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爹娘没寿数去得早。你一个爷儿们,哪里会料理家务,屋子里冷锅冷灶的着实样子。如今置了业不比以往,万事稳当下来,依我的话,也实在该娶个媳妇了。”


    这正是话头递到了嘴边,沈川一下笑了,“师娘这嘴巴赶是开了光不成,我这正有一件喜事,今日来,便是要告诉师傅师娘的。”


    刘氏听见这么说,心里就是一动,刚要说话,周旺祖就打影壁绕过来,抬起声音朗声道:“你这小子,已听说了你在巡捕司如鱼得水,怎么这是又有好事来?”


    沈川愈发笑起来,“您徒弟也不知自己最近走了什么好运道,想是我老子娘见我年纪也到了,在底下替我求了姻缘。”


    周旺祖眼珠子上下滚了一圈,这才问:“谁家的姑娘,竟被你看上了?”


    沈川怎么长大的,什么出生,沈家什么情况,周旺祖一老早收他当“徒弟”的时候就知道,所以方氏扯谎什么自己是方家远侄儿这说法,倒不必拿过来搪塞,便只说了就是去青州那次,自己救回了侍郎中家的大公子,谢府为表谢意治酒请他过府,后谢家老爷瞧中自己,就把谢小姐许了他。


    这说辞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还是太惊人,刘氏已然倒吸了一口气,万分的感慨之后,拉着沈川的手,直道:“我的儿,你这是交了什么好运,一朝登上青云梯了!侍郎中是什么人,那么大的官儿,那么样的家族,平素咱们见都见不上的,你竟是个有大福气的!”


    沈川心道,这世间哪有天上掉馅饼白等着人去捡的好事,果真如此,竟人人都不用做事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自小便知道一个道理,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轻易得不到的,想要得到就要奋力去争取,使手段得到的才叫厉害,凭有那干等的都是傻子。


    周旺祖自来知道沈川会钻营,只要把心思用在某处,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只也千万想不到,郎中府那样的地方,都让他寻上门路贴上去,真真好本事。


    师徒二人心照不宣。


    刘氏却很高兴,从他丈夫把进去巡捕司的机会给了沈川,她一开始纳闷不解,心下也是一万个舍不得,毕竟亲生的女儿还有两个,女儿虽然不能出门经营,为官做宰,到底也还有女婿。还是后来丈夫讲自来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个女儿最终给哪一个,另一个心里难保舒服,眼下就算不显,常年日久累计下来,难保不生怨,骨肉亲人之间反而弄得生分,岂不是他们这做爹娘的罪过了,刘氏这么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不几日也想明白,转过弯来。


    现在沈川有大出息,他同自家又有这样近的关系,自也有他们的好!


    一面高兴,一面立刻忍不住替人操心起来,沈川便是这点不好,亲缘浅薄,婚姻大事最又得忙,他家却就他孤家寡人一个,说起来也是可怜。


    “下定的日子定下没?聘礼呢,什么章程心里可都有眉目了?谢家虽家大业大我们不能比,可一应老礼的规格不能少的,没得让人笑话。”


    这就是沈川今日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了,忙道:“可不是,我哪里知道这些,幸得我还有个师门,不然就需得请官媒人来合办。今日过来,正是要劳累师娘帮我一回,还不止下定的日子,恐怕连结亲那一回,都要叫师娘替我掌手了。”


    沈川这番话显见得是对周家的亲近,刘氏更是觉着沈川尊重自己拿自己当个正经长辈,喜欢得什么样,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推辞,就托个大,替你操持!”


    待问了过定日子,知道是本月尾二十六的日子,立刻“哟”了一声,“这可近了,得马上准备起来!”


    周旺祖插话说:“宅子呢?你不会预备将侍郎家的小姐接到你那雀儿巷的旧屋去,先不说那里鱼龙混杂摆弄不摆弄得来。”鼻子里哼出气,“你也敢的?不怕人家立时转将人接回去了?”


    “还是您老心有成算考虑得周到。”沈川笑,“我家没家底,从前儿没不曾正经去过弄银钱,原本是买不上宅子的,却是那谢家太太,为了谢我上次救回她儿子一条命,私下让人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这不,前儿就叫了牙子,在隆盛街买下个能过眼的院子,正令人收拾着,过两日师傅师娘过去一看便知。”


    “你这小子,竟吃上软饭了。”周旺祖打趣他。


    刘氏倒是心有不解,觉得奇怪,多嘴问了几句。


    沈川便说:“那谢家太太方氏,是他家大小姐的后娘,她自己有个亲生的女儿,正在与人议亲,觉得大小姐被休弃回府的,怕妨碍,便一心只想着将人尽快再嫁出去。”


    自己生的尚且有偏心的,更可况还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不是能打发就打发了,管别人死活。


    这下刘氏方明白过来,怪道呢,她就说好好的大家小姐平白无故哪有往贫门陋户里嫁的,原来是里头有个后娘。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甭管是当了官都还是要饭乞讨的,但凡再娶了女人,转眼与前头那个情分就忘干净,孩子也不在意了。


    沈川把这事跟周家夫妻一交待,婚事上就有了她师娘去操持,打这会儿就要开始拟单子,布匹绸缎,老酒老面,腊味干货,八珍点心,各色糖果子,细数起来不知多少,可有得忙。


    东西上按着定数还好说,聘金又是一项。沈川打从他苏醒过来,一门心思钻营,凡弄出点钱来也留不住,转头拿去打点,从谢恒那掏的钱又用来买了屋子,现眼下身上又光了,他爹娘给他留下的院子卖了换来一百多两,要花在他师娘去替他置办那些东西,还有之后请客席面上的花销,就这不知道够不够。


    索性眼前的只是过个定礼,还能摆弄,成亲还在后头,不至于火烧眉毛那般急。


    这日,依旧去巡捕司上值。


    沈川并几个相熟的在后头场地上练身手,一边聊天说话,就说起一桩事来。


    听得一人抱怨,说又要去金桂坊那片出活儿,那地方后头的都厕污沟里往外噗秽物,原本头一个月就报了上去,差事派下来,原本是该轮到巡捕司的左卫队,那边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愣是让派事的人将事情压了十来天,才开始分派,这一分派,就轮到他们。


    “你刚来的不知道,金桂坊那处,邪门了,年年去挖,还是到处出来污水,积水!那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谁都没看见沈川眼底有飞快闪烁过一道光。


    金桂坊,呵呵,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谁能想要就是这么一条小小的污秽水沟,永康三十一年间,巡捕司的人这么一挖,当时晚上,就坏了事。


    那天夜里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落下来,冲垮了一大半金桂坊的房屋,砸死许多人。


    后来开始详查,才知,金桂坊这边一排过去,整个街上下两层木楼,以及木楼地基,竟早被一种个头很大的蚁给蛀空了去,赶上巡捕司的人去挖沟,虽然污秽水的地方离金桂坊一排房子尚且还有不少距离,却是谁知房子就塌了,真也是天公也作怪,叫谁去谁也料不到白蚁会吃空了房子,又正挖了沟子,再碰上暴雨,三项聚在一起,就塌了,死人了。


    这事追究下,北城兵马司有责任,最后有多少人受牵连,沈川就不得而知了。


    沈川问:“已经派下来了?定了哪日去做事?”


    赵城一旁说:“这个活儿最恶心人,上个月多下了几日雨,那边又瘀堵,住在那片的人怨气沸腾,说污水排不走,还从大板石缝往上冒出来,偏偏巡捕司年年去干活,挖了好几回,也没弄明白。”


    沈川心说更大的事都在后头呢!


    面上只笑说:“这番我也要出一番力气了。”


    下了值,沈川特地去了远些的地方,去好几家木材店,一连走了三四家,最后选了其中一户。


    直接问:“可有白坚木?”


    老板道:“有,客人要多少?”一面暗暗打量了沈川一圈。


    沈川身上佩刀,穿着衙门制服,这人见之,就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诓您,我那批坚木放在仓库里有几个年头,因着它气味难闻,多数人闻不惯,这木材如今已是不太有人用了,你若真要,我就给你个好价。”


    沈川勾唇一笑,以前没人用,再过一段日子,自然有人用了。


    这白坚木头气味是难闻,听说小孩闻着这味道闹腾,但有一点却好,这木头极硬,白蚁都蛀不过它,且因为味道不好闻,蛇虫鼠蚁闻着味就要跑远了。


    “自然越多越好使。”沈川放低声音,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一笔生意与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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