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有卦
中午的日头照射在人的身上,温度不冷也不热,可楚楚的心中却是拔凉拔凉的。
若是真如刘协所言,那么她如今面临的挑战并不小,因此和他斗嘴之后,便双手抱胸左右转悠,思考着应对的办法。
见她急得团团转,刘协微微一笑,道:“既然那孙伯符已经做好了打算,自然想好了回去的退路,你现在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如今还是隐匿踪迹等他带人寻你吧。”
对方已经将脸上的铅粉洗净,露出了脸上光润的肌肤,刘氏皇族一向是颜控,好相貌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加上宫廷皇室的精心伺候,刘协自然也生了一副好样貌,长得男生女相雌雄莫辨。
明明是贵极的面相,楚楚却从中看到了阴柔恶毒。
她没好气道:“陛下这是在诚心害我呢?”
楚楚说完,又轻哼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陛下对我为何有这般大的怨气,就是因为你认为我有一手掐算之术,让你觉得我就能阻止得了这天下命数?所以你就能将着天下黎民百姓遭受的所有苦难的缘由,都加诸到我一个人身上?陛下是觉得将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宣泄口,找一个替罪羔羊,如此便能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了?”
刘协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你这般激动作甚?”
他说:“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什么时候在害你了,还有,你的狗胆还挺大,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这时楚楚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协竟然已经将自称的“寡人”改为了“我”,便是这样一改口,倒是让她感觉面对对方少了一些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而且她这么跟他说话,对方竟然也没有生气,这等胸襟,倒是让她佩服了。
楚楚抿嘴,解释道:“我身边就只带了一百人,若是不尽快和阿策兄长汇合,陛下自然是龙体无碍,我可就得归西了,我也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能被人救下的。”
刘协说:“你还真是不好哄骗。”
见她眉头皱成一块,此时刘协便一副委屈了自己的模样,继续试图说服她:“你大可放心,若是你被曹军抓到,我便委屈一下自己,让你当我的妃子,只要曹操还不杀我,有我在,暂时也能给你留一条狗命。”
楚楚直接戳破对方:“以你对我的记恨,若是我真的落到了那等地步,还不得被你给玩死啊。”
“还有。”她顿了顿,“谁要做你的妃子,别想占我便宜。”
刘协嗤笑一声,语气冷淡:“都说了,寡人对你,没兴趣。”
“那最好。”她踢着石头,话一转,突然询问,“你说人死后,可以转世投胎吗?”
刘协嗤笑:“你不就是干这个吗?你得问问你自己。”
楚楚说:“应该有的。”若是没有转世投胎,她也不可能穿越来这个地方。
正在经历战乱的年代里,权势地位是能体面活着的唯一资本。
即便是最为厉害之人,也会经历别人的攻打,最厉害的势力,也会被人一点点的击碎瓦解。
而在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体体面面的活着。
她低头摸着腰间的玉玦,上面的“楚”字让她心悸,也让她对于自己的“将死”预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所以她希望有转世投胎,若是能回去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她定然会好好的享受现代社会的各种便利,再也不会再为赚大钱而往深山老林去冒险了。
刘协起身,走到楚楚面前,语气有些低沉:“人活一世,便已经受尽三灾五病,死了便死了,若是能转世,再经历一遍人世间的痛苦,又有什么好处。”
楚楚说:“也是。”
他又道:“现下你就在这里躲着,是在等郭奉孝找上来吗?”
楚楚抿了抿嘴,叹了一口亲,还是没有头绪,不过在迷茫的时候,作为阴阳风水师,当然得问问卦。
她往地上揪了草,然后起了一卦。
大有卦。
刘协上前,看着她画在地上的卦,说道:“大有卦,第五爻:黄裳,元吉。你今日这卦倒是显示是大吉大利,恭喜恭喜。”
对方是天子,如今的文王六十四卦,本就属于帝王术的一种,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楚楚却叹了一口气:“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大吉反倒为凶,并不算好兆头。”
说完她又将变卦给画了出来,是上次她算出来的坤卦,这次变卦在第五爻:“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如今阿策兄长若是从许都与我汇合,正好是在从我们的西南而来,郭嘉所处的隐水渡口则是正西,如此,陛下你说这变爻的爻辞说的东北丧朋,此卦可是告诉我有追兵从东北而来?”
刘协挑眉:“这得问你。”
楚楚立即招来李林,吩咐道:“派两个斥候,往东北而去,查看是个什么情况。”
李林见她脸色严肃,立即“喏”了一声,便转身招手让人前去探查。
刘协笑问:“你就这么信任你算出来的卦象,不怕最后只是多余担忧一场吗?”
他看上去是在笑着,眼底却藏着恶意。
楚楚仰头定定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看得对方那个背后发毛。
刘协被盯得有些烦躁:“看够了吗?”
“没有。”她突然咧嘴一笑,“看看你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少块肉。”
“你这是以下犯上。”
“民女读书少,不识几个字,自然也不懂礼数,请陛下莫要怪罪。”
话落之后,楚楚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眨不眨,她还穿着一身白,就像是女鬼一样。
刘协倒是看明白了,这小女娘在学他,他用恶意的眼神看她,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如探子打探那样,是个不肯吃亏的。
他比楚楚小一岁,长得比她高处一个头,少年伸出苍白的大手盖在女娘的头发上,语气阴恻恻道:“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顾你是奉先的心上人,直接拧掉你的脑袋。”
楚楚低头认怂:“陛下,民女不敢。”
就在这时李林派出去的斥候,一刻钟便骑马回来了,两人没有再相互威胁试探,又变成了两个正经人。
斥候来报道:“在东北发现一队人马,将近千余人,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刘协啧啧道:“桥江楚,你确实很厉害,算得很准嘛!”
楚楚暂时没搭理对方,继续询问:“可探查清楚是谁的队伍?”
斥候摇头,说道:“他们没挂旌旗,没有明显标志,看不出是谁的队伍。”
李林询问:“女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楚楚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焦灼,如果不是曹操的人,而是袁绍或者公孙瓒派出来的人,那么就说明已经不止一个人知道刘协从密道离开的事情。
这位天子,现在是香饽饽,也是烫手山芋。
既然已经应卦,或许往西南走起,能更快的遇到孙策等人,楚楚双手抱胸,又瞥了一眼舆图:“回许都。”
隐水渡口,郭嘉看着天色,微眯着眼睛,询问身边的下属:“还没有回信?”
下属回答:“按道理再这个时辰,若是陛下已经从密道出宫,他们早就该到了,如今他们人还没到,回信也没有送来,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郭嘉摇着羽扇,想到了之前对方的来信,说是那孙伯符拿了新的武器攻城,那武器使用时声响之大犹如夏日惊雷,能将城门和城墙劈开。
他不期然的又想起了桥江楚这个人,他心中烦闷,羽扇摇得快了些。
郭嘉还记得,当时他放了桥江楚离开之后,始终对她不够放心,担心她生出什么事端,便派人紧盯着她。
于是他也知道,楚楚的阿父死后,这位女娘却迷上了丹药,广纳巫傩和方士。
她极擅占卜之术,原本迷恋丹药也不甚稀奇,可郭嘉也知道,方士炼丹时炸炉,声响亦如惊雷,与此次攻城的武器有些类似。
而探子几月前又寿春旁边的八公山发现了山石被新劈开的痕迹,不像是被石斧劈开而成,碎石的程度倒像是地龙翻身所致。
当初桥江楚在皖县城破之后,跟着孙伯符去了江东,许都这一战,江东却又拿出了这等威力的火药。
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这武器恐怕跟桥江楚脱不了干系。
若是她跟着孙伯父和周公瑾来到了许都,这女娘又擅长易学,说不定陛下就是被她劫走了,这次迟迟没有回信。
郭嘉面色不变,眼睛微眯:“若真是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心慈手软,放她离开。”
下属疑惑:“郭先生,你在说什么?”
他不紧不慢的吩咐:“将舆图拿出来。”
下属便将舆图摆在他面前,郭嘉点了几处:“孙伯符要想回江东,只能经过这几个地方,你让人各带一队人马设伏,拦截他们的去路。”
而另一边,黄祖啃着干粮,看着许都的方向:“那孙伯符抓了我妻儿老小,今日他不自量力的袭击许都,也该是我报仇的时候了。”
当初他被孙策击败逃走,妻儿都落在对方手里,他自然恨死了孙策,因此他得到孙策在许都的情报后,便带兵前来发难,即便是干不掉孙策,也得拿他身边的人出出气。
第122章 作妖
在下邳的刘备,当初在许都待的那段时间,却也没有闲着,在那期间培养了不少密探,因此孙策攻打许都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得知曹操分兵回援,顿感压力骤减。
只是他手头上虽有几万的士兵,能打仗的精兵手上也就两千余人,与曹操派来的人比起来还是显得不够看。
刘备与手下的谋士商议计策,深知许都被攻破,只要再斩断曹军的粮道,曹操便只能退兵,到时候他们便有了修养的时间。
商议过后,关羽跟刘备自请接了这个任务,带着两千将士前去截断曹军的粮道,以此破了这局。
古人喜爱用飞鸽传信,是因为鸽子的速度确实很快,临近的郡县一两个时辰就能收到信,离得远的郡县,只要这段距离的据点够多,最慢一天消息也能传到了。
因此即便古代消息比现代闭塞,这些诸侯传讯的手段并不少,消息也不至于滞后太长时间。
而许昌作为都城,天子居住的地方,自然是各方探子齐聚,因此孙策攻打许都,并将许都攻破、天子失踪的消息,就这样从隐藏着的各路探子的密信中,水灵灵的传到了各路诸侯的耳中。
这天下变得更加的风云诡谲了。
楚楚往西南而去,原本是想先和孙策汇合,中途她却停了下来,摸着下巴开始思索。
刘协骑马到了楚楚面前,伸手折断了她眼前的树枝,笑道:“你不是说要和那孙伯符汇合吗?怎么走到半道突然不走了?”
“回去。”
“什么?”
楚楚说道:“郭奉孝对我很了解,恰巧我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对他也挺了解的。”
刘协面上却有些不高兴,语气也淡了:“你与那郭嘉是不是有点什么?”
楚楚疑惑:“有什么?”
刘协轻哼:“他不是救过你的命,你对他就没点,特殊的感情?”
她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他比我老,能什么感情。”
其实也就比她大几岁罢了,那人给她一箭,她记恨对方,故意这样说的。
这时,年轻的帝王突然握拳放在嘴边连声低咳,咳得撕心裂肺的,瓷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艳红,无辜的道:“咳咳,寡人生病了,你要回去可以,不过你得带着我骑马,不然寡人就不走了。”
楚楚询问:“陛下是在学我吗?”
刘协不解,一脸委屈:“你为什么这样说啊?”
她说:“之前你掐我的脖子,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便是咳得这般撕心裂肺。岐黄之术我算不上精通,不过医易不分家,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生病,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也不装了:“那你是觉得我没病?”
“不啊,陛下定然是有病。”楚楚伸出一个大拇指,“还是有大病,精神病。”
刘协皱眉,“精神病是什么?桥江楚,你是不是在骂我?”
楚楚耸肩:“民女不敢。”
她是真觉得这位天子有病,性子过于阴晴不定了。
明明上一刻钟还要杀你,下一刻就能当没事人一样和人说说笑笑,还能随时在人前大小演,让人着实是捉摸不透。
若非他现下不是受制于人,楚楚在他面前还真的战战兢兢,害怕对方将她拖出去斩了。
帝王是不是都这个鸟样啊?
刘协被楚楚点破之后,便没有再装病了,骑马与楚楚并行,询问:“你真要回去隐水,不怕自己自投罗网吗?”
楚楚说:“他们又不会杀你,陛下瞎操心这做什么?”
回到了隐水渡口,楚楚让斥候前去探查,果然渡口已经只剩下二三十人留守。
她知道后并不意外,以郭奉孝多疑的性子,定然能猜到刘协和她在一块,而他与刘协身边的曹操心腹也定好在隐水汇合,以楚楚在对方面前的胆小怕死的性子,他不会相信她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能在这个渡口留下二三十人,也算是对方谨慎了。
楚楚唤来李林,嘱咐道:“你带人潜入水下,将渡口之人处理了,若是打草惊蛇,对方放飞信鸽,不用将其射下,之后我会处理。”
李林看了一眼刘协,他点点头:“属下马上去安排。”
楚楚看了看天色,这一天才走到申时,红日悬挂在天际,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很快李林便挑选好了人,带着潜到岸边,悄无声息的入了水,然后从水下游到了敌人的竹筏下,不多时,河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刘协见楚楚安排完,便走到她的面前,说道:“郭奉孝也算是救过你,你下手就这般不留情面?”
他是笑着的,眉眼弯弯,像个无害的少年郎。
楚楚也笑眯眯问他:“陛下,你是变相的说我忘恩负义吗?”
刘协面色一冷:“你本来就是个忘恩负义,无情无爱的女人。”
楚楚捂嘴:“陛下好眼力。”
他闻言一梗,终于这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油盐不进,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不由压着嗓子道:“寡人不明白了,吕奉先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真是软硬不吃,跟石头一样硬。”
楚楚也好奇:“陛下,你怎么老是提起吕布,你跟他的感情很好吗?”
刘协疑惑的看着她,然后笑了:“你不知道吗?”
她懵了:“我应该知道什么?”
刘协说:“当年董卓废少帝,将我扶持上了帝位,又迁都长安,我身边孤立无援,那时候能和我说说话的,也就是跟在董卓身边的吕奉先。”
他瞥了一眼桥江楚,冷冷道:“当时他是董卓的义子,深得他倚重,可是吕奉先出身底层,董卓其实打心底里看不上他,便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对他打骂……像吕奉先这样的人最缺的是皇权的认可,所以我乘机接近他,赞扬他的能力认可他的成就。不过,我原以为对他只是利用,后来他偷偷在董卓眼皮底下教我武功,又帮我杀了那董卓老贼,之后愿意听我的调遣,因此我便也愿意承了他几分情。”
楚楚抚掌:“原来如此啊。”
臣子做成这地步,在帝王口中也就只是承了几分情,吕布要是没死,听了不知道该作何想。
此时,刘协见到隐水渡口已经解决了,他道:“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她轻哼:“看着便是。”
见李林已经将渡口的人解决,楚楚看来一眼船上被关在笼中的信鸽有好几只,也不知道将信鸽放飞之后会飞去哪里。
她跟李林道:“拿纸笔来。”
李林“喏”了一声,在船上找到了纸笔,并将其铺好在上面。
楚楚便在上面写到:“桥氏女与陛下一起,带有千余人在隐水渡口,正要乘船往江东而去。”
笼子里有五只信鸽,她便重复写了五次,交给李林嘱托道:“绑在信鸽脚上,将它们全部放飞。”
李林不知其意:“女公子,这样我们不就暴露了吗?”
刘协双手抱胸,已经看明白了楚楚的操作:“她这是故意的,想要将人聚集在这里,自己好跑路。”
楚楚颔首:“将鸽子放了之后,我们便不在这里停留,先回清稷河,之前我们是从那边来的,水路会比较熟悉。”
她继续吩咐道:“再派一个好手往西南而去,跟阿策兄长和阿瑜兄长报信。”
李林照做。
他将鸽子放飞之后,鸽子是往不同方向飞走,一只飞到了郭嘉手上,一只正巧被黄祖拦截,其他三只鸽子都飞到了曹操的安插的据点。
郭嘉收到信后,看出了信上的笔迹是属于楚楚的,既然信是他们喂养的信鸽送过来,那么他留在渡口的人一定出事了,不管这信中内容是真是假他都要往回走一趟,就是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黄祖劫的信鸽并不关注信上是谁的笔迹,在信中得知了桥江楚和天子在隐水渡口,无论是他知晓桥江楚与江东的情谊,给孙策找不自然,还是得到天子的重要性,也做做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的梦,都迫使他决定先带兵前往了隐水探个明白。
而李林派出的人,并没有撞见孙策和周瑜,他们也在往隐水而去。
于是,孙策周瑜、郭嘉和黄祖,就在隐水撞上了,因为没有寻到楚楚,又是三方势力汇合,倒是没有直接打起来。
这个时候楚楚已经带人回到了清稷河,并遇到了周瑜派来保护她的一队人马,大概有五百来人,她身边就有了六百多人,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她没有停留,准备先一步坐船回江东。
至于孙策和周瑜,没有她的拖累,大抵不会有什么事。
事情比楚楚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在船上她都开始怀疑了,难不成那个大有卦,真的是大吉大利?
而快到江东地界时,刘协开始作妖了。
在船上航行,人闲了下来,刘协便提议对弈,楚楚也无聊,便同意了,然后这人在楚楚的茶水中下毒。
楚楚吐了一口血,完全没有想到这毒竟然比她身上的蛊毒还要毒,刘协便将解药喂到她的嘴里,见她缓过来了,微微一笑:“意不意外?”
她呵呵两声:“倒也不算意外。”
这人跟着她身边乖顺了一路,楚楚确实是放松了警惕,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刚见到对方时他掐她脖子的狠辣劲,对方本就想杀她,给她下毒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刘协说:“无论是在谁身边,寡人都是一个傀儡皇帝,我倒是很好奇,要是你的命被我捏在手中,他会不会为了你而忍痛放权呢?”
楚楚抹了嘴角的鲜血:“这便是你给我下毒的原因?”
“差不多吧。”他起身,宽大的桌上的棋盘,走到了船舱外,却不知道何时江面已经起雾,让人看不清方向,“桥江楚,你的警惕心太差了,你是怎么活着长这么大的?”
这话楚楚倒是能反驳,她这是因为身上有蛊,这才对这方面失了警惕,只能说皇宫果然聚天下宝藏,她身上的蛊毒已经够毒了,刘协一出手便是用比她身上蛊虫还要毒的毒药,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呢。
她问:“这个毒不会是每个月都要吃解药,不吃就会毒发而死吧?”
刘协回头看她,挑眉:“猜对了。”
楚楚说:“你若是想要用我来拿捏孙策,你就是打错主意了,我的身体这几年瞎折腾,早就伤了里子,别看我看上去好像生龙活虎的,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加上你给我喂的毒药……”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最多,最多,也就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刘协脸一黑,声音突然变冷:“那你还真是没用。”
他见她一脸无所谓,便又凑到楚楚面前,给她倒了杯茶,一脸乖巧:“桥江楚,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你胡言乱语,哄骗我的,你应该不会死吧?”
楚楚叹了一口气:“陛下,你这变脸速度,比我还夸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刘协说:“要是你真被这杯毒酒送走了,你的情郎不得将我给我剐了,那我想要恢复汉室的美梦就可要破灭了。”
她将手伸出来,递到对方的面前,无语道:“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上位者,为什么想要控制一个人,非得要给人喂毒药啊?也是,陛下是君王,黎民百姓都是你的财产,谁会在乎猫猫狗狗的死活。”
刘协便将手搭在脉搏上,随即感觉到脉搏十分的虚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作用,等他在抬头再看楚楚的时候,只觉得此时的她不仅身形单薄,小脸也是极为苍白,嘴巴上没有任何血色,看上去弱柳扶风,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他哑声道:“你真要死了。”
楚楚说:“这大概就是我想要改变历史的报应吧。”
“什么?”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刘协,你要不是皇帝,我真想给你一刀,让你给我陪葬!”
第123章 咬人
江面的风很大,呼啸而来,就像是在鬼哭狼嚎。
又开始下起雨了。
楚楚扫掉桌面上凌乱的棋子,瘫在上面懒懒散散的没有个人样,浑身看起来也个精神气,却唯独没有面对将死的恐惧:“陛下,你知道毒酒下肚,能致人吐血的程度,我身上会有多痛吗?”
刘协确实不知道。
他一出生就是天皇贵胄,年纪尚幼便成了帝王,即便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傀儡皇帝,表面的恭敬便也要做到位,不然这些人就是大逆不道,是乱臣贼子。
这人便是知晓这一点,才将其利用到了极致。
他说:“无论是杀人,还是用毒药控制人,都不过是寡人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这药越是痛才越能让人臣服为我办事,寡人哪里知道你身子竟然这般不中用,不过是喂你吃了一颗毒药,你便就要死了。”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却是极为的后悔,手指掐入了掌心,这不过是这人的违心之言。
天太黑,无人看见。
这时楚楚突然起身,朝着刘协挥挥手:“陛下,既然我要死了,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凑近些。”
刘协回神,警惕的看着她:“你不会真要我陪葬?”
他道:“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天子,若是我死在了你的手上,你亲人可就要被你连累了。”
楚楚点点头:“放心,我不杀你。”
见对方不信,她道:“我废了那么大功夫,要将你迎到江东,不是跟你结仇的,你的身份足以让我放下恩怨,若是你死了,这天下将会更乱,那也就违背了我的初衷了。”
刘协说:“你还关心这天下?”
“是啊。”楚楚点头,又认真道,“陛下,我与你看到的天地是不一样的,你身处在权势的中心,玩的是政治阴谋,无论是臣子将士还是百姓,都不过是你们相互博弈的筹码,你关心的是汉室宗亲,是权势利益。”
她继续道:“而我不一样,在男人统治的世界里,我也处于底层,还曾四处流离过,因此更能共鸣的是在战乱和天灾下流离失所的百姓,若是陛下不是身处这个位置,我并不会关心你的死活,可是你代表了天下百姓和士人的心灵归属,你的死亡也会让诸侯为了争霸更加的无底线,所以你不能死,我不会为了你我之间的仇怨而杀你的。”
“说得你好像很大义似的。”刘协闻言确实松了一口气,走到楚楚身边坐下,随后他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有些底气不足,“你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好像缓过来了。”
她嘴上这样说,从桌面抬头直起腰时,肩膀却晃得厉害,看上去真是柔弱不能自理。
刘协见状,凑近她,伸手扶了一把,却看见她两只眼睛亮亮的,嘴角微勾,并狡黠一笑,他刚反应过来受骗,衣领被一只手扒开,对方的嘴朝着他的肉咬了下去。
他痛得浑身发颤,脖子青筋爆出,双手死死捏紧对方的腰,却是咬紧了牙关,一点痛呼都没有发出来。
这女娘牙齿的咬合力惊人,像是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不由让他想起了年幼时在兽园见过的狼崽子,明明长得毛绒绒软乎乎的,杀起猎物时也是这般又凶又狠。
不多时,刘协的肩膀已经被血浸透,江面的雾气却又更大了,天已经黑了下来。
在这样的黑夜中,谁也没有说话,只余两人的心脏在跳动,鼻尖是少年的血腥味。
隔了一会儿,刘协额头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还有汗珠顺着脸流到了下巴,他咬紧牙关,恶狠狠道:“还不把你的狗嘴给我松开。”
狗嘴?
谁?
哦,是她啊。
反正对方的身份太高,她也不能真杀他,她这样也算是报仇了。
楚楚松开嘴巴,舔了舔嘴角的血,嘻嘻一笑:“甜的。”
刘协见她一脸得意,笑容满面,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手还捏着她的腰,将她掌控在方寸之间,她也不害怕他将她掐死,竟还敢这般的挑衅。
“你是不是想死得更快一点?”
“都要死了,我要管是今日死,还是明日死吗?”
楚楚无所谓,见对方的手还在她腰间,愤愤道:“快放开我。”
刘协搂得更紧:“不放。”
她威胁:“你不放开我,我就再咬你一口,你刚刚是见识过的,我这话可没跟你开玩笑。”
别看刘协脸是瓷白瓷白的,跟个小白脸一样,臂膀却极为的惊人,将楚楚牢牢固定着,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楚楚说:“你要怎么才能松开?”
夜晚黑灯瞎火的,刘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却没将人松开,他说:“你怎样才能不死呢?我刚刚才从你身上找到了乐子,还真不想你这么快就死了,那样多没意思啊。桥江楚,你不是很厉害的么,你死不了的对不对?”
她拍掉他的手:“那你真高看我了。”
少年帝王并没有在乎肩膀上的伤口,两人离得够近,刘协能闻见少女身上的香气,他凑上前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语气恳求:“桥江楚,你骗骗我,跟我说你死不了,好不好?”
楚楚翻了一个白眼:“你就是怕我死在你的毒药下,到时候不好跟人交代,还在我面前使美男计,你走开我不吃你这套。”
见他又要往上凑,就要亲到她了,她赶紧开口:“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身上致命的毒,是你下给我的,既然是我将你迎到江东,便不会让你与他们心生隔阂,陛下你大可放心好了。”
刘协闻言果然松开了手,整理了衣裳,语气立即恢复了冷淡:“你记住你说的话。”
他又瞥了一眼楚楚,嗤笑道:“对了,你刚刚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楚楚:“……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心生羞耻?”
她都是将死之人了,管什么礼义廉耻,便起身上前再次将对方的衣领扯开,没等刘协反应过来便低头往下咬,誓要让对方缴械投降。
不知道何时楚楚的头发散了下来,鬓角有些凌乱,几根几缕的碎发扎进了少年帝王的衣领之中,轻抚着对方的肌肤,明明这女娘还是发了狠的咬人,刘协却能从身体的巨大痛苦中品尝到几分愉悦。
他不明白怎么之前恨之欲死的人,怎么短短相处了几日就让人舍不得了呢。
刘协拂开周边的障碍物,转身将人压在了身下,桎梏住楚楚的双手,他语气狠狠道:“再咬我就拔了你的牙齿。”
少年人的体温,比楚楚身上的滚烫,她人也将死懒得多嘴,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气人重要,便嘻嘻一笑:“好啊好啊,等我死了,你要是太过怀念我,可以拔了我的牙齿,就像狗牙齿一样钻个孔,用绳子串起来戴在你的脖子上,我会保佑你活得好好的。”
他语气更冷了:“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楚一脸无所谓:“人总归是要死的,人死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尸体是否完整,这些都是活人在乎的事情。”
两人不说话了,空气中变得沉默。
可是真有人不怕死吗?
刘协想到刺杀曹操事败,他也曾想过对方会学董卓废立天子,毕竟刘氏宗亲散播各地的可不少,找谁当傀儡也不是一样的。
有时候比死亡更加恐惧的,是悬在头上的利刃,不知道这把刃会不会落下来,什么时候落下来,战战兢兢,实在是让人内心煎熬。
楚楚将人推开,说道:“刚才我已经报仇了,那我就说一点好听的,免得我死的时候你太过愧疚,当然可能你也没有这玩意儿。”
“说说看。”
“其实按照正常走向,你不会见到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跟我前往江东,是我窥探了历史的走向,于是更改了命运。即便你不给我下毒,我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让我丧失性命,这便是更改命运的代价,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我自己没有及时回头,所以才会有这般戏剧性的事情发生。”
他们干这一行的人很相信天道、天命、运气等等这样的说法,偏偏她又是职业神棍,让她不信命确实也挺难的。
刘协垂眸,嗤笑:“寡人是不是还得庆幸,你是如此的识大体。”
这件事好像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起。
回到江东之后,没几日孙策和周瑜也回来了,不仅带回来不少的俘虏,还将许县的物资一并带回了江东。
两人先面见了刘协,之后,便寻到了楚楚。
而楚楚觉得,等人之将死,才发现有很多的东西她没有做。
最开始年纪太小,不想太打眼,后来便是没有时间。
现在人要死了,她觉得应该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用笔记下来交给桥盈和桥仪,若是他们感兴趣可以按照上面的方法实验,若是不敢兴趣放着也行。
她将自己还能记起的东西,也不计较是什么,食谱菜谱也好,制盐制糖的流程也行,或者是能吃的植物能用的工具,能记起什么就全部用笔记录下来。还是那句话,反正都要死了,她还管别人知道了之后,觉得她反常当成妖怪烧了么?
因此,等孙策和周瑜寻到她的时候,楚楚写食谱把自己写馋了,正吃着炸得酥脆的小黄鱼,然后顺手拿了旁边的酒杯喝酒,美得眼睛微眯浑身冒泡。
书房被打开,见到来人她一激灵,立即放下酒杯,抹掉嘴角得酒渍,起身迎了上去:“两位兄长,你们终于回来了,快让我检查检查,你们有没有受伤。”
孙策看着她说话归说话,却一头往门外冲像见到了瘟神一样,便拉着楚楚的胳膊不让她走,声音咬牙切齿:“桥江楚,你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藏着掖着?怕见到我和阿瑜猜到?”
楚楚被拦了下来,见躲不掉便乖乖站好,偷偷去看周瑜,希望对方能给她一点提示。
对方从怀中拿出张作的信,说道:“你自己看吧。”
她瞥了一眼信,随后嘟囔道:“他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你们了么?”
楚楚将信撕掉,摆手道:“那人也就是医术好一点,你看他给谁算准过了,上次给人看还被砍了一只手,你们怎么就能信他的胡言乱语,我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孙策轻哼:“看上去确实是生龙活虎的。”
她立即道:“对吧对吧,你看我像是将死之人么?”
对方有些说动了,这时周瑜在一旁淡定补充道:“不管怎样都得先找个医工前来给你把平安脉,至于会不会出现其他的意外,我会派人日夜保护你,毕竟上次你预言阿策会在丹徒山遇袭已经验了,免得你将来受到意外伤害。”
楚楚立即警醒:“不用了吧。”
第124章 如你所见
要是给医工把脉,她身体油尽灯枯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吗?
楚楚偷偷将手藏在了身后,并转移话题道:“对了,两位兄长回来后应该是见到了陛下了吧,他看上跟个病秧子一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你们不要被他的柔弱假象给骗了。”
孙策却道:“按照陛下的经历,不在人前装得柔弱无害,处境大抵会更加的不妙。”
她撇嘴轻哼:“原来阿策兄长也挺会共情人啊。”
楚楚的话刚落,便见到鲁肃和孙权也到了,几人便走到了园子的亭中坐下休憩。
侍女倒了茶,便退了下去。
让医工把脉的事情,暂且是给她混了过去。
已经开始入夏,池子里的荷叶也冒了出来,有的已经撑成了一大片,有的才露出尖尖角,蜻蜓在池塘的水面上飞来飞去,池下有鲤鱼跃出水面,水珠溅到了楚楚的身上,水是凉的,她的皮肤也是凉的。
几人先是寒暄了一阵,随后鲁肃先是看了一眼周瑜,又是看了一眼孙策,便将目光移到了楚楚的身上,夸赞道:“女公子如今打扮起来,真是国色之姿,也不知道什么样英雄才能配的上你,真真是让人好奇得紧。”
楚楚听来便有些阴阳怪气之意,便立即扭头去看周瑜,毕竟这家伙可是周瑜的好友,也是他举荐这人到孙策面前的。
今日周瑜穿了一身白色内衬,外面套了件青衫,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茶杯,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自顾自的将茶入口。
孙权在鲁肃说完之后,注意力便放在了楚楚身上,见状不由道:“对啊对啊,小桥阿姊,你可有属意之人?”
孙策一巴掌扣在自家弟弟的头上,轻哼一声,眼睛却也看着楚楚,语气颇为哀怨:“她属意之人怕是一只手也数不完,还跟我和阿瑜提及自己房里太空荡,准备多养几个漂亮的小郎君呢。”
“真的啊?”孙权立即竖起了大拇指,“小桥阿姊厉害厉害。”
楚楚无语:“你别他瞎说。”
她又看向了鲁肃,笑眯眯的问:“不过子敬兄就不一样了,你房中的美妾可多不少吧,我也是好奇得紧,你吃得消吗?你知道张作张道长吧,他医术了得,要是身体受不住,我可以给你引荐引荐。”
鲁肃:“……怎么话题转到我身上来了?”
楚楚惊讶,反问:“不是你开的头吗?”
他摸摸近来留着的小胡子,尴尬的咳嗽两声,说道:“这不是看着你们几个,及冠的已经及冠,及笄的已经及笄,这都还没有成婚,也没有个孩子传宗接代,实在是为你们发愁呢。”
周瑜便警告的看了一眼鲁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就好。”
鲁肃却道:“往后要是有个意外,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大家心里也是嘀咕啊。”
孙权最近和鲁肃走的较近,闻言打断了他的话,气呼呼的道:“你这是在咒谁呢?”
鲁肃伸手拍了自己的嘴巴:“好吧,我说错话了,可是——”
孙权:“你可别可是了。”
楚楚看着两人斗嘴,低垂着眉目,手指扒拉着案几上的茶杯。
茶水在杯中颤动,不慎颠簸出了杯中,案几上出现了一小团的水渍,她便又伸出食指按着水渍在上面画圈圈。
她知道鲁肃故意说这话的,就是提醒她做个选择,免得让人跟着她一起虚耗时间。
周瑜将一块饴糖递给楚楚,安抚道:“你不要把他的话当回事,他就是在隐水没和郭奉孝打起来,心里不痛快,这便找旁人不痛快了。”
鲁肃说:“又不是我要说的,从我嘴里说出来,倒是显得我是坏人了。”
楚楚并非不知道,在这个年代没有继承人,是一件多么反常是事情,即便是孙策和周瑜不在意,跟随他的氏族自然也是心中犯嘀咕,两人虚岁二十六了还没有成婚,私下里也是扛了不少压力的。
当初孙尚香找她,便也是因为这件事。
周瑜还记得楚楚说过,自己无法生育的事情,担忧她心里不爽快,皱眉将其打断:“你们俩找来,便是要说这个的,没有其他的事了?”
孙权赶紧道:“陛下已经被迎回了江东,三日后不是准备设宴庆祝,我们便想着要是这三日,能解决两位兄长其中一个的终身大事,那就是喜上加喜嘛。”
孙策瞥了一眼孙权,没好气道:“我的终身大事哪里轮得到你操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阿兄说得是。”他起身,顺便也把身边的鲁肃给拉起来,赶紧道:“说起庆功宴之事,我们得先去处理了,先走了先走了。”
而孙权已经拉着鲁肃匆匆忙忙的走了。
走得远了些,他才跟鲁肃道:“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小桥阿姊太安静了,这情况不太妙,咱们还是躲远点吧。”
鲁肃想到之前被楚楚坑走了一粮仓的粮食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凉亭那女娘单薄的背影,点头:“确实啊,要是平时她早就怼我了,哪有今日这般的安静,确实不对劲。”
凉亭里,风吹来,帷幔轻晃。
孙策跟楚楚说:“他们就是闲的,等我给他们多找些事情做,他们也就没有时间关注旁人的私事了。”
他凑近楚楚,说道:“说起来这次你将陛下带回江东,可是这一场行动最大的功臣,这次得多亏了你。”
楚楚闻言颔首:“知道就好。”
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孙策又说:“那鲁子敬就是不懂事,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提起让你不高兴的事,得让阿瑜说说他。”
他便与周瑜道:“阿瑜,对吧。”
周瑜闻言“嗯”了一声,面上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楚楚是看明白了:“你们瞧我都多大了,你们还把我当小孩哄呢?”
孙策摸摸她的头发:“不过这次你立了功,想要什么好处,说来听听,我一并满足。”
楚楚说:“什么都可以满足吗?”
他便立即警醒:“让我给你送面首不行。”
楚楚说:“这次许都之行,你们大抵也知道了其实李林一直都是我的人,若不是他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密道,若说功劳他的并不少,他跟了我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晋升,所以庆功宴之后,能不能给他封个校尉?”
“没问题。”孙策一口答应了下来,又询问,“那你呢,想要什么?”
楚楚眼睛一转:“想养漂亮面首。”
孙策气笑了:“故意气我呢?”
楚楚乐得哈哈一笑,风吹开纱幔,进来一束日光打在了她的半边脸上,发丝脸颊都沐浴在其中,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任谁也看不出,这小妮子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了淡笑的周瑜,立即便想到了个主意:“要是不给我给我养面首也行,那我想要阿瑜兄长当琴师弹奏一曲,要阿策兄长舞剑助兴,这个奖赏应该不算过分吧?”
孙策说:“我没问题,你得问阿瑜,他同不同意。”
说完他已经坐好,拿了茶壶给自己倒水,墨色的发丝倾斜而下,动作优雅姿态风流,加上浓艳的容貌,实在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楚楚眨着眼睛,回神,移开眼,又凑近周瑜去扒拉他:“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周瑜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两只爪子,眉目微动,开口却是询问:“你立了大功,不求着给自己封个女君,反倒是只想着听曲娱乐,与你往常的性子,可不大一样啊。”
汉时对有贡献的人,男封侯女封君,男女间的称号做了个区分,两者都是爵位,地位高低都只看封地石斛。
她一愣。
楚楚立即反驳:“胡说,哪里不像我了?”
这时孙策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瑜微微一笑:“你以前倒是十分在乎自己的权势利益,这时候不顺杆子往上爬,反倒是将自己的功劳轻飘飘的放下,楚楚,你不觉得自己十分的反常吗?”
楚楚闻言却无言以对。
其实周瑜说得没错,若是她还能活,没有性命之忧,她定然是想站在高处,不是想要权倾天下的那种感觉,纯粹是为了自己能过得好一些,有余力的时候再为百姓做点事。
啧,可惜。
想了一会儿,她才又直起身子,嘴巴甜甜道:“都说阿瑜兄长曲冠天下,要是你能再给我弹奏一曲,那可比什么女君的虚称更能让人开心呢。”
孙策轻笑:“封了女君,可是有封地的,你也不要?”
楚楚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还有封地呢?”
孙策这时微微挑眉,也出声疑惑道:“你竟然不知道吗?女君当然是有封地的。”
楚楚:“……我不知道啊。”
孙策疑惑:“你也是出身世家,妇女封君是现下内宅女子的追求,袁夫人竟从未跟你提及过。”
楚楚:“我在她身边待的时间不长。”
说起这个,她垂下头:“都没怎么在她跟前尽孝,阿娘她就忧思成病,也跟着阿父去了,我跟她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跟你们相处的时间久。”
即便是寿春时,她更多的时间也是在庄子上待着照看她种植的庄稼,反而少有待在桥府的时候。
在这个时代楚楚最大的幸运,便是遇到了这样的家人,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娘便禁锢她的思想和自由。
提及袁夫人,她总是有些遗憾的。
周瑜安抚道:“袁夫人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这般厉害,定然是十分的欣慰的。”
孙策也道:“对对对。”
楚楚轻哼:“你们就会安慰我。”
她话一转:“那你们当我刚刚说的话不作数,真的可以给我封女君然后给我封地吗?”
孙策撇了她一眼:“你我还有阿瑜三人年少相识,情谊非比寻常,如今势力成型,难不成真能亏待你不成?”
他道:“你必须站在高位,这样那些士人,才不敢再编排你。”
周瑜深深看了一眼楚楚,亦是点了点头:“你不要因为旁人对你的感情而有压力,也不要像以往一样自己默默的将事情扛了,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人多力量大,让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楚楚立即警醒:“敢情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还是在套我话呢?”
周瑜没有反驳,低头喝茶润口。
这时候医工已经来了,在亭外给三人见礼。
楚楚:“你们什么时候叫的医工?”
周瑜道:“是我让侍女叫来的。”
楚楚见到医工就心虚,心中立即有了注意,便起身气呼呼控诉道:“我不要什么女君,不想听你弹琴,也不看阿策兄长舞剑了,我身体好着,不需要医工给我看病。”
她眼睛通红,压着嗓子,咬牙切齿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不孕不育,若是医工将我的情况把出来了,传扬出去,岂非人人都知道我这个秘密了。”
说完楚楚一脸狠狠的往外走,看上去是气很了,好像浑身都在冒着黑气。
周瑜却拉着她的胳膊,语气淡淡道:“你这话不成立,这是我的人,不会将你的事情传扬出去。”
他看她:“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楚楚看看医工,看看孙策,又看看周瑜,见刚刚想要假装生气溜走的计划破灭,她便重新回去坐下来。
就这片刻的功夫,小妮子的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
周瑜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悔,面上却还是十分的冷静,坚持让医工给这小妮子把脉。
她这个人爱撒谎,对她熟悉了其实也挺好懂,如今百般不愿让医工把脉,定然是有问题,因此他绝不能让楚楚混过去,他能确定,若是让她混过去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孙策见楚楚哭了,还哭得梨花带泪,心下却也怀疑了起来:“你心虚什么?”
楚楚不说话,她就哭哭哭。
一旁的医工解围道:“此时桥女公子心绪不稳,脉象怕是不好摸准,不如明日等她睡醒之后,我再来为女公子把脉,如何?”
楚楚闻言耳朵尖尖一动,噫噫呜呜的哭声依旧,眼睛却往周瑜身上瞄。
周瑜还没有说话,孙策却开口道:“不行,就今日。”
见实在是躲不过了,她便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将手伸出来搭在案几上,哑着声音道:“行行行,不就是把个脉么,那就把脉呗,这有什么?”
孙策轻哼:“若是没什么,那你刚才为何那般不情愿,给自己找尽借口?”
医工上前,将一个布团放在案几,示意楚楚将手搭上去,随后便给她把脉。
楚楚一声不吭。
医工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她轻哼一声:“莫非是看出了什么,比如我要死了?”
医工挑起眼帘看了楚楚一眼,见她撇嘴,妆容美丽,唇上的口脂红润,便道:“还请女公子将脸上的妆容卸掉,也好让我进行诊面。”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妆容我可画了很久的,晚上还准备去游湖,卸了妆我可就变丑了。”
医工便又看向了周瑜:“太守,这……”
周瑜便让侍女打一盆温水前来。
楚楚:“……阿瑜兄长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风度翩翩,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顾人意愿,我卸了妆还怎么见人啊!”
孙策便轻嗤道:“你偷跑出来的时候,在野外露宿的时候,什么时候敷粉描眉,那时候也没见你觉得不能见人啊。”
无言以对。
侍女将温水送来,要帮楚楚洗脸,她也没让人帮,自己拿了湿手帕搓搓,将脸上的妆容洗干净了。
于是便露出了一张煞白煞白的小脸,脸上毫无气色可言,这让在场的人心中震动,即便是不懂医术之人,也能看出她身体是出了问题。
亭中刹那间气压坠底,让人不由战战兢兢的,医工和侍女也大气不敢喘,生怕被贵人们牵连。
楚楚将手帕放入盆中,不去看孙策和周瑜,气呼呼道:“其实我的寿元在蕲阳城的那一战就应该耗尽了,说起来我还多活了些日子,可是狠狠赚到了呢。”
第125章 你有病吧
其实仔细想想,这话确实也没有错。
她要是没有这一场穿越,十年前就应该被泥石流埋在地下,早就被压死了。
即便古代的生存环境没有现代舒坦,却也给了她十年的寿命,还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家境。
嗯。
确实是赚到了。
楚楚说完,手腕却被周瑜抓住了,手指搭载了她的脉搏上。
身体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只要是习武之人,摸脉门也是能摸出来的,她便没说话,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那好看的手指。
周瑜皱眉,随即松手,没有说话。
孙策也在等着周瑜的答案,他眼里已经变得通红,哑着声音询问:“怎么样?”
楚楚收回手,按了按自己的手腕,接口道:“要死了呗。”
他气道:“没问你。”
周瑜语气很轻,一字一顿:“阿策,楚楚说得没错,她的身体抗不了多久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上,让人心情极度的压抑。
当初楚楚给孙策预言丹徒山会遇险这件事,也涉及到死亡,可这终究是意外,小心行事便可以避免的,而生病却不一样,即便是现代的医疗,得了重病医生照样束手无策,更可况是这样医疗设备都落后的古代。
孙策起身,询问医工:“你能治吗?”
他的眼睛通红,面上很平静,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医工,威胁的意味便上来了。
医工心里一惊,赶紧道:“属下医术不佳,主公可以叫其他人一并来诊治,说不定还能给女公子延长寿命。”
刚说完,楚楚感觉到喉咙咸甜,准备咽下去,却没来得及,从嘴角溢了出来,她淡定的用手帕擦了擦嘴,缓缓说道:“就算是华佗来了,也是救不了我的。”
孙策瞥到她的动作,呼吸一窒,连忙吩咐医工:“将全城的医工都叫来府上,给这位桥女公子看病。”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由低沉转为了咬牙切齿。
医工和侍女都下去了。
周瑜给楚楚倒了杯茶水漱口,随后又拿了手帕给她擦嘴,好像是对她呕血这件事显得极为平静,不过倒水时微微抖动手指,在诉说着他心里并不像表面表现那样的风轻云淡。
孙策平复了一下心情,即便是已经见识到了无数人死去,可是当得知时她即将要离开,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可这样的心情该怎么平复呢。
他坐了楚楚的对面,试图从这小女娘的脸上找到端倪,毕竟这人就是一个小骗子,上次就骗了他们,这次是不是也是故意在骗他们的。
或许是他们逼她太紧,所以她才想要逃。
对了。
孙策哑着声音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假死药,想要装死,好以此离开江东,以此离开我们,去过自己的生活?”
他情愿是这样。
离开他们,也不要死。
楚楚沉默。
孙策说:“你若是想要离开,你大可告诉我,阿瑜之前找的蛊王,便可以解你蛊,你不想我捆着你,我可以放你自由的。”
他恳求她:“你别吓唬人不好?”
楚楚眨了眨眼睛:“我用了蛊王,你呢?”
孙策说:“不就是痛几天,不算什么的。”
楚楚轻哼:“上次你不给我,我现在不需要了。”
他闻言一愣,丧气地低头,张了张口,声音暗哑:“楚楚,我错了,我错了,我真做错了。”
楚楚还是沉默。
气氛凝固。
孙策心中的痛无法克制,捏紧了手上的茶杯,茶杯被捏爆,碎瓷器渣进了血肉之中,受伤的鲜血溅到了衣裳上,竟十分的刺眼。
太痛了。
楚楚看在眼中,心脏明明没反应,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抬头看周瑜,委屈道:“阿瑜兄长你看看他,明明生病要死的人是我,他干嘛要自残让自己受伤,不知道自己的命很宝贵吗?”
周瑜垂着眸,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其实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比如她中过毒,比如她又中了蛊,比如她受过致命的重伤。
无论是换成谁,身体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更可况她出生时还是一个早产儿。
这世界上周瑜少有怕的时候,可是他现在确实是恐惧了,他想象不到没有楚楚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那种疼痛,却是无法宣泄。
因为。
周瑜抬眸看向孙策,警告道:“阿策,你吓到她了。”
因为会吓到她的。
楚楚点头:“就是就是。”
孙策没说话,看着自己手掌,血在滴落,看了一会儿,他从剑鞘拿了剑割了身上的玄衣,也不管手掌里的碎屑,潦草的包好,浑身的气压极低,楚楚提醒他清理碎瓷片,他也不理人。
等包扎好之后,他抬头跟周瑜说道:“阿瑜,你看好她。”
说完就往外走。
楚楚疑惑,唤了一声:“阿策兄长,你去哪儿?”
孙策看上去还在生气,并没有应她,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
她转头看向了周瑜,对方伸手,为她拂了脸上的碎发,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楚楚便没有说话了。
她正要起身,对方却已经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身上依旧是她喜欢的味道。
楚楚凑到他的怀中,用小脑袋蹭了蹭,搂住了他的腰。
对方的臂弯坚硬,胸膛滚烫,脚步稳健。
即便是她被抱在半空中,却也没有悬空之感,让人忍不住想去信任依赖。
楚楚闷声闷气道:“其实我知道我很过分,若非是我因为一己私欲,让你不要太早成婚,现在阿瑜兄长恐怕已经儿女绕膝了。”
她说:“你们让我选一个嫁的时候,我也不敢去选,在自我逃避,因为我害怕失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房中,周瑜将楚楚放到了床上,见她的手还紧张的扯着他的衣袖,便摸摸她的小脸安抚:“我知道。”
楚楚又说:“我就是馋你们的身段样貌能力。”
周瑜“嗯”了一声,也说:“我也馋你的身段样貌能力。”
她说:“可是我太好色。”
周瑜也说:“我也好色。”
楚楚说:“我以为你会怪我。”
周瑜站在床边,手指按揉着她的耳垂,缓缓说道:“我喜欢你,阿策也喜欢你,你又享受两个人对你的好,舍不得失去其中一个,你不是在逃避,而是实打实的自私自利。”
楚楚被按得很舒服,手扒拉着对方的腰,可听了他的话,瞬间一激灵,就想要往后退。
对方按住她的肩膀,楚楚便动弹不得。
这时他又继续给她按了按肩膀,语气轻飘飘的:“即便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喜欢你,可是你的眼中更多看到的是阿策,而不是我,旁人都说我心胸开阔,向来不爱与人计较,可是在情爱面前,我的心眼竟然也十分的小,我嫉妒你的眼中有其他人,恼恨我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力,也没奢望你会选择嫁我,所以我也庆幸你都舍不得,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你相处。”
楚楚抬头看着对方,两人双眼对视的瞬间,她从周瑜的桃花眼中,看到了一抹自嘲。
“就像现在这样,和你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特别的开心。”
“可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楚楚无言。
“所以你选不选谁,也就不重要了。”他握住楚楚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的选择一直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楚楚抿嘴,然后笑道:“那等你死了,我们就合葬在一块,不过你别这么快下来找我,我怕阎王爷臭骂我一顿。”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张作提着药箱闯了进来,后面还跟这气势汹汹的孙策。
张作见两人的姿势不雅,就要往外走,被孙策拉着走到了两人面前。
他看了一眼孙策的脸色,发现这人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倒是有点佩服,不愧是干大事的,这确实够大度啊。
而周瑜已经起身,让楚楚平躺着,给她盖上了被子。
孙策道:“你们道士,最擅长研究炼丹长生之术,她能救吗?”
张作将药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楚楚惨兮兮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竟然连我也瞒着死死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我这个老头子还能去投奔谁?”
楚楚轻哼,反问:“你能救我啊?”
张作:“我又不是神仙。”
楚楚撇嘴:“那不就是了。”
她说:“我便是知道自己已经药石无医,不想说出来让大家担忧,这不,我刚刚还在亭中欣赏莲池风景,现在已经被迫躺在床上了,还要看着你们一个个悲伤的眼神,我原本心里不是那么难受的,现在也开始难受了。”
孙策没搭理她,转头询问张作:“若是解了她身上的蛊虫,是否还有一线希望?”
楚楚突然乐了,眨巴眨巴眼睛,嘴贫道:“阿策兄长,你想和我睡觉?”
孙策看着她一脸跃跃欲试,脸上气得青白:“你这个身板能受得住?”
他看了一眼周瑜,说道:“用王蛊。”
楚楚摆手:“不行。”
她说:“蛊虫原本就已经是剧毒了,蛊王自然比我身上的蛊虫更加的厉害,若是用在身上,定然会让我受尽折磨之后才一命呜呼,那还不如让我清清爽爽的走。”
张作正要开口。
孙策冷哼:“你要是敢死,我马上割颈,下去陪你。”
楚楚:“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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