间将剥蚀一切,万物都随着它悄然发生变化。
不过降谷哥和赤井哥都说这里有黑泽哥的狼,那现在白狼呢?
灰狼先生说他跟人打起来的时候狼群就跑了,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估计是被嘱咐了不要参与愚蠢的人类的争端。
左右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决定打道回府。路上我背着快斗,灰狼说我替你背一下吧,我本来想说你受伤了还是我来……但灰狼先生的体力真不是盖的,他甚至能单手提快斗。
快斗蹬腿抗议,灰狼先生才换成了背着。
老向导遥望远处开始变灰的天空,神色凝重地说:马上就要下雪了,真怪,这座雪原想告诉我们什么,她不想让我们在这里久留。
我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却知道这些话总有一定的道理。就像我以前每次为了破案去乡下,遇到一些神神叨叨说谜语的老人,这些老人说的话都大多会应验——装疯卖傻的那种除外,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比较晚了。
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吗?唉,不能,因为他们自己也未必说得出道理。
我们继续往回走。
我问灰狼为什么来这里,他说那就说来话长了,等到小镇再详细说明吧,现在最好还是先保存体力回去。
但没走多远,我们又遇到了敌人的袭击,我们又经历了一番苦战,灰狼先生再度负伤,老向导也被打中了一枪。
枪打中了他的肺部,血从伤口里涌出,将他的整个胸口染红。当时老向导靠在那座雕像旁,跟我们说:你们走吧,带着我你们是出不去的,我早就该死在雪原里,就跟我的祖辈一样。
他看着那座雕像,就好像透过雕像看到了年轻时候见过的银发小孩。
我背着快斗,向他道谢,离开了雪原。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得很小心,幸好没有再遇到敌人,刚回到小镇我们就奔向医院,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
快斗在路上就开始发烧,那把锋利的石刀导致他伤口感染,幸好我们回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医院的护士小姐想把他从我背上扒拉下来的时候,差点扒拉不动,他烧得迷迷糊糊,嘟嘟囔囔地说要吃巧克力。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觉得有点丢人,但现在……只能说习惯了。
这就是我们到雪原的几天里发生的事。
从头来看,我才意识到我们在雪原里遇到袭击的事,或许跟我们自己有关。
不明人士送出了宝石——宝石被抢劫——我们向当地警方给出了宝石已经到海拉的芬里尔手里的说法,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得到的并非“有两个侦探自作主张收下了宝石”的消息,而是“黑泽阵可能回到了海拉小镇”的情报。于是他们安排人手,在那座雪原小屋里等待,就是想要杀死黑泽哥,但没想到先碰到的是灰狼。
他们跟灰狼起了冲突,最终烧毁了黑泽哥的家,在意识到找错人后试图杀死灰狼先生、并将意外抵达小屋的我们灭口。至于灰狼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就要等明天再问他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拿走那颗宝石,或许黑泽哥的小屋还不至于被烧毁……但比起到时候被敌人正面伏击,或者黑泽哥被他们追杀,我想现在的情况还算好。起码我们误打误撞地撞破了他们的阴谋。
快斗在说梦话了。
他说什么……鱼?好大的鱼?
我坐在病床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梦到了一块鱼形状的宝石,而且还是在海洋馆里展出的,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偷。毕竟快斗怕鱼,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一场噩梦吧?
我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发现已经退烧了。还好。没烧傻。
于是我俯下身,坏心眼地在他耳边说:既然你不想去,这次就是我的胜利了,怪盗基德。
他立刻嘟囔说他会去,他肯定会去,他可是怪盗……怪盗……世界最……Zzzz……
一如既往的好懂啊,我的宿敌。
我替他重新掖好被子,也躺到床上,在安静的夜晚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回到酒馆,灰狼先生向我们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海拉的芬里尔”和“夜莺”的事。
快斗纠正他说那是夜莺小姐,灰狼先生就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我把另一块巧克力塞给快斗,让他不要继续捣乱了,他就趴在酒馆的桌子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听。
灰狼先生告诉我们,他来这里是因为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电子邮件寄出的地址属于旧ANI结社的同行,但那个地址早已废弃,发邮件的也并非本人,至少语气和用词都完全不同。对方称自己是“鹤鸣港的幽灵”,为了一件旧事来找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对付他们共同的仇人。
灰狼先生当时想,鹤鸣港的幽灵?鹤鸣港他可太有印象了,但幽灵是哪位?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代称,但还是查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查出了东西:原来这是几年前炸毁新·东京塔的黑客用的自称,而这位神秘黑客自那以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顺便一提,日本在那座塔的旧址上新建了第三座红色铁塔,差点给它起名叫做黑泽塔,幸好有“相关内部人士”强烈反对,并把提出建议的夏目财团理事长锁在了办公室里,这座塔才被定名为如今的“第三东京塔”。
出于好奇,灰狼先生回复了这封邮件,询问对方的目的,对方自称是ANI结社里想要复仇的旧人,希望灰狼能跟他一起向某个“不该存在的人”复仇。
灰狼:你不妨直说。
对方:夜莺。你跟他也有仇吧。
灰狼先生后仰。
他自认为跟夜莺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不妨碍别人这么觉得。
不了解实情、单从结果来看的话,他跟黑泽阵的关系是这样的:夜莺刚加入结社,灰狼被日本的代号成员排挤,没能得到消息;他第一次跟夜莺见面是在游轮上,刚打照面就是死战,双方都受了重伤(人证物证俱在的那种),而且夜莺竟然是卧底,直接导致了ANI结社的灭亡;他们的再会是在伦敦,夜莺把灰狼的哥哥送进了监狱;再听说他们消息的时候,是夜莺主动调查灰狼的下落,把灰狼打到半残住院,幸好当地警察到了灰狼才捡回一条命……
不管怎么看他跟夜莺都是死仇,而且就算没有ANI结社也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关系,他自己也好几次从夜莺手里死里逃生。以至于熟人见到灰狼的时候,都要拍拍他的肩膀,说:灰狼,你又捡了一条命啊。
但实际上,灰狼先生表示,他被夜莺追着打只是因为他当年在雪原里建了第一座雕像,而且夜莺也没下重手,他住院那是被赶来的警察误伤了。当时警察看到他们两个打架,还以为是他在欺负“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未成年银发小孩”,当场就冲上去把他拿下了。
灰狼:我冤啊!我真的冤枉啊!
总之他从发邮件的人那里套到了情报,对方已经确定了“夜莺=黑泽阵=琴酒=海拉的芬里尔”的情报,还说夜莺其实是MI6的间谍。能调查到这个份上也实属不易,但夜莺的马甲实在是太多了,灰狼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只是这个人要杀死夜莺,灰狼总不能当没看见,就联络了夜莺本人。
夜莺没给他回复,灰狼知道夜莺喜欢已读不回,就坚持每天发一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最后他去挪威拜访了城堡。
他见到了叫做桐野光的小跟班,桐野没有回答他,卧底咖啡厅的老板也说不知道,最后灰狼推断这个时候夜莺不在挪威——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夜莺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堡里,那就要说他这几年被打的经历是怎么来的了。夜莺在里面?鬼才信啊!
接下来,灰狼认为夜莺不在挪威,就想当然地以为人在雪原,结果到了雪原,小屋里也没人。正好雪原里出现了暴风雪,他本想在这里借宿两天再回去,顺便躲一下仇家,却遇到了另一伙来探索的人。
对方可能是看到了他在小屋里的身影,把他当成了夜莺,就先动手,泼上油,想将他烧死在小屋里,幸好灰狼反应快,出来了,跟那些人一通战斗,绕后偷袭杀了两个人,又追出来,最后遇到了我们。
他讲完故事,中途喝了五杯酒,现在是一脸慨叹的模样。
他说:夜莺的家被烧了,唉,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但问他的时候,他又不说了。
灰狼先生开始转移话题,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说我来寻找“龙的骸骨”,那里或许有我想找的一样东西。
他问:你也对传说中的宝藏感兴趣?
我摇摇头:不,我想追寻一个科考队的踪迹,他们曾经抵达过那里。
酒馆的老板给我们端来了晚餐,还送了我们一盘当地特色的鱼料理。
那盘鱼就被放到了快斗面前,快斗本来在走神玩魔术,乍一抬眼看到一盘完整的鱼,当场就跳了起来,扒在我身上,发出了“哥哥救命”的惨叫声。
灰狼先生和老板都看着我们。
我轻轻咳了一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弟前几天刚看了一部生物改造食人鱼类的恐怖电影,现在还没缓过来,他不是怕鱼,没事,真的没事。
老板贴心地把那盘鱼挪到了距离快斗最远的位置。
等他走了,灰狼先生沉默了几秒,问:他不是你叔叔吗?
我说我们家比较复杂,我们各论各的。
灰狼先生又沉默了半天,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到底什么人物关系才能让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既是兄弟又是叔侄,最后他选择了场外求助。
他用网络搜索了一下我们两个的公开家庭背景,才慎重地进行了推理:我听说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的表弟,而工藤新一的母亲又说过黑羽快斗的父亲黑羽盗一是她的老师,所以……其实你也是个魔术师,也是黑羽盗一的学生,并且是他的师兄?
这样就能完美解释我们的关系了。
我说不是,其实我哥(黑泽哥)是黑羽盗一的搭档(夜莺和乌鸦的组合),我们家就是这样的,你先别想了,灰狼先生,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你来海拉的时候进行了调查,意外发现了什么?
灰狼先生停止了思考。
他放下根本无法理清的人物关系,说一个月前,他刚到海拉小镇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这里有没有像是间谍或者暗桩的人。他假扮成性感成熟的灰发女郎潜伏了几天,还真揪到了一个可疑人物,把人打晕榨干情报后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意外发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
他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超小声地说:我可能知道夜莺的身世了!
快斗顿时瞪圆了眼睛。
什么?我们才刚知道他可能是英国人——我只问到他的母亲是德裔英国人,父亲的国籍并不清楚——你就知道他的具体身世了?从哪查到的?
我们两个屏住呼吸,等待灰狼先生继续说。
灰狼先生低声说:我找到了一位老人,他说他见过“海拉的芬里尔”的父亲。那是个金发的男人,三十多年前这个男人来到海拉,寻找他丢失的儿子或女儿,他在海拉停留了两个星期,询问了很多关于“海拉的芬里尔”的事,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还带走了一个银发小孩和一个更小的小女孩。
他说到最后眉飞色舞,已经压不住声音,告诉我们:那一定是夜莺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找到他,把他带走了!所以——夜莺是人类!是活人!快四十年了,我终于可以确定夜莺是有父有母的活人啦!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心情的愉悦,快斗配合地鼓掌,从不知道哪里变出了一捧冰花给他;而我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金发的男人……
我记得我跟那位老教授在帝国理工大学交谈的时候,他绞尽脑汁地进行了回忆,说(疑似黑泽哥母亲的)那位女性有着漂亮的金发,但她的丈夫不是,具体是什么颜色他记不清了。所以来这里的人不会是黑泽哥父亲的亲戚,但可能是他母亲的亲戚……这个可能性也很小,因为老教授说那位女性算是孤儿,还是被福利机构养大的,两人死后也只有丈夫的亲人来为他们料理后事。
不过,“三十多年前”、“金发的男人”、“离开雪原”,这几个关键词更明确地指向了另一个人——A.U.R.O的前代首领、迄今为止都没有被黑泽哥正面提起过、我们也都不了解的人,也是他的养父维兰德先生。
思及此处,我对灰狼先生说:你能仔细讲讲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吗?
第303章 侦探笔记 III:雪间骸骨
在我的认知里, 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就像是一团已经消散的迷雾,他早已在时间的尽头被抹去,只余残留于视网膜上的虚影。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除开几年前在公安意外找到的资料, 关于他的大多情报我都是从赤井哥和赤井伯父那里听来的。他是A.U.R.O的首领、【永生之塔】的【A】、黑泽哥的父亲,也是赤井伯父曾假扮过的人。
我无法通过这些模糊且残缺的信息描绘出他的画像, 也想象不出他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死去多年, 熟识他的旧友也大多被埋于黄土之下,活着的那些又对他都讳莫如深。
黑泽哥从不提到关于他的事。我记得赤井哥隐晦地跟我提过,黑泽哥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当然他也不喜欢谈及过去;玛丽阿姨提起旧友的时候, 总说维兰德是个混蛋, 但就算世良继续问, 她也不肯说了, 只说“已经死了的人就让他好好死着吧”,好像多提两句就会让他复活一样。不过这在魔法界也不是没有先例, 此事在《守秘法典》好像就有记载……啊,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总之, 那天我们就那个金发男人的事跟灰狼先生谈了很久, 一直谈到深夜。我和快斗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黑泽哥真实身份和维兰德的名字, 灰狼先生不清楚他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但他很慷慨地将跨越数十年时间的珍贵情报分享给了我们:
1983年,5月底。
一个化名为“拉尔斯”的年轻男人到了莫洛海姆, 沿着雪原周边的小镇寻找两个孩子的身影。他自称一位英国设计师, 几年前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格陵兰旅游,准备回程的时候却在车站遭遇了爆炸事故。他的妻子在爆炸中身受重伤, 临终前告诉他爆炸前两个孩子跑下了火车,孩子们还活着,但却不知所踪。
妻子过世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孩子们的踪迹。车站的人说当时确实有两个孩子跑了出去,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们去了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火车的残骸附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年轻男人跟他们道谢,继续踏上了寻找孩子的道路。
他找了整整三年,就在格陵兰,或者丹麦,又或者可能的任何地方。他有时候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已经被人领养,或许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但他又总是被噩梦惊醒,怀疑自己的孩子沦落街头,哭着要找他和妻子。于是他日复一日地寻找,辞去了工作,谢绝了所有亲友的劝告,继续这场漫长的、或许永远也没有结果的寻觅。
两个星期前,他得到了一条线索,有人说在这座城市——莫洛海姆见到过两个孩子的身影。当时他们被一个中年人带着,看起来像是一家人,要去乡下的小镇。于是,他沿着那列火车的所有站点寻找,最终找到了这座小镇。
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来到海拉,向当地的警察寻求帮助,可海拉是个开放且经常会有游客的小镇,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本以为又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找寻,就在这个时候,警署的警察找到他,说一位小镇居民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位居民说那天他去探望嫁到隔壁小镇的妹妹,返程的时候顺路捎上了一对父女,他们从莫洛海姆坐车到隔壁的小镇,又搭顺风车来这里,说是要跟孩子的母亲汇合。这对父女的衣服跟在莫洛海姆看到他们的人描述的基本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父亲”的外衣不见了,但——
没有男孩。
那对父女也从未提到过他们的家庭里还有另一个孩子,这不正常。
而这位提供线索的小镇居民,就是不久前给灰狼先生讲述这些故事的老人。那时候老人正值壮年,一腔热血尚未冷透,听说了拉尔斯的故事,立刻就决定帮他寻找失踪的孩子。
但那位警察却觉得形势没那么乐观。
很快,警察的不安就得到了验证。当晚,他们在靠近海拉小镇的雪原边缘找到了那对父女中“父亲”的尸体,他死于枪击,而且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星期。他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但他们把这个人的尸体带回来后,旅店的老板认出了他。
这家旅店就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现在住的,年轻老板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祖传旅店,当时经营旅店的应该是他的爷爷。
当年那位老板说两个星期前这个人曾经带一个小女孩来住宿,来海拉的理由似乎是找人。他们住了两天就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然后匆匆离开。老板对他们印象不深,但曾经偶然间听到了小女孩的名字,叫做Linnea。这也是拉尔斯说的自己女儿的名字。
警察问拉尔斯:你认识他吗?
拉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认识,他可能是我女儿的养父。
那位警察望着窗外的风雪,说:如果你的女儿进了雪原,那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没人能毫无准备地在那里生存两个星期,除非是海拉的芬里尔。
拉尔斯问:那是谁?
当时的旅店老板插嘴道:海拉雪原的守护神,开玩笑的,他是一位小向导,我儿子丢在雪原里的时候就是他带回来的。
接下来拉尔斯在雪原里找了数日,最终失落地离开,那位老人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拉尔斯的时候是在旅店楼下的酒馆,拉尔斯正在喝酒,跟帮助了他的人道谢,就离开了海拉小镇。
再往后的事,老人是从妹妹那里听说的。
因为那时候海拉小镇发生了瘟疫,不光是海拉,就连附近的几个小镇都没能幸免,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妹妹所在的小镇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封锁了出入口,足足两个星期后才敢出去查探,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死地——这里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尸体。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可能是瘟疫,也可能是诅咒,他们死的时候甚至是在赶路,在交谈,在吃饭,就那么忽然死了。
人们感到恐慌,生怕诅咒继续蔓延,就烧毁了所有的尸体,封锁了整个小镇。而从那往后的十数年里,这座小镇都几乎无人居住、只能吸引探险者的状态,近二十年才重新发展起来。
当然那是后话。就在人们封锁海拉小镇后不久,拉尔斯回来了。
原来拉尔斯并没有死心,而是暂时回到了莫洛海姆,为深入雪原做准备去了。他认真学习了进入雪原需要具备的知识,还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准备深入雪原寻找他的孩子,至少要找到孩子的尸体。人们劝他,雪原里可能有什么诅咒,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但那个金发男人坚定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踏入了雪原。
这次,上天是眷顾拉尔斯的。在历经整整七天的找寻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海拉的芬里尔”,并见到了自己丢失的两个孩子。最后,拉尔斯带着孩子离开,而这个故事流传下来,为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添上了新的一笔……
灰狼先生讲完了。
快斗听完,用手撑着脸,评价说:最后一段颇具童话色彩,像编的。
灰狼先生说不不不,那个老人的妹妹亲眼看到拉尔斯带着一个银发的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离开,而从那往后海拉的芬里尔就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当年那个小孩肯定就是夜莺啊!
他喝得有点醉了,最后一句话音量飚得很高,我和快斗赶紧把他按住——而且医生不是说让你别喝酒吗?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光听故事了,我差点忘了这事。最开始的时候灰狼先生说就喝一杯,我信了,他又倒了一杯,说就两杯,我也信了。然后?然后我在想黑泽哥小时候的事,就把没有自觉性的灰狼先生忘了。
灰狼先生又跟我们说了他当年在雪原里遇到“海拉的芬里尔”的事,说起他那年在鹤鸣港的游轮上跟夜莺再会时候的景象,他说要不是他叫出了海拉的芬里尔这个称呼,他当时肯定就被夜莺宰了……
我对此持反对意见。
那次黑泽哥在游轮上根本就没有下重手,他跟降谷哥约定了不会杀人,所以就算灰狼先生你对他喊“我是你爹”也不会立刻就死的。嗯,重点是立刻。过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灰狼先生说着说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们把他扶到楼上,旅店的老板过来搭了把手,等闭上门,旅店的老板忽然问我们: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聊一个来海拉找女儿的男人的故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灰狼先生最后那段的声音有点大,他来来去去送酒不小心听到了,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但如果我们感兴趣,他可以说说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我本来打算回去休息,昨晚没怎么睡导致现在困得要命,一听还有故事,立刻就精神了。
快斗在一边嘀嘀咕咕,对我说你这是侦探的职业病,我说你可以上去睡。他不去,就靠着我睡。
我们回到了楼下。
酒馆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老板跟最后一个客人告别,打烊,关门,才回来,给我们倒了两杯果汁,坐在对面。
我问:所以这件事还有其他内情?
老板:说内情也算不上,只不过我的舅舅就是故事里提到的那个警察,我小时候听他说过这件事的一些疑点。
当年他的舅舅跟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寻找丢失的两个孩子,但在调查的过程中,他意外听到过那个金发男人打电话,那是作为家长、老板或者上级的语气,并不像辞职已久的设计师。
这位警察很谨慎,联系了拉尔斯原本供职的公司,得知拉尔斯本来是他们那个部门的主管兼设计师,而且这个人在几年前确实辞职去找失踪的儿女;他又翻找了几年前的报纸,发现车站爆炸确有其事,就暂时打消了疑惑。
但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
那天下午,他们发现了那个带着小女孩的男人的尸体,刚找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躺在雪地里,生死不明,拉尔斯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寻找周围有没有他的女儿,而是去确认那个男人的生死,并且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十秒或者更多。
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从这个时候开始,老板的舅舅就在怀疑拉尔斯的身份了。
莫名的枪杀、被遗忘的男孩、失踪的女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好的猜测。再往前推,或许几年前的那场火车爆炸案也跟他们有关。
当时他和警署的同事推测那个死去的男人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男孩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所以他们也不会提起男孩的存在,现在他在雪原里遇到了危险,女孩也可能是被藏了起来,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找是找不到人的,而且那位拉尔斯先生也有些不对劲。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那几天里这位警察一直跟着拉尔斯,直到他离开。拉尔斯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暴风雪就要来了,你们去附近的城市躲一躲吧。
可那时候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风雪。
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他的舅舅后来怀疑那个叫做拉尔斯的男人根本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场瘟疫,或者诅咒,才会特地提醒他们,只是他的舅舅没有听懂,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快斗问:你们没有怀疑过那场瘟疫就是他造成的吗?
老板想了想,回答: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特地再回来,也不会冒着风险进入雪原了。而且他最终把孩子带了回去,据我爸说,那个小女孩跟当时住在店里的就是同一个,他当时赶回来见过的。
他说还有一件事,这才是他想说的最大疑点。
在海拉小镇异变的三个月后,他的舅舅偶然去莫洛海姆出差,作为生还者他得到了进入调查组的许可,并在查阅那次事件前后的卷宗时,看到了一起身份不明的男孩死亡事件。那个男孩死在火车行进路线的附近,受到枪击而死,而他的长相,跟当初拉尔斯给其他人看的照片上的“哥哥”一模一样。
如果这是拉尔斯的儿子,那拉尔斯从雪原里带走的男孩是谁?
老板摊开手,说:时至今日,我舅舅依然不认为“拉尔斯”就是真正的拉尔斯,他可能是来找人的,但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多年过去,真相恐怕早就被湮没在历史中了吧。
不——不是那样。
我知道的比他要多一点。首先,那个“拉尔斯”应该是维兰德,A.U.R.O的首领,维兰德来到这里带走了黑泽哥,这是能确定的已知情报。
由此倒推,维兰德要找的要么是他们A.U.R.O的人,要么是敌人,从那位“养父”说在找人和维兰德最后带走了小女孩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的自己人,当时正在遭到敌对势力的追杀。
值得注意的是,格陵兰是存在组织的研究所的,而且从赤井伯父带回来的那本植物图鉴来看,就算是在黑泽哥小时候,那座研究所也存在很久了,起码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影响周围的植物。
所以拉尔斯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可能就是A.U.R.O的人,那位“养父”可能是拉尔斯本人或者A.U.R.O的另一个成员,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孩子,恰恰相反,他是在带着孩子躲避追杀,维兰德是来接应他的人。维兰德作为首领亲自前来,应该是因为这个人手里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而这份情报多半跟“研究所”有关。
但是,维兰德来晚了,他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亡,他只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听说了“海拉的芬里尔”的事,此时就对黑泽哥产生了兴趣。
我记得教授的管家说过,教授和维兰德很早就认识,而且维兰德也答应帮教授找到“奥丁计划”相关的线索,那么维兰德就一定清楚“奥丁计划”实验体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体温很低,更适应寒冷环境。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确实有相关的线索——起码教授会感兴趣。
因此,维兰德在海拉逗留的几天不是在寻找linnea,而是在调查“海拉的芬里尔”以及附近是否有实验存在的可能。因为按照通常的认知,一个四五岁甚至更小的小孩落在雪原里,是根本没有生还可能的,真正的拉尔斯也不会拖上一个月再回到雪原找女儿,这讲不通,以我对维兰德的猜测,他也不会犯这种伪装上的错误。唯一能解释他回到海拉的,就是雪原里有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或许那指的就是黑泽哥。
所以维兰德不急,他调查了所有关于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决定回去做好准备再来找人,而且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线索,关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规模死亡事故的线索,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使用什么手段,更没想到他们杀死了这几座小镇的所有人,不然他也不会离开得那么轻易,还说了句谜语……呃,对比玛丽阿姨的说法,也许我对维兰德的道德期待比较高,但我想任何人得知将有上万人死亡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
总之,海拉小镇的人全数死亡后,维兰德从雪原里带走了黑泽哥,而黑泽哥刚好救下了那个小女孩——所以那个传说并非遥不可及的童话,那完全是真的,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收留了迷失的小孩,而且他们跟着维兰德一起回到A.U.R.O。
再往后调查就超出我这次要找的东西的范围了,黑泽哥的秘密,还是不要深入比较好……就算他本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但要如果他知道我在调查他,是免不了生气的。
不过整理完今天听到的这些故事,我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有点困了,快斗催我睡了,明天再说吧。
外面有雪落的声音,很安静,黑泽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入睡的吗?
(后面还有两行小字:补充,当晚没有发生案件,但灰狼先生在隔壁梦到自己被黑泽哥掐住脖子暗杀,惊叫着醒来,我们到了才发现他是被围巾缠住了。)
(一张不知为何夹在这里的书签,是海拉小镇的旅游书签,背景是各个海拉的芬里尔雕像附近的风景照片,据说有356种不同的样式,随机发放。)
现在是4月10日。
我问了灰狼先生的毕业学校,从他那里拿到了联系方式,并以黑泽侦探俱乐部的名义向他们发送了邮件,询问那位住在雪原里的老学者的事。
按照灰狼先生昨晚醉酒后的描述,他的导师艾德里安先生去雪原是要找一位老朋友,那位老学者可以说是黑泽哥的第一任……收养者?还是饲养员?
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莫过于此——黑泽哥看到肯定会生气,没关系,我不会让他看到这本笔记的!(似乎是时隔多年后的小字备注:他确实没看到。)
总之,我推断那位老学者也是那所学校的人,就算没有,灰狼先生的母校也会提供一些线索。黑泽侦探俱乐部是茶会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正在活跃的茶会成员组成的群体,我想大多数人都会给我、给诸多名侦探一点小小的面子。
下午,我们去了隔壁的小镇,就是灰狼讲述的故事里,那个老人的妹妹所在的小镇。很可惜我们去拜访的时候那位老人不在,他妹妹的孙女接待了我们,并且还记得前几天的灰狼先生。
主要是记得老人说灰狼先生不是什么好人,再见到的时候别给他开门。幸好灰狼先生没来。
不过这次也不算无功而返,那位姐姐给我们讲了祖母过世前提到的一些事,也包括“海拉小镇的诅咒”爆发前后发生的事。
她说:我的祖母是一名医生,海拉的事发生后,她加入了救援队,想回去找到那里的家人,可除了当时不在海拉的兄长,她找不到任何活人。后来,她花了几年时间研究海拉那件事的真相,最终得出了结论:杀死他们的不是诅咒,是一种病毒。
我问:病毒?等等、可以确定吗?当时不是把所有的尸体都……
她说:祖母留下的手记里有明确的记录,她用后来在雪原里发现的尸体进行了研究,只是她认为这种东西没有留下的必要,就销毁了所有的样本。这种病毒大概是从雪原里流出的,通过冰川融化的雪水进入河流,又传递到了小镇里。它会在人体内潜伏几天的时间,然后忽然爆发,让人瞬间死亡,但其实它不具备传染性,因此这也不是“瘟疫”或“诅咒”。
快斗眨了眨眼,偷偷戳我,小声说:那这不就跟夜莺小姐说的一样了吗?
啊……我也在想这件事。
在昨天灰狼先生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他跟黑泽哥在游轮上见面,黑泽哥说他的导师应该是组织的人,而关于海拉小镇过去那场异变的猜测,黑泽哥告诉灰狼的两种可能之一就跟这位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我还没捋顺逻辑,快斗就问了:美丽的女士,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大概这么高的银发男人,头发很长,我记得他来过这座小镇,你有见过他吗?
怪盗一向嘴甜。
我叹气,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姐姐说她见过,那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她祖母还活着呢。那个银发男人的长发很特别,她小时候记了很久。
二十年前……?
黑泽哥,你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啊!那你还忽悠灰狼先生,说那是你的猜测,还给了他两个选择……啊,黑泽哥真是的。
我们跟这位姐姐告别,临走的时候她听说我们对植物学感兴趣,还给了我们两本她祖母手记的影印资料。至于原件,似乎是在小镇的博物馆里,她祖母在这里是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人。
快斗一目十行地翻看着资料——即使是这样看他也能完全记住,让人羡慕的记忆力,他在返程的路上就看完了,然后问我:这里真的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吗?说不定那种植物已经绝种了吧。
我说也许,起码它在外围区域已经彻底消失,所以我们才要去雪原的深处寻找。
他又问:灰原小姐真的有把握吗?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它存在呢……
我停下脚步。
海拉小镇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位置,我们在这里下车。现在两个小镇间有往返的公交车,比几十年前要方便太多。
我遥望着远处的小镇,找准角度,做了个很酷的推理动作,才在夕阳下对快斗说:按照那位老学者的手记,他用野兔等动物做过实验,大量喂食那种草药会有导致死亡的可能,但相对的,如果能活下来,改变体质生效的作用就会更加明显。
他配合地给我拍照。
我继续说:但对比一下时间,老学者捡到黑泽哥已经是那对夫妻失踪后很久的事了,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来历;那在被捡到前,毫无疑问是普通人的黑泽哥是怎么在雪原里活下来的?
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是因为没有厚实的皮毛,无法保持体温,而且也做不到在这种环境下觅食。就算叼走小只黑泽哥的狼愿意让他蹭饭,狼群也给不了他生存需要的营养和温度。
因此,在被捡到前,海拉的芬里尔就吃过那种植物了,而且不少。
但就算是在数十年前的雪原,那种植物也不是随处可见的,雪原里能充饥的植物,只要肯挖还是能找到不少的,至于肉类……按照年龄和当初的时间推断,那时候的黑泽哥应该还没到能野蛮地消化雪原里未经加工和烹饪的动物的可能。
那黑泽哥吃下的草药是哪里来的?狼群帮他找的?不,是那个调查团队带的,从雪原深处带回来的。
他们在雪原里待的一年,向帝国理工学院提交了几分报告,其中一份报告就提到了很像Fairy Lies的植物,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那是较为早期的报告,他们一定采集了样本,放在海拉小镇,也寄回到学校了,不过我们没找到帝国理工学院的样本,或许它早就被使用、研究,损耗到消失了。
而在调查任务被迫结束的时候,调查团队的幸存者中有两个人先与学院联系,然后那对夫妻坐车带着他们的研究成果和孩子离开小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遭遇了雪崩——按照灰狼的描述里黑泽哥的说法,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死于枪击。他们遇到了意外,黑泽哥幸存下来,可能是被藏在了哪里。而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们或许是……将作为样本的草药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吧。
毕竟样本都还能采集,具体在哪里另外两个同伴也很清楚,但孩子是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最后,那对夫妻死了,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甚至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
考虑到已经很多年没人抵达过雪原深处,被称之为“龙之骸骨”的地方,我想那里的药草或许还没有绝迹。
快斗把我推理的过程录了下来,把相机还给我,又嚷嚷着质问:所以你也根本不确定吧?!就为了这种事,你要孤身一人跑到这么危险的雪山里来,小心夜莺叔听到了敲你哦!
喂、喂,这种时候又叫他叔了啊。
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气呼呼的快斗,说好啦好啦,你这不是也来了吗?是你说的,怪盗先生,我们两个可是共犯。而且这是目前让使用APTX4869后活下来的那些人恢复的唯一希望,当时有很多人服用了APTX4869没死,但他们的身体被彻底破坏,甚至无法正常生活,只要……
“只要找到它,他们的身体就有望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长不大的玛丽阿姨也有变回去的可能”——我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
但是,就在相机的镜头里,我看到的不只有快斗的脸,还有后方、海拉小镇的方向,突兀升起的一截黑烟。那里是,旅店的位置?
不好。
别的不说,灰狼先生还在里面睡大觉呢!他不会现在都没醒,被那伙人追到下落、烧死在里面了吧?!
第304章 侦探笔记 IV:雪原传说
现在是4月11日深夜, 我终于有时间来复盘傍晚到现在发生的事。
刚才世良来跟我说“晚上好,雪原女鬼”,我当时就想关门, 被灰原一脚给挡住了。
灰原把装了热水的暖壶和毛巾给我, 说是旅店老板给的,你们先好好休息, 刚才赤井玛丽给我们打电话了, 她说她明天就到,还要当面问问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完了。
我下意识地推推快斗,说快用你无敌的怪盗魔术想想办法,但快斗在装睡, 我把他提起来抖出玫瑰花了他都不醒。
等世良和灰原走了, 我转头, 看到黑羽快斗已经爬到窗户上了, 我问他要去哪, 他回答:当然是现在跑啊,要来这里的人是你, 我才不陪你挨骂呢!
喂!当初是谁非要跟我一起来的啊!而且我来这里是做好了准备的,我甚至拿到了场外指导和明确的地图, 以及黑泽哥的头发……虽然我没告诉他们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存在一定的风险, 咳。毕竟这里是死亡(Hel)雪原。
我扑上去拽住快斗, 说你不准走, 我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走!而且下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是快斗的错!
当时我和快斗看到旅店着火,立刻放下正在讨论的事, 往旅店的方向跑。路上, 快斗说我们这样太显眼了,换身衣服, 比如说新子小姐……
我严肃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从背包里找出了降谷哥的帽子,可快斗拦住我,说我们不是在雪地里遇到了那伙人吗,如果是他们的话,光戴个帽子是会被认出来的,所以我们需要伪装!伪装!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快斗从他的包里变出了两顶假发——长白毛的那种,然后找出了两块黑色的小布团,哗啦一下展开就变成了两个黑斗篷。我比量了一下这身,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就比如说很久以前我刚从小学生变回去的时候……
我说:这样不是更显眼了吗?
快斗换了个非常空灵神秘的女声,回答:可以说我们是雪原里出来的,是海拉的芬里尔的朋友!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来不及想了,我们就这么乔装打扮,到了旅店附近,真的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的装扮更像鬼,把其中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吓到了,他站在小巷里向我们连开好几枪,手都是抖的。
快斗当场用斗篷和替身给他变了魔术(他甚至没忘记耍帅)躲开,于是……对方就更确定我们是雪原恶鬼了。
那个人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有鬼!有两个雪原女鬼!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
快斗:哈哈哈哈哈哈!
这会儿我看清了旅店二楼的局势,就在靠窗的走廊里,旅店老板和灰狼先生正在和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搏斗,站在楼下都能听到枪声。我对快斗说别笑了,先把下面这几个人解决,我们去帮忙。
单打独斗不好说,但快斗有道具,至于我,这次我真的在夏威夷学过犯罪应对科,还是多国间谍机构联合教学,我们两个联手就可以天下无敌啦!(这是快斗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我没说)
我们用烟雾弹、麻醉针和闷棍解决了楼下的几个人,看警察还没来,就冲上了楼。但没想到楼上的犯人挟持了老板,刀已经架在了老板的脖子上,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闪——开——啊——
快斗紧急拉了我一把,随后,我看到一只脚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我脸边飞过,正正地踢中了挟持老板的犯人的脸。
犯人的脸被碾到变形,他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声,就晕过去了。
灰狼先生反应很快,当场对剩下的人开枪,我和快斗制住了最后一个犯人,这才看向刚才踢碎玻璃进来的人——是世良真纯。
我看向外面,发现她是从对面的楼顶直接拉着绳索飞过来的,怪不得这一脚有这么大的威力,不愧是MI6的、呃,普通侦探世良小姐。
我喊她:世良,快来帮忙,我们……
她大惊失色地退了一步。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和快斗现在还是长白毛斗篷人,看起来就像是雪地死罗神。救命!我能撤回刚才那句话吗?!
就在我想解释的时候,另一侧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灰原——大家都开始叫她宫野,好像只有我还叫灰原——和一群当地警察跑了上来。
有人:啊!真的有雪原女鬼!
灰原:什么,真的有雪原女鬼?
我:……
快斗:……
大魔术师,你的扑克脸要绷住啊。
为了不被当雪原女鬼围观,我和快斗把犯人踢给警察,就要偷偷溜走,世良一把拽住我的斗篷,说工藤,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灰原:……?
我:呃、啊,你们认错了!!!我们只是路过的雪山精灵!
我和快斗落荒而逃,但这不能改变我们被人看到的命运,五分钟后我们把那身衣服和假发毁尸灭迹,从旅店正门重新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一楼的酒馆里在聊那两个雪原女鬼的事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以前进雪原的时候就见过雪原女鬼们,她们是海拉的芬里尔的姐妹,是雪山的双胞胎女巫,一个叫做伊芙一个叫做拉芙塔,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一样。
喂!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吧!
好在没人看到我们的真实面目,我出来用的也不是工藤的姓氏,现在我是江户川柯南,世良叫工藤跟我江户川有什么关系?
我和快斗蹑手蹑脚穿过客人上了楼,看到警察们刚好押着犯人往下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有个老警察多看了我们两眼,但没说什么,就走了。根据我破案多年的的直觉,他肯定认出了我们两个就是刚才的白毛斗篷人,只是看在我们帮忙制住犯人的份上,并没有拆穿而已。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大家都互相给点面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前方灰原出没。
灰原靠在走廊的墙边,歪头看过来:喂,大侦探,你放着好好的案子不办,跑到这种地方做雪原女鬼来做什么?
我沉默。
我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转头问快斗:大怪盗,你放着好好的宝石不偷,跑到这种地方做雪原女鬼来做什么?
快斗特别得意地刮了刮鼻子,回答:陪你啊!
我敲他脑壳!
灰原嫌我们幼稚,说旅店老板被送到医院了,不过他肯定认出了你们,连说了好几次感谢。
她说完就要走,世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探头出来,问:你们看到我爸了吗,他明明是一起来的啊。
赤井伯父来了?没看到啊。
我疑惑,快斗也疑惑,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看到赤井务武,来的时候没有,跳窗回来的时候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快斗缓缓举手:虽然我没看到赤井先生,但我看到了师姐……
世良:……
快斗:她跑了。
世良:…………
世良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表情很可怕地自言自语:莎朗·温亚德,别让我再抓到你,你就这么喜欢当我爸吗?!
灰原往回走,边走边说她早就知道了,世良跳起来,说表姐你怎么这样,都不告诉我的!她们两个的气氛很融洽,打打闹闹,而我和快斗就躲在墙角,不敢说话。
据我观察,贝尔摩德不是喜欢当世良的爸或者玛丽阿姨的丈夫,更不是喜欢赤井伯父的外形,她单纯就是喜欢看你们发现时候的表情……就是那种又气又笑不出来,想打她还打不着的表情。
不然她为什么不在黑泽哥面前这么干?因为黑泽哥真的打得着她,而且非常乐意把她打个半死让她去医院里消停几天。
回房间后我收到了灰原的消息:我说那种植物有可能跟“奥丁计划”相关,是解开APTX4869死结的钥匙,你还真来找了。
我回复她:至少这是现在最有可能的方案不是吗?已经十年了,灰原,你想永远被困在这个研究里吗?
她:那也不用你亲自来吧,被各国警方视为破解一切的天才、救世主和指路明灯的大侦探工藤先生。
我:喂、喂,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我忽然多了这种称号?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按照黑泽哥的说法,那个所谓的“龙之骸骨”是雪原的埋骨地,不光是雪原里的居民,他的父母也埋在这里,黑泽哥不会允许外人接近的。
她:真的吗?琴酒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只要你跟他说“求求你啦,琴酒哥哥,我想拯救那些人”,他就一定会同意吧。
我:就是因为他会同意,我才没有问他。他答应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自己。
她:行吧,一样不考虑自己的大侦探,你开心就好。
再往后就没有回复了。从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来看,灰原八成、呃,一定不太高兴,虽然我来海拉雪原前做过详细的评估和完善的准备,但会被这么说……我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终于抽出时间来写笔记,也整理今天找到的线索。
首先,海拉小镇的“诅咒”并非意外或者自然灾害,而是人为事故。从维兰德先生可能知道什么这点来看,这场事故或许与那个研究所,也就是乌丸手下的人有关。
如今乌丸已死,他的党羽也被逐渐扫除,也许还有剩下的,但黑泽哥说不用找了,其他人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人动作。
那么,试图杀死黑泽哥、接下来又追杀灰狼先生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们不是乌丸的势力,却能调查到黑泽哥的身份,那个“鹤鸣港的幽灵”也很值得怀疑。我联系了降谷哥,他说最近几年里都没有人用过这个被他临时编造出来的自称,那对方的身份就值得怀疑了。首先排除应该死在鹤鸣港的西泽尔·林/降谷莲,黑泽哥说过他确实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而且,这个鹤鸣港,说的是1989年的事件,还是2009年的?
好消息是这次的敌人确实是“外来人”,没有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可能,他们好不容易调查到这里,追杀灰狼先生可能是因为烧毁小屋的那几个人向同伴留下了讯息,但他们没等到我和快斗回来就动手,应该不知道我们跟灰狼先生在一起。这或许是因为最后一个人见到我们后很快就死亡了,没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关于这几个人的来历,或许要从他们身上找找线索了,明天我去小镇的警署问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情报。
问到了。
老警察看了我们半天,我说我们是来旅游的侦探,他说你们不用说了,海拉什么奇怪的人都有,我们一般不问。
我说要不您还是问问,但他已经开始说能说的案情了。
事情跟我预估得差不多,这些人是今天刚来的,坐火车,刚下车,看起来就是普通游客。但他们在镇子里转了几圈,在各个旅店打听,要找的就是灰狼先生,还有人说灰狼先生是他弟弟。
就在今天傍晚,他们假装店主敲开灰狼先生房间的门,当场一个炸弹扔进去,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黑烟。随后店主听到声音跑上来,试图阻止他们。
当时酒馆已经打烊了,老板正在收拾桌子,客人们也渐渐散去,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动手——这个没有酒客会冲上去帮忙、但来住店还是很正常的时机。
老警察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说自己的真正来历和雇主,但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也许你会知道。
他把装着几枚硬币的证物袋放在了桌子上。
我还在思考这几个硬币的图案在哪见过,快斗就趴下来盯着它看,喊道: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家族的金币嘛!我在洛杉矶偷的那个!
他说到偷字的时候,老警察眉毛挑了挑,但还是没说什么。
我赶紧捂住快斗的嘴巴,说我们家里管得严,我弟弟小时候经常溜进家里的收藏室翻东西,被我们父亲揍过好几次了。
老警察:看来你们家族很有钱,这枚虽然是银币,但也价值不菲。
快斗:呜呜呜!
我:对,确实很有钱,但财产是我们大哥(黑泽哥)的,不是我们的(本来就不是嘛)。
老警察点点头。
看来日本的长子继承家产的习惯依旧深入人心,比欧洲贵族的继承制还要让人信服。
快斗:呜呜呜!
我放开挣扎的快斗,去看那枚银币,快斗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是黑泽哥差点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年,快斗和白马在美国救贝尔摩德的时候,意外因为黑羽盗一的邀请函偷的一枚金币上的图案。
它看起来像是一条衔尾蛇,核心的部分是一片树叶,整体看起来是一只眼睛的形状。这只眼睛在盯着人看。
不过因为各个家族的铸币和花纹什么样的都有,再者各类组织也喜欢做自己的象征物,稍微有点诡异的还算好了。他们没在上面刻谜语已经是最好的消息,虽说我喜欢挑战,喜欢推理,但人命关天的时候遇到这种东西,我也确实很想跨越时空到那个时代把制造它们的人给打一顿。跟黑泽哥学的。
老警察问我:所以你们知道它的来历?
我摇摇头:不清楚,但我们会调查的。请问我能对这几枚硬币拍一下照吗?
他说可以,我们的调查能力有限,希望你能找到答案,工藤先生。
我说好……呃,我……
我掉马了。
好吧,我就知道工藤新一是这个世界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平时我不会觉得我多么有名,毕竟有太多人根本不关注侦探这个行业,但每次到了案件的相关人员面前,不认识我的反而是少数。虽然他们也可能把服部、快斗、冲田之类的认成我,但那是另外的事了。
快斗决定替我解围:您认错啦,他是江户川柯南,其实我才是工藤……
老警察:你是怪盗基德吧。
快斗:……
老警察:我早就听说怪盗基德其实是警察放出的诱饵,和侦探们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所以他才会把宝石都还回去,原来是真的啊。
快斗:……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一个小怪盗的心,轻轻地碎了。
从警署回去的时候,快斗嚷嚷着说他要偷宝石,他要为自己正名,他可是本世纪最厉害的怪盗,比他老爸还要厉害,才不是什么侦探的助手!
我说好好好,你是怪盗。我得顺着毛撸,不然指不定他待会就自己跑去生闷气了,外面还有可能发现我们和灰狼先生见面、并顺着这条线索来杀我们的人,我可不能让他乱跑。
我们回到旅店,快斗也不生气了,我刚松了口气,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金发的成年女人坐在那里,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好像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是玛丽阿姨。
是赤井哥和世良的母亲、灰原的姨妈、赤井家真正的大家长、已退休资深MI6探员、纵横七海的玛丽大帝——赤井玛丽·成年版。
她还特地换了成年人形态!说好了不能一开始就用红色形态上场呢!
我清了清嗓子,镇定地说:玛丽阿姨,你怎么来了?正好我和基德在海拉截获了一块宝石,可能跟黑泽哥有关……
她没等听完,就打断了我的狡辩:我听说你要深入雪原?而且就你们两个?
我:诶?听谁说的?我确实打算进雪原,但只是去黑泽哥家而已,赤井哥不是也去过吗?但黑泽哥的家现在已经被烧了,我还联系不上他……
玛丽:嗯,你继续编。秀一告诉我你还问了那座石碑的位置,怕你出事就联系了我。
赤井哥!你卖我啊!
我唰的一下躲到快斗身后,说:玛丽阿姨,你听我解释,那座石碑就在冰河边上,很近的,比黑泽哥的家还近,要不是地处悬崖下面,现在都是风景名胜了!真的没有危险!
快斗本来在我背后打哈欠,忽然抬头看到前面没人了,唰的一下也躲到了我身后,还喊:都是工藤的主意,我只是陪他来的!要找就找他吧!
喂!快斗!我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每次被警察追的时候都是他先跑——为什么我也会被警察追?好问题,这也得问快斗!
就在我们两个假装左脚(我)绊右脚(快斗)准备推开门跑路的时候,玛丽阿姨说算了,我不是来找你们兴师问罪的,等回去跟你们父母说这事吧。
嗯,关于我和快斗来雪原的目的……其实我爸和妈妈是知道这件事的,千影阿姨也知道。至于黑羽伯父,他不知道去哪了,最大的问题是联系不上,不是不能让他知道。毕竟我们两个都这个年纪了,也不会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我父母向来开明的,在确定我们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也拿到了明确的路线图后,专门送我们到机场,妈妈还说让我从海拉的冰川拍照片回来给她,我背包里的相机就是妈妈硬塞进来的。
但唯独在「赤井玛丽」这里,我并没有提前进行说明的打算。因为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种可能治疗APTX4869后遗症的植物,而目前还受到这种后遗症困扰的人主要有两部分:
一是在组织进行实验的时候服用被改动过的药物、由几位研究员在确认表格中填入死亡,实则是进入假死状态被帕塞托等人运出去的幸存者。他们虽然存活,但身体依然不可避免地遭到了APTX4869的破坏,产生了不同程度的遗留问题,严重者免疫系统功能全部丧失、陷入长期昏迷,到现在都无法离开隔离室。
二是服用未经改动的APTX4869活下来,迄今为止没法恢复原本模样,也无法成长的人。赤井玛丽就是其中的一员。虽然有临时的解药能让他们恢复到成年人的状态,但到现在灰原都没能找到彻底根治的方法,就跟我说的一样,从离开组织、试图研究解药的那一刻开始,灰原就被困死在了这项研究里。
而现在,我们有了这样一种可能,仅仅是可能,这些年来我们也遇到过无数类似的可能,却都失望而归。
我不想在什么都没能确定的情况下就将这个“喜讯”告诉其他人,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玛丽阿姨这种经历过无数起起落落的人还好,但有些人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希望到失望的落差,甚至可能会演变成绝望。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玛丽阿姨听到我和快斗到了雪原,是为了寻找这样一种可能,她大约会想——如果那两个“长这么大还跟小学生一样乱来的小鬼”死在了雪原里,他们都难辞其咎。
我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到她面前,叹气,说:我本来想回来再告诉你们的。
快斗扒着椅子靠在我身后,实在是因为这房间没有第三把椅子,他也不能坐在床上。
玛丽阿姨看了我们一会儿,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和快斗对视,快斗眨眨眼示意我来说,于是我迟疑地转过头,对玛丽阿姨说: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
我跟快斗好歹是活蹦乱跳的健康正常人,她的身体却始终没能摆脱副作用的影响,以玛丽阿姨那个低免疫力容易发烧的状态,去了雪原……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决定劝她再想想。
但话还没说出口,我就知道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不光是我,无论是赤井家的其他人还是认识她的任何人,都知道赤井玛丽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几乎无法被改变的。如果能,那只能是因为随着形势的变化,这个决定已经不是必要的了。
我问:赤井哥呢,能不能让他来?
玛丽阿姨:他每次来都感冒,上次回来住院了一个星期,让他来能干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一下:那我们进雪原,世良和灰原怎么办,我们的朋友昨天遭到了袭击,也许他们还会继续派人来……
玛丽阿姨:她们也去。
我:……
我吸气。
现在,两名依靠头脑的侦探、一名怪盗魔术师、一位柔弱的科学家、一名身体不好的退休老特工要深入雪原,寻找几十年来都没人造访过的失落之地,而且现在还可能有人的顺着灰狼先生这条线盯上我们,追到雪原里或者等在外面截杀我们……
我说等会等会,你们认真的吗,得到确认后我沉默地拿出手机,给白马和服部打电话。
白马上次就说他能来,至于服部,我知道他手里有假期,上次还在烦恼什么时候休假旅行,最近大阪刚刚结束了一场扫荡行动,大多数罪犯都不敢露头,他是准备忙完一阵就休息的。既然如此,我决定邀请他来格陵兰度过一次轻松愉快的假期。
打完电话我觉得不是很保险,就又给铃木园子打了电话,得到了一些探险前沿科技和装备上的支持。
不过接电话的不是园子,是兰。
我听到电话里传出她的声音,愣了一下,问:你回日本了?
兰叹了口气。
她埋怨道:没有啦,是园子来美国看我,有两个案子脱不开手。我倒是很想回去啦,上次爸爸被诬陷操纵赌马,我很想跟那个记者说要是他有这个本事的话,至于每次都输吗……什么的。
然后她又稍微提高了声音,问我:倒是新一你,明明说好来帮我,结果忽然又说抽到了什么冰川旅游券,要去北欧旅行?都这么多年了,你是真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吗?
咳。
其实我也不觉得兰会相信这种鬼话,而且我们的毛利大律师是律政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任何谎言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据早期采访说她这是学生时代被人忽悠了太多次,才练就了真言看破的绝技,嗯……当然,这跟我肯定是没什么关系的。嗯。
我没有心虚。
我对兰说:但我确实在北欧,也在冰川附近,我们打算进入雪原,跟旅游差别不大,只是中途……
兰会意地接上了我的话:嗯嗯,你们中途遇到了一点意外,撞破了别人的阴谋,现在正在被追杀,而且暂时无法脱身,你打算调查结束再回来——这种话我已经听过不下几百次了。
我:哈哈,哈哈,那个,兰……
兰: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你们打算在格陵兰待多久?下个星期我有时间,赶得上的话我就过去。
我:下星期,今天是周五吧?
兰:我20号到24号有时间,刚好有个工作撤销了。我本来打算回日本,但妈妈在忙,爸爸也受到邀请没时间,你们都不在的话我就没必要回去了。
我:那时候我们应该还在格陵兰,我把地址发给你,保险起见——
兰:保险起见别提工藤新一的名字,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次了。你还真是走到哪哪里就有危险,我已经彻底习惯了呢。(叹气)
我:抱歉抱歉啊,这次情况特殊,对方可能是冲着黑泽哥来的,跟平时的罪犯不是一个级别,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兰:你那个挪威的亲戚?
我:对,我哥哥。
兰:又是他啊,比你还能吸引麻烦的人物。那就这样,我会做好伪装去的,希望到时候你们已经把麻烦解决了。那么,晚安,新一。
我:晚安,兰。
挂断电话后我想了想,如果兰来的时候我们还没能确认那些犯人的身份、解决问题的话,她可能就要跟几年前一样突入敌营大展身手、抓着犯人的衣领一拳一个了。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我还是想说,当年兰没去打职业空手道,是空手道界的一大损失。
我跟玛丽阿姨确认了具体的时间,打算在后天——也就是4月14日出发。我们交换了手里的情报,也重新整理和分析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玛丽阿姨说关于那个像是眼睛的图案,她知道一部分,黑泽哥似乎查过他们,或许就是因为这点那些人才会找到这里。她已经委托了MI6的朋友收集情报,剩下的等黑泽哥回来问他。
我说不用,我这里有个关键的线索人物,我刚刚才想明白一件事,我直接去问好了。
灰狼先生正准备走。
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跟旅店的老板告别。老板从医院回来了,这一天里灰狼先生在帮他看店,昨晚忽然有了过命交情的两个人聊得很热切。
老板看到我,还有正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下来的快斗,再次对我们表示了感谢,又给我们倒了两杯果汁,把空间留给了我们和灰狼先生。
灰狼先生说他准备回去了,他在这里没有熟人,万一再被暗杀甚至牵连到我们这些人就麻烦了,还是先回南太平洋找他哥哥。
他跟我道别,就准备走,海拉的夕阳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我冷不丁问他:其实雪原里的小屋是夜莺让你烧的吧?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果然如此。
不然以灰狼先生的性格,早就哭着喊着(性格分析来源于赤井哥的说明,可能有偏颇但大差不差)跟我说一定要告诉夜莺那座小屋被烧跟他没有关系了。
可灰狼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即将因为间接导致黑泽哥家被烧而被打的危机感,要知道他当年仅仅是给一座海拉人自己要建的雕像投钱,就被黑泽哥打了一顿还反手送进警局,这几天他的表现也太安逸了。
所以……灰狼先生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打,由此推断,雪原小屋被烧不是意外,是计划好的,黑泽哥也清楚这件事,考虑到执行人是灰狼先生,那黑泽哥应该是这件事的策划者。
但是,黑泽哥,你烧你自己家干什么啊——我还想看看你家那位老学者留下的资料呢!万一里面能有什么线索呢?
(一行补充在最后的文字:原来那时候他就预料到……)
我一把拽住灰狼先生,说:你肯定知道什么吧,我们谈谈。
灰狼先生:……
我:不然我就跟夜莺说你把事办砸了,我和快斗都差点死在追杀你的人手里。
快斗跟着点头:嗯嗯,我要跟夜莺叔说你的坏话。
灰狼先生:喂!你们两个到底多大了?!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跟我们讲了事情的真相,以及那伙人的身份,一直讲到天亮。
而就在东方刚刚露出晨曦的时候,服部带着冲田进了酒馆的门,一来就嚷嚷:工藤,听白马说你在雪原被女鬼缠住了?我把冲田叫来驱鬼了!
谁说的?白马?!白马你都跟服部说了什么啊?!还有,为什么冲田可以驱鬼啊?!
第305章 侦探笔记 V:雪夜回首
我决定假装不认识服部平次这个人。服部进来的时候我们在柜台的角落里, 那里光线很暗,我趁服部还没找到我们的时候飞快地把头发拨乱,然后把快斗的一头乱发压了下去。
于是服部冲进来看了一圈, 正好对上茫然抬头的快斗的脸, 他冲上去:工藤,所以白马说的雪原女鬼在……哎?你是谁?
毕竟我们很熟, 服部刚到快斗面前就发现那不是我了。他端详了快斗一会儿, 问:难道你是工藤家在雪原的远房亲戚?
快斗默默地把头发拨回去。
服部:啊!怪盗基——
快斗鼓着脸瞪着他看。
在这里叫工藤其实没什么,因为服部说的是日语,而且Kudou在其他语言环境里很难分出是名还是姓,但“怪盗基德”, 那就是个国际上都能听懂的词了, 特别是日语和英语的念法, 全世界都会。
服部立刻收回了最后的音, 但他马上又小声嘀咕: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给这个小偷保密……
快斗继续瞪他。
还是我把他们两个拉开了,我说好了服部, 你又不是不知道快斗的身份,先说正事吧, 白马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女鬼?
服部小声嚷嚷他到现在都还没抓住怪盗基德呢, 这事他能惦记一辈子, 快斗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我还看到冲田偷笑了一下。
没错, 所有人都抓住过怪盗基德了, 但服部,你抓不到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大阪当警察, 而他满世界跑吗?要是你当初听我的一起来开侦探事务所不就有机会了,是你自己鸽了我去当警察的诶?
我没说,但他看懂了我的意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好吧,下次见面我肯定要抓到你,你敢来我的大阪试试。后半句是对快斗说的。
他做出很凶的表情,快斗双手撑在桌子上,靠近服部,用怪盗的语气说哼哼,你是不可能抓到我的,但你的挑战我收下了!
冲田凑过来小声问我:工藤,他们俩一直这样吗?
我说不是,他们就是有小半年没见了,太想念对方了吧。
冲田若有所思。
然后我们才进入正题。
昨天为了方便起见,我没有跟服部和白马说两遍这几天发生的事,而且来格陵兰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有在跟白马交流事件的信息,就让白马给服部转述了。现在看来,转述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服部是这么说的:
白马告诉他我在格陵兰岛深入雪原,调查一件可能涉及某个跨国组织的重要案件(好像没什么问题),意外被不明身份的可疑人物追杀(确实如此),期间又与另一个跨国组织的人扯上了关系(ANI结社的前成员灰狼先生),为了脱身不得不化身雪原女鬼(也没毛病),与冰川下的神秘存在签订了契约……
不是,你等等?
最后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我:你确定白马是这么对你说的?
服部说他很确定,当时他听白马说完,当场就赶飞机来了格陵兰,从大阪的下午直接飞到海拉的凌晨,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刚好因为案件跟他在一起的冲田,而且那次案件刚好跟鬼有关。
我:你真的确定吗?
服部:啊……当时白马接了个插播电话,好像没说完,然后我就来了……
我:……
服部:……
我就说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对服部说没有什么雪原女鬼,那是假的,所以冲田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服部说那就是昨天的事。
具体说来,昨天冲田到乡下找一个剑士朋友,刚好那个古老的村子一直流传着恶鬼的传说,最近还出现了恶鬼杀人的时事件,服部是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他们解决案件的过程暂且略过,但冲田拔出了那个村子祖传的宝刀鬼十丸,这把刀据说有击退一切恶鬼的力量,于是冲田就成为了新一代的斩鬼剑士……
冲田摊手,说:我觉得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服部拔不出来只是因为卡住了。
服部单手托着脸,说: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冲田也有空,你不是说雪原里可能遇到危险吗?我邀请他,他听说是你,立刻就答应来帮忙了。
冲田来的时候还背着他的剑,最近几年每次见他都是这样;他伸了个懒腰,说:因为工藤也帮过我很多嘛,而且我本来就是在修行,最近遇到了一点瓶颈……有人推荐我到其他地方看看,就刚好来啦!
你还想修行到什么地步啊,上次不是已经随手一刀砍断车门了吗……
不管怎么样,我对冲田表示感谢,跟他们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以及下午白马要来的事。
我实在是困了,快斗一直在打哈欠,服部拍拍我的肩膀,说这里的事先交给我调查吧,你们两个去休息,相信我和冲田!
我当然相信他们啦,我们可是最好的伙伴!于是我放心地去睡了。
我睡醒了。
我后悔了。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我睡觉的功夫,服部和冲田出门调查,我还特地叮嘱他们遮一下脸,避免那些人因为脸盯上他们两个。
然后服部和冲田分头行动,服部去老警察那里借来银币,成功找到了那些人的同伙,并接上了头,找到了他们的据点。深入到这种地步,他的身份终于暴露,跟那些人打了起来,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海拉小镇的警察就埋伏在附近,也加入了战斗。
这时候冲田在哪呢?他刚刚拔刀跟一头闯进海拉的熊厮杀,打赢了。这头熊身上有枪伤,很有可能是被前几天进入雪原的那群人打伤、回来报复的。冲田解决熊后,海拉的居民们问他是哪路高人,冲田还记得隐藏身份,就说他是斩鬼的剑客。
有人半开玩笑地问他:你是来退治(这个词他用的是很蹩脚的日语)海拉的雪原女鬼的吗?
冲田:真的有雪原女鬼吗?
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人们说那是假的,为了感谢他杀死那头发狂的熊,海拉小镇的镇民为他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但就在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隔壁的房子忽然发生了爆炸,还有长白毛黑斗篷的人从火光里跳出来,往雪原深处跑去了。
雪原女鬼?!!!
镇民们大惊失色,冲田缓缓拔刀,就在这个时候,服部拿着另一把日本刀从火场里追出来,看到往雪原里跑的人影,就要追进去,被老警察拉住了。
老警察说别追,你不了解雪原的情况,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
冲田问:那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服部说:对,就是他们,可恶啊,不小心让他们跑了,没想到他们在自己的据点埋了炸弹!
镇民们扑灭了火焰,他们没能在里面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又发现了几枚银币。
服部看了看时间,距离日落只有一个小时,就对冲田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进去找他们,冲田说好,我们叫上……
镇民:你们要进去杀雪原女鬼吗?我也去!
服部:啊?那个只是犯人披上了找到的假发和斗……
镇民:那群混蛋,竟然在海拉点火,差点就把我家也烧了!算我一个,我也要去!总司先生,你们不了解雪原,我们跟你一起去,如果是人就由我们干掉,如果是鬼就拜托您了!
冲田:好。
服部:喂!
老警察看到场面这么热闹,也没有拆穿根本没有什么雪原恶鬼的事,其实只是那几个犯人找到了我和快斗之前穿的衣服,带回了据点,往外跑的时候怕被认出来所以直接套上了而已。
等我醒来,从敲门的灰原那里听到下午发生的事时,情况已经变成了这样:
海拉小镇挑选了二十个经验丰富、曾经探索雪原的镇民,明天要跟我们一起出发进入雪原,寻找那几个犯人。而在冲田和服部的描述(胡说八道)里,我和世良是找鬼专家,快斗是巫师,灰原是拥有神眼能识破恶鬼的术士,玛丽阿姨是会降灵术的萨满,我们一行人就是来消灭雪原女鬼的。
我消灭我自己?
我抱着脑袋思考人生,但是脑袋一片空白,理智告诉我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情感在说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们不会搞出意外来呢?
我瘫在床上,直到刚来海拉小镇的白马推门进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没干劲。
我坐起来,幽幽地看着他。
白马迟疑地问:……我来晚了?案件已经被你们解决了?
我扑上去:白马,救救我,我就要被服部和冲田联手砍死了!
白马:?
几分钟后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叹气,说他只是没说完,刚说到雪原女鬼就接到了重要电话,忙完的时候服部都出发了。
他又问我,你们不是跟灰狼谈了吗?灰狼最后说了什么?
啊,灰狼先生的事。
灰狼先生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他当年加入ANI结社的事开始说起。概括来说,原本持有那个邮件地址的人背后另有势力,联系他的其实是那个势力的人。而这个势力,就是由持有那些银币的人所组成的。
灰狼先生发现这点后,如我所想的联系到了黑泽哥。黑泽哥似乎早就知道什么,给了他几条可以调查的线索,灰狼先生顺着线索找到了这些人在北欧的几个据点,顺着调查下去,发现这些人似乎也在调查黑泽哥,并且找到了格陵兰岛。
这些年来调查黑泽哥的人有很多,但查到海拉的几乎为零。灰狼先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次联络了黑泽哥——那是三月中旬的事,黑泽哥说让他去海拉雪原的深处,把可能有他线索的那座小屋烧了,并给了灰狼先生具体的地址。
灰狼先生说他问过黑泽哥真的要烧吗,黑泽哥说他们迟早会找到那里,烧了吧。
至于小屋里到底有什么,灰狼还真在里面找了,除了一些书籍、笔记、矿物等等,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或许也夜莺只是不想让那群人踏足他的家——灰狼先生是这么推测的。
而那天我们到的时候,灰狼先生早就发现有人在附近观察了,他远远地看到我们,还以为是那些人叫来的帮手,就先按计划烧了黑泽哥的小屋,准备逃走。直到我们跟对方打起来,他听到枪声,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匆匆赶来,把剩下的那个人解决掉。
现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灰狼先生说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大致是“没想到你对夜莺的仇恨如此之深,竟然勇闯雪原烧了他家,我们深感佩服,所以我们见个面吧”,这才是他要离开的真正原因。至于对方是在给他下套,还是真有这样的想法,灰狼先生暂时不能确定,但他已经通知了他的哥哥、前几年越狱的海盗团长格雷先生,并跟那封邮件背后的人约定在南太平洋会面。那里是格雷先生的地盘,换句话说,是格雷家的主场。
他将在那里进一步揭开谜题。
我跟灰狼先生约定尽量交流情报,他说干完这事他真要退休了,他本来早就不干这行了,要不是夜莺问都不问就让他去,他也不会跟这些人对上。我这才想起灰狼先生已经有接近六十岁,在杀手或者雇佣兵这行也算是高龄,就祝他这件事结束后能平稳退休。
他说你别立Flag。
我说灰狼先生还懂这个呀?
他说当然,我准备干完这件事就回老家养老,有个姑娘等了我四十年……
当时我沉默了一下,才说灰狼先生,你也别立FLag了。
白马听完我的讲述,沉思片刻,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这枚金币上有着衔尾蛇和树叶的花纹,跟快斗当年偷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白马把金币放到我手心里,说:当初基德把金币还给了那个小女孩,我从她手里按照当时拍卖的成交价格把金币买了过来。后来我对它进行了调查,发现跟那个富商说的一样,这曾经是某个家族的徽记。
我知道他还没说完,就问:后来呢?
白马将我手心里的硬币翻了过来,那里只有一个弧形十字。
他指着这个图案,说:这面是美国一个上世纪就取消的投资公司的标志,我通过朋友找到了他们留存的档案,发现他们曾经投资过一个叫做“世界树计划”的项目。而这个项目里,有一个子项目的名称是“奥丁计划”。
“奥丁计划”,Fafnir/乌丸和组织的源头,我、黑泽哥、灰原、贝尔摩德、赤井一家以及无数受到牵连的人遭受的苦难的源头。
我从不觉得它是凭空出现抑或已被彻底铲除干净的,但当这个名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种始料未及的错愕和惊讶。
白马把我的手指合上,大方地说:金币送给你了。你刚才说诺瓦利斯知道他们,他肯定早就知道这个标志以及背后代表的人了,但你们的身份太显眼,他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我记得当时这枚金币的成交价是……喂、难道茶会里只有我和服部不是那么有钱的吗?!
我不客气地收下了白马的礼物,并开始思考下次给他准备点什么。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案件、金币背后的组织,以及我们想去雪原里找到的Fairy Lies。
我说黑泽哥就是这样,除非真遇到什么情况,他不会找小孩帮忙,也不会在日本以外的地方找降谷哥和景光哥,但赤井哥肯定知道,等会儿我问问赤井哥。
白马说好,对了,我们的计划是明天进雪原吧?你确定只有我们几个能行吗?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白马问:怎么了?
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呃,我们的探险队现在已经是个……三十人规模的队伍了。
白马:?
我们现在有四个侦探,一个科学家,一个剑客(斩鬼大师)、一个MI6探员,和二十名经验丰富的进入过雪原的镇民,他们各自身怀绝技,熟练掌握雪地生存技巧,也有人精通合格厨艺……以及两位猎人和一位老警察,还有两只狗。
晚上镇民们举办了一场晚宴,确定了进入雪原的人选和目的。
我们雪原探险队的目标有三个:
一,抓住在海拉小镇制造爆炸的犯人,他们应该还潜伏在雪原里。
二,确认雪原女鬼的存在与否,需要的话请总司先生出手。
三,有另外一头熊在小镇附近徘徊,它迟早会进入小镇,海拉人决定集中力量、提前解决隐患。
世良小声问我:那我们要找的植物怎么办?
我:到了再说吧……
反正海拉小镇的本地居民是黑泽哥的邻居,“龙之骸骨”也是他们祖先的埋骨地,在黑泽哥看来,后人想要找到先祖的埋骨地,这再正常不过,跟“外来的人想找到这里并开发成旅游景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正在想,服部问我:基德呢?
我指了指满桌子的鱼,说:你觉得他会来吗?他宁愿饿死也不会在这里坐五分钟。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
很遗憾,在雪原里经过的几天我没能做详尽的记录,冰川下的温度实在是太低,最开始我尝试写笔记,第二天就彻底放弃了。因此这是事后我根据大家的回忆写下的经历。
进入雪原的第四天,我们先找到了那头熊,跟它进行了激烈的搏斗,有两个镇民受了伤,另外两个人陪他们回去了。
但当晚休息的时候,我们从他们离开的方向听到了枪声。
老警察带人匆匆赶去,我、冲田和服部也跟着去了,然后才发现他们跟逃进雪原的人发生了冲突,其中一位还是不少人的熟人,收了钱带那些外来人寻找海拉的芬里尔的小屋。老警察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希望他解释清楚,但没有得到回应,最终在劝阻无果并再次爆发冲突的时候将其击毙。
随后队伍的情绪就有些低落,直到第六天,我们对比确认了几个犯人的说辞,找齐了所有躲进雪原的人——还有一位提前离开海拉,坐火车跑了,不过他跑不了多远,我们已经用卫星通讯做中转让人去追了。
探险队决定打道回府。
没人提起雪原女鬼的事,对我来说是万幸,但就在这天的黄昏,往回走的路上,冲田忽然拉住我,带我跑到了一片地势较高的雪坡上。
这里有几棵树,他拉着我爬到树上,伸手指向远方:工藤,你看那,像不像一片骸骨?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那个方向看去。
夕阳正缓缓沉降到冰川背后,金色、橙色、红色的光将一大片深雪与冰山点燃,暮色一层层浸透亘古的寒冰,而远处的那片冰川,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沉眠的巨兽,里面隐约有着巨大的骨架。
我一时间看得出神,直到夕阳落入山头,周围重归静寂。冲田就站在我身边的树杈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说:我刚发现的美景,怎么样?
但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我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找出地图,确认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对比冲田看到的那个方向,终于发现了一件非常惊人的事。
我说:原来如此……好厉害……
冲田:什么?
我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说好厉害,冲田,你发现的是几十年来都没有人找到过的地方!这座雪原最大的秘密!也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冲田眨眨眼,好像打算说什么,但他还没说出口,我脚下一空,往树下栽了下去。
啊啊啊?!忘记我们是在树上了!
我差点栽进雪窝,幸好上面冲田拉住了我,而我往下砸的时候,砸中了正好来找我们的服部。
服部脸朝下栽进雪地,好不容易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上的雪,问我: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说,我们找到龙之骸骨了,就在那里。
我指向那片冰川的方向,此时夕阳已经沉没,天色暗了下来,看不到那时候的景象,服部看到的也只是一片与其他方向似乎没什么区别的风景而已。
他摸不着头脑:哈?你们在说什么?而且那个方向,那里不就是海拉小镇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那里就是海拉小镇,就是小镇背靠的那座雪山背面的冰川,人们一直在往里找,却从未想过,他们要找的风景,其实就在距离小镇最近的地方。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了,传说中“海拉的芬里尔”会将人的尸体埋进名为“龙之骸骨”的埋骨地,可黑泽哥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他不会离开好几天去埋葬一个人,那样会错过救另一个人的机会,所以那个埋骨地,应该是一个本就距离海拉不远的地方。
跨越几十年上百年的传说总是真假难辨,可当真相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忽略了。还好现在发现也为时未晚。
我也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黑泽哥之所以没说过埋骨地在哪里,或许就是因为它离海拉很近,但又很远。要看到黄昏下“龙之骸骨”的风景,要先往雪原里走几天的路,只有真正想要探索雪原的人,才会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到那片美丽的风景吧。
它属于雪原,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人,唯独不属于只为了看一眼美景匆匆而来的游客。
我一拍脑门:啊!忘记拍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灰原说那不是刚好吗,反正琴酒也不希望这个地方被传出去。
我说不是那样,我答应了妈妈给她拍照,结果忘记了,啊……
传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妈妈本来很期待的,我们也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一天。
冲田晃了晃手机,笑起来,说:我拍了。
好耶!
冲田把照片发了我们每人一份,大家约定好不外传,我们跟着探险队回到海拉附近,接近小镇的时候我们跟探险队分别,说想在这里继续看看。
因为这里距离小镇很近的缘故,探险队的其他人没有坚持让我们跟着回去,嘱咐了我们好几遍就先沿着一片银白的雪光往回走了。
而我们绕道海拉后的雪山,在冰与雪的世界里走了两个小时,找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
像块石碑。
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划痕,最下面的一道被人生生磨去了。
我对着石碑拍了照片。
赤井哥,我找到你和黑泽哥的“墓碑”啦。原来你们也是被“埋”在这里的,与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死去的魂灵作伴,与一条只有在夕阳下才能看到的骨龙为邻。
然后我们在这里找了很久,扒开深雪,寻找一种或许同样已经消失在历史里的植物。
期间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大多都是玛丽阿姨在拍,比起找到Fairy Lies,或许跟学生时代一样打打闹闹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
到最后我们打起了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这片银色的田地里。灰原先跑不动了,坐在了雪上,说她一整年都不想再见到雪了。
我们没找到那种植物,或许它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童话,是个谎言,归根结底,我们能参照的就只有老学者和那位去世的医生的手札,真正见过那种植物的人,或许只剩下黑泽哥了吧。
我们拍拍身上的雪,回到玛丽身边。
灰原轻松地说找不到没关系,还会有办法的,这只是一种可能。
她刚说完,一直安静坐着的玛丽就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很眼熟的草。
我:……
灰原:……
其他人:……
我们不禁问她是从哪找到的,玛丽阿姨叹气,说你们没看图鉴,对吧,这种植物是厌光的,有光线照射的雪下就不会生长,所以我刚才翻到那块石碑后面找了。
啊、啊……可那边好像不是人能走的地方,我本来还想问快斗能不能用钩锁过去看一下,最后打打闹闹的就放弃了。
玛丽阿姨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世良说等等,妈,我们还缺张合影呢!
于是,我们所有人凑在一起,在这片雪原里、这座石碑前,照了一张合影。
我靠着石碑,服部和快斗一左一右地揽着我的脖子,本来是对着镜头比耶,但快斗飞快地在他手上挂了一个怪盗基德玩偶,于是照片被拍下的时候就变成了他们两个隔着我吵架;白马双手插兜,站在快斗旁边,他侧头看过来,一直在笑;冲田靠在石碑的一侧,站得最高,还背着剑,看起来像是个绝世高手;灰原和玛丽站在最前面,世良设定好了相机的延迟拍摄跑来,钻进我们的阵营,打断了快斗和服部的吵架,对着镜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咔嚓。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海拉小镇,世良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社交平台上,配字是:雪山家庭旅行!
我查看了邮箱,发现灰狼先生的母校给我回复了一封邮件,说那位老学者确实是他们大学的教授,他们也留存了老学者的一部分研究资料,都是能够公开的内容,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提出申请,他们会尽快给予回复。
于是我把邮件和那所学校的地址发给了灰原,灰原说她回美国的时候先去拜访那所学校,以她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的成就,要借阅那些资料是很容易的事。
灰原去了美国,白马和服部匆匆离开,冲田倒是没事,就留下了,还受到了小镇居民的再一次款待。我们说雪原女鬼被我们顺手消灭了,是真的,他们不会再出现了,至于什么海拉的芬里尔的姐妹,我遇到他了,还问了,他没有姐妹。
谢谢你们,但不需要这种谣言,真的。
第二天,兰和园子来了,给我带了最新版本的消息:雪原女鬼其实是被封印在冰川下的亡灵,那些怀着恶意进入雪原的人唤醒了她们的幽魂,现在恶人已经伏法、恶鬼业已伏诛,这都要感谢从远东来的斩鬼剑士,据说他们来自一个叫做“茶”的组织……
我听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又在这里玩了几天,这次终于可以放轻松了,我也能松口气。
再次探访雪原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块非常漂亮的矿石,把它寄给了白马,白马说你下次来帮我点忙就好了,但他还是收下了宝石。
服部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说他走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属下给他出幺蛾子,气得他快要跳起来,我说好啦好啦,我马上回日本帮你,不过我要先去一趟英国和挪威。
大阪的服部警官说这点小事他自己就能解决,哼了一声,谢绝了我的提议,但我还是决定去帮他——有朋友跟我说最近大阪出了点乱子,服部可能忙不过来。想来想去是我把他叫走的,当然得负点责任。
快斗凑过来问:需要我去大阪偷宝石吗?
我说算了吧,那样服部就会再次错失抓到你的机会,在保护民众和抓某个怪盗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我拿出地图,在上面画了一道线。
先去挪威,看小西泽尔,他一直住在黑泽哥的那座城堡里,我上次答应过去看他的;然后去英国,找林长洲,我有几件事想问他;再接下来是日本东京,去参加高木警官的婚礼……他们能拖到现在才结婚也是我想不到的,据说是因为每次准备举办婚礼的时候都会遇到案件,哎;再然后,去大阪!
冲田说他要在海拉留一段时间,我把黑泽哥的那束头发给了他,跟他道别。
我们坐上火车,先到了挪威。
到那座城市的时候是下午,我们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了一个小孩。十岁左右,银发,蓝色的眼睛,背着包左顾右盼。
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很快跑过来,喊:新一哥哥!快斗哥哥!玛丽姐姐!
世良指着自己,期待地问:我呢我呢?
小孩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真纯哥哥!
世良:……
她很受打击。她上次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是、但是,她很受伤。
我看到小孩跟我眨眨眼,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别的不学,就跟黑泽哥学了一肚子坏水。
我纠正他,说这是真纯姐姐,又向他介绍了第一次见面的兰姐姐和园子姐姐,以及总司哥哥。
园子好像对这个小孩很感兴趣,问我这就是黑泽先生家的孩子吗?
我说是,黑泽哥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孩子,灰原曾经偷偷做过DNA验证,他真的跟黑泽哥有血缘关系。
世良小声问:那孩子他妈是谁?
我哪知道!黑泽哥什么都没说,就连这个小孩的存在也是人快上学了,才拎出来跟我们说他叫西泽尔,让我们照顾一下。
当时反应最迷茫的是降谷哥,降谷哥说孩子哪来的,黑泽哥说是捡来的。最后我们看着这个有着黑泽哥发色、景光哥眼睛颜色、长得还真那么有点像降谷哥的小孩,一致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顺便一提,这个小孩叫黑泽哥都是直呼其名,叫Juniper,我也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给小孩带了冰川的礼物,又跟刚好路过的老师聊了聊,送他回到了城堡,跟桐野先生打了个照面。桐野先生在喂那只鹰,还有两只猫在城堡晒太阳,他看到我们,点点头,说你们来了。
我们没进去。
临走的时候桐野叫住了我,说想让我给风见先生带句话。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呢?就算你不打算回去,风见先生应该很愿意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想想的。
然后我们到了英国,在赤井家住了一晚。玛丽阿姨亲自下厨,赤井伯父阻拦未及,幸好外面忽然发生了爆炸事故,我们的味蕾才幸免于难。
赤井哥不在,他现在是MI6的探员,好像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看一眼赤井伯父)也可能是执行A.U.R.O的秘密任务去了。
第二天,我没带快斗,跟白马打了个招呼,就去找林长洲了。
林先生和管家住在郊区,我上次来还是为了有人借教授名头作案的事。这次我来访,他们也很清楚我不会没事就来,管家爷爷倒了杯茶水,就上楼去了。
我看到林先生的手臂还是义肢,但托技术进步的福,能进行简单的活动了。
其实我们见过真正跟原本手臂没有区别的义肢,Edel的手臂,但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模拟人类行动的生物的伪装,而刚好,那跟她的思维是一致的。
林先生问:又有人用教授的名义了吗?
他语气很平淡,从那件事后,我见到的他一直是这样,非常平静,似乎没什么能掀动他的情绪。
我说不是,然后拿出了那几枚银币的照片,以及从海拉小镇附近的那座小镇得到的医生的瘟疫手记,问他教授的资料里有没有这些。
我们花时间翻阅了教授的书房,只能进行潦草的寻找,确实得到一些线索:教授调查过当年的海拉瘟疫,也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但令人惊讶的是……这跟那种植物的消息有关,可以说这就是同一件事。
当年,A.U.R.O的调查员发现了格陵兰研究所的踪迹,虽然这本来就是个已经废弃的研究场所,但Fafnir知道这里可能暴露,决定消除一切隐患,就炸毁了研究所,也销毁了仓库里无法带走的部分物资,包括大量合成材料、生物材料和药品。
那些植物是在研究的过程中,由于土地受到污染而逐渐变异得到的,而这次的变化更为剧烈,研究所被摧毁产生的热量让雪水融化、一些物质进入地下水,或者回归天空,最终导致这片区域内的生态再次发生变化。依赖于环境产生的变异植物无法在新的环境里生存,大范围死亡,而它们枯死后产生的物质汇入河水,导致附近了几个小镇居民的大规模死亡。
除此之外,灰原刚刚给我发来了消息,这种植物跟组织研发的“代号0”有关,可以说就是那种药物的原型。它在不同环境下会显现出不同的特质……但那就是研究范畴的事了。总之,她说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次”。
时间不够,林先生说他会帮我继续找找看的,至于那枚硬币,他没有见过,或许教授不想留下相关的东西。
我跟他告别,临走的时候,我看向楼上,问:她还是那样吗?
林先生说是。
菲莉娅小姐,或者说六分仪小姐从那一年被逼疯后,就再也没能清醒过来,这也是他们要住在郊区的原因。
我无法评判这件事,但我想这不会是结局。
林先生问我,【C】先生死后,关于他的案件怎么样了?
我说还是那样,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来,但没关系,都能解决。
他又问,黑泽先生呢?他还是在挪威吗?
我看着他,说,那是黑泽哥自己的选择。
他就没有问了。
但是——
虽然公开的说法是黑泽阵不能离开挪威,但其实黑泽哥不但没有被限制自由,他满世界跑,甚至去过另外的世界呢,只是这些不能对外人说而已。
下午,我回到赤井家,收拾好行李,准备带着快斗回到日本,却听说了一个消息:怪盗基德偷宝石去了。
喂——喂!快斗!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回大阪吗?你不是还说要当场在大阪偷宝石挑衅服部吗?啊、你要先挑衅白马?
怪盗基德!白马很忙的啊!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写在预告函上啊!
唉,怪盗的小心思,我总是搞不懂的。
快斗在玩,但我得回去了。兰的假期也结束了,她回到美国,我和园子到了日本东京,参加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的婚礼——走个形式,大家都知道是补办的婚礼。
算算时间我有四个月没回来了,果然这里才是我的老家啊。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黑泽哥的电话,他好像刚睡醒,问我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说:麻烦已经解决了,我们还去你家玩了,世良的主页有合影哦!
他说看到了。
黑泽哥说既然没事就挂了,在他挂之前我说等等,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我给他发了那几枚银币的照片,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势力,这就是我们在海拉遇到的那伙人。
黑泽哥说:嗯,见过。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说话就是这样,觉得没必要解释的东西就不说,既然他没说,就代表这些人其实造不成什么威胁,他很快就会解决掉。
我暂时放了心,踌躇片刻,又说:黑泽哥,我这次去海拉,听说了一些可能是维兰德先生的事……
他低笑。
他懒洋洋地说:好奇维兰德?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知道就去问赤井秀一,对了,那伙人也是我跟他在路上遇到的,让他跟你说。
黑泽哥说他那边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会叫我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我给赤井哥打电话,发现他就在东京,根本没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而是在黑泽哥的家里睡懒觉。我们在黑泽哥家见面,赤井哥自己倒了咖啡,好像这些年他也不怎么喝罐装黑咖啡了。
“银币?”
“对,就是这个图案的银币,黑泽哥说你知道一些,让我来问你。”
黑色长发的男人端着咖啡杯,往后倚在沙发上,露出回忆的神情。
“我记得,那是在我们旅行的第二年,我和小银去巴黎那时候发生的事……”
第306章 东京故事 I:旅行故事
一切得从黑泽阵从挪威回来, 到家没看到人,只看到东京米花町XX大楼特大爆炸案的新闻,于是做了一桌子菜开始讲起。
那天黑泽阵本来是想等他们回来吃饭的, 但他拿了本书在二楼落地窗的沙发上从天亮等到天黑, 从日落西沉等到华灯初上,最后邻居家的狗都睡了, 那群该吃饭的人还是没回来。
于是黑泽阵下了楼, 打开电视机,看到米花侦探电视台正在播报爆炸案有关的新闻:《神秘组织现身米花XX大楼,疑似跟爆炸事件有所关联?》。
长得很眼熟的前线记者报道:“侦探朋友们,现在我所处的位置是XX大楼的十八层外墙, 从镜头里可以看到刚才突入大楼的神秘组织成员的身影!据可靠消息, 该组织的所有成员均自称侦探, 但他们都身怀绝技, 真正的职业可能是间谍、杀手、杂技演员、空手道专家和网球选手!现在他们一并被困在了XX大楼里, 我们正在想办法进入大楼获得第一手情报!”
画面看不清,但这个前线记者的名字是普罗塞克的假名。
黑泽阵对着这条真实性非常有待商榷的新闻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最终在“给普罗塞克打个电话问问”和“亲自去现场看看”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可不想普罗塞克下次更新《蓝花诗人》系列小说的时候写《诺瓦利斯的复活!危机时刻,大家长从天而降、拯救一切!》。
哦, 大概不会了。
他到的时候很不巧, 消防员已经在灭火了, 银发男人靠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 看着远处爆炸过后的大楼,以及下面的人群——警察、记者、消防员、幸存者, 以及正在跟警察交谈的几个侦探。
哦, 还有怪盗什么的。
大楼的火很快就被扑灭,黑暗里的闪光灯有些刺眼, 犯人被押走、遇难的尸体被抬出,几个侦探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里面好像还混进了一只小白鸽。
黑泽阵远远看着,点了根烟,看到侦探们神采飞扬地讲述自己的推理,又看到那几个小孩的目光落到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上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难过表情。
他自然没有暴露在闪光灯下的想法,听到大楼那家公司的社长要邀请侦探们共进晚餐并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就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回到家,写了张纸条,把看了一下午的书放回去,就离开了。
他本来就没准备在这里待太久,“黑泽阵”也不应该出现在日本,既然其他人今晚不打算回来,他也不需要继续等了。
于是他什么都没带,离开家,顺着好心人提供的地址和路线,上了一辆在深夜开往宫城县的车。
司机是个黑毛。
黑毛没收黑泽阵的钱,他也不敢收。黑泽阵在车上安稳睡到天亮,直到赤井秀一趴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问他:你雇我当司机,总要告诉我往哪开吧?
于是黑泽阵懒洋洋地睁眼,说:到了?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比起吃饭,别的事都不用急。
他们到仙台市的时候青叶祭典已经过去,气温也渐渐升高,仙台从旅游旺季转淡,晨曦初露的道路上更是没有几个人。
清晨带着微雨,行道树抖落一地细碎光点。一辆车打南边从雨色中驶来,停在一个拉面摊前。黑色长发的男人打开车门,伸出手接雨,笑着对车里的银发男人说了什么,然后往拉面摊走来。
其实老板是要收摊了。
上世纪的经济泡沫崩溃后,无数人随着失业潮下岗,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在丧失生活来源后,他找到了父亲的拉面摊,每天从深夜卖拉面到凌晨,已经在这条街上卖了二十多年。
原本拉面摊不会营业到这个时间,但上一位客人刚走。客人刚刚失业,大醉一场,跑到拉面摊上来跟他倾诉,老板静静地听客人抱怨,抱怨工作、抱怨生活、抱怨未来,直到客人还在上学的女儿匆匆赶来,跟老板道谢,把客人扶回家了。
父女两个相互搀扶也相互抱怨着离开,老板摇摇头,收拾摊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迎来了下一位客人。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留着少见的长发,走到摊前,说要一碗拉面。
老板不由自主地看向车里的银发男人。他确定这个人是醒着的,就问:“只要一碗?”
黑发男人回答:“对,他吃东西很挑,等到家我再给他做。”
他说完又笑起来,拉面摊的老板也跟着笑了,没收这个人的钱,说你们是一路开车来的吧,昨天后半夜一直在下雨,从福岛来的路可不好走,这碗面就当送你的。
黑发男人坐在了拉面摊的凳子上,说不是福岛,比那还要远一点。
拉面摊的老板一边做拉面,一边打量着这两个轻松悠闲像是在旅游的男人,猜测他们来的方向:“从群马?”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但这会儿去泡温泉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外地人。
“从东京。”
“啊啊,从东京来啊,我还以为年轻人更喜欢坐新干线呢。”
“那样确实很方便,但我们是打算旅行的。”
“旅行?”老板把面扔进锅里,盯着锅里沸腾的水看了几秒,确定火候很完美,才抬头问,“全日本旅行?”
黑发的男人看向了停在路边的车。
还在车里的银发男人好像是睡着了,根本没往这边看,朝阳从他的一侧升起,将那头银发照亮,远看就像是被关在挡风玻璃后的一片星幕。
“唔,”黑发的男人不太确定但语气轻快地说,“可能是全世界旅行。”
毕竟琴酒也没说要去哪。
老板感叹说真好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想过环球旅行,但根本没有实现的机会。
热腾腾的面被放到了赤井秀一面前,过去也曾因为各种原因没时间出去旅行,现在终于有了假期的前FBI、现MI6探员只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跟老板道谢,想到日本人的习惯,要说“我开动了”的时候,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老板非常自然地端了另一碗面上来,跟黑泽阵打招呼:“好久不见,黑泽先生。”
黑泽阵“嗯”了一声。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
他认真地盯着黑泽阵看,直到那个银发的男人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明知故问“怎么了”的时候,赤井秀一才收回视线,说:“好看。”
黑泽阵没理他。
他们两个在安静的清晨吃完了面,黑泽阵临走前跟老板说了两句,赤井秀一已经回到了车上,看到黑泽阵回来就问:“熟人?”
黑泽阵说不熟,以前来仙台的时候吃过这个老板的面,仅此而已。
车子缓缓驶向前方。
赤井秀一说,说说呗,那时候的事。
黑泽阵说你不是知道吗,那年仙台的任务,你明明也在吧。
赤井秀一认真想了一会儿,摊开一只手,说:“不记得了。”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脸上写着真诚,眼里满是笑意。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赤井秀一。”
不记得?
开什么玩笑,真正不记得那次任务具体情形的人是他才对。五年前,他们都还在组织里的时候,“那位先生”曾经下达了暗杀某个政要的任务,任务的具体经手人是朗姆。“琴酒”不在任务的执行人员名单里。
不过他看到任务名单里有莱伊、有波本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做不成了,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接到了任务失败、遇到麻烦的消息。
“那位先生”让他去处理后续的情况,当时他跟莱伊打了个照面,知道是这小子干的好事,但没管。他晾着暴跳如雷的朗姆,在深夜的街道上吃了一碗面,才慢悠悠地过去,朗姆还得谢他呢。
他想起那时候莱伊对他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他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赤井秀一继续开车,在光影摇曳的行道树下往前方开去。
“下次带我一起吧。”
“什么?”
“这是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
他们没在仙台找到要找的人,又去了白石,往秋田县走的路上特意绕去了松岛。就跟在拉面摊跟老板说的一样,他们是在旅行,调查的事并不着急,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太多线索。
至于他们要查的东西……黑泽阵给了赤井秀一一长串清单,说是得罪过我的人,赤井秀一无奈地接过去,发现多半是曾经跟“世界树”这个组织有关联的人或者机构。就是那个降谷零去年主要清查的、跟乌丸集团有关的研究组织。
线索就如暴雨洗刷过的地面,几乎什么痕迹都留不下,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多年前就销声匿迹的东西自然与大海捞针无异。
既然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不如先想想旅游的事吧——起码赤井先生是这么想的。
赤井秀一来宫城县是为了拜访父亲的老友,他们在旅行的路上去探望那位老人的时候,才深切地体会到赤井务武到底已经是什么样的年龄。
老人问“赤井君可还康健”,赤井秀一说,父亲很好,身体很好,精神也很好,您可以放心。
不但很好,再过几年我跟他看起来就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了。
老人又问:他是?
问的是黑泽阵。
穿着浅色风衣的银发男人没进来,就靠在窗外的车边,单手插兜,神色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山与天空,好像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赤井秀一说,这是我老板,他跟我出差,特地腾出时间来陪我。
老人说那真是个好老板啊。
他们离开老人的家,又去了秋田,去了北海道,接下来离开日本去了芬兰,再去德国,然后是瑞士、意大利和法国。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冰雪消融,那辆车开在雪后的街道上,阳光有些耀眼。
因为在雪天迷路,他们错过了上一个加油站,到这里的时候油箱已经见底。幸好车子穿过落雪的森林,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看到不远处的城市以及路上的车辙印,开车的人才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跟某人说的一样在森林里过夜,半夜看到琴酒在森林里称王称霸这种惊悚场面见识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
他们到了里昂,在这里稍微停留了两个星期,没能得到想要的线索,倒是花时间看了几天的雪景;除此之外,他们还遇到了“熟人”。
是在乌丸集团时期的“同事”。黑泽阵完全不记得,赤井秀一也没什么印象,但对方显然认识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能活生生地站在一起”。
那人跑了。
赤井秀一摊开手,说看来还是有人的消息比较滞后,我还以为他们都知道我们两个是一伙的了呢。
黑泽阵说算了吧,莱伊先生,离开组织后你的知名度远高于我。
知道“琴酒”且还活着的人不是被抓了就是卧底,再者就是让人在北欧监视他的那些,至于跟“永生之塔”有关的人,就算你掐着他们的脖子问,他们也不会承认自己认识什么琴酒或者【G】先生的。
黑泽阵也不认识什么【G】先生,他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G】先生有什么想法?”
“闭嘴。”
他们开始追踪那个人。
虽然对方不知道“琴酒”的其他身份和无法离开挪威(表面上)的现状,可如果消息传出去,还是会有点麻烦的——也只是一点。
考虑到上次回去的时候家里小孩的抱怨,黑泽阵还是决定少给那两位警察带去一些麻烦。
他们循着线索追到郊区,又一路追到巴黎,但再见到对方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老朋友”的尸体。
赤井秀一在找到尸体的公寓里翻找,却只找到了一张写着“你是谁”的纸条。打印的,没有指纹,纸还是从死者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他把纸条递给黑泽阵,说:“看来是找你的?”
黑泽阵随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地说:“也未必是找‘我’。”
他们来的时候做了伪装,用死者的手机报了警,轻车熟路地离开了这片区域,等到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两个外来人已经没了踪影。
赤井秀一本想离开巴黎,去下一个地方,毕竟这里他们都来过不少次,该看的风景早已看尽,要说回忆……也没什么好的回忆。
但黑泽阵说等等,他还有件事要做。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在车里,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银发的男人抢了他的烟,跟他说了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久到大约是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关于两个组织落幕、一段往事剥离,以及另一个故事开始的往事。
关于A.U.R.O的事。
黑泽阵说得很平淡,语气里也不带任何感情,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但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那些事的亲历者是他自己。
“后来你去找过吗?”
“找什么,尸体?”黑泽阵反问。
“或许。”
“他们认为维兰德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死人也能继续传递情报,所以他们把尸体‘物尽其用’后,就彻底烧毁了。哦,他的没有。”
说的是南十字。
南十字的尸体还在,这人甚至有个正儿八经的坟墓呢,只是黑泽阵没有去看过,也完全没有再见到跟那个人有关的事物的想法。
他从那一年的落幕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阿法纳西的诗集。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试探着说:“假设我现在开始写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他:“你想让伏特加给你出版,然后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诗人莱伊?”
“为什么不?我听说伏特加跟他的朋友合作开了一家出版社,他们的作品非常畅销,尤其是你那位兄长的诗集。”赤井秀一还买了一本收藏呢,他知道里面有一首是琴酒的,但他完全不打算告诉伏特加。
说起来,伏特加到现在还不知道琴酒在外面环游世界,他每天都早咖啡厅等大哥出来,顺便写他的回忆录,甚至在网上连载……
讲道理,赤井秀一觉得,要不是那本正在连载的回忆录第二部,黑泽阵早就去看看伏特加了。伏特加,你自求多福吧。
“你要干什么?写诗?”
黑泽阵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赤井秀一,最后嫌弃地说:“就你,还是算了吧。”
美国人的诗?
哈。
他说行了,深夜故事会结束了,明天我要去见个人,你要跟来吗?
这还是黑泽阵头一回这么问。
赤井秀一觉得有点稀奇,说当然,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吗?
黑泽阵笑了声。
第二天,赤井秀一就知道黑泽阵为什么会这么问了。黑泽阵开着车,拐进了巴黎的一条安静的街道,这里开着几家没什么人的店铺,车就被停在了一家花店的门口。
花店的两个店员正在聊新出的电影《蓝花集市随想录》,她们显然是认识黑泽阵的,看到黑泽阵进门就停止闲聊,默不作声地给他们让开了路。
他们上到二楼,看到了一个小孩。
一个两岁大、有着跟黑泽阵很相似的银色头发,正在安睡的小孩。
赤井秀一:……
他依旧保持镇定,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实际上在算时间。他正在算时间,还有这个小孩的年龄,甚至不动声色地问了保姆生日。
保姆说小孩叫西泽尔,但他的准确出生日期她也不清楚,但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是2月17日,当时应该刚出生不久。
黑泽阵就站在一边,戳了戳沉睡的幼崽的手,没说话。
他们临走的时候幼崽醒了,揪住了黑泽阵的头发,那个瞬间保姆显得异常紧张,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但黑泽阵比以往都有耐心很多,一点点把头发从幼崽手里抢回来——然后被揪住了另一把。
赤井秀一忍不住笑出声。
他直接问了:“这是谁的孩子?”
黑泽阵不跟幼崽讲道理,因为他们不会听;倘若是狼群的幼崽,他还能教训一下,但人类在这个时期实在是太过脆弱,在生物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脆弱,所以他就盯着幼崽看,直到小西泽尔放开手。
他转过身,对赤井秀一说:“反正不是我的。”
赤井秀一又看看那个小孩,浅蓝色的眼睛,没那么灰,像是氤氲的雾气,更像诸伏景光而不是那个“西泽尔”。黑泽阵说过,西泽尔的眼睛是更加暗沉的灰蓝色,就像极光下的冰海。
小孩完全不怕生,眨巴眨巴眼看着赤井秀一,在赤井秀一想伸手抱一下他的时候忽然冒出一句:“你杀过人,对吧?杀人是什么样的?”
赤井秀一:……?
他觉得黑泽阵对小孩的教育很有问题。
黑泽阵表示不是他教的,他什么都没干,来看这小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于是赤井秀一看向保姆,保姆赶紧表示小西泽尔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很少见到外人,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她以前也不知道这回事。
赤井秀一看她太紧张,就说没事,孩子还小,但是别让某位黑泽先生亲自来教了,他们祖传的家庭教育就不是很常规。
黑泽阵挑眉:“祖传的?”
赤井秀一点点头:“我们——我和你家祖传的。”
他们离开了花店,店员等在楼梯口,给了他们两支郁金香。
当晚他们在酒店休息,赤井秀一一直在想孩子是哪里来的,直到黑泽阵把毛巾按在他头上。
“别想了,他是人造人。”
“哦……”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在想,刚才那家店,是乌丸的吧?”
“嗯。”
黑泽阵没有反驳,赤井秀一也没有继续问,就说你要小心,上次写了那张纸条的人可能在注意我们的行踪,如果被他们发现你跟乌丸的势力还有关系,或许就不是简单的保证就能解决的事了。
银发男人耐心地听他说完,才说用不着你操心,我知道。
赤井秀一觉得他压根没听。
算了,琴酒向来谁的建议也不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意味着他有完全的把握——跟在组织里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同,这时候的琴酒翻车概率极小。果然,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完全是演给其他人看的吧。
他这么想着,拿下头上的毛巾去洗澡,却又听到了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黑泽阵去开了门,说他要出去一趟,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倒是少有的事。赤井秀一等了一会儿,黑泽阵还没回来,于是他也换好衣服出了门,问了酒店的人,然后顺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找去。
他没打黑泽阵的电话,在街头忽然邂逅也是一种浪漫……好吧,他说实话,他的探员雷达响了,他觉得黑泽阵是要瞒着他做什么事,倘若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事也就算了,但这次赤井秀一有点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去找了。
酒店的员工说有人给他们送了一枚金币,指名要给银发的先生,她还描述了金币的模样,但描述得很模糊,赤井秀一依稀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只是没那么清楚。
但他知道琴酒肯定是见过的。
他没找到人,绕了个圈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黑泽阵故意把他甩开了,同样没联系他,就好像这是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明明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两个人却跟做间谍工作的时候一样互相试探、跟踪和反跟踪,可能这就是干他们这行的习惯吧。
赤井秀一决定回去等,顺便借酒店的小厨房给黑泽阵做个晚饭。
然后,他等到了诸伏景光。
出差来的警察没穿警服,也没穿往日的蓝色兜帽衫,只穿着一身休闲装,背着个包敲开了酒店房间的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让赤井秀一想起上午看到的小孩,他迟疑片刻,问:“你怎么来了?”
诸伏景光把包放下,把自己摔进黑泽阵下午休息的床上,说:“出差,抢了同事的工作,听说你们在巴黎我就过来了——对了,怎么只有你在,黑泽呢?”
赤井秀一正要回去做饭呢,听到诸伏景光的问题,手顿了顿,才平常地说:“他刚才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这个时间出去?”
“可能是忽然收到了朋友的邀请,也可能只是下去散步,晚饭时间他就回来了。”
“莱伊。”
诸伏景光忽然坐起来,盯着赤井秀一看;赤井秀一吸了口气,如芒在背。
他记得苏格兰已经开始叫他赤井了,怎么忽然又改回莱伊了?这一般是要算账的预兆吧?赤井秀一放下菜刀,转身,说:
“咳,苏格兰,其实……”
“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不打算让我知道。”赤井秀一无奈地回答。
诸伏景光叹气,拿起手机确认了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是个黑泽阵多半已经散步回来的时间。他捂着脑袋,说赤井先生,你确定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吃饭,能等到对吧?
赤井秀一很想说能,但事实是……他不知道。他说好吧,我只是相信他,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是你的话,苏格兰,你也会这么做吧?
诸伏景光幽幽地说不会,黑泽不会瞒着我,他只会说他要去杀两个人,让我在家里等他。
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
最后他们一起做完了晚饭,诸伏景光给黑泽阵打了个电话,电话被挂断了,起码黑泽阵没什么事,只是不打算联系他们,于是他们也就等在这里。
然后,酒店被炸了。
谁都没能吃上一口做好的晚饭,赤井秀一在惋惜晚饭的时候,诸伏景光背着包往外跳,说你还在想晚饭啊!
赤井秀一最后拿了两个三明治,跟着往外跑,边跑边说:“因为有人对我下手,就代表他们完全不能把小银怎么样啊。”
“……也是。”
两个前卧底很快就离开了酒店,赤井秀一和黑泽阵在这里登记用的当然是假身份,而诸伏景光是来找他们的,当然没有留下名字,所以暂时不会有人顺着追查过来。
现在的问题是疑似有人知道黑泽阵在巴黎,如果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NID,那么他们的人就会来调查,为黑泽阵担保的那些人也会遇到麻烦——比如提出现有做法的诸伏景光,以及很明显跟黑泽阵一起满世界跑的赤井秀一。
不过,如果他们就是给出纸条的人,那从里昂开始都过了两个月了,这期间他们什么都没做,非常让人怀疑。
他们两个还没对完情报,黑泽阵就打来了电话,打给诸伏景光的,开口就是:“在哪?”
诸伏景光说他们已经离开酒店了,又问黑泽阵这是来找你的人吗?
黑泽阵说大概是,你们等会儿,我把他们解决。
然后他挂了电话。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面面相觑,赤井秀一耸耸肩,说我们先找个别的过夜的地方吧,还有那辆车,估计是不能继续开了。
他早就知道那辆在旅途中受折磨已久的车快要退休,但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直接被人炸了。幸好这不是琴酒的爱车,那辆车还在东京,我们公安的降谷先生有时候会开,司机名单里还有限定的伏特加呢。
与此同时。
灯火辉煌的建筑一角,巴洛克式风格的走廊深处,穿过现代风格浓郁的大厅,穿着正式的男人正不耐烦地看着邀请他来的人。
黑泽阵来的时候将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维兰德那时候的模样,但外表其实并不影响他们的谈话,也不影响现在的局面——
地上是血、倒下的管家和侍者,他背后站着花店的两位店员。这两位年轻的女性换了衣服,背着手,微笑着看着对面,好像刚才动手的不是她们一样。
而这里的主人佯装镇定,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心情:“你不能这样,是我们、是公司创造了你——Fafnir!公司相当于你的父母!我们从未与你为敌!”
“你好像弄错了什么。”黑泽阵走近,揪住了这个人的衣领,微微眯起眼。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语气没有之前谈话的时候那么友好了,或者说,刚才他还愿意看在不知道谁的面子上装一下,现在不属于人类社会的野兽彻底露出了獠牙。
他慢慢地说:“我对你们正在做什么、将来想做什么都毫无兴趣,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管。但,谁让你动我的人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冷调的灯光,这里的主人被吓蒙了两秒,才说那是个意外,是公司的临时工不懂事,我们马上就把他们开除,公司从未想过损害你的利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黑泽阵随手把他扔在地上,说:“我不相信商人的保证,所以,你们要知道——我随时能让你们破产,把这个公司的一切从世界上抹除。希望你们牢记这点。”
他转身往外走。
放狠话对那些人没有意义,只有让他们意识到做一件事百害而无一利,他们才会避而远之,这就是专门为利益而生的理性主义的商人。
黑泽阵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背后的枪声。
他没往回看,而是看向了其中一位店员。店员刚刚放下枪,跟他道歉,说:“抱歉,先生,这是紧急情况下采取的措施。“
从角落的镜子里,能看到持枪准备扣下扳机的别墅主人,缓缓倒下的身影。他脑门正中央多了个血洞,成为了今天唯一的死者。
黑泽阵说没事,这算正当防卫,不用善后了,他们公司知道该怎么做。
“老东西……给我留下了多少麻烦。啧。”
他带着两个店员离开,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先生?”
“你们不是想看电影吗?去看吧。今天关店休息。”
黑泽阵看到电影院的最新电影海报了,普罗塞克的小说改编,出演诺瓦利斯先生的好像是什么新人演员,据说颇有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的风采,黑泽阵严重怀疑这就是贝尔摩德披皮出演的。
两个店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期待地问他:“先生能给我们签个名吗,诺瓦利斯先生的名字。”
黑泽阵:“……”
黑泽阵:“行。”
他在电影票上签了名,世界上独此两份的诺瓦利斯先生原型签名版电影票,反正两个小姑娘也是他的人,不会把这种东西拿出来。
他往回走,找到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那两个人正在树下,一个跟他挥挥手打招呼,一个围着他转圈,确认他身上没伤才抬起头来,说黑泽,你可算回来了,再不来我们两个都要饿死了。
黑泽阵看向赤井秀一:“他没给你做饭?”
诸伏景光说:“我们不是等你回来吗?还没吃到酒店就被炸了……”跟他不想吃莱伊最后不想浪费食材做的三明治没有任何关系。
赤井秀一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的,他也没吃到饭。
黑泽阵笑了。
他接过诸伏景光的背包,替他家小孩拿着,说我知道了,我已经在一家餐厅预订了位置,现在过去刚好,既然都没吃东西,待会一定吃得下吧?
赤井秀一缓慢地眨了眨眼。他觉得可以,嗯,他一定可以。
三个人在巴黎的夜色里往繁华深处走去。
“对了黑泽,那些是什么人?”
“一个投资公司,想投资生发水项目,被我拒绝了。”
“真的吗?”
“真的。”
第307章 东京故事 II:往日浮光
关于生发水和什么投资公司的说法, 诸伏景光是一个字也没信,一起旅行的赤井秀一更是一个字都没信。但这不影响他们轻易接受了黑泽阵敷衍的态度,并在预订好的餐厅里吃了一顿轻松愉快的夜宵。
诸伏景光的想法:黑泽不说就是没有说的必要, 你问他也只会不耐烦的。回头我自己查查看, 没有危险就不插手了。
赤井秀一的想法:好吃,还是小银会找吃的, 可惜我吃不了多少。
诸伏景光:?
黑泽阵哪里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 但他懒得管,而且这家餐厅是贝尔摩德以前很喜欢的,自从洛杉矶一别,足足两年, 黑泽阵都没再见过这个女人——电影荧幕上除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黑泽阵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贝尔摩德碰面了。
慢着, 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他看到倒酒的年轻侍者跟他眨眨眼, 就知道他们这是遭了贝尔摩德了!他磨牙, 把手伸进衣服口袋,不出意外地从里面摸出了三张电影票。
而且就是今晚的电影, 《蓝花集市随想录》。还有半个小时开场的那场。
“黑泽?”
诸伏景光发现他走神,凑过去看, 发现黑泽阵是在看电影票。
咦?黑泽是会看这种电影的人吗?哦——他想起来了, 这部电影是爱尔兰投资拍的, 应该是爱尔兰拜托黑泽去看的吧。诸伏景光给这件事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黑泽阵:有没有可能, 贝尔摩德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她是跟着你来的。
算了, 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贝尔摩德也不打算现在就暴露身份,她明面上的莎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两个身份都已经死亡, 现在用的是某个年轻演员的马甲——转来转去,她还是在干这行,只能说是真的喜欢。
顺便一提,这位声名鹊起的日本年轻演员的姓氏是,安室。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票?”赤井秀一记得黑泽阵是匆匆回来的,应该不至于抽时间去买电影票吧?
黑泽阵说:“刚才。”
而且没花钱,电影的主演千里迢迢来法国亲手送给他的,他确实很不想给贝尔摩德这个面子,但拿都拿出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他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看电影。
本来就吃得差不多的赤井秀一如释重负,再吃他真的要吃不下了,而且跟琴酒出行的这段时间他真的怀疑自己要长胖了——完全是小银的错,都怪他,旅行期间才会吃得太精致。幸好他们偶尔就会遇到大规模案件和荒野求生事故,才不至于真的出现这种问题。
所以琴酒就不会长胖吗?赤井秀一一边跟着往电影院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小银吃东西太挑?可是没有吧,他把饭烧糊的时候琴酒也没说不吃啊。
他们到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几乎坐满了人,但他们周围的位置都是空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个人干的。这会儿诸伏景光也觉得不对了,小声问黑泽阵:“是不是……”
黑泽阵往前排扫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至于后排,他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但就算贝尔摩德在,估计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平淡地说:“嗯,有位大明星亲自请我们看电影。”
诸伏景光:“……”
他想起不久前去找Zero的贝尔摩德了。下次,他想,下次贝尔摩德再来,还是把她关在门外吧。
电影开场。
《蓝花集市随想录》不是普罗塞克最有名的一部小说,但绝对是“最适合拍成电影”的一部,因为其他篇章要么太短,要么线索层层勾连设置得太长,一部电影是完全不够或者讲不完的。
但这部不同,这个篇章讲述的是蓝花城堡的大家长故地重游,回到自己年轻时候解决过某个案件的地方,意外发现了新的阴谋,并在一连串激烈的事件中找到过去友人的遗物,最终揭开真相的故事。
啊,顺便一提,小说的结局是他的朋友没死,并且就是幕后黑手。准确来说,这位朋友以为诺瓦利斯死了,就崩溃、绝望、彻底黑化,为了给诺瓦利斯报仇制造了一系列事件,不小心报到了本人头上。
赤井秀一一边吃爆米花一边问:“你真有这么一个朋友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但我知道这部小说里‘朋友’的原型是谁。”
“谁?”
“你弟弟,赤井秀吉。”
“……”
赤井秀一当场就被爆米花给噎住了,他低头咳了半天,还是诸伏景光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重新看向电影荧幕,终于意识到那位跟诺瓦利斯认识、却不知道诺瓦利斯真实身份的友人他……从小就被过继到别的家庭,有个常年没见的哥哥,喜欢下国际象棋,小时候被诺瓦利斯带着出去玩,而且他思维敏捷、戴眼镜,喜欢吃奶酪,发型都跟秀吉有点相似。
当然,电影里没有出现这位朋友的兄长和家庭,写出这本小说的普罗塞克估计也不知道秀吉的哥哥就是莱伊,但赤井秀一还是觉得:普罗塞克,你能活到今天确实不是很容易。
他扯了扯黑泽阵的头发,说:“这跟秀吉……”
黑泽阵没动,懒洋洋地说:“普罗塞克说这是艺术改编,有问题你直接去问他。”
“秀吉知道吗?”
“他不但知道,还来参演了一个镜头,拿到了亲笔签名的典藏版。”
“……”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笑了一声,说既然你想问,那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赤井秀一问,什么事?
诸伏景光下午刚坐飞机来,看电影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有点困了,把脑袋靠在了黑泽阵的肩膀上。听说有瓜,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没成功,就闭着眼睛听了。
黑泽阵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家小孩靠得舒服点,才慢悠悠地说:“其实秀吉跟我见面也很危险,因为我带他去玩,有人一度怀疑过他跟BOSS有关,很有可能是组织未来的继承人。”
赤井秀一:“……”
秀吉啊秀吉,哥哥没在的时候你都跟琴酒干了些什么,才让人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不会是有人找你他打架,有人问你他拿枪吧?
赤井秀一默默地想了想那时候黑泽阵的画风,发现……事情确实可能就是这样,只是秀吉自己没怎么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但将真相归于“小银哥跟大哥一样是在执行任务”上去了。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语气都变得愉快起来,继续说:“你们FBI的人还怀疑过他就是BOSS本人,幸好他在羽田家干净到不能再干净,而且那几天有个任务跟他的对手有关,他们以为我只是要接近秀吉确认情况,就没有继续深入了。”
好了、好了,就算你没说我也知道你把怀疑秀吉的人打发掉了,所以FBI里才没有相关的记录。赤井秀一叹气,决定等看完电影给秀吉打个电话问问。
此时电影已经到了后半段,观众们沉浸其中,在影院的黑暗里,有人站到了他们后排的位置,毫不见外地把手搭在了黑泽阵的肩上,弯腰凑近,用他们都熟悉的语调说:“好久不见,Gin。”
这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她说话的那一刻,黑泽阵没什么反应,但赤井秀一放下爆米花转过头,诸伏景光也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却好像浑然不觉,就用手肘撑着,也往荧幕上看去,期待地问:“电影怎么样?‘新人演员’的第一次上镜。”
黑泽阵头都没回,就这么回答她:“不怎么样,如果半途没有某个麻烦的老女人来会更好。”
“真是不解风情啊,Gin,”贝尔摩德抱怨道,“在电影院里遇到本人可是所有观众都会感到惊喜的事呢。”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终于看过来,里面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又带着一点笑意的色彩。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我才是‘本人’吧。”
贝尔摩德笑起来,笑声压得很低,不至于吵到更前排的人。
她故意拉长语调,说:“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不认识什么诺瓦利斯’呢,Gin。放心吧,我不是专程来找你们的,有份新的工作就在法国,我只是听说苏格兰来了巴黎,就问了小零,才知道你也在。”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嗯。”
贝尔摩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还是不死心地问:“我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黑泽阵说:“有什么好说的,你自由了,做你喜欢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用不到我。”
她这种人自己就能过得很好,无需祝福,她也不期待别人的祝福。比起给她送点东西,说点好话,不如等她哪天快死的时候去救她一下,黑泽阵觉得那才是贝尔摩德需要的东西。
但这是黑泽阵的想法,贝尔摩德本人不是这么想的。
她看了一眼继续吃爆米花的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已经坐直而且盯着她看的诸伏景光,明目张胆地撒娇:“Gin,你现在左拥右抱,就忘了姨妈我了,好歹我们两年没见了,你真的一句话都没有吗?”
“没有。”
“唉ε=(?ο`*))),从你嘴里听到两句好话真难,我早该知道的,不懂人心的Gin先生……”
有人对这话深表赞同。
金发的女人就要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前台有送给你的礼物,记得去拿。”
她到了电影院的前台,拿到了那位银发的先生寄存在这里的东西,一块整体呈现青绿色、质地像是宝石的手表。盒子里写了设计师给它的名字:极光。
下面还有小小的备注,说这块手表上不是宝石,而是一种格陵兰岛特有的矿石,在晴天的夜晚会映照出极光一样的光晕,是要求设计它的人专门带来的原材料。
“啊呀。”
后来那位年轻的演员一直戴着一块手表,从未摘下来过,有人问起的时候,“他”笑着说,这是已经过世的姐姐给的。
至于这位姐姐姓谁名什、到底来自何方,记者们找破了头,都没有发现这位年轻演员的过去;这部电影和接下来的两份工作让“他”逐渐积累了人气,很快就成为了演艺界炙手可热的对象,于是到了年底,“他”众望所归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并应邀参加了知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先生的新作讲谈会。
在这个讲谈会上,工藤先生说他们将来或许会有一次合作,而业界的大家都很清楚,“或许”几乎就是“必然”,既然是在这种直播节目里宣布的,那他们的合作多半已经谈成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边的工藤有希子笑得格外勉强。
她在想我都息影二十年了,莎朗你怎么还披新马甲出道,当我认不出来吗?!让观众们吃点新鲜的吧!
莎朗·温亚德:哼~我这不是披着新鲜的马甲出来了吗?为了能顺利扮演男性角色,我还特地自带了化妆师呢。
工藤有希子:(气鼓鼓)
她回去就跟儿子告状,当时工藤新一刚从学校放假回来,他在挪威的交换留学结束了,课业也不需要收尾,因此回来得比其他人要早一点。
听到妈妈的抱怨,他放下报纸,认真地说:“如果你想让她离开演艺圈的话,我可以……”
“不——用。”
工藤有希子干脆利落地打断儿子的建议,抱着抱枕躺在了沙发上,将五指张开伸向天花板,说:“我没有那种打算,既然她不干杀手什么的,也没有警察到处抓她,我就没有针对她的理由。”
“那?”
“她每次都到我面前晃悠,‘有希子前辈!’、‘有希子前辈!’地叫,还问我一些入门级别的问题,太烦人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他认识的贝尔摩德,以及其他人提及的贝尔摩德,最后说,搞不好真实的莎朗·温亚德就是这样,不然黑泽哥怎么会嫌她麻烦……
风吹开了窗户,挂在墙上的眼镜片闪了闪,工藤新一想,果然,贝尔摩德是只会对着熟人和她喜欢的人才会表现出这一面吧,他记得妈妈和贝尔摩德以前关系不错,也就是说以前贝尔摩德是顾及到她自己的身份,才没跟妈妈多接触的吧。
妈妈,果然是大家都很喜欢的人呢。
“说到黑泽先生,”工藤有希子坐起来,想起了那个很久没见的人,“他还在挪威吗?你回来的时候有见到他吗?”
“啊……这个……”
工藤新一想,黑泽哥根本就不在挪威啊,他满世界跑呢!
虽然工藤有希子大概知道黑泽阵的身份,但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准确来说,知道黑泽哥【现在】没在挪威城堡里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赤井哥,景光哥,降谷哥,以及那位桐野先生。(后来他才知道长野县的诸伏警部也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每次发消息黑泽阵都会回复,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工藤新一怀疑他爸也是知道的,但父子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只要没说就是不知道,那也就等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想了想,说:“等到新年的时候,黑泽哥应该会联系我们吧?他说过要打电话过来的。”
距离新年已经没有几天了。
……
火车驶过轨道,鸣笛声将浅眠的人从梦境中捞起,远方的山麓间已经是一片亮眼的白色,一场新雪刚刚过去,为大地披上漂亮的银装。
黑泽阵看向火车的窗外,那片风景早就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记得维兰德刚刚把他带回到城堡的时候,他坐过这列老旧的火车。
那时候他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毫无关注人类的想法;他们两个从英国到挪威,那就是维兰德遭到追杀,年幼的他离开赤井家去捡人后发生的事。
在火车上,维兰德用写了拉丁文的速记本跟他交流,说玛丽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留在她家。
年幼的他接过本子,抬手写下过于规整甚至接近印刷字母的文字:那是因为你对我图谋不轨。
维兰德没忍住,笑了。
是的,这确实是真正的原因,玛丽看出来了,他和维兰德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在说明了这点的前提下,维兰德才带走了他,从那座雪山里,从他有记忆来就生长的环境里。
火车前进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他觉得吵。他知道火车,也知道穿过雪海边缘的那条轨道,但真正上火车的时候才觉得人类发明的交通工具确实吵得要命。他住惯了安静的雪原,在这里反而有些无法入睡。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维兰德还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说既然睡不着,我们来做点别的吧。
维兰德在本子上写了几个英文字母。
他用笔问:你要教我什么?
维兰德一边说一边写了翻译:“英语。没人会用拉丁语交流,你得学点别的。”
他看完,抬起头,对着维兰德,半晌才开口:“……我会一点。”
他说完维兰德就沉默了。
有乘务员从车厢外路过,敲了敲门,但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应。他就盯着维兰德看,看起来像是要咬断维兰德的脖子,于是维兰德叹了口气,写道,你先别说话了,以后我教你正确的发音。
他继续盯着维兰德看。
维兰德伸出手,可能是想去摸他的毛,但怕被咬,最后把本子拿起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单词,说我们从头开始吧。
那个单词是维兰德的名字。
不过后来维兰德没能教他,因为A.U.R.O出了一些事,维兰德很忙,丢下他就离开了城堡。他能理解维兰德会遇到意外,也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但城堡里其他人说的话他确实听不懂,于是他就抱着一本拉丁文的书,去城堡的塔楼上吹风。
那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维兰德会收藏这些书,后来想想,其实那不是维兰德的收藏,也不是维兰德会感兴趣的东西,那应该是名为“明日隐修会”的组织尚未分裂的时候,被放在这里的遗产而已。毕竟那是从中世纪流传到现在的组织,有些研究药学、炼金学和艺术的书籍也很正常。
维兰德去了太长时间,他也就一直跟谁都不说话,城堡里的孩子一度以为他是真不会说话的,直到有一天他说了句“离我远点”。
嗯,那就是他那个时候英语水平的极限了,以及他也听不懂那群小孩在说什么。
当然最后教他英语和俄语的人不是维兰德,而是阿法纳西,真等维兰德回来,那什么都晚了。维兰德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喜欢阿法纳西呢,他说阿法纳西很安静,其他人太吵了。
他的理由总是很简单,总是简单到让维兰德无奈地笑起来。
但维兰德忘记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那是阿法纳西问,维兰德才想起来的,当时维兰德捂着脸,有些懊恼地说:“确实……我忘了给你一个属于人类社会的名字。”
他说没事,我习惯了,你什么都能忘。
维兰德说他只是忙,真正做计划的时候还是不会出问题的,但他表示怀疑。
“你想给我什么名字?”
他像是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平淡地问,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这件事有多重要,对他来说,一个在外面临时使用的代名词也确实毫无意义。
只是维兰德和其他人都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他接受他们的观点。
那天西泽尔就在壁炉旁,刚刚从外面回来,好不容易才暖和过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一直在偷偷地、好奇地往这边看。
维兰德喊他:西泽尔,能上楼帮我把书房桌子上的纸和笔拿来吗?
西泽尔拉着长音说好,几乎是飞一样跑上楼,跳起来打开书房的门,把比他还高的桌子上的纸笔拿了下来。
看到最上面那张纸的时候,维兰德稍微愣了一下。
最上面写着一个单词。
“是植物名呢。”西泽尔也看到了,忍不住往银发小孩的方向看去,又问维兰德,“老师要给他代号吗?”
被看的人歪了歪头。
“什么代号?”
“用来代表一个人的词汇,老师将植物的名字赋予城堡的大家,代表他们已经‘毕业’,成为可以独立工作的人。”
“……那不就是名字吗。”
“还、还是不一样啦!”
西泽尔想跟他解释,但西泽尔的英语也不怎么样,西泽尔的母语是日语,每到急着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会蹦出一些谁都听不懂的音节。
后来风信子——酒井樱生来了,风信子是能听懂日语的,西泽尔曾经担心过自己跟新同伴忽然变得很熟悉会不会让室友不高兴,结果是他完全白担心了,因为他的室友、雪原里来的孤狼,完全不在乎人类世界的社交规则和幼崽间的朋友关系。
维兰德看着那张纸,神情有点无奈,他要把那张纸拿过去的时候维兰德还不松手,于是他收回手,就这么看着维兰德。
“不是这张,我是想让西泽尔拿张白纸的。”维兰德解释说。
“这个不行吗?”他问。
他不想选,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对他来说随便哪个单词都可以,反正只要是能让别人叫的“代称”就行。
维兰德跟阿法纳西对视一眼,阿法纳西就笑起来,西泽尔捧着脸说我觉得很合适啊,也是能生存在很冷的地方的植物呢。
维兰德按了按脑袋,问他:“你喜欢这个吗?”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单词。他的英语水平没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这个单词代表什么植物。
于是他看向西泽尔,问这个刚才就话很多的小孩:“你觉得呢?”
西泽尔眨眨眼:“我很喜欢。”
他说,那就这个吧。
维兰德站起来,把那张纸放在他手心里,不知为何语气有些郑重:“那就把它送给你吧。这个单词念Juniper,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嗯。”
看他没什么反应,阿法纳西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他说好。
后来城堡里的人叫他Juniper,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只有隔壁城镇的馆长第二天来了一次,跟维兰德见面,下楼看到他的时候,先是叹气,然后送了他一本看起来有点年头的旧书。
是一本《如何摆脱恶劣家庭环境的影响》,他看不懂里面在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收下了。
以及,他和维兰德没什么关系,只是合作者而已,他觉得其他人想得有点多。等他们的目标完成,他会回海拉去的,只是这个时间不能确定而已。
第二年春天,他跟维兰德去了英国,在车站见到了他在外面唯一认识的那对夫妇,但是那个黑毛没来。
他什么都没问,叫玛丽的女人主动跟他说那个黑毛感冒了,没能来,他的问题是感冒是什么。
叫玛丽的女人谴责地看着维兰德,维兰德叹气,说玛丽,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彼时他留了长发,银发已经长到了背后的位置,维兰德要带他去柏林,找一位叫做约纳斯的年轻音乐家,但他们先到了英国,来见维兰德的一位老朋友。
维兰德把他放在车站,他就坐在那里等,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就像一枚被封在展柜里的雪花标本。
等维兰德回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试图用喇叭找人了,玛丽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
警察走后,玛丽才叹气,说:要不然你还是把孩子给我和务武吧。
维兰德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回答她:不行,他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呢?
维兰德没有说下去,接下来的对话用的也不是英文,时至今日黑泽阵也不可能根据听不懂的音节来辨认出当时的话语,就算他有完全的记忆能力也是如此。正如以前说过的,“完全记忆”只能记住能认识、能理解的东西,如果没有理解,那它们在大脑里就只是留下杂乱的声音、颜色、气味,除非在听的时候就以这种方式记住,并将其强行印刻在大脑中。
可那时候他根本不关心维兰德和玛丽在说什么,他只是在想他初春的时候在冰海边散步,看到一个刚冒出来的小芽,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它能长多少,又或者是被路过的动物啃食。
他去看过几次,很喜欢。
“Juniper,走了。”
“嗯。”
他没有再跟玛丽说话,就这么跟着维兰德走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背后那对夫妻复杂的视线,但他没那么关心,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很难懂。
他和维兰德前往柏林,等到五月、那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维兰德说还有点小事,稍微再留一会儿。
于是他给那个黑毛写了封信——
“一封信。”
他说。
记忆的画面如同波纹般散去,列车驶入山洞,那一瞬间光与影的交错让人产生仿佛穿越时间的错觉。
坐在他对面的赤井秀一听到他忽然说的一句,虽然已经习惯了黑泽阵偶尔会没头没尾地说什么,但这次他确实没听懂。
“什么信?”
“1984年,五月份,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其实你没收到吧?”
“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第十三封信。找你去柏林。”
“那我确实没见过。”
赤井秀一不用怎么回忆也完全记得那几封信的内容,在去年黑泽阵失踪的时候,他已经把小时候收到的那几封信找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他的抽屉里只有十二封信,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小银的回信,小时候的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偶尔跟玛丽提起来的时候,玛丽说小银可能去了别的国家,等她回来就能再联系上了。
他想问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黑泽阵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闭上眼睛,靠在老旧的座椅上,说:
“没什么。”
那封信一定是寄出去了的,但到底是到了维兰德手上,还是被玛丽或者赤井务武留下了,已经无从判断。
他不会为了这件事去问那两个人,因为当时已经开始执行任务的他,原本就应该跟其他人撇清关系。要不是维兰德被追杀,那时候他也不会被暂时放在赤井家,更不会认识赤井秀一。
维兰德一开始就没想让他跟其他人产生关系,那只是个意外。
在维兰德的计划里,除了那座城堡,他在这个属于人类的社会里,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他一直知道,维兰德也清楚他知道。
“我们快到了。”
赤井秀一看向窗外。
外面飘着小雪。
他们要在这里下火车,换乘飞机去往东京,因为,那个国家的新年就要到了。
离开火车站往机场走的时候,赤井秀一还是忍不住问:你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该不会你问我留长发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你就剪了,结果我一直没回复,所以你就留到了现在吧?
黑泽阵看着他,没说话。
当他是那么好骗的吗?他一开始确实不了解这些,但怎么可能被骗那么久。
那封信里写的是找黑毛去柏林,他可以弹钢琴给那个黑毛听,前面有封信里说过的。只是那个黑毛没来,他也没再收到回信,一切就此中断。
“小银?”
“走吧,有人在家等我们。”
第308章 东京故事 III:新年聚会
年末, 薄雪。
忘年会的地点没选在黑泽家,一是因为要来的人太多,二是大家也不能保证就真的没人在盯着那座别墅, 所以在多方考虑后, 他们找了个隐秘、方便、没人打扰但来去又不会太引人注意的地方举办他们的秘密集会。
那就是——前ANI结社的地下据点!
这个地点黑泽阵来过,它位于米花动物园地下, 就是露比和蜘蛛他们以前经常来打牌的地方, 冬暖夏凉非常舒适,甚至自带厨房。ANI结社消失后,这个据点因为比较敏感且不好安排,没有作为动物园的一部分开放, 就被搁置下来, 但作为秘密基地非常合适!
几个上班的人都在忙, 不上班的大人也多半还没回来, 于是工藤新一和其他刚刚放假的小伙伴就提前来把这里打扫了一下。
他们忙活了一上午, 最后黑羽快斗站在桌子上,环顾四周, 满意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和锃光瓦亮的地面,就把手里的抹布一扔, 说他要给这个地方起一个名字, 就叫“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当时工藤新一刚擦完墙上的画, 还站在梯子上, 那块抹布正正地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转头,瞅准方位, 一脚踹中了黑羽快斗的屁股。
“哇啊啊啊啊!”
黑羽快斗脚下一歪, 从桌子上栽下去,砸到了已经准备好接他的服部平次和白马探。
“工藤!你干什么啊!”
他扑腾了两下, 气呼呼地去看上方的工藤新一,结果一眼就看到工藤新一头上的抹布,立刻就变得心虚起来。
工藤新一就是等到他抬头,才把抹布拿掉,说:“你说呢?那是服部刚擦的桌子。”
黑羽快斗用眼角的余光瞅到桌子上的鞋印,更心虚了。他完全没掩饰住地咳了两声,飞快地抬腿,不知道从哪搞出一块新的抹布,用脚压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整个过程就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然露出了纯然无辜的、可爱的怪盗营业笑容。
工藤新一从折叠梯上下来,无奈叹气。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长不大的怪盗了。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完全不同的表情,看得坐在角落里加班的宫野志保噗嗤笑出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收拾东西的夏目舟抱了个箱子过来,问他们:“这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随便扔……等等,那些是枪?”服部平次说到一半,就发现了不对。
“啊,原来不是模型吗?”
夏目舟刚才还拿起一把枪看了看,这箱子里不但有枪还有子弹,甚至还有看起来能用的炸弹和型号老旧的手机。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听说是个秘密基地,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那种秘密基地,没想到能从楼梯下面的暗门里找到这种东西。
他问他哥,他哥看了一眼,就说大概是模型吧,就倒下继续昏迷了——他哥昨晚拼命加班加点把财团的工作做完了,就为了赶上今天的(超大型)家庭聚餐。但他哥实在是迷迷糊糊的,而且这人打出生就不靠谱,于是夏目舟就把他扔在一边,抱着箱子出来问其他人。
“我看看。”
工藤新一刚擦完头发,走过来看,发现箱子里装的确实是真东西。这里曾经是ANI结社据点的事只有他和快斗知道,白马或许也知道一些,但其他人是不清楚的;考虑到结社也是非法武装集团,在据点里藏一些武器也合情合理,而且他们在这里盘踞了很久,有些东西没被公安发现也很正常。
他对夏目舟说先放在这里就好,待会降谷哥就来了,让他们处理这些东西。
打扫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做饭的人都还没来,几个年轻人倒在了据点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发现各自睡不着后就爬起来玩侦探游戏——让他们做饭可以是可以,但有点对不起这次难得的年末聚餐,而且黑泽哥说他回来做诶!
宫野志保没参与他们的游戏,她在忙,就坐在据点角落的桌子上看研究所发给她的报告;宫野明美给他们端来了饮料,她刚刚去买食材回来,顺便带回了黑泽先生已经到日本的消息。
“他还舍得从那里面出来啊。”
宫野志保拿起姐姐单独给她的咖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宫野明美刚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来,小声在妹妹耳边说:“等黑泽先生来,你直接跟他说你很想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哦。”
“谁想他了。”宫野志保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声音却忽然提高了。
“嗯嗯,我们志保才没有问好几遍琴酒什么时候回来呢,所以待会记得跟黑泽先生说哦。”
“姐姐!”
宫野志保转头就看到几个在偷偷忍笑的侦探和怪盗,以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觉得自己不笑好像就不太合群的夏目舟;只有服部平次是真的没笑,他刚才出去打电话刚回来,现在是一头雾水。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野明美笑着说没事啦没事啦,大家先玩一会儿,黑泽先生说他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什么礼物?
那她就不知道了,黑泽先生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向来都是她说,黑泽先生很认真地听,每一句话都会记住,但黑泽先生自己是说不了几个字的。从她小时候黑泽先生就是这样了,但他要准备礼物,肯定是花时间去想过的。
不一会儿小泉露比带着红子来了,作为ANI结社卧底的她来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子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嫌弃;
世良真纯是跟她们前后脚到的,她从密道上方探头,看清下面的情况后一个箭步从楼梯上蹦了下来,后面跟着依旧是初中生模样的赤井玛丽,至于赤井务武,玛丽说他临时有工作,留在英国了。
黑羽快斗快言快语:“那我师姐呢?她来也行啊。”
世良真纯握紧拳头:“……那个女人经常扮我爸的事已经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搞不好就是因为这种事她爸才不来的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莎朗·温亚德假扮了啊!
下午四点钟,来送东西的水无怜奈推开门,看到这群刚成年、没成年或者只是看起来像未成年的小孩正在玩叫做“怪盗牌”的游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黑羽快斗总是抽到侦探……
黑泽阵来的时候是四点半。
他拐进曾经跟蜘蛛一起走过的长廊,长廊尽头就是通往据点的门。他走到一半就停下脚步,看到赤井玛丽正在走廊里看那些油画——描绘了《伏尔松格萨迦》的油画。
赤井玛丽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最后被挂上的三幅油画上,她轻声说:“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很老套的故事,不是吗?”
“就算明晃晃地摆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猜到他的真实想法,那就不是‘老套’了。”黑泽阵也看向那几幅油画。
他知道油画背后还有他的代号,血红色的G、I、N三个字母,毫无疑问,那是Fafnir给他的提示。
……顺便一提,Fafnir(法夫纳),这也是《伏尔松格萨迦》里,被杀死的恶龙的名字。
“奥丁计划”的大多数项目名都来源于北欧神话,那位先生的名字也是如此,从Fafnir自己的记忆来看,他是很喜欢北欧神话这个体系的,他将其视为一种无关筹码但是可以作为“商标”的“源头”。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摆在这里的油画也不过是纯粹的艺术品。
黑泽阵很快就将视线收回,对玛丽说:“他是个很喜欢炫耀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把答案放到了我们面前,只是当时我们都没能想到而已。”
“他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玛丽看他。
“他愿意为此接受失败,和功亏一篑的结局。而他永远能给自己留下重来一次和东山再起的机会。”
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说很遗憾,再周密的计划也有翻车的可能,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
赤井玛丽看向他,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她走到黑泽阵面前,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Juniper,你知道吗?维兰德以前也是被这么评价的。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疯子,被复仇吞没的灵魂,只是披着一层类人的皮。”
玛丽是抬头看他的。
现在的黑泽阵是成年人的身高,玛丽还是少女的模样,虽说要临时恢复到成年人的状态也不是不行,但玛丽完全不想受那种罪,她今天就是来跟自己人聚会的,用不着那么麻烦。
“你想说什么?”
“你越来越像维兰德了。”
玛丽说完,黑泽阵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在走廊里站着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到黑泽阵来了,黑羽快斗想偷偷过来给他的银发上插一朵花,被几个侦探给拉回去了。
看起来大人们有事要谈——恶作剧的话要等会儿,没说不让你去。五个侦探围着黑羽快斗做出噤声的手势,其中夏目舟站在这里完全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跟上的话有点不太合群。
门被轻轻掩上了。
银发男人当然也注意到了幼崽们的动静,但他并未对那个方向投注目光,而是对赤井玛丽说:“我以为你知道……维兰德从雪原带我走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我们很像。”
他们是在海拉的深处见面的。
维兰德跟其他人不同。比起漫无目的地进入雪原碰运气,他选择了统计学和概率学。他从各种渠道得到资料,在海拉雪原的地图上标定了近五年来的幸存者或遇难者被找到时所处的位置,又在这两份交叠的地图上画出了几块大致的区域。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座小屋,当时那座小屋里有人,但不是他要找的人,维兰德并没有敲门拜访,而是先给小屋的主人留下了一封信。
信很简短,用了几种语言,当然为了避免住在这里的人一种文字也看不懂,维兰德还在信封里放了Linnea的照片,又在信封上放了一朵郁金香。
然后他在雪原的边缘等到了他想见到的人,一个银发的小孩。
那个小孩就站在风雪里,冰寒刺骨的天地没能给他带来任何阻碍,呼啸而来的风只能掀动他毛绒绒的衣服,可他甚至没穿多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以不似人类的审视感盯着维兰德看。
他像是这片雪原的一部分,风雪是他的伴奏、冰川是他的随从,他从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来,每一根头发都仿佛写着“我属于这里”,唯独外表看起来与外面世界庸庸碌碌的平凡人类无异。
维兰德试图跟他说话,但是失败了。小孩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没有敌意,就转身往回走。
“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没有跟人类打交道的想法。
维兰德想跟上去,但就在抬腿的那个瞬间,要走的小孩就回过头来,向他投来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
别过来。
不要踏入我的领地。
因为——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和有目的找到他的不速之客是不同的,维兰德很轻易地就理解了“海拉的芬里尔”的意图。与此同时他也能确定,那个小孩知道Linnea在哪里,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入侵者报以这么友好的态度,比起入侵者,那个小孩更愿意把他当做寻找孩子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寻找丢失的幼崽的另一位领主。
是的,即使海拉小镇的人几乎都把他看做普通的旅人,但这个生活在雪原里的小孩在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就表现出了警惕,这份警惕完全不针对维兰德身边的向导,只是针对维兰德本人。
那是对危险本能的预知。
维兰德大致理解了小孩的想法,但他决定假装不懂,反正他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往小孩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看到那双原本就没有温度、剔透如雪下冰川的眼睛越来越冷,直到他彻底越过那条不存在的“安全线”。
两个人打了起来。
“海拉的芬里尔”擅长在雪原环境里战斗,但他的身体是小孩,在体型方面维兰德更占据优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问题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无法在冰天雪地里打斗太久,更不用说耗尽体力后怎么回去的事了。
所以维兰德相当于是在搏命。
向导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慌了,谁知道外来的游客和老家的山神打了起来,他试图阻拦这场战斗,但被小孩一个眼神吓退,只能匆匆忙忙回到海拉隔壁的小镇去找人。幸好这里距离小镇不远,回去不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
可这段时间对于一场发生在雪原里的战斗来说,确实是太长了。
滚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打了十几分钟,谁都没能成功制服谁。维兰德承认他出手有所克制,但那个小孩也没有明确的杀意——不杀人是件好事,好在他听说这片雪原里的动物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真正见面、对那个孩子进行评估后,维兰德就在想,把“海拉的芬里尔”当做特殊一点的动物或许更合适。
维兰德做出了选择。
他在战斗的间隙里撕开了血浆袋,里面本来就是抽的他自己的血,然后他既是假装也是放任自己地昏了过去。
于是,生长在雪原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他骗了。
小孩把他叼回了窝。
维兰德醒的时候发现小孩正在看他,大概是他一有动静就听到并过来了。他躺在地上,这里应该是小屋的客厅,没有床。
他并没有伪造伤口,他身上本来就是有伤的,没好全,现在上面的血浆被擦干净了,还抹了一层大约是雪原特产的药草。
小孩看到他醒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
“海拉的芬里尔”的逻辑:打架、受伤、远超预计的出血量→他原本就受伤了,这不公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地盘上。
维兰德假装没看懂,他在看自己的伤口,其实他安排了人到雪原里找自己,被扔在那里也不会死的。他正在想,小孩用什么给他擦的伤口,这么干净,这里也不像是有温水的样子,该不是用舔的吧?
他看小孩。
小孩看他。
雪原的小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直到Linnea睡醒,从里面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白发的哥哥和陌生的大人在说话。不、好像不算陌生,衣服是爸爸的。
她记得爸爸说过,如果有人来找她,而且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那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会相信他,跟他走,但是——
“能不能把那个哥哥也带走?”
她指了指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的银发哥哥。
银发哥哥人很好,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照顾了她好几天。
金发的大人说他试试。
随后他跟银发的小孩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通过手势、照片和全世界通用的一些东西交流,最后那个小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回到房间里。
当时维兰德想,跟“海拉的芬里尔”交流或许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小孩的身份,也拿到了生物样本,这次来已经不虚此行。剩下的事可以等确认样本以后再说。
但银发的小孩很快就重新走了出来,拿了纸笔——甚至是外面能见到的那种纸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串规整到像是印刷字的拉丁文字母。
那是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维兰德看懂了,但他只看懂了文字,没看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语言交流。Hello?近几个世纪已经几乎没人用这种语言做日常交流了吧?
好吧,总比没有强。
幸好他年幼的时候上过拉丁语课程,跟这个小孩做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维兰德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在那行字下面写下了流畅飘逸的字母:「我要带她回去。」
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看。
维兰德把本子还给小孩,看着那个小孩拿起笔,用比刚才更重一点的力道,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海拉的芬里尔”写:「她是我的。」
似乎是觉得这不太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抚养她。」
字母依旧是标准到接近印刷体。或许——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之外的文字。
维兰德暂且将这些猜测放在心底,这些并不是必要的事项,他要说的是……
「她跟你不一样。这里太冷了,我们无法在雪地里生存。」
小孩没有立刻写下回复。
维兰德有种预感,其实在Linnea跟他对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做好Linnea会被他带走的准备了,只是没有直说,也不会说话而已。
小孩在试探——试探这个外来的人到底是否可信,而试探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要跟维兰德再打一架。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维兰德意识到小孩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举手投降,说等等,我给你讲讲Linnea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小孩就动手了——他也听不懂,维兰德猝不及防被他按倒,接下来战斗却并没有继续。
维兰德没还手,主要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而且真打起来,不就暴露他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事了……吗?
小孩不满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低吼声。
维兰德:……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没人教他说话。
他的走神让小孩变得更不满了,小孩给了他一拳,就坐在他身上,捞起本子和笔写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维兰德接过了笔,用另一只手在小孩举着的本子上写字——惯用手被踩着呢,而且这个小孩竟然不穿鞋,他明明记得在雪地里小孩是穿着鞋的。
「不,她的父亲过世了,我会收养Linnea,并为她的父亲报仇。」
小孩看到这行字,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有几秒钟没动。
「复仇?」
一个情感色彩更加强烈的词。
维兰德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
「是的,复仇。我们会为了杀死仇人,付出我们的一切。」
「她还是个幼崽。」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维兰德不由自主地再看了看小孩,得到了有点愠色的回应。
不过他们没有再打起来,因为Linnea就蹲在旁边,时刻准备拦住他们两个,而维兰德向小孩笑了一下,写:「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小孩写字飞快,但还是那么工整的印刷体:「雪原更安全。」
他们对视。
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就改变了主意,写下了「你带她走吧」的文字,就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Linnea问维兰德,那个哥哥不走吗,维兰德说他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维兰德带走了同事的女儿,将Linnea交给了另一位同事,却没有立刻离开雪原。他对比了手里的资料和从那个银发小孩身上取回来的生物样本——感谢雪原里的消息足够封闭,“海拉的芬里尔”从未想过一根毛发或者一点血迹能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那个孩子不同寻常,不一定是他们关注的实验的产物,但海拉已经成为死镇,研究所背后的人也在盯着这座雪原的变化,如果那个孩子继续待在那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不过维兰德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合作伙伴——这件事的打算,权衡利弊下,他打算再去一次雪原,跟那个小孩谈谈。
准确来说,是把人拐走。
他对那个小孩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一些猜测,也打电话给了熟人,做了大概的计划,那是阳谋,而非欺骗。他想,他本就需要把人带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一步,把人带回自己家呢?
维兰德再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跟小孩打了一架,小孩这次完全没有善待他的想法了,而且小屋周围还多了一群白狼,幸好他带了Linnea的照片,也提前写了题字板,告诉那个小孩他是来告别的。
小孩的反应是:「你要死了?」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死亡是需要告别的事。
维兰德顿了顿,才写道:「或许是的,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告诉小孩,杀死Linnea父亲的人已经死亡,但他们背后还有个更强大的组织——族群,那个族群正在跟他们开战,他会前往战场,将所有伤害过他们家族成员的人尽数杀死,他不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就先来告知,他会先带着Linnea离开、送她脱离战场的事。
小孩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连别的族群都打不赢,还要把她从我手里带走?」
他写:「人类的族群远比雪原的居民庞大和复杂,我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敌人,而我们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在哪里。所有人都随时可能会死。但我向你保证,Linnea不是战士,她会很安全。」
这都是实话,除了为了让小孩听懂,他用了更接近动物族群的说法。
他同样准备赴死。如果他死了,阿法纳西会接替他的工作。
——虽然那时候维兰德没想到,本该隐藏得最好的阿法纳西,死得比他还要早。
金发的男人推开门,准备冒着风雪离开,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没能走出去。
一只白狼咬住了他的裤脚,他转身,看到那个银发的小孩坐在桌子上,把本子扔给他。
上面有一行刚写下的文字:「你太没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维兰德提醒他:「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个银发小孩已经跳下桌子,走到了他面前,抢过本子,写:「那就别继续浪费时间了。」
现在就走。
当然他们没能立刻离开,因为那会儿暴风雪在外面肆虐,小孩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人类好脆弱,维兰德摊开手,意思是我们就是这样,你体谅一下。
他参观了海拉的芬里尔的家,在里面的房间找到了书架和大量的研究手稿,维兰德得到同意后粗略翻看了几本,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研究,但那位老学者的身份他能大致猜测出来。
是已经废弃的研究所的“守夜人”。
研究所废弃后,有人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测算、警戒,但那位老学者并没有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他的上线,只是继续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甚至让那个孩子如常人般长大——虽然就实际结果来说,和常人的区别有点大。
维兰德问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走,小孩不是很乐意,但维兰德说他要带走的是知识,只是想让人来抄录,并不是要带走老学者的手稿,小孩就同意了。这件事被维兰德交给了雪原里原本应该来接他的同事。
小孩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交给维兰德,告诉他带着这个来,不然一旦接近小屋,狼群就会攻击他们。
他们要走了。
维兰德跟小孩讲述了A.U.R.O、明日隐修会和关于【A】女士的故事,虽然他很怀疑小孩到底有没有听懂,因为小孩看不懂他写的名字,脸上一直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直接说去哪、杀谁、杀几个不就好了”的表情。
不,这不是RPG游戏,我也没想过让你变成只会为我杀人的工具。
维兰德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说,他耐心地给小孩解释,哪怕小孩只是认真地听,根本没听懂,只是出于对合作者的尊重而没表现出异样。
最后维兰德写给他看:「我们将结束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孩看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才写道:「当然。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回雪原。」
虽然没有声音,文字里也不带任何情绪的痕迹,但他的话好像有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维兰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雪原生物的逻辑震撼了好几次,但这次,他微微一顿,才写道:「不,我会让你们活到那之后的,除非我死在你们前面。」
小孩看他。
他看小孩。
最后维兰德告诉他:「我们很像。」
他觉得不。
两个人走到了雪原的边缘,再往前就是火车的轨道。海拉小镇已经是一片死寂,他们要去的是别的方向。
维兰德想起小孩的身份问题,以及Linnea死去的哥哥。他使用了拉尔斯的身份,而Linnea是他的女儿,那么他要带两个孩子走,就需要……
他跟小孩商量,离开雪原后,让小孩暂时称呼他为父亲。
小孩很干脆:打一架决定谁才是爹。
维兰德:……
维兰德:听我说,在外面我是你的父亲,但这只是个称呼,你无需像敬重父亲那样尊敬我。但回到雪原,我会承认你是族群唯一的首领。
他们就站在雪原的边缘,身后是冰川,前方是小镇,一道铁轨从那里经过。
那个金发的男人就在冰雪与大地的分界线上,对着银发的小孩单膝跪地,在雪落的黄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我向你宣誓」。
雪原的孩子回应了他:「好的。父亲。」
如果记忆只到这里是挺好的,但接下来维兰德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人类社会的礼仪……他知道这是属于后半截关系的礼仪而不是前半截的时候,已经是离开雪原后的事了。
维兰德教他说了“维兰德”这个名字,他试着模仿,但是念了几遍都不对。维兰德试图给他纠正发音,但被他咬了……
不过不差这点,到城堡后他跟维兰德翻的旧账多了去了。
而且,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他也——
“黑泽哥,再不做晚饭就来不及了!”
有小孩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探头出来,打开的门缝里是从上往下一二三四五个脑袋,夏目舟站在门口,走了出来,看到其他人都这样,他默默地退回去了一点,变成第六个小脑袋。
于是黑泽阵没再讲下去。
玛丽看着女儿以及一群小孩,说,看,讲维兰德那个混蛋的事做什么,先去做饭吧,你家里的那几个人就要下班回来了。
她意有所指。
黑泽阵已经往那边走了,听到玛丽的话,又停下脚步,回头说:“虽然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别在我面前这么说。”
玛丽看到他消失在那扇门里,忽然笑了。确实如此,Juniper一向对维兰德有着跟加了滤镜一样的态度,但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晚饭。
诸伏景光硬拉着赤井秀一给公安加班,降谷零的想法是这不太好吧,但使唤FBI的时候比谁都顺手,要不是组织已经没了,路过的人高低得叫他一声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的BOSS波本先生。
伏特加回到东京,接到电话就来帮波本先生的忙了,贝尔摩德也难得良心发现给他们帮了点小忙,这次她真的没添乱(后仰),赤井秀一的评价是“终于知道‘小零’的含金量了”,分分钟就能调来各个间谍机构和组织的成员来帮公安的忙。
当然这也是因为年底工作忙,犯人们就好像要冲业绩一样,到处冒泡,东京警视厅的人天天忙着敲地鼠,公安更是发现一张大网四处漏风,这不,为了两个几乎全年无休的同事能回到家吃饭,风见裕也等一干同事还在加班——什么?降谷先生他们请假了?快让他们去!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现在他们几个正在回去的路上,赤井秀一没有回头,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说可能是找我的啦找我的啦,我可是很有名的演员呢,我们换条路甩开他们。
几个人轻松甩开了追兵,都非常专业,找到了米花动物园的地下。
他们刚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一片安静,几个人瞬间就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嘭!”
眼前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魔术羽毛从上方飘落,飞舞的白鸽从他们身前掠过,而后是一阵欢声笑语:
“你们迟到啦!”
“再晚点来就直接是新年了啊降谷哥,你们害我打赌输了啊……”
“欢迎回来!欢迎来到我们的临时据点——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等等,喂、黑泽先生还在啊!”
“夜莺小姐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啊?黑泽哥?!”
年轻人们吵吵嚷嚷,工藤新一要去捂住黑羽快斗的嘴,小怪盗试图求助白马探,但坐在他旁边的不是白马探,竟然是世良真纯哒!世良跟白马换了位置,就是为了让红子给她占卜,于是怪盗被按了下去,挣扎了两下就没声了。
宫野明美在看红子的占卜,宫野志保刚刚端着杯子坐在了距离黑泽阵最近的位置,夏目渚趴在桌子上睡觉,夏目舟试图把他晃醒,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深感丢人,但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彻底放弃。
水无怜奈带着勉强的微笑,心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而就在她的注视下,贝尔摩德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玛丽旁边,玛丽盯她,贝尔摩德摊手,说不好意思呀,本来要来的人是有希子,但她刚好回夏威夷举办学校的新年庆典,于是我就替她来了呢。
不、根本没有那种事吧,有希子上午还来过呢!不要睁着眼说瞎话,他们只是说年轻人的聚会就让年轻人去吧,他们就不掺和了而已啊!
整个地下据点里热热闹闹,坐在最中间的银发男人看到他们,扬了扬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我要又白做了?”
在说那件事呢。
诸伏景光完全忽略了黑泽阵的玩笑,大声说:“黑泽——我们回来啦——”
他坐到黑泽阵另一边,降谷零笑着叹气,说我们也是刚下班,黑泽你体谅一下嘛,然后坐在了诸伏景光身边。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跟着坐下,只有伏特加站在门口,已经沉默了很久。
伏特加:“……”
伏特加:“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过了很久,才有人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伏特加先生,难道没人告诉你,今晚是因为黑泽先生回来,大家才会聚餐的吗?”
第309章 东京故事 IV:不出意外
降谷零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他接到伏特加电话,伏特加说他的飞机晚点的时候,降谷零说“没关系, 做饭的人已经到了”, 伏特加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诸伏景光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他挨个找人, 打电话到卧底咖啡厅问伏特加的时候, 问“你知道聚会的事吗”,伏特加说知道,而且说他马上就回日本;
工藤新一觉得伏特加先生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伏特加先生这次回来特地带了猫, 电话里又有些话不能明说,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挪威那边的电话线可能被人监听;
水无怜奈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不负责通知,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邀请, 可来都来了,她根本没想过伏特加不知道琴酒也在忘年会上的可能;
其他小孩觉得伏特加先生都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有人不知道啊?!
赤井秀一笑出声。
宫野志保看了看整个人都变成灰白色的伏特加, 体贴地站起来, 跟这一侧的大家按顺序挪了一个位置, 给伏特加留出了黑泽阵身边的空位。
挪开的时候她拿走了黑泽阵刚要拿起来的那块小饼干, 黑泽阵想既然雪莉喜欢,就把一盘都放到了她面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雪莉别过脸不看他, 好像是又不高兴了。
黑泽阵:……
他觉得他已经很体贴了,对吧?对吧?所以雪莉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呢?
“大哥——”
黑泽阵还没想清楚小女孩(真的还是小女孩吗)的心思, 伏特加僵硬的肢体重新开始听从大脑的指令,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黑泽阵面前,就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嘴唇颤动了半天才说出话。
伏特加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声音却跟平稳没什么关系,完全暴露了本人的激动心情:“大哥,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不止没告诉你。”
黑泽阵谁都没说,就连安排聚会的诸伏景光也是接到了黑泽阵用赤井秀一的账号发的消息,但两个人语气不同,诸伏景光看到就知道是谁发的。
其他人听诸伏景光说要在东京举办年末聚会,邀请了很多人,因为诸伏景光的语气实在是太愉快了,大家立刻反应过来问是不是“他要回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在保密的前提下来了。
至于伏特加、呃,诸伏景光以为伏特加知道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伏特加继续说:“早知道大哥要回来我就把猫带过来了,我本来把猫托付给了那个风见,但要见面的时候他忽然说他们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疑似间谍的人,就带着猫和狗跑了……”
“嗯。”
“我在北欧的时候一直在等,等大哥想出来的时候见我,他们只是说大哥不能离开挪威,又没说大哥真不能出来……”
“嗯。”
黑泽阵看伏特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说,就伸手给他拉开椅子,让他先坐下再说,伏特加感动地坐下了。旁边的宫野志保托着脸,一边吃小饼干,替黑泽阵做出了嫌弃的表情。
黑羽快斗小声跟白马探打赌,说伏特加先生墨镜下面是眼泪汪汪的表情。
“大哥,我跟你说,我回来的时候就在想,没有大哥的聚会有什么意义,幸好我为了打莱伊一顿回来了,就是他上次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的坏话……”
“嗯?”
黑泽阵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正在喝水,差点呛到了,一边咳一边跟黑泽阵做手势,意思是他没有,他真的没有。
伏特加完全没往赤井秀一那边看,他就要说他过得有多艰难、有多么想念大哥,一直心心念念大哥从城堡里出来,眼看着大家就要吃不上饭了,黑泽阵终于打断了他的话,问:“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北欧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我出门的时候给你留了本书,上面还有我的签名。”黑泽阵记得他把那本书放在了柜台上,那个时候咖啡厅几乎没有客人,伏特加不至于没看到。
“啊?”
伏特加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过了好几秒,他问:“难、难道那本书不是大哥让那个谁(桐野)送来的,也……也……也不是大哥想看我的回忆录连载?”
黑泽阵:“……”
其他人:“……”
伏特加顽强地说:“大哥从来不出城堡,但是让人给我送了一本他签名的回忆录,难道不是想看我继续写回忆录的意思吗?!”
水无怜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赤井秀一捂住了自己的脸,黑泽阵面无表情,有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抑制不住的偷笑,直到伏特加颤抖地转向黑泽阵。
黑泽阵向服部平次伸出手,语速很慢地说:“我知道你带了一本。”
服部平次没问黑泽阵是怎么知道的,乖乖把上午来时从犯人手里截获的一本《夜色三十年:东京回忆录》给了黑泽阵。
这是伏特加回忆录的第二本,据说已经在连载第三部的内容了,而且书很畅销。当时那个犯人非要把这本书送给服部平次,说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写实作品,但服部平次还没来得及看,只听到工藤新一含糊地提了一句这是伏特加先生写的书。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本书,互相对视,世良真纯小声问你们看过吗,大家都说看了一点或者没看,还有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有小泉露比说她看过,里面的一些内容还是很写实的。
黑泽阵慢悠悠地翻开一页,开始念:“我想起几年前我跟大哥去旧金山,遇到我们组织里一个花枝招展的疯女人,她每次都想约大哥去喝酒,但我那不食人间烟火剔透如琉璃的大哥怎么可能接受她的邀请,所以我替大哥狠狠地拒绝了她。”
贝尔摩德:“……”
她也不跟玛丽打趣了,就转过头,笑着看伏特加,就是这笑着实有点恐怖。
伏特加:“不是,我这,我……”
黑泽阵继续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念:“没想到她贼心不死,叫来了组织败家二人组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位在前面提到过的金发先生。大哥每次提到那个金毛的时候,都格外宽容,即使他跟疯女人一样每年花组织的钱能绕地球两周半,我怀疑他给大哥下了魔咒……”
从下午到现在都一直在加班和追逐犯人,所以现在实在是太饿了,正在偷偷吃两口的降谷零缓慢地放下了餐具,幽幽地看着伏特加。
伏特加:“其实、我……”
黑泽阵随手翻开另一页,又随便找了一段来读:“我收集了他们的资料,发现这个人已经跟踪大哥三天了——三天,我竟然没发现他们的动作,真是失职。我用酒瓶敲碎了他的头,说如果你们再继续跟着,我就炸了你们的杂志总部,那个摄影师哭着说你不能这样,他是我的缪斯……哈!大哥当然是最好的!”
他点评道:我说为什么那天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摄影师,看到我就哭着跑了。
伏特加脸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大哥,你听我解释,我这是商业作品,里面有艺术加工……”
黑泽阵没有理会他,往后翻,又随便找了一段来念:“今天是大哥伪装成警察的第五天(几个警察抬头),我实在担心,就偷偷把任务塞给爱尔兰(夏目渚抬头),远远地跟着大哥。虽然我的伪装完美无缺,但大哥还是发现了我,让我滚回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眼熟的戴眼镜的小鬼忽然出现……”
看戏的工藤新一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伏特加。
黑泽阵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那个小鬼我认识,这几天里我们见到他八次了,大哥肯定也知道他就在我们眼前晃悠,可疑得很。我们大哥英明神武,当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阴谋诡计,我怀疑他就是伪装成小孩的侏儒症患者,他故意假装小孩拉走了大哥,我心急如焚,就要踹门进去的时候,该死的独眼老狗给我打电话……”
伏特加终于惨叫出声:“大哥!别念了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只是在写小说,这些事没发生过,其实那次我兢兢业业地去炸米花商业大厦了!真的!”
他这回真要眼泪汪汪了,黑泽阵把书合上,决定先放过他,就问诸伏景光要了一支笔,把书的扉页放在伏特加面前,对伏特加说:“行了,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我不会继续过问这件事。”
他端起茶杯,悠悠说:“以后别写了,BOSS大人——哦,败家的金毛在看着你。”
降谷零咔嚓掰断了汤勺。
伏特加一边签名,一边说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你一心一意,就算是BOSS让我调去暗杀队伍我都没去,大哥我……
黑泽阵把签了名的书还给服部平次,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地下据点上方连着楼梯的大门被踹开了!
有人喊道:“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逮捕了!”
还没吃上饭的人:“……”
……
先把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
风见裕也送降谷先生和景光下了班,继续跟同事加班加点工作,就在这个时候公安部的新人给他打电话,说他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新人以前是做反间谍工作的,刚调来,对这类事非常敏锐,而且最近他们也确实接到了有间谍秘密入境的消息,就警惕了起来。风见裕也让新人先行跟踪,不要暴露,很快处理了手头的工作,带人跟了上去。
新人跟他报告:“可疑,太可疑了,我看他们就是专业的间谍,一路上都不肯露出正脸,而且都是避开摄像装置走的!”
新人继续报告:“我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中有个男人竟然用的是女人的声音,有隐藏身份在东京潜伏的可能!”
新人再次报告:“他们发现我了,他们要甩开我了,风见哥,怎么办,附近有其他同事在吗?!”
新人追加报告:“还好,我上小学的妹妹刚好在附近,看到他们进了米花动物园,我这就去……风见先生,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据点!你等我找到入口!”
风见裕也赶到的时候,发现这里有点眼熟,新人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跟他说:不好了风见哥,我听到里面在聊杀人、爆炸、什么组织的事,而且还有人伪装成了警察!刚才他们正在胁迫某个人签字,他们的BOSS也在这里,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
刚好有同事在附近,跟着来了,于是他们踹开了门,但在门被踹开的那个瞬间,风见裕也灵光一闪——不对!不对!不能踹啊啊啊啊啊——
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门被踹开,然后看到了里面合家欢的晚餐场景,以及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一群……
侦探、记者、财团老板、前合作机构探员,以及他的上级。
风见裕也:救、救命……
新人激动地要冲上去,风见裕也跳起来就把新人按住了,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对不起我们找错地方了我们现在就走!”
降谷零捏断了诸伏景光的汤勺,赤井秀一贴心地把自己没用过的勺子换到他手里。
新人更加茫然的转头,说:“风见哥,这里是……他们是……”
风见裕也说你别说了,你真的别说了,你好好看看,那是我们上司,我们快走,快走!
新人说怎么可能,降谷先生说他要回家吃饭,就算他长得像……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蹭进来两只猫和一只狗,两只大猫跳到新人背上,往房间里探头,灵巧的扑向了桌子上的某个人;而哈罗汪汪了两声,绕开新人跑过去围着降谷零的脚边转圈圈。
新人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惊恐。
哈罗都认证了,所以这就是真的降谷先生,但他又听到了那样的内容,再加上有人在警察中卧底的消息,难道、难道……我们日本警察已经……
降谷零站了起来。
风见裕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记得这里是哪里,刚才还在想为什么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好了,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是晚了,全都晚了。
他说降谷先生,你们先吃饭,我们就不打扰了。
风见裕也说着往餐桌的某个位置看去,在进门的时候他记得他看到了一个银发的身影,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啊啊啊啊——
我干了什么啊!
风见裕也很想撞墙,但他得回去再撞;他看到降谷先生拿着一本书,一步步走过来,放到了公安部的新人面前。
并不是什么组织BOSS、也不是什么败家金毛的降谷先生耐心地解释说:“我们邀请到了《东京三十年》回忆录的作者帕维尔先生,刚才他们是在念这本书的内容,这里不是什么非法集会,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还有小孩。”
说的是玛丽。
新人是认识几个侦探的,他看到降谷零翻开的一页,发现里面的内容就跟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恍惚地点点头,又问:“但、但你们来的时候……”
这次说话的是贝尔摩德,她用的还是那个新人演员的外表:“抱歉呢,我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最近经常被记者跟踪,还以为跟着我们的也是来找新闻的记者,就绕路把你们甩开了呢。”
新人懵懵地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对里面的人道歉,疯狂鞠躬,说了十几次对不起,说的话都快不连贯了。
想想吧,你们领导全年无休365天加班,就在这第365天的下午,他想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好不容易凑齐人了,你带着人踹开门,说这里是邪恶组织非法集会的现场,我要把你们捉拿归案……
啊啊啊怪不得风见哥最后反应过来要拦住我啊!风见哥,我后悔了,我刚才应该听你的,呜呜呜,我应该听你的啊!
风见裕也:对不起,其实我也是在你踹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上次我来这里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们就要走,身后有个一直没说话也没搞清楚情况的人问:“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就在诸伏先生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刚才这里有人吗?
诸伏景光说:“没有。”
降谷零说:“没有。”
几个侦探说:“没有。”
同事本来没想问的,但他们都说没有,他想了想,那个位置用某些地区的传统来说,好像是地位最高的人坐的位置……吧?
真的没人吗?
贝尔摩德抿嘴一笑:“刚才确实没有人,但现在不是来了吗?风见先生,你现在有机会下班跟我们共进晚餐了吗?”
风见裕也:?!你不要害我!(惨叫)你以为我猜不出来那个位置是黑泽先生的吗?!
但诸伏景光已经跟着笑起来,说是啊,小裕可是米花动物园的老板呢,这里是小裕的地盘,当然要等小裕来才能开饭啦。
风见裕也:景光!景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心里更大声地惨叫)
面对同事们震惊且茫然的表情,风见裕也终于想起了某位银发先生不能出现在日本的事实,他硬着头皮说是的,我跟米花动物园的老板有点关系,但你们真的没必要留给我这个位置,而且今晚的工作还没结束……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风见!你早说啊!你也去吃饭吧,工作交给我们就好!”
同事们走了。
风见裕也坐在黑泽阵的位置上,如坐针毡,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就跳了起来。
“降谷先生!你们!你们!”
地下据点的人都不怎么认为这次乌龙事件是风见裕也的问题,降谷零说我打个电话交代一下,对其他人摆摆手,而宫野志保正在问为什么外面的警报系统没起作用。
宫野明美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这个警报系统是阿笠博士发明的,博士给朋友邻居都录入了身份,如果是自己人带人来的话是不会报警的,只会发消息通知。风见先生的身份也被录入了呢。”
她找出手机,果然看到了一条通知消息,只是当时大家都在听黑泽先生念伏特加先生的回忆录,没有关注这条消息——因为这个系统是上午刚安装在这里的,所以消息只发给了她、侦探们(含怪盗品种)和负责安全防护工作的小泉女士。
小泉露比摸不着头脑。她寻思也没熟人来这里啊,而且今天的占卜结果(准确率高达30%)显示会是非常愉快的一天呢!
风见裕也垂头丧气地说他真不是故意的,坐在他旁边的诸伏景光偷笑,说好啦好啦,新一去搬把椅子,让小裕一起吃饭吧。
黑羽快斗快乐地应了一声,去搬了一把新的椅子,工藤新一、服部平次、白马探、小泉红子、宫野志保和世良真纯就这么看着他。
风见裕也坚持说不行,我又不是真的动物园园长,不能这样,我得回去,不然会露馅的。
就在这个时候,趴在桌子上很久的夏目渚举起了手,终于把自己从桌子上扒拉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没关系……这家动物园……在我名下……这就任命你为园长,是真的……”
“我是警察!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我们不允许兼职的啊!”
“没关系,是挂名……只是挂名你们警视厅能允许的……Zzzzz……”
他倒下了。
风见裕也坐在新的位置上,跟水无怜奈挨得很近,但好歹不用坐黑泽先生的位置了,谢天谢地。
很快他收到了同事“聚会愉快”的消息,终于抹掉了头上的冷汗,问:“黑泽先生呢?他们已经走了,黑泽先生该回来了吧?”
赤井秀一说他看到小银抱着猫和哈罗从那扇门走了,可能是怕被人看到就暂时离开了。
他指的是这个据点的另一扇门,就是有着长廊和挂画的门。这扇门很沉,如果之前那个新人警察要踹的是这扇,是绝对踹不开的。
夏目舟距离门口很近,刚才他完全没察觉到小阵同学——啊,是黑泽先生——从这里离开的声音,但既然有人说了,他就站起来打开门看了一眼。
他站在门口,沉默。
“外面,没人啊。”
一时间,说话的也不说话了,吃饭的也不吃饭了,工藤新一一个箭步冲到门外,看到外面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根猫毛都没有。
黑泽阵、波本、莱伊和哈罗丢了!!!
夏目渚惨叫。
他刚才在睡觉,根本还没见到他爹琴酒就走了,所有人飞快离席到处寻找,把动物园翻了个遍,哪里都没有黑泽阵的身影,最后还是宫野明美在黑泽阵的餐盘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礼物在桌子下。
没有别的留言,很像黑泽先生的风格。
至于为什么刚才没人敢找餐桌下面有没有黑泽先生……呃,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觉得很怪吗?谁找了谁就会被黑泽先生盯着看,不不不,还是不了。反正明美是不会找的。
她从餐桌下拖出了一个行李箱,打开,发现里面放着被包好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那是标注了每个人名字的新年礼物。
“啊,黑泽先生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她的围巾,志保的游戏机(雪莉:生气.jpg),真纯的一张藏宝图,降谷先生的帽子,诸伏先生的钢笔,还有给黑羽君的亮闪闪的星砂和巧克力,给白马君的一副看起来很有来头的国际象棋,给夏目君的一把枪(夏目舟沉默),给伏特加先生的一副平光眼镜——不是墨镜,给小泉女士的一块红宝石晶矿,红子小姐的两本古书,以及水无小姐的一卷录像带,还有风见先生的伤药,那据说是某个地方带回来的有效古方(风见裕也:……),他甚至给自以为不熟只是来蹭饭的服部平次带了一把名刀……
所有人都收到了礼物,排除没拆的那些(贝尔摩德很有信心地没拆,玛丽说她回家再看),这次黑泽先生送的都是很平常的礼物,不会吓到人,就连没来的一些人——比如工藤夫妇都收到了。
赤井先生说黑泽先生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收集起来,准备带回来给他们,至于他自己收到了什么,赤井先生眨了眨眼,没说。
夏目渚看着自己收到的“努力工作”的黑泽阵亲笔字,恍惚地揉了揉眼睛,重新闭上了,想,这一定是做梦,他是在做梦……
“那我呢?”
工藤新一很茫然地问。
宫野明美从箱子最下面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是给工藤新一的,她看了看信封上的标注,不太确定地说:“黑泽先生好像送给你了……一个案子?”
工藤新一:???
“黑泽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
为什么给别人送的都是礼物,给我送的就是案子啊!我这一年几乎每天都要破案,到最后都没能休息吗?!!黑泽哥太坏了啊!!!
……
那么我们很坏的黑泽哥在哪里呢?
原本他只是为了避开那几个警察,才离开了地下据点,在深夜的动物园里散步。现在是米花动物园不开放的时间,监控录像降谷零会换,所以他并不担心被拍到,就在这里散步。
他走到动物园门口,买了一瓶爱尔兰开发的饮料,喝了一口,皱眉,还是又喝了两口才扔掉。
倒了确实可惜,但不倒对不起他的胃。
两只猫好奇地去扒拉垃圾桶,被他拎回来了,一手一只,还挺沉的。黑泽阵怀疑伏特加喂猫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体重问题,但桐野每次都说猫还好,黑泽阵也就放心了。现在看来,他完全是白放心。
他把猫放下,但猫灵活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一边一只,只有哈罗在他脚边乖巧地转圈圈,因为知道银色的这只不想被人找到,就一声都没叫。
黑泽阵奖励性地摸了摸小狗,准确来说是大狗,哈罗也长大了,虽然依旧懂事,但黑泽阵甚至没有把狗抱起来的想法——他怀疑两年前的江户川柯南都没它重。
就在他蹲下来逗猫逗狗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而且是个熟人。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到总共就见了没几面的长野警部诸伏先生穿着一身大衣,在路灯下停步,问他:“去喝一杯?”
黑泽阵看着这人,也没问他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就漫不经心地说:“好啊。”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在找黑泽阵的时候,这两个人到附近的酒吧喝酒去了。那间酒吧是曙光基金会的产业,没在营业,黑泽阵叫人提前去打开门,他们到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
外面是平静安逸的年末深夜,商业区显得冷清了许多,只有音乐声和五颜六色的霓虹演绎这一年最后的喧嚣。但在几个街区外,居民区却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红白歌会已经开始,他们坐在没有开灯的酒吧里,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应该是哪家商场的节目。黑泽阵听了一会儿,看到诸伏高明刚挂断电话,笑了声,说你还挺忙的。
但这次还真不是工作。
诸伏高明说:“是景光的电话。他们在找你。”
黑泽阵拿起酒杯,往米花动物园的方向看去,懒洋洋地说:“太吵了,我等会再回去。”
他已经到了,也给所有人带了礼物,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那群小孩准备了饭后整蛊节目,要让他中这个计?不可能的,等他们到他的年纪再说吧。
诸伏高明也跟着笑了,他说了句文绉绉的话,跟黑泽阵对上视线,又说那只能我来陪你喝酒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薄薄的雪。很快就是新的一年,时间匆匆而过,从不止步。两只小猫趴在吧台上,已经睡着了。小白狗已经是大白狗,趴在黑泽阵腿边,晃了晃尾巴。
酒杯见底。
就在这片平静的夜色里,诸伏高明问:“你想知道黑泽阳的事吗?”
黑泽阵就知道他要说这个。坐在吧台边的银发男人眯起眼,夜色映照进那双墨绿色眼睛的漆黑瞳孔里,没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半晌,杯底跟桌面碰撞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黑泽阵的声音:“不想。”
第310章 东京故事 V:家庭会议
他不想听。
那个叫“黑泽阳”的男人跟他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他们彼此都应该是对方人生中的过客,他继续使用“黑泽阵”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们在那场任务结束后, 就不应再有任何交集, 是为了他,也是为了黑泽阳。
显然那个男人没遵守约定, 找了个烦人的警察来等他, 一直等到二十多年后。
“他说若有时机再会,有一二之言交付于你。”诸伏高明也跟着看向窗外的夜色,很快又将视线放回到那个银发的男人身上。
他遇到黑泽阳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年纪。银发, 并不相似的面庞, 但从某个角度看去, 他却还是依稀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这些年来诸伏高明也略通体察他人情绪的技巧, 而在他眼里, 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的银发男人确实什么都不想聊,于是他将故人交代的话语混合着度数很低的清酒咽入喉管, 说道:“那便不说了。”
那位故人也未曾嘱托他一定要将话语带到,诸伏高明自以为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银发男人倏然抬头,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像暗夜中捕猎的狼, 幽幽地凝视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
“再来一杯?”
“可以。”
于是银发男人懒洋洋地靠到沙发背上, 安静地看着年长者给他倒酒。他们两个喝的并不相同,黑泽阵去拿酒的时候就给诸伏高明拿了低度的传统酒, 毕竟长野县的警部先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叫走,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年末,确确实实的假期, 他应该给诸伏先生倒两杯果汁。
他拿酒的时候诸伏高明并没有说什么,默许了他的举动,但这次诸伏高明把那瓶清酒放了回去,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一样的酒,才对黑泽阵说:“我的两位好友在长野警署留值。依靠同事也是工作的一环。”
言外之意是今晚喝醉也没关系,虽然他确实没打算喝醉,毕竟跟他喝酒的人比较不喜欢遇到麻烦。
黑泽阵将手拂过酒杯,顿了顿,才把那个杯子拿起来,平淡地说:“随便你。”
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坐着,黑泽阵拒绝了黑泽阳的话题,于是诸伏高明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他跟弟弟小时候的事。他们之间最大的共同话题就是他的弟弟诸伏景光,虽然就法律意义而言,他弟弟似乎是黑泽阵的养子,但这不影响他们两个确实关系疏远。
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黑泽阵很少去长野,即使在那二十年里也有意地避开了这个地方,而在一切结束后,他跟诸伏景光去了一次,再去就是为黑泽阳扫墓——他先见到了诸伏高明,才回东京去找了其他人,那时候已经过了黑泽阳的忌日,他们就在黎明的墓园里沉默,最后谁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然后是挪威,再然后是现在。
墙上的挂钟在半点准时响了一下。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没了话题,诸伏高明不打算跟他谈工作,黑泽阵也没有可以谈的生活,他们两个就沉默地坐在深夜的酒吧里,酒杯依旧放在那里,谁也没想去倒下一杯——黑泽阵甚至没喝完,他只是盯着那个酒杯,沉默了有很久了。
诸伏高明提议他回去,毕竟聚会上还有人在等。
可黑泽阵抬起头,说再等会儿,现在还是闹腾的时候。银发男人闭上眼睛,倚在沙发上,月光顺着他的长发流淌下来,他好像是睡着了。
诸伏高明想,这个人安静的时候,确实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就跟黑泽阳说的一样。
他遇到黑泽阳,刚好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是1991年,一个充斥着蝉鸣与喧闹的夏日,他遭遇了一场意外,并认识了黑泽阳。
准确来说,那原本不是针对他的事故,只是那座学校里的某个学生意外帮助了警察,破坏了罪犯精心设计的骗局,从而招致了报复。纵然警署的人已经为他的身份保密,但热衷于挖掘秘密的记者还是无意间向未被抓捕的那名罪犯揭示了那名学生的存在,从而招致了报复。
于是,走投无路陷入疯狂的罪犯等在学生放学回家的路上,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这场报复当然没能成功,却搭上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当时叫做黑泽阳的警察就在长野警署工作,虽然他没有经手那个罪犯相关的案件,却在下班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出了盯着校门口的罪犯的不对劲。
黑泽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同事打电话,可就在这个时候,身高、侧脸与那名学生有些相似的诸伏高明走出学校,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丧失判断能力的犯人将诸伏高明误认为了目标,并冲了上去。当时黑泽阳立刻去阻拦罪犯,但他没带武器,被捅了几刀,捅穿了内脏,送到医院去抢救的时候已经晚了。
诸伏高明等了一整天,从医生那里听到了最坏的消息:这个男人的身体本就处于异常的衰竭状态,能维持正常的活动都是万幸,他理应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依旧在警署工作、上班,甚至冲出去救人,但这次他的身体终于崩溃,再好的医生也回天无术。
医生是黑泽阳的朋友,对这样的状况很是无奈。他拍拍等了很久的学生的肩膀,说:不用等了,黑泽应该不会再醒了,他也不会后悔去救任何一个人。他一定很高兴你没受伤。
但诸伏高明觉得这样一个意志强大的男人应该会再醒来,所以他决定再等等。
他确实等到了。
黑泽阳醒是在第二天深夜。诸伏高明看到那个男人睁开眼睛,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要去找护士,黑泽阳说不用了,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死。
“……您是在等什么吗?”
“等一个人。”
黑泽阳确实在等待死亡,但在死亡前,他还有另一件要等的事。只是那个人始终没来。或许他等不到了,不,他一定等不到了。
诸伏高明知道这个男人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黑泽阳能忍受痛苦、一定要出现在阳光下的理由,必然比表面上能看到的这些更重要,但他从未向自己的朋友、同事或者其他人提到过,只是在临终前,面对一个学生的询问,说了半句模糊的回答。
黑泽阳跟学生说回去休息吧,你还是个学生;诸伏高明坐在那里不动,过了一会儿,以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语气说:“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病房里变得很安静。
黑泽阳侧头看他,问,为什么想知道?
诸伏高明回答:“比起单纯的道谢,我更想为您做点什么。我会保守秘密。”
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笑了笑,说:“那或许要等很久。”
那份语气太过沉重,让窗外的月色都沉降到了云层以下。
尚且是学生的诸伏高明说:“我有时间。我不会离开长野。我本就打算成为警察,我能接替您的工作,也能保守秘密。”
那是一个很短的决定。
但却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有二十年那么长。
二十年后的现在,诸伏高明等到了黑泽阳要等的人,他们坐在深夜的酒吧里,以一种默契,或者完全没有默契地避开了当年的话题。
黑泽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他们两个见到的都是不同的一面。但没有必要为已经死亡的人拼凑出完整的画像,每个人都有自己记忆里的一部分。
他看了看时间,午夜就要来临。
诸伏高明站起来,要收起酒杯,却发现对面的银发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他犹豫片刻,抬手靠近黑泽阵,黑泽阵却没有做出反应,等他将手覆上银发男人的额头,只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对黑泽阵的体温来说,这已经是极度危险的预兆。
不过诸伏高明非常冷静。
他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最终将目光放在黑泽阵没喝完的那杯酒上,明明是从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两杯,味道却似乎又微妙的不同。
……酒里有不明的药物。姑且说是药物吧,毕竟黑泽阵除了发烧外没有其他症状,呼吸也很平稳。
考虑到他手边没有了解黑泽阵身体情况的医疗团队这件事,诸伏高明想了想,就给自己的弟弟诸伏景光打了电话。
诸伏景光很快就接了:“哥?”
诸伏高明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让他来这间酒吧,有些事并不适合在电话里说,诸伏景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到十分钟,诸伏景光就带着工藤新一来了,两个人看到酒吧里的情形,整一个愣住。
诸伏高明抱着一个银发的、大概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孩,而那个小孩身上过于宽大、完全不合身的衣服,还是黑泽阵离开时候穿的。
“哥,你……”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关于我养父失踪后我哥给我打电话说养父又变成了小孩这回事》,顺便一提这两个人为什么在酒吧,你们刚才是在喝酒对吧?所以黑泽半路上消失是跟你喝酒去了?!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把黑泽阵放在这里,外面也未必安全,诸伏景光说他马上去找宫野志保,宫野志保对黑泽阵的身体应该更了解。
“等一下!”
工藤新一叫住了他们。
他拿着黑泽阵的酒杯,看了看,闻了闻,皱眉思考了半天,终于去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确认。
最后他得出结论:“我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
“黑泽哥用来改变身体年龄的药物,我上次在英国的时候遇到他见他喝过,记得这个味道,所以应该是他自己把药物加进酒里的。”
不是出事,也不是有人下毒,就是黑泽哥不打招呼就这么干,肯定是故意要吓诸伏警官的。
工藤新一说还是先别告诉灰原了,这种药物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是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灰原要是知道了,今晚就别想睡了。早知道晚知道都是知道,让灰原好好睡个觉吧,她刚飞回日本。
酒吧的二楼有休息室。
他们把睡着的黑泽阵放在休息室的床上,工藤新一吐槽说别看黑泽哥现在睡得很沉,也就是我们在这里,要是真有犯人接近,他已经跳起来咬断犯人的脖子了。
他坐在黑泽阵床边,托着脸,看七八岁的银发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期的黑泽哥看起来……似乎比十来岁的时候更有攻击性。
诸伏景光给降谷零打电话,说黑泽已经找到了,我待会回去,诸伏高明倒是不急着走,就坐在那里,忽然问工藤新一:“你感冒了?”
工藤新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点烫,但也就是低烧的程度,没什么问题。
他说没事,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可能着凉了,我下楼去倒杯水。
他往楼梯下走,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都没有跟下去,但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咚的一声,诸伏景光挂断电话冲到楼梯口,眼睁睁地看着工藤新一滚到了楼梯下方。
“工藤新一!”
他们匆匆下楼,发现工藤新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都在颤抖,咬着牙,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但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工藤新一艰难地说:“我……不对……那种药对我没作用才对……怎么会……”
他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诸伏景光跑下来抱起工藤新一,发现侦探身上已经满是汗水,人是昏迷的,可眉头还是蹙成一团,体温越来越高,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这、这——
“送他去医院!”
诸伏景光就要抱着侦探往外跑,背后却传来了某个有点稚嫩的声音。
“不用。”
银发的小孩不知何时坐在了二楼的栏杆上,甚至已经给自己换好了衣服,他一跃而下,伸手试了试工藤新一的温度,露出可以说是有点嫌弃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他收回手,说:“他没事,睡会就好了,谁让他胆子那么大,我加了药的酒也敢喝。”
“你自己也敢喝吧?!”诸伏景光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黑泽阵,忍不住说。
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不是你们说明天要去参拜神社吗?没人想看到‘黑泽阵’悠闲地出现在东京吧。”
他接过诸伏景光手里的工藤新一,因为现在的体型关系是直接扛着的,他把工藤新一放在沙发上,又把从楼上拿下来的一个信封放到侦探身上。
“那是什么?”
“给他的礼物。”
“……”
“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他送个案件吧?”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发现诸伏景光脸上好像是写着“大家都信了”的表情,不满地哼了一声。
诸伏景光又问:“你怎么会跟我哥一起喝酒?”
黑泽阵随意地回答:“刚好碰到了。”
诸伏景光不信。
但黑泽阵确实是刚好碰到,只不过诸伏高明是怎么来这里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诸伏景光直觉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他坐在桌子对面,问:“那你给我哥的礼物呢?”
小只黑泽阵把腿垫在侦探脑袋下面,给自己在沙发上腾了个位置出来,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跟他喝酒还不够吗?我和他又不熟。”
诸伏景光:“……你们真的不熟吗?”
黑泽阵:“不熟。”
诸伏高明:“确实不熟。”
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破绽,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毫不心虚,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好像是真的不熟,只是路过碰到了才会喝个酒一样。
而且黑泽阵确实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他在聚会上待到最后才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非常合情合理。
但是——
“所以黑泽现在心变得这么大了,在完全不熟的人身边也能睡得着,还能放心地变成小孩,那我算什么呢,黑泽?”诸伏景光幽幽地说。
工藤新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他思考了一秒钟,又把眼睛闭上,干脆装睡了。
等一下,他枕的是谁的腿?!
黑泽阵戳了戳他的脸,说醒了就别睡了,至于我给你的东西,你回去再看吧。
工藤新一气鼓鼓地坐起来,他现在就要看,谁让黑泽哥说他装睡的。他打开信封,刚看到里面文件的第一行字,就给它塞回去了。
他看到的是:《A.U.R.O曙光联合调查机构中枢管理人更迭……》
他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卖身契。”
工藤新一:“……”
不、不,他看到的东西不对劲。
他躲在黑泽阵背后,重新把文件翻出来,又装回去,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他记得赤井哥跟他说过,自己加入A.U.R.O的时候是BOSS直聘,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了直聘BOSS?不是,你们A.U.R.O怎么在招首领啊?!
“黑泽哥……”
“嗯,送你了。”
“这是能送的东西吗黑泽哥!黑泽哥你清醒一点,这是——”工藤新一抓住小只黑泽阵的肩膀晃了晃,但黑泽阵根本不为所动。
银发的小孩坐在沙发上,即使身体缩水到了这种程度,依旧威严不减,语调慢悠悠地说:“你叫我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说替我管理A.U.R.O。
毕竟现在赤井务武跑了,赤井秀一还要当司机,只能抓个小孩来管事了。黑泽阵懒散地想。
……
与此同时,地下据点的聚会已经结束了。有些人看了看时间就互相告别、打着哈欠回家;降谷零接到忽然挂断的电话就往酒吧跑,说是去找黑泽阵的工藤新一好像出事了;而剩下的、留在据点里收拾桌子的人开了个会。
从与会人员来看,应该说是赤井家的家庭会议——玛丽、真纯、明美、志保、赤井秀一,夏目渚以及莎朗·温亚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贝尔摩德,但其他几个侦探啊怪盗啊警察啊出去找的时候,她就坐在这里,等赤井家准备开会的时候,她还是坐在这里。
至于夏目渚,根本没人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因为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根本叫不醒。
世良真纯盯着莎朗·温亚德看,意思是你坐这里干什么,起码假扮成我爸再说吧。
莎朗·温亚德自信地说:“我是宫野透的姨妈,当然是你们家的亲戚呀。”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宫野透啊!
“别管那个女人了,真纯。”宫野志保对她的表妹说,“先说正事吧,我们怀疑这里有人知道琴酒的下落,但是这个人什么都没说。”
她抱着手臂,怀疑地看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其他人也都在看赤井秀一。
被盯着的赤井秀一摊开手,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刚才还在跟你们一起找人,你们也看到了,我给他打电话根本打不通,他不想联系我。
他的脸上似乎写着真诚,就要让所有人相信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宫野明美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大君就是很擅长骗人呢,我还记得大君在组织里卧底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很快就相信他呢。
赤井秀一:……
他当时也是很艰难的!真的很艰难!不要把他说得跟贝尔摩德一样啊!
贝尔摩德偷笑。
她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神,伸了个懒腰,决定卖前同事一个面子,就懒洋洋地说:“这么说来,最有嫌疑的其实是玛丽吧?Gin跟玛丽认识的时间最久,不是吗?”
赤井玛丽冷笑。
她根本不理贝尔摩德,反正这个女人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挑事,是不会说真话的,所以赤井玛丽摆出了她大家长的气势,姿态威严地说:“Juniper不可能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消失,所以他一定告诉了某个人他的下落,我确实了解他,但我不是收到了消息的那个人。”
但在座的人里一定有。
“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呢?”宫野明美问,“我觉得黑泽先生跟其他人关系也很好啊,比如工藤君,比如伏特加先生,再比如那两位警察先生呢?”
宫野志保说:“要是那几个人知道,他们刚才就不会急成那样了。”
她能保证琴酒根本没出事,八成是出去散步了,接到消息的人虽然可能会保守“黑泽阵去了哪”的秘密,但为了这事演出焦急寻找的模样属实没必要,所以应该怀疑的对象就在表现比较冷静的人里。
是谁呢?
一直平静地吃晚饭、即使琴酒没回来也说“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吃吧”的玛丽?
还是三番五次搅混水,提出各种猜测生怕事情还不够乱的贝尔摩德?
又或者就是跟琴酒一起回来、理论上知道最多事而且也完全不紧张的赤井秀一?
还是一直在打圆场说黑泽先生会回来的、致力于让大家先吃完这顿饭的姐姐?
她自己也会被怀疑,毕竟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完全不在乎琴酒离开的模样,现在有人觉得她知道也情有可原。
还有根本不在这里的赤井务武,这人也被怀疑了,虽说他好像在英国,但赤井务武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
就在所有人互相怀疑地时候,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其实小银回来的时候跟秀吉打过电话,我觉得秀吉也可能知道他在哪。”
贝尔摩德想:我就知道你们赤井家的人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玛丽说不用了,我给秀吉打了电话,他说Juniper约他过几天下棋,不是现在。
随后,她扫视一圈,说:“我觉得我们家的情报需要更新——需要沟通、交流、坦白,各种意义上的。”
贝尔摩德点头,特别赞同地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赤井玛丽缓缓看向了这个唯一不属于赤井家的女人:“你能不能出去。”
贝尔摩德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我换赤井务武的衣服可以坐在这吗?”
赤井玛丽:“……”
赤井务武!看看你干的好事!十九年不回家,贝尔摩德都进到我们家里来了!
她决定不管这件事了,反正这里是聚餐的地方不是赤井家,现在更重要的也不是找到Juniper——她知道Juniper肯定没事,只是想找个机会开个完整的、正式的家庭会议。
至于赤井务武不在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找他他都是不在的,呵。
“说起来,赤井先生怎么没回来?”宫野明美还是比较习惯叫赤井务武叫做赤井先生,也一直这么叫了。她没叫维兰德先生就不错啦!
世良真纯摊开手,气鼓鼓地回答:“我爸说他忽然接到了工作,临上飞机的时候走了,不然他也会来的。”
她还以为会聚在一起呢。
宫野志保问:“谁的电话?”
世良真纯想了想,说:“啊……好像是工作电话吧,你知道我们家的习惯,工作的事是一律不问的。”
嗯,他们赤井家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嘛。
宫野志保:“……”
幸好我不是你们赤井家的人,我是隔壁宫野家来的亲戚。还有,我们宫野家没有叫宫野透的人!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Gin给他打的电话?”莎朗·温亚德一本正经地推理,“然后其实赤井务武人在日本,Gin跟他跑了——或者被他绑架了。”
你别说,这事赤井务武还真有前科,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哈。
赤井秀一扯了扯嘴角,说贝尔摩德,你怀疑我爸绑架了小银,为什么不怀疑宫野透就是那个知道了小银下落的人,只是他没跟我们说呢?
玛丽却皱眉:“他确实在日本。”
世良真纯正要喝口水,听到这话给呛到了:“啊?真的?我爸怎么在日本?”
赤井玛丽哼了一声,说赤井务武坐了晚上到的飞机,到的时间跟Juniper失踪的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确实有嫌疑!
“可是我爸什么都没跟我说!”世良真纯大惊失色。
“他也没告诉我。”赤井秀一看向玛丽。
玛丽耸耸肩,说赤井务武也没跟我说,我是不放心他自己在伦敦,问了同事才知道他跟着来日本了。
宫野志保也觉得这个人有嫌疑!贝尔摩德想难道她发现了真相?宫野明美开始努力回忆她从基金会得到的信息,不免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最后,玛丽站起来,说:“我们去找他,看来我们是时候好好谈谈家庭问题了。”
莎朗·温亚德深表赞同。
玛丽看她。
这位MI6老干员的眼神好像能冻出冰来,莎朗·温亚德见好就收,她轻轻咳了一下,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了,你们继续,你们去开家庭会议吧,我就不掺和了。
于是,一群人离开了地下据点。
等黑泽阵几个人来的时候,这里空空如也,只有睡在桌子上的夏目渚。
夏目渚被人拽了拽衣服,他左顾右盼,没看到人,直到往下看,才看到很小只的黑泽阵。
他重新倒下,自言自语:“我肯定是在做梦……”
黑泽阵面无表情:“我是你爹。”
夏目渚立刻就跳起来,连连后退并大喊:“不!我没有这么小的爹!没有——”
黑泽阵啧了一声,夏目渚就不动了,坐回去,又看看进来的其他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问爹你怎么变小了,是他们逼你的吗,别怕,我这就跪下来求他们!
黑泽阵:“……”
他不耐烦地说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告诉其他人我不回来了,让他们吃完饭各自回家吗?
据诸伏景光的叙述,他们根本没人得到消息,都忙着找人去了。
夏目渚摸了摸后脑勺,半晌,才掏出手机,看到自己收到的消息,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心虚地说:“啊……当时我睡着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
工藤新一冲过来说算了算了黑泽哥,孩子已经大了,打死也没用的,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去通知其他人,明天我们一起去神社!
夏目渚揉揉眼睛,看着工藤新一,不是很确定地问:“工藤君?”
“怎么了?”
工藤新一被他盯得毛毛的,就问。
夏目渚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身高,终于确定自己刚才不是错觉,才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变矮了十厘米左右?”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几秒后,地下据点里传出了名侦探的惨叫声:“黑泽哥!救命啊!救命啊!不是说了那种药对我没有效果吗?!黑泽哥!我该怎么变回去啊!”
第二天。
神社初诣。
昨晚聚会的一群人重新凑到一起,前往特别挑选的、位于东京郊外山上的人比较少的神社。在去神社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队伍里那个像小孩的身影。
小小的,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为了掩盖明显的发色,黑泽阵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一顶帽子。
沿着山上的小路走到神社,还是黑羽快斗先遇到了熟人。曾经一起在江古田高中读书的同学问他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黑羽快斗说是,然后就顺着同学的目光看到了正在神社活动里写下名字的小孩。
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弯下腰来,问:“小弟弟,我来替你写吧。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泽阵:“我叫江户川柯南。”
此时,穿着从黑羽快斗那里借来的增高鞋垫的工藤新一一个趔趄,差点从神社的山道上摔出去。
黑——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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