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世界真相
焦棠用了很久克服强光带来的失明与刺痛感, 恢复视力后,白光仍旧炽烈,但勉强能看清楚周围事物。
她用手掌挡住前额, 抬头去观察巨大的太阳, 悬挂东方,迸发新生的力量,绝非五分钟之前垂垂老矣的落日。东西方向调转后,太阳改为东升西沉, 因此这是一颗朝阳。
口袋中第三支怀表发出嘀嗒声,她取出看,怀表3的时间是9点钟。换言之,日出时间变为8点30分, 日落时间是19点30分。
时间流转是顺时针,天象也是东升西沉, 与现实世界一致了。
但这也改变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死亡时间。原本是19点至19点30分的日出前半小时,就要改为8点至8点30分。
而5点至19点是通行时间,则8点至8点30在通行时间内, 人与裂人都有时间行凶。
第二件事是世界关闭的时间。无脸修行者设置的是日落时关闭,而现在刚日出,换句话说, 世界又挣得一天存活时限,留给焦棠喘息的时间也更长了。
不过,此时她打算让这口气喘得更久一点, 即将岑教授的意识从无脸修行者身上剥离出来,使其失去宿主。
此举更重要的意义是能救出岑教授, 她毫不犹豫驱策食魂兽跳跃回南村。
天日地霜的现象暂时消退,人与裂人站在原地, 转了几圈,被洗过的脑袋空空如也,失去了日落前的记忆。
裂人们又从四面八方奔回神树下,朝着无脸修行者跪拜下去。
岑教授被吸附在树干上,挣扎不已,她与无脸修行者正在抢夺意识的领土权。
焦棠发动净土,唤出妄相,前仆后继冲向岑教授,以魂魄形态牵扯住她,将之从树干上拖出来。
菩提树枝也幻化成绳索将岑教授拉回去,二者拉锯间,一枚五帝钱匕首飞掷出去,搠入最大一朵花蕊,菩提树瑟缩一瞬,树枝稍松,树上之人就被妄相剥离了出去。
树干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像灵魂空虚的缺口,不断向四周伸出漂浮的灵线。
焦棠催促食魂兽拖回岑教授,但菩提树凝聚了无脸修行者强大的精神力,只一瞬,树干暴涨数圈,来不及回撤的妄相尽数被其拖入“腹中”,成为其养分。
焦棠只觉得脑中被挖空了一块,疼得她失去理智,在地上打了十几下滚,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她稳住身体,忍住疼爬起身。
食魂兽送回教授,她不能做停留,于是打开跳跃空间,逃到没有方向的密林之中。
密林深处,岑教授已经昏迷,她坐下调息,精神焦渴与空虚慢慢被另一种感受填补。这种感受是混乱的,嘈杂的,但仔细去体会又什么也没有。
她就像灵魂里长了一只新眼睛,可是由于刚出生,仍蒙着模模糊糊的云翳,瞧不清外界。
焦棠猜想,自己的部分意识可能进入了无脸修行者的体内。以这种方式互相交集,大概双方都会觉得恶心透顶吧。
她暂时也无法驱动妄相,一来精神力不足,二来她也不想与无脸修行者共享信息。所以她选择更加值得信赖的食魂兽,偷偷飞上枝头观察外面的世界。
所幸她飞得不太远,能见到南北两村已经恢复如常,神树的规模也变小了,无脸修行者估计也在暗中观察吞噬妄相的后果。反正世界即将关闭,于它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但这段时间对焦棠大有所为。第一步是先找到下源洞,她已经隐隐猜到凶手的“非物理杀人手法”。
说走就走,焦棠背起岑教授,老人家睡得很熟,身子越发清瘦。
根据之前猜测,上源洞就是下源洞。
焦棠呼唤食魂兽,跳跃到上源洞口,用绳索将岑教授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随后爬下洞。
这一次她没有跨越五门,而是在第二门到第三门中间时候,突然旋转身体往回走。上一次走裂人地道时候,她也是先往下再往上。
走到临近洞口,见到微微光亮时,一眨眼,眼前又出现了一堵土墙。
她摸了摸土墙,背后有气流涌动,然后她拿出手机,仍是无信号状态。这说明这是一堵黑暗之墙,唯有跨越它才能到达下源洞。
可惜使尽可以用的办法都无法跨越过去。所以她又折返往第三门走,走到一处光亮,往上爬,爬回上源洞外面。
背后呼吸声渐重,焦棠将人放下来,岑教授靠坐在地上,苦难不使她失态,落魄亦不挫其风骨。她仍旧浅浅柔柔的笑,笑中轻咳了几声。
她待自己喘匀气,开口第一句话是:“你受苦了孩子。”
“您受累了。”焦棠眼眶一湿,替岑教授摘去裙上的落叶,落叶沾染的印迹却怎么也擦不去……
“不打紧。”岑教授扶住树干,焦棠扶住她站起来,她转头看洞中,强打精神说:“还是要找到樵先生隐藏起来的人才能跨过墙。”
焦棠点点头,二人搀扶着爬上食魂兽,回到北村。
康图嫂子见到岑教授模样,吓了一跳,万年不变的淳朴笑脸换作悲伤,帮着将人安置在康扎亚睡的布床上。
岑教授朝焦棠挥手,交代:“放心去,我这次不睡觉。”
焦棠应承尽快办妥事情来接她,遂风风火火出门。她先奔河西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而去。
铜鹊在河西挂网点再次咔哒咔哒,急促响亮。施法媒介的通道还在,说明这个地方可能是凶手通往上下源洞的出入口。
忽然,她起身,又奔到河东差不多同一地点,以铜鹊探测,果然不出十步又听见咔哒咔哒声。
东西的风水景观呈现镜像对称分布,所以河西既然是尸体掉落的出口,那么河东这个就应该是入口。两个点内部坍缩成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就是可以同时通往三个世界的多维通道。
多猜无益,焦棠想还是要将凶手抓过来,实事求是地走一趟。
至于凶手身份,经历前几次爬洞经验,她已有眉目——首先,裂人越靠近第三世界越膨胀分裂,如诫二、妙三,再继续往前爬,最终身体将挤满整条通道,更妄论带着死者来来回回“奔波”,因此可以排除裂人的嫌疑。
其次,人越靠近现实世界,身体越扭曲压缩,这从白族长背部扭曲剥离的伤疤、停止生长的骨骼筋络,以及焦棠烧伤的黏连伤口可以窥探一二,所以人要带着另一个人往返三个世界,并不可能全身而退。何况同样的案件一而再再而三,除非这个人有超凡自愈能力,否则不可能频繁作案。
最大可能性是,凶手既非人也非裂人,已经历三个世界的“摧残”,如今是一条不怕被压缩也不怕被拉伸的……
尸体。焦棠看着木屋中,并排三具白布尸体,寂静无声。
十几妙后,门外响起奔跑声,白族长少年身影闯进来,惊起一片浮尘。
他急急道:“逝者安息,生者再来打扰就是大罪。念在你是外人,不识村中规矩,快出来。”
焦棠闪开他来拉扯的手,剑鞘一拍虚空,一阵风掀起三条白布,顿时房中弥散更浓郁难闻的味道。
白族长倒喝一声,“你干什……”
话未说完,就见到第一张、第二张床上的尸体已经化作黑水流了一地板,而第三张床上刚死不久的达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其中有一股气纾解不出,正在做怪。
紧接着,达伯从床上噌地坐起身。
他转头看,见一根红线牵在焦棠食指,线端没入达伯的脑部。
“原来是你……”白族长又要发作。
焦棠牵住达伯就往外走,说:“想解开你们北村连环死亡的谜团,就跟上来。”
怀表3时间显示下午2点,即14点,焦棠心道,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一切还来得及。
路上行人围观,被白族长呵斥回去。中途,焦棠又让白族长去康图家将岑教授背出来,于是三人连同一只被牵制的尸体 ,到达河东。
隔岸,神树忽明忽暗,摩一带领众裂人祈祷神树不灭,嗅见焦棠等人味道,模模糊糊间瞧见几人身影,皆停下跪拜,愣愣看着这边。
焦棠松开红线,达伯胸中之气陡然注入脑袋,他竟睁开了几近融化的眼睛,空洞茫然看着几个人,忽然他伸手一卷,柔软的手臂像触须卷住了白族长的脖子。
一瞬间,他卷着白族长消失在锼子河里。
焦棠背起岑教授,红线末端扎入水中,连接达伯身躯,然后二人打开食魂兽空间,也似纵入水中。
空间掉落在一条通道中,正是之前焦棠在南村爬行的地道。大伯卷着白族长在前方奔驰,焦棠在墙上打出七枚令旗,黄符烁烁发光,绊住了达伯身形。
白族长被食魂兽拖回来,达伯卷住的恰是食魂兽的尾巴。
食魂兽呼啸一下,被大伯卷住拖走。焦棠又扶起白族长,背上背一个,手上拉一个,快速去追达伯。
终于,大伯在远处停滞住,它面前出现一堵土墙。
焦棠三人奔至近处,见它用手一推,土墙轰然倒塌,对面吹来一阵狂风。焦棠探头去看,心惊胆跳,竟然是高空,旋即她又心急如焚,高空之下是璀璨的城市灯光,繁华都市夜景近在迟尺。
她心动不已,肩头的岑教授咳嗽两声,拉回她的心思。
她见到达伯长长的手臂松松垮垮抻在空中,莫大的力量将食魂兽的尾部推出土墙之外,食魂兽嗷呜一声,利爪扣住通道两边的墙壁,止住掉落的趋势。
它的尾巴受到巨大的外力扭曲,蜷缩成一根大弹簧,它的皮肉也因为压缩而扭曲成一个个结节。
焦棠大喝一声,将它召回来,但是已赶不及,食魂兽出于自保,将自己缩成一条大虫子,被达伯卷得更紧。
许是感应到手中之物骤然缩小,达伯完成任务般,手往回撤,土墙转瞬又封闭起来。
达伯返身往回跑。焦棠等人又跟上。
这一次,三人跟得紧,跑出不远便见到另一堵土墙,达伯手一推,这墙又倒了,这一次墙的对面仍是通道。
焦棠心知这是黑暗之墙,跨越过去就到达下源洞了。于是拉起白族长,在墙封闭起来前,挤了过去。
下源洞与上源洞一致,唯独多了食魂兽的凄厉尖啸。
焦棠暗道,为什么一条虫也能叫得如此人性化?让人以为养了一只宠物。
前方达伯又被一堵墙挡住,他再次伸手一推,这一次,墙对面是前所未见的景象。
焦棠跨越第二道“光明之墙”,岑教授从她背部挣下来,二人痴痴望着突然洞开的这一方世界。
这个世界是圆柱形态,不知有多深,也看不见有多高,其中数不尽的条形状魂体有序地围绕圆柱,逆时针盘旋。
此时圆柱之外似乎也有一轮太阳,这是属于这颗星球的恒星,从一侧穿透条形状魂体照射到另一侧。在条形光带上,有许多新生的点涣散开,又变成一条新的条形状魂体。
一瞬间,焦棠泛出一个念头,如果宇宙的智慧有起源或者归处,会不会就是这里。
岑教授低低催促:“快,将怀表都拿出来。”
焦棠取出三支怀表,揭开盖子,迅速一瞥,怀表3指向时间是下午15点30分,怀表1是中午12点,怀表2是2点。
岑教授引导道:“怀表1代表魂体世界,怀表3代表现实世界,怀表2代表交集世界。你认为它们在时间上有什么区别?”
焦棠稳住心神,迅速思考,怀表1代表魂体世界,19点日出,时针逆转。怀表3代表现实世界,8点30日出,时针顺转。
假如二者在时间上有交集的话……她迅速上手拨动两支怀表指针。将时间调整至——
13点30分过去一刻,即13点45分。
这就是两个世界唯一交集的时间点,都是从日出算起5个小时15分之后的时间。
怀表2代表交集世界,19点30分日出,时针顺转。
假如它也按照日出5小时15分计算,那就是……她将怀表2的指针拨向12点45分的刻度。
“交集世界是12点45分,而现实、魂体世界交汇时间点是13点45分。也就是说,交集世界实际上比其他两个时空少了1个小时。”焦棠道出猜测。
岑教授颔首,说:“我终于明白樵先生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什么话?”
岑教授:“这里是永远被禁锢住的过去。”
焦棠皱眉:“少了的一个小时,就是交集世界所谓虚无的过去时光,它利用两个世界不断相对运转的能量,来维持和静止这一个小时。”
原来所谓游戏世界,其实就是一个静止的时空。它之所以被称为交集世界,不仅因为它是现实世界与魂体世界物质上的交集,也是时间能量上的交集。
岑教授突然像个孩童般天真灿漫地笑,大喊:“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到底她找到了什么,焦棠无从得知,或许是人生日夜追索的答案,或许是背负众人所望的出路,或许是承载意识的世界。
焦棠沉默看她,身上的光骤然绽放又幽幽转暗,竟一片茫然。
白族长突然笑道:“这虫子可有意思。”
焦棠扭头,什么时候他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他也转过来,笑道:“孩子,我到时辰了。你的路还有很长,好好走,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的。”
白族长说完,拉住达伯,强行掰开他的手臂,将膨胀了几圈的食魂兽揪出来,递回地上。达伯卷住他的脖子。
白族长嘶哑道:“如果咱们能断了循环的苦果,也当是救了咱们村了。”
然后,他一挣力,将他与达伯挣出空中,坠入无知无觉的魂体世界。
岑教授握住焦棠的手,也说:“我太开心了,我竟然还能见到时间的真相,见到人所未见,所未想到的另一个世界。这是我毕生梦寐以求的时刻,就让我在这一刻停止吧。”
她殷切又温柔,深深看着焦棠。
“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
焦棠垂下头,反握住她的手,无限悲伤:“幸好这一次来得及与您道别。谢谢您教授,教会我许多东西。”
“那我祝福你将有更多良师挚友,最重要的是,愿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岑教授用力揉了揉焦棠手心,然后松开。
焦棠努力挤出微笑,目送她优雅跃出最后一步,为壮阔绮丽的一生划上她最满意的句号。
过了一会儿,焦棠才仿佛从空白中找回焦点,她听见食魂兽嗷呜嗷呜大叫。它的尾巴因为压缩后又拉伸,软绵绵塌下,怎么使劲都抬不起来,它嗷呜正因为抱着尾巴状似大哭。
焦棠看着拖把似的尾部,郁闷之情扫去大半,叹气:“别哭了,趁土墙没完全闭合赶紧开个洞出去。”
食魂兽叫声更大,响彻通道。
然后,光天化日,一人一兽从天上砸下来。
“错了错了,向右转,掉头,掉头!”
焦棠感觉自己都要喊哑了,原来一条尾巴对一只动物控制飞行而言,如此重要。
这么想时,她整个人砸在河里,浑身湿透。
从河里跃起身,焦棠愤愤去找食魂兽,直想捶它脑袋几下,不会飞不早说。
忽然她觉出不同,下午16点,地上怎么一片阴暗?
抬首看,巨轮日月不见所踪,取而代之是一条黑色瀑流,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
这就是现实和魂体世界相对运转,对冲出的能量?这股能量支撑着交集世界,使其维持着静止的一段时空。
假如抹掉这股能量,是不是就抹去了交集点,也就使交集世界无法再静止,出现更多的墙,可以让玩家返回现实世界?
但,有关闭整个世界的方法吗?
焦棠这么想时候,脑中挤进了许多嘈杂的呓语,像在庞大空殿内回荡的诵经声,使她头痛欲裂。
这么痛苦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考虑是不是要反入侵无脸者的神海。
她不怕死地在脑中“反向追踪”,唤醒妄相,然后她的眼前先是一黑,如同眼珠子泡在那条黑色瀑流中,几乎神经性窒息。
紧接着她眼前又一白,如同眼珠子被拎出来,晒在白炽灯下,几乎生理性失明。
一黑一白来回切换,超乎她脑部负荷,她抽回神识,大口喘气。她承认现在还未能掌控无脸者体内的妄相。
这个世界的关闭已在所难免。无脸者关闭异动现场的目的,都是因为时间静止之状态被强行改变,为了不影响交集世界整体的时间秩序,它只能取缔掉这个异动的点。
南北两村的栅栏已经倾倒,神树枯萎,村民与裂人皆陷入酣眠,不知道还有没有醒来的机会。
世界关闭之后会如何呢?
太阳会再次升起吗?隔界墙垣倾倒,两村人能融洽相处吗?裂人会繁衍,人能自然生死吗?此般种种问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又或者系统程序消除,一切归零。
或许哪一天她能重新打开来看看,像一个考古学家打开历史的盒子一样,找到答案。
但现在,该回去了。
焦棠取出空间中一张金色的纸,这张纸不需要答案,只需要将之烧掉。
金色灰烬飘入远山,焦棠被一股风带起,飞出山海,飞向云端……
俯瞰群山,深山之中有条不起眼的锼子河,两边墨点小的村寨静谧安宁,风中似有呢喃声,咕哝的正是——
智慧能使群体永续……
第182章 旧案重启
焦棠回归莲池上的心流舱中, 她睁开眼,眼前是几张特写放大的脸,写满担忧。
她环顾一圈, 推开最正中, 最靠近那张脸,问:“你怎么回来了?”
齐铎先一步挪开身子,上下瞧她,没说话, 将位置让给钟器。
钟器眼睛有点发红,将她身上的线扯掉,说:“这些线有点碍事,其实出入口也不一定要定在这种地方吧?”
她回头望途灵。
途灵手端笔记本, 正在调试数据,随口回一句:“那是因为焦棠精神力稳得一批, 换做别人就要机器辅助了。”
焦棠下来后,钟器又问途灵:“这个东西是不是永远关闭了。”
“昂,关闭了。”途灵说完, 才意识到众人目光,讷讷抬头,啊了一声, 点头道:“我们最后和教授再告一次别吧。”
于是,钟器领头,其余人肃穆静立, 齐齐低头默哀。在一片静默中,这部连接西南现场的心流舱永久停止运行。
途灵复抬头向其他人解释:“虽然无脸修行者会关闭那个现场, 但是为了避免素短找到入口,还是将樵先生留下的唯一入口给毁了比较妥当。”
办完后续事后, 黎天白邀请焦棠回会议室,这一次,其余人也一起到场。
焦棠将交集世界是现实、魂体世界交集之后,多出的一段空白时间衍生出来的,以及天际有交集能量流——黑色瀑流的结论一一告知。
之后,又将自己在魂体世界所见的形貌,岑教授的嘱托详细描述了一遍。众人听完,情绪复杂,既因为重大发现而开心,又因为世界过于宏大感到无力。
黎天白问:“依你所见,关闭世界能量流的可行性有多大?”
那是两个世界形成的时空鸿沟,即使拿逃离组织的成员去填也未必填得了一小段。
焦棠转向他,谨慎回答:“我认为第一步要从樵夫和遥长设计的系统入手去找方法。我在现场看到的钟文提示,系统服务器还在现实世界。既然世界之间有一堵墙存在的,跨越墙就有概率在另一个世界活下去,说不定能找到停止服务器的办法。”
途灵此时插话:“关于这点,我有新发现。”
她一本正经继续说:“关闭系统并不会使这个世界关闭。因为系统只负责调取魂体世界的魂体,塑造他们意识与记忆,以及扩大原本就有的现场。但掌管这片土地的‘终结者’还是无脸修行者。”
“它的终极目标是让交集世界自成一个封闭的世界,所有东西进不来也出不去,达成一个不段循环某种状态的世界。”游千城适时开口,他对无脸修行者似乎更了解。
焦棠不禁发问:“你与它沟通过?”
游千城眼尾微微挑起,沾染点忧愁,说:“我确实曾经向它献祭过自己的灵魂。原因你们自不必知道。但也在那次献祭中,连通了它部分意识。”
“我……持相反意见。”肖长渊压下眉峰,一丝不耐浮现,他说:“本质上,无脸修行者与清洗计划并无不同,他们想要的都是杀戮世界。只是无脸者希望看到的是塔内状态,清洗计划希望看到的是无理城的状态。”
众人看他。他脸一红,气恼道:“我也被它吸收过部分灵魂,更重要的是,与我心意连通的人在它的体内。”
莫笙笛问:“谁?”
“一位故友。”肖长渊淡淡回道,避开话题,继续说:“不过,无脸修行者并不是弑杀的生物,它期望从塔内世界获取的情绪价值肯定与清洗计划所谓的屠戮快乐不同。”
黎天白重重点评:“不管他们有什么不同的诉求,我们始终坚守玩家至上的原则,不能被其他两方蛊惑了,更别谈合作。幸好,现在清洗计划已经被焦棠你们重创,成员零零散散,我们要趁他们这口气没缓过来前,将他们的根彻底掐死。”
钟器冷笑道:“现在我们连对方龟缩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彻底掐死?”
始终沉默的齐铎突然开口,也冷笑道:“谁说不知道的?”
钟器看向他,“你有线索。”
“我承诺过给他技术人员支援,他也真的做到了,找到了邱世瞳的下落。”黎天白在另一端开口替齐铎回答。
“准确来说是邱世瞳的本体所在的现场。”齐铎解释:“邱世瞳是一个胆小的人,给自己制造了许多分身,这些分身通过鼎连通,他将本体藏在一个现场里……”
说到这里,齐铎目露嫌恶,忍了忍才说:“这个现场复刻了他杀人的过程,他沉浸在过往的‘辉煌战绩’里面,又设下了几组清洗计划的人层层保护,认为无人能够伤到他。”
焦棠猜测:“这个现场有玩家人数限制吗?”
“有。他偶尔会对外开放,引诱玩家进去虐杀。”齐铎举起一只手,冷言道:“一次开放五个名额。”
钟器自告奋勇:“途灵你定位那个现场。我去那个现场。”
黎天白压住她手背,劝道:“你有你最后的使命。再说,邱世瞳是术士,由在场的唯心能力者能去对付最稳妥。”
黎天白看向焦棠,焦棠瞥他,止住他要画大饼的话头,果断道:“他算计了我那么多次,不需要其他理由,我也会去处理掉这种垃圾。”
齐铎立刻应和:“我也去。不是因为你。”他盯着焦棠,笑道:“我与他们本来就有血仇。”
此刻一直游神的莫笙笛沉沉开口,低声喊道:“别忘了我。我必须占一个名额。”
莫笙笛因为“引蛇入洞”,经过十几轮盘问与检查,最后肖长渊一再保证她不可能是清洗计划的人,黎天白才选择相信她。
此时她要求去,黎天白问道:“理由呢?”
莫笙笛拍桌而起:“我去亲自把邱世瞳的脑袋割下来,送给你们当赔礼。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死也不愿意!”
喊完这句,她的视线投向焦棠,似乎认为她才是这场会议做得了主的人。
众人也悄然将视线转向焦棠。
在座的人她几乎都合作过,能力范畴与高低也心中有数,她出言分析:“近身攻击的我与齐铎便够了。防御的我选石竹和吴见故,你们二人搭配算起来是一个人,恰好占多一个名额。途灵负责程序,对抗对面的黑客。至于莫笙笛,你负责搜寻邱世瞳的鼎,你的能力是金属共振,在这场很有用处。”
言外之意,不是莫笙笛硬要占一个名额,而是她本身就是必需的队友。这话既说服了黎天白,也让莫笙笛排除了盲目直冲的情绪,大家心中顿时释然。
石竹与吴见故在一角偷偷欢呼,石竹甚至发出了咔哒咔哒的机械笑声。
吴见故撞她胳膊肘,低声说:“你不会笑能不要笑吗?”
石竹的笑声骤停。
此后会议又围绕如何定位邱世瞳的现场,进去之后有些什么应对策略展开讨论,最后焦棠拍板报仇趁早,一日后便出发。
走出会议室,前面戏台正上场,焦棠溜入台下一片热闹中,溜出茶舍。
她身后跟着游千城,出了门站定后,追上来:“焦棠,等我一下。”二人在檐下,街上遛弯的人径自路过,一看就是改造过的NPC。
焦棠返身等他。
游千城说一句:“冒犯了。”手指伸至她额间。
焦棠立定,没有退后,盯着游千城闭上眼,努力在感应什么。他曾说过能感应到无脸修行者,也能感应到系统。
游千城掀开眼皮,没有收回手,目光中有些许焦棠看不懂的情绪在涌动。他说:“你也是它的一部分?”
焦棠点头:“我的妄相被它吸收了。”
“需要我教你怎样更快与它连接上吗?”
焦棠却明快摇头,道:“现在未到时间。它会影响我的判断,直到我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再与它对接不迟。”
云过头顶,游千城眼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旋即敛目笑道:“也是。直到现在我还没办法脱离被它吸收的趋势。”
他拉起宽松的袖口,长袖下手臂有盘转的菩提枝叶,并不好看,但也不吓人。
他又落下袖子,说:“成为它一部分,并没有什么不好。它能回应被吸收之人的心意。”
焦棠抬头望他,突然问:“游千城,你是不是与肖长渊一样,在这个世界也见到了已死的故人?”
“等你回来再告诉你。”游千城又柔情一笑,拍了拍她肩头,嘱咐:“邱世瞳不是善茬,不过你也很强,活着回来吧。”
焦棠看他步入阳光下,竟然有点像落荒而逃。
“人都走远了。”齐铎走过来,“我看你们没聊完就没过来。”
焦棠:“那你还挺礼貌的。”
齐铎嗯一声,突然发问:“在进现场之前,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聊现在有的技能?”
焦棠突然兴奋反问:“你是不是又有新能力了?”
“你看起来也进步不少。”齐铎见她摩拳擦掌的模样,一直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
两个人就像班里名列前茅的学霸,准备摊开试卷,比试谁的公式更优雅高能。二人热烈交谈现场中如何发现技能,如何智斗敌人,说到兴奋处,还上手比划了几下。
直到坐在一家以老时钟做主题的奶茶店里,焦棠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点了一杯峨眉毛峰。
齐铎笑了笑,将菜单推开,说:“又不是真茶,复刻的味道,骗骗大脑而已。”
焦棠支着下颌,环顾店内的人,莫名想起自己跨越光明之墙,去到的现实世界。两相对比,这里除了现场与规律带来的威胁之外,其他时候比现实世界都要岁月静好。
“你刚才说你得到了一个新能力,叫什么?”齐铎的话扯回她的注意力。
焦棠松开紧咬的吸管,答道:“就叫做时间赋能吧。”
齐铎:“你怎么不叫与时俱进。”
焦棠哦了一下,认真点评:“也不是不可以。”
她摊开手掌,掌心有两条刻痕,一长一短,正如时针与分针,这是技能标记。
她将掌心递到齐铎眼皮下,说:“有了‘时间赋能’,我能将环境能量化作气运,转移到山川剑之上,不仅能够瞬间改变风水走向,还能让时间秩序混乱。”
齐铎问:“混乱的时间有多久?”
焦棠摸了摸鼻尖上蹭到的冰水,估算后说:“大概二十秒左右。”
她暂时不知道时间秩序混乱会引起什么后果,因为也没有现场可以让她放手去试。
焦棠又问:“你的能力呢?”
这个时候,齐铎却莫名默然半晌,才开口:“新技能就叫做‘危墙术’吧。”
焦棠皱眉追问是怎样的技能。
齐铎解释,他在危急之下结合了多重空间移位和鬼化空间的能力,却诞生了一堵墙。
“一面完全光滑的墙,人无法附着上去,也无法穿越,但是墙若调转方向,像墙上按了机关一样,从前面换到后面,就能到达一栋建筑里。再反转回来就能回到现场。”齐铎苦恼道:“我在那栋建筑最多停留一分钟,就算赖着不走,也会强行被传输回来。”
“至少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防御技能。”焦棠由衷感叹,她的能力全是与攻击术法相关的,唯一防御的道具给了徐戈雅。
“不过……”焦棠现在对墙这样物体十分敏感,“这堵墙与隔开三个世界的墙是不是同样的物质呢?”
“不清楚。但有关系。”齐铎直言:“关键在于那栋建筑是哪个时空中的。”
“以及为什么你可以穿墙过去?”焦棠定定盯着齐铎,沉声问:“为什么你能三次进出现场?”
素短提醒过她,或许齐铎隐瞒了进出现实世界的一些秘密。
齐铎暗暗惊讶于焦棠如今已磨砺得如一把利剑,直视人心时有无言的巨大压力,但他仍然定住压力微笑,试图用笑去融化她眼中逐渐凝结的薄冰。
当然他微笑也有一定原因出于释然,这么久以来,终于出现一个他愿意说出实情的人。
“我的父母被许燎残害之后,我因为日夜遭受恶梦,所以接受了一次脑神经的治疗。”
焦棠疑惑皱眉。
“你一定以为我是见到凶案现场,心理受创才恶梦连连。不是的。”齐铎重重压向椅背,神色并不如动作看起来放松。
“接受治疗之前,我是一个非常愚笨的人,我只记得我的成绩并不能达到他们的期望,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废物。”
“可这并不妨碍我感恩他们领养了我。”齐铎微笑道:“我认为我可以做好,虽然笨了点,但慢慢走,总能走到让他们满意的高度。可是在我到达之前,他们却先一步死掉了。”
“死掉之后,我因为过于自责,所以才陷入巨大的恶梦里面。后来,母亲的一个朋友找到我说母亲是意识实验的开发者,我可以免费享受她的开发成果。实验不会对任何机能产生影响,可是能够让神经更加活跃,还能激活部分休眠的脑功能。”
焦棠沉声问:“你接受了?”齐铎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呢?在梦里我已经预见了能够进来寻找许燎的机会。我不应该放弃。”
“所以你猜测,多次进出现场是因为你接受了脑神经干预的原因?”
“我认为是的。十七岁之前我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我甚至不确定我在此之前是不是已经接受过治疗,因为我的后脑勺有一道疤,我父母告诉我,那是因为我被领养时候,脑部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十七岁之后,我的人生却异常清晰,就像蒙尘的窗户突然被擦干净了。我很清楚我恢复到正常人的心智水平,我的养父母也全死在车中。”
说起来,焦棠揉了揉额角,她在十六岁脱离母亲的控制之前,也过了恍恍惚惚的好几年,她终日被关在房间里,能见到的只有一扇又高又小的窗户,以及窗户上春去秋来飘落的叶子。她十六岁之前的人生真的存在吗?
原来她也有相似的感受。
“或许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焦棠咧开一个不算真心的笑,低头将奶茶啜个干净。“但是剧本还是得按照我们自己的来。”
齐铎伸出手:“接下去邱世瞳的现场肯定凶险异常,祝我们再次搭档愉快。”
焦棠拍开他的手,“好好找找脑神经治疗和现实世界跳跃的关系吧。这是交给你的课后作业。”
齐铎不满刚要说话,又被焦棠一个眼神瞪回去。
“这顿奶茶我请你了,还你冰沙的钱。”焦棠将钱拍在桌上,起身走人。
“你去哪里?”齐铎没起身。
焦棠挥挥手:“去磨刀,准备杀邱老鼠。”
但其实她是去联系范浪,征得他同意,通过意识同频远程借用了他的能力——提示。
一天后,六个人回到茶舍。
黎天白千叮万嘱:“情况不对,立马撤回来。”
途灵啊啊敷衍地点头,说:“黎老大,我觉得你有岑教授化的趋势。”
黎天白瞪她:“别提教授。”
途灵又啊啊地敷衍点头,她之前已经跟着齐铎找了一趟邱世瞳现场,昨晚又熬了一个通宵确定入口位置。现在她伸手一敲,说:“入口开了,走吗?”
六人辞别黎天白一行人,驱车前往入口处。
进现场之前,焦棠又叮嘱:“进去后不要乱跑,待在原地等我。”——
白雾聚拢又散开。
焦棠嗅到冷冽的空气,轻飘飘的雪沾上她的睫毛,随之睁眼动作化作一股小水流。
这雪好大。
巷子里亮着一盏又高又暗的灯,尽头有一户门面,橘黄色的光正从中流泻而出,光看看就觉得暖和。
焦棠只套了件宽松的白毛衣,下半身是便于行动的修身裤子与靴子,在隆冬中稍显单薄,可她并不觉得肢体冷,寒意是从心底泛出来的。
她先路过漏出橘黄灯光的窗户,朝内看,半片窗玻璃后面是一个铺马克彩砖的房间,放了几张边缘磨得光滑的木桌子。桌面混乱不堪,全是零零碎碎的杂物。
然后她来到门前,门口台阶上站了四个人一个木人,正是千叮万嘱别乱跑的队友。
石竹正在拆门上的锁,抱怨:“锁得很紧,难道不是让我们进去吗?”
“让开。”身后,焦棠走上来。
石竹惊喜回头,喊道:“焦棠,你是最后一个。”
焦棠从口袋中摸出鼓胀的东西——一串钥匙,精准地选中一把,送入钥匙孔中。
咔哒。门锁打开,她推开门。
陈旧发霉的味道萦绕鼻端,焦棠刚将脚放进彩色铺砖上,整栋建筑的灯光微微调亮,三层结构映现眼前。
门口有块不显眼石碑,刻着某某故居,下面有注释表明故居来历,以及几几年征为国有,现改成市失物招领办公室。
失物招领办公室就是存放市民拾遗物品的地方,存放期限在十年以内,有些贵重物品甚至可存放上二三十年。其实大多数物品与废物没什么区别,皆是被主人遗忘,在角落蒙尘。
所以招领办公室的员工日常既要对遗失物品分门别类、定期清理,还要外出接送物品,因为并不是所有市民都愿意跋涉到这里来递交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东西。
焦棠读着墙上悬挂的两块规章制度,稍稍熟悉环境。
齐铎径自走到桌边,翻看物品,价值小的有书本、水壶、伞、眼镜等此类日常用品,价值较大的也有手机、钱包、车钥匙等东西。这些东西堆杂在一起,日子久了散发出类似破烂回收站的味道。
焦棠等人早已收到系统发来的信息——这场要扮演一个称职的招领办公室员工,从失物入手去解开连环凶杀案。
四舍五入就是,他们可以抛弃员工身份,但绝不能无视这栋楼里的物品。
焦棠:“这个现场范围覆盖半个城市,人口涵盖三百万人,虽然都是数据,但处理起来相当麻烦。邱老鼠就藏在这些人里面,从失物入手是最快接近他的办法。”
众人凛然沉默,大家都懂,失物直接指向的不是邱世瞳,而是他犯罪的下落,这个背后意味着一条甚至数条死在他手上的人命。
焦棠说完带头迈上楼梯,她远程启动了范浪的提示能力,脑中已经回响出范浪的声音——「老大,直接去三楼305号房间,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第183章 初获线索
三楼305房前, 门侧钉塑料牌卡,标记“1995-2005年”。
焦棠自然选中305的钥匙,拧开锁进去, 按下开关, 顶上的灯闪了十几下才稳定下来。
这盏被强行唤醒的灯无力地探照下方,轻声叫醒多年未见、堆积成山的老古董。这些老东西的年纪比在场玩家都大,早已过了控诉被遗弃的年代,懒懒散散躺在那里, 散发出遗世独立的厌世氛围。
无需焦棠过多询问,范浪便在脑中低声将几件标注了提示符号的物件“指”给她。
她将物品名称一一念给其余人听,途灵一听,立刻端起电脑调取环境与物品的参数, 在焦棠停下来时候,她也停下手, 向其他人说:“这里被黑客修改过,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里面,有混进来的赝品。邱世瞳不可能把剧情改得面目全非, 所以他在现场细节上做了很多手脚,这场大家还是不要太信任系统给出的提示比较好。”
焦棠反问她:“有办法甄别出来吗?”
“我在试。”途灵平实解释:“但是这里的黑客用的不全是唯物那套,他们不仅修改了系统, 也修改了环境上的一些无形参数,让整个空间复合了许多系统之外的变量。”
焦棠鼓励她:“你尽量去试。我们先按照已有的线索进行排查。”
她根据提示给出的物品名字分别是一袋衣物、一根口红、一张手写欠条、一个钱包、一把伞、一个书包。
范浪隔得远,给出的范围比较模糊, 所找的东西规格都不大,压在成山的杂物里面, 六人只觉像在一个栽满树的院落里找六片特立独行的叶子。
“动手吧。”齐铎挽起袖子,他进现场前更换了便于战斗的黑色卫衣, 遍身黑色增添了严肃与稳重。
众人弯腰分别从眼前杂物检点起,忙活了半小时才将提示物都挑选出来,放置在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六个提示,得到十几样东西。其中伞、钱包和书包这三类东西数量最多,混淆性最强,其余的,十年间仅找到两袋扎得很紧的衣服,完整的口红一根,手写欠条一张。
焦棠盯着这堆东西,分析道:“先从少的,简单的找起吧。”
她率先拎起欠条,这个东西的性质太不一样,它既可以关联到被害者的身份,也可以关联到被害者与凶手之间的社会关系。
众人早已将欠条阅览一遍,上面手写内容是——我欠下2000元正,8月前还清,违约就坐牢。
字句朴实,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疏于写字的人誊写的。下方也没有签名只有一个拇指印,这更说明欠债之人可能是一个文盲。
这张欠条怪就怪在不但没有欠债人与债主的信息,还怪在它的背面写了一串地址。
莫笙笛又将两袋衣服都拆开,分成两堆让其他人看清楚。其中一堆是女性内衣丝袜等隐私衣物,另一堆是各色大小不一的校服。
齐铎将口红放在女性衣物那一侧,将一件烂掉发霉的书包放在校服一侧。
石竹也缓慢地转动眼珠子,将钱包中的物品掏摆出来,有证件的放在一堆,没证件的又放另外一堆。
吴见故也将伞做了一个分类,将明显带有赠送商家标签的伞放置在一堆。
焦棠站在两堆物件中间,抓紧欠条一角,说:“这种分类比较模糊。我和齐铎先去欠条上面的地址探探。石竹和吴见故你们追踪校服和书包这条线。莫笙笛和途灵你们追踪钱包和伞。”
分配好任务,焦棠领人出门,将办公室大门紧锁。
门前积了很厚的雪,停了六辆车头绑红布条儿的自行车,凤凰牌的,一眼看出年代感。
焦棠恍惚了一下,提醒众人:“这个现场的时空不太稳定,注意一下时间线。”
天很阴,雪很大,恰好隐蔽了六条疾行而去的身影。
到达欠条上的地址,齐铎替焦棠拍去肩头的雪,礼貌推开玻璃门,让她先进去。
门口迎宾的职员挂着一张冷脸,问:“开户、转账、提现还是挂失?”
原来只有到了无纸化的年代,到银行驻点才能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服务,在眼下时代里,存钱的还是孙子。
焦棠没有理会NPC针刺的目光,转头对齐铎说:“地址这一串字迹和前面不同,说明不是同一个人所写。有可能是债主提醒欠债的人来银行办理取现或者转账。”
齐铎翻看了两遍,皱眉深思:“欠债的人来取了吗?即便来取了,每天进出这儿的人少说一两百,怎么凭一张借条定位到一个人?”
「看那边。」脑中响起焦棠的提醒。
他转头盯她,他人就在身边,为什么平白浪费精神力通话?
焦棠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一个地方前,不算解释地解释:“早几场不在一起行动,习惯了。”
齐铎笑道:“你会不会进化成没有嘴巴的生物?”说完又停下来,想到无脸修行者,哑然失笑,找补道:“还是别了,你这样挺好的。”
焦棠不知道他已经脑补了一圈她没有脸的惊悚模样,只当他太悠闲了,又催促:“你看这个失物招领的箱子。”
齐铎过去见到上面有一张纸条,白底红字写着——凡在本银行遗失的物品七个工作日后会移交到市失物招领办公室保管,请各位失主自行前往认领。
齐铎:“你是认为那个人来了银行,并且在银行遗失了物品,而那个失物就在我们扒拉出来的那堆东西里面?”
焦棠:“还是那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齐铎点头,既然失物是线索,统共十几样,做排列组合也有穷尽的时候,姑且都试试。
他转身朝职员露出和煦笑容,职员依然冷着脸,将笑脸视作门外穿飞而入的雪霰。
“你有事就说事,在这儿穿来穿去,蹭暖气呢?”
焦棠在他身后噗嗤笑出声。
齐铎仍然笑得人模人样,说:“借问一声,现在什么年月日?”
面上有些年月痕迹的女职员彻底绷不住了,低声教训:“你寻我开心呢?”
说完,见到大堂经理从柜台后面经过,立刻又将脸拉到脖子下,说:“今天是2003年1月15日。”
齐铎转头看焦棠,“时间线果然乱了。”他又转回去,大声问:“又借问一声,最近我家人在你们这里丢了一根口红、一把伞、一个钱包、一个书包、一袋衣服。你能找找看还在不在吗?”
女职员一听丢了这么多东西,登时认真起来,咬牙切齿笑道:“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出门拐角就是辖区派出所,你就要进去交代清楚为什么来银行踩点闹事,是不是有做贼的嫌疑?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出门再拐两个角是一家医院,我劝你好好带家人去检查一下身体,这不是丢三落四了,这是失忆症。”
齐铎笑得很轻,说:“有劳费心。但我们真丢了这些东西,你看看是不是全丢你们这儿了?”
女职员一跺脚,转身过去找大堂经理。过一会儿,大堂经理从里面转出来,耐心交代齐铎:“这位同志,如果你丢的东西在七日前,那我们已经移交失物招领办公室里,你去那里问问。如果你丢的东西在最近七天里,那你就去箱子里看看,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了。”
齐铎:“那肯定是七日前的。但是我也去过什么招领办公室了,人家说没有。你们好好回忆回忆,口红和一袋衣服那都是不寻常见到的东西,有谁捡到了,不可能没印象。”
大堂经理听他这么说登时也犹豫起来,交代一句你们再等等,转身也进入柜台后面去。
焦棠盯着他笑道:“二楼是贷款部门,你很适合去应聘。”
齐铎挥挥手:“我不行,口才不行。”
焦棠呵了一声。
半会儿,大堂经理领了一个小姑娘过来,看着还没成老油条,听人说话也很认真,她又仔细询问了失物的模样,听到最后脸都红了。
齐铎将十几样东西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听起来确有其事,但谁会在银行丢这么多东西呢?她狐疑转头看大堂经理,见他正在盯着股票曲线皱眉,只好又回头,细声细语:“你描述的这些东西,确实有那么三四样在这儿见过。”
这就够了!齐铎差点喊出这句,问:“是哪些?”
小姑娘应道:“就是你说的那根口红,那个有水兵月的书包,还有那个三角形画着人像的黄伞。”
她又莞尔:“这些东西平时都是我在收拾,因为它们比较特别,所以我都有注意到。”
她回忆起来,说:“那根口红最有印象了,国际大品牌,还没怎么用过,颜色也好看,我后来也想去买一根,可惜要一百多,太贵了。这么好的东西后面居然没人来领,太可惜了。那个水兵月书包就有点旧,还有点潮湿。师姐说是一个男人留下来的,估计是他家女儿的,糟蹋得太脏,保洁阿姨都不要。然后是黄伞,这个我也有印象,那天是我坐柜台值班,随手收起来了,是一个老人家的,眼睛有点花。”
齐铎随口问:“能把这三个人的名字给我们吗?”
大堂经理立刻出声,带着警惕:“那不行的。客户隐私绝对不能泄露。你们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自便,我们还要去忙。”说完扯着小姑娘走,边走边嘱咐什么隐私,什么规矩,小姑娘老老实实听着。
焦棠在后面拍了拍他肩膀,招呼:“先看看其他人进展,再过来。”
齐铎打算抽出重力剑的手又收了回去。二人冒雪去寻其他人。
队友之间如今都有铜鹊在身,联系起来比以往隐蔽又方便。焦棠先找到石竹与吴见故。
石竹和吴见故正在盘查校服对应的学校,这会儿站在一所中学前。石竹撑着一把竹伞,立在紧锁的大门边,说:“学校放假了,只有高三的在补课。”
吴见故一改以往销售员的衬衫西裤,穿夹克和牛仔裤,气质上与石竹像一对兄妹。
吴见故说:“我们把这个区的学校跑了一遍,发现那些校服对应了三所学校,小学,初中,高中。正好覆盖了一个人受教育的一段线性时间。而且尺寸上面看更像是男孩子的。”
焦棠:“高中指的就是现在这所对吧?”
吴见故:“是。我们准备等高三的下课,拿衣服问问。”
石竹又解释:“我们发现衣服内衬有圆珠笔画下来的涂鸦,你看。”
石竹将衣服从袋子里取出来,翻出内衬,果然上面一堆洗不掉的涂鸦,既有动漫头像,也有“文永爱星”这种中二的宣言,总之,在青春期会犯的癔症都写在这件“病历本”上。
这种衣服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蹲点学生放学是一条捷径。
焦棠又问石竹:“你将书包也带出来了吗?”
吴见故从空间里取出那个糟蹋得有点脏的水兵月书包。
焦棠接过去,掂了掂,书包有点重,翻开看,有一沓试卷,高三的试题,还有一个笔盒,一套化妆的简易工具,不过书包内的东西全涮过水和沙子,皱巴巴纠结成一团团。
校服属于男生,书包却是女生的,不是同一个调查方向。
午休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出门。焦棠提着水兵月的书包去找女生询问,她不确定这个书包的主人是不是就读这所学校,权当碰运气。
谁知她刚亮出书包,几个结伴同行的女生脸色惨白一片。
焦棠催问:“你们认识背这个书包的人?”
女生们怯怕地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人指着书包说:“那是六班的学生,叫年翩翩的。我们和她不熟,听说她失踪个把月了。你……怎么拿到她书包的?”
她们不确定焦棠是不是歹人,眼神四处瞟,正在找老师或者门卫一类的长辈。
焦棠想安抚,话到嘴边又嫌麻烦,遂迅速退到齐铎身边,将书包塞到他手上,说:“我先避一避。”
齐铎不明所以,看着吴见故提着校服去拦男生,然后又瞥见门卫朝这边过来,带着一身英勇杀气。
焦棠转个身,施了个短暂的隐身术,站在吴见故身边听他胡侃和校服的人称兄道弟,就差在一个网吧结拜。
来往的男生勾结搭背,笑着看他,远远招手一个中等身材、有点阴郁的男生过来,喊:“阎文韬,你什么时候拜了个老梆子当兄弟?”
阎文韬一双厉眼瞪过来,人快步过来,吼道:“谁拜把子?”又朝向吴见故狠狠打量,问:“你是谁?”
吴见故没被青春期暴躁男生这么看过,竟然有点怵,硬着头皮递给他校服,问:“这是你的校服?”
阎文韬一看到校服,整张脸都红了,跟煮熟的虾似的,就差冒火,大力地扯揉校服,阴森森问:“你捡我衣服干什么?你个变态。”
“哎哎哎,同学你怎么说话的?”吴见故有点气恼,回:“我只是随手捡到,好心来归还,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阎文韬将校服扔回他身上,说:“我不要的,扔垃圾桶里。”
吴见故更奇怪了,又掏出小学初中的校服,说:“那这些你也不要了?”
阎文韬看到后,像只鼓足气的青蛙,喊道:“不要,都不要。我要这些破烂缝寿衣吗?”
阎文韬气鼓鼓跑了,仿佛自尊被刺伤的一头刺猬。
焦棠现出原身,撂下一句:“我去追他,你们继续追踪一个叫年翩翩女孩的事。书包是她的,读高三六班,目前失踪了一个多月。”
她交代时候,齐铎刚躲过门卫正来寻她,故而她走之前又特意朝他说:“去银行查年翩翩的父亲。”
阎文韬的脚程再快,焦棠不出数十秒便锁定他,隔着十几米不疾不徐跟着。
天色很暗,阎文韬打着一把黑伞,专挑僻静的小路走,钻过几个拆迁的无人区后,他站在一栋也即将拆迁的危楼前面,抬头看五层之上有亮光。
他收起伞,和坐在楼梯口抽烟的几个青年打招呼,也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从书包最里侧翻出烟盒,熟练地摸烟点火。
几个人就着烟开荤段子,说笑了一阵子,阎文韬抽完两根烟,起身往楼上走。
焦棠无声跃到楼顶,然后从背后倒挂进楼道,闪入阴暗角落。阎文韬从她身前经过,踏上六楼台阶,停在一扇铁门前,敲门。
里头的人拉开门,透出一股压缩后释放的香烟与汗液混杂的臭味,焦棠仔细打量,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网吧,线路和装潢怎么容易引起火灾怎么来设计。
黑网吧的人很多,每台机器后面几乎都有人,开门的人或许是老板,与阎文韬也认识,说了两句话,便让他进去,关上了门。
阎文韬这么一进去,再出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焦棠窥探天色,估摸着应该是下午四点多,正是高三补课快放学的时候。阎文韬这是逃了一下午的学。
焦棠跟在后面,见他重新拾起伞,走出黑网吧,往对面楼望了一眼,然后才启程走出小路,迈进大路。
他坐上巴士,打起瞌睡,四十多分钟后,下车绕过连片的裙楼,进入一个还算新的小区,登上电梯,用钥匙打开门。
门内,响起一道女声,大概是阎文韬的母亲,凶巴巴质问他去哪里了,又质问他身上味道,以及作业成绩等事情。
焦棠听了几耳朵,见阎家隔壁开门出来一个老妇人,模样还算好说话,便上前去打听:“阿姨好。”
老妇人正在捆垃圾袋,抬首瞧她,问:“砸地啦姑娘?”
焦棠指着阎家,低声说:“我刚搬过来,这是我同学家。我怎么觉得他们家过得不是很和睦呢?”
老妇人偷眼也去瞧阎家的大门,低声说:“一天天的,两头大鬼教出一个小鬼。一家子都不正常。”
焦棠煞白脸,低声问:“他们家最近有人出事了吗?我看阎文韬的情绪很差啊。”
老妇人愤愤数落:“他们家的业障都让阎老太和阎老头受了。他们家老头刚入土,儿子就把他妈赶出去了。”
焦棠了然点头:“原来是阎家老太太不见了。”
老妇人放下垃圾,准备回去看管灶台,便说:“也不是不见,就是搬出去了。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和那个小畜生来往了。”
她着急关上门。
焦棠想,这下线索不就有了吗?!
第184章 初现死者
自焦棠走后几个小时内, 齐铎与莫笙笛两组人双线展开,马不停蹄在城中奔波。
齐铎返回银行,借由年翩翩失踪一事, 以及失物招领办公室的职员身份, 多方交涉,最终让大堂经理同意调取年父注销年翩翩关联账户的监控视频。
视频中,年父由人搀扶着,站也站不稳, 看衣物装束不似富裕人家,在女儿失踪一个多月便注销账户,大概也是迫于经济问题。
齐铎借由时间回溯的能力,尝试回溯视频中的痕迹, 没成想竟也成功了,而后他追踪到门口撑开的一把伞, 伞上面写有“江北路妇幼保健院”。
原以为根据这个地址过去还要一番兜兜转转,才能找到年父。但到了江北路妇幼保健院,保安一听到年翩翩的名字, 立刻指引他去住院部六楼找一个叫年叔的护工。
然后,齐铎在六楼走廊喊住他:“年叔。”
年父转动半条腿,回头满面麻木与疑惑, 可当他看到年翩翩的书包后,双腿颤抖着再站不住,撑住走廊的扶栏, 直点头,大意是他以为搞丢了书包, 这辈子都再找不回来。
年父接过书包后,紧紧搂住, 又迭迭向齐铎说谢谢。
齐铎在他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听出一个大概——
年翩翩是高三走读生,她虽然成绩不优秀,但人乖巧漂亮,年父希望她考护理科,出来之后能通过他积攒的门路,在院里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
年父怎么也想不到,十二月初,模拟考前的一天,年翩翩出事了。平日家里就年翩翩一个人,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年父回家梳洗才发现女儿一夜未归。
起初他是愤怒,但去过学校得知女儿也没有去上学之后,陡然变成巨大的恐惧。他联系了辖区管理的人,学校也发散了师生去找,一直没找到人。
一个月后,在一条淤沙阻塞的小河道,年翩翩俯面趴在河中,然后办案人员扩大范围勘探,在离尸体一百米的河口找到了她的书包。
年翩翩溺死的消息还未传到学校,年父为了避免师生对女儿指指点点,选择秘密将女儿火葬了。
齐铎也仔细翻看过书包,并未找到任何罪证,而且年父之所以拿着书包去银行,也是因为当天他顺路去了一趟刑侦部门取回来,所以更加说明书包上面没有留下追踪凶手的痕迹。
因此,齐铎继续将书包留在年父的怀中,又询问了年翩翩是否认识一个叫邱世瞳或者葛顺恒的人。年父一问三不知,推托平日忙,不怎么管女儿交友的事情。
齐铎只好暂时放弃年父这条线索。他本打算联系焦棠,却被莫笙笛传递过来的消息震住。
莫笙笛与途灵追查的物品是钱包与伞,其中钱包中有证件的,成为她们追踪的重点。
途灵能利用程序追踪到物品的一些轨迹,两人辅助证件上的信息,迅速定位到这些人的住址。
莫笙笛盯着暂住证上稚嫩的脸庞,这张脸上有一对三角眼,眼白很大,小小年纪眼中全是对世界的恶意,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莫笙笛踹开房门,房中房,小小一百平米隔出了十几间蜗居。她抓过一个正在洗菜盆里洗便盆的老人过来,递过证件问:“这个小子住哪一间?”
老人用刷子指了对面一个房门。
莫笙笛跳开,返身,途灵已经用手肘撞开了房门。老人全程当看不见,甩了甩水,又拎着便盆进房间去。
途灵喊:“你过来看看。”声音不是很对劲。
莫笙笛挤进狭小昏暗房内,第一眼便看到床头整面照片墙,胶片时代,照片成为记录的重要工具。可是前提是记录的是美好的东西,才值得去怀旧。
途灵指着明显属于偷拍角度,里面出现的各色女生,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说:“这是不是那个书包?”
这个水兵月书包正是失物名单中一项,出现在这里,可见偷拍者也有杀害年翩翩的重大嫌疑。
莫笙笛已从齐铎的简短汇报中得知年家的悲剧,此刻忍住掰折手中证件的冲动,又遍览其他人。
她再次确定其中一张的拍摄背景是一家银行,一名时髦女性从银行中出来,手中拖着一个小行李箱。
水洗的照片偶尔有拍摄的时间残留在右下角,这张照片亦然,时间是七天前。
莫笙笛暴躁地踢翻房中垃圾桶,说:“还是九天前的,其他照片上的时间更久远,不知道这些女孩都怎样了?”
相反,途灵十分平静,双手有序在键盘上敲击,仍然在对物品的持有者进行追踪,不过这次的物品换成了房中的一张旧卡。2003年的上网卡有一串卡号,还有对应的口令与密码。
啪地键盘声似一锤定音,途灵调出一个地址,说:“去这里。”
莫笙笛更青睐跑动起来,她胸中萦绕着一股用不完的冲劲,一边向目标进发,一边将发现通知了其他队友。
在此之前,焦棠已经从阎家离开,她回忆起银行职员交代的,一个眼睛有点花的老人曾经遗留下一把伞——印有三角形虚拟人像标记的伞。
焦棠回到银行附近,专挑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听伞上的标记,不出十个便问到门路。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爽朗笑道:“小姑娘你找那个地方干什么?你还太小了。”她笑着将路指给焦棠听。
她一口气跑到所指的地方前,发现这家拥有“三角人生”文艺名字的店是一家照相馆,而且从门面外悬挂的案例看,应是专精老人拍摄的店,大部分照片呈现出一种即将挂灵堂的祥和。
焦棠迈入店内,老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有一把文艺范的胡子,笑问有什么可以为她服务的?是不是来取家人照片的?焦棠随口诌了一个阎文韬邻居的身份,模模糊糊将代人取照片的缘由交代了一遍,许是遗照也不是值得什么人觊觎与冒领的东西,所以老板特别爽快就将姓阎的客户未取照片都拎出来。
阎姓并不常见,照片就两幅,但焦棠看了看,黑色相框中分明是男长者,想来应该是阎老太陪阎老爷子来拍的。
到这个时候,老板才说,前几天,相片中老爷子的老伴也过来拍照了,约定好两个人的照片一起取了。但是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来取。
焦棠向他讨看那人照片,取出来一看,老人梳着严谨的发髻,穿蓝灰针织长袖,戴一条细金链,珍珠耳环,笑容十分灿烂,眼中泛出晶莹的光。
“这位老阿姨有留下地址吗?”焦棠试探问。
老板反问:“你不是代她来取的吗?怎么又要地址?”
焦棠老实说:“其实老爷子刚去世了,老太太受了打击搬出去了。现在全家人都找不到她。我是邻居,多少受了他们家照顾,也想出一份力。我找上你们店,说不定就能找上老人了。”
老板听后反反复复看她,嘀咕道:“很多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是邻居怎么知道老太是自愿搬出去的,不是被赶出去的。你替人家寻着人,人家指不定还怨你多事。”
“那我管不上那么多。我只管找人。”焦棠沉声道。
老板瞧她神情冷下,从抽屉里面抽出一沓复写的单据,翻起来,然后在其中一页停下手,抽出来,递给她,说:“老人不会写字,所以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你自己打过去找找。”
焦棠谢过老板,抄下电话号码。
她出门后找了一家商店,付钱拨通电话。对面还没响够五声,嘹亮回应几乎喊破话筒。
对方喊道:“乐望商店,烟酒零货都有,不远的能送货上门。”
焦棠:“我这边是三角人生照相馆,有个客户留下你那边的电话,让你们过来替她取照片。”
她说完又赶紧补充:“是一位老阿姨,大概七十岁左右。”
对方停顿了一下,反复吸了好几口气,反问:“你是照相馆的?和她关系怎么样?”
焦棠斟酌话术:“关系还可以。”
“还可以就是老熟人咯。”对方咋咋呼呼下判断,急急道:“你过来一趟吧。她在我这儿……有点事。”
焦棠一听,赶紧应下,对方给了乐望商店的地址。
乐望商店开在巷子里,周围也是拆迁区,生意冷淡。一个推平头,手腕刺了圈刺青的中年男人靠在门边盯着过往的人,任谁看了都不敢进店里消费。
男人远远瞧见焦棠走过来,目光一亮,站姿端正了一些,让开店门。
焦棠立定在他面前,又透过塑胶帘子朝里望了望,判断刚才接电话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油腻男人。
她开口询问:“我是刚才在电话里的人,你叫我过来,是老人家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笑眯眯打量她,进店里,店门口支着一张矮桌,上面有两瓶啤酒,一堆花生壳,他招呼:“坐下说话呀。”
焦棠大大方方坐下去,男人笑意更深,提道:“老人没什么事,还住在我家那栋小楼里。你要去可以走过去看。就是……”
男人伸手去够酒瓶,不经意揩过焦棠手臂所在的地方,他动作已经够快,但是拂过之处是一片空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焦棠好像连人带板凳往后挪了一大步。
男人收回手,吹了一口,说:“就是她欠了我一点钱。你看能不能替她还上。”
焦棠变戏法似的将欠条拍在桌子上,问:“是这个两千块钱?”
“欠条既然在你手里,这就好办了。”
焦棠不等男人讨钱,问:“她一个老人家为什么会欠你那么多钱?”
在2003年,两千块钱已是相当沉重的一笔负债,即便是租房,在这种非一线城市,一间单人房月租不过五百左右,低的甚至有300的。
男人嗨了一声,眼神恢复七八分清醒,说:“我是正经租房的,不是搞诈骗。你们要去告也告不赢。她欠我的是电费钱。”
“”你信不信都好。电表就是这么显示的。”男人认为自己在理,挺直胸脯,气势汹汹。
即使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转,在一度电五毛钱的物价下,也需要转一年多才有这个电费。
焦棠起身,没什么情绪,说:“你带路吧,我先去确认老人住不住这里。”
“嘿,你还不信是吧?”男人想了想,也起身,喊里头的人:“看一下店。”
里面有人应好,听得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然后他步出商店,在前带路,绕过了几条堆满沙石的巷子,将焦棠带到一栋五层高的小楼前。焦棠一看就知道这都是即将拆迁的危楼,能坑一个住户是一个住户。
她偏头,对面就是阎文韬进的黑网吧建筑。两栋挨得很近。
阎老太该不会知道孙子逃课到这里上网吧,也跟着偷偷搬过来了吧?
男人抬首示意楼上,神情有点意兴阑珊,指点焦棠:“五楼,门口放鞋的,肯定就是她租的那间了。你自己上去。”
说完,他蹲在楼梯口,朝对面楼梯口玩闹的一群闲散青年,喊:“你们几个,敢在我墙角撒尿,我废了你们。”
对面的青年全当听不见,继续玩闹。
焦棠看了看楼周围,只有他蹲守的这个楼梯口能进出人,看来是不怕她从上面逃跑。
正当她要抬步进入楼里,对面,六楼窗口飞出一袋红色的东西,嘭地砸在雪地里。众人惊奇去看,袋子摔破了,是一袋子鲜艳的女性内衣。
青年沸腾了,叫嚣着脏话。
焦棠抬头,六楼窗户探出莫笙笛的脸,后面还有齐铎。
紧接着,一阵浓烟从窗户涌出来。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上面网吧着火了。
油腻男人跳起来,大骂一声艹,跑了。底下青年继续沸腾,比参加音乐节还要兴奋。
网吧着火,逃生通道又只有唯一一个门,上面连连发出恐慌尖叫,人群像洪流冲刷下楼,将没头脑堵在楼梯口的青年冲开。
但很快人潮里又蔓延起另外一种恐惧,纷纷朝左右两边,以及下面奔逃,齐铎的怒喊在其中尤为清晰。
齐铎一边丢开挡路的年轻人,一边喊:“让开,他有刀!”
持械奋力在人潮中开路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有一双三角眼,蓄胡须,特别瘦。齐铎在他周围开了真空,所以他手中利器看着刀刀砍在人群背后,其实并无伤到人。
齐铎一伸脚,将他踹飞出最后一段楼梯,滚出五六米远,撞在对面墙上。
他将人揪起来,徒手卸掉对方胳膊,顺带丢弃刀。
莫笙笛跳下来,兜头给他一个大大嘴巴,差点将人打晕过去。齐铎拦住她。
莫笙笛叫道:“这个畜生居然在网吧里面纵火,里面多少条命啊。”即使非真实场景,她仍然激动不已。
这个被莫笙笛点名的畜生就是偷拍狂——戴泓光。
石竹慢吞吞下楼,扛着一个小箱子,放在地上,箱子已经被暴力破坏,一放下登时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全是女性的物品,除了隐私衣物,还有化妆品。
焦棠走过来,蹲下查看箱子,嗅了嗅,能嗅到混杂的味道,说明东西不只属于一个人的。她忽然起身,敏锐朝围观人群看去,明明刚才有一道探寻的目光,现在消失了。
莫笙笛用金属封住戴泓光的手脚,限制他行动,质问他的过往罪行,以及与邱世瞳的关系。
戴泓光却只是阴恻恻地笑,什么话也不肯说。
就在这时候,焦棠一根神经跳了跳,其余人也似乎有所感觉,互相对视。
焦棠皱眉,看了一眼戴泓光阴险的嘴脸,转身迈步继续原来要上去的台阶。齐铎跟在她身后,两人默契地上到五楼。
五楼门口有放鞋的地方,就是阎老太租的房子。
现在门紧锁着,不祥的气息却从门缝下源源涌出。老式门锁只是摆设,用力推几下,锁心弹簧就会崩坏,不过焦棠为了保护现场没有这么做。
焦棠朝齐铎说:“门从外面锁了。”
齐铎心领神会,展开一个空间移位,两个人穿墙而过,就到了屋里。
屋内被窗户外的火映照,阴灰色调染上不规则的红光。时钟指向6点半。
房间是那种即使当作一夜几块钱的旅馆,都会被嫌弃的环境。
阎老太就静静躺在客厅中间,乍一看并没有看出被害的异样,她的衣裳仍贴贴服服、整整齐齐,她的发髻有点歪但仍严谨地梳在头顶,她的珍珠耳环还有金项链也还在,四肢平放地面。
但仔细看,她的面容恐惧扭曲,双手十指有两指“不知去向”,端口的血仍未完全止住。
齐铎在厨房喊焦棠:“在这里。”
焦棠探进厨房,砧板上确实有不忍直视的断指。
这才是邱世瞳的犯罪现场。
焦棠转了一圈,在折叠床上见到一幅十字绣,绣至一半,针线下面压底的是印刷的字片,似乎是从哪篇标题上裁剪下来的,拼起来是——
世界没有我会不会更好点?
第185章 少年恶魔
世界一团糟糕, 什么时候好过?
所以,不要太在意世界就好了。
焦棠看向阎老太,如果对方还活着, 她必定会回应老太这句话。
她挪开视线, 继续在房中搜寻邱世瞳留下的痕迹。然后她在厕所蹲坑内找到几截烟蒂,显然邱世瞳不是在厕所抽的烟,而是抽完倒到坑里了,这侧面说明他犯罪后, 仍然冷静处理了现场的许多细节。
这个时候的邱世瞳已然成长为一头恶魔。
齐铎观察门锁,门外是莫笙笛等人,不过由于没有空间跳跃能力,所以只好先暂时不进来破坏现场。
相对于陈旧的门框, 门锁干净得太违和,说明门锁被仔仔细细擦拭过。
屋内既然都被打扫过一周, 焦棠便走到齐铎身边,提议用时间回溯来找线索。
齐铎也正有此意,于是将重力剑没入墙上, 时光之圈漾开波纹,阎老太的周围出现了许多脚印。
焦棠顺着脚印又转了一圈,发现属于男性的那双脚印最先出现的地方是厨房。厨房的角落有未清理干净的烟灰, 这点也说明凶手曾埋伏在此处,等待被害人回来。
紧接着,门口又出现了一双拖鞋印。厨房的脚印迈到了客厅, 在这里与拖鞋印彻底乱做一团。
一把榔头坠落地板,将石砖磕破一个浅洞。
整个作案并不玄乎, 过程一目了然,邱世瞳上门蹲守被害人回来, 伺机用榔头将被害人袭击致死。
受时代限制以及邱世瞳事后对证据的破坏,所以他的这次犯罪被收进了未破解谜案的卷宗中,或许多年后借助技术发展才大白于天下。
但焦棠他们可等不起多年后,他们现在就必须挖出邱世瞳的本体,将之掐灭在这个世界内。
她拉开门,莫笙笛等人进来,见到现场沉默不言,每个人都是先到阎老太跟前瞻仰其遗容,然后在房中寻找线索。
焦棠将时间回溯后见到的场景详细阐述给各人听,于是大家聚在房中,想着如何顺藤摸瓜,摸到邱老道的下落。
焦棠忽然提点莫笙笛:“乐望商店老板说老太太欠下巨额电费,她家很可能被对面网吧偷电了。现在唯一与她租房有交集的,也就这间黑网吧,不如从那里下手。”
莫笙笛气闷道:“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戴泓光那家伙还在楼下绑着,我认为这小子和邱世瞳就是一伙的。”
途灵:“你这是直觉,不能当做证据。”
莫笙笛不再言语,她发动金属共振能力,从租房的电路开始感应,一直感应到对面凌乱烧毁的电线上。众人见楼间盘缠的电线,有几根在震动,继而爆发出火花,便知道那就是顺藤摸瓜的“藤”。
与场景规则相关,对面楼的火不可能烧光现场,此刻已渐渐弱下去,屋内也暗下来。
时钟显示晚上7点半。焦棠估算时辰与吉凶后,定定道:“今日是腊月十三,按理来说值神是天刑,东西方有破损,但我们也知道风水还要讲究因地制宜。这儿的时空是混乱的,值神不准,不过吉凶不可大逆,当是凶煞还是凶煞。简而言之,子夜前回到失物招领办公室更安全。”
说完,她又将任务分配了:“途灵和莫笙笛仍是一组,查黑网吧里出入的名单,看上面有没有邱世瞳的记录。石竹和吴见故你们去乐望商店,查老板,看他能提供什么线索。齐铎和我‘提审’戴泓光和阎文韬,看这两个人与邱世瞳有无关系。”
大家当即分开去办。
焦棠与齐铎最后才离开阎老太的房子,走之前,焦棠将食魂兽留下,嘱咐它别乱跑。
焦棠想到无脸者,不禁暗暗抱怨,如今妄相完全驱动不了,失去一大膀力,还真不习惯。
两人先从戴泓光开始,这个人被链条锁在墙壁里的钢筋上,想跑也跑不了,不过看他淡定的神情,也不太想要逃跑。
他站不得站,坐也没办法坐下,只能靠着墙半蹲着,蹲久了腿发麻,于是两脚换来换去。他抬头见到焦棠靠近,嘴角不自觉咧开一个恶趣味的笑。
然后他的头就被齐铎摁在墙里,沉重地闷哼了一声后,他死死盯向齐铎。
盯着盯着,戴泓光陡然觉得眼睛上糊了一层红光,杵在面前的人背后陡然窜出一团火焰,本该开心拍手叫好,但他喊不出声,那个人被火卷走,像一片丢进灶肚里的纸灰。
然后戴泓光觉得自己也在灶肚里,热得皮肉发紧发痛。定睛看,自己还在起火的网吧里面,桌上还有他珍如生命的相机,以及存了照片的光盘。
他欣喜起来,抢救自己的宝贝,打算起身冲出火场,却发现厚厚的电线缠住他的脚踝,他低头剥开电线,看到一片剥落的皮肤,紧接着他感受前所未有的灼热,全身从内到外都在火里抽疼。
正打算叫喊时候,他的嘴巴被结结实实堵住,定睛看,一片白色,哪里是火海。他正自己剥了衣物,在雪里打滚,嘴巴被雪塞满,这才发不出声音。
他又感受到刺骨的疼,如同滚的不是雪,而是白盐,莫名出现的伤口使他全身发麻。不过,这并不会使他多么痛苦,因为他只一心朝着相机和光盘爬行过去。但一双脚出现,将相机和光盘踩得粉碎。
然后他又被拉入火里,二十秒后回到雪里,来回几次后,他几乎癫狂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抱住那双脚,滚进更大的雪里。
那个人哎哟叫了好一声,紧跟着就没了声息。戴泓光呼哧呼哧喘气,虽然不明白是谁阴他,但是他不是那种任人揉搓的孬种。
随即他站起来,看见一抹熟悉的裙角,恐惧迅速爬上他的双眼,他抖了抖肩膀,仔细去掰开躺在雪里的人,露出一张日夜思念的脸。
“小姨……”戴泓光喊了一句,就哑了,他的小姨整张脸似乎被他撞碎了。
戴泓光哭喊起来,他的小姨说没办法一辈子照顾他,这下成真了,他连唯一的亲人都死了。
哭着哭着,他被自己的泪水呛到。小姨从雪里爬起来,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揉着他的双颊,说:“光啊,你要让小姨省点心,这样小姨出了国才能安安心心工作,知道吗?”
戴泓光连连点头,小姨出国五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他问不出话,因为他的嘴巴又被封住,这一次是一张黄符。
焦棠审视了他一周,扭头对齐铎说:“时间混乱用在人身上,副作用很大啊。”
齐铎回道:“毕竟人都是有记忆的。虽然是NPC,也是实打实的记忆。”
焦棠:“我本来只是想让他火里来雪里去,受点苦头。”她突然转向戴泓光,说:“关于你小姨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你。”
戴泓光定定看着他们,又恢复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嗤笑:“谁要听她的消息?”
焦棠:“那就算了。”她拍拍手:“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了。”
她真的耐心售罄,反正只是一个边角料角色,花太多时间不值当。
走出十几步,后面戴泓光突然大喊:“你们回来。”
齐铎回首:“你这整得跟做买卖似的。我们回去,就得给我们加价了。”
戴泓光满脸憋红,半蹲着喘气,他看着两个人踱回到他面前,开口说:“我发誓,我是偷拍,但是我没有杀人。”
焦棠:“你偷拍也是犯罪,别说得自己没有错。”
戴泓光低吼:“我没有生活来源,我替人家偷拍照片混口饭吃有什么错?”
“你有没有错是你监护人的事。我只问你,你和邱世瞳认识吗?”焦棠把山川剑蛰入他脸侧的墙内,逼他不能转头。
戴泓光含住一口恶气,憋出一句:“要我说可以,你先说我小姨的消息。”
焦棠皱眉:“买卖不是这么谈的。你是乙方,懂吗?你不说我可以不奉陪。”
“我……”戴泓光把那口恶气尽数吞下,换了个比较温和的口吻,想了想又说:“你说的邱世瞳是邱万爷吧。你们是不是□□上派来做掉他的?他有那个本钱吗?”
齐铎:“邱万爷是他的本名?”
戴泓光笑了:“什么啊。不都是道上的吗,都有自己的名号啊。”
焦棠:“那他名号真多,还都很难听。邱万爷多大,哪里人,现在住哪里,怎么联系到他?”
焦棠一连几问。戴泓光真以为是来做掉邱世瞳的人,更谨慎了,小心说:“他不经常来网吧,我跟他不是很熟的,就是偶尔让我拍点照片。他跟我差不多大,不超过20岁,听口音是本地人,家里有点钱,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开摩托车过来。他住哪里,有没有联系电话,我这些都不知道。”
焦棠:“他每次来干什么?”
戴泓光:“跟我拿照片,或者就是上机玩游戏。”
焦棠:“什么照片?”
说起这个,戴泓光就纳闷,不解说:“他让我拍的都是服装店的模特,什么模特图都可以。”
焦棠与齐铎对视,对于这种需求同样不解。
焦棠又问戴泓光:“今天他也过来了?”
戴泓光立刻摇头:“我不知道。今天我还没见到他。”
焦棠:“除了你。他还和谁接触?”
戴泓光想了一下,三角眼飘来飘去,说:“就网吧老板啊。除此之外,我没见过他和谁走得很近,都是随便打声招呼的关系。不过有一次,我偷看过他登的□□,跟他联系的人叫苦大师,头像是一个道士。我当时还想什么人这么装逼,但是后来我看到邱万爷戴了好几个木珠子,半开玩笑说是招鬼的,我就没和他聊过这方面的事了。”
齐铎又问道:“你见过他的摩托车吗?有没有什么标志,或者车牌?”
“车头灯比较亮,车尾灯很炫酷,其他的没了。”
这也不能算作特征吧,见戴泓光努力回忆的模样,估计也问不出所以然了。焦棠慎重捋了一遍思路,最后提问他:“年翩翩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戴泓光跃起来,手臂被链子割破口子,他嘶地蹲下去,喊:“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不想小姨回来后要来探监吧。我绝对不杀人的。”
焦棠:“那年翩翩怎么出事了?”
戴泓光大力摇头:“我不能说。这个你就算逼死我也不能说。买照片的人只要听到一点点消息都能安安静静地弄掉我。”
焦棠紧锁眉心,这是剧情外的分支,即便查也查不出任何东西。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小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五年了都不回国吗?”戴泓光激动地挣扎,想靠近焦棠。
齐铎将他抵在墙边,看向焦棠。
焦棠揉揉鼻尖,如实告知:“你……其实没有小姨。你那个小姨就是你父母死之前委托照顾你的一个工友,她嘛,爱心泛滥打算瞒到你十八岁,但是她后来要成家立业,所以就找个借口走了。”
这是她开启时间赋能时候窥见的设定,不是撒谎,只是短短一行字,说出口仍感到际遇之无常。
戴泓光听后安静得如一头被遗弃在大雪山里的幼兽。往后到底是成长为一头恶兽,还是被猎人救助送进动物园里,亦或在森林里当一头老实本分的禽兽,都是造化了。
反正现在,焦棠和齐铎将他的相机和照片焚毁,将他的链条撤去,然后任由他继续在风雪夜里呆坐。
他们没空继续耗,还有一个更让人头大的问题少年在后头等着……
石竹与吴见故去见的人是乐望商店的老板。两个人没怎么费劲就确认了阎老太被网吧偷电的事。
“我也劝过他们不要这样对一个老人,可是他们不听啊,我有什么办法?要说就是那个老人倒霉,非要住进我家。我都劝过她,还有更好的房子,只是贵了两百块,她非不要,说必须住在那里。这不就是贪小便宜的后果咯。”老板一副死了人冤大头的倒霉相。
石竹一木锤子重重敲歪他半边肩膀,裹在围巾的嘴巴冷然骂:“如果她不住进去,偷电的电费就得你自己掏是不是?”
老板哎呀呀,听着木偶一样的声音,毛骨悚然,缩起肩膀:“不是。我和网吧就要各出一半。我也很冤枉啊,我也是被欺压的受害者啊。”
吴见故气得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你怎么能让她写欠条?”
老板抱住头,大叫:“你们骂吧。反正我没有犯法,电不是我偷的,人不是我杀的,火不是我放的,我什么也没做。”
里侧冲出来一个女人,约莫二十左右,护住老板,“你们凭什么来怪我哥?有本事冲网吧邱万爷去啊,就是他说这片区线路老化,他们那栋楼撑不起那么大功率的电脑,才把线接到我们那栋去的。就是他要求我们各出一半的,也是他让我们多招点住客,给他们摊电费。哦,现在老虎张嘴咬别人身上是可怜,咬我们身上大家就开心是吧?”
石竹气道:“你们怎么还有理了?你们不招住客不就没人受害了。你们可以去走正当程序举报他开黑网吧啊。”
女人提起眉毛,冷笑道:“小妹妹,万一我们损失更大呢?谁来承当我们的损失?说白了,丛林法则懂吗?谁弱就要被欺负。老人就是弱者,没错吧?”
石竹忍了很久,劝自己不能打女人,吴见故死死抱住她的木胳膊,劝:“深呼吸,放轻松,深呼吸,放轻松。”
石竹啊地叫了一声,挥开他,问女人:“你和邱……那啥很熟吗?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为什么他是网吧老板?”
这个时候女人呵呵笑了两下:“他老子有钱呗,给他投资的。我和他熟什么啊,就是他上我屋里两回,教我打斗地主而已。其他时候就是来店里买烟,一来二去问出点东西,他那个人嘴巴严得很,又整天一副笑脸,长得帅就算了,长得不帅笑再多都没意思。”
石竹无奈追问:“那到底是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画的也行。”
女人皱眉:“照片个P,画个P,长得还没有我哥帅,要那些干什么。他的致命弱点就在脸上,所以我连他Q都没有加。”
石竹:“说来说去,就是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昂。我就知道网吧里的电话,有事就打那个电话。就像今天,我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可能有条子上去查他网吧了,他一听估计跑走了。”女人很嘚瑟。
石竹拳头又硬了。吴见故又抱住她,向女人求证:“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下午6点左右,对吧哥?”
乐望商店的老板从她后面探出头,叹气:“妹子,你说的条子就是这群人啊。”
“啊,这样啊……那就是歪打正着了。”女人看着石竹他们,说:“他们看起来是在调查网吧的便衣吧。”
老板求饶似地说:“两位,反正这一切都跟我们兄妹没有关系。求你们去其他地方调查吧,我们是良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石竹被这对欺软怕硬的兄妹气到无语,吴见故将她一路拖出商店。
另一边,莫笙笛与途灵则顺利许多。
莫笙笛以一打五十,拳拳到肉,将一哄而上的五十条流氓全打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她揉搓手掌关节,望向缩在滑冰场柜台后面的人,随手抓起一只溜冰鞋,咚地砸过去,砸烂半个柜子。
柜台后面的人直起腰,看一地狼狈的手下,平时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现在要多丧气有多丧气。他就是网吧表面上的老板,被邱世瞳请来镇守店面的,江湖人称贵爷的罗万贵。
途灵将罗万贵的信息告诉莫笙笛。莫笙笛大笑,箭步跳过去,揽过贵爷的肩膀,力道全压在肩骨上面。
罗万贵顶住压力,丢什么也不能在手下面前丢脸。
莫笙笛笑:“我今天让你改名叫罗万跪。”
说着力道越压越大,罗万贵的面色变了变,连忙小声讨饶:“姐,姐,姐,给点面子。有什么事我们借一步说话。”
莫笙笛拿拳头死劲摁他脑袋,哼道:“现在想说了?晚了。”
她大笑着将贵爷推出去,在他后裆狠狠踹上一脚,贵爷低空滑翔,滑进溜冰场里手下堆里。
罗万贵撅着后腰,骂:“你给我等着!你以后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莫笙笛飞跃过去,照着他腹侧重力踢,贵爷尖叫一声,三百六十度旋转撞向栏杆,火气彻底熄了,苦苦哀求:“姐,我说我都说。你别打了。”
莫笙笛跳到栏杆上,蹲下俯瞰他,问:“老老实实当个本分人多好。我问你,邱世瞳是你背后的老板?”
“对,邱爷就是网吧的老板,出钱从外面搞了二手电脑,请我过去镇场子。”罗万贵爬起来,揉着腰侧,当真疼啊。
莫笙笛:“他真名叫什么?家里干什么的?住在哪里?怎么联系上他?”
老几样问题,莫笙笛揪着人非要问清楚。
罗万贵答得恭敬:“他确实真名就叫做邱世瞳,我见过他身份证。我知道他家里是开厂的,他爸就他一个儿子,所以他出手很阔绰,也很懂得笼络人心。我不跟他私底下来往,见面都在网吧见,根本不知道他住哪里。联系方式倒是有的,他有一部翻盖手机,但是只能发短信,打电话他从来不接,好像是怕其他人知道他开网吧的事。平时网吧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老板。”
罗万贵偷瞄莫笙笛的脸色,“我就是拿钱办事,管一管场子里有没有人闹事,其他一概不管的。”
莫笙笛单脚蹲着,另一只脚伸出来踹罗万贵肩膀,恶声恶气问:“网吧偷电的事你也不管?”
罗万贵叫起来:“我甚至都不知道网吧偷电。钱方面都是邱爷在管。”
莫笙笛跳下来,逼视他:“对面楼住的老人跟网吧是不是有过节?上过去找你们偷电的事没有?”
“你说那个老古板……老太婆?”罗万贵急忙改口,态度端正回答:“她是上过我们那儿,说的不是偷电,说的是要报警,把网吧查处了。”
“当时邱世瞳在不在?”
罗万贵:“在吧。我没怎么注意他。当时那个老人上去说网吧耽误了孩子学习,要报警,我忙着应付她啊。”
途灵从后面伸出头来,盯着罗万贵问:“几天前的事?”
“五天前吧,当时星期五,网吧里人还是挺多的。”
途灵和莫笙笛说:“不会这样被记恨上吧?”
莫笙笛突然皱起眉,想到什么,急急抓过罗万贵的肩膀,催问:“是不是那天之后,邱世瞳来网吧都没开摩托车了?”
罗万贵嘶嘶痛叫,又嘶嘶惊讶,反问:“你怎么知道?他说车子送去修了,坐朋友车过来。”
呵,莫笙笛愤然甩开他,“他是从那天开始就盯上对面了,不敢骑车过来,怕太招摇留下痕迹。”
途灵:“他不是激情犯罪,他是预谋已久。”
莫笙笛站起身:“他手生才留下那么多痕迹,等他之后越来越扭曲,情况只会更糟糕。”说着她都替邱世瞳手下的冤魂颤栗。
莫笙笛将收集到的情报远程告知焦棠。焦棠那边只应了一声:“知道了。老太报警是为了阎文韬。”
阎文韬正被堵在家楼下的垃圾站旁边,他趿拉着帆布鞋,没穿袜子,脚在雪里冻得发红,但是他硬是一声不吭,任由齐铎将他掼在墙壁上。
此刻听见老太报警一串字眼,才抬起阴郁的眼镜,看着焦棠。
焦棠放下小巧的铜鹊,凑到他跟前,说:“神奇吧。这玩意儿不是手机,但是能通话。因为它通的不是活人,是死人。”
阎文韬黑眼珠子颤了颤,没说话。
“不信啊。”焦棠摸了摸铜鹊头,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听着像一串咒语。
然后眼前一方大洞打开,黑漆漆中,蹲着一头恶鬼,两眼发红,对着洞外嘶吼。恶鬼的背后隐隐约约能见到阎老太双脚。
阎文韬还要认真看,洞合起来了。
焦棠又说:“你做了昧良心的事,那头恶鬼就是你的孽障,准备找你报仇来了。”
阎文韬将信将疑,盯着焦棠,不出声。
忽然,周围黑风滚滚,垃圾满地跑起来,焦棠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柄古代的剑,剑身泛红莲光彩,映照着周围一片血光。
黑风之中,有一捋野魂飘忽不定,慢吞吞喊着:“韬儿,韬儿……”
这声音阎文韬不会听错,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奶奶的声音。再一听,声音贴着耳背吹过,似乎就在背后了。
阎文韬噔地坐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没组织出来,光牙关打颤。
焦棠蹲下问:“你奶奶为什么会搬出去住?”
“她身上有死人味道。我不喜欢,我爸也不喜欢,让她一个人住。”阎文韬呐呐回答。
死人味道?
齐铎对焦棠说:“大概是阎老头去世前,阎老太都在伺候他,所以身上有味道。”
他盯着阎文韬:“即便搬出去也可以在同一个小区,为什么让她一个人搬去那种偏僻的地方?”
“她自己找的,说那里清净,出来有公交站,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们。”阎文韬如实回答。
耳背的阴风好像弱下去了。
齐铎皱眉:“你们没去看过?”
阎文韬也皱眉,脸上露出挣扎的痛苦表情,“我爸说她一个人能走能动,活的时间比我们都久,有什么不能照顾自己的?她不是经常说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吗,说得这么能耐,那就让她自己住住看呗。”
“她知道你经常到对面网吧上网吗?”焦棠打断他继续发挥的情绪。
阎文韬停下来,转过眼珠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发现一样,有点局促。
“她看到了。”
“然后呢?”
“然后……”阎文韬又生气了,转过头:“然后她跑到人家网吧那里说要报警。报警抓我吗?让我给同学笑话吗?她一个都要死的人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成天管我的事干什么?我用得着她管吗?”
数落声还没停,楼顶某个阳台传来一声震吼,一个女人喊:“阎文韬你死去哪里了?丢个垃圾把你魂都丢了是不是?快滚回家。”
整个小区都能听见阎文韬的名字。
阎文韬拉下脸,眼底充满戾色。
女人又喊:“你再不滚回来就别回来了!”
阎文韬推齐铎手臂,问:“你们有完没完?”
齐铎没有松手,继续问:“你认识邱世瞳吗?”
“认识啊。”阎文韬表情没什么变化,“网吧里的小开。”
焦棠:“和他聊过你奶奶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阎文韬倏然抬头盯视她。
焦棠斟酌过后,选择暂时隐瞒,说:“字面意思,回答完这个问题你就可以走。”
阎文韬满脸不信任,但为了能走,还是利索回答:“聊过。那天她上去闹事,我躲后面去,他看到问了一句,我就把情况随便说了一下。”
所以邱世瞳知道阎老太是独居老人。焦棠了然点头,给齐铎一个眼色。
齐铎松开手,阎文韬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撞开他的胳膊,朝外走。
头顶又响起一阵催促声——阎文韬,你聋了是不是?回家!
焦棠忽然省起什么,在后面追问:“你奶奶叫什么名字?”
阎文韬脚步一滞。
“桂秀曼。”
他说完继续朝前走。
第186章 混淆视听
焦棠见人走远, 将食魂兽召回来。
途灵此刻来信,铜鹊咔哒咔哒,传出她的声音:“焦棠, 回失物招领办公室, 有黑客在改地址,慢点我们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焦棠想起龙心湖边那栋移动的旅馆,遂打开跳跃空间,一个个去捡正在路上的队友。
六个人返回办公室内, 时钟滴答一下跳到凌晨十二点,众人心头随之咯噔一下。
“停电了吗?”石竹看向唯一的光源——途灵的电脑。
途灵在电脑后回答:“有人把光源屏蔽了。”
其余人纷纷摸出照明灯具,但照不透三层的办公楼。
倏然,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至头顶传来, 焦棠的雷达迅速打开,食魂兽在身旁低吠两声, 似乎也感觉到危险。
焦棠用手电筒照四周,安静如初。
忽然她瞥见二楼的栏杆,电光滑过之处, 几不可察的黑色线条如影像扭了扭,不见了。这种情况她在八目城中见识过,当即暴喊出声:“向我聚拢。”
其余人毫不迟疑靠近她, 然后被食魂兽拽入空间。六条人被抛向半空中,眼看又要从空间中坠落下去,焦棠又开空间, 进行连续跳跃。
趁切割线变幻之际,她才急急解释:“这是邱老道手下木弥留的绝技, 空间切割,也就是在空间里待着会被无数条无形的线切割成肉片。”
途灵听后大喊:“这个空间被对方锁死了, 难怪食魂兽跳不出去。”
食魂兽只能做同时空不同点跳跃。
焦棠回首找人:“齐铎。”
刚唤出口,齐铎已发动“多重空间转移”,原本出不去的空间被强行突破,眨眼几个人脱离办公室,漂浮在陌生的场所。
几个人贴着大卖场的天花板,各施本领,翻身落地。还没歇上一口气,卖场的灯骤然灭了,头顶无形压力尾随而至。
齐铎再次施展转移术,下一秒降落喜宴现场,菜肴上桌,新人入场,水晶大吊灯突地又灭下。
齐铎再次使劲,失了准头,六个人躺在一架正在滑翔的飞机舱中,舱壁簌簌,如影随形的切割线剖解行李架。
焦棠在齐铎肩膀上重力一拍,称赞道:“地方越换越窄,好样的。”
“过奖。”齐铎挡下坠落的行李箱,闭眼调息。
这一次转移到一处陵园,四周空旷,空中的黑线缥缈不定。
焦棠遥望天上,说:“木弥留和我们距离拉远,所以术法效果弱了。”
“我们不能离办公室太远。一旦那里被对方锁死,就再进不去。对方打的就是这个关门落锁,将失物证据证据一次性消灭的主意。”
途灵将掖住的电脑翻开,将办公室周围可见的数据调出来,数据正在被另外一种东西覆盖。
焦棠极其不喜欢被动挨打的局面,嘱咐:“先破木弥留的空间切割,莫笙笛你负责找出他们施法的通道,也就是那个鼎。其余人在各个转移空间找能出墨的物件,任何东西都可以,见到就砸掉。”
木弥留这套术法沿袭古人用鲁班墨斗镇尸一脉,之所以能远程操控,除了媒介外,还需能斗墨划线的工具。
其余人听了将之列入一等一的任务,只是这个鬼地方能出墨的东西是什么?
排除法后,大家认定坟包前烧黑的干枝就是斗墨工具。只是成片陵园少说有一千座坟堆,光线压下前,真能清除干净?
红光降临发梢,如同考卷一千道题,铃响前只做了八百道,也不得不弃考重来。齐铎再次转移众人。
再睁眼,齐铎自己先怔了怔,这是一个像素风模型屋,陈列类似办公室。其余人化身木偶小人,一举一动煞是费劲。
焦棠用布缝的眼睛瞪齐铎。齐铎两段胳膊抬不起来,抱歉道:“不关我事。”
途灵在一旁帮腔:“确实不关他事。对方提前在转移的路径上做了手脚,干扰了转移的位置。”
头顶交织的红光愈加强烈,众人迈动机械双腿,在场中找可以出墨的工具。
焦棠砸烂了一个模拟打印机,没用。
齐铎掰折抽干了所有笔水,仍是没用。
途灵试图给房间断电。莫笙笛在地上打坐,寻找鼎的位置。
吴见故将女职员抽屉里的眼线笔泡在茶水里,也是无济于事。
红光切开办公桌,众人伏下身子,齐铎准备再发动另一次转移。
离开之际,模型屋的顶一把被掀开,一张巨脸靠下来。
石竹看了看几个人,声音如雷:“总算找到你们了。”
屋顶掀开后,外面是一个个格子,格子也全是模型屋。
“林中小屋?”途灵惊奇叫了出来,这与那部电影的片尾何其相似,转念又觉得不对劲。这外面分明是镜像效应。空中悬挂无数镜子,锃亮无尘,投射景象以假乱真。
焦棠痛心说:“诸位,这个我在龙心案件中见过,破局之关键在于破镜子。”
此刻,切割线转移至模型屋外,自镜中徐徐落下,折射成四面八方的激光。
石竹听到要破镜,便借游丝粘附镜面,轻荡上去,将镜子砸得粉碎,但是光线经由碎片折射得更不规则、更密集。
石竹可怜巴巴俯下巨脸,不知所措。
焦棠突然呼哨出食魂兽,跃起身,食魂兽是一条小肥虫,肚子一拱一拱往上使劲,尾巴螺旋上升。
人偶焦棠跳到石竹脸上,石竹四肢僵直,任由她用衣服去蹭两颊。她见不到的双颊早已印下两道墨印。
石竹不自觉地上手一抹,抹出一手黑水。
焦棠:“你刚才碰了什么东西?”
石竹将脸抹干净,将焦棠揪下来,回忆道:“我就把罩在脸上的布拨了下来。”
焦棠在她掌心,看擦不干净的墨水,微微发愁。“那不是布,那是长幡。长幡上面有咒纹,你揭下来后,咒纹上的墨水全浸入你的脸上。”
恰好石竹又是木疙瘩,双颊打磨也不是十足光滑,细小缝隙成为藏墨水的极佳之处。
“这些长幡本来是挂在镜上的,敲了镜子确实能破局,只是被你误打误撞,变了阵眼而已。”焦棠又解释。
众人见红光消失,这才松口气。齐铎这时做最后转移。
回到办公室,橘黄色的光散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啊啾”!不知谁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吴见故叫道:“好冷啊。”他看到窗户没关,雪霰从外面吹进来,又叫道:“谁忘记关窗了。一冷一热很容易感冒的。”
他拔腿过去,到了中途回味起来,不对劲啊,这雪霰怎么越吹越多,简直像要将他们活埋了。
他迅速撤回焦棠身旁。“敌人灭我军之心不死,你看怎么办?”
焦棠也在看,窗外的风雪大得离奇,事出有妖,但又猜不透木弥留和沙弥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静观其变。
忽然,吴见故拍了拍手臂上的雪霰,抱怨:“粘得到处都是。”
话刚说完,他的手臂嘭地炸开一团雪雾,旋即屋里充斥他啊啊啊啊的惨叫。
众人惊疑不定,以为他轻则挂彩,重则截肢,却见他抱着完好的胳膊,后怕地跳脚。
“吴见故,你又耗费我的能量。”石竹大叫,心脏部位有几根游丝漂浮出来,断在半空。
吴见故危急关头发动借阳术,从石竹那儿偷了些能量,所以才保住手臂。
说着,石竹的半边木腿也砰砰砰破开,幸好她的木腿经过加工,一时半会只飞出木屑。
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楚雪霰一鼓一缩,仿佛有生命。当它黏住人身时便收缩起来,当它膨胀到一个限度便爆破。
众人冲向凌乱桌面,纷纷摸起被遗弃的伞,撑开,雪霰四面八方,伞也撑得歪歪斜斜。
焦棠擒一把红伞,在雪霰里几下闪步,轻手轻脚落在窗边,她偏头看地上影子,雪很亮,因此影子也很亮。
天刑属火,气多暴烈,气火交旺,对地形风水自然有影响。
丑时属阴土,万籁俱寂,因此环境中一动一静,更容易产生异象。
这道影子便是地气扰乱后投射出来的结果。对方过于自大,只顾追杀他们,忘了因地制宜,隐藏身形。
焦棠趁对方未察觉她靠近前,抽刀断影。
影子吃痛般摇动,幡然觉醒,从屋内溜出窗外,一条白胳膊稍纵即逝。焦棠伸手去够,用力一拔将白胳膊连同人扯入窗内。
被扯住之人在地上打个旋,螃蟹学步,溜到一遍。焦棠认得它们,上半身是沙弥留,下边是倒转头悬下的木弥留,一上一下两颗脑袋,八条手脚,不知靠什么长在一起。
上边沙弥留左臂举铜镜,右臂捧香炉。下边木弥留两条粗壮胳膊撑行划动,滑稽恐怖。
沙弥留恶狠狠瞪焦棠,蓦然又怪笑起来,她离焦棠近,对着香炉吹出一口烟。
烟飘入空中,顷刻落下漫天白雪,躲也躲不及。
焦棠一把伞挡住头顶,脚下踩着的地方,噼里啪啦响起爆豆声。她刚跳开,风带起雪粒,荡上她的靴子,立刻爆开。
雪越下越急,数十秒内已经盖上脚面。焦棠的山川剑每每攉开雪丘,便紧随一阵火花,她可顾不上其他人,剑剑紧追,只想着削下沙弥留手中的香炉,让她不能再吹气。
那边,莫笙笛突然高喊一句:“找到了。”
沙弥留一听莫笙笛喜悦的气音,谨慎撤回窗边。焦棠哪能让她溜走,剑气封死她的退路,又用拘灵索捆住她下肢,将她拖回雪里。
途灵根据莫笙笛的指示,迅速给出定位,然后雪中陡然出现一方鼎口,翻滚出黑乎乎的水。
沙弥留挣扎不开,大喝一声,与木弥留分身,两个人勾住窗棂,正要往外带。突然两人同时撞上一堵墙,疼得快鼻梁塌陷,眼泪直流。
齐铎的腾挪之术与焦棠配合巧妙,不加注意,弥留姐妹就着了道。此刻,焦棠一手一个将她们又拖将回来。
沙弥留嚎叫:“邱先生,救我。”
木弥留也嚎叫:“姐姐,救我。”
叫声中,焦棠将两人压在鼎口,在她们脑袋上拍上符箓,又拔出发旋里的钉魂针,两个人挣扎了几下,化作两具人偶。
人偶口中各吐出沙子与木屑,其中还混有血肉。
齐铎嫌恶将它们踢开。“这是什么邪术?”
焦棠:“不知道怎么做的结合,恶心得很。”说完,她一剑将鼎砍裂,里面撒出黄豆大小的粒子。
焦棠拿脚碾了碾,似乎是某种东西的种子。
此时,一直闪烁的灯光恢复稳定,窗外撒进月光,再无风也无雪。
“胆小鬼。”途灵哼笑不停,兴奋道:“对方黑客撤走了,空间恢复正常。”
几人稍松一口气,将伞折起来,归还原位。
焦棠将两具人偶连同碎掉的鼎搬到屋外台阶下,让齐铎撅一个深坑暂且埋下,又在上面立了地界碑,阻断其再生之路。
后半夜大家担心黑客杀一个回马枪,仍不敢松懈,不过直至天亮也无事发生,算是难得的喘息机会。
东方露白,焦棠安下心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出来窗外又黑如深夜。
她走出门,齐铎站在台阶看天,“好像要下大雨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乌云内潜过一道白光,紧接着雷声至云端滚落,倾盆大雨浇下。
焦棠瞧上一会,只觉乌云越聚越多,这雨一时半会也小不了。
气温明显上升,转瞬屋里屋外罩上一层闷热的水汽。湿热带来的不适在靠近某扇紧闭多年的房门时达到了顶峰。
焦棠擦拭颈间汗水,先瞥一眼门边的牌子,时间标记着2015年后,说明房内失物都是最近十年丢的。
然后,她拧开门,按下开关,不无意外地看见杂物挤压成山,“山下”渗出污水,飞虫感应到光源,从污水里抬起头,窸窸窣窣震动翅膀。
莫笙笛拍落巴掌大的飞蛾,靴底踩入水里,烦人的振翅声骤停。
烦闷稍减,莫笙笛吆喝一声,先俯身翻找失物,其余人也撸起袖子开干。
根据范浪开出来的命案失物名单,他们需找出八件物品。不出意外,这八件东西里面又有对方混淆视线的伪线索。
最后,堆放在地上的是一顶假发、一张酒店房卡、一把半米长的铲子、一条人为剪烂的裙子、一把车钥匙、一套造型类似中世纪女巫的睡袍,一双38码的红高跟鞋、以及一个手机壳内黏着一张宠物店开的单据。
齐铎与吴见故将东西搬至一楼腾出来的两张空办公桌上。
无疑,酒店房卡与宠物店发票是其中信息最齐全的物件,也是大家最先经手、观察的东西。
途灵的动作最快,将房卡上酒店名字敲入屏幕检索框里,上下滑动,找出了一个新闻。
新闻标题十分吸睛——《ME酒店半夜有怪声经理否认系装修》,副标题是《住户投诉怪声扰梦 多人猜测与近期失踪女相关》
途灵兴致高昂点开标题,但跳转出404页面,尝试几次均是如此。
“新闻被屏蔽了。”她无奈刷起酒店其他信息,又找到另外一条关于ME酒店月前暂停营业的消息。
吴见故摸起手机壳与宠物店单据,单据签发日期是2020年5月。手机壳是纯红色的,没有任何信息,因此他的注意力就全在单据上,念道:“瑞兽宠物店,这个名字挺特别,不像连锁店,按理说不难找吧?”
途灵嗯了一下,检索名字,是不难找。
除此二物,假发、铲子、车钥匙、裙子、睡袍、高跟鞋都是无主无名,四处可见的东西,大家也都不寄希望在上面。
焦棠将人分成两组,一组跟进酒店房卡,一组跟进宠物店。
大雨滂沱,焦棠驱策食魂兽连续跳跃,将空间开在ME酒店楼前,仍不可避免被浇泼了一身透。
ME酒店属独栋经营,楼前拦一圈牌子,标明暂停营业的告示语,但酒店里面混乱的程度大有永久歇业的趋势。
莫笙笛正在暴力卸门锁,途灵守在她后边,左顾右盼,为了护住电脑,她套了两层黑雨衣,在这种大雨天,二人举措颇有犯罪电影的味道。
门卸到一半,隔壁街跑过来一条湿漉漉的影子,朝她们吼:“干什么的?”
人跑到跟前,瞧打扮像是负责看守酒店的员工,撑着一把有ME酒店标志的大伞。
焦棠拦住他,故意拖延时间。
“你又是什么人?”
此人微微发福,面容悍戾,粗声粗气指着三人:“撬什么不好撬一家歇业的酒店。我现在立刻报警。”
焦棠一翻掌打翻他的手机,下边一只手悄摸接住,藏入袖口,面上凝冰,一脸准备杀人越货的模样。
男人倒退一步,咽住口水:“你们……我警告你们,这片都有监控,隔壁店还有我好几个兄弟。”
焦棠蓦然又微笑,拽住他的胳膊,说:“你是这家酒店的保安?”
男人挣了挣,又挣了挣,不是错觉,眼前这个娇小女人单条手臂就已擒住他,拽他的手指铁焊般沉硬。他学过擒拿术,登时改掰为抓,照着她手腕反向压折,只是对方更快,两指轻轻松松掸上他虎口,这一掸骤时掸麻了他半边身子。
他差点跪下去,喊:“我不是保安,我是酒店经理。”
“贵姓呢?”
“免贵,姓聂。”
莫笙笛踹开玻璃大门,喊:“开了。”
焦棠硬拖着聂经理进门,莫笙笛重新在门内落下锁。
焦棠将聂经理松开,朝其他两人笑道:“免费送上门来的线索,不能让他跑了。”
聂经理唰地站直,后背濡湿,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他只觉得凉飕飕,赶紧捡好话说。
“如果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三位,我给你们赔罪道歉。再不行,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喝酒,这大雨天的,不能劳累了各位跑一趟。”
“不劳累。你帮忙看看这玩意。”
一张房卡递到聂经理面前,他抬首望了望焦棠,对方笑得真诚,不似来寻仇的。
聂经理这才大大抹去汗水,赔笑着接过房卡,一打量便肯定这是ME酒店的房卡。“只是这张是一年前的了,卡面没有房号,属于通用卡,后来做过一次系统升级,卡也换了。”
“一年以前啊……从2015年算起,还能记得这五年里面,哪个顾客丢过房卡吗?”焦棠将房卡抽回去。
聂经理睁圆双眼:“这家酒店一年接待的客人有3万左右。我又不是计算机,哪里记得哪个客户出过这种事情?”
焦棠了然,又问:“能查到入住酒店的客户名单吗?”
聂经理为难思索,说:“要有数据也是在集团财务的存档里面,每年做盘点,他们都要核对住户名单。”
焦棠目光一亮,“能想办法要到档案吗?”
“妹子。”经理踌躇起来,“不瞒你说,ME酒店的老板因为玩金融杠杆申请了破产,那些资料还在不在,真不是我能知道的。”
莫笙笛脾气上来,问:“说点你知道的。怎样能弄到名单?”
聂经理知道对方是有求于自己,并不惧怕,可也不愿意惹麻烦。
“我能告知几位的就只有酒店老板还在本市,名字叫敖翱飞,只要有门路就能查到他。”
途灵此时横插一句:“酒店之前是不是闹过鬼?”
聂经理一听,脸又白了,楼外恰好劈过一道闪电,屋里亮了又暗,昏暗中有什么东西一滑而过。他屏息观察,可能是什么野猫吧,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传闻而已。”
途灵:“还有女性在酒店内失踪了?新闻上称作失踪女,夜里还会发出怪声。”
“停。这种话能不能出去说,别在这里……”
酒店总闸都关了,整栋大楼泡在灰扑扑的水雾里,视线内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重影。而且当初为了隔音,玻璃大门造得很重很厚,此时门紧闭上,更衬显楼里空荡荡静悄悄。
莫笙笛逼近他,咧嘴笑:“就在这里说。我们三个里面有一个就是失踪的女人哦。”
“啊”一声,聂经理忍不住大叫,连连退到玻璃门边,喊:“别找我开心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笙笛一拳撞在他肩膀,大笑:“逗你的。快说失踪女到底怎么回事?撒谎就把你锁在酒店里,今晚和女鬼一起过夜。”
聂经理的手机还在焦棠手中,他当然十分不愿意留下,赶紧一五一十交代。
2019年2月初,有一个很爱穿红风衣的女人入住了酒店,当时正逢春节期间,红衣红鞋并未引起过多关注,酒店员工仅当作喜庆装束。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女人入住之后的第三天。当时有临时办婚宴的客人入住她的房间隔壁,投诉说她的房里一到晚上就开始不停撞床板,笃笃笃,非常吵。
酒店员工找到女人说明投诉事由后,第四天的白天,收拾客房的清洁工说女人的房间反锁,不让人进去,清洁工趴在门板上偷听,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声,十分渗人,就像房间里面藏着另外一个人正在施虐。
到第五天,惨叫声和撞床板的声音都消失了,女人留下一个行李箱以及一件血衣,消失匿迹。酒店报了警,查了监控,但一无所获。
事后,酒店的员工核对口供,大家才发现谁也没真正见过女人的长相,她的脸上总是画着奇怪的妆容,妆容过分艳丽致使见过之人回忆起来,只记得一张大红嘴唇。
聂经理一口气说完,后背淋漓,吓劲过去后,多年埋藏的好奇又被揪出来。“其实,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通。”
他定定望着面前三个人,抛出小小的心结,“那个女人开的红色跑车在她失踪后的第三天,也不见了。我认为不是她,就是她认识的人开走了。而且啊……我其实偷听到她和人打电话,提了一嘴西庐隧道。”
“各位,西庐隧道过去是一片荒地,2019年还没开发,大过年更没人去。她要去那里干什么?”聂经理摇头晃脑,仿佛即将戳破一个大秘密。
莫笙笛与途灵轮番又盘问他关于西庐隧道的方位,以及红色跑车的外观,女人的年龄与行为习惯等。
“焦棠,你还有什么要问?”
途灵唤回焦棠神游的意识。焦棠看向满头大汗的聂经理,挥挥手:“让他走吧。”
莫笙笛推开玻璃门,将聂经理推进雨里,他反应过来,敲了两下大玻璃门,在外面喊:“我不能让你们留在酒店里。”
敲了几下发现没用,又喊:“我伞,我伞……”还是没得到回应,于是他骂骂咧咧跑进雨中,可能是去叫人过来了。
途灵提议:“回办公室拿那串车钥匙去西庐隧道瞧一瞧?”
焦棠忽然开口:“途灵你追踪敖翱飞这条线,联系上他,一定要找到客户名单。西庐隧道由我和莫笙笛去跟。”
途灵哦地应下,反正她对任务不挑。
莫笙笛却问:“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邱世瞳这个人做事保守,可是这个女人太张扬了,不像他选择的猎物类型。”焦棠如实道出心中疑虑。
莫笙笛面露难事:“那现在还跟不跟?”
“跟。”焦棠淡定道:“只能跟下去。”
三人先回办公室。
失物招领办公室来了新成员——一头一岁大的黄狗。
黄狗正在与石竹对峙,吴见故在后面死死牵住缰绳。
齐铎在后面喊:“大胆刁民,坐下。”
焦棠问这是谁家丢的狗?
石竹躲到桌子后边,远远叹气:“这条大胆刁民对失物有反应,我们就把它带回来了。”
齐铎充当解说员。
早上,他们一行人去瑞兽宠物店找线索。这个时候这条土狗从围栏里一蹦两米高,窜了出来,老板吓得追出来。
黄狗疯狂对他们吠。石竹以为是针对她,躲到门外去,但黄狗仍不停歇。吴见故有养狗经验,将手机壳拎出来,果然狗叫得更凶。
老板追出来喝住它。齐铎追问狗来历,老板见了单据才说这条土狗一个星期前卖给一个女人。女人约莫四十,与狗投缘,当场给它取了一个叫“大胆刁民”的名字。
齐铎又追问女人住处。老板黯然摇头,说女人说好安顿好就过来取狗,但后来一直没出现。
“没让它闻一闻那堆东西?”焦棠的意思是,让狗闻几件罗列出来的失物,看能否辨别出同一个人的气味。
石竹接话:“大胆刁民闻不出来。它对手机壳有反应,肯定是因为买家见它时候正好拿着手机。那时候手机壳还没丢。”
“也不完全没反应。”齐铎勾起那件女巫睡袍,“它对这个比较……迷茫。就是闻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它好像很苦恼。”
焦棠接过睡袍,前前后后审视,睡袍是黑色开襟款式,前襟合在一起有一个类似小时候玩手指影子的图标,应该有某种象征。后背有油性白笔签下的名字,签名非常心流,浓缩成一条波浪线。
焦棠猜测:“会不会是睡袍残留的味道太轻了?”
齐铎从一袋牛肉干中摸出一块,丢给大胆刁民,说:“可能吧。希望它加把力,能帮我们快点锁定受害者身份。”
大胆刁民费力撕拉牛肉干。吴见故摸它头:“慢点吃,这个东西过期了,没人和你抢。因为你是一条系统狗,只有你能吃。”
大胆刁民蹭开他的手掌,叼着肉干趴到齐铎脚边。
齐铎将牛肉干堆它跟前,也拍拍它的脑袋,“仓库里还有很多。”
随后,他将睡袍接过来,说:“我去查这件睡衣。”
焦棠遂将酒店的一些发现说与其他人听,之后她让吴见故照看狗,石竹梳理其余失物,齐铎去查睡衣,途灵查酒店客户名单的线索,她与莫笙笛则取走车钥匙,前往西庐隧道。
据聂经理介绍,西庐隧道过去是一片荒地,但事实上从隧道下来之后,荒地已开发成一个大鱼塘,违规建了一排棚户。
莫笙笛正说这些棚户十有八九是租给钓鱼佬的,棚户里边钻出来的人却清一色黑衣黑裤,撑着一溜黑伞,瞧着不像钓鱼,更像奔丧。
最后出来的人披宽大白袍,面涂白妆,头束高辫,手拄法杖。一奔丧人张伞,另一个人背起她。
张伞之人穿戴不菲,唯有他对白袍老者恭恭敬敬,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依令行事。
焦棠和莫笙笛退到远处,瞧着白袍老者被簇着,往鱼塘背后的林子去。
焦棠心中一动,抢先进入林子。这一片地多长野生樱桃,大雨打落袖珍果子,泥地被染成红泱泱一片。焦棠冒雨急走一段路,以为绕错路,树上忽然刺出一条疾行的影子。
莫笙笛防御,近到跟前,那条影子拐个弯,在空中掉头停在樱桃枝头,咕咕叫。
焦棠又奔出一段路,见到那辆消失的红色跑车。
两人近前去,用车钥匙尝试开门,果然能开。车门打开,一股沉郁香水味扑鼻而出,旋即雨水急速灌入,将香味冲淡。
焦棠翻找前座,找到半包香烟,一双开车更换的红色平底鞋,还有一条吊坠是牙齿形状的项链。
莫笙笛在后座和车尾箱找到一个黑包,打开后大大不解,叫住焦棠:“你看这是什么?”
焦棠看了也不知道,遂用铜鹊联系途灵,途灵查了,说可能是纹身的工具。
雨中传来脚步声,焦棠以为白袍老者一行人已经赶过来了,抓紧将车门关上,准备躲在几丛樱桃树后面,偷听点有用的线索。
莫笙笛却扯了扯她,焦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着她指头方向望过去,车子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长发鬼影。
雨里瞧不真切,隐约看到她未着丝褛,其余地方都白得吓人,唯有手肘以下,手掌以上一段黑色纹路诡异显眼。
焦棠猜出那是纹身,纹样似月牙状,中间的文字实在辨认不清了。
长发鬼影往前飘过来,但见月牙状纹样越来越清晰,是猛兽獠牙样式。这鬼影顿时撞散在车身周围,叫声隐然,更像雨里樱桃坠落的响动。
身后白袍老者在远处大喝:“退!”
焦棠与莫笙笛闪身至树后。
那一行人近到车前。张伞的男人喊:“大师,车子果然是在这里。”
此人约莫五十多岁,一副成功上位者模样,扶着白袍老者下来。白袍老者趿拉木屐,深一步浅一步绕着车身走上一圈,沉沉说:“令公子犯糊涂啊。”
成功男人顿然惭愧低头。“大师教训得是。犬子无状,犯事时还不成熟,现在已经很后悔了。”
白袍老者挥挥法杖,让人又给她背起来,只说:“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今日撅出尸首,还要去与姑娘双亲谢罪才是。”
成功男人点头哈腰。白袍老者沉声叹气:“逝者往生之地我已帮你找到,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说完,老者驾驭良驹般,拨转身下人的脖子,身下人立即背着她跑出樱桃林,也不管风雨浇湿了后背。
这时一行人开始撅地。
半个小时后,一具陈腐人形裹着黑色篷布,从土里被撅出。
焦棠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人不是邱世瞳,难道他的狗儿子是邱世瞳。转念又想,邱世瞳如今约有四十,也没有这么年轻的爹啊。
这时候听到下属喊男人:“连老板,这要怎么办?”
焦棠又想,原来姓连,那更不是与姓邱是一家人。
被称作连老板的人大手一挥,说:“烧了,烧得骨灰都别剩。车子也烧了。案子都过去一年了,追究个屁。”
下属犯难了:“这么大雨,怎么烧?”
连老板瞪他。
下属立刻恭敬道:“知道了。我们守到雨停了烧,老板您先去歇着,烧时候我们再通知您过来。”
焦棠捻着车钥匙,朝莫笙笛说:“这条线是混淆视听的故事线。走吧。”
“就这么走了?”莫笙笛气恼道:“人家姑娘还躺在地上。”
焦棠定定看她:“知道为什么对方用这种故事线来混淆我们吗?”
莫笙笛噎住,半天说:“扰乱军心?”
“因为对方只能用相似故事来糊弄系统。换句话说,这些失物会被列出来,就因为每个背后都有一段残忍的隐情。如果每一段我们都管,那我们就真陷进去了。”
莫笙笛知道这不是现实,也知道任务为重,但胸口就是淤积一股气,她都不敢想现实中女孩的亲属得多愤怒与不甘。
“这些一定都是系统编排的故事,不是真实存在的。”回去路上,她尽力开解自己,但仍揪住谜点不放,问:“ME酒店里面听见的撞床板声音、惨叫声,应该是她给自己纹身时候,因为太痛忍不住发出来的吧?”
“可是为什么她要给自己纹身呢?”莫笙笛想不通这点,看起来女孩也不是没钱,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焦棠也觉得这种行为很迷惑,说:“猛兽獠牙有辟邪的效果,或许是她孤身在外,遇到了害怕的事,才偷偷纹的吧。”
此事成为一个谜团,缠绕在二人心头,直至另外一件事发生,回首来看才恍然大悟。
这第二件事还要从吴见故被留下来看管土狗说起。
吴见故见人都走光了,无聊地蹲在门口薅“大胆刁民”。大胆刁民被薅得没办法吃牛肉干,对着他凶巴巴叫了几声。
吴见故笑着揉它两坨脸毛,大胆刁民叫着叫着,氛围就不太对了,越叫越凶,还不是冲着他叫的,是冲门外。
吴见故转头,全身汗毛瞬间起立,他的视线最先撞到一把红伞,伞下边挡住脸,露出胸前一束黑长发。
长发后一截白脖子若隐若现,连接着贴肤的红裙子。这条裙子红得毫无杂质,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造,不见半片线头或者丝线反光。更绝的是,这条红裙子淹在水里,水面上这段竟然没怎么湿,水里的那段盖住半双红色高跟鞋。
吴见故定了定神,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她擒伞的瓷白指关节,心想她到底握没握住伞。他一边后撤到大胆刁民背后,靠狗壮胆,一边朗声问:“你有什么事?”
第187章 被害女性
吴见故一开口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 可是他不能再退缩了,万一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他不能拖队友后腿。
“大胆刁民”竖起尾巴, 又狂烈地吠了几声。
红衣女人自始至终没有偏移开伞, 吴见故也不敢下去拨开她的手,他宁愿一直不知道伞后面长着一张什么脸。
忽然红衣女人轻轻念叨:“牙齿。狗的牙齿。”
“什么?”其实吴见故听清楚了,她说狗的牙齿,但是他一把抱住大胆刁民, 借由反问来增强信心勇气。
“狗牙。”女人的声音至雨中传来,却仿佛贴着吴见故的后脊爬上来。“我找一条狗牙项链。”
吴见故抱紧狗头,立即回喊:“好,一条狗牙项链, 你回去等着,我找到给你送过去。”
推托之词而已, 他又不是真的失物招领办公室职员,他上哪里去找一条狗牙项链。
可是女人听了,伞微微斜了斜, 似乎下边的头歪了歪,进行了一番思考,然后她又幽幽道:“不在这里吗?”
“没……没收到过这种东西。”吴见故盼着她赶紧走。
红衣女人突然往前靠了一步, 似乎准备上台阶。门内一人一狗霍地往后蹭,吴见故喊:“你就站在那里。”
狗被他勒住,说不清到底被谁吓的, 狗眼向上翻了翻,呜呜咽咽。
“跟我来。帮我找。”红伞边缘画出弧形雨线, 似乎旋转了半圈,女人侧转过身子, 静静等在雨中。
吴见故本来还高兴她要走了,盯了半天发现伞又偏过来,料定今天是天要下雨,他要撞鬼,躲也躲不掉了 。
他把心一横,先暗自鼓劲,万一被他发现了惊天大线索,焦棠等人必定对他刮目相看,又打横一抱,将狗抱起身。
大胆刁民伏在他胸口,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带进雨里。
吴见故站在台阶上,没手撑伞,更不准备让女人匀伞给他,大喝一声:“走吧。你在前面带路。”
此话一出,红伞悠悠像一朵红莲,一瞬飘远了。吴见故涉水就跑。
他就这样一鼓作气,以狗作伴,紧追渺然水路上一朵红影,跑啊跑,跑进一个老旧小区里面。
这种鬼天气,老小区淹成大池塘,没半点声息。吴见故以为跟丢了鬼,正四下顾盼,大胆刁民嗷一声朝着楼上叫,他抬头,红伞在楼梯间时现时隐,引着他往上走。
吴见故提气跑上楼,边跑边说:“我喘得这么厉害,都是因为你太重了。”
大胆刁民从他怀里挣下来,蹲守原地怎么扯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吴见故戳它狗头,怒道:“有你这样见死不救的狗吗?”
此刻楼上有一道很轻的开门声,吴见故一跺脚,自己先跑上去。
十楼,有一扇门半开着,无声招引吴见故过去。吴见故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乐意,他满嘴苦涩,站在门口,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有人吗?我要进去啦。”
这句话在走廊里回荡,硬是没惹来哪户邻居的关注。他转念想,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住人……
越想头皮越发紧,他哈一声拉开门。
门内正对着他就是那抹红伞,水滴答滴答在地板上溅出小团水花。他一路还劝过自己,说不定这只是一则乌龙而已,但现在再淡定不下去。人会在屋里打伞吗?显然不会。
红伞下边传来细弱的声音:“你进来。”
“进来就进来。”吴见故抬脚,迈不下去,又问:“有事不能在门口说吗?”
红伞往上面抬起两寸,已然露出惨白的下巴。吴见故喊:“停,相逢何必曾相见,就这么遮着说话挺好的。我进去。”
他将门拉开,将锁扣住,不叫门锁上,大步进去。站在室内,他才发觉哪里不太对劲,啊,原来是他入室没有脱鞋,但是女人脱了。
她打赤脚,脚也是惨白。这行为就很迷了,吴见故纳闷地回转门口,那双红色高跟鞋不见了。
红伞女人又重复了一遍:“到处都没有。帮我找。”
“我知道。一条狗牙项链对吧,我帮你找就是了。”
吴见故全身泥泞,裤管的水已经将入户的鞋垫全弄湿了。他犹豫到底要不要脱鞋,万一不脱鞋对方向自己发难怎么办?
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先打开鞋柜,看看情况。毕竟对方的红色高跟不在门口,就可能是在柜子里。无数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线索。
他面朝女人,拉开鞋柜,迅速瞥一眼,就这么一眼,他整个头皮跟塞了一吨装的烟花般,轰隆隆炸开。
红色高跟鞋确实在,成色模样与失物办公室里那双大差不差。
重点也不在高跟鞋,重点在鞋子后面有一双眼睛无声地盯着他。
不,说盯也不太对,毕竟这双眼睛毫无光泽,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这个时候,一道极轻极轻的叹息自吴见故背后吹过来。啊啊啊,他拼命揉搓后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紧接着,那道冷气散了,后背能感觉到压力驱散的轻松。
他转过头,只有一把红伞斜签在沙发旁,水流蜿蜒,证明刚刚一切不是做梦。
吴见故再回头,用了十二分的定力去观察柜中折叠的女尸。这个女人生前必定是大美人,纵然有尸斑也不影响她天然姣好的骨相,反衬得这种离世方法更加残忍不堪。
鞋柜不大,后面连墙部位被凿开,因此才勉强能塞进她。
到底谁这么残忍?吴见故惊悸之余,陡然生出怜惜与愤怒。想她一路过来,都不曾害他,鬼性善良,做人时候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良民,到底谁下得了这种狠手?
他已经抛弃恐惧,迈进屋里,四处查找凶手的痕迹,找来找去,找到了一部电脑。所谓近朱者赤,近途灵者善用电子产品,他对电脑高度敏感,立刻搜找里面的线索,发现,没有!
电脑里什么也没有!
好吧,他开始找类似手机、监控、录音笔等物件,也没有。
他郁闷地叉腰环顾屋内,眼角再次瞟到鞋柜,假如凶手将女人以那种方式置于柜中,事后根本没必要放好鞋子掩耳盗铃。事实上,鞋柜除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还有一双靴子。
他返回鞋柜,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多多得罪了”,然后硬着头皮去取靴子。两只靴子入手重量不一样,吴见故心道,有了,倒出来,果真拿到一部手机。
手机还残留一点电量,没有锁屏,屏幕里是一个叫“不得了”的群。
正当他要刷聊天记录时,楼梯下面,大胆刁民又开始狂吠,然后一阵杂沓脚步声自下而上,夹杂类似“小心歹徒有武器”之类的交流。
吴见故大骂,不是没住人吗?
一群装备精良的人急匆匆涌上楼梯,吴见故听到有人喊:“在鞋柜里。”又有人喊:“立刻封锁整个小区。”
从惊悚片过度到犯罪片只需要一个报警电话。吴见故身轻手巧,钻出窗户,攀住空调外机,跳到隔壁邻居没关紧的窗户内。
吴见故要走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在重兵把守的楼道间,把大胆刁民带走。
吴见故蹑手蹑脚靠近卧室门,客厅空无一人,看来屋主出门上班了。这种天气还要上班也真是太惨了。他放开手脚,打算溜到厨房,从另一侧窗户滑下去,找机会潜回楼里。
不过情况比他想的复杂。
屋主不是不在,而是在厨房煮东西,当吴见故走进去时,他正转身抱着一锅方便面。
吴见故石化当场,他现在不仅有杀人嫌疑,还是入室盗窃的嫌疑。怎么解释?没法解释,跑吧。
吴见故拔腿就往大门跑,男人在后面反应过来,怒吼:“别跑。”
一锅方便面砸过来,锅盆在地上哐当哐当转。吴见故叫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谁会路过别人家。”后边叫着,一把刀飞过来。
吴见故抱头躲避,心想这民风也太彪悍了,动不动就动刀子的吗?想着想着,他急刹脚步,往回看,屋主捡起了刀。刀身反射出一道闪电,映衬屋内屋外一通亮光。
亮光在墙上曳出一片影子,像极了狗牙的形态。
吴见故去找影子的本身,眼尖探见窗帘边,塑料模特脖子上,坠着一串狗牙项链。
“你个狗日的!”吴见故脑子一麻,骂出口,不退反进,飞扑向持械的男人。
但是意外比义愤填膺来得更加猝不及防。一枚冰雹破窗而入,极端天气是一个好投球手,这枚冰石子,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正中男人的后脑勺,彻底将他砸晕过去。
吴见故收住手脚,踢地上人,发现怎么踢都没反应。他搜寻整间屋子,一定要找出这个杂碎的名字,如果是邱世瞳,那他在见义勇为之上又加了一个屡获奇功的荣誉。
可惜又不太可惜的是,这个辣手摧花的垃圾竟然有名字,叫做武琢仁。吴见故想名字这东西,不准。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用铜鹊将情况一五一十向焦棠汇报。焦棠听完,说了两个结论,第一,红色高跟鞋与红伞女人命案是混淆视听的故事线,无需再蹲守原地了。第二,将手机、狗牙项链还有大胆刁民完好无损地带回办公室。
吴见故心有芥蒂,将武琢仁五花大绑,写了一封告发信,连人带信推出门外,惹起隔壁一阵喧嚣。趁场面混乱,他溜下楼,抱紧大胆刁民,冲进雨里。
去的时候有多狼狈,回来时候就有多狼狈。当他撒开大胆刁民,坐到办公室的地上时,他的心情就像这个下个没完没了的天——哪一块漏了。
莫笙笛递出手,安慰:“我能理解你。”
吴见故抓着她站起来,感动得快流下眼泪,然后朝莫笙笛的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说你理解我的。”吴见故揉搓鼻子,跳得好远。
莫笙笛气恼:“理解你大爷!”
她踱到途灵身边,看她操纵吴见故带回来的手机。
途灵调试了一会儿,召集其他人过去,六人除去齐铎,五人全盯着电脑上面截取的聊天记录。
途灵:“排除了系统植入的无用数据,调出来的聊天记录也有接近一千条吧。”
她分屏呈现,这样效率高许多。
她的鼠标悬停在一把红伞的头像上面,群里昵称叫做“害怕谜之邻居-红执”,着重提醒大家看她的聊天记录。
红执的对话可以溯源到两个月前,加入“不得了”群的缘由,她自己交代是受到“犬之师”现场的感染,所以才进来寻求帮助的。
据她表述,她搬来新房子后,一开始并不觉得隔壁邻居有问题,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墙角有些潮湿,于是挪开电视柜打算清理时候,发现墙里边渗出黄色的液体。
这些黄色的液体闻之甜腻腻,她当场就清理,但后来她发现渗透情况越来越严重,导致她家里总是蚊虫不断,于是她便上门去找邻居,希望对方处理一下渗透的事情。
红执描述,当时邻居就像等了她很久一样,开门时候她就像一只被蛇盯着,掉进蛇窝里的小鸡崽,浑身不自在。邻居邀请她进去看墙面,她壮着胆子进去了,却被屋子里面的蜜蜂吓得跑出门。
她长文描写蜜蜂怎样被拔掉翅膀,养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密密麻麻,嗡嗡作响,她回到家吐了一个晚上。
从此,她家的墙壁经常流出甜腻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蜂蜜还是其他引诱蜜蜂来的毒剂,她叫了房东来看,房东也是推三阻四,就是不出现。
后来,她问异地朋友,朋友让她快点搬走,说邻居这是在把她当作蜜蜂养,一定是某种秘术,久了她也要变成蜂女。红执在文中惧怕写道,或许蜂女就等于疯女吧,她不停做噩梦,简直快疯了。
而后,她机缘巧合下见到犬之师,得到了一枚狗牙项链,知道了这个群,希望能够得到他人的答疑解惑,顺便找到能同租新房的人。
看完红执故事后,众人不急着下结论,唯有吴见故不停走来走去,纾解情绪。
既然聊天记录十有三四是关系到犬之师的,那到底这个犬之师是谁?
途灵早已查了答案,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犬之师在资料上显示的是一个动漫角色,来源于一部驱散恶灵的动画。
“犬之师在动画中用的就是狗牙与法杖驱邪。”途灵将动画相关介绍页调出来。
看完众人才反应过来,群里七成头像用的都是这部动漫的角色,而且其中有个图标还十分显眼。这下大家更透彻了,这个类似手指影子的图标,不就是狗影子手势图?也正是动漫主角驱邪时候结的手印。
倘若齐铎在场,大概会欣喜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睡衣logo在此处。”
如此重大消息暂且无人通知他,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剩余几百条对话中,只希望从中挖出与本次案件相关的被害者。
聊天者多数是独居,害怕的根源五花八门,其中绘声绘色描述凶宅情况的不下一百条,而其中最惹焦棠注意的是一个昵称叫做“见过鼎吗-茶无此人”的留言。
“茶无此人”讲述他女朋友一直独居,但自从十天前,家中墙壁就莫名其妙渗出红色的液体,他女友住的是高档小区,安保很好,根本不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因此女友便怀疑是楼上防水工程没做好,可惜找了几次均无消息。
女友受不了,希望他陪她去找犬之师要一个护身符。但是后来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女友又说要养一条狗,就当做是犬之师的化身,能保佑平安。
之后,“茶无此人”便搬去陪她,住了两天再没有发生奇怪的事,三天前女友上夜班,回家时候他已经睡着了,然后她洗着洗着澡,突然发现马桶上面多了一个鼎。
当时把她吓出了魂,他冲进厕所,但没有看到她说的鼎。之后他两开着灯,大眼对小眼,一直熬到天亮。
这件事之后,女友家中墙壁又开始渗红水,女友觉得住不下去了,索性和中介公司申请退租,但退租退定金的程序要走一个星期。
对话到最后,“茶无此人”已决定和女友暂时搬去酒店住,但是那家老酒店最近在翻新,所以他们准备再找找能短租的民宿。在群里他让大家独居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别在有鼎的房子里住。
一连几个“切记”作为留言结尾,似乎也无法表达他的殷切叮嘱之意,所有后面又跟了一大串感叹号。
焦棠捧住大胆刁民的脸,指着“茶无此人”ID,问它:“这是不是和你要成为一家子的人?”
大胆刁民“汪”了一下,特别清脆。
焦棠揉它耳朵,叹口气:“你新主人遭了不少罪啊。”
她问途灵:“能查到这个人其他信息吗?联系方式、真实姓名、住址都行。”
“聊天记录是写死的一些记录,想通过这个追踪到对应NPC,几乎办不到。”途灵一句话把路堵死了。
焦棠无法,遂说:“那就从这个犬之师和狗牙吊坠查起吧。这么多人都求来护身的东西,不可能就是一个轻飘飘的纸片人。”
焦棠这才联系齐铎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她意识到齐铎那边听不见雨声,似乎在深处空旷的地下室,隐隐鞋跟能敲出一串嘚哒嘚哒响。
焦棠透过铜鹊,问:“你在哪里?”
“我在等人。”齐铎半开玩笑,撞见了什么停了下来。
焦棠又再追问,声音沉了一个度,“等谁?”
齐铎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复作认真态度,解释:“我让途灵将衣服放在二手交易网站上面,不知道是不是触发隐藏的剧情点,总之有个人按照上面留的电话联系了我,现在正在赶过来。那个人在电话里说的,这件有签名的睡袍是SSSR,市面上几乎不流通,所以千叮万嘱我别中断交易。”
他又结合焦棠这边的线索,分析购买者不仅是这部动漫的粉丝,肯定对是睡袍来历十分清楚。
“不会有诈吧?”这里是邱世瞳的主场,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买家,成分十分可疑。她撂下一句:“等我。”
搁下铜鹊,她朝途灵嘱咐一句:“你继续跟进ME酒店和邱世瞳。”
她又望一眼窗外,天从早黑到晚,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发洪水,她不放心地交代其他人:“想办法加固一下建筑外结构,别让水冲进来。还有如果可以,想办法隐藏办公室的位置。”
她两三句话说完,空间的光环在土狗惶恐又惊奇的眼珠子上润出水光。它朝后看了一眼吴见故,又汪了一下。
吴见故笑道:“你是快成精了。等焦棠回来,赶紧拜她为师,让她带你脱离苦海。”
焦棠左脚迈出,窥见齐铎与一个女人坐咖啡厅的室外桌上对饮。
焦棠过去,选了齐铎背后的那张桌子坐下,首先这个女人长相讨喜,笑起来月牙似的眼睛很有感染力。从这点看,她就排除了邱世瞳化身的可能性,一个人坏到根子,笑不出来这种笑。
她听见齐铎摆布那件睡袍,问对方:“我是行外人,这件衣服是我妹的,它真值得那么多钱吗?”
“当然啦。犬之师的声优是谁你知道吗?”女孩目光熠熠,自豪道:“是我家苦师兄。”
听到此,焦棠就皱眉了。女孩继续说下去:“犬之师是国漫之光,苦师兄就是成就光的男人。他从小就在道馆长大,气质很玄乎也很帅,声音真的好好听,所以他打磨的犬牙首饰是真的有法力加持的。”
齐铎忍不住打断她:“苦师兄是你师兄?”
“哈哈,什么呀,大叔你真的不懂行话吗?”女孩捂住嘴笑:“苦师兄是我们粉丝对他的溺称,溺爱之称。谁不想给一个又帅又能驱鬼的男人当师妹啊?”
齐铎了悟,摆出学习的态度:“原来还有这种渊源。那这位苦师兄和这件睡袍到底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女孩双颊泛红:“这件睡袍是一个大粉定制的,只有十件,号称是犬之师的首席动画师设计,材料是真丝,还让苦师兄穿着诵读过辟邪咒,最后再密封送到展会的。最最绝的是,购买这十件犬之袍的粉丝还能拿到苦师兄的亲笔签名。”
“其实我也不是出不起价钱,就是当时抢破了脑袋,把我挤出预备购买队伍,想想还是很气。”女孩嘟嘟囔囔。
“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这种睡衣、狗牙项链能辟邪?”齐铎暗道不如请一个得道高僧实在。
女孩瞪大双眼,喊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犬之师,他不仅能融在影子里守护心爱的人,而且他还能当狼狗又能当奶狗,能提供超越人类的情感价值。”说着说着她就飘了。
焦棠轻轻踢了踢齐铎的凳子腿,催他进度拉快点。
齐铎将睡袍连同包装的袋子推到女孩手边,开始提要求:“告诉我展会的地址,还有主办方的联系电话。你能弄到吧?”
女孩抱住衣服,连连点头:“混圈的,这点消息还是能搞到的。你等着。”
她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回来后给了齐铎一个联系人的电话,还有展会地址,说:“你就去这个地方找他,他是我前男友,很好说话的。”
女孩又问:“怎么转账?”手已经按在袋子上,半分不愿意挪开。
可齐铎不知道用什么巧劲,将袋子勾了过去,笑道:“事情办妥之后,我帮你联系我妹,你当面和她讲价。”
“你耍我呢?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回去再考虑考虑,是不是嫌我价钱给的低?”
齐铎笑得有点痞:“还真不是。只是我有朋友遇到了灵异事件,很需要这件法器驱邪。你不介意再等几天吧?”撒谎不带打草稿。
“这样啊……”女孩犹豫起来:“都是犬之师的女孩,按理来说应该互相帮助……”
齐铎起身:“感谢犬之师的女孩。到时候我还在网站上联系你。”
说完,他立刻撤出座位,给焦棠一个眼色。
女孩回味过来这场交易,哪哪都透着一股被骗的感觉,但若真被骗,为什么对方不要她转账?不骗钱骗啥?她抬眼去追寻,只看到半道弧形的光环。
受犬之师余热影响,虽已撤展,但商家又将展厅改造成一个网红打卡地。幸而今天狂风大雨,没有人跑来打卡。
动漫中,犬之师休憩的复古樊笼被一比一搬到现实展厅,犬之师的人形牌与声优扮演者——苦师兄的塑胶雕像也被放置其中。
焦棠与齐铎已站定在樊笼中。
齐铎踱过去,忽然回首:“你比这位苦大师可靠多了。”
这位苦大师男生女相,还抹了很重的粉,即使卸去妆造也很难让人联想到得道高人相关的词汇。
焦棠呵一下,说:“那你也比犬之师看着能打。”
齐铎审视了一下纸片人,重重点头:“还比他帅,比他能提供情绪价值。”
“倒也不必如此自恋。”
焦棠扭头看向后面,有脚步声靠近。
来人自称是女孩前男友,殷勤地接待焦棠与齐铎。齐铎将睡袍抖落出来,让他过目。
他这一瞧当即面色煞白,说:“怎么在失物招领办公室?难道没寄出去?”
焦棠问来龙去脉,他立刻讲述睡袍被顾客竞拍所得,事后遗落在展厅,被不识货的人捡到,递交到主办方的接待处。
他当时接手,还想着靠这件衣服和前女友重修于好,可惜这么一件珍品当然不可能被主人遗忘。睡袍主人打了电话过来,又信誓旦旦要查监控找小偷,他听了就不敢再留了,立刻给她邮寄过去。
“不过邮费说好是她自己出的。”接待的男人年纪也不大,看着像工读生。
“邮寄电话和地址呢?”焦棠向他讨要。
他翻了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运单明细,递到焦棠跟前。“这种贵重物必须留单据,不然失主追究起来,我半年工资都得赔进去。”
齐铎默记下地址,朝对方道谢。
至此,事情进展得尚算顺利,只差临门一脚就能锁定被害者了。倘若能赶在邱世瞳动手之前将人救出来,不算功德也是美德。
第188章 缸中之人
二人马不停蹄, 转瞬到达运单上的地址。
周围一带都是公职办公大楼,运单上的小区被围在中间,形似湖中一方水渚, 估摸性质类似家属大院。
二人拆开楼下防盗锁, 径自步入楼里。
三单元303房。焦棠指节笃笃笃急促敲门。
门里有人,贴上来,似乎对着猫眼往外打量,老半天才小心拉出一条缝, 声音从缝里递出来:“找谁?”
听气息不似年轻人。犬之师的受众群体这么广的吗?焦棠狐疑压住门板,对方受不住,诶一声往后退。
抱门者惊慌失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着急朝门内喊:“老头子, 快出来。”
卧室中走出一个老头,身量挺高的, 步子也宽,很有官威,年轻时并非一般人物。他中气十足喊:“你们找谁?有没有经过保安登记?”
焦棠将睡袍又抖出来, 问:“之前寄你家的衣服,你们退了吗?”
老妇人瞧上两眼,皱眉, 摇头:“不是我们家的。找错门了。”
焦棠迅速打量屋内,又问:“家里是不是有年轻人?你女儿呢?”
这么一听,老头登时发脾气:“找她干什么?”
焦棠一听, 有戏,慢条斯理说:“这件衣服之前就是她委托我们寄过来的。结果丢了, 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了,现在想交给她。”
老妇人瞬间变脸, 带着嫌弃,又说:“她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焦棠咋舌,想来父母对子女也并非全然担心。
老头哼了一声:“长大了翅膀硬了,当然就飞了。我们管不住她,飞去哪里死在哪里,都别来问我们。”
齐铎这个时候不免有些愠怒,便道:“你们女儿在外面和男友合租,碰上一些事,她没打电话和你们提过?”
这个时候,老妇人竟然笑了,并且笑得非常理直气壮,朝老头哈哈道:“她能找到男朋友?就她能找个什么像样的男人?她不是发誓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不结婚,要单身到死吗?转头说话跟放屁一样。”
老头皱眉,先是说了一通:“她搬出去知道生活不容易,要靠男人活才行。我们帮她介绍的,她看不上眼,多少年了,吹了多少门亲事,以为自己还十八,出去之后才知道没有市场,没人要。”
然后又对齐铎说:“他们出什么事?”听起来还有几分良心在,不过也不多。
齐铎:“碰上变态纠缠,想搬家。你们有她联系方式,或者新家地址吗?”
老妇人这个时候也收敛了嘲讽,换上一副失望的语气:“年轻人,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找到她,麻烦和她说一声,只要她带的男朋友像个人样,不跟她一样,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沉迷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书、卡通片,我们就欢迎她带男朋友回家来。”
说完挥挥手,将门关上。
焦棠气急上前拍门,老头子拉开门,“我说了,不知道搬去哪里了。纠缠我们也没用。”
“电话号码呢?总要给一个,我们好重新给她寄衣服。”
老头想了想,回头朝屋里喊:“章婕电话号码是多少?1367后面是啥?”
老妇人坐在沙发上回喊:“记了多少年还不记得!”随后她背出一串号码。
焦棠拿到号码,第一时间联系途灵,让她给一个名字叫章婕的女人打去电话。
一分钟后,途灵回复说没接,而且根据对方名字检索,没检索到任何信息。
焦棠以为线索又断了,急得咬嘴唇,齐铎一把将她拉住,她差点踩进下水道里面。雨已经浸上二人的大腿,到了需要抗洪救险的程度。
齐铎:“先回去吧。”
路灯没亮,刚刚的小区远得像海面飘的渔船。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风雨愈急,她愈忐忑,她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将这个现场毁了,让邱世瞳连同NPC一起消失。可是这种下策纯属是被逼的,难以保证全身而退。
这时铜鹊一声夜啼,解放了她纠结的思想。
途灵向她汇报:“找到ME酒店的老板了。我去他被封的公司那里找资料。”
焦棠应了一声,说:“我和齐铎去找他。”
途灵给她一个新地址。焦棠顿时心安下来,她享受这种追寻目标、超越目标的竞赛感。
齐铎觉得这种大雨天,她的表情属实有点吓人。
ME酒店老板——敖翱飞,一个念起来喜感的名字,真人也长得很喜剧人,矮矮胖胖,挤眉弄眼。
齐铎两臂很长,将他困在老板椅里面,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邱世瞳的男人。敖翱飞连连点头,说:“邱爷嘛,打过几圈麻将,有点生意往来。”
焦棠当即手肘箍住他脖子,问:“他住在哪里?有没有联系上他的方式?你们做的什么生意往来?麻将馆在哪里?”
敖翱飞一手扶脖子,勒的,一手扶脑袋,晕的。
他说:“你一个个问,太多了,记不过来。”
焦棠推他脑袋:“就你这样还打麻将。我问你,在哪里能找到他?”
“他老几个窝,早年投机炒房子,后来求仙问道,散了点财。你要问在哪里能找到他,除了麻将馆,我真不知道。因为我不入他的眼。”
敖翱飞咧嘴,刚才磕破了嘴皮,这下子正流血,又摇头晃脑说:“我不在他的圈里面。我破产了,没资格花大价钱请他看个风水。但是有的人可以啊,你去找特别有钱的,那些人不是找他看过,就是找他师父看过。”
敖翱飞倒豆子似的,继续说下去:“我们ME酒店早些年起步,那会儿他不看风水,还在电子城经营一家外包公司,我们的门锁系统就是找他们设计的。老实说,技术都是偷的,很烂,经常坏,所以一年前我们才做系统升级。天杀的,系统升级之后又闹鬼,搞得生意更不好。还没请他卖个友情价,掌掌眼,酒店就倒了。”
焦棠从话里捋出邱世瞳的一些身世,这家伙靠家里资助十几岁开始搞黑网吧;二十几岁投机倒把炒房子,并且开了一家外包公司,专偷其他人技术赚快钱;三十几岁人到中年又转行当术士,专给有钱人看风水……
从这条粗糙的成长线可以看出,这个人就是一条歪路走到底,钻营心思捞偏门的小人。加上他的犯罪恶迹,只能用四个字来归纳——无可救药。
焦棠不抱希望地向敖翱飞打听一个叫“章婕”的女人,曾经入住过ME酒店。果然他听后,表情茫然,想了半晌,语气还有点飘:“我没破产之前也是很忙的,别说一个章婕,十个章婕住我家酒店,我也不会知道啊。”
“你就忙着打麻将。”焦棠气恼,又推了一把他脑袋。
敖翱飞不否认,还沾沾自喜:“打的是人脉。不然你们以为ME酒店为啥是暂停营业,不是直接清算。清算了那块地就不是我的了。”
齐铎松开两臂,朝他后脑勺又是一兜掌拍过去。
敖翱飞能伸能屈,嘿嘿笑了几声,讨好起身:“两位慢走,下次来别踹门了,直接报我名字,我开好红酒等你们。”
焦棠木然看他,又木然转回脸,是不是不要脸的人才能混得开?
焦棠骑着食魂兽在水面飞行。
途灵刚刚来信息说,根据章婕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找到酒店房卡对应的房间了。
然后她也顺道查到几条关于这个房间的投诉,有客户投诉章婕喜欢女扮男装,自己跟自己对话,把隔壁小孩吓哭了。
事件颗粒度如此小,焦棠不信ME酒店的聂经理会忘记。故而,她立刻致电给他。
聂经理的手机已经取回,但号码给了焦棠,接起电话时候心不在焉,不过听了章婕的事之后,又精神抖擞。
他一拍大腿:“这事我太有印象了。”
怎么个有印象法呢?聂经理讲述,这个章婕听她口音就知道是本市人,之所以有家不回,要么是没家了,要么就是离家出走了。
章婕大包小包,又订了一周左右的房间,那肯定不是流落街头的穷人。所以聂经理判定她是离家出走,一套章婕话,还真让他猜对了。
章婕说父母不理解她的爱好,认为她大龄未婚丢尽他们的脸,所以她离开家。
其实她不是气父母逼婚,她是气他们把她的婚姻和面子挂上钩,把她的不婚想法归咎到她喜欢二次元这种事情上面。
这说明生活中已经处处是导火索,只要她一天不结婚,她就有无数条罪名,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看什么都不开心了,连看别人的婚纱照都是灰色的。
章婕觉得搬出来是自救,她父母觉得搬出去是自毁,双方根本无法沟通。
聂经理笑说:“她那不是女扮男装,她是因为一个人住外面,担心被变态跟踪,故意买的男人假发。那个小孩的家长很难缠,不知道什么叫做cos,以为她精神有病。为了这个事,我们还报警了。”
“章婕是有正经工作单位的,家长一听是大厂的员工,就答应协调。不过这件事后,章婕就退房了。”聂经理回忆往事,历历在目。“我当时还给她帮忙搬家了。就……其实我也大龄未婚,当时觉得她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不过人家搬完说了一句,她还没打算结婚,把我给拒绝了。”
聂经理感慨:“我县城出来,没文化,不是大厂员工,我是配不上她。”
焦棠反问一句:“你谈结婚对象,还是做生意对象?你喜欢她吗,你就要和人家结婚。”
“感情这种东西都是培养出来的嘛。”聂经理笑笑,“都大四十了,挑什么挑。”
焦棠默然,转口问:“你给她搬哪里去?给我地址。”
聂经理犹豫了一下,反问:“你们不会想找事吧?”
焦棠反问:“你说呢?我找事,我能让你就那么走了?”
“也是。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坏人。妹子,你有男朋友吗?”聂经理话头陡转。
“关你屁事。”接话的是齐铎,语气又梗又直。
聂经理赶紧叫道:“对不住兄弟,不知道你在妹子旁边呢。我就顺口一提,没别的意思。”
齐铎抓过公用电话,声音很冲:“章婕地址。”
聂经理这会儿不磨话了,将地址一清二楚报出来:“楠风华苑。”
现在,焦棠与齐铎便是赶去章婕的居所。
越靠近章婕住的地方,天越似要塌下来,将楼宇埋葬。
正如“茶无此人”所描述,这是高档小区,楼层高耸,却怪事不断。
焦棠与齐铎立在章婕屋外,敲了敲门,一片寂静,非常符合犯罪现场的氛围。二人不做犹豫,便从墙上开了一个洞进去。
昨日,同样的情形,同样的进入方式,看到的是李秀曼老人横尸厅中的惨况,今日焦棠踏足室内,第一眼却没有见到章婕的身影。
第二眼是,这是一间完全没有男人生活过的房子,无论是入室拖鞋、阳台悬挂的衣物,或者水杯数量,碗筷数量都没有男人存在的痕迹。
其实从章母的嘲笑,聂经理的讲述中不难推测,那顶遗失的假发就是章婕的,从头到尾只有她在群里自导自演。所以那些惊悚的场面都是她独自面对,从来不存在一个可以分担情绪、挽手同眠的人。
章婕是理性的,不会为了一段短暂的怪事插曲,就去找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当男友。她决定搬出去的态度也是坚决的,只是意外从来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焦棠!”
齐铎很少这样惊慌失措,即使面对一具尸体,所以当焦棠在卧室听到这句喊声时候,后背像被人拿刀倒刮了一层皮。
她冲到齐铎身后,洗手间中,章婕浸泡在浴缸内,她的四肢被四段电线缠住,电线分别系在墙上四个钉子上,使她身体在水中微微伸张,悬浮缸中。
她的头顶也被一段钓鱼丝线绑住,坠着一块重物,这使得脖颈以上部位都被迫挂在浴缸外面。由于重物长时间的垂吊,导致她的额间毛发与皮肉分离,渗出血流。
焦棠跑上前,踢到一个物体,是手机,手机翻背,崭新的手机壳赫然刻着一句厌世的质问——
难道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第189章 大风水师
焦棠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正要暗咒邱世瞳祖宗十八代,齐铎却大步跨到浴缸边,用手去探章婕脖子, 返首大喊:“还活着。”
这一刻, 一直绷在心间那根弦松了,焦棠喘出一口大气,比打赢一场恶战还要畅快。
她立刻上前,与齐铎一起割断丝线, 将人从浴缸内抱出来,放到床上去。
焦棠掐了一个诀,替她涤荡体内寒气。章婕死灰面色缓过来,竟有回春之象。但也仅是这样, 之后无论再做什么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章婕不会被判定为永久昏迷吧?她不是医生,不知如何诊断。这个世界有医生吗?可以治愈一个NPC吗?
她抬眼看齐铎, 见他用铜鹊联系途灵,便知道他是打算将人送去医院了。
做完一切该做的,焦棠的视线自章婕面上转移, 刚刚已全面检查过她的身体,除了脑部后侧一个大凹坑,没有发现其余受伤的痕迹。那么浴室作为第一现场, 会有邱世瞳的线索吗?
她迈进浴室,角角落落仔细看了,没有。然后她又在客厅, 厨房等地方查验,也没有。
但是在门口鞋柜里, 她找到了一双塑胶雨靴,鞋码是43。旁边章婕的运动鞋码数是38。
她盯着那双雨靴, 想象邱世瞳慢条斯理在门口换鞋的样子。
不似桂秀曼的出租屋,这一次,邱世瞳已经是惯犯,像一个熟练到可怕的猎人,悄无声息进来,不留痕迹地离开。
不过这其中仍有两个显著的疑点:其一,是什么让邱世瞳放弃杀人,选择暂时离开?其二,邱世瞳是如何一步步恫吓章婕的?
第一个疑点在齐铎使用时间回溯中得到部分解答。
从回溯的痕迹上判断,六个小时前,屋内发生了一场几乎一边倒的斗殴,这场斗殴的起点从浴室开始,延续到卧室的床上,最后又回到卧室。
地上脚印的凌乱程度看出,章婕属于一边被压制着后退,一边被拖拽着往浴室走。一来一回的脚印特别清晰明了。
也就是说,邱世瞳埋伏在浴室里,趁章婕起床洗漱时候,实施了一系列犯罪。
时间回溯中,浴室内统共升起三次烟,一前一后两簇小的是邱世瞳犯罪前后抽的烟,中间那簇大的更加可疑。焦棠怀疑与术法相关。
此时的邱世瞳能耐再大,犯罪手段还停留在唯物层面,与其说术法是一种能力,不如说术法是他的心理“伟哥”,使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就在第三次烟灭下不久后,门锁咔哒咔哒被大力扭动。虽然无法听清门外喊声,但必定发出了很大动静。
这个动静不得不逼停邱世瞳,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一行脚印从浴室一路直指大门,宣示邱恶魔暂时退场。
焦棠询问途灵,“不得了”群在昨天与今天有什么关于茶无此人的特殊发言。
途灵与一行人正在赶来路上,她停顿了一下,回复:“群主ID是了不得,昨天晚上有号召犬之师女孩一起去找茶无此人的女朋友。今天因为大雨,很多人无法出门,后来群主说先带附近两个女孩过去探探情况。”
犬之师的女孩还挺可爱的。焦棠由衷一笑。幸亏她们赶来看章婕,才将邱世瞳“吓走”。
不过视线在墙上流连,便又笑不出来了。齐铎的时间回溯提前到一天前,此时的墙面渗透出红色液体,由于是虚像,无法辨认气味,光从颜色上看红中带粉,倒不是完全是血。
不过在光线暗淡,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乍眼看确实有整面墙都在流血的错觉。加之,墙下面还有三只并列的鼎,鼎中焚烧纸钱,烟熏出来,鬼影幢幢,人心能不惶惶吗?
焦棠试过在仅有一人的房间待过,由于过分安静,听觉感受放大,物件错位的声响就会格外大,有时候哪一处铆钉咔嚓一下,都能想象成有人伏在衣柜里,正小心推开柜门的情景。
姑且不论章婕是胆大胆小者,可是有人把鼎放在墙边,这是事实,不是幻觉。
焦棠走向大门,从屋里离开的话,只要带上门,智能门锁就会自动锁紧,不存在旧时还需要钥匙反锁的环节,所以新时代密室杀人案件就少了这方面的技巧。
不过智能门锁在外面打开,还是需要密码或者主人的指纹。这里再高档也是一套出租房,租房公司的人拥有管理门锁的权限。
焦棠朝齐铎说:“敖翱飞说,邱世瞳经营过一家设计门锁系统的公司。”
“是说过。但是即使是管理员设置的临时密码,也会被中介公司追溯到源头。他那样谨小慎微的人,不太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齐铎仍蹲在地上观察那三只鼎,回溯的影响下,鼎越来越虚化。
焦棠人在门外寻找东西,回看道:“他虽然谨小慎微,却真不是无所不能。他要进出这道门,就必须有密码,这个密码即使不是从中介公司那里泄露的,也是从其他地方泄露的。”
齐铎:“章婕是一个很注重隐私安全的人,她连住酒店都要戴假发,说明她对周围保持高度警惕,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密码告知其他人。”
“所以还是门锁系统的问题。”焦棠下定论,而后又说:“门口有监控。”
“有监控就好办了。”说话的是途灵,一行人落鸡汤一样赶来。
石竹从吴见故背后下来,向焦棠解释:“吴见故怕我太轻了,会被水冲走,才背了我一段路。其实我自己能走。”
吴见故甩干头上的水,没心没肺的说:“行了吧,要不是挂在树上,我都没来得及捞你。”
石竹似乎在瞪他:“谁能料到那里突然会出现一段大滑坡。”
吴见故:“所以你是被飘走的啊。我没说错了吧。”
莫笙笛将两人拉开,先一步进屋里。齐铎招手让她过去。
三只鼎?莫笙笛先是一怔,然后明白齐铎招她过去的理由,二话不说开始发动金属共振。由于有标的,金属共振的真正物品在远处回应她。
莫笙笛道了一句:“离得不太远,我去去就回。”
齐铎交代一句焦棠:“我陪她去。”然后紧随莫笙笛出门。
石竹已经在屋里见到章婕,她没有临床经验,不过她体内有蛊,相当于这个世界浓缩的营养液,能给章婕这条魂体输送一些能量。
所以她上手给章婕顺气,虽不能唤醒人,但能让她脑部受损部位不继续出血恶化。顺着顺着,泛起一种睽久的心酸的感觉,反应过来,她才发现,不知不觉按上了章婕的手腕,等于打开了章婕昏迷前的情绪盒子。
途灵正在调取监控的录像,向焦棠汇报:“这款监控有云端同步视频的功能,不过在这里等同于上传到系统,找到隐藏路径就能找到事先备份好的视频。”
焦棠沉思:“按理说,这里是邱世瞳的主场,清洗计划也有自己的黑客,为什么没有删除掉视频备份?这个备份也不会影响主线剧情。”
途灵耸肩:可能是邱世瞳对进入这个现场的玩家太放心了。”
当备份的视频文件被调出来后,途灵改口了:“我觉得他这是在挑衅我们。”
焦棠紧盯视频中一个大大的黑斑,邱世瞳早已料定视频呈现出来会是这种效果。
“他在视频上动了手脚?”途灵摇头:“准确来说是这个现场里的他,在杀人之前就对监控动了手脚。”
她找了其他备份文件,无一不是中间一大块斑点,遮住了百分之七十的画面。
“你看啊,所有视频都一样,说明不是文件出问题,是监控硬件出问题。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因为摄像头被破坏了。”
焦棠跃上去,单手攀在墙角多出的管道上,对着监控摄像头仔细观察,能看到镜头上面有一块焦黑的片状痕迹。
焦棠:“这是被烤过了?”
途灵啊了一下,说:“有可能。不过现在的摄像头外层是宝石蓝玻璃,熔点很高,火不一定能烤掉。”
焦棠跳下来,又回到电脑旁,说:“无论用什么办法破坏镜头,但是从头到尾没有拍下人破坏的画面。”
途灵再次耸肩,这次是无奈:“那这个视频还真有可能是被删除了。”
吴见故瞟了瞟隔壁,插话:“会不会又是邻居作案?”
他壮着胆子去敲隔壁的门,许久没有人回应。他想了想,老方法,还是从阳台潜进去。
过了一会儿后,灰溜溜回来,他抱怨:“隔壁两套房都搬空了,洗手间停水,下水道也是干的,就算有罪犯,他可以不做饭,但不能不上厕所吧。”
言外之意就是,他验证过了,这次情况与红伞女案件不同,邱世瞳也没有住在被害者隔壁。
焦棠肯定道:“邱世瞳不是这种待在一个地方等着被上门抓捕的人。”
吴见故咬牙切齿:“这个家伙也太狡猾了。”
途灵哂笑:“不狡猾能骗过这么多玩家,还带人打进组织总部?”
旧事重提,吴见故这口气憋得更大。
焦棠捋了一遍现场的线索,首先,邱世瞳以某种方式破坏了监控视频,使自己不被拍摄到。再之,他能自如出入有密码智能锁的房间,说明有办法攻克门禁。最后,邱世瞳喜欢在杀人之前,先整一出灵异凶宅恫吓被害者,而且还喜欢用肢解的方式对待尸体。
最后一句话进了石竹耳朵里,她从卧室中出来,正在打理心脏部位的游丝,嫌恶道:“难怪他化名葛顺恒的时候,那么喜欢给人安装假肢。原来这种癖好从生前就有了。”
吴见故打了个颤,说:“别被莫笙笛听见,不然她要废了自己的手。”
石竹哼了一句:“早该废了。让黎天白给她换一条新的。”
途灵:“说一千道一万,就算黎老板愿意给她换,她那个脾气也不一定会接受。所以在出这个现场前,还是不要跟她提这一茬。”
吴见故:“对,保存火力,猛攻敌人才是要紧事。”
这头事办得差不多了,那头救护车艰难地开进小区。
这时,楼道有几个女孩咋咋呼呼寻摸门牌号。
有说:“这个雨太大了,我差点让我爸撑艇过来。”
也有说:“我等了大半天公交,最后没办法从城北绕过来,路上还遇到一队抢险的人,载了我一程。”
还有说:“主要是群主平时挺逗逼的一个人突然那么严肃,吓到我了,我住得近怎么说也要过来一趟啊。”
几人七嘴八舌,最后在讨论群主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上哪去找开锁工,不要自己也被水卷走了。
焦棠将门虚掩,转身无声示意其他人先撤离现场。
空间跳跃回到办公室,几人心情皆是沉重,纵是橘黄暖光也带不起片刻温情。
吴见故给大家分发干净的毛巾,又跑去煮热水,端着水壶从洗手间出来,无奈道:“外边水管好像被冲坏了,停水了。”
途灵应了一句:“别停电就成。”
话没说完,灯闪了闪,存心逆她意,灭了。
齐铎与莫笙笛回来,第一眼以为办公室被邱老道攻打了,吓得十步并做一步冲进楼里。
齐铎喊:“焦棠。”
办公桌后面抬起一张白脸,这张白脸在冥火照耀下,透出呆呆的茫然。
齐铎环视一圈绿烛,转口问:“停电了?”
莫笙笛哐地将三口鼎置于桌子上,喘着粗气,说:“干什么点这么渗人的蜡烛,不知道的以为进了阴曹地府。”
“我呸。”吴见故分发矿泉水,气道:“这里难道还是人世间吗?我们本来就都不是活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笙笛脱下鞋倒掉里面的水,口中叹气:“算了,今天没力气吵架。”
焦棠正捧着鼎观察,问:“怎么找到的?”
齐铎拉过椅子,坐她身侧:“也不是很难。”
莫笙笛:“是不难。就是差点要了半条命。”
她将寻鼎之事讲了一遍,先是二人大雨之中遇到几条水鬼,在水里寻摸到一个商铺,在香案上面找到了这方鼎。接着在城中绕了半个多小时,遇到山泥滑坡,滑坡里有一座土地庙,供的却是一只黄鼠狼,因此又得了第二个鼎。而后,二人摸索进一个大棚区里,在里面遇到几条黑凶蟒蛇,从蟒蛇肚子里又剖出第三个鼎。
光听着就挺累的,也幸亏莫笙笛能与金属共鸣,否则这三方鼎被邱老道严严实实捂住,还真不好找。
焦棠又捧鼎,齐铎给她打光,让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这三方鼎分涡旋纹、四山纹与蟠虺纹,代表水、山、蛇三种意象。在邱世瞳的眼里,水能通道,求的是遇事顺遂,进出便宜,八方吉利。山能藏穴,求的是埋葬冤魂,一室之内秘而不宣。蛇主丧亡,打的是削人福祚,短人寿命的主意。
所祭由心,吉凶不论。本是护佑平安的东西硬生生被邱世瞳这样一个小人,扭曲成阴暗的媒介。
焦棠心里其实是气恼的,只是面上不发作。
“这个水纹样的鼎用来追踪这个时代的邱世瞳,再合适不过。”
莫笙笛不明所以,问:“什么叫这个时代的邱世瞳?难道还有几个邱世瞳?”
焦棠点头,将鼎放下,推断:“邱世瞳的本体是在这个现场里。但这个现场不是一个,而是由几个现场贯穿而成的。也就是邱世瞳一生犯罪的缩写。我们目前遇到的两个案子,第一个是青少年时期的邱世瞳犯下的,第二个是人到中年的邱世瞳犯下的。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哪个时间段的邱世瞳。他们分散在每个时代里,彼此独立,其中只有一个是本体。这个本体负责管理分现场,调度清洗计划的人混淆线索,或者帮忙隐藏他的行踪,以及在系统规则约束下,追杀玩家。”
“透过这些鼎能找出本体?”齐铎的温热气息吹过耳背,焦棠拨了拨脖颈的头发,站离了一点,回头仰面看他。
齐铎微微倾身,许是昏暗使人忽略距离,他又离得很近,焦棠便又感受到一股温热的鼻息。这一次她没有退后,身后就是桌棱,退无可退,转念一想,也没必要退。
齐铎再次出声:“邱世瞳那边是有办法将玩家输送进现场的。他的本体能从这个现场逃跑吗?”
焦棠迎着他的目光,谈不上窘迫,却也有逃避的想法,不过她仍然一字一句解释:“这些鼎起初是现场复刻犯罪过程的道具而已,但他为了保护本体,顺手将它们作为媒介,用来沟通外界的分身。由于鼎是中年时期所造,因此我更倾向于认为,他的本体正是谋害章婕的这个邱世瞳。”
“另外,我认为他的本体不会轻易逃离这个现场。”话说多了,焦棠也就放松下来,“他醉心于往事编织的梦中,他一离开就意味着这个梦要永久破碎。”
齐铎将电筒熄灭,烛光代替光源,将原本牵远的距离又莫名拉近了一些。焦棠斜睨一眼齐铎刚刚站的地方,提了一下眉,用手背抵住对方的肋骨,就像一种无声的、不那么激烈的警告。
齐铎将电筒收回空间,举起双手,就像一种无声的、不那么激烈的讨好。
“所以邱世瞳还是有办法离开,只是代价是这个现场会崩坏。”他下定论。
焦棠沉声道:“要做好这个最坏的打算。”
这句话仿佛一记鞭子打在奔跑的后腿上,使人不仅头皮发紧,心里火燎般焦急,还生出了跑得更快的劲头。
莫笙笛当即追问:“水纹鼎既然能追踪到他的本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顺着鼎过去抓人呀。”
焦棠手指在虚空中一点,说:“一个鼎是肯定不够的,至少两个鼎才能形成一条线,越多线条,越能追踪到他。”
莫笙笛就纳闷了,说:“这一开始就很不公平。对方知道我们必须出现在失物招领办公室。可是我们却不能知道对方藏在哪里。”
途灵拍拍她肩膀,“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步步来。谁说他们就一定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
她朝莫笙笛眨了眨眼。
莫笙笛意外道:“你把办公室地址隐藏了?”
途灵难得露出笑脸,“不是隐藏,就是跟其他建筑位置换了一下,不过离原址不能太远。”
“那还等什么,去埋伏他们啊。”莫笙笛跃跃欲试。
事实上,其余人也想到,假如对方今晚要偷袭原址,他们正好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说走就走。焦棠一点头,将途灵当做重要保护对象,留在办公室,其余人一起偷偷潜回老地方。
一行人,焦棠领头,齐铎殿后,伏到黑漆漆、雨霖霖的巷尾。
隔十米远,一栋替代办公室的建筑也有一扇差不多的大窗户,窗户里也有差不多的橘光,里面也有杂物与楼层。这种格局大概是本地公职部门的风格。
众人眼睛擦亮,紧紧盯着窗户里移动的一条人影,没有谁提议先过去,因为这种情况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评判危险性。
那条人影侧过去是一条线,转过来是一个面,毋庸置疑就是一个会动的纸片人。三更半夜,一个犬之师模样的人形牌在屋里踱来踱去,委实诡异又喜感。
焦棠打了一个手势,让其余人等着,她先一步游走至窗边,发动净土能力,屋中犬之师确实是术士所操纵,但施法范围很大,阵眼不在此处。
她轻叩玻璃,里面行走的人形牌倏然定住,接着轻悠悠飘到窗边,平行张望向外面。
忽然它的后背被一段利锋割开,它像一张纸条扭转了半个身体,看向后面。五米开外,焦棠端着山川剑仔细打量它。
纸人下半身也跟着扭过来,正面朝着焦棠。其余人看得一清二楚,齐铎见有惊无险,也顺过去。
莫笙笛直接是踹破玻璃,徒手将纸人撕成粉碎,碎片掷在地上,还踩上几脚,解气。
吴见故奔进来,四处找,低声唤:“大胆刁民,朕来接你走了。”
而后,几声很轻的撕纸声四面八方响起。焦棠四处寻找,几十片纸张在空中拢成一团,飘下来时已经是一具等人高的纸片美人,黑长发,雪肤赤足,黑袍加身,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沿。
他离吴见故最近,因此用一根手臂,软绵绵托起吴见故下巴,问:“吾乃犬之王,汝自称朕,又是何物之王?”
吴见故嘴巴大张,舌头缩了半截,啊了一下,用手指捏开那条软手臂,说:“这就很离谱了。”
纸片人合拢半散的黑袍,忽然靠在吴见故的脖子间,问:“汝可是吾久等之人?”
吴见故拨开这烦人的中二妖,一把扯烂那张好看的2D嘴。
“跟它废话什么。”莫笙笛冲上来,又是一顿猛撕。
此时,二楼响起一声汪,充满感动与波折。
“大胆刁民,朕……我来了。”吴见故摇摇被洗的脑袋,箭步冲上去。
齐铎回首看焦棠,也十分闹不清楚情况,问:“这算什么?”
焦棠皱眉:“阵眼不在这里,说明施法者不在这里。要找就必须出去找,但我担心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
齐铎再抬头,吴见故一把抱住大胆刁民,一瞬间,一条白影溜进他怀里。他抱住的仍是一个纸片人,身体都揉皱了,只有脸还能看。
纸片人轻轻叹气:“吾被困于樊笼之中,已久等君多时。汝是吾命定之人,可解吾枷锁。”
吹完气,它还万恶不赦地贴了贴吴见故的侧脸。
“神金哦!”吴见故全身刷起一层鸡皮疙瘩,一边喊着有病一边将纸人撕裂。
石竹蹲在一边,将纸人拖出半条腿,嘻嘻笑说:“我的哥,你撞到艳鬼了。”
吴见故瞪她:“你看得很投入嘛,不知道帮一把。”
纸人再次在空中生成,这一次,焦棠没犹豫,纵身投出一折火符。符箓将刚刚凝成的脸焚毁。
再落地时候,她猛地足尖压地,跃出门外,留给身后人一句:“我去会会它。”
焦棠如一滴水汇入雨夜,悄无声息搜寻阵法发源之地,术法似乎就萦绕在天地间,在远处,也在身侧。
雨,就是术法的媒介。她幡然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心惊肉跳,低头看,屋檐下如汪洋大海,水位眨眼涨高了四五米。
焦棠先撤回队友身边,回来一看,水浸泡了一层,齐铎站在屋顶接应她。
屋内情形倒不是很严重,吴见故抱着狗生无可恋地缩在栏杆上,莫笙笛徒手扯烂纸片人,正当撕纸条玩。
吴见故朝焦棠喊:“能不能解决一下它,太烦人了。一直说我是他的命定之人,要去棺材里面捞它出来。不然就要我去它的世界双宿双栖。”
“大胆刁民我和你说,这个疯子不是狗,它比狗还狗,别学他。”吴见故抱紧大胆刁民,防止它掉进一楼水池。
焦棠让莫笙笛让开,这次不用火烧,用一只沾了朱砂的笔,在纸人看似劲瘦,实则平面的胸上画下驱魂咒,本质上,这个纸人只是某些破碎魂体的拼合,才能被操纵。
果然符到病除,这个犯花痴中二的纸人萎靡在地,只有一双眼睛还透着一丝怨气。
它垂死挣扎,苦情道:“君何故负我?”
忽然自己撕烂了自己的脸。吴见故看着倒抽一口气,不禁反骂:“不要脸的东西。”
焦棠见此,眉头皱得更深,雨是媒介,那纸人就是导火索。它一“死”,事情又要有变故了。
她警惕看几人,突然冲到吴见故身侧,抬起他左脸,全身都在出红疮。
吴见故将狗推给石竹,然后僵硬地、痛苦地坠在二楼走廊,眨眼整个人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红疮覆盖。
石竹呀地大叫,拉住要冲上去的大胆刁民,说:“这是得了传染的病毒。吴见故,借阳术,快。”
吴见故手指颤了颤,发动了能力,石竹这边又呀地大叫,登时双膝跪在地上,捂住心脏十分难受。
莫笙笛冲过来,扶住她,心疼说:“不行,一次借太多你受不住的。”
吴见故已经没了声响。
焦棠手腕沉沉压着山川剑,她返身跃下一楼的水里,像一条鱼溅起小片水花。在她潜入时,齐铎几乎同时落水。
他在她身侧展开鬼化空间,避开水中杂物。两个人沉到水底,焦棠敛气,一剑搅动四方水,这水与水之间有无数道气,渐渐气密织成云,昏暝中似有山影,将水隔成一道道川,这种幻景一闪而过,快得齐铎未描绘完所有景中物。
而后,水分向四面,竟然忽然就潜入地底,像被一股暗力全吸走了。
焦棠手腕又往下沉几分,觉得剑身也像吸足水,重了好几公斤。对方既然是以水作为媒介,必定是与环境相关的术法,这种术法还能反噬到人身上,又必定是与气运相关的术法。
人之四柱,年为大,日为主,此人术法精妙就精妙在,能因年作用于日时,也就是能因大环境的气运,来对付到个体身上。洪涝易出疫病,疫病反噬到个体身上,不用想也是灭顶之灾。
现在将个体的灾难返回大环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焦棠先去看吴见故,全身红疮已褪去□□,但人精神消耗极大,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石竹正在给他顺气。
焦棠神色凝重,齐铎从外面返回来,沉声对她说:“城南地势低,好像有一股大水直接冲那边去,黑夜里看特别像巨浪,估计要淹掉两三层楼。”
焦棠嗯了一声,第一次盼着天赶紧亮,天亮了,雨就停了。
其实天也就在几十分钟后就亮了,阳光一出来,天放晴,窗外吹进暖风,还哪里寻得到昨夜雨急风骤的证据。
焦棠将窗彻底打开,窗外干巴巴的山楂树结了小小的红果子,嗅着酸甜诱人。
石竹站在树下,随手摘了一颗,感慨:“今天是暖冬,果子剩了点在树上,不好吃了。我给大家煮个山楂茶吧,也不知道办公室里面还有没有剩的茶叶,水来了吗?水管昨晚爆了……”一路嘀嘀咕咕,走回门里。
齐铎浑身披着一层似纱似雾的光,从巷子外走过来,插着兜,走出几分大爷遛弯的惬意轻松。
一大早的,空手跑出去,空手又跑回来了。
齐铎抬头瞧见焦棠,索性停驻在窗外,避过山楂,双手搭在窗上,问:“精神还好吗?”
都是几个大通宵熬下来的人,谁都是满身满心的疲倦,可此时此刻,吹着暖风,闻着果香,陪着面前的精神小伙子聊天,焦棠又没觉出半点累。
她摇了摇头,问:“去哪里了?”
“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不过也没发现出早摊的人。”齐铎盯着焦棠同样扶在窗棂上的手,又抬头盯着她,忽然笑了笑。
“笑什么?”
齐铎:“我听外边人讨论,才知道今天是腊月三十。没想到在现场里和你过了一个大年。”
焦棠拍了一下他刚要抽走的手背,招呼:“进来吧。石竹煮了山楂茶。”
“好。”他顺手摘了一颗红果子放到嘴里,一咬,登时眯起眼,酸的。
几人围着简陋办公桌,嘬了几口茶,齐齐哈出一口气,衣服都干了,地也干了,真舒服。
茶喝完,这份简短轻松的插曲也播到了尾声。
焦棠放下茶杯,环视其余人,说:“今天不能按照旧办法找人了。昨晚变换了失物招领办公室地址后,提示线索中断了。”
第190章 四位失主
这场一共七天, 前两天倏然而逝,如今已是第三天。
众人听了焦棠的话,仰望两层二十几间储藏室, 颇有扪参历井仰胁息的喟叹。每一小房间里都有一座失物山在等着人去挖掘。
莫笙笛最后一口茶顺入肚内, 站起身,很难接受要将时间耗费在筛选有用的失物上,感慨:“这挖掘工作可以比肩考古了。”
途灵一边叼着煮烂的山楂肉,囫囵道:“不急, 我在抢修。”
“什么时候能抢修出结果?”石竹凑过去看屏幕。
途灵闪开,四平八稳道:“看情况吧。”
石竹提议:“第一天是少年邱世瞳的时间线,第二天是中年邱世瞳的时间线,第三天是不是青年邱世瞳的时间线?我们不如先从2005年到2015年这段时期找起?”
“我赞同。”焦棠认为沿着时间线筛查, 总比漫无目的找强。
正准备就此展开艰辛的一天,门口忽然同时响起四道争执。
鸭子嗓的叫唤:“先来后到, 我排第一个。”
嗓音粗砺的叫唤:“我比较急,能不能插个队?”
烟嗓子的叫唤:“谁不急呢?我也有很多事忙。”
嗓子虚浮的叫唤:“我丢的东西比较贵重……”
前两天除了一个红伞女,再无其他人来寻失物, 今日一开张倒是热闹,一次性来了四个。这四个男人还都人模人样,既不像鬼, 也不像邱老道的手下。
焦棠横挡门前,打量阶下四人,想尽量看出点端倪来。齐铎在她后面, 探过来,问:“是不是里边混了赝品?”
“不好说。皮是NPC的皮, 芯是什么芯还真瞧不出来。”
焦棠抬步朝前,打断四个人的争执, 问:“一大早上这儿来吵架呢?”
四个人同时停下来,嗓子虚浮的人看着也特别虚,但收拾得最精致,笑着朝焦棠礼貌弯腰,说:“同志你好,我丢东西了,其他部门的人指示我来这儿登记报备。”
其余三人也喊:“我也丢东西了,也是被使唤到这儿来登记的。”
焦棠逐一点名,葱白手指点了点,虚嗓的精致男,“你先。你丢什么东西了?”
“我丢了一辆车。”
焦棠皱眉,车辆已经超过失物办理的额度,要报警才对。
齐铎立即替她开口:“车辆是重大贵重物品,丢失需要报警,不归失物办管。”
精致男苦着脸,说:“我知道啊。可是别的部门就是让我过来找你们。我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着,鸭子嗓的年轻人咯咯笑。
精致男问:“你笑什么?”
鸭子嗓年轻人好笑道:“你丢的是自行车对吧?”
“当然不是。我丢的就是一辆四轮子路上跑的车子。”精致男反驳:“只是……我不记得车牌号码,交警说我名下没有车。其实……那不是我的车,但是丢了我总要给人还回去啊。”
莫笙笛倚在门框边,冷不丁问他:“车子不会是你偷的吧?”
精致男直摇头,喊哪能呢,他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车子虽然不是他的,但也是他花钱租的。
这下大家都有点眉目了,顺下来便是,他把一辆租来的车弄丢了。
焦棠:“那你应该去找租车公司。”
精致男咧开难看的笑:“那我押金怎么办?”
焦棠:“合同上怎么写就怎么办,你租车之前应该确认过合同吧?”
精致男更加愁苦了,“弄丢一辆车得赔很多钱。我没那么多钱。好同志,求求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焦棠淡淡扫了他一眼,说:“你在这等着。你……”她指着鸭子嗓年轻人,这个人约莫十八九岁,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但也有这个年纪容易犯的不好好吃饭的习惯,瘦得跟马骝一样。
“你丢了什么东西?”
马骝年轻人笑嘻嘻说:“我丢的东西也不算值钱,但是有纪念意义。我丢的是一个饭盒,盖子是塑料的,底儿是金属的,上边有熊二的脸。”
一座失物山里确实能刨出五六个饭盒,因此寻到失物办来也不奇怪。
焦棠点了点头,又问粗嗓子的普通男人,“你丢了什么?”
这个男人普通到没什么记忆点,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一双露指的红手套,看着像是车间的工人。不过,他的回答倒叫人耳目一新。
“我丢了一盆月季。我养了几个月了,还没开花,有这么高……”他在地上比了八十公分的高度,“枝条很绿,上边有绑红丝带。”
盆栽放不久,根本不进失物办的仓储,焦棠遂点了点头,“我们帮你看看。下一个。”
她指向烟嗓子的男人,这个人肚子发福,脖子粗大,烟不离手。
他将烟掐灭,塞进口袋里,说:“我丢了一个纸箱子,是一批旧零件。愁死了,这箱东西找不见,项目就开始不了,奖金就保不住了。”
“车子,饭盒,月季盆栽,一箱零件。”焦棠归纳四件失物,说难找也不难找,但需要耗费好一番功夫。
齐铎问她:“找,花时间。不找,可能会错过线索。找还是不找?”
“值得花点时间在上面。”焦棠权衡之后,认为没有无缘无故上门搭讪的NPC,哪怕是擦边的线索也是线索。
她指挥四个人进门登记信息。石竹取了四张登记表,让他们将姓名住址,工作地址,尤其交代要在认识人一栏中,勾上是否认识邱世瞳、桂曼秀、章婕三人。
途灵负责将四人的登记表导入程序中,检索他们的信息。
焦棠全程旁观,马骝年轻人姓名是委红春,在本市餐馆打临工,不认识邱世瞳与之前两名被害者。
红手套男人姓名是郑喜,在本市一家生产铝合金机箱的工厂打工,同样不认识邱世瞳,以及其余两名被害者。
老烟民姓名是盛日东,在本市一家外资企业当设计工程师,不认识表中提及的三人。
精致男姓名是申孝筌,失业中,不认识表中提及的三人。
途灵录入四人信息,片刻后朝其余人摇头,意思是查不到这些人在系统中有什么特殊的标签。
焦棠分派任务:“途灵留下继续修复bug。其余人分四队跟进四名失主,如果明确判断失物与邱世瞳无关,立刻返回失物办。如果发现失物或者失主与邱有关联,立刻报备其他队员,持续跟进,直到我这边给出新的通知。”
众人依她计划行事,挑选各自的失主。
最终,由莫笙笛跟进委红春-丢失饭盒案。
石竹、吴见故跟进郑喜-丢失盆栽案。
焦棠跟进盛日东-丢失零件案。
齐铎跟进申孝筌-丢失车辆案。
焦棠领着盛日东出发。这个家伙胜在有工程师的优点——话不多,一路上均是焦棠问什么,答什么,不会主动搭讪说废话。
焦棠先是问他:“箱子可能丢在什么地方?事先都去找过了吗?”
盛日东时不时瞟一眼手表,回答:“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这不是春节放假吗,我就打算把零件搬回家,利用节假日加个班。谁知道一路上倒腾公交,又跑去商场买点年货,等走到家楼下的时候,我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箱子里都是什么零件?用来做什么的?”
盛日东两掌相击,叹气道:“箱子里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看就丢了。那是领导交给我的,让我好好学习老前辈的手艺,回去设计一条新的转弯皮带机。你要问零件有什么用,其实都是报废的旧东西。但是领导说了要学习,就肯定回去要考问我设计原理还有改良办法的。”
说完,他自觉离焦棠一步,脖子粗大使他面色发紫,没说几句话就连连喘气。“大年三十还要你陪我出来找东西,实在找不到就算了,不耽误你回家过年。”
焦棠笑了笑:“反正除夕夜才放假,现在还是我工作时间。你把坐过的公交车,去过的地方都列出来。”
盛日东努力回忆,列了四趟公交车,一个农贸市场,还有一个大超市。
“你坐这儿别乱跑,我替你走一趟。”焦棠将他按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石凳上,整条街也就只有这家便利店还开着门。
盛日东诶了一声,眨眼面前模样俊俏的女孩腾空消失了。
焦棠当然不会傻傻地徒步去找,寻摸一个角落呼哨出食魂兽,展开空间就往公交总站过去。
总站还有人值班,听见焦棠是失物办的人,态度好上许多,肯定说道如果司机或者售票员捡到一箱子零件必须上交到他手上,今天着实是没见到她所说的纸箱子。
总站工作人员又给几路公交的司机去了电话,无一不是说没见到。
焦棠谢过人后扭身便去大超市,超市的领班也是连连摇头,说没见着,也敢打包票说清洁人员不敢私吞客人的东西。
最后,焦棠又跑了农贸市场,不到晌午几乎收摊闭店。她来回走了几遭,零件什么的没见着,纸箱子倒是见到许多,堆在市场后面的垃圾站,由一个蛮横的大爷看管着。
焦棠努力嗅了嗅,面露难色,实在抵不过任务,只好使了点小钱进去扒拉箱子。
而后扒拉出来的纸箱子腾出一股腥膻味,触手黏糊糊,焦棠心道,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陷阱味道又出现了。
果然,她掰开两页箱盖,哪里是什么零件,分明是透明薄膜装好的骨头,看着挺真实的。
她不好当着大爷面将东西取出来,伸手进去揭开薄膜,摸了摸,确实是哺乳动物的骨质感。一大箱子,零零散散,也不知道能拼凑出什么来。
焦棠叹口气,跟大爷买了一个更大的箱子,兜住旧箱子,认命扛回去。
回到原地,盛日东人不见了,留下一张条子——失物办的同志,假如你找到了纸箱子,请打电话给我。期待你们的来电。
字条下边跟着一串电话号码,130109XXXXX,后面五个数字被水晕开,已难辨认。焦棠攒紧字条,先回失物办处理这一箱黏糊糊的骨头。
焦棠前脚一走,莫笙笛立即揪住委红春出门。
据委红春描述,他丢的饭盒已经用了三年,旧是旧,但是特别好认,因为饭盒一角被摔过,有一个桃形凹陷,盖子上面的熊二被他添过潦草的胡子。
莫笙笛说:“小兄弟,饭盒是不难认,难的是它太小了,随便一棵树、一条流浪狗、一个垃圾桶就能把它遮住。更何况,你还不记得自己把它丢在了哪里!”
莫笙笛倒吸一口气,心平气和下来,说:“一个人丢东西总要有一个大致的路线和方向吧。你完全不记得吗?”
委红春很委屈,“我平时都背着它的。昨天哪个混蛋在我背包下边割了一刀,所以它掉在哪里,什么时候掉的,我是真不知道。”
莫笙笛:“你昨天去了哪里?”
委红春掰手指头,数了数三家打临工的西餐厅,又数了数两家网吧,三家苍蝇馆子,两个大广场,两条商业街,最后还有数不尽的小巷。
“你一天精力真好。”莫笙笛感慨。
委红春笑了笑,自豪道:“我年轻啊。”
莫笙笛:“年轻就再买一个饭盒啊。”
委红春摇头:“那不成,那是我妈从初中给我买的。我这个样子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什么?”莫笙笛上上下下打量他。
“穷啊。”委红春细胳膊伸到莫笙笛眼皮底下,“穷得没钱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这样你还让我重新买一个饭盒,那我不如偷店里的一次性饭盒用。可是,一次性饭盒质量不好,吃起来一股工业塑料味,哪里有我妈的饭盒香?”
莫笙笛被他的直白怼的哑口无言。幸好这一片区走下来,用个金属共振还是比大海捞盒便捷许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跑边聊,委红春是一个话痨,几乎把家里的情况都抖个遍,比如他妈住在农村不方便出来,他妈也想出来打工可是身体不好,他高中肄业但其实他读书很厉害就是没钱供下去,他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他真的很想谈一个温柔的女朋友……巴拉巴拉……
莫笙笛问:“全是关于你和你妈的,你爸呢?”
委红春顿了顿,气馁说:“穷人家里有一个人生病了,不走的人就是陪着耗时间耗钱。我爸精得很,知道是一个无底洞,不肯往下跳。”
莫笙笛拂过这个话题,这个剧情属实不适合她来聊,因为她生前就是那个耗光家人时间和钱的病人,所以她也不是特别愿意回去继续病恹恹地躺着,就在这个世界也挺好的,有一条机械胳膊,一身死了也无所谓的体魄和胆量。
莫笙笛沉默地听委红春将话引到职场上面去,枚举了喜滋滋的工作餐,摸鱼小伙伴,新来的厨师想收他为徒等等。
直到他口干舌燥,莫笙笛才刹住步子,从巷子流浪狗的窝里刨出那个面目全非熊二的饭盒。
她手快揭开饭盒,当即头皮发紧,嘴角一抽,一个纸人腾地立起来,刚开口道:“吾乃犬之王,汝……”
莫笙笛当地盖上,里面传来敲打与喋喋不休。
她扭过头,哪里还有委红春的影子。
石竹和吴见故一前一后拱着郑喜走。郑喜回头看了看石竹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又扭过头去问吴见故:“你家妹子得了什么病?”
他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走路时候也习惯弯腰驼背,整个人都特别丧。
吴见故瞪他:“她没病。她长得太美了,怕别人看见了动了凡心。”
“吴见故。”石竹在后面警告念他名字。
吴见故:“我夸你美若天仙,你还不开心?”
石竹:“你是夸吗?你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吴见故摇摇头,闹这么一出,郑喜整个人没那么局促了,笑道:“兄弟,我理解你。有时候哄女孩子比解方程式还难。”
吴见故借故问他:“你那盆月季是不是也拿来哄女孩的?”
郑喜又拘谨了,点了点头,“我一个大老爷总不是发展出养花养草的爱好吧?再说我这个年纪也没办法沉下心来做这些事情。那盆月季是我女朋友买的,我们谈了五年,一个月前分手了,所以你懂的,月季再丢了,我的这场恋爱就真的完蛋了。”
石竹纳闷:“月季和恋爱有什么关系?”
郑喜低沉道:“至少我能睹花思人。我想看它开花,想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美好的句号。”
吴见故回头,拍拍他弯下的后背,鼓励:“别灰心,一辈子这么长,你还能找到女朋友的。”
“就我这条件,谁愿意跟我谈?”郑喜微微抬起脸,普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雄竞的优势。
吴见故指着他胸口,说:“日久见人心。你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不怕别人发现不了。”
郑喜摇摇头,“谁能保证自己一直善良?还不如祈求中彩票,有钱送彩礼。”
吴见故想说兄弟你这就太极端了,后边石竹噗嗤一笑,吴见故登时瞪大眼,气恼道:“石竹,你不同情人家就算了,怎么能把心里想法笑出来?”
石竹又噗嗤一笑。
吴见故还要说上两句,突然记起石竹是一个木人,连笑两声就特别诡异。
此刻石竹转过身,突然霍地拉开包裹厚重的大衣,吴见故赶紧跑上去,想说这行为实在不能当街做。
哪知跑到她面前,见到的是更辣眼的画面。石竹的心脏部位游离出无数白丝,白丝涌入下水道,笑声正是从下边传来的。
吴见故立刻弯腰掰开下水道口,在井里积水中,真有一盆花,开得红艳艳,花芯缠绕着游丝,噗嗤笑声来源于它枝干上一只硕大的虫子,它拍翅时,周围空气就会爆出声响。
石竹指挥他:“你下去将花捞上来。”
吴见故头皮发麻,想摇头,又不能,只好咽了咽口水顺着石竹分出来的一股丝线滑下去。
脚浸入污水,冰凉刺骨,他从空间内掏了一根棍子,试图拨下虫子。刚伸过去,虫子顺杆就爬过来,吴见故啊一声大叫,丢下棍子,那虫子又飞着停驻在花枝上。
吴见故的心翻了几番,定了定神,蹲下去,捧住盆底,两臂抻直,时时刻刻紧盯那只虫子。
虫子倒是安然不动,就这样被他一路带回地面。
吴见故满身是汗,将花盆递给石竹,搓着手臂叫道:“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好可怕。”
石竹无奈叹口气,将游丝收了,将花盆抱起来,虫子顺着她胳膊爬到她心脏处,被她一把摁住,攒在手心。
吴见故直立鼓掌,忽然意识到什么,石竹郁闷说:“不用找了,人跑了。”
郑喜不见了。
在一座城市找一辆车子,这辆车除了颜色是黑色,品牌是福特之外,再没有其他信息,最科学的办法是调取城市大大小小的摄像头,过滤掉大概一百万辆车,然后层层筛查,再加点运气,少则半个月,多则一年,才能找出那辆车。
显然齐铎走的是唯心路线。从交谈中也可以看出申孝筌这个人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三句话不离神神鬼鬼。
什么这辆车他刚租,坐上去就觉得后背凉飕飕,肯定是凶车,他真是一时糊涂才定这么便宜的车。
什么这辆车他不踩油门,它自己会提速,明明没有智能驾驶还会自动导航行驶,这难道不是车子成精了?
什么这辆车肯定丢不了,GPS失灵只是因为有古怪东西干扰了,他铁定不用赔钱。
什么这辆车是老车,不知道弄丢过多少次,不是他弄丢车,是车弄丢人,这车就是成精了。
齐铎听了一路,时不时回应一句“有道理”、“很玄乎”诸如敷衍的话。待走到时间回溯的边缘处时候,他又会停下来问申孝筌:“还记得是哪条路吗?”
齐铎追踪车辆用的是回溯法——从失物办开始,一路往回寻摸他的足迹。刚开始的缓步而来的脚印,渐渐脚印消失在河溪边。
申孝筌望着一汪溪水,感叹:“没错,我在这里洗了一把脸,人才清醒的。丢车把我魂都丢没了。”
齐铎只得从溪边经过的车辙印中回溯,见到确实有一辆福特的黑车驶过来,又再驶离,便循着这辆车一路找下去。
申孝筌被他提着后脖子,脚下生风也没察觉异样,兀自沉浸在赔钱的苦恼中。
这一路简直没完没了,眼见车辙子完全没刹车停下的意思,齐铎连跃几下,在几个主干道的红绿灯处寻找,总算锚定了那辆车。
又跟踪了半刻钟,齐铎暗自纳闷,这辆车不停下,是因为它正绕着城市井字型主路循环往复。车里到底坐着什么人?打的什么目的?
他往高楼下跳,申孝筌已经昏过去了,像一条死鱼挂在他的手臂上。齐铎将他撂在花坛边,兔起鹘落,拦在车子前面。
车子完全没有减速的迹象,车头即将碾碎齐铎身躯时,一堵灰质无光的墙倏然出现,车子与人同时陷入墙背后。
墙后是一个空旷无声的空间,车子一头撞在软绵绵的薄雾上,腾起白烟,彻底停下。
齐铎透过玻璃看车内,登时悚然挺背,驾驶座开车的哪是活人,分明是一具纸人,脸花里胡哨,带一抹渗人假笑。
他冷下脸,拉开车门,将这吓唬人的纸皮玩意儿扯下来,发现扯不动。
他够上车,第一眼就看见纸人衣角被一只青白的手攒着,这只手的主人躺在后面,一只手高举过头,一只手按在胸腹,分明也是死了一段时间的模样。
他跳到后面宽敞车厢中,入眼便是申孝筌那张脸。
原来死的人是他。齐铎心道,被害者就在眼前,大家却都没发现。
正估算如何通知焦棠等人,申孝筌身下蔓延开一阵火,这阵火烧起来后,齐铎才发现这具死人也是纸人,真正的死者不在车内。
火延绵不断,转眼吞噬了整辆车,也吞没了车身不起眼的一行字——大火柴灵车租赁公司。
齐铎无奈,待火烧得差不多,原地徒剩一尊色泽淡雅的圆坛,很难叫人不联想到骨灰盒。
齐铎吹了一声口哨,聊解胸中积郁,将圆坛纳入空间,步出墙外。果然不出所料,花坛那具昏迷的申孝筌已无踪迹。
焦棠等人面对一箱子骨头,一个装纸人的饭盒,一盆停了虫子的月季,一个状似骨灰盒的坛子,陷入茫然。
石竹摇了摇饭盒,里边纸人传来痛苦呐喊。“它会不会知道点信息?”
“快别这样。”吴见故吓得往后撤。
饭盒里的纸人听见他的叫声,愈加暴躁,喊:“吾乃犬之王,遍知天下事,汝何故屈吾?”
吴见故当地敲饭盒,吼:“别整夹生话,说点能听得懂的人话。”
哈哈哈。
噗嗤噗嗤噗嗤。
盒内未出声,月季虫先呵呵笑出人声。
“什么情况?”吴见故盯着虫子,努力在一团黑乎乎的脸上看出能发出人声的嘴巴。
“朱祭,你看上的这个后辈不如我看上的这个丫头精灵。”虫子又说话。
“伏礼?”纸盒内极傲慢的唤出一声。“原来你也没有死。”
焦棠指着虫子也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伏礼?你竟然也有来历。”
到这个时候,焦棠才仔细去打量虫身,它有一对几乎透明的翅膀,边缘尖锐缀满寒光,它后背有一块硬化的凸起,如同内嵌一块石头,腹部隆起,中间有一根细管贴皮连接到硕大的脑袋。它一说话,腹部一鼓一瘪,脑袋也跟着一鼓一瘪,像来回充气抽气。
伏礼转头对着焦棠,又噗嗤扇动翅膀,声音旋即尖锐无比,“你是术士。”这是陈述句,带着十二分忌惮。
“没错。”焦棠应承道:“你与裂人有什么渊源?”这点猜测建立在它与裂人如出一辙拱起的腹部,还有腹部发音方式。
“朱祭,她知道裂人,她还是一个术士。”
饭盒内朱祭:“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术士,我已领教过她的本领。”
伏礼:“比之白袍老苦如何?”
朱祭:“白袍老苦法力弱了不止四五成,她比他略胜一筹。不过……”
伏礼接道:“不过老奸巨猾又胜初出茅庐几分。所以真要碰上,还不定谁胜谁负。”
虫子翅膀忽被捏住,它惊慌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它对上一双深邃眼睛,吓得噤声。
齐铎问它:“又是朱祭,又是伏礼,自说自话,完全不将自己当作客人啊。”
“敢问尊姓大名?”伏礼翅在人手,伏小做低。
“先回答她的问题。”齐铎将虫子怼到焦棠面前。
伏礼回想了一下,啊了一句,“我确实由裂人孵出来,说我是裂人也没有错。只是我是白袍老苦用来吸收魂力的石子,你也可以理解为骨瓮。”
焦棠皱眉追问如何理解骨瓮,谁又是白袍老苦?
伏礼十分配合,似乎对白袍老苦积怨已久,一股脑抖搂他的秘密。
白袍老苦,人称苦大师,擅长剥魂囚骨,说的就是他擅长剥离人的魂魄,分置于骨头中,达到安魂、御魂的能力,这套办法多用于富人制墓上面。传言,富人离世前请白袍老苦剥其魂,分作几股,置于多个墓的骨瓮中,以达守财之意。
这些墓一般形制是一个主墓,三个分墓。主墓是主人骨,分墓的骨瓮不拘泥形式,能附魂力即可。主人四魂寄存骨瓮中,安享四方。
伏礼说到此,又忍不住往石竹方向扭了扭,道:“我是骨瓮,朱祭是剥魂,我二人被白袍老苦剥离开,我被用于吸纳魂体,替白袍的徒弟,邱世瞳俘获更多魂体。白袍老苦如今功力大不如前,我二人才得以残喘,阳奉阴违。”
吴见故听此,讶然问:“这么说,什么犬之王是真人,不是纸片人?”
饭盒内的朱祭恼羞成怒,还有几分委屈,说:“吾……我不是人。”
吴见故:“那你是……犬夜叉?”
“什么夜叉?休要辱我。我父辈是裂人,以犬为伴,后御犬驱鬼,自成一派。我自被族人剥魂幽禁墓中,后又被分至鼎内,不知司时几载。”朱祭越说越悲凉。
吴见故一句话打散他的悲伤,“没有几载,撑死十几年。你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却仿佛死了上千年。”
焦棠将盖揭开,纸人软趴趴挂在盒盖上,她问:“你既然也是驱鬼术士后代,为什么替邱老道办事?”
朱祭晃晃悠悠挺直身体,握拳振臂:“只要有人替我还阳,我立即去杀白袍老与邱世瞳。其实昨晚我来并不是为了袭击你们。而是你们拿到一方山鼎,鼎内有我的分穴。”
“既有我分穴,邱世瞳不会猜到我来找借阳君。”朱祭扭身向吴见故。
“我有名字,叫吴见故。不是借阳君。”吴见故用手指压住朱祭高昂的脑袋,它瞬间折下去。
“一见如故,倾盖之交,我需还阳,你能借阳,正是宿命。”
焦棠将它头掰正,心道,邱世瞳得罪人多,现世报来了,他们这边正缺熟悉现场的人,如今一次来两个,算是意外之喜。
“你的主穴在哪里?”
朱祭瞄她:“你想如何?”
“找出主穴就能将你魂魄归齐,还阳后你与伏礼帮助我合力将这个世界关了。”
朱祭觑她半真半假的神情,踟蹰不应。伏礼先叫好:“你将他还阳,将我送回裂人故乡,再将这里毁了,从此再没人要挟我们,可太好了。”
焦棠纠正他:“不是毁了,是关上大门,使外人永远无法染指这里。”
朱祭听后才勉强点头。
焦棠将三鼎罗列在桌上,朱祭看了又告知她,山鼎封穴用来纳魂,水鼎通路用来联系,蛇鼎招祸用来改气运。
焦棠目光霜落般冷,她搬出三鼎为了的就是言归正传。
“今天我们碰见了一个人分裂出四条魂,显然也是被剥了魂,姑且认为他已经死了。我们得到了一副身骨,一个圆瓮,另外还有饭盒与盆栽。饭盒是穴,盆栽是穴,圆瓮是穴,身骨也是穴?”
朱祭慢悠悠卧在饭盒中,却说:“饭盒是穴,盆栽是穴不错,圆瓮算主穴,等着你们去给申孝筌收尸敛骨,至于那副身骨与穴没有半分钱关系,它是蛇鼎招来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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