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里,丫鬟露雪跟奶母姜嬷嬷跟前抹眼泪,说方氏欺人太甚,说谢老爷冷心无情,简直把小姐不当人,一点规矩都不讲了,还是簪缨士官的大户人家呢!


    “这才回来几天,连屋子也没坐热,就要打发了出去,嬷嬷,那个是什么人,怎么就让姑娘嫁,他们也配么!”


    姜嬷嬷心里一样有怨言,府上太太厉害,老爷又听她的,欺负他们姑娘没娘。


    嘴上也只能低声教训露雪:“你也是个祖宗,什么话都只敢往外说,快把眼泪擦擦。”


    “我心里难受得紧,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姑娘?”


    姜嬷嬷叹口气,“得了得了,你到厨房逛逛去,给姑娘要一碗酥酪过来,姑娘早饭就没吃什么,这会儿说不准饿了。”说着呼呼甩袖进了屋里。


    谢斐如坐在正厅里看书,屋里静得很,只听见偶尔的翻页声。


    坐在那里就跟幅画儿似的,好看得紧。


    脾性温温,轻易也不与人动怒。


    美人性子好,见姜嬷嬷进来,抬头就问了一句,“露雪在外头哭了?”


    “叫姑娘听见了?”


    谢斐如摇摇头,“我猜的,这丫头性子急眼窝又浅,之前陈家一封休书打发我回府,她先就闷了几日。我看这半日不敢进屋来,想是怕让我看出来。”一面又说,“嬷嬷坐吧。”


    姜嬷嬷何曾不怨恨方氏,眼下在谢斐如跟前儿才露出点行迹,“我的好姑娘,这可怎么着,再没想到老爷也会糊涂至此的,怎么肯将您下嫁至此,那什么姓沈的,听说还是太太沾亲带故的亲戚!”


    谢斐如眉心飞快蹙了下,又很快松开,“父亲怪我在陈家不做好媳妇,被休回来丢他的脸,哪还容得我在家中多留,不是这个也有下一个。”


    “我苦命的姑娘!听说是太太在给二姑娘说亲,觉着姑娘挡道了,才捣鼓了这么一出。”她想说那方氏的穷亲戚能是什么好人,只是又一想庚帖也交换了,日子也定下,没了转机,再说这话,姑娘心中岂不是更难受,才好歹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连头婚还没谢斐如自己置喙的余地,更别提现是二嫁,摊上方氏这么个厉害的继母,落得这样的境地,姜嬷嬷眼睛也红了,“若是你亲娘还在,哪里会让你被欺负至此。”果然是人走茶凉,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谢斐如忽然问了一句,“嬷嬷可见着那人?”


    姜嬷嬷皱着一张脸皮,回说:“这倒是没有,只知道是个当武差事的。”他们家小姐娇皮嫩肉,冒仙气的一个人,如今真是落入了泥地里。


    谢斐如用茶盖抚着茶叶,细细喝茶,才是道:“嬷嬷且少生些气,往好了想,门第低有门第低好处。”


    “话虽如此,到底,没有这样低嫁的。”姜嬷嬷叹气。


    可这上无父母疼爱怜惜,下无兄弟姊妹相互扶持,再哭再闹,也是无济于事。


    不多时,另一个丫鬟凌霜从外头回来。


    脚步又轻又快。


    “听到什么消息了?急得一头汗。”


    姜嬷嬷往外走,将游廊上玩的小丫头打发得远远儿的,才回来听她们说话。


    “我原再也想不到的,跟姑娘定亲的那位,咱们都见过!”


    谢斐如的手顿了顿。


    姜嬷嬷一头雾水,“见过?我们才会到京城,哪里见了什么人,难道是前几年”


    “是当从青州护送咱们回来的,那个十分厉害杀了好些贼匪的人!”凌霜已遭不住,打断嬷嬷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片刻的安静后。


    “天爷老子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嬷嬷完全懵了。


    她对沈川模样已经不深刻,毕竟当时那情形谁会去细看,只记得生得高高的个头,身手极矫健厉害,提着锋利的刀子,一刀下去,那些劫匪就被砍死了。


    “不、不是说是太太娘家的侄儿么。”姜嬷嬷抖着嘴皮,没过几秒钟,忽然一下子跳起来,“原来是说了谎!杀千刀的方氏,半点不积德,不行,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去!”


    “嬷嬷且慢,回来。”谢斐如几乎是立时将人叫住。


    她垂眉忖度片刻,开口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但凡他对我有多一丝的怜爱,不偏听旁人的话,那人的身份岂能瞒得住的?去了只怕也不过白讨一顿臊。”


    姜嬷嬷却害怕,急说:“姑娘,那日你也见过的,那人杀死人来不眨眼,凶煞得很!”


    谢斐如丝毫没想那个,声音很是平静,“这还在其次,贼匪而已。既费尽心思娶我,未必是为着杀我的?只是此时我若去爹面前万死以拒了这人,你看方氏会再给我安排个什么人,那就没普了。”


    姜嬷嬷一颗心都操心碎了,最终殃殃歇了劲。


    却说方氏,那边正叫了谢恒到跟前,拿出五百两银子交给他,嘱咐,“把这拿去给沈川。”


    谢恒都一愣,嗤地一声,“母亲疯了不成,眼下已经将大姐姐许给那杀才,倒还给他银子?我只恨出不了心中的恶气。”


    方氏拧着眉,冷笑,“你倒不给,看你亲手给出去的那两样东西人家送不送到你跟前,事情做了大半,却要败在这尾巴上!我现教你个道理,只记住了,凡做事就要做绝,别给人丢下半点把柄!”


    谢恒哑口无言,虽然不忿,到底拿了钱,灰溜溜去了。


    次日,沈川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银子,半点不客气收了,然后将那两样东西,给了那谢家的小厮。


    得了钱,便跟着牙人去看房子。


    两处位置各看了一遍,沈川没多犹豫,就定下口,说要盛隆街的房子,一则价格合适,二那这边去北城兵马司更方便。再说兴宁街那宅子,位置的确好,临近望江楼,旁边还有一座白鹤书院,读书的文人多,只是跟沈川不相干,他谋的是武功差,那地方的好处,在他这里就不起作用。


    牙人先前见他耽搁好些时日,还以为做不成了,以为沈川之前是打肿脸充胖子,根本买不起这边房子,还怨自己看走了眼,拿他当个不露富的,白费了功夫。谁想这朝只看过一回,连一晚上都不用考虑,就让他准备房契文书,去衙门交税变更户主。


    一下把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忙不迭应承,“马上就去,牙行里跟衙门做惯了事的,快得很。”


    说罢便是风风火火去准备文书等事,果然很快,半日功夫不到,房屋买卖手续就交割完成,两分房契,一份压在官府里,一份在沈川手上。


    “对了,你那里应当有认识修整房舍的人,替我寻几个来,将这院子重新翻一翻,理一理。”


    “这个有什么难的,事情必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牙人笑着答应,随后又问了他可有什么要求等话,院子里要不要重新移种几棵树那些。


    差事,房子,两桩正事俱整治妥当,沈川心中也痛快,想他上辈子自命不凡,却在最盛的年纪死于非命,心中有仇恨有不服,这辈子终究冷静下来,立下意志,定然要混出一个名堂。


    谢家小姐与沈川而言是上天降到他手中的机会,不抓住还对不住自己。


    上辈子没有成亲的运道,这辈子看来是当不成孤家寡人,沈川眯着眼睛想,他老子娘要是九泉之下知道他的手段,不知是会先骂他满腹心计枉为人哉,还是觉得他娶上这样的老婆是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倒忘了,如今跟周老头走得近,也该去知会一声才是。”沈川自说着,砰一声放下手中的酒坛,起身,门口付了酒钱,出了酒馆,去了长行街。


    一进周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师娘就先同他说了一件事。


    “你师妹同马家那事,还是不成了。”


    沈川眉稍微动:“是……他们提的,还是您和师傅先说的?”


    刘氏哼了一声,“马家人心不诚,在聘礼上不给准话,我和你师傅难道图那几个钱,他们那样,反而是不看重你师妹,再者马太太几次三番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你师傅心里恼,哪里还愿意同马家结亲。”


    沈川心说,撇了这个马家这才是周家的福气,你们闺女才能躲过一遭。口中一时宽慰,“不成也好,那姓马的也不见得有多好,师妹能找到更好的。对了,怎么不见我师傅?”


    刘氏道:“去铺子那头了,想着就要回来的,你略坐坐,今日就在家中吃饭。”


    沈川笑着答应。


    沈家就剩沈川这么一号人,平素饭食都是在外头街边的食寮酒寮里对付,刘氏哪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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