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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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好听吗?”窦章笑眯眯地看着反应很大的尤无限。
“啊?”尤无限后背一凉,僵硬扬唇,“好听啊。好听。”
他跟窦章不熟,不敢在窦章面前造次。
沙龙椅上的金发男人目光浸润凉意,眼波流转,透过镜面在观察托尼老师的动作。
尽管范书遇没有看尤无限,可尤无限就觉得那视线的末端其实落在自己身上。
尤无限今天的穿搭看似随意,但一身都是名牌,还有和明星同款的针织开衫,时尚周刊上写着这是限量款。
他很符合范书遇对富二代的某些刻板印象,走路叮叮当当,身上全是配饰。
尤无限左手的五根手指上都套着戒指,一根还套了两三个,裤腿的流苏和膝盖上的抓痕破洞以及内搭的紧身皮衣衬托出朋克少年的气质,很潮很摇滚。
他彩虹一样的头发居然是在这家叫“古典”的理发店染的,范书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
“那个,叔。”尤无限似乎很难为情,坐在座位上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在天空之城也没有别的信得过的人了,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来钱的啊?”
他这话说得很野,野得托尼手都发抖:“啥??”
“你要啥路子?”托尼瞪大眼睛,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小小年纪不学好,开始混社会了是吧?你当心我告诉你管家!”
范书遇立刻捕捉到话里的不对劲。
一般会说“当心我告诉你爹/妈”,托尼却说“管家”。
范书遇一声不吭,倒是在镜中和窦章对上视线,两人眼神都别有一番意味。
尤无限脑袋一缩,支支吾吾:“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熟悉的人可以给我介绍兼职啊?我想赚点钱零花。”
“啊?”这下轮到托尼纳闷了,他捣腾着范书遇的头发,剪刀咔嚓咔嚓,回头,“你缺钱花?”
“嗯”尤无限屈指挠脸,尴尬,“手头有点紧。我也想体验一把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感觉嘛。反正我现在课程也不紧,学业不繁忙,闲着没事干就想打份工。”
“这算社会实践呢,还可以加学分。”
他头头是道地给托尼阐述了一下他的想法,托尼老师皱眉:“你要想打工就来我理发店啊,我可以给你开工资。不过你小子住天空之城还会缺零花钱?”
尤无限没接话茬,只是嘿嘿笑。
他笑完,发现镜子里的人这下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看了。
尤无限心头咯噔,虚得声音都发软:“干嘛?”
范书遇扬起漂亮的笑脸,淡淡:“没干嘛。”
尤无限:
他看着范书遇,总觉得心里发毛。
托尼手起刀落,剪短以后还顺便给范书遇修了修,金发原本在齐腰的位置,这会儿只到背心的位置。
他那双眼睛让人看了一眼便心神荡漾,托尼又顺嘴问:“你这瞳色很特别啊。”
范书遇笑:“这个不是天生的。”
托尼手一顿,不敢多问,又重新捋了捋范书遇的头发,看着镜中人:“好了好了,大功告成,你看还可以吗?”
范书遇侧头,伸手捻了一把,把头发放到胸前,点头:“谢谢。”
“不客气!”托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单手叉腰,“欢迎下次再来啊!你来我都不收钱,毕竟是窦哥的朋友哈哈。”
他分明比窦章大,却一口一个哥,范书遇笑笑,起身的时候,尤无限莫名紧张。
果不其然。
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也很准确,尤无限看到范书遇径直朝着自己走来,他瞬间如芒在背地把双手抵在胸前,作势后仰:“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范书遇站立,腰线迷人,他低头看着尤无限,摸出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
尤无限懵逼地眨眼:“啊?”
“为什么?”
“你不是缺钱吗?”范书遇垂眸,滑动屏幕,“我有路子。”
“”
尤无限跟上了脑回路,也摸出手机添加了范书遇的地坛好友。
等显示通过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有了传闻中的赏金猎人Y的私人联系方式!还是地坛账号!
他一个滑铲就想点进对方名片去看看动态,可惜,范书遇设立了好友不可见。
一看就是给他分了组,区别对待。
尤无限莫名觉得,如果用窦章的号,就能顺利看到范书遇的动态了。
“你在庸城高等学府,学的什么专业?”头顶落下来清冷的声音。
尤无限脱口就回答:“义体维修护理和药材制造。”
说完他猛地捂嘴,和范书遇大眼瞪小眼。
“你干嘛?!”尤无限恼羞成怒,“不许打探金主的消息!!”
“你现在可不是我的雇佣金主。”范书遇淡淡地看着他。
尤无限卡顿两秒,又怒:“曾经是也是。范书遇我警告你,不要打探我的消息!也不要试图了解我的私生活!”
“正好我也没有那个想法。”范书遇从口袋里抽出来一张名片,两指并拢,递到尤无限面前,目光平静,“有需要可以带着这个,去我的地下酒吧联系吧台的调酒师。”
“干什么?”尤无限警惕地绷着手臂,没有立马接。
“她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酬薪很可观。”范书遇言简意赅。
尤无限呼吸一窒。
“不要?”范书遇问。
在他要收手的瞬间,尤无限一把把名片抢了过来,如获至宝般塞进衣服口袋内:“谁说我不要!”
窦章扬眉,眼神来回在二人之间瞄。
尤无限嘀嘀咕咕:“切,有什么了不起,我肯定能找到比你那更好的兼职。走着瞧。”
范书遇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尤无限后背又发凉,他硬着头皮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范书遇点头:“确实。”
他忽然凑近,顿在尤无限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不会调查你,但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告诉我的。”
尤无限哑然,目光愣怔,肾上腺素在此刻飙升。他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赏金猎人的压迫感,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刀。
而紧接着,范书遇继续:
“尤无限。你既然缺钱,就说明资金来源已经断了。一个富二代黔驴技穷到要托熟人给你找兼职赚零花钱,即使你不挑明,我也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你可以试着信任我。甚至,你可以再次聘用我。免费。因为我对你身上的秘密很感兴趣。”
范书遇的低语声伴随着热气,在尤无限耳边撩拨着他神经,某个瞬间他甚至当场就想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既是投诚也是宣泄。
但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智存在,于是尤无限深呼吸一口气,也低声:
“我会考虑的。”
“范书遇。”
尤无限垂眸的时候,露出和平时全然不一样的表情,眸中暗流划过,“不止是你在打量我,我同样也在打量你。我知道如今整个庸城如果还有谁有通天的本事,帮我解决‘麻烦’,那就只剩下你和窦章了。但是这关系到我的人身安全,我要慎重考虑。”
说完他大吼一声:“你明白不明白?!”
托尼老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嚎叫震得剪刀都脱手,表情抽搐。
范书遇直起身,笑:“行。”
“明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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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儿什么情况?”窦章跨坐上小黑,从前置皮箱里抽出来头盔戴上,侧头问。
范书遇长腿一迈,也跟着上座,他无奈道:“就是他叫我去抓你爹的。”
窦章听着范书遇给自己解释情况,过了半晌,他只问了一句:
“你对什么感兴趣?”
范书遇的声音很轻,空中的流云拂面,他攥着窦章衣尾,低声:“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儿子。”
“他的意思呢?”
“他说还得考虑考虑。”范书遇低头看着地坛新加的好友,“不着急。可能我们还没有给出他想看的诚意。”
“有意思。”窦章低声笑了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尤无限可是事情的起源。”
“所以,再等等吧。”
窦章没说话,带着范书遇回飞行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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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范书遇盘腿坐在地上,茶几放着杯匹诺曹啤酒,他时不时喝两口,后头的窦章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在敲键盘。
飞行公寓内一派和谐,范书遇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窦章的存在,甚至可以和这个人安静地在同一空间里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
范书遇正在查关于新中城的资料。
历年的战力大赛开始后都会掀起讨论的狂潮,只不过之前范书遇都没太在意,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为了新中城做准备,范书遇得提前了解这个自治区的资料。
他在搜索的时候忽然想起个人。
藏金阁阁主。
范书遇皱眉,检索自己记忆里的画面,发现确实查无此人,闻所未闻,更不要说见过面。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上点,点着点着就忽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
窦章提醒:“这杯喝完差不多了。”
范书遇手指弹了弹,在窦章手心蹭,“松开。”
“松开就不喝了?”
“嗯。”
窦章喉结动了下,闻言真撒开了手。
他把电脑抱到茶几上,弯腰的时候就凑在范书遇耳边,“这个你看看。”
范书遇抬眸,他发现窦章的电脑界面停留在地坛上,但有些不一样,满屏都是五颜六色的代码。
“看什么?”范书遇懵,“我不懂黑客技术。”
“看这个。”窦章指了指,他指着一串诡异跳动着的代码组。
接着,窦章摁了enter键,电脑界面整个频闪起来!
“左边这份是普通人的意识反应链,你看看和右边有什么不同。”
窦章声音低沉。
范书遇对比,他虽然看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窦章要让他找不同,他还是能找出来的。
范书遇发现左边的意识反应链在运转的时候很流畅,波动的线陷入了循环,不断地反复,而右边的则会在某个节点突然停顿,接着重新返回路线,再绕开节点,继续运转。
“看出来不对劲了吗?”窦章眯眼,语气意味深长,“右边这个的大脑意识并不是完全由身体的主人操控的,在遇到特殊的触发条件时它就像被什么阻碍了一样,无法顺着原定的路线继续反馈。”
“通俗来说,就像你在跑步的时候应该是顺着跑道,可半路一座山横在了面前,挡住了你的路,这时候你不得不绕开它,而当你绕开,这座大山就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黑客里的一种技术,但很少有人会,我们可以通过设定程序来限制生命体的正常思维。”
“这技术没有成熟的模版,如果要用只有可能是个人研发。”
范书遇听了半天,问:“所以右边的样本是谁?”
窦章的话让范书遇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猛敲一击般:
“乌桕。”
“还记得吗?”
范书遇手指一蜷!
乌桕?!
“你说连如清的手下?纵横俱乐部的罪犯?”
“对,是他。”窦章滑动鼠标,界面跳转回地坛,窦章也盘腿坐下,和范书遇认真道,“我上次采集到了他的血液,但其实还留了一点给自己,并没有全都交给监察局。”
“我用他的血液做了个简单的模型,随后把他的信息导入到这个程序的系统里,再对比普通人的样本发现,乌桕的行为意识有一个阻碍节点,也就是特定触发条件,比如,做个假设,一旦他想透露关于纵横俱乐部内部信息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难以开口。”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以及,我比喻的消失的山,其实就是这串代码组里面被抹除的痕迹,我没办法知道阻碍乌桕跑步的具体节点是什么,因为它已经消失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但凡加入纵横俱乐部的人,很可能都已经被泪植入了这样一套体系。”
“按照我对泪的了解,他这么多年能神龙不见摆尾,一定具有极高的戒备心,他不会允许一个普通的成员就手握自己最重要的把柄,所以要想知道泪是谁,除了直接把他翻出来以外,最快的捷径就是调查三大。”
“三大是泪的心腹,她们一定比纵横内部的无名小卒们更了解泪。”
范书遇听得很认真。
他知道窦章平时吊儿郎当,因为手里有发财,他的底气很足,对什么都可以游刃有余,他还是头一次见窦章如此详细地分析和推理。
窦章对泪有着一定要深挖的理由。
因为百灵鸟就死在泪的手里。
而从这点可以看出,窦章真的沿袭了他父亲教给他的,要做一个有温度的人。从范书遇知道这号人物以来,窦章以疯子著称,可也是出了名地重情义。
人类仍然需要真挚的情感。
范书遇抿唇,“好,我知道了。”
“其实这次碰头,我已经试着和对方交流,但目前还没得到答复。”
“如果还有机会接触邢千婳,我会尽量再想办法挖一挖。即使会和预感中的一样困难。”
窦章笑了声,“你又想什么事都自己扛?”
“我没有。”范书遇否认。
窦章却似乎还不满意。
他每次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盯着范书遇的时候,范书遇都会莫名心悸。
于是,范书遇试探地改口:“那我们尽量挖一挖?”他刻意把重音放在“我们”两个字上。
窦章瞬间扬眉,眸里兴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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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范书遇看完了一大摞战力大赛和黑市内关于新中城的八卦新闻,揉了揉眼睛。
他的义眼非常适配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排斥反应,倒是窦章,如果长时间地看电脑,被辐射照,会有酸涩的感觉,所以窦章有配眼药水。
重瞳患者的眼部天生比别人弱些,即使是窦章已经在合适的时期更换过眼球,仍然有不小的后遗症。
自从范书遇知道自己曾给窦章捐献过眼睛后,他心里其实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范书遇很了解自己。
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大发善心,冒着手术失败的风险,顶着挫骨烧心般的疼痛给人捐献眼睛。
所以,在被遗忘的过去里,他一定也曾和此刻一样,与窦章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只是他暂时还没想起来。
一个足够让他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舍身的少年,会是什么模样?
范书遇很想知道。
他看到如今的窦章已经成人,在别人口中有许多英勇事迹,突然也很想了解他们的过去。
只是,记忆恢复是个缓慢且充满不确定的过程,他脑子里被植入的红灯笼芯片空前绝后地危险。
范书遇叹气。
飞行公寓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警报声!
范书遇安装的家用app带动这个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机械提示音响起:
“警告,警告!有不明人士靠近飞行公寓!有不明人士靠近飞行公寓!”
范书遇瞬间寒毛竖起,伸手要看情况,窦章这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眨眼:“噢。”
“大概是客人来了。”
屏幕上弹出画面,飞行公寓后方,飞车逐渐逼近。
“林为洵?”范书遇看出来人。
窦章站起身,“他今晚来找我聊聊监察局的事情。我忙忘了,忘记跟你说。”
“好。”范书遇也站起身,他回头看着被窦章坐乱的沙发,上面还盖着凌乱的毛毯,一脸无奈,“你整理一下。”
“有客人要来,这么乱不太好。”
这话落在窦章耳里,怎么听怎么舒爽。
他能感觉出来,范书遇现在把他划为了“自己人”。
对范书遇这样总是冷冰冰的人来说,能走到他心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窦章没有陪他从贫民窟里出来,但接触后的种种也足够让范书遇慢慢地信任他。
甚至偶尔能依赖一下他。
这样足够了。
仅仅只是这样,也让窦章在某个瞬间心疼,又触动,而后感怀。
于是等林为洵畅通无阻地进门,他看到自己那总是叱咤风云的老大居然勤勤恳恳地在整理沙发。
脸上还洋溢着让人感觉酸臭的笑容,恋爱的笑容!
林为洵脚底一个打滑,手臂撑在墙壁上,和屋内看起来莫名有种如胶似漆的感觉的两人打招呼,“老大,书遇哥。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扰。”
“坐吧。”范书遇腾出位置,邀请。
林为洵是记者。
这个职业在范书遇眼里是很值得敬佩的,他知道林为洵顶着天大的压力,仍然在持续关注并且报道福利院的事情,争取把源源不断的压力降到监察局头上。
小林消息这个公众号的影响力很大,林为洵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叫醒装睡的人。
比如,某座高塔。
“你两刚刚在干嘛呢?”林为洵心惊肉跳地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空气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寻常的气味,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我能先喝口水不?”
“刚刚跑完新闻,深夜在街上抓人采访果然很有效,夜间出来的胆子一般都很大。”
他话音刚落,范书遇就推过来水杯,里面撑着清水。
林为洵笑:“嘿,谢了书遇哥。”
他现在也不生硬地喊范书遇代号了,而是跟着叫哥,听上去怪亲切。
林为洵大汗淋漓,咕噜咕噜地灌水,这会儿窦章整理好沙发,林为洵又道:“不是老大,你不是最不喜欢打扫的么,平时在工作室也没见你动过手,都直接让家用子机操作的啊。”
“我现在发现做家务的乐趣了。”窦章正儿八经道,“以前懒是因为没人管,这不现在有人管了?”
林为洵闻言瞳孔地震,噗一声,差点喷水。
他想看又不敢看,但还是看了,然后发现范书遇的头发明显有了变化,林为洵不自然地挠挠耳朵:
“哦。好。那你就扫吧。有人能管你也挺好,省得你三天两头地挂彩,身上没一块肉是没受过伤的。”
“行了,要说什么赶紧说。”窦章敲敲桌面,“你现在是在占用我们的二人时间。”
林为洵莫名其妙地又被秀了一脸,他嘴角抽搐,清清嗓子,总算开口:
“我这次来是给你们看看最近的采访资料的,以及,老大,我想跟你学一下打枪。”
第192章 地坛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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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记者的武器就是笔杆么?”窦章扬眉问。
林为洵害了一声:“热武器和冷武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发现我打枪不准,来跟你拜师了。”
“学个本领防身,我也不好总是麻烦你保护啊。”林为洵又灌了一大口水。
赏金猎人这个职业自开创以来,就有几个行规,还有几个传闻。
其中一条传闻就是,当赏金猎人开枪的时候,手臂一定要绷直。
绷得越直,打出去的子弹越凌厉,能百发百中,打中自己心中所想。
一直到今天,赏金猎人都信奉着这条法则,认为只有绷直手背才能打中目标,才能让自己的事业顺风顺水。
窦章在成为赏金猎人之后,每一次开枪都遵守法则,在千百次的训练后他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抬起手臂摁动扳机,弹无虚发,势如破竹,而手臂总是绷成一条直线,子弹在这条水平线上飞。
林为洵是记者,他没训练过手臂肌肉,很不习惯长时间紧绷手臂保持水平直线状态。
窦章和林为洵在客厅聊了聊关于后续报道的事情,话进行到一半,窦章提到一件被他和范书遇一直瞒着的事:
“生命科学研究所这几年好像在研究怎么把人类改造成仿生人,虽然我们从碧春园出来以后把福利院的事情公之于众,但商量了一下决定瞒下这件事情。”
窦章的话让林为洵大吃一惊,连带着手上夹的笔都掉在地上!
“生命科学研究所?”林为洵的血液都冷下来,“把人类改造成仿生人?!这他妈,监察局会同意吗?”
“不知道。”窦章手指点了点桌面,“你对生科所了解么?”
林为洵闲着没事就会翻自己的笔记本,笔记本上全是新闻,他点头:“生科所前两年萧条,听说是所里的科学家都被葛云央挖去研究游晶了,于是只剩下旧址,现在具体是什么职能不确定,旧址在新中城。”
又是新中城。
窦章和暗中站在鱼缸边上投食的范书遇对上视线。
“行。我教你打枪。”窦章点头,“你最近小心点,没事不要在监察局面前露面。”
林为洵张嘴刚要说话,可惜话没接上,被窦章打断:
“如果你出事,我就再也不做赏金猎人了。”
林为洵一愣。
他鼻子发酸,手握成拳,敲了敲窦章结实的手臂,轻声:“害,老大,别担心。我肯定保护好自己。”
窦章笑了笑,他手指在屏幕上一划,“给你转了点钱。省着用。”
“干嘛?”林为洵似乎是不满,嘟囔,“我可是记者,是正经职业,收入来源比你这赏金猎人稳定多了好吗。”
“你那几个街头采访都是倒贴请人录的,你手里还能有闲钱?”窦章冷笑。
林为洵摸摸鼻子,“那”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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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章一大早就出门,他和林为洵预约了靶场。
原本范书遇是想跟着去的,但林为洵拦着:“书遇哥,等我练到中级的境界,我再找你教我。听说赏金猎人Y的双枪很厉害,你必须要压轴出场,这样我才有练习的动力。”
“等我一步一个脚印练习,最后请你出山,我才能有一个长远的目标。”林为洵不愧是做记者的,三言两语就把范书遇绕得同意下来,他点头,只叮嘱林为洵不要太累。
林为洵和窦章是怎么认识的,他不知道。窦章没有刻意提起过,但范书遇隐约能猜到,所谓生死之交,两人的经历必然不同寻常。
他们目前最紧迫的事情是制定针对监察局的计划,范书遇得去一趟地下酒吧。
范书遇吃完早餐就出门,地下酒吧今天照常营业。
江柔爻在吧台前调酒,电子木鱼响起后,范书遇出现在视线中。
他一身黑衣,戴着口罩,身形消瘦。
“老大。”江柔爻抬头冲着范书遇打招呼,“人在隔间里等你。”
范书遇点头。
他前脚刚走,门口又进来个人。
江阵弦和范书遇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都看了对方一眼,各自拉低帽檐。
江阵弦是公众人物,地坛各大媒体都对他报道过,加上最近公司的大规模裁员事件,江阵弦又一次登上各大娱乐周刊的头条。
他这张脸早就被人所熟知,不乔装打扮出来,肯定会惹上麻烦。
所以,每次江阵弦和江柔爻的碰面其实都挺不容易的。
“他怎么在这?平时都不见踪影的。”江阵弦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顶着江柔爻的手看。
江柔爻右手的中指指腹有一个茧,是常年握笔握出来的,但自从她从公司离职以后就不再握笔,反而是骨节的位置有了新的磨痕,如果经年摇酒,说不定会长出一个新茧。
“江总呢,怎么今天有空来?”江柔爻没有正面回答江阵弦的问题,另起了个话头。
江阵弦手指捏着杯口,晃了晃酒杯,叹气:“这群狗仔真的很难缠。我出来透口气。公司附近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也不是第一次裁员,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他也不知道是跟自己说还是跟江柔爻说。
跟自己说显得有点傻气,可跟江柔爻说,又不太妥。
江柔爻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承受他的压力和困惑,又用什么立场来和江阵弦讨论公司的事情?
她现在只是一家私人酒吧里自由自在的调酒师,没有五险一金但工资足够日常开销,还能随便请假。
江柔爻动作顿了顿,她漫不经心:“因为现在就业越来越难了。公司生产的仿生人功能齐全,廉价劳动力都无处可去,仿生人,人工智能,机器能取代一切活动,社会生产和岗位出现了严重的矛盾。”
“所以您这次大规模裁员,会引起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是必然的,加上又有媒体在造势。”
“您没想过问题所在么?”
“问题?你是指公司专断独权,垄断所有义体资源和新兴科技器械,导致了阶级矛盾,还是指,这次其实有人在背后搞我,才弄出了如此庞大的舆论?”
江柔爻淡定地递上二维码,笑:“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请扫码支付。”
江阵弦:
他铁青着脸付款。
“江律师,如果是你的话,站在我这个位置,你会怎么做?”江阵弦反问。
江柔爻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江阵弦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么问没什么意思,他摆摆手,话题拐弯。
酒吧的隔间内,同样的对话正在进行。
范书遇一拉开帘子就看到熟悉的人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
几日不见王梅,她明显憔悴了许多,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灵魂都拖在地面上,疲惫不堪。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范书遇眉毛轻拧,他看到王梅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记得印象中王梅很爱惜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该是今天这副模样才对。
“我怕来不及。”王梅低头,双手交叠,在摩挲着指腹,“监察局最近对我很不满,几个司令都有意在排挤我。副官也好几天没喊我上顶层交接任务。”
王梅:“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范书遇坐下,点头:“这次来是想聊什么?”
王梅摸了摸脖子,从包里拿出来一张资料卡,卡面闪着蓝光,而平板上载入了信息。
3D的影像便被投在半空,范书遇发现这次的投影和上次窦章通过地图app导出来的不一样。
上次只是监察局外部的情况,包括周围的交通点和空中轨道,还有其他坐落在监察局的建筑,而这次王梅带来的,是监察局的内部结构!
范书遇的目光陡然一变,他安静地打量着影像。
王梅伸手指:“监察局的电力枢纽和总控中心在第十四层的位置,我可以拉闸,但最多给你们撑半分钟时间,这半分钟你们需要从十五层的共情检测室窗口进去,然后窦章开启池核。”
“为什么是共情检测室?”范书遇皱眉。
他留下了点心理阴影,听到共情检测室就浑身不舒服。
“因为只有共情检测室的窗口附近防御比较薄弱,我们在给疑似仿生人的被检测体做共情测试的时候需要保证良好的环境,否则很容易影响被检测体的心情,这会让共情检测的结果有偏颇。”
“整个监察局最松的地方就是每一层的这一扇窗而已。”
“而监察局目前我所知道的重装机甲就有十几种类型,每一种都有超强攻击性,他们会扫射激光,子弹的威力也很猛,监察局每个监察官所配的枪都和重装机甲使用的同一种弹药。”
“重装机甲会在每一层把守 ,十一层司令是我,我手上有五台,分布在走廊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和中央办公区。其他层我不能确定,因为司令官在没有申请通行,并且没有得到陆二狗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随意在各个楼层串门的。”
“也就是说你们一到十五层,在电力枢纽恢复运作后就会被人发现,你们面临的就是十五层的重装机甲和守卫,还有我的同事们。”
王梅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范书遇心上,他当然知道要想攻入监察局不容易,如今看来,情况比想象中更艰难。
“还有,监察局内有一个系统,是AI,它会协助监察局内所有的信息运转,并且实时检测监察局的环境,一旦发现有入侵者,每一层隐藏在墙壁内的弹孔就会探出来,对不明身份的目标进行猛烈攻击。”
“这个AI的实际载体是陆二狗的秘书,叫小优。”
范书遇手指轻点自己的腿,问:“你现在说这些话没问题吗?”
王梅点头:“窦章帮我屏蔽了监察局内网的监控,我目前很安全。”
黑客果然在每一场战役里都至关重要,不管是武打还是智斗。
“好。”范书遇应下来,“我们随时都可以。时机你来考量。”
“谢谢。”王梅起身的时候,郑重道。
范书遇目送王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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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阵弦似乎很忙,他从坐下开始手机就在不停地振动,显然是有人在着急找他。
“江总,您不接电话吗?”江柔爻投来视线。
江阵弦皱眉:“不想接。我就抽空出来溜达了半小时,他们都处理不好?”
他一个人统管公司,在中央商务区只有一座建筑,就是公司的大楼,这大楼屡次出现在财经新闻里,巍然耸立,直插云霄。
但公司只是公司,不能抢了世心塔的风头。
世心塔最具标志性的建筑特点并不是像丁香花一样的形状,而是在塔顶的镂空凉亭里有一个黄金钟,每年额一月一号,世心塔的黄金钟都会被奏响。
公司的顶层就不敢弄这种玩意。
“您要是有事情害死尽快处理吧。”江柔爻提醒。
江阵弦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不得不起身,他把搭在高脚凳上的西装外套捎上时,侧头道:
“上次去天空之城旅游,你玩得开心吗?”
江柔爻一愣。
她笑:“您觉得呢?”
“我是在问你。”江阵弦的表情似乎很认真,比平时和江柔爻说话要严肃许多。
认真的表象之下,只有江阵弦自己知道,他是在期待这个答案。又惶恐,答案不是他想听的那个。
江柔爻笑:“我很开心。”
江阵弦的瞳孔微微一缩。
“江总,欢迎下次光临。”江柔爻平静地看着江阵弦,手上动作没停,开始处理下一个订单。
一分钟后,江阵弦的身影消失在地下酒吧。
这会儿,躲在酒吧西区角落的某个男人站起身,朝着吧台走来,径直,目的明确。
“你好。”青年拉下口罩,靠近江柔爻,低声,“范书遇在不在?”
江柔爻抬眸打量面前。
尤无限看出来对方眼中的警惕,于是叹气,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卡片递给江柔爻,“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是他叫我来的。”
江柔爻扬眉,意外地看着名片,接过后她翻了个面检查,随后点头:
“你好。你叫什么?找老大有什么事?”
“尤无限。大学生。”他言简意赅,随后又环顾四周,确定暂时没有人在盯着自己,才压低声音,“我那个,我想问问这家酒吧有没有合适给我的兼职啊?我可以学,我很耐心的。”
江柔爻一顿。
“嗯,吧台其实只有一位调酒师是不太够,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
尤无限眼睛瞬间被点亮:“真的?”
“我只有晚上和周末有时间,可以吗?”
“可以。”江柔爻淡淡,“你是老大推荐过来的人,我会尽力带你。”
尤无限高兴坏了,他立刻加了江柔爻的联系方式,说是马上可以开始学习。
范书遇从隔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尤无限站在吧台前和江柔爻交谈。虽然尤无限也戴着帽子,可他的彩虹头实在显眼,范书遇仅仅通过身形就认出他的身份。
但范书遇绕开人群,离开了地下酒吧,他没有上前和尤无限交谈。
等范书遇收到尤无限的信息,是在夜里。
【嘿。】
【我今天带着你给我的名片去了酒吧,调酒师说可以带我学调酒。】
【谢了!】
上方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那个,范书遇。】
【真的谢谢你,我听说兼职居然也能拿和正式调酒师一样的酬薪,肯定是你安排的吧?】
【你这人和传闻里还是不太一样,你放心,我不会白拿这钱的。】
【我明天就开始在你酒吧打工了,跟你说一声。】
范书遇挑了个ok的表情回复。
对面又弹出字:
【你在啊?】
【我也跟你商量个事呗。我在你这兼职的事情你帮我保密,我不想露面。你的地下酒吧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我手头紧,我也不会想自己赚钱。我家里情况比较特殊,要是让管家知道我晚上都不在学校而是出来兼职,他会杀了我的[瑟瑟发抖.jpg]】
【行不行?我知道你说话算话,你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我信你。】
【喂,所以到底行不行??说话啊!!】
看他很着急,范书遇无奈打了行字:
【我会保密。】
对面的人发了个表情包,又道:
【谢了谢了!】
【老板,请多指教!】
范书遇看着这句,嘴角一勾,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尤无限没有要主动开口提的意思,范书遇也就不追问。
但他对尤无限很好奇,所以顺手点进尤无限的地坛账号,看到了对方没有上锁的动态列表。
与人社交的不成文规定:动态没锁那就是愿意给别人看。
于是范书遇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开始滑动屏幕。
尤无限的动态圈里几乎都是照片,各种美食,还有他参加的学校里的比赛,以及日常哀嚎这b大学谁爱上谁上反正他是不想上了
很符合范书遇对庸城高等学府内大学生的刻板印象。
而尤无限之前自报家门的专业似乎也是对的,从他的动态里就可以看出,这人平时参加了不少小组研究活动,po出来各种各样的义体维修样本和药材学的书籍。
针对仿生人以及如今半机械半肉身的科技风向,永城高等学府开设了不少新专业。
尤无限学的这个,就业前景很好,跟黑客不相上下,都是热门专业。
好在尤无限的动态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条,范书遇随手一划就到了后半部分。
他基本上一个月发两三次,越往后,越青涩,范书遇甚至看到了他还没上大学时候的几条。
【天啊,现在仿生人都做得这么逼真了吗?】
【路过一家店看到了一个男生,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长得好精致,好像还会玩魔术。】
【完了,管家又发现我逃课了。但我真的不想读,压力好大。今天路过那家店发现魔术仿生人还在,他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不抢手吗?】
【草!管家居然把他买了回来!雇佣金主写的是管家的名字!我草!气气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感觉自己一直被监视着,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神经病!】
【管家说如果我不好好读书就没有出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他对我的要求很高,让我喘不过气。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管家就相当于我半个父母,虽然我很不开心,可是我也不想让管家失望,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哎。素七自从来我家以后就再也不笑了。原来我真的会把悲伤带给身边的人吗?】
【考试结束以后的毕业典礼,同学们都带了家长来参加,我只有管家,他们问我管家是不是我父亲,我很尴尬,管家好像也很尴尬,最后灰头土脸一起合照了一张ps:这条屏蔽了同学。】
【素七很厉害,他比我聪明。看他玩卡牌魔术好精彩,肾上腺素飙升!】
【我有全世界最聪明的仿生人,哈哈哈,他是我的好朋友!!】
【素七好像不那么排斥我了,还愿意和我说话,陪我熬夜读书。每次我夸他变魔术很厉害他就会挑眉看着我,虽然他还是不笑,但我知道他是高兴的。】
【啊。今天,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好伤心。但是,没地方可以倾诉。】
【震惊,难过,可是又很理解。】
【如果你的好朋友其实一直想离开你去寻找自由,你会怎么办?放手吗?】
这条下面似乎有很多评论,但范书遇发现自己没有权限查看评论区,大概是尤无限设置了仅本人可见。
【其实我知道,但是我装作没看见。我不能自私地拴住你,尽管我很希望你能每天陪我吃饭看电视。好吧,事已至此,希望你一切都好。】
【管家果然发火了,恐怖但他没有打我,嘿嘿。】
【提问:你们会和仿生人交朋友吗?】
【别被找到,别被找到!管家居然上报了好担心。】
【魔术公馆爆发了池核?!?!?!】
【我,我要去找赏金猎人。我要救他!!!】
最后一条有关素七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走好。”
第193章 易主
*
范书遇再去地下酒吧的时候,看到尤无限跟在江柔爻身边,手里拿着杯子,两人正交谈。
他没去前台,径直走到隔间。
一连三天,酒吧内都有尤无限的身影,他基本不离开吧台,江柔爻在吧台后方拉了个帘子,把调酒设备和机器都遮掩着,只露出一个窗口方便客人来点单。
尤无限搞得神神秘秘,让大家都知道他身份不一般。
空闲的午后,江柔爻来到隔间,和范书遇低声:
“老大,这弟弟到底什么情况?”
“他有跟你聊吗?”范书遇没直接回答,只是问。
江柔爻摇头:“没,但凡是关于家庭背景的都一个字没提,只告诉我他最近比较缺钱。”
范书遇笑:“行,麻烦你多担待。”
“担待算不上。他做事还是很认真的。”
范书遇喝了口饮料,江柔爻便离开,又回到前台去调酒。
这会儿,范书遇放在茶几上的平板也震动,显示地坛有新消息。
发件人是王梅。
【明天。】
范书遇手指一顿,目光深了许多。
*
庸城又开始下雨,漫天乌云,阴雨连绵的天气夹杂着寒风,刮得人脸都皲裂。
监察局大楼被阴霾笼罩着,细雨如线,斜拍在建筑身。
各层司令官在中央办公区打报告。
“近期查获一大批蟠龙烟,型号为SSAD-117,混杂□□、□□、MDMA等成分,有致幻,上瘾等作用,患者时常伴随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反应缓慢等症状,同时蟠龙烟会侵染神经,让患者产生亢奋,躁动,定向性障碍,发作后痛苦难耐,容易造成赛博精神病病发,并逐渐失去理智,狂躁易怒,阴晴不定。近半年查获的走私货大多数都是这个型号,说明市场上的蟠龙烟已经都往117靠拢了,旧的马上被淘汰,至今不知道蟠龙烟的生产地,抓获的几个小的走私团伙都已经入监/禁所。”
“蓝田区这周出现三起赛博精神病斗殴事件,监察局出派很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赛博精神病病发率有待整合,数据部门预估今年比去年增长了几个点。”
“小型池核的清扫活动也在进行,池核的规模仍然在扩大,近期暂时没有大型池核出现。”
陆二狗的邮箱里陆陆续续收到司令官们的定期汇报,但此刻他没有查看,他正在午休。
顶层办公室幻化出星空宇宙的情景,陆二狗平摊在躺椅上,神情安详,仿佛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AI小优蹲在角落里,目光无神,它处于休眠状态,正在养精蓄锐。
庸城如今AI已经很少用电能和太阳能,直接能吸取氧气自净化,并且有游晶制作的记忆芯片和其他脑单元支撑,能半年不进食,基本在出厂时体内就安装有防火防毒气的系统。
小优半阖着眼,看似是在陪着陆二狗休息。
陆二狗在监察局的时候基本都会午休,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上来打扰,即使来了也会吃闭门羹。他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的休息时间。
电脑的屏幕开着,蓝光打在空荡荡的座位上,陆二狗的躺椅靠窗,他调了温暖午后的全息影像,室内环境一片和谐,甚至偶尔还传来几声鸟叫,青葱绿叶的树影斑驳,打在陆二狗紧闭的双眼上,阳光仿佛透过缝隙投射下来,照得人浑身暖意。
尽管这一切都是假象,但全息技术发展至今已经十分成熟,五感通透,高质量生活让陆二狗身心舒畅,他这会儿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梦里梦到了陆平渊。
人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陆二狗甚至知道自己这时候正在做梦,但是他不愿意醒来。梦中的陆平渊一身正装,是年轻的模样,鬓角还没生出白发,眉眼间充斥着温柔,正在对着陆二狗笑。
婉转的莺啼缭绕在耳畔,陆二狗嘴角慢慢上扬,梦中他紧紧地抱着陆平渊的手臂,非得闹着要陆平渊背他。
在庸城还没成立联邦的时候,各大区域不曾有练习,陆二狗诞生在红枫区,他对红枫有特殊的感情。
陆平渊原先是红枫区的区厅议事员兼治安一级骨干,那时候红枫区还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完整的区域划分,在庸城几大区域合并时他带队缴清了郊区试图攻陷居民所的异变体,备受爱戴。
当初和陆平渊一起作战的人大多数都死了,陆平渊就像战神一般在尸山血海里立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螳螂刀,只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能记得他当年神勇的人少之又少,年轻一辈只知道陆平渊是一手创立监察局的陆局长。
陆二狗从小就跟在他父亲身边,听着邻里百姓的夸赞,每个路过陆平渊身边的人都会毕恭毕敬地朝着他鞠躬,陆平渊身形高大,年轻时身强力壮,不过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即使陆二狗知道一整条街的阿姨们都芳心暗许陆平渊,可他没见过陆平渊对谁展开笑颜。
于是这些阿姨们就喜欢找陆二狗,旁敲侧击地问他,他父亲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小时候的陆二狗是绝对饿不死的,只要他出门溜达一圈,就能被阿姨姐姐们塞一大堆零食。
梦里,陆二狗真的被陆平渊背了起来,他两条细腿架在陆平渊的肩膀上,低头能看到陆平渊黑发的涡旋。
这个梦太美好,但当陆二狗伸手想抱住陆平渊脑袋的时候,监察局不知道哪响起猛烈的哐当声!
砰!——
玻璃爆破的窸窣钻入陆二狗耳朵,直冲脑门,他一个激灵从梦中苏醒,与此同时,角落里休眠的小优也瞪大眼睛,瞳孔中出现了高光。
“什么情况?”陆二狗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监察局十五层。
黑烟弥漫在四周,视线都被模糊。
“我草!!共情检测室的窗户破了?检修队呢,检修队去哪了?快喊人过来!不对劲!”
转瞬间,监察局灯火通明的各大办公室突然陷入黑暗里,整栋大楼都乌漆嘛黑,正在打报告的监察官手上动作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熄火黑屏的电脑和已经失去蓝牙连接的机械键盘。
“怎么回事?”十二层,魏来喊来了自己属下,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把眼镜往自己鼻梁上推了推,面色凝重,“魏司令,显然,是电力枢纽出问题了。现在,停电。”
他言简意赅地给魏来阐明了一下当前的处境。
魏来脸色一黑:“我他吗当然知道。快去查是怎么回事!警报系统怎么没响?!”
他话音刚落,计划里的半分钟过去,监察局大楼忽然鸣笛,这鸣笛声像婴儿啼哭,像丛林野狼嚎叫,拉得又刺耳又长,不断地发出呜呜和轰隆,鸣叫让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紧急通报:检测到生命体入侵,检测到生命体入侵,十五层共情检测室被攻破,监察局防防御系统强制开启,再次强调,监察局防御系统强制开启。】
小优的声音通过监察局内无线广播通报着情况,魏来神色大变,他立刻抄起通讯器试图联系顶层办公室的人,但信号受阻。
“这又是怎么回事?”魏来看着自己原本应该是满格的信号塔瞬间出现了个打叉,“你们看看你们的通讯器?”
手底下的人渐渐在黑灯瞎火里聚拢,他们自觉地列好了方队,站得笔直又工整,在魏来面前列成了一个长方形矩阵。
“魏司令,技术部门刚才发来通告,说是系统被黑客入侵了,他们现在在试图夺回主导权!”下属慌里慌张地从走廊处破门而入,魏来办公室里点起了一盏烛火。
“电力枢纽正在检修,诡异的是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靠近枢纽,这突然的跳闸和断电是虚拟入侵的!”
黑客?
魏来的直觉一下在脑中敲响,连带着神经都抖动起来,他瞳孔慢慢放大:
“不会是”
很快,他发现自己猜对了。
以往每一层都如同禁地般规划明显,等级限制森严的监察局,此刻呈现上蹿下跳的情景。
十三层的下来了,十层的上来了,互相都在传递情报,周围是嘈杂的人声。
一分钟后,整个监察局忽然又亮堂起来!
“报告!!!”来人匆匆忙忙,在魏来面前大喘气,双手搭在膝盖上,“监察局内网恢复运作,备用电源已经启动!”
“备用电源在太平间,谁开启的?”魏来立刻抓住来人问。
“不知道啊。”下属一脸懵逼。
魏来皱眉,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都让开,让开!”
他又有种直觉,后头的下属追上来,想拦着魏来:“魏司令,您要去哪?现在监察局很不安全,十五层的共情检测室被攻破了,有人入侵!”
魏来急匆匆:“让开!”
他忽然又拽着下属问:“十一层的司令现在在哪?”
旁边的人立刻摸出通讯器,监察局内网颤颤巍巍地支撑着他们的内部联络群,app上弹出消息提示,说是当前网络状况不稳定请稍后再尝试,好在下属翻来覆去,甚至开了加速器做支撑,才终于有一个滑铲成功点进了app内部,看到了更新的公告。
小优的声音又响起:
【全体都有,全体都有:所有人上楼!】
【每一层分布两位司令,序号按照从小到大排,十到十四层全体前往顶层办公室!保护陆副官的安全!】
这消息一发出,被点名的楼层就开始骚动,人群大批大批地涌向升降台。
魏来到的时候发现升降台已经无法正常运作,甚至直通顶楼的电梯也卡在管道中心,蓝光如同泡沫一般不稳定地吞吐着,时而闪现,马上又消失。
“魏司令!”下属浑身都是汗,把通讯亮给魏来,“联系不到十一层司令。”
“什么叫联系不到?!”魏来咆哮,“王梅在干什么?!”
下属胆战心惊:“王司令她,她的内网账号不在线,头像都是黑的。”
“什么?”魏来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紧接着,内网里就出现了确切消息。
【十五层发现赏金猎人!!!!!】
这消息一出来,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声,背脊发凉,血液仿佛倒流。
赏金猎人?!?!
*
十五层。
“郑司令!!”从共情检测室跑出来的共情检测官A333在跑步的时候还提了提自己胸口的铭牌,他屁滚尿流地来到郑毅面前,双腿发软,“是窦章!!!”
窦章?!
郑毅虎躯一震。
“你说破窗进来的人是窦章?”
A333摇头,嘴唇都哆嗦:“不止,不止。不是他一个人,进来了好多人,乌泱泱一大片,哗啦哗啦的!”
郑毅嘴角一抽,一巴掌盖在A333的脑门上:“傻逼吧你,什么哗啦哗啦,告诉我多少人,看出来都是些谁了么?!”
A333是负责做共情检测的,他要放在以前就是个文官,哪里懂什么打打杀杀,他只能尽力地描述:
“好几个戴着面具的翻身进来了,跟着窦章一起,而且,而且还有范书遇。”
郑毅噗地满上一口血,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范书遇?!?!”
光是一个窦章都足够吃力,再来个范书遇,那简直是塌天灾难。
郑毅在此刻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掠夺。
郑毅目光严肃:“十五层所有人都听好!”
“我们誓死效忠监察局,誓死捍卫人类的权利!现在是监察局的危难关头,贪生怕死的,畏缩的,后退的,都没有资格被称作监察官!”
“我们必须守好十五层,绝对不放走任何人!”
“阻止他们上楼!”
“是!”周围齐声道。
而郑毅走到十五层中控室去刷脸,只听AI系统发出“滴”的声音,十五层坐落在五个角落里的重装机甲瞬间苏醒,眼眸中闪烁着红光,如同崩坏的电视机般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摇晃着自己比石柱子还粗的手臂,脚步声沉重,带着天崩地裂般的气势,让十五层的地板都跟着他们的行动而发抖。
郑毅低声道:“申请权限。目标:侵入者。”
【申请成功。】
监察局内网已经录入了所有监察官的信息,在监察局内安插的重装机甲不会无差别攻击监察官,只会攻击他们肉眼扫描到的,不存在内网信息的生命体。
而共情检测室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监察官,其中有胆子大的拿着扩音器冷声:
“里面的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束手就擒还可以从轻发落!和监察局对着干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我再重复一遍,不要做无畏的挣扎!重装机甲已就位!墙壁内隐藏炮弹能源已就位!激光扫射台已就位!你们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甚至,这位年轻的监察官中气十足地喊出了两个名字:
“窦章!范书遇!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别做无谓的挣扎!”
“监察局全体都有!你们不可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示威一般,旁边一台两米多高的重装机甲转动手臂,手臂幻化出一个枪口模样,里面的子弹比拳头还大。
火星四射!
轰鸣再次如雷贯耳!
空气弥漫着黑烟,滚滚烟尘直往人的鼻腔里钻,一道低沉又缓慢的,熟悉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仿佛是有谁凑近,在他们耳边低语:
“监察局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输?”
这反问的语气尾音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底气十足到,让被提问的人脑袋上悬着肩锥,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凝视和恐惧!
这份不可一世的强大只有一个人拥有,滚滚烟尘里走出来个黑影,身形高挑,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他后背上别着一把剑,剑身如同他的眼眸一样漆黑,反射着银光,来人一身黑,穿着特工般的紧身衣,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轻松自然地垂在大腿侧。
“窦章。”郑毅站在人群后方,咬牙道。
“你是十五层的司令?”窦章朝他看去。
目光交接的瞬间,郑毅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威压如同深海将他溺毙其中,窒息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在身上,不断地收缩勒紧,让他涨红了脸和脖子,紧紧攥着手臂。
“一位朋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窦章却错开视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面前的一群年轻检察官们。
这些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做着被万人敬仰的高薪工作,高举着为人类利益谋求最大福音的旗帜,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窦章开口:
“给你们带一句话。”
“如果不想死,现在放下武器。”
“凭什么?”人群里有人冒头,双目猩红,极其不甘地问。
“凭监察局要易主了。现在是你们选择阵营的时候。”窦章笑。
他黑眸如曜石,里面群星闪烁,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气场,只这么简单站在原地,都让人望而生畏,没人敢随意靠前。
监察官们对赏金猎人很了解,对窦章更是烂若披掌。
“没必要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不是吗?”他定定地问。
说这种话不是窦章的风格,能动手解决的他基本不会动作。
巧的是在来之前他就被人交代过,没必要牺牲太多无辜的生命。
窦章听进去了。因为说这话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于是窦章笑:“我是认真的,也请你们认真考虑。如果选择投诚,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这份利诱还带了点威逼的含义,人群果然蠢蠢欲动,已经有人的脸上浮现了犹豫。
郑毅整张脸都阴沉着,乌云密布。
他突然抬手:“都别动。”
前面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纷纷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司令官。
郑毅走上前一步。
窦章扬眉。
目光再次对视,郑毅眉毛轻拧:“你们这次来,有几成把握?”
“嗯”窦章勾唇,“九成九吧。”
他到现在甚至都没用过精神体。
郑毅又问:“胜算在哪?”
“你要知道,如果我下令,这几台重装机甲会追踪导弹,你们很难毫发无损,而即使你们杀光了这里所有人,上楼,那也只是在第十六层而已。再往上,还有十七,十八。等你们到顶层,你们已经精疲力尽了。”
郑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他是经常外派出任务的司令官,手里也有十分得意的武器,处理过的池核不比魏来王梅少,只不过还没接触过像碧春园那样的。
他很有经验,也是魏来和王梅的前辈,跟方明正几乎是同一时期进入监察局的老监察官。
所以他知道,这里,有池核。
在共情检测室被破入的瞬间,浓厚刺鼻的机械液气味就不停地撩拨着人的嗅觉。
面前的黑客有着排行榜第九的实力,又制作过简易池核,这次恐怕也是用一样的手段,想逼着顶楼的人缴械投降。
原本郑毅坚守着自己内心的正道,觉得必须要为了他们的立场殊死一搏,可是刚才窦章的话提醒了郑毅。
如果监察局易主已成定局,那减少不必要的生命的流逝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我问你胜算在哪。”郑毅盯着窦章。
窦章没说话,倒是转角处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动了动。
那身影有着一头灿烂如阳的金发,在滚滚浓烟中格外出挑,宛若神明降临。
只是,范书遇一直背靠着墙壁,似乎没有要现在就露面的打算。
听到郑毅问话,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有画屏公会的仿生人。”
他话音刚落,数位戴银色面具的人就如鬼魅般立在窦章身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款式不一,型号不一。
“什”郑毅眼睛瞪大。
“你们疯了?”郑毅拧眉。
“世界就是一群疯子的舞台。只不过有的人装正常,有的人不装。”
郑毅:“”
“那么,兢兢业业的司令官大人。”范书遇直起身,双手环在胸前,侧靠着墙壁,转身朝人群中心穿着制服的男人看去,目光如水,凉意挠人,轻声,“请做选择吧。”
“投诚,还是抵抗?”
第194章 易主
*
十五层陷入死寂。
成功出逃并且摆脱雇佣关系的仿生人们很适合战斗,他们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银色面具如同冰纹,依附在脸上,面前层叠的监察官手持武器,和画屏公会的成员们僵持。
场面陷入僵局。十五层司令做的决定会直接决定到在场所有监察官的性命,压力山大,如芒在背。
“郑司令,没有时间了。”范书遇的语气很淡,他的琉璃义眼内一片冰凉,“投诚,还是”
“全体都有。”穿着制服的老监察官突然抬手,他五指并拢轻轻一晃,“散开。”
什么?
周围几个面面相觑,有人犹豫:
“可是”
“散开。”郑毅冷脸,严肃,“有任何后果我一个人承担。你们只管听命行事。”
窦章立在人群里,甚至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动,就好像他知道郑毅一定会做出这个选择。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窦章没动,倒是白炽灯光下被重装机甲包围的金发男人先挺直了背脊。范书遇垂眸,长腿一迈,他伸手的时候,掌心凭空出现一把闪动着暗绿色光的枪,这枪的枪柄处居然系着一个拇指大的木头人,做工粗糙,发现了木头人的监察官们都觉得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连郑毅的视线也被那绿光如狼眸的枪给吸引。这是传说中的“响尾蛇”!
只不过,监察局对响尾蛇的详细记载还停留在上个阶段,如今的响尾蛇更为神秘、危险,在暗中蛰伏,如狼似虎,如饥似渴。
双形态。郑毅当监察官多年,还没见过几个能具有双形态的武器。这把响尾蛇此刻只是一柄诡异的枪,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在砍下画屏公会弄出来的棺材时,范书遇手里的分明是一把长鞭!
挡在画屏公会之前的监察官们见范书遇走来,气场强大,他们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就像近海的鱼群内忽然闯入一头捕猎鲨,猎人追着猎物跑,猎物四分五散,做鸟兽状疏散逃离,狼狈不堪。物竞天择,宏观的自然生息也如同此刻微观的利益纠葛。
范书遇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在经过窦章时,侧眸扫了他一眼。
窦章勾唇,单手插在兜内,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甚至,他在走到郑毅身边时,侧身笑:“感谢您的配合,郑司令。后会有期。”
语罢,他摆手:“拜拜。”
于是,十五层年轻的监察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重装机甲原地待命,并没有采取任何攻击行为。而他们的老大郑毅揉了揉眉心,低头长叹。
*
太平间。
守尸人戴着口罩,疲惫地推着担床,把刚录入信息的无编号仿生人关进房间里。负二层太平间一向是监察局内的禁地,比顶层办公室还难进。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正在昏迷的仿生人周围,他们围着紧闭双眼的男人,从他的手臂处抽取了几管血液。
“绫罗七型啊。”科学家提了提眼睛,斗鸡眼注视着试管内的还在不停流动的血液,等到试管被填满,他晃荡两下,手法娴熟地夹着试管,比对刻度,旁边显示器上是该仿生人的身体数据,“很聪明,IQ超出一百二了。丢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洗澡?”
洗澡。
这个词在太平间里说出来,周围人都习以为常,但如果是外人听到,多少会有些毛骨悚然。
旁边同事点头,拉紧口罩:“洗过。身体器官都保存得很好,要开颅检查记忆芯片么?”
“楼上怎么回事?”科学家皱眉,他听力不错,隐约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负一层信息库平常不都安安静静的吗?”
“是哦。”其他同事纷纷抬头,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漆黑的天花板。
天花板角落里的电子眼跟随着他们的动作转移了脑袋,电子眼实时监控着他们的动作。
“算了,没时间了。赶紧的吧。”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大手一抬,守尸人就盯着黑眼圈,推起担床,要把这具仿生人带到实验室。
监察局负二层的太平间规模宏大,占地有三十来个足球场,各个区域有不同的人负责,实验室却只有中心的四间,据说这实验室是效仿世心塔建成的。
曾经研究出mother brain的那一批老科学家们是他们的榜样,所以连实验室的装修得和他们一样,这群年轻人便可以畅享自己未来也能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丰功伟绩,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四间实验室并没有紧密相连,中间有个如泉水一般的总控室,室内存放着量子数据库和云台,能实时监测到太平间的一切异动,如果需要调查任何资料,在云台内搜索关键词就能找到。
总控室的四个方位被实验室包围,此时四个实验师都爆满,同事们往来,手上都拿着仪器针管,空气里缭绕着血腥味。
闪烁的蓝光在太平间的一扇功勋墙上幻化出爱心的形状,这就是他们太平间工作室的logo,爱心的间断呈现一副手套状,代表的是他们埋头记录实验数据。
他们十年如一日在研究仿生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觉醒自主意识,公司开发的绫罗类型仿生人只是拥有高级芯片,可在生命形成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身体内的DNA甚至多巴胺究竟会如何分布,都是排列组合般有上亿万种可能。
换句话说,公司只负责生产仿生人,不负责售后。这些仿生人是否不断地在情感方面趋近人类,在理智方面胜过人类,公司无法判断,这也不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生产,而监察局要面对的是这些人工智能在被投入到社会生活中是否对人类造成了威胁。
几个站在云台,戴着护目镜在观测数据的科学家互相勾肩搭背,面上死气沉沉,一副打工人被岁月蹉跎的吊丝模样。
半分钟后,四个实验室同时传出不同分贝的惨叫:
“啊!!!”
“啊啊啊啊——”
尖叫和哭喊此起彼伏,科学家们表情都不曾变动分毫,这种惨叫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两年前太平间就推出一种新的研究办法,那就是拆卸仿生人。他们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他们就怎么拆,先从记忆芯片开始,做穿透脑骨检测,把隐藏在大脑髓质,侧脑室,基底核,甚至附着在神经上的纳米芯片给吸出来,再从大脑到四肢,到骨髓,一一分解,一一溶熔,看看仿生人究竟会在哪个层面产生情绪化反应。
这实验的工程量庞大,数据基础需要奠百万回,实验项目持续两年,进展不大,所以每天他们都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埋头苦干。
实验室所有的资金都是监察局提供,他们拿不出成绩,顶着压力,不敢有怨言。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实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负二层太平间骤然黑下来。
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草!?”云台上的科学家们低声震惊,他们慌乱地抓住彼此,确认身份,“你你你你是谁?”
“是我,是我。怎么回事?!停电了???”
“不应该啊,监察局就算是停电了也有备用电源来着!”
“备用电源不就在太平间吗?”
慌乱的脚步和嘈杂人声交叠。
再过了半分钟,室内忽然又明亮起来,伴随着备用电源重新被启动的滋滋声,哐当的巨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守尸人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爆鸣。
“瞎喊什么?!”云台上的人立刻呵斥。
可守尸人颤抖着手指,惊疑不定道:“仿仿生人不见了!”
什么?!
实验室内跑出来的科学家们浑身都是血,还带着一股尸体的腥臭味,他们看到守尸人原本推着的担床上空空如也吗,原本应该立刻送进实验室当下一批样本的仿生人不见踪影。
再过了会儿,小优的声音在监察局内每一个角落响起:
【监察局防御系统启动,监察局最高权限自卫系统启动。】
【请负二层所有在位人员把昏迷的仿生人强制唤醒,丢进传送仓内,重复,请把仿生人强制唤醒,丢进传送仓内。】
【各层司令带领手下前往顶层办公室保护陆副官。重复,请前往顶层保护陆副官。】
【重装机甲权限回收,交由中央管理,针对各层监察官的权限入口关闭。重复,权限入口关闭。】
太平间内的科学家们大惊失色,监察局内网开始紊乱,但好在有人还是硬着头皮挤进去,双手发冷地抱着通讯器在检查最新公告!
“不好了。”
“是有人入侵监察局!是赏金猎人!!!”
太平间内唏嘘一片,有人暴呵:“你们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照做啊!!把仿生人带进传送仓!!”
但那是被系统录入的仿生人都已经被系统雇佣,也就是说,这些仿生人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会完全听从监察局的命令,失去自我。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监察局没有给被丢进太平间的仿生人恢复意识的机会,他们只把仿生人当成实验样本,只想从这些小白鼠身上研究实验数据。
“大家快点。”地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地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听从。
可在混乱中,跪在地上还在发呆的守尸人却发现云台的大屏幕出现了波动线,以及,蓝屏突然变黑,甚至跳转出不明的代码。
他刚要站起身,争取在这个危急关头立功,提醒一下科学家们云台的失常,可下一秒,一道锋利,冷厉,凶狠又充满压迫感的匕首便抵上了他的脖子!
守尸人心跳骤停。
“所有人都别动!”一道女声如平地惊雷般乍现。
科学家们果然都不动了,纷纷站在原地,僵硬地回头。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其他守尸人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推着一辆一辆担床在靠近传送仓,传送仓内已经有流光在氤氲。
“你是什么人?”有人瞳孔地震。
连小青捂了捂耳朵。她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是窦章和范书遇的。
“我让你们别动。”连小青确认了自己和上面的人可以正常通讯后,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身上,“陆二狗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你们知道这些仿生人送上去是要干什么么?”
“你是什么人!”人群里有其他声音愤怒道,“监察局太平间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这群科学家平时埋头做实验,真遇上危险了倒是没露出什么恐惧的表情,只有高高在上的不屑和厌烦:
“找死!我们本来就是监察局的人,听从副局的吩咐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这放肆?”
“别跟她废话。”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人就从身后的腰带处一掏,在拔出手臂的瞬间他摁动扳机!
是监察局的左轮/枪。
连小青眼眸一凛,立刻道:“维克托!”
白衣堆里闪现出黑色的影子,“噗”的惨叫和清脆的裂骨声传来,那拿枪的白大褂直接倒地,吐出一口血,他目眦欲裂,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躬身在地,双手竟然被有力的臂膀给钳制住,呈现出卑微的跪态!
维克托的圆顶礼帽在此刻脱落,轻轻地罩在了科学家的脑门上,这滑稽又诡谲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枪已经被科学家摁动,只是子弹偏移了原本的轨道,打到了远处墙壁处,威力十足,打掉下来一块巴掌大的砖,壁面也有了个仿佛被手指戳进去般的弹孔。
黑漆漆的,令人惴惴不安。
这下,有人发现不对劲。
“他们是画屏公会的?!”
维克托那张银白色面具挂在脸上,只露出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的他明显比公开处刑时轻松了许多,连眉梢眼角都带着从容。
有种走上正确并且追崇的道路后的坦然和淡定。
“嘿。”连小青轻笑出声,她突然伸手接下来皮筋,放下马尾,松散的黑发垂在肩膀两侧,她也摘下来口罩,露出了那张曾经被直播间曝光的漂亮厌世脸。
“维克托。”
连小青手腕打了个腕花,虽然她用的冷武器是一把匕首,可这腕花打得却像是用剑,她扬眉,恣意潇洒,又带着撼人的气势,眸中含着玩味:
“我们来大闹一场吧!”
维克托拧断了身下人的腕骨,站直,挺直后背,从容地摘下了半跪之人脑袋上的圆顶礼帽,并且重新戴回了自己的脑袋上,还用甲面干净圆润的手指匡扶了下,绅士地将另一只手放在腹部,微微鞠躬:
“好的,连小姐。”
维克托微顿,又一低头,“会长大人。”
*
十一层。
欧包皱眉,看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他没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动静,倒是身后的脚步此起彼伏。
于是,欧包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转身,面对着身后一堆同事,每一张脸都无比熟悉,而选择把后背留给了那扇门。
“欧包。你干什么?!”
立刻有人红着眼睛,拿起枪对准欧包!
几乎是同时,欧包也抬起手臂。
枪口互相对准对方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紧绷神经,看着他们无声的对峙。
欧包手指摩挲着扳机处,歪头笑:“每一层监察官都必须听从司令的命令,这是规定。怎么,你们要违反吗?”
“我们的顶头上司是陆副官!”对峙者拧眉纠正,“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欧包。”
“从刚刚开始王司令就闭门不出,分明整个监察局都动荡不安,怎么,难道她不是司令?难道她没听到小优的指示?小优的命令就是陆副官的命令,现在十五层被赏金猎人攻入,副官的性命危在旦夕,我们十一层难道要成为整个监察局的笑柄不成?!”
“就是。”
有人嘀咕:“所以我早就说了,跟着个女司令混是没有出入的。”
旁边也有人打断,不耐:“闭嘴吧。这个时候了还瞎几把说什么?就你话多!”
“你!”
几个人作势要吵,欧包却又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抬手往天花板上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这三声枪响让距离他比较近的同事们都纷纷往后退缩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欧包,在方才那个瞬间他们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并且清醒地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曾经是赏金猎人,他开枪的时候手臂绷紧如同一条直线,强大后座力不仅没有使欧包震颤,反而像定海神针立在原地,那手臂仍然紧俏,枪口对准天花板。
“欧包。”一道女声打断了现场的混乱。
众人僵硬立住,投射视线。
王梅在办公室里换了一身衣服,她摘掉了胸前的铭牌,也换下来监察局的制服,只搭着一身黑的紧身衣,皮裤在光下锃亮,裤头和衣尾处并没有相接,露出了腰处精瘦的马甲线。
她和平时很不一样。平时的王梅在监察局存在感不强,除了十一层的下属们,几乎没有人把王梅当回事,当然,其实连十一层下属有时候也都不太把王梅当回事,只是碍于阶级制度,他们出任务和接任务都不得不给王梅汇报。
原本监察局内打工的日子就这么平静,顺风顺水地过下去就行了。
可意外总是来得突然,暴风雨试图侵略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欧包收回手,站在旁边,表情愣怔:“司令。”
“我要上楼。”王梅只是淡淡道,她扫了欧包一眼,把人挡在自己身后,随即看向面前的男人们。
这其中有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也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我会到顶层。”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弱弱地举起手,“我不太理解。”
上顶层?!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没有人敢去深想,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王梅点头,重复:“我要上顶层。听不懂?”
没人说话。
于是王梅道:“我要做监察局的局长。”
“”
周围鸦雀无声。
看他们的表情,王梅就知道这些人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但她不在乎。
“让开。”王梅淡淡,她边走边拔枪,抵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挡路者死。”
“王梅!”角落里有胆子大的义愤填膺,双目猩红,“你这是叛徒的行为,你明白么?!”
“十五层那两个赏金猎人是你放进来的吧?!共情检测室是弱点肯定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你私底下和赏金猎人串通一气,你对得起监察局吗?!亏我们还叫你一声司令,你如今的行为简直是忘恩负义,背弃监察局对你的栽培,你对得起方司令,对得起陆副局?!”
“你做局长,你凭什么做局长!你一个女人,你”
王梅“砰”地一声开了一枪,星火在枪口处迸射,飞溅在旁边人的衣领上,而说话的人瞬间噤声!
因为方才那子弹居然精准地擦着他的耳垂划过,直直地撞进墙壁里!子弹熄火,因重力而落地,发出当的脆响,如银铃。
“就凭我枪打得比你好。”王梅头一次在众人面前用如此激昂的语气说话,她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目光辛辣狠戾,怒目圆睁,话语同利刃,狂风暴雨般打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就凭我知人善任,即使你们冷嘲热讽不服命令我也从来没有因此苛待,没有公报私仇,让你们滚蛋!凭我心胸宽广,即使你们连一场授权典礼都不给我开,我也没有因此记恨!凭我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凭我是监察局正规入取,在阳光下立过誓言的第一位女监察官,我在职期间从未逾越,一心只为人类谋求权利!凭我能带队清扫大型池核,凭我在边界线帮你们挡了无数纵横的刀剑,凭我不争不抢,做小伏低,凭我是女人,凭我识时务,明是非,凭我有野心,有胆量,凭我敢,以及我能!”
“我对不起我师父?”王梅目光冰冷,字字珠玑,“你们对得起他么?他教你们助纣为虐,教你们目中无人?他教你们歧视同事,教你们抱团,教你们遇到事就软弱退缩,教你们罔顾女子健康福利院内几百条活生生的性命,只为了保住光鲜亮丽的外表,头衔,荣誉?在场的,十一层的监察官,哪一个不是我师父带出来的!到底是谁对不起他?!”
“监察局今天是什么样,你们看得清吗?!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多劳能者居上。”
“既然这个位置本来都是要人来做,我也是人,为什么我不行?”
王梅冷然:“我和赏金猎人联手又如何。你们想联,都未必联得到!”
“你!!”被王梅咄咄逼人质问的下属面色铁青,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喉结上下滚动可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你”了半天,气得直跺脚。
【说得好。】鼓掌声从耳畔传来。
窦章似乎还低笑了下,“王司令,气势不错,快上楼吧。”
王梅捂了捂耳朵,继续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居然没有人上前拦他,人群中似乎有谁想开枪,可是被一旁的人摁了下来。
监察局内也不全都是草包的,比如一道低缓的声音提醒:
“如果大局已定”
他话还没说完,后头的欧包抬脚跟上王梅,他手里转着枪,独属于黑客的手环上散发出蓝光,危机四伏,而欧包朝着走廊两侧按兵不动的同事们笑:
“如果大局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撂下这句话,欧包跟着王梅一同消失在众人视线。
半晌,十一层走廊才爆发出人声:“草!老子也是服了!”
“算了吧。其实我打心底觉得这事能成。”有人把枪收回枪套内,叹气道。
“”
*
十六层。
重装机甲的手臂咔咔地转,周围的电子眼疯狂扭动,天花板弹出来类似于碧春园一般的管道,机关枪般突突突地往外喷着威力四射的火星子。
画屏公会的人不归范书遇管,他只看到几个身影从自己身边飞出去,用手里的热武器和那几个身形高大的机器抗衡着,机甲本就体型庞大,一个巴掌能把人扇出去五米远!
画屏公会这些仿生人在入会后都被改造过,范书遇这会儿发现他们战斗的时候就跟不要命似的,横冲直撞,手里的弹药没了就换成刀,咔咔一顿乱杀,可惜□□凡身终究是抵挡不住公司生产的重装机甲,几个回合下来地上便血流成河!
十六层的司令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手底下的人把范书遇包围,企图用车轮战耗死范书遇。
“Y。”后头的男人咬牙切齿,“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逃不出监察局的天罗地网!”
“话说得很漂亮。”范书遇连头都没回。响尾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范书遇的腰间缠绕,猛地一掉头,以疾如旋踵的速度突刺出去,负离子噼里啪啦在空中带出火花,烧得沿途两侧的监察官也被连坐,脸上烧起一大片,皮肤都开始溃烂,而响尾蛇鞭尾的尖勾刺穿了那人的肩膀!
噗叽——
暗红色的血自墙壁滑落。蜿蜒出一条血河!
血液凝聚在墙缝处,滴滴答答。
“现在还说得出来吗?”
范书遇抬眸和墙壁上的人对视,他身后的火光全部出自一人之手,甚至比范书遇更疯狂,火舌席卷在大厅内,温度高得惊人,在比半人高的火海里,电子眼失去了人物捕捉,无法聚焦,而电子眼之外,窥探着十六层情况的陆二狗双手紧紧攥着座椅两侧的扶手,手臂肌肉暴起,青筋在脖子上蔓延:
“草!这两个疯子!疯子!!”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上来了!”陆二狗慌乱地在抖腿,连坐都坐不住,他只觉得屁股仿佛长了针,于是站起身不停地在办公室两侧来回走,徘徊徘徊,反复反复,踟蹰踟蹰。
他第一反应是后悔:“不应该把赏金猎人逼得这么紧的?!招安,当初应该招安范书遇的!!”
“一步错步步错,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的武器是哪来的?!他们,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范书遇其实就是仿生人对不对!”陆二狗牙齿都发颤。
他在两分钟前试图直接跳窗逃跑,可发现窗户紧闭,监察局外面还有一层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屏障,他把手伸出去之后居然狂风四起,紧接着指腹出现了裂痕,鲜血如喷泉!
陆二狗紧急意识到自己要是强行挣脱这个池核,马上会灰飞烟灭,说不定尸体都四分五裂,直接在监察局大楼和屏障之间被不知名的东西割得七零八落,脑袋和胳膊掉一地,等着守尸人去捡!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陆二狗把自己的手塞到嘴巴里,不停地咬着手指,甚至舔干净指腹的血,“不行,不行,我不能死。”
“爸,爸!”陆二狗突然朝着小优扑过去,勒紧了它的脖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是你儿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能不能,爸!爸——!”陆二狗泪如泉涌,涕泗横流。
小优僵硬着身体,它似乎不解陆二狗为什么会这么喊自己。
“您冷静一点。”小优捕捉到陆二狗情绪在崩溃边缘,于是开口安慰。
陆二狗却哭嚎:“爸,您救救我,我不想死,爸”
十六层。
范书遇的响尾蛇在暗中游弋,长鞭意外地和它的名字适配,整个十六层在它身下不过是丛林,而它是捕猎者。
看到自己同事倒下的其他监察官面色惨白:
“他过来了!注意安全!”
“我来!”一个身影冲到范书遇背后,丢出来的东西似乎还暗藏机关,在响尾蛇打散的瞬间,烟雾中弹射出来一枚银针,直冲冲地朝着范书遇的眉间飞去!
话音刚落,火舌缠上此人,几乎是瞬间,一把骨灰飘荡在空中!
紧接着,大火的温度把那银针溶得只剩一滩水,落在范书遇脚边。
几乎是转瞬即逝,范书遇开了义体。
这池核本就是窦章制作的,针对性地池核内的生命体进行了保护和调整,他们可以短时间利用义体,池核内的设备也没有出现大规模失控。
因为在来之前,他们商量过,尽量减少伤亡。
如果监察官一定要成为他们的敌人,他们只能拔剑。
同样,如果对方投诚,他们不会出手。
是敌是友只看旁人的选择罢了。
金发在火光里一扬,范书遇的身影呈现了几个闪回般的定格状,在旁边眼睛都没眨完的监察官面前一个飞身,躲开了重装机甲的追踪,导弹重重砸在地面上!
“我草!”有人尖叫起来,“他吗的,再这样打下去这层楼要塌了!”
“王梅呢?”范书遇回头看着火光中的黑影。
在这个瞬间,他愣住。
窦章半蹲着,手里捏着重装机甲的电缆,手腕上的蓝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重装机甲体内,而窦章黑瞳熠熠,眼底有狠决,嘴角半扬着,黑发被不不知道从吹来的风压到脑后,蓬松碎发下的眼眸里闪烁狂热和失常。
甚至在几个细微的分秒里,范书遇能看到窦章手腕上的光试图往上攀附,流纹慢慢地聚拢,能一路沿着脖子向上,到太阳穴处。
范书遇的心脏皱缩,揪成一团,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慌乱过。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立刻丢下了身边的人,响尾蛇在脚底如剑,借给范书遇落脚的力,让他在两秒之间冲到窦章身边,冰凉的指腹捏上窦章手腕,“你怎么了?!”
池核机械液扑鼻而来,周围嘤鸣不断,窦章手腕的蓝光甚至要缠到范书遇的肩膀。
“窦章!”范书遇声音大了点。
面前的人好像终于回神,目光渐渐聚拢,有些错愕地看着范书遇的脸。
紧接着,窦章眉毛一拧,有点手足无措。范书遇牢牢地攥着窦章手腕,抬脚把重装机甲踹得老远,直接背撞墙壁,零件散得满地都是,范书遇看都没看,那一脚辣得窦章找回了点神,目光深沉。
“怎么了?”范书遇问。
窦章嘴唇动了动,翻回手腕,压下手腕的蓝光,不自然地将手绕到耳后,揉了揉脖颈,“没事。”
“别担心。”
范书遇突然伸手攥住窦章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窦章黑瞳瞪大,看到范书遇咬着下嘴唇,恶狠狠地说:
“别担心?”
“你这话说出来考虑过我吗?”范书遇目光紧盯窦章,“要是你因为制作池核出事,我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你让我别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他吗混蛋!”
这带了点颤音的逼问让周围还活着喘气的监察官都看过来,一脸懵逼。
“不是,不是池核。”窦章看到范书遇转身要走,他心一慌,连忙拉住了范书遇,把人直接带进怀里,“是发财。”
“它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点激动,在跟我商量让渡身体主导权。”
这话窦章说得很小声。
怀里的人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下来,范书遇侧身,细碎金发垂在耳畔,光下他皮肤白皙,琉璃眼内情绪复杂:
“别给。”
“好。”窦章毫不犹豫,“不给。说什么都不给。”
【主人T T】
“再开口你就滚出去。”窦章翻出手腕,眸色冷厉。
【对不起主人,发财不说了。】
顶层。
陆二狗眼泪流了满面,他在电脑前锤着桌子,看到屏幕上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又分开,看到窦章方才短暂呈现出稍微不太对劲的表情,他的精神稳定了点,但说话还是发抖:
“什么?那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小优还是能回答的:
“黑客的精神体。几乎每个黑客都有,只是级别不同。”
陆二狗现在腿还在止不住地哆嗦,他指着窦章:“精神体,就是上次开大会,有技术人员提出的不对劲?窦章操控了监察局的枪,让它仿佛有灵魂一般,挡住了追兵的路?”
小优点头。
陆二狗捂着自己的腿,强制让身体冷静下来:“他就是用这玩意制作的池核,一定是,他那个精神体肯定不对,不对,要查。要查!太平间的放生人呢?!我让他们上来,怎么还没到!那帮科学家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话刚说完,屏幕上终于出现了陆二狗翘首以盼的身影。
“把他们放在十六层!放,放三分之一,另外的上顶楼!挡在我办公室门口!”
小优听从陆二狗的命令,它的声音再次响彻监察局大楼。
【全体都有:】
【全力追缴入侵者,禁止入侵者靠近顶楼!画屏公会成员一律斩杀,凡是提赏金猎人头颅来见重重有赏!空闲的底层司令带下属速速前往顶层!暗道已为各位开启,加速升降仓运行中,备用能源已开启,权限封闭,交由中央管辖!】
而十六层。
窦章耳畔响起声音:
“他们上来了,我和维克托人手不够,还是被几个科学家捡漏,塞了不少觉醒的仿生人去传送仓,他们会在各个楼层阻挡你们,你们万事小心!”连小青着急道。
窦章捂了捂耳朵,“好,多谢,辛苦。”
“不辛苦。拜托你们了。太平间交给我就行!”连小青那边风声很大,兵器交接和火药砰砰声都震耳欲聋。
而窦章的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前头的人。
这会儿他跟在范书遇身后,只觉得心惊胆战。
因为他发现范书遇表情明显变了,比方才更冷。
那响尾蛇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在空中滋滋地冒着电流,黑紫色鞭身四周环绕着危险的负离子,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如链条拖在地上,拉出刺耳的金鸣,仅仅是地面出现的裂痕便足够令人胆裂魂飞!
窦章那把含羞带出来的火星子纷纷绕道,在范书遇身边勤勤恳恳地护卫着,不让周围人近身,却也不烧到范书遇一分一毫,这泾渭分明的火线让周围监察官都察觉出暧昧的气息。
简直了,他们冷汗直冒。
而远处巨大的传送仓在升降台处探头,因为池核运转,监察局内不少机械都紊乱,这传送仓殚精竭力,也只卡在十五和十六层的中间,仿生人们爬了上来,各个都目光空洞,如行尸走肉。
原本应该是一场大战,可范书遇抬手——
“啪!”
清脆而石破天惊的响声在脚底响起,整个地面都抖了抖,几个监察官腿软,直接扑通地坐在地上,魂不附体,如临深渊!
“啪!!”
又是一道鞭响。
满座寂静,火舌停滞。
范书遇盯着前方爬上来的仿生人,他抬眸看着右上角一枚电子眼,响尾蛇转为枪态:
“砰!!”
陆二狗整个人往后弹跳起射,他躺在地上哆嗦,屁滚尿流,手挡在胸前做防御状,好像生怕画面里的人会冲出来扼住他命运的咽喉!
而监视器屏幕上甚至出现裂痕,裂的是电子眼,不是他电脑屏幕。
画面里,金发的男人眉目如冰,琉璃眼中寒意刺人,一字一句:
“都,给,我,滚。”
*
窦章心头一紧
小书生气了。
第195章 易主
*
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挡在范书遇窦章面前,宛如人性盔甲,监察局楼道内挤满被投放的实验体仿生人,各个面色狰狞。
前方是阻挡他们前进的障碍,后面是追兵。
十八层,王梅终于出现在视线里,监察局内没人不认识王梅的脸,她在一众监察官内很特别。
“王司令?!”挡在传送仓附近来支援的几个监察官愣怔,“您怎么在这里?”
王梅没有穿司令的制服,胸前也没有铭牌,却一袭黑衣,精瘦的马甲线引人注目,右手握着一把又细又长的枪,不是监察局标配的左轮,而是级别更高的冲锋枪,枪身通体银白,弹匣体上纹了朵抽象的黑色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倒是颇有艺术感。
“这不是监察局的武器。”立刻有人发现不对劲,加上王梅的表情也不像是过来支援的,眼眸里带着不同寻常的冰冷,“这大概是黑市上买的?!”
“王司令,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来我们十八层!”
王梅却径直走向范书遇。
熄火的片刻,王梅的脚步声如同在十八层弹了一首命运交响曲。
“楼下现在什么情况?”范书遇问。
王梅淡淡:“十五十六塌了一半,拜你们所赐。”
窦章低笑了声,范书遇扬眉。
欧包鬼鬼祟祟地走到窦章身边,压低声音:“偶像,咱们今天在这大闹一场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战友了吧?我欧包以后可就跟着你们混了。”
窦章余光瞥见欧包的黑客手环也在发光,只不过他手腕上的蓝光很淡。黑客所适配的精神体越强大,蓝光越明显,欧包看上去实力不弱,这蓝光如流萤般环绕在手环周围,中心镶嵌了一枚钟表,掀开盖子里面就是微晶显示屏,能用指纹或者刷脸解锁黑客的操作系统。
窦章手腕上精神体的实体承载物不是黑客手环,他是自己做的,镶嵌在手臂义体内部,所以手腕有一个细小的接口,用指腹抹去表层的遮盖物后能看到下方是一块操作板,蓝光就是从这操作板上打出来。
他觉得黑客手环不太方便,万一被人抢走就很鸡肋,所以把最重要的东西镶嵌在义体骨头上是最保险的,当初做这个东西还是因为他父亲叮嘱过,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精神体,所以窦章忍者剧痛也得安装好。
“放心吧,肯定不会亏待你,欧包包。”窦章朝欧包打了个响指。
有他这句话,欧包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得嘞!”
他们好像在喝下午茶般聊着家常便饭,可周围虎视眈眈的监察官们却神经紧绷,一直处于备战状态。
“喂喂,你们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枪声骤然响起!
几个监察官蜂拥而上,空中闪过几个身影,王梅皱眉,立刻转身闪避,他们被监察官们强行分开,看得出来监察局仍然采取的是多对一的打法,准备用车轮战耗死他们。
范书遇的长鞭又从黑洞洞的枪口弹出来!
“我草,大家小心!”人群爆发出提醒,“是响尾蛇!!”
“啪”一声巨响,响尾蛇的鞭身丝滑地抽出一地裂痕,地动山摇间天花板安装的电子眼都被震落,弥漫的烟尘呛鼻,狼狈的咳嗽声传来,范书遇立在人群里,面色很冷。
紧接着响尾蛇无缝衔接,转换成第一形态,枪响的地方擦出一连串火星,负离子放鞭炮般炸开,炸得好几个监察官衣服都被烧了大半,手臂焦黑!
“我草!”有人尖叫起来,见子弹朝自己眉心飞去,他立刻抓起身后的仿生人挡在自己面前!
噗叽——
仿生人的眼睛失去高光,却如同解脱,在机体失去反应的前一秒种看清了面前的世界,接着直接瘫倒在监察官身上,血液蜿蜒而下,重装机甲三步并做两步,见缝插针,在此刻冲锋陷阵,朝着范书遇奔来。
范书遇长鞭缠上重装机甲粗大的脚踝,零件嘎吱嘎吱地松落,它笨重的身体扑倒在地,可重装机甲本就是进攻型的器械,它倒下的瞬间身体周围忽然出现光亮,火热如岩浆!
“王梅!”范书遇冷呵一声。
王梅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火光灼眼,近身的监察官便趁着这个空隙钳制住王梅手腕,咔嚓,骨骼断裂,痛感如暴雨打在王梅身上,蚂蚁在血液里踽踽的感觉传来,她一拧眉,就着骨折的手臂,一个躬身,借力打力,用另一只手漂亮地完成了过肩摔!
“砰——”
“哐当!”
监察官整个人摔在地上,尾椎骨都断开,他“啊!!!”地爆发出尖叫,王梅看到他朝身侧一抛,把王梅的枪给甩了出去。
而另一发子弹从身后开响,预瞄线的终点是王梅的心脏!
“砰!”
又一道枪声劈下惊雷,响尾蛇的速度比左轮快得多,王梅瞳孔皱缩,回头时看到自己身后几厘米的地方,一发响尾蛇撞开了左轮子弹,两枚同时冲向右侧墙壁,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威力十足!
甚至在触壁后的两秒内,响尾蛇子弹还在旋转,火星子和冲击力把左轮给撬开,弹壳分成两半落在地面,发出叮当的响。
“王司令,接着!”范书遇眼疾手快地近身,把监察官撂倒在地,他飞起一脚——
“嗙!”
王梅下意识伸手,纹着黑花的银白冲锋枪便牢牢地被她攥住,惯性震得王梅手臂都发麻,而范书遇的身影在眨眼间又绕到远处,金发在空中飞扬,他清冷的声音在耳畔提醒:
“自己的枪自己要保护好。”
王梅怔住,立刻道:“收到。”
王梅在回神以后发现,除了响尾蛇,现场还有一个气场强大到难以忽视的玩意——那把黑剑!
而且让人好奇的是,窦章的黑剑剑柄挂了个拇指大的剑穗,而响尾蛇也有鞭梢,这两个东西长得很像,都是木头材质的小玩偶,但由于两个身影移动得太快,没人看得清具体长相,只看出个大概轮廓。
黑剑剑穗的小木头人手上还有个黄不溜秋的玩意,王梅初步判断那好像是个玉米。
欧包比王梅外向许多,他直接手做喇叭状拢在嘴边:“偶像!!很有情调啊!”
窦章回头,黑剑剑身抖了抖,就像窦章挑起的眉。
远处,范书遇又被几个监察官缠上,长鞭绊倒众人,可几道枪声同时响起,范书遇的敏捷型义体在开启的瞬间,他驱动,单手背在身后减少可接触面积,侧身灵活地躲着飞来的子弹,眨眼的功夫范书遇后背抵上墙壁,琉璃眼冷冷地看着面前躺在地上叫苦连天的监察官。
重装机甲前来支援,天花板上弹出来的弹孔如一双双眼睛,黑漆漆地盯着范书遇,它们把枪口对准,开始扫描。
黑剑又抖了抖剑身,以破穹的气势猛然飞出去,带起一阵凌厉如刀的狂风!
那黑剑周身散发出冷光,剑气磅礴大气,甚至剑身还慢慢地发出火热的光!
“轰!——”
天花板上的弹孔在此刻全数爆裂!玻璃瓷器破碎的声刺挠着人的耳膜!
黑剑护主,长鞭悄然探出脑袋,缠上剑柄,响尾蛇和含羞草交相依偎。
欧包啧了一声,忍不住勾起手指做相机状,虚虚地对着半空那道亮丽的风景线道:“咔嚓。”
“偶像,您可真秀。”欧包一边啧啧啧一边摇头。
王梅拍上欧包肩膀,抬了抬下巴:“干活,别贫嘴。”
“哦,遵命。”欧包摸着后脑勺,瞬间丧着脸地应道。
*
陆二狗抱头蜷缩在地上,他看到好几个监控画面都黑下来,说明电子眼已经被打裂。
“他们到哪了?”陆二狗不停地扣着自己手指,问。
小优提示:“十八层。”
十八!这才几分钟过去。陆二狗牙齿打寒噤,发出咯咯声。
“我要走,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陆二狗站起身,可腿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他用手臂撑着办公桌才勉强维持住平衡,“我必须离开,小优,你为我安排最佳的逃跑路线,快!”
小优沉默了一会儿后给出精细计算的结果:
“您现在暂时没办法离开监察局。外面的池核已经笼罩到停机坪,完全闭合。如果强行离开,您会受伤。”
“可是我不想死!!”陆二狗惊恐地抱住小优的手臂,“您帮帮我,帮帮我吧”
陆二狗瘪嘴,泪如雨下:“当初是您说女子健康福利院留不得的,是您说的啊,和那老鸨的对接也是您安排的,现在的漏网之鱼要来寻仇了,她们要来寻仇了!!”
“您不能丢下我不管”陆二狗摇晃着小优的身体。
小优僵硬着身体:“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话让陆二狗濒临崩溃,他猛地推开小优,不再抱着小优手臂,而是瞪大眼睛,猩红双眼,愤懑又绝望地看着它:“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瞒下去吗?!”
“爸。如果你不救我,我们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你如今是个什么东西!”
室内安静了足足两分钟,陆二狗点头,气笑,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行一行字出现在屏幕上,高维电脑飞速运转,主机出现嗡嗡声,发烫发热。
小优在这时候突然朝着陆二狗走过来。
他伸手掐住了陆二狗的脖子。
陆二狗整个人被直接从座位上提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小优的手臂,可是小优的力道大得惊人!
陆二狗面红耳赤,逐渐开始喘不过气。
他的眼镜被捏碎,掉在地上,玻璃镜片碎了一地的渣子,小优身体强度很硬,在经过渣子的时候直接碾成了更细小的粉末,脚底却没伤到分毫。
这是人类肉身凡胎终究无法超越机械的地方。
陆二狗在这个瞬间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无奈和悲怆,他只能不断地蹬腿,如同落水后想上岸的狗,扑腾自救。
对峙的一分钟里,陆二狗的眼底是失落,挣扎,悲痛,渴望,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父亲,我已经很努力了。”陆二狗突然哽咽道。
瞳孔仿佛能碎裂。
说完,他紧抿双唇,委屈得像个孩童,两行热泪溅在小优的手背。
尽管他喉咙被牢牢地掐住,可还是顶着撕裂的痛感,含糊地崩出这句话。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小优松开手。
它做出了一个平时从未做过的动作,即双手环抱在胸前,像领导,长辈,总之是一切上位者会做出的举动,睥睨着蹲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陆二狗。
“你让我很失望。”小优的声音不再是机械,而充满了温度,听上去有厚重感,带着沧桑的男中音略显苍老,尾音卷着浓浓的疲惫和不满。
陆二狗自顾自地坐在地上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血:
“您终于出现了。”
“看来,我还是能叫得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小优没有说话。
陆二狗从地上站起来,他擦干净自己嘴边的唾沫,又摸了摸脖子上红痕:
“父亲,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你说吧。”
小优走进,那双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漆黑,看不清脸。
陆平渊沧桑的声音响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让陆二狗猛然一顿,他咬死下嘴唇,双手攥紧,手臂轻微发抖。
“监察局是我一手创立的,最后却栽在我儿子手上。我还以为你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二十年,三十年,结果这才十年不到,就被两个赏金猎人打得措不及防。”
“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可我却生出来一个废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二狗的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儿子。”陆平渊借着小优的身体,对面前紧绷的陆二狗说,“今天他们来就是要你的命,你必死无疑,我也救不了你。”
“不过,如果你不想让监察局的权柄沦落到别人手里,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我也知道你性格软弱,担当不起重任,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代表着我,代表着我们陆家。你母亲因为生你难产而死,我的半生心血都在监察局上,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培养到这么大,你要怎么报答我们?”
“儿子。”陆平渊低声喊。
陆二狗嘴唇发抖,听着这声亲切的呼唤,心里悲恸,泪水止不住地流。
“监察局绝对不能任由别人左右。”
陆二狗垂眸,低头。
陆平渊低头在陆二狗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陆二狗骤然瞪眼,呼吸一窒,满脸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顶层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震天的响声!
【警报,警报!】
【监察局其余楼层已沦陷!入侵者已经抵达顶层!】
门外。
魏来带着一大帮人堵在走廊上,手里全都拿着大型器械,模样骇人,他们表情严肃,视死如归。
长鞭在浓烟滚滚里如同游蛇般缠在前方几个人的脚底,几乎只是深吸一口气的瞬间,前排的人形方阵轰然倒塌,噼里啪拉的电流带着烤肉焦味于四处扩散!
王梅站在窦章和范书遇身前。她漫不经心低转着手里的枪,开了两发子弹分别打向走廊的左右两侧,前面还站着的监察官们全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魏来露出震惊的表情。
“王梅,你果然?!”魏来表情愤怒。
“我就说怎么联系不到你。十一层的人呢?!”魏来举起枪对准王梅的眉心,“都被你杀了?!”
“怎么可能。”王梅面无表情,“我没那种嗜好。”
看着一张张脸,看着这些年轻的身体都套着监察局的制服,王梅平静:
“我再说一遍,我今天是来夺权的。”
“现在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我和你们就是敌人。”
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悄无声息,只有魏来在听到此话后噗嗤:
“你?你算什么。我们入监察局,跟随的自然是陆副官和陆局长!你以为你用这种不干不净的手段上位,就能得到大家的支持?没了监察局这些监察官的护佑,你一个人在的监察局算个狗屁!”
王梅没什么情绪,甚至鼓掌了两声:“说得好。”
“那我就创建一个只有聪明人的监察局,傻子不需要留在这里浪费生命。”
“你!”魏来面红耳赤,气得血压飙升,“你他吗的什么意思?!””别跟他们废话了。”范书遇看着后面紧闭的门,若隐若现的防御屏障在大门处伫立,“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陆二狗此刻就在那扇门里。
顶层办公室范书遇只来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现在的装潢和当初相差无几,但物是人非。
于是,以范书遇为首的四道身影几乎是同一时间飞了出去,欧包主要负责跟着王梅,给她打掩护,响尾蛇和含羞就像长了灵魂般,风驰电掣地刺穿周围一排人,剑气和鞭意缠绕在一起,枪声不断。
到了顶层,范书遇用了双枪。
他从腿套里抽出一把简单的左轮,这还是他刚刚从地上捡的,监察局制作出来的东西还是好用,上手很快。
魏来神色凶狠,他和王梅缠斗。
或许是门外的动静太大,火药带起的轰鸣和爆裂惊得人魂魄都发颤,陆二狗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凉。
半分钟前,陆平渊在他耳边低喃:
“儿子,成为核心吧。”
*
“哐!!!”
屏障破碎,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范书遇的金发被大力的门风吹起,室内居然扑面而来暖阳,如一个晴朗的午后,照在范书遇肩膀上。
陆二狗居然站着。
他好像已经料到了这扇门会被破开,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陆二狗的视线绕开范书遇,看到身后进来到了两个人。
欧包还穿着制服,王梅更离经叛道些许,她的黑色紧身衣在光下发凉,肌肉线条紧致,一看就是常年保持健身。
原本以为陆二狗会气愤,恼羞成怒,或者谩骂,斥责,再施压,但他却莫名其妙地问:
“王梅,听说你每天早上都会坚持晨跑?”
王梅一愣。
她显然也没想到陆二狗会这么问。
此刻王梅的手臂已经有了伤口,范书遇说想给她简单包扎一下,但被王梅拒绝了,她说这样的伤口根本不用担心,现在还是办事要紧。
是,从监察局十五层一路上来不可能毫发无损,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
旁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她身后的两个人就做到了,甚至,窦章黑剑的剑穗连一滴血都没沾上。窦章很爱惜那个小木头人,这会儿王梅的余光可以看到站在身后半步距离的窦章面色很淡,黑剑立在身前,悬浮在空中,剑穗受重力垂落,也停滞在半空。
剑穗的小木头人抱着指甲盖大的毛绒玉米,王梅这会儿才终于看清木头人的五官,以及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分明剑身沾了血,血腥气也逼得人皱眉,但剑穗却干净,一尘不染。
淡淡的蓝光在剑柄处萦绕着,如游龙,龙身做鞘,保护着剑穗。
这东西一看就是黑客技,王梅觉得要把这武器丢给监察局的技术人员研究,他们能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肝出来一个G的数据。
放眼如今庸城能做出这种武器的人可不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梅看得出来,欧包也很想知道,她也很想知道。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问。
因为两位赏金猎人也从未开口查探过他们。
人和人之间交往,无非是看个默契。
默契对了,该说的话自然会说,不该说的时候缄口不言就好。
于是王梅重新把注意力投射到桌后站着的人身上:
“是。陆副官。我每日都晨跑。”
陆二狗突然就笑了,他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点头:“那你就继续坚持下去吧。”
“王梅,你是不是想做监察局的局长?”
陆二狗明显是哭过,眼眶都是红的,可这会儿他异常平静,情绪甚至正常到有点不正常。
大门之外,屏障之外,一大群监察官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他们没办法进去,黑客夺取了权力,利用屏障把他们隔绝在外,而火舌还在墙壁上蔓延,满地狼藉,都是战败的痕迹。
魏来的腹部有一处很深的剑痕,他和其他监察官一样,只能看着办公室里的情景。
王梅顿了顿,点头:
“是。”
陆二狗笑声响起:“哈。”
“行。那你试试。”他环视王梅身后的人,“我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语罢,陆二狗抬脚,慢慢地走向小优。
一直在原地不吭一声的小优突然动了。
他胸前的身体发出咔咔咔哐哐哐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它腹部出现一个舱口,形状好像可以塞下一个人!
王梅等人怔住,看着陆二狗掰开小优的身体,钻了进去!
蓝光从小优体内跳出来,照得整个办公室像一片海洋!
舱口的四周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电线和芯片缆,有电栓和识别器,舱身是银制,锃光发亮,陆二狗伸手握住了两侧的感应器,他正在被小优“吞噬”。
在舱门关闭的瞬间,陆二狗谁都没看,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王梅,说了最后一句话:
“王梅。”
“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就会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他重复。
陆二狗呢喃后,目光放空,嘴角上扬。
*
哗——!!
比刀子还疼的风吹在脸上,地面居然被掀起,露出如镜面般的建筑材料,基底和钢筋水泥一同裸露在外,办公室的窗户全数破裂,狼嚎一样的鸣叫如雷贯耳,黑剑挡在范书遇面前,响尾蛇也蠢蠢欲动,而紧接着,范书遇脑后传来“噗”的一声!
窦章吐了口血,他口腔内充满腥甜。
范书遇脸色当即大变,窦章却摆摆手:“没事。”
一股更难闻的气味在监察局蔓延!
范书遇太清楚这熟悉的味道就究竟是什么,而窦章那口血直接让他身体发冷。
“池核诞生了。”窦章黑瞳沉下来,淡淡地伸手擦干净嘴角的血。
他是因为操控简易池核,身体负累,又被真正的池核冲击到,才吐了口血,但这血吐出来以后倒是觉得身体通畅,没了刚才疲惫的感觉。
“没事。”窦章转了转手腕,“是池核。”
见他能蹦能跳也能喘气,范书遇紧皱的秀眉才松了些许。
他们看到,小优的身体开始运转,手臂的零件咔咔咔转换,紧接着,两把螳螂刀探了出来!
而小优的上半身,从心口一直到腹部,慢慢地开始渗透出血液
这血液带着黑,模样骇人,一路蜿蜒,在小优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再汇聚到地面,滴滴答答,鲜血淋漓如雨幕。
“小心点。”窦章的面色严肃起来,他拉着范书遇,“发财告诉我这东西很危险。”
“螳螂刀是他的武器。”王梅却忽然在一旁开口。
范书遇看去:“谁?”
“陆平渊。”王梅视线和范书遇对上。
在场的人心里都一惊!
陆平渊的武器?
那把刀刀身锋利,看上去也不是寻常物件,响尾蛇在空中发出滋滋声,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王梅扛起冲锋枪,对准前面已经和陆二狗融为一体的小优,猛地开了几发子弹,可是,一发都没中!
“现在怎么办偶像,书遇哥!”欧包在旁边大喊起来,他紧贴着墙壁,差点就被王梅的冲锋枪扫射到。
范书遇皱眉:“池核已经产生,目前知道的除核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朝窦章看去。
窦章点头,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握上黑剑:
“杀掉核心。”
*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陆二狗能闻到独属于池核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而融合仓内开始灌入机械液,从脚踝一直蔓延到膝盖,在逐渐把陆二狗整个人都浸泡其中。
他闭上眼睛,耳侧的接口被融合仓内探出来的线插入!
“滴——”
陆二狗的瞳孔骤然失色。
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站在红枫区。
熟悉的街道是十多年前的模样,这条街是陆二狗长大的地方,末世降临后人类的居所四分五裂,海平面上升,沿海平原都被掩埋,不少人往内陆搬迁,内陆却又出现旱灾涝灾。放射尘漫天。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人类的居所出现了变异体,那些东西长着猫耳朵,老鼠尾巴,甚至还有蟑螂触角。
它们数量不明,攻击性很强,见到人就咬,在科学家的研究下,零碎的,人口分布比较集中的地区都建设了防护罩,人造氧气终于派上用场。
陆二狗从小就没有母亲,他只知道自己父亲位高权重,他的童年过得顺风顺水,除了身体比较虚弱以外,他没有什么烦恼。
但等他稍微长大,十几岁快要二十岁时,他意识到自己从来就不是陆平渊心中骄傲的儿子。
“爸爸,我学会怎么握螳螂刀了。”陆二狗在一个下午很兴奋地找到了陆平渊。
陆平渊比他高大许多,这个男人正值壮年,在这块地区是受人爱戴的议事员和骨干。
此刻陆二狗看着记忆中的自己,少年时期陆二狗长得也算标志,他满心欢喜地站在陆平渊面前,高大的男人只是扫了陆二狗一眼,冷漠:
“半年时间你只学会怎么握螳螂刀。你是我的儿子,却毫无天赋。”
“既然学会了就赶紧练习,以后总有一天你也要上战场。记住,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我的脸面。别再蹉跎你的时光。”
“爸爸。”少年眼睛慢慢瞪大。
高大的男人转身离开,他背着两把螳螂刀,背影伟岸。
在男人离开视线的时候,少年忽然蹲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心脏,猛地咳嗽起来,地上出现几摊血。
有人冲上来,询问陆二狗怎么回事。熟悉陆二狗的人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塞到陆二狗嘴里,过了几分钟陆二狗才缓过来。
他是早产儿,先天体弱,母亲又因为生他离世,陆二狗刚满一个月大的时候陆平渊就带着队伍去清理郊区试图攻陷人类临时安全区的变异体,几个医生围着陆二狗团团转。
他在满月时高烧四天不退,心跳一度停止,可接着又会奇迹般地复苏,苟延残喘。
四天后,在极力抢救下,陆二狗终于退烧。
他三岁的时候被赛博精神病劫持,头破血流,那场手术也整整进行了一天,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至此,陆二狗彻底开启了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童年,等他十五岁之后,科技和医疗飞速发展,庸城也初具雏形,几个零散安全区的议事员和骨干都在商量着建立一个和谐的城市,大家可以共享每个区域的资源,可以和平共处一同生活。
人类是群居动物,互帮互助才是生存下去的法则。
这会儿,两个人影蹲在马路上。
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精致西装,肩章上有五条杠,胸前还有代表着监察局副官身份的铭牌的陆二狗蹲在左边,十六七岁,青葱少年,刚刚吐完血,却颤颤巍巍手握螳螂刀的陆二狗蹲在右侧。
陆二狗回望十来岁的自己,无比熟悉,又发现,这个自己好像时常被他忘记在角落里。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池核里,他现在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绚烂的走马灯。
如果他能活下去,无非是成为AI的玩物,失去自我,彻底和机械融为一体。如果他死了,这场走马灯就会成为他生命的最后一段光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世界。
画面陡然转变,蹲在路边的少年不见,接着,陆二狗站起身,看到从光里走过来一个小孩。
小孩浑身都是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泪眼汪汪,鼻涕泡吹在人中处。
小孩抱着一个阿姨的大腿,咿咿呀呀问:“我爸爸呢?”
“阿姨,我爸爸去哪里了?我好想他。”
“二狗啊。乖,你父亲是英雄。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孩哭哭啼啼,闹腾着,他哭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咳嗽,被他抱着的阿姨紧张起来,赶紧牵着陆二狗回家,说是要让医生给他看看身体。
陆二狗看着那小孩步履蹒跚,最后被阿姨背到了肩上坐着。
陆二狗笑着,看着小孩跟着阿姨消失在黑暗里。
嗯。我现在长大了。但我不觉得他是英雄。
至少对我来说,他从来都不是。
陆二狗站在原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再接着,场景又变换,只剩下一片漆黑,连身后的来时路上的光都被堙灭。
【二狗,你不能这么不听话,你爸爸是去清理怪物了,你明白吗?英雄是要打怪物的,不然就会有很多无辜的人离开!】是阿姨说的。
【小哥哥,你爸爸很厉害,我看新闻了,他说以后要创建一个叫什么监察局的地方,为人类谋求福利呢!但是为什么你每天都一个人吃饭啊?你爸爸不陪你吗?嗯那我把我家里的玩偶送给你吧,我爸说了,一家人应该一起吃饭。诶对了,你爸爸很忙陪不了你,那你妈妈呢?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妈妈去世了,真的对不起!】这是隔壁街的弟弟说的。
【喂,病秧子。你长大了能跟你爸一样厉害吗?你瞧瞧你那小身板,走路都晃。给点钱吧,哥几个没饭吃了,你爸那么牛逼,你不缺钱吧?来来来。你们几个过来,把他衣服脱下来,倒着抖,看看能抖出来多少钱!哈哈哈哈,病秧子,听说你昨天还尿裤子了,失禁?!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失禁!实话告诉你,昨天你做完手术我和兄弟几个偷偷去看你了,真可怜,只有个保姆在旁边照顾你,你根本不能自理。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连你爸一根手指头都算不上,如果我是陆议事,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就是人生最大的败笔!】这是混混帮的头子说的。
【废物。】
【哭什么?哭能解决问题么?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一点事情只知道掉眼泪!懦夫!】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还学不会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吗?!给我站直了!你骨头是橡皮泥捏的?】
【没学会就不要来找我了。我很忙,没工夫陪你过家家。】
【我多花点时间陪你,你就能学会怎么用螳螂刀?你不能。所以你让我很失望。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抱错了,我跟你母亲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你是我的儿子,你以后也要像我一样做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体不好不是你懦弱的理由!你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管是内心还是能力。】
【我对你寄予厚望,我给你请老师,请医生,请保姆,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滚出去!你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么?!】
【不许哭。再让我看到你哭,就三天不许吃饭。】
这些都是陆平渊对他说的。
陆二狗看到,黑暗尽头一个小身影抱着脑袋,坐在地上抹眼泪,可是他连哭都不敢放出声音,不敢嚎啕,因为一用力,喉咙就会出现腥甜,会吐血。
后来,陆平渊成功创立了监察局,名动四方,庸城正式建立,各大区域陆续被命名,接着,葛云央公布母脑,子机并联在大街小巷,天空之城也开始开发。
陆平渊的身体却也开始不如从前了,陆二狗发现陆平渊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苦地在梦中发出低吼。
他有要把监察局继承给陆二狗的意思。
再后来,陆平渊消失,陆二狗正式接管监察局,成为了人人敬畏的陆副官。
很快有人发现,陆副官和陆局长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不如他父亲厉害呢。
这话陆二狗听到耳朵都长了茧,听到麻木,听到一笑了之。
反正他父亲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照做就是了。
做陆平渊的儿子,不能平庸。做陆平渊的儿子,平庸就是罪。
这么多年陆二狗都不曾深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监察局滔天的权力吗?是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守护人类吗?他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觉悟和胸襟。他是一个小人。
那想要的是被人称颂,功勋卓然,家财万贯吗?也不是。他其实很好养活,山珍海味都不喜欢,每天喝喝茶,吃吃白米饭,捡几根青菜就行。他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和欲望。
那他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即使不喜欢仍然手握监察局,不让,不肯让,不能让。
陆二狗的精神在和小优融合时出现波动,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顶层办公室内。
地面的砖成了一块块镜子,池核幻化出来的景象让在场几人都屏住呼吸。
脚底,镜面上出现了陆二狗的身影,从方才的街道,再到现在黑暗幽闭,无边无际的长廊,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陆二狗的走马灯在镜面上舞动。
“你听到了吗?”范书遇侧目。
窦章垂眸,点头:“听到了。”
“看来路副局有一个不太美好的童年。”窦章眼眸内情绪复杂。
“你能吗?”范书遇没头没脑地问。
窦章扬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范书遇的意思。
“好。我试试?”窦章翻出手腕。
范书遇挡在窦章面前,把后背里给了他,面对着前方已经失控的小优和它手里锋利的螳螂刀,“我保护你,你尽力就行。”
窦章在制作池核内的全息影像。
第196章 易主
*
陆二狗看着角落里的小孩在抹眼泪,他很迷茫。
可天光骤然亮起。
一道让他无比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陆二狗瞪大眼。
风华正茂的陆平渊有一头柔顺的黑发,眼角平整,未曾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他古铜色肌肤在光下闪烁着弧光。而陆二狗视线变得越来越低,他发现自己在慢慢缩小,最后,回到了小孩的模样。
陆平渊步伐缓慢,但坚定地径直朝着他走来。
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陆二狗发起抖,他下意识想握起螳螂刀,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情景,把学习成果战战兢兢地展示给陆平渊看,说:“爸爸,我学会了,我真的在努力学。”
他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在临死前想说的不是这一句。
陆二狗崩溃大哭,成年以后的他不再是病秧子,能统筹监察局上下千百号人,永远中气十足,永远暴跳如雷。
这会儿他却崩溃大哭,用小手摸着眼泪。
记忆中的巴掌和苛责却没有落下,陆二狗感觉自己头顶有了温度和触感。
他一僵,抬头,看到陆平渊蹲下身,和自己平视。
甚至嘴角带着笑。
陆平渊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这笑容,他只毫不吝啬地奉献给为他卖命的下属,和他并肩的战友,以及爱戴他的子民。
“你已经很棒了。儿子。我为你骄傲。”陆平渊说。
陆二狗瞪大眼睛。
“您说什么?”
“我为你感到骄傲,儿子。我无比自豪。”
陆二狗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声泪俱下酣畅淋漓。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被陆平渊抱起来,抱在怀里揉着脑袋,接着他又跳上了陆平渊宽阔的后背,被陆平渊架在肩膀上,陆二狗这回真的看到了陆平渊黑发的涡旋。
曾经他梦寐以求的事情通通实现了。
其实陆二狗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陆平渊不会这么对他说。这个梦很漂亮,像一触就破的,让陆二狗明知是梦也不愿意醒过来。
这得偿所愿的哭声很急,如暴雨,如飓风,甚至,在办公室外按兵不动的魏来都能听到。
其他监察官当然也能听到。
陆二狗精神波动着,导致小优更加狂躁,它挥舞螳螂刀,所到之处均打出凌厉白刃,范书遇紧盯着小优胸前的舱门,他转头:
“王梅,我把门拉开,剩下的交给你!”
“好。”王梅回过神,立刻应。
范书遇手上的响尾蛇瞬间绷紧,又急速松落,在地面上游弋,螳螂刀捕捉到动静,朝响尾蛇切割,可范书遇瞬间又改变形态,一把枪旋转着,以雷霆之势朝着小优逼近!
再一瞬,那枪口探出长鞭,勾上舱门!
这两秒不到的时间里,连王梅都没看清范书遇的动作,只恍惚间看到金发在自己面前划过,再一定睛时,范书遇已经绕到小优身侧!
他换双枪,对准小优脑门开了一发,分散小优注意力后,响尾蛇攀上舱门!
“哐——!!”
全息影像结束,窦章压下手腕,黑剑破空而出,直直插入小优体内,猛地割断所有插在陆二狗身体上的导管!
一层很淡的,挡在陆二狗面前的屏障破碎,裂出一道口子,黑剑便勾着裂痕,如剪刀般切开巨大的缝隙。
王梅抬起手臂,对准陆二狗,可枪声却没响起来。
范书遇用长鞭把小优甩到墙壁上,小优轰然倒地,身上叮叮当当掉下来不少零件。
而陆二狗从舱门内摔出来,趴在地上,七窍流血。
镜面被血液污染,他撑着手臂,似乎还有一丝神志和余力。
王梅的枪口跟着下移,再次对准陆二狗。
“哈”地上的人突然笑起来,满嘴都是血。
“王梅”他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曾经陆二狗是很看不上王梅,比起陆平渊来说,目前监察局没有哪个司令官能担当局长的大任,而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行。
“所有人听好,听好。”
陆二狗颤颤巍巍,结结巴巴,虚弱地趴在地上喘气道:
“我正式,正式把监察局最高权限交给王王梅。”
“违抗命令者斩首。”
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用尽力气一推,那东西在镜面上滑动,滑到了王梅脚边。
是监察局的权限牌!
“王梅。”陆二狗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女人,他苦笑,“你总有一天会会明白的。”
“这个位置,既然你想坐,就坐吧。你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王梅皱眉问。
“明白,什么什么叫身不由己。”
这句话陆二狗重复了两次,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他,如同乌云盘绕心灵上空,令他活在阴影下。
陆二狗痛苦难耐,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牙齿打颤,“多谢二位的影像。”
范书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墙边,低头看着地上的人。
王梅目光扫到自己脚边的东西,声音不太稳:
“陆副官。到此为止吧。”
“你该退位了。”她轻声道。
“好,好。”陆二狗手掐着自己心口,“好。”
他笑,抬头看着王梅:“你你知道为什么陆平渊给我取名叫陆二狗吗?”
“为什么?”王梅目光如炬,和陆二狗对视,问。
陆二狗喘气,笑:“因因为,贱名好养活。”
让我解脱吧。
他无声呐喊。
随后。
王梅毫不犹豫地开枪。
“砰!!!——”
陆二狗倒地,血流成河,池核在瞬间消散。
王梅放下枪,手垂落在身侧,别开脸。
[陆平渊的监察局]
这个时代该落幕了。
*
池核消失,整个监察局都陷入死寂。
狂风呼啸,扑面而来,凌厉得如同刀雨,监察局顶层办公室几扇明亮的窗全数破碎,轰鸣在耳侧响起回音。
魏来是亲眼看着王梅开枪杀了陆二狗的,可是也是亲耳听到陆二狗说授权的。
他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监察官们和他一样懵逼,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监察官们集体沉默。
窦章压下手腕,被包围的简易池核也随之消散,监察局各个楼层都有大火烧过的痕迹,想上楼支援的监察官们在听到动静时都止住脚步,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池核气味消散意味着什么,监察局内网也出现bug,屏幕上弹出一个个窗口,AI小优在每一界面上的图标都变成灰色。
范书遇翻出掌心,躺在他手中的响尾蛇消失。
然而,范书遇耳边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瞬间抬手,视线和旁边的窦章对上,两人都在聆听。
“怎么了?”范书遇问。
连小青的声音很快传来:
“我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叫遇到了点麻烦?
太平间。
连小青和维克托都浑身发凉,他们面前站着的人脚底踩着一把剑,剑气凌然,有大鹏展翅的姿态,寒意在四处扩散。
“草!”几个穿白大褂的科学家双手双脚都被连小青捆绑,这会儿被丢在地上,几个人堆成小金字塔的形状,随便动弹一下就能坐到别人的屁股。
“这是是?!”其中一人发出惊呼,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把剑,和剑上立着的人!
“纵横青鸟。”
邢千婳笑着接话。
科学家的眼镜都从鼻梁掉到鼻头,他眼睛瞪成玻璃珠,嘴巴一张一闭,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又见面了。”她说完,只是把目光放在连小青身上。
连小青长发垂在脸侧,眼神暗下来。
周围科学家们一头雾水,但都提心吊胆。他们常年在太平间工作,时政新闻关注不多,但也知道纵横青鸟这四个字是什么概念!
自从被监察局曝光信息后,邢千婳在庸城横着走,不遮不掩,她忽然从剑上跳了下来,足尖点地,笑眯眯。
“不和我说话?”她看着连小青问。
连小青伸手挡在维克托身前,和对面的人对视:
“纵横俱乐部敢这么明目张胆闯入监察局,你们不要命了?”
“这就和你,没关系了吧?纵横俱乐部每天都在过铤而走险的生活,能来监察局参观参观,我们其实,都很兴奋。”
邢千婳嘴角带笑,眼底是快意,她一丝担心和犹豫都没露出来,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真的是青鸟”被堆成小金字塔的科学家们终于后知后觉,开始感到害怕!
连小青当机立断,捂住耳朵低声,“你们方便下来吗?”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询问。
连小青抿唇道:“纵横来了。”
顶层。
“什么?!”王梅反应很大,她立刻回头,看着走廊上人山人海的盛况,“太平间发现纵横俱乐部青鸟,具体来了多少人暂时无法确定,你们现在快点下去支援!”
“青鸟?!?!”
监察官骚动起来,魏来嘴角抽搐,他光速接受了一个事实。
现在,他的顶头上司从陆二狗变成了王梅。
而曾经王梅明明只是十一层的临时司令,充其量算魏来的同事。
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让魏来有点尴尬,但他想起欧包说过的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魏来大手一挥:“十二层的,全体都有,跟我走!”
魏来虽然年轻,二十出头,但把十二层管理的井井有条,十二层的监察官都对他唯命是从,原本一张张表情懵逼甚至充满不屑的脸这会儿都转换成认真,众人纷纷点头,别好武器,一个一个鱼贯而出。
魏来也朝前走,走到一半回头,目光正好和办公室内的王梅对上,他瞬间有些心虚,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转头加快了速去,没过多久就离开顶层,消失在尽头。
“等等。”窦章好像才回过神一般,皱眉重复,“纵横?”
范书遇快步朝王梅走近,“我们也得下去。你留在这里处理后续,我和窦章先走。”
王梅看出来范书遇有些着急,她没有多问,郑重点头。
“走!”范书遇牵起窦章的手,把还受池核余韵影响,脑子有些混沌的窦章直接拽出去,“监察局大变动,这个节骨眼上青鸟却出现在太平间,他们有阴谋!”
*
太平间传送舱的舱门被卡死,为了防止这群科学家持续不断地把仿生人运送上楼,画屏公会戴着面具的公会成员们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墙,把舱门堵了个严丝合缝,蓝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危险来临。
太平间有logo的那扇墙面旁边是用来处理仿生人记忆芯片的大型焚化炉,焚化炉像一尊佛像镶嵌在墙面内,四处闪烁着金光,因为滚滚浓烟都被净化器吸走,这焚化炉四周只剩下火光。
高温焚毁再加物理研磨,才能把实验失败,被当做废品的记忆芯片彻底清理。
“就你一个人?”连小青开口。
她目光环绕四周,发现好像没有看到纵横的其他成员。
“嗯”邢千婳笑,“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个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想问你。”
“你到底是谁?”
她好像很固执,非要听到连小青亲口说才行。
邢千婳不是傻子,她当然有许多猜测,可猜测终究是猜测。对方态度不明,立场不明,庸城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邢千婳真的不敢盲目做论断。
她就是要一个肯定的,对方亲口说出来的回答而已。
连小青听到这话,居然笑了。她那张厌世脸上带着不满:
“要你管。”
“你不配知道。”
邢千婳的表情瞬间变得不是那么好看。
立在她身边的剑跟着主人的心情变化,周围散发出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像在呼吸,剑身就差写着几个大字:[我很不好惹]。
在两人对峙的时刻,维克托很紧张,他担心青鸟会出手。
以目前连小青的实力来说,她完全不是青鸟的对手。
但好在,邢千婳也只是目光冷凝,站在原地,单手插在腰间,一直盯着连小青看。
仿生人制造师的造皮技术能如此炉火纯青地捏出来这张漂亮的脸蛋,也是难得。
“好吧。”邢千婳又弯了眉眼,“不止我一个人。”
她这话一说完,脚步声就响起。
这会儿地上的科学家和守尸人都巴不得自己变成空气,在内心祈祷自己不会成为纵横俱乐部的盘中餐,所以没有人敢说话。
寂静里,那两道一重一轻的脚步就格外清晰,震得人耳膜发痒,心却跟着紧张地跳动。
蜜糖出现在视线中,她站在黑暗里,可衣着打扮极其光鲜亮丽。
因为个子矮小,蜜糖很适合穿可爱的衣服,这会儿她就搭着蓬蓬裙,粉白条纹袜下是锃亮的圆头小皮鞋。
完全不像是纵横高危罪犯该有的装束。
她来这里也不像是挑衅监察局的,更像是参加公主的下午茶聚会。
“阿婳,这里交给你了?”蜜糖开口。
邢千婳连头都没回,只是伸手摆了摆:“好的宝宝。”
有邢千婳在,连小青没办法靠近蜜糖,至少她现在还做不到。
青鸟战力恐怖如斯,人人都知道。
可紧接着,黑暗里又有个人影在晃动。
连小青的心咯噔一下。
她和维克托对视,两人眼眸都骤然缩紧!
“主上。”蜜糖察觉到来人,她低头让开道路,站在旁边微微鞠躬。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找到在哪了么?”
黑暗中,那人肩膀并不宽厚,拉上了卫衣帽子,穿了一身黑,看上去偏瘦,尽管连小青很努力想辨认对方的容貌,可那张脸严严实实地藏在帽檐之下,连戴着的面具是什么模样都几乎看不清。
他一出现,气场便陡然施加了层威压,紧紧只是听到蜜糖那一句“主上”,都能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气氛很微妙,死到临头般的警铃在脑中敲响,地上手脚被捆绑的科学家们红了眼睛,咬紧嘴唇,心跳飞快,吓得不断蜷缩着腿,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都折叠成一个球体,不露出任何可能被斩断的肢体。
连小青发现自己止不住地开始手抖,她带着维克托往后退了两步。
视线似乎就在这瞬间轻飘飘地落在连小青身上。
“找到了。主上。信号器和磁场仪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蜜糖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
“你是谁?”连小青嗓音发紧,但还是开口质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对方甚至没有接话,只是迈开腿,朝着那扇有logo的墙面走去。
男人戴着手套,五指张开。
黑客大多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熟悉的蓝光笼罩在墙面的logo上,接着
“当——”
墙面,爱心尖端的手套裂开。
一扇门在焚化炉下方的基石上缓缓张开。
“厉害。”蜜糖嗤笑了声,“居然藏得这么深。”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他的黑影仿佛被死神缠绕着,身上带着死亡的气息,走路脚步声沉稳,双手插回兜里,神秘,危险,强大,诡异,气势凌人。
这是泪,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内!
是第一次,以真身会人。
连小青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就要往前冲,她很想摘掉泪的面具,看看对方到底是谁,很想知道创建纵横这个组织的始作俑者究竟长着怎样一张脸,也很想和对方过过招,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才可以让蜜糖和青鸟,甚至自己的母亲为他效命,忠心耿耿,不死不休!
连小青的心都在滴血。
可她才刚刚举起枪冲出去一步,就被那锋利得能割开石头的剑挡住!
“生人,勿近。”邢千婳声音带着浓烈警告。
连小青一狠心,用枪挑开剑,怒:“别拦着我!”
但那剑直接抵上了她脖子!
“我再说一遍。”邢千婳一字一句,“别找死。”
见到这情景,画屏公会的其他成员把邢千婳给包围!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邢千婳,因为他们会长的生命现在受到了威胁!
在对峙的片刻,蜜糖已经跟着泪来到了焚化炉面前。
那扇小门只有半人高,需要躬身钻进去。
而泪双手插兜,淡淡地走到门口,却停住脚步。
他甚至没做任何动作,蜜糖便弯腰鞠躬:“是。我站在门口等您。”
他不让顾衫蕊继续跟着。
听到这话,男人才再次抬脚,钻进门内。
蜜糖背身,看着邢千婳把剑抵在了水仙的脖颈处。她静静地观察着一切,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只是尽忠职守地护着大门。
门内。
泪走了几步,前方出现光亮。
他推开挡在入口处的门帘,终于见到了室内的情况。
这是一个
房间?
房间的天花板上全是管道。
管道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汇聚,最后全数插入了浴缸内。
而浴缸里
躺着一个男人。
陆平渊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嘴巴上扣着呼吸机,心脏处缝了几个针管,针管也通过连接扣插入在导管上,而这些管子的尽头是焚化炉。
陆平渊浑身都浸泡在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液体里,他现在是个植物人,只维持着生命体征,可根本无法动弹。
但,浴缸旁边还有一个大屏幕,这电子大屏的终端连接在墙壁角落里的一个小的实体AI操作器上。
操作器的名字叫小优,是监察局的内网系统。
“好久不见,陆平渊。”泪开口。
室内静得让人发慌。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藏在监察局里啊。”泪笑了。
还是静悄悄。
“我是黑客。”泪自报家门,“所以,你的这点伎俩,是不是有点贻笑大方了?”
陆平渊并没有动,他如果不是把自己的生命转接到小优上完成了虚拟化,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
所以,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但那电子大屏却亮起来,画面是一片空白。
空白中间,声波波动。
“你,你,你是谁?!?!”陆平渊头一次用如此惊恐的语气说话。
泪走到浴缸边上,低头,陆平渊无神的双眼和他的眼眸对上。
惊惧,震颤,灵魂都为之狂抖,陆平渊情绪激动:“你想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泪突然掏出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
纸?
他把折叠的纸张展开,那纸已经泛黄,一看就是珍藏了很多年。
“陆平渊。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当年你在这一纸文书上签字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你会有今天。”
什么?!
陆平渊在这瞬间,仿佛被当头一棒。
泪转身,看着电子大屏。
“把监察局内焚毁的记忆芯片丢在焚化炉,转化为本体游晶,日复一日地给你这早就该腐烂的身体提供能量,让你的虚拟生命持续不断地运转,再借用AI时不时地享受监察局的权力,陆平渊,你配吗?”
“实话跟你说,我有点赶时间。今天,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其实从他拿出那张纸开始,陆平渊就大概明白了什么。
在死亡再次降临的时候,陆平渊也和陆二狗一样,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哈。肺城的人,居然来找我寻仇了。”
“简直和做梦一样。”
“看来,人不服老果然是不行啊。”
陆平渊的叹息在室内回响。
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英年早逝,他不甘心病痛把他带走,他不甘心就这么老去,就这么离开世界,他儿子不成器,他创建监察局后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延续自己生命。
怕死而已,人之常情。
但站在浴缸边上的人伸手,精神体的光噼里啪啦,把陆平渊身上的导管全数切断,空刃甚至把身后的电子大屏都打穿!
妄想老骥伏枥的陆局长在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陆平渊,你记住。”
“你不是服老,你是服我。”
第197章 易主
*
紫色液体残留在熔炉边缘缝隙内,插入管源源不断地汲取高温焚毁后的游晶,液态游晶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宝石光芒闪烁在管壁中。
陆平渊身上散发出腥臭,是陈年老尸才会有的古怪气味。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鬓角的白发如泼了颜料,染了整片脑袋。
陆平渊脸上的褶皱像沟壑,纵横缱绻,鱼尾纹、褐斑、泡肿的眼皮,下垂的眼袋,钩织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男人站在浴缸前,享受着陆平渊在失去游晶作用下,被迫顺从自然法则的情景。
他是老了,背脊佝偻,满目沧桑。
泪重新把手插回兜里。
“陆平渊,你比我想象得更龃龉,龌龊,卑鄙虚伪,恶劣,肮脏。”
“你以为你躲在这幽深密闭的熔炉下就能延续你的生命?”
他嗤笑,复而转身。
“你最骄傲,引以为豪的监察局会从今天开始慢慢溃烂,你想守护人也会不得善终。你在下面睁大眼睛,给我看好。”
监察局的大楼好像抖了抖,地面发出砰的响声,黄沙漫天。
熔炉下只剩一具枯瘪的尸体,泪躬身,钻出了密道,抬手时,他往熔炉内丢了什么东西,大火便燃烧起来。
蜜糖听到脚步,回头:“主上。”
“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泪淡淡。
他这话不是对蜜糖说的,所以远处的邢千婳眼眸一动,抬手。
那把剑在空中翻了身,竟然有要往人堆里扎去的气势!
“当——”
兵刃相接的金属膨胀再次响起,黑紫色闪电从空中劈下!一抹亮丽的金在黑暗中闪过,速度惊人,蜜糖愣怔片刻,翻出手腕!
范书遇修长白皙的手指转着长鞭柄尾,响尾蛇切换成枪后,他对准蜜糖身后的人开了一发子弹!
但子弹在接近蜜糖半米位置时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抵挡,猛地撞出火星,随后掉落在地。
范书遇在落地时后背发凉,对逼近的危险他会有莫名直觉,耳后又响起蹡蹡声,黑剑破空而来,带着霸道般蛮横地挑开邢千婳的背袭。
“谁允许你碰他了?”窦章从暗中走出来,目光冷得吓人。
“有趣。”邢千婳认真地看着飞回窦章身边,悬然而立的含羞,“自从你拥有这把武器后,好像还是头一次和我交手?”
“窦章,纵横今天只来了我们三个人。”
邢千婳单手搭在剑柄处,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办完事就走。”
“办完事就走?”窦章黑眸幽深,“纵横以为这里是你们的老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和范书遇站在一块,目光拉长,看到了焚化炉旁的人影。
而后窦章身形一僵。
这种逼目而来的威压和诡异,绝对错不了
上次在边界线,泪的金蝉脱壳让人措手不及,但这次,窦章可以肯定,站在蜜糖身后的那个黑影,一定是他。
“泪。”窦章声音沉了下去。
被喊了代号的男人定定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内,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具下那双眼睛却在打量窦章。
蜜糖挡在泪的面前,一副誓死守护的模样。
范书遇侧头,他注意到窦章垂在腿侧的手攥得很紧。
此刻站在窦章面前的,是亲手杀掉百灵鸟的仇人,范书遇想到这,心便止不住地缩紧。
窦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就算是天空之城的托尼老师都对他敬爱有加。
范书遇在地下酒吧见过无数次窦章和百灵鸟的碰面,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是铁兄弟。
所以,和泪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窦章比任何人都紧张,戒备,谨慎。
范书遇下意识地走近了一步,他和窦章并肩而立。
邢千婳的剑技十分缠人,在被窦章钝开后,那把剑又抖了抖剑身,颤颤然两秒,径直朝着两人袭来!
“范书遇,小心!”连小青瞬间大喊了一声,她和维克托互换眼神,两人左右包抄上去,打算缠住青鸟。
目前来看,邢千婳说的没错,纵横只来了三个人。
监察局即使有动乱,可到底也有成百上千号监察官聚集在此,局内的重装机甲和武器数不胜数,纵横却仿佛完全不当回事。
只有三个人,说明他们根本没把监察局放在眼里!
而且,以窦章对泪的了解,他知道对方做事一定胜券在握。
纵横三大不愧是纵横三大,即使只来了两个人,居然也能给泪这样磅礴的底气,让他在监察局太平间有恃无恐!
窦章的眼眸暗了暗,他的黑剑抵住邢千婳,女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功夫就绕到窦章身边,她的剑以退为进,在缩身时调转方向!
邢千婳以自己做诱饵吸引窦章注意力,剑直勾勾地朝着范书遇冲去!
枪声响起,响尾蛇的子弹打在了后方墙壁处,邢千婳只是站在原地侧了侧脑袋,露出笑:
“范书遇,你对我还真是够狠心的。”
“彼此彼此。”范书遇眸色冷厉,抬手时响尾蛇鞭尾勾住青鸟的剑身。
对峙的几秒里,蜜糖手伸到背后。
她习惯性把枪藏在背脊处,于是快速拉下蓬蓬裙的拉链,从里面抽出来一把枪,枪口对准窦章!
“我一般不开枪,窦章。我们解释过了,今天来办完事就走。如果你们还要纠缠,纵横不会手软。”
范书遇看到焚化炉里的火光。
显然里面是在灼烧着什么东西!
他眸色一紧,和窦章对上视线。
“我去。”范书遇抬脚就要走,却被窦章攥住手腕,窦章站在他身后,皱眉摇头,“不行。”
现场在此刻又混乱起来,连小青带着维克托包抄邢千婳,剑气骤然迸射!
“卧槽!好痛!!!”
地上被堆成小金字塔的科学家们满脸都是血,腹部的衣服已经出现裂口,邢千婳那把剑的剑气每次被逼出来时就如同一把把刀子般插在人的身体上,剧烈的如同割裂般的疼痛感抓挠着神经。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连小青整个人飞了出去,她不得不用匕首抵着地面,刺耳的划拉声刮擦人的耳膜,地上出现一条浅浅的裂痕,匕首的绿光在掌心内缠绕蜿蜒,像青藤。
看到这绿光,蜜糖目光怔住。
她的手指攥紧了枪,迟迟没有动手。
现场最淡定自若的男人站在蜜糖身后,像看一场演出般看着面前的这场闹剧。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只是,范书遇总觉得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
等他追溯源头时,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范书遇轻微拧眉。
他在看我?
为什么?
范书遇低头,确认自己的打扮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时间了。我们撤。”一道低沉的磁嗓乍然响起。
现场众人均是一僵。
他们纷纷朝着泪看去。
受伤的科学家和守尸人们涕泗横流,不断地蜷缩着身体,手臂和胸腔都发着抖,极速呼吸,可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心惊胆战地听着金属碰撞声,枪声,人声交杂,成了死亡的胁迫区。
太恐怖了,他们觉得太平间平时尸体成山,臭味漫天,可都不如今天恐怖。
纵横俱乐部到底想做什么?!
蜜糖手臂缩紧,冰冷的枪声贴在她裙摆处,手腕上的蓝光打出来,脑中响起声音,随后蜜糖回头鞠躬:
“主上,最佳撤离路线已经规划好。”
她的精神体也比较特别。
因为是泪做的。
是她师父亲手打造,为了她量身定做。
此时窦章脑子里的发光小人抖了抖:
【妈呀,主人!发财感受到了同伴的气息!】
“厉害吗?”窦章问。
【感觉挺厉害的,智商不在发财之下,不过肯定不如发财啦。】
“是母脑或者子机么?”窦章意念对话着。
发财顿了顿,发光小人摇头:
【不是。】
想来也不可能是。窦章把注意力都聚焦在泪的身上。
方才那道声音低沉悦耳,但窦章是黑客出身,他熟悉市面上的每一款变声器。这道声音显然加工过,并不是对方的本音。霍尔声卡的602号。
【bingo!确实是霍尔声卡602,这个声线比较冷门,销售量连续三年都垫底,当然最热门的声卡还是4开头的序列类型。】
窦章抬手,黑剑飞速冲来,牢牢地被他攥在手心,他在意识里冷笑:”我问你哪个更畅销了么?”
发财:【嘤。(手动闭麦)(惶恐.jpg)】
黑剑在发财闭麦的瞬间就飞了出去,剑尖直指
——泪!
而且,这剑就像喝醉了酒般上下颠簸,却居然精准地绕开了蜜糖,在和蜜糖擦肩而过的时候,空气里传出玻璃破碎声,叮叮当当的碎片好像落了满地,一道如蜘蛛网被划开的白光在蜜糖耳边闪现!
含羞破了黑客找出来的简易隔离层,以强势骇然的气场无限逼近泪!
所有人都以为这把顶顶厉害的含羞会刺穿泪的眉心,可男人一直藏在口袋内的手却探了出来,黑手套精准无误地钳制住剑身,手指如弹钢琴般流连,一下一下爱抚,最后下移,握住剑柄!
“镇卫联盟带出来的后生,就只有这点能耐吗?”男人好像是在笑,可面具遮掩着他的五官,只有大概轮廓,嗓音里的漫不经心和调侃都侧面印证了他的从容。
范书遇一惊!
他提到了镇卫联盟?!
泪,知道?
“是吗?”窦章却笑。
下一秒!
轰——!!!
火光如惊天的海浪,从脚底窜上脑门,烧得无法无天,烧得邪隽狂狷!
这大火的红太浓烈,烈到仿佛能从中窥见独立于天地间的正气凛然。
蜜糖被热浪冲得大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靠着墙壁,喉头传来腥甜,她原本还想忍一忍,可却实在压不住这翻江倒海的感觉,胸口仿佛堵着一面墙,接着她“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
邢千婳的表情当即大变!
“小糖!”她飞快走过去,揽住了顾衫蕊。
黑剑抖了抖身体,也光速撤退,它剑身还残留高温,温度却不烫手,因为兵器护主。
它安安稳稳地钻回窦章手心,像吃饱了般餍足。
大火持续了几秒。
不止是连小青和地上那群科学家,在场所有人,包括纵横三大都看着那团火。
但显然,泪不可能没有后手。
如果泪这么简单就能被窦章烧死,那他就不叫泪了。
光影里的男人眯着眼睛,面具被烧焦,白烟慢慢地从嘴角处缭绕出,他的手套已经成了灰烬,于是,泪伸手一扬,一抔烟灰便被撒在地面上。
一层淡蓝色的荧光铺在手背,藏在袖内的手腕迸射出寒意,精神体运转时的标志性光芒终于无法遮掩,从袖口漏出。
这种让精神体化隔离层并贴身保护的高级操作,就算是黑客排行榜前五都不敢说自己每次都能成功。
太平间入口在此时又出现脚步和人声,魏来带队走在最前面:“你们都给我小心点!这里面可是纵横俱乐部的罪犯!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知道没?!”
他还在交代自己身后的下属们万事当心,这突兀的怒吼在寂静太平间内格外诙谐。
等魏来走到光下,看清在场的人后,他寒毛竖起,牙齿都打颤。
“停!!!”魏来猛地举起手,做了个禁止前进的手势。
后面列阵跟着他的监察官们便就地立正,不敢轻举妄动。
“援兵来了?”泪低声。
他似乎很意外,或者说,相当震撼。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真的被窦章伤到,此刻手心的光出现裂缝,里面渗透出焦味,还有不太完好的肌肤。
掌心传来痛感。
“我们走。”泪当机立断。
“走?”范书遇的响尾蛇几乎是在话音一落的瞬间就抽了出去,在地面上游动,“给我站着!”
他眸色冷然,响尾蛇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的负离子混杂着空气的里还残留的火焰余温,更是有雷霆闪电的架势!
那响尾蛇的鞭尾尖锐吓人,能刺穿金刚。
范书遇抽出腿套上的另一把枪,对准泪的心口,“砰!!”
子弹飞出!
紧接着,窦章的黑剑也旋转,跟着响尾蛇一同冲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连小青半蹲在地上,她大腿已经有了伤口,“你们不是来抓纵横的么?不是监察官吗?帮忙啊!”
她这两句责问拉回了魏来的思绪,魏来摸了把自己的脸:
“我们下来的时候可没说,来的还有泪。”
而且目测他们去只会送死。
因为人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和纵横三大气场截然不同,甚至更胜一筹的身影是谁。
他们震撼又惊惧。因为纵横的boss——泪,今天居然大驾光临!
前方。
响尾蛇追到泪的身后,只差一米多距离
突然地,两道身影被泪拉到面前。
邢千婳瞳孔皱缩,顾衫蕊更是心跳到嗓子眼。
范书遇一愣,他猛地转了方向,响尾蛇绕开邢千婳,与此同时,窦章低低地骂了一声,含羞便也绕开顾衫蕊!
两道空刃一左一右飞出,把两把临时调转方向的武器给打出去,直接插入墙壁内,钝下来几大块墙皮和钢筋!
两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线从邢千婳和顾衫蕊耳侧的接口处拉出,末端连接的是泪的手腕。
这线是斩不断的。
它只是一种系统的实体影像。
“发财!”窦章眸色立刻严肃起来。
【收到!主人,我在调查,已截取影像资料导入数据库分析检测中】
接下来,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
泪的两个挡箭牌被他带着一块飞速离开,往太平间过道的最深处闪现,分明四面八方都是支援的监察官,分明四处都没有出口,只有轰隆隆在燃烧的焚化炉,密闭的太平间内还有很多堆叠在地上的仿生人尸体。
可泪就好像是通天的本领一般,抬手时,头顶的天花爆裂!!
前方监察局本该由小优操控的墙面在此刻产生了空间折叠,一道一道墙如压缩饼干堆砌在一块,邢千婳的剑着急忙慌地飞去,跟上了她,而泪则一把拽过剑,剑气如狂风,一卷一卷地破出手刀般的白刃!
“哐当——!”
眨眼间的功夫,监察局的太平间被泪捅出一个大篓子,物理意义上的。
魏来傻在原地,瞠目结舌,甚至还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卧他吗槽。”后头的监察官里有人发出惊呼。
范书遇抽回响尾蛇,被响尾蛇撞到的墙也因为抽离的力而倒了大半,但范书遇现在没有功夫关心监察局的损失,他大步流星地朝着焚化炉走去。
密室已经一片火海,头顶的管道和小孔不断倾泄入火苗,浴缸内的尸体已经不成人样,难闻刺鼻的气味直冲人天灵盖,让范书遇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后方,魏来等一众监察官也跟了过来,把焚化炉下方密室的入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窦章站在一旁,目光复杂,眉头紧锁。
他们看着浴缸内的人,只剩下半个脑袋,全身都溃烂,焦了的肉发黑。
“这是”魏来屏住呼吸。
他虽然年纪小,二十出头,可对监察局很了解,毕竟是能当上司令官的人,自然对自己所效忠的机构知根知底。
“这是陆局长?!”魏来捂住嘴巴。
陆局长?!
周围的监察官门面面相觑,每一张脸上都露出惶恐和不安。
还有震撼。
要说难过,他们还不至于。这群人里面没有谁亲眼见过陆平渊,只能在早年的新闻和报道上看到过一些陆平渊年轻时候的录像和照片。
素未谋面的陆局长就这么死了?!
监察官们慢慢地才反应过来。
“所以陆局长这么多年,其实是藏在这里?他为什么?!”
“游晶你们知道吗?一种新开发出来的晶体,很牛逼,我听几个老前辈说过,这游晶的功能多样,三种形态都有不同的用法。你们看到没?大火里面还在发光的,紫色的液体大概率就是游晶。”
“什么意思?”
“这里是太平间啊兄弟!太平间你知道是干什么的不?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太平间用来销毁记忆芯片的焚化炉,把游晶高温焚毁后变成液体,再喂给陆局长?!”
这位监察官用的“喂”就很精妙了。
范书遇回头朝人群看了一眼。
说话的人立刻原地站好,不敢再开口,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瞟。
“所以陆局长之前是真的没死”
众人渐渐明白其中关键,心里都翻涌起恶寒。
不管怎么说,他们觉得这种命数已尽可逆天改命的操作还是有些邪门。而且,他们不由得开始怀疑,当初监察局强力要求并且推进太平间建设和查仿活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生根发芽。
监察局人心惶惶,但凡看到方才一幕和眼前这还在燃烧的熊熊大火,以及火中闪烁着晶光的液体,心里都不由得发毛。
“魏来。”范书遇开口。
“诶。诶?!”魏来一个哆嗦,“在在。”
陆平渊死了,陆二狗也死了。监察局的权限牌在王梅手上。
方才这两个赏金猎人和泪交锋,窦章一把火把纵横的幕后终极boss泪的手都给烧焦,范书遇的响尾蛇还在噼里啪啦地闪着电。
除非是脑子进水了,这会儿才会有人还跟他们对着干。
魏来丝滑并且毫无负担地完成了心理转变:
“您吩咐。”
范书遇眼尾又轻扫他,顿了顿,才道:
“太平间交给你处理,焚化炉的火找人灭了,给地上的人松绑,以及,放画屏公会的成员安全离开。”
“有问题吗?”
“没有。”魏来不知道为何,条件反射就想给范书遇鞠躬,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范书遇是赏金猎人,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还是个司令,不能在自己下属面前太掉价,于是强忍着冲动,只是微微低头,然后铿锵有力地说:
“没有问题!”
*
顶层。
王梅拉开隔音帘,陆二狗很会享受,在办公室里单划分了一个区域,里面放的是懒人沙发,单人床,茶几,电子大屏,投影仪,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具。
这几乎是一个小型单人公寓。
而门的正对面,墙上除了有绚烂的量子灯和极光管,还有一个列满了名字的陈列柜牌。
王梅在自己那一层也见过这东西。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每一位在职监察官的性命。
最顶上的三个字,就在她走近的瞬间,悄然熄灭。
原本泛着光的“陆平渊”,雄踞一方,雄踞在监察局成百上千人心里的局长大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王梅发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心里很平静,无风无波。
她知道,太平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也知道,窦章和范书遇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纵横拜访,必定有妖。
王梅在陆二狗的小公寓内缓慢地深呼吸一大口气。
空气清新剂萦绕在鼻尖,气味她不喜欢。
而王梅转身,她看到外头敞亮的办公室,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她知道当她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的那一刻,监察局的重任就会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肩头。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王梅决定一件一件来。
首先,是更换公寓内的空气清新剂。因为,她不喜欢。
王梅走到办公桌前。
陆二狗这办公桌上东西很乱,笔,烟灰缸,全息投影的遥控器,电脑。
王梅一件件看去,她用权限牌解锁了腿边的一个抽屉柜。
柜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放,但,柜子底却刻了一行字。好像是用小刀篆刻的。
王梅看着这句话,目光怔然。
她有些难过,但难过了几秒后,还是选择推上了抽屉柜。
柜底那句英文,看字迹,是陆二狗亲刻。
*
[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
第198章 易主
*
监察局坍塌的楼层不得不报修,四处的断壁残垣昭示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案。
范书遇逆着人流,他金发在光下格外瞩目。一窝蜂钻下来的监察官们见到他都肃然起敬,各个脸上带着严肃认真,范书遇和他们擦肩时,道路两侧小跑的人自觉停下,微微对着过道中心的人鞠躬。
来往两侧的监察官被魏来安排。
“你们几个动作能不能快点?!刚刚灭的火怎么又他吗烧起来了!你们眼睛长后脑勺吗,看不见?!”
“那边的过来帮把手!”
“卧槽他吗的,这一堆仿生人尸体都给我处理了!”魏来边走边喊,脚底踩到个软趴趴的玩意儿,低头一看差点把他吓死。
魏来趔趄两步才想起来找人,他回头抓着路过的下属问:“范书遇窦章呢?”
“走走了!”监察官赶紧指了指远处。
两人看起来行色匆匆,背影几乎要消失在视线内。魏来快步跑去想追上,一把黑剑却横在他面前!
窦章回头:“魏司令,切莫纠缠,后会有期!”
“我草!”魏来急刹车,差点撞上那把剑。
*
一个小时后,赏金猎人、画屏公会和王司令联手血洗监察局的消息在地坛爆开。
监察局以陆二狗为权力中心的时代落幕,这番大动荡就像一场赛博海啸,浪潮卷起舆论,拍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部分居民没有接触过监察局,一场洗牌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只是震惊监察局内的司令居然会和由仿生人构成的画屏公会合作!而且,更有话题度和噱头的,是本次事件中出现的两名赏金猎人!
【我是不是在做梦?谁来给我一拳把我敲醒,监察局没了?!陆二狗死了吗?卧槽。到底发生了什么!】
【监察局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公开回应本次事件啊】
【那接下来监察局是要姓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x是监察局唯一一个女司令来着,之前我还在直播间里看到过她】
此事一出,小林消息的公众号就被艾特了上万次,小红点消都消不完。
于是,小林消息在风口抖出来两件事:
[1:画屏公会现任会长为水仙。]
[2:前会长不知所踪,带走了小部分公会成员。]
这消息一经发出就被转了十几万次,地下评论更是分分秒秒都在叠加刷新。
【卧槽!梦幻联动!水仙原本是纵横的三大之一,可是这个代号被画屏公会会长沿用了,接着画屏公会又和监察局联手洗牌有故事,有故事!】
【家人们,论坛已经盖起高楼了,大家快去看,路过随便吃一口。】
小林消息并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本次事件的内部资讯,但网友们都猜测,公众号号主肯定知道,只是不方便说。
既然从这里行不通,而且小林消息也已经爆了还算有料的东西,赛博网友们的发疯风向又偏移,大火直接烧到了监察局官网。
【@监察局,请说出你们的故事!】
【有没有谁家亲戚是在监察局做监察官的?求求!】
*
一日后。
监察局整栋大楼都在维修,破损严重的楼层司令临时带着自己部下去别的楼层串门,平时还算宽敞的十一层顿时有些拥挤。
最先修好的还是升降台和电梯,各层中心直通顶楼的传送舱散发出光芒,这会儿,显示屏的数字显示出有人从顶楼下来了。
十一层诸位监察官都屏息凝神,纷纷围在栏杆处观望。
舱门打开,欧包从里面走出来。
“我去”有人发出惊呼。
欧包此刻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制服,肩膀上多了条杠,胸前的铭牌也更换,亮堂堂的名字在铭牌上熠熠生辉。
见到欧包这副装束,十一层的监察官们眼观鼻鼻观心,齐刷刷伸手搭在胸口,标准地行礼:
“欧司令!”
欧包升官了!
王梅一跃成为监察局局长,十一层自然就空了下来,他接管了王梅的职位,毕竟欧包本身就在十一层工作,对这里的人力物力都很熟悉。
这个结果其实谁都能预料到,只是亲眼所见欧包光荣上任,十一层部下们心里滋味复杂。
他们曾经不太服王梅,对这位招安进来,又是赏金猎人出身的欧包自然连坐般不待见。
冷嘲热讽是有的,暗中吐槽也是有的,当着面给人家脸色看甚至也是有的。
人人脑门都出了层薄汗,分明中央空调已经修好,室内温度适宜,可他们觉得冷。
心虚到头都不敢抬,长久行礼不敢起。
欧包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扫视周围一圈,并且收起自己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表情严肃:
“全体都有。”
“是!”早就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监察官们原地立正。
“我受托,回到这层楼,想必大家也已经明白了我如今身份。”他抖了抖自己胸前的铭牌,“从此刻开始,我就是十一层的司令,你们的所有行动听命于我,所有活动向我报备。明白?”
“是!”他们异口同声。
“我是你们的直属上司,但你们最终效命于谁?”
欧包这问题问出来,一时间没有人回答。
几个人站在后排的人低着头,目光止不住往旁边瞟,像在考场上还想着作弊。
“我再问一遍,你们最终效命于谁?”
终于有人弱弱道:“王司王局长。”
欧包目光看向此人,点头:“很好。这个月加薪。”
其他人更是倒吸一口气。
“你们最终效命于谁?”欧包再问。
这回声音大,并且整齐:“王局长!”
欧包点头,他把自己手腕上的黑客手环戴好,抬脚往前走,走的时候吩咐:“我们十一层毕竟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层,受局长所托,这次修缮,我们的楼层要在走廊上补一块墙面,上面装量子光屏,这算局长赠送,风光无限,别的楼层没有这份殊荣。”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把自己的座右铭,或者你们的信仰,你们的愿望写在上面。”
“匿名形式。”
欧包交代完,朝着办公室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善后,没工夫再搭理这些部下。
等终于离开人群,欧包松了口气,带上门。
这间办公室他很熟悉,电脑密码他都知道,因为曾经他在这里和王梅共事,还帮王梅打下手。
如梦似幻般,他居然也成司令了。这感觉很不真实。
入监察局不到一年就能做司令,欧包撩上衣袖袖口,叹气。忧心忡忡了自己日后该怎么办,不到几分钟,欧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他捂耳朵,方才严肃认真,充满威严的表情不再,脸上带着愉悦:
“局长大人,我表现不错吧?”说完欧包还挑眉,“是不是非常有司令官的风范?!我可都是模仿你平时的表情来下命令的!”
耳畔传来声响,王梅呵呵一声:
“事实上,进步空间还很大。”
“哦!”欧包嘀咕,转而又正经,“您现在身居高位,万事小心,真的。您别嫌我多嘴,我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梅打断:“我知道。”
“好。”欧包顿了顿,无奈。
对面挂断通讯,于是欧包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浏览文件。
*
范书遇回到飞行公寓。
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虽然都不是他自己的。
热气在浴室内飘荡,范书遇把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内,消毒,分拣,隔离,烘干一体化,洗衣系统很高级,手机上还能调试时间和消毒率。
他一走出浴室,就看到窦章黑发湿漉漉,坐在沙发上在打字。
电脑的蓝光打在他脸上,黑瞳内映射出小的光圈。
“监察局发布消息,王梅说明天下午开发布会。欧包刚刚给我发来个照片,来一起看看?”
窦章神色如常。
范书遇顿了顿,走过去。
他挨着窦章坐下,探头去看屏幕。
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缠绕在一起,只不过有时候自己闻不到,倒是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
画面内,欧包在地坛上和窦章的聊天框被调出来。
照片还显示在加载中。
三秒后,一张有着量子光屏的超长墙面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欧包没过一会儿就解释道:
“偶像,你看看,不错吧!我觉得酷毙了。这上面都是十一层的监察官写上去的。”
他可能觉得打字还不够传达出他激动的心情,直接给窦章发起了视频通话。
“接吗?”窦章侧头,盯着范书遇,问。
范书遇挑眉。
“接啊。”
“行。”窦章拧了拧发酸的手腕,摁了接通键。
欧包的大脸盘子在横了半个屏幕,他看到屏幕里突然出现的两张脸,惊得猛地后仰,差点从座位上翻下去!
“草。不是,为什么你们是两个人?!”欧包瞪大眼睛。
窦章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我们住在一起。”
欧包以为自己是和窦章视频通话,可没想到范书遇也在!
“书遇哥。”欧包的声音陡然温柔起来,还带着紧张和激动,“你好你好。日安。”
“日安。”范书遇冲着欧包笑笑。
“书遇哥,你看。”欧包的马上换了个攻略对象,“我指给你看!这些标语啊座右铭啊都是我部下写的,虽然有些字迹比较奇怪,但都是他们一片赤诚。”
“王局长跟我说要搞这面墙的时候我心里可激动了,这面墙把十一层的所有人都链接在一起,我们是一个整体。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是前辈吧,但我现在是他们的上司,是领导,我是司令了。”
欧包说完还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前,又爱不释手地用指腹摩挲铭牌,“我的名字。看!”
“哪一条是你写的?”范书遇挑眉,问。
欧包一听这个又来劲,他指着墙面中间的一行字:
[自己干到死不如跟对好领导。]
范书遇:
非常简单粗暴的一句话。
“这句话不酷么?!我觉得简直至理名言!”欧包新官上任,此刻五官乱飞,神采奕奕。
范书遇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至理名言。”
听到范书遇夸他,欧包更是能螺旋上天,他乐得站在那扇墙面前发笑,旁边可能是有人经过,一道声音传来:
“司令。”
欧包嘴角立刻降下去,单手别在背后,淡淡:“嗯。去忙吧。”
“是。”脚步声渐行渐远。
欧包左右看看,发现没人了,又对着镜头傻乐,他一条一条录给范书遇看,窦章坐在旁边,眼睛越眯越成一条缝。
窦章清了清嗓子。
但视频里的人完全没在意这声音,继续跟范书遇展示量子光屏。
范书遇好奇::“只有十一层的监察官才可以在上面写吗?”
“当然不是!局长也留了一行字的。我找找”欧包从墙头找到墙尾,这算是他升官的凭证,也是他作为十一层司令官,交代给手底下人做的第一件事,欧包情绪格外高涨,“找到了!”
他指着墙面上某处,把镜头推近,方便范书遇看。
王梅的字龙飞凤舞,和她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有种来势汹汹的气派:
[ Per aspera ad astra ]
这是王梅留下的标语。
欧包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嗯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我得搜一搜。刚接手司令的工作,有点忙,不好意思啊书遇哥。”
“我知道它的意思。”范书遇却道。
欧包一愣,“啊?”
他转而问:“是啥意思?”
范书遇轻声:“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欧包好半天没说话。等他反应过来,欧包点头:“不错,很酷。局长大人文化水平很高,不像我们黑客,估计也就会敲点代码了。”
他这话简直无差别攻击,甚至还攻击到了屏幕外眯着眼的窦章。
“别代表所有人。我还是有点文化的。”窦章冷笑一声。
欧包这才想起窦章:“哦,偶像,你还在啊?怎么半天不说话!”
窦章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侧头看着身边的人:
“那你知道,这句话还有别的翻译吗?”
范书遇的视线和他对上。
窦章低声:“穿越逆境,直抵繁星。”
范书遇发现每次窦章正儿八经念什么的时候,都有种念诗的味道,耐人寻味,气韵悠长。
他归功于窦章的声音条件不错。
视频那头的欧包完全不知道这会儿,他一个哥一个偶像叫着的赏金猎人在深情对视,视线交汇处暗波涌动。
于是欧包打岔:“诶,书遇哥,你要不要也在这写点什么?你是不知道,今天我路过茶水间,听到里头几个小鬼在讨论你呢。”
“讨论我什么?”范书遇收回视线,笑着问。
“他们说你是监察局十一层的编外人员。”
“所以你也来写一个吧!或者我帮你写,你告诉我就行。”欧包跃跃欲试。
窦章冷飕飕:“我看你这司令官当得挺闲的?监察局现在有很多事情得处理吧,你要在这面墙面前瞻仰多久。”
欧包眨眼:“偶像,你放心,这点时间不耽误事!”
范书遇笑着婉拒:“我写不合适吧。”
“来吧,我是十一层司令,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给下面人立个威。”欧包很坚持。
于是范书遇伸手,侧目:“借用一下?”
“请。”窦章耸肩摊手,把键盘让给范书遇。
范书遇在对话框内打了一行字:“发给你了。”
欧包比了个ok,他低头接收,依样画葫芦地把范书遇发的画写在了量子光屏的最上方。
路过的监察官们发现一行大字横在上空,欧包是黑客,他还给这行字加了个特效,让它在大屏幕上十分显眼,艺术字体时不时抖动两下。
完事后,欧包拍手,点头。
他看上去相当满意,对着范书遇一顿夸,而且还要了范书遇的私人地坛账号,说是以后方便联系他。
范书遇考虑到欧包现在当了司令,以后肯定是要带队出去清扫池核,抓赛博精神病以及缴毒的,这些活动都很危险,他跟自己又熟悉,免不了会聘用赏金猎人。
于是范书遇同意了,直接用窦章的地坛,在联系人列表搜自己地坛ID,然后推荐该联系人,发给了欧包。
但是,范书遇在看到窦章给自己的备注的时候,手指一僵。
身边人倒是含笑,视线从身侧打过来,落在范书遇脸上,眼底带着意味深长。
范书遇:
他面不改色摁了发送。
备注是“最喜欢的人”。
“哎,谢谢书遇哥!能加到你是我欧包的荣幸。”欧包在视频通话里扬起笑脸,甜着嗓子道谢,然后飞速通过好友。
“我真得去忙了,那二位,之后再联系。偶像,拜!”欧包终于冲着窦章挥挥手。
窦章在屏幕里只露出了半张脸,倒是范书遇的金发在画面内占据大半。
欧包匆匆忙忙下线,连地坛头像都变成黑色,状态栏显示离线。
范书遇看着画面,一时间没动。
“怎么。”窦章滑了下鼠标,叉掉对话框,“舍不得挂?”
范书遇剜他一眼,解释:“我只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范书遇细数,“上一届的黑客排行榜第十,A级赏金猎人出身,现在做了监察局的司令。算起来也是很不寻常的一生,而且他年轻,未来前途无量。”
“为人圆滑,懂进退,会审时度势,并且临场反应狠辣,待人处事有自己的见解。整个监察局十一层都对王梅颇有微词,只有欧包在碧春园后就铁了心地效忠王梅。”
“旁人可能觉得他运气好,但实际上走错了一步都达不到今天的成就。比如,边界线一战,和他一起的周钻头死于纵横,他能活下来绝对不是侥幸。”
“这个人,王梅能用,我们最好也能用。”范书遇说。
范书遇答应过莫岚,答应过木小七,他要帮镇卫联盟正道。但复仇绝对不能只靠他和窦章两个人,不够,远远不够。
自从他亲眼见到泪后,心里的想法便更加笃定。
泪和传闻一样,甚至比传闻更阴险。纵横三大表面上名满天下,可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们也不过是泪的挡箭牌而已。如果当时范书遇没有撇开响尾蛇,如果窦章的含羞在转头时慢了一步,青鸟和蜜糖会惨死当场。
范书遇收手不是因为怜悯,而是气愤。
他觉得窦章和自己是同样的感想。
而且,范书遇知道水仙是连小青。如果蜜糖和青鸟死在监察局太平间,听人穿鼻般被泪利用得淋漓尽致,连死亡都是替泪挡枪,那连小青又会是什么心情。
虽然连小青没说过,但范书遇明白,连小青比他们任何人都难以抉择,因为蜜糖和青鸟,是她母亲的闺中密友。
是涅槃重生后推心置腹的好友。
范书遇皱眉,继续:“监察局现在虽然是王梅坐镇,但我们不好借势插手更多。欧包是不错的选择,自下而上找,最顶端的人不适用,那就自上而下,找金字塔中间的人。”
窦章突然啧了一声。
“干什么?”范书遇横他,“我说得不对吗?”
“特别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窦章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垂在腿上,“但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
“喜欢夹的?”
范书遇:
窦章:“我其实也能夹,只要你爱听。”
范书遇皮笑肉不笑:“滚。”
窦章马上笑,甚至把范书遇拉进怀里:“我逗你玩的。”
“行,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窦章收敛神色,认真道。
*
监察局内,那行会抖动还发光的字,闪瞎每个路过的监察官的双眼。
[ Human is not inherently superior to other species and should be egalitarian ]
——“人类不应优越,生命本该平等。”
第199章 易主
*
纵横俱乐部。
彩窗上刻画着美杜莎的模样,花蛇吐着信子缠绕成她的秀发,光从窗户上倾泻而下,在地面框出琉璃炫彩的影。
大厅看似空荡,寂静,但倘若凝神细望,会发现光亮照射不到之处,一排一排正在弯腰鞠躬的黑影如鬼魅,灯火幢幢的壁面光滑。
后背紧贴,几个人心头均是一颤。
他们身后的墙壁正在渗血。粘稠湿腻的触感贴上后背。
而隔壁,是处刑室!
悬在天花板上的蝙蝠倒挂,偶尔张开翅膀,红眼睛密切监视着下面的每一个人。
葳蕤身形高大,手臂肌肉块状分明,彭以梵站在他身边,显得有些许娇小。
但彭以梵双手环抱胸前,目光却气势凛然。经过彭以梵身边的人可以看到他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你就这么紧张?”葳蕤开口。
葳蕤是个实打实的猛男,据说健身能举三百斤重的铁,相比之下,彭以梵细胳膊细腿,可纵横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彭以梵的实力绝对不在葳蕤之下。
他们现在一个是蜜糖的心腹,一个是青鸟的跟班。
“你不紧张?”彭以梵嗤笑,他目光扫到身边人,“从三分钟前开始你就不停地喝水,怎么,承认自己担心蜜糖大人很难吗?”
“你说得对,我是很担心。”
葳蕤粗叹了口气。
“你知道在监察局太平间发生了什么么?”彭以梵眸色阴鸷地问。
葳蕤似乎是笑了声,情绪不高:“我知道。俱乐部内都传开了。”
说是那两个赏金猎人的武器威风无比,窦章一把火差点把泪给烧死,还好有精神体护着。而追杀时,泪把青鸟和蜜糖抓到自己跟前抵挡赏金猎人的攻击。
“彭以梵,我猜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好心提醒你一次,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我们在入纵横的时候就已经发誓效忠boss。我们的命本来就是他给的,还他一条,理所当然。”
葳蕤抬头看着上空蛰伏的红眼蝙蝠,“你我没有选择的权力,鞠躬尽瘁地听命行事就好。想太多,只会庸人自扰。”
“你活得这么明白,现在还站在这里?”彭以梵没有接话茬,嘲讽,“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他话音刚落,处刑室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上一次是彭以梵在里面受罚,青鸟亲自掌刑。
如今风水轮流转,纵横内几个刺头儿低声笑起来:
“没想到青鸟也会有今天啊。大名鼎鼎的纵横三大也不过如此,关键时刻还是掉链子。”
“不懂泪到底怎么想的,俱乐部里几百号罪犯都得听她两的,凭什么?”
“我就说女人会坏事,你看看,水仙死了以后这两人捅出来多少篓子。上次泪明明没说要血洗□□事件的幕后主使和那群看片的家伙,结果青鸟自己一个人行动。要我说,罪犯之间有什么感情啊,简直low爆了。”
“我就是觉得纵横够刺激,够暴力,才会加入。平时放放火,打打劫,杀杀人多爽?非得抛头露面,不会想立什么重情义的人设吧?惹一身腥!”
“行了你们少说几句,彭以梵看过来了!”
有人适时提醒。
门内涌出来的铁锈味让人忍不住皱眉,周围看热闹的罪犯们都捂着鼻子后退半步,彭以梵和葳蕤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里面审讯的话语被精神体屏蔽,他们听不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走出来。
葳蕤眸色一慌,瞬间跨步上前!
他单膝跪地,左手搭在膝盖处,右手撑着地面。
“蜜糖大人”葳蕤即使单膝跪地也能和蜜糖平视,他没了方才的冷静自持,此刻眼中出现不忍。
顾衫蕊的蓬蓬裙脏乱不堪,她们一回到纵横本部便被丢进了处刑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顾衫蕊后背上的裂口就像山谷,里面漏出来如滚滚岩浆般的血液,浓稠淋漓,一直滑动,滴落到脚踝边。
而粉白条纹袜也被暗红的血给浸染,常年杀人的罪犯一看血迹就知道伤口得有多深,遭受了酷刑的人得有多疼。
明明已经被泪拿来挡枪,她们也不能反抗,甚至还因为保护失职而被处罚,当着所有人的面。
外头站在大厅的黑影们都在悄悄打量这处。
“姐姐呢?!”彭以梵头都快探断了,却没看到其他身影从处刑室内走出来!于是他着急地质问。
葳蕤似乎是有些不满,回头时皱眉:“注意你的态度。”
顾衫蕊把手搭在葳蕤脖颈处,环绕,低声:“算了,他也是担心阿婳。”
“我们走吧。”顾衫蕊坐上葳蕤手臂。
葳蕤立刻噤声,没了一点怒气,听从地站直,把顾衫蕊抱起来,稳稳当当地扛着。
俱乐部内成员看到这幅情景,心一跳。
葳蕤牌座驾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至少葳蕤死心塌地,那结实的手臂也只用来抱顾衫蕊。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葳蕤低着头,在听顾衫蕊和他说着什么,两人逆着光,葳蕤扯下来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顾衫蕊后背,遮住了满目遗疮。
处刑室门口只剩下彭以梵一个人,那扇门居然吱呀一下又关上了!
彭以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草。蜜糖都出来了青鸟还在里面吗?!”
“青鸟这次是不是犯了大错?按理来说她是三大之一,boss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罚得这么狠吧?”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我进去走这么一遭,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嘘。不会青鸟真死在里头”
彭以梵干净利索地从腰间抽出来枪,对准人声处猛地开了三发子弹!
“砰!——”
周围立刻鸦雀无声,人人都紧绷着神经。
彭以梵视线如刀,狠毒又阴森:“闭嘴。”
“都他吗滚!瞎凑什么热闹?!”他暴呵道。
暗处窥视的人夹着尾巴,走到远处才敢骂骂咧咧地和身边人吐槽。
彭以梵收回枪,不耐烦地踢开脚边石子,低声骂了句脏话,石头砸到墙面。
“当——!”
处刑室内。
邢千婳的脑袋被砸在墙壁上。
她嘴角带血,嘴唇起了一层死皮,死皮内泅着铁锈味,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液。
“咳”邢千婳捂嘴咳嗽起来,她手臂上全是滚烫的铁锹烙印出的红痕,皮肤被烫得溃烂,白皙的肌肤起泡,流脓。
她下意识想反抗,可脑子里的铁链猛地拉紧!拴住她精神力,让她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接口迸出火花,烧焦味氤氲在室内。
“咳咳噗——”
邢千婳银白色短发被汗水打湿,此刻一撮一撮地粘在汗涔涔的脸上!
她歪了脑袋,往地上吐出一口鲜血,面前人朝她缓缓走来。
“唔”邢千婳瞳孔骤然缩紧,她强忍痛感,低头,银发散在耳侧,视线内,穿着黑色马丁靴的男人把裤脚别在靴筒内,收束了裤腿,紧实有力的小腿肌肉绷紧,力道慢慢加大!
泪一脚踩在邢千婳大腿上,踩出泥印。
“最近它总是给我反馈你的情绪,邢千婳,你想背叛我?”男人喑哑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缭绕,带着石破天惊的威压,令人悚然骨立。
“我没有。”
邢千婳说完,“啪”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
她猛地侧过头,被泪这道毫不留情的巴掌打得开始耳鸣,大脑充血。
“你没有?”男人似乎又听进去这句话,他蹲下来,用冰冷的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撇掉邢千婳嘴角的血河,“真的吗?”
在处刑室内,很安全。他摘下了面具,脱掉了外套。
没有他的命令,无人敢擅闯。就算有人闯,也进不来。这里是整个纵横俱乐部,除泪工作室外最安全私密的地方。
精神体的光芒笼罩在室内,淡光幻化如深海,蓝色盈满视线。
泪的呼吸打在邢千婳的锁骨处,她呼吸紧张起来,而泪却露出怜惜又心疼的表情,语气甚至带了点委屈:
“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背叛我了。青鸟,你要做那样的人吗?”
邢千婳想开口,可根本说不出来话,喉咙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长了把刀子,一说话便在割据她的脖子。
泪细细打量邢千婳的脸,“你很优秀,青鸟。整个纵横,我最满意的就是你。但是刚才,为什么你没有拼尽全力呢?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呢?”
他低语,喃喃,好像自言自语。
邢千婳听到这质问,心跳突然变得飞快。
泪对她的实力了如指掌果然,放水是不可能逃得过泪的眼睛的。
“我我尽力了。”邢千婳说。
“看看。又撒谎。”泪咧嘴,笑。眼底笑意却没有分毫。
他站起身,空刃从指缝内刮出,直直打在邢千婳大腿根,地上的女人咬紧牙关,避免自己发出惨痛的喊叫,可冷汗冒了全身,大腿处的筋骨都被这空刃挑得半断!
骨肉暴露在空气中,邢千婳止不住地开始发抖,身体抽动,她低头急促地呼吸,想尽量忍住这酷刑。
“撒谎一次,断一根手指吧。”泪转身,再次看向她。
男人手里拿着老虎钳,他低低地哼起了歌,节奏缓慢,在转折处,他牵起邢千婳的手,摇头晃脑,眯着眼睛
惨叫从邢千婳的嘴中漏出!
她看着自己食指处,被泪硬生生拔下来的指甲,鲜血如泉涌,直接浸泡了整个手指指头!
“十指连心,青鸟。所以现在,来说说吧,你对我是不是很不满?”泪笑眯眯地蹲在邢千婳面前,问。
邢千婳抿住嘴唇,不吭声。
泪笑:“怎么这么倔强?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坦诚相见呢。”
邢千婳还是选择沉默。
泪的耐心很有限,他嘴角骤然降下。
阴沉的脸上带着乌云,眼底是怀疑的冷光。
“你要逼我用‘象物’么?”他淡淡道。
邢千婳眉头紧锁,急促呼吸,喘气声灌满处刑室:“我我对您没有异心。”
“我只是生气。我不甘心。”
“生气?”泪似乎觉得有意思,“生我的气?”
“青鸟啊。”泪把玩着老虎钳,“有时候我也在想,纵横三大有没有存在的必要?给你们头衔,给你们权力,让你们呼风唤雨,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而我把你养成如今这般狼子野心,又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用老虎钳勾起邢千婳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
“我说过,我只是个利己主义者。如果你们不能为我所用,不能替我节省力气,帮我事半功倍地达成我的目的,让我称心如意,万事顺心。那你们何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毕竟,如果不是我把你从监/禁所带出来,邢千婳,你走不到今天。你的恨,你的不甘,你的遗憾,都是空谈!”
邢千婳又一次咬紧自己的嘴唇。
她低头,垂眸,身上那股劲儿一下散了。
泪眯眼,明显察觉出这变化,于是他又凉飕飕地笑起来:
“你应该牢记你的命是谁给的,你自由的机会又是谁赋予的。所以呢?青鸟啊。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这次你是真的惹怒了我。”
“你说你生气,我想,你和顾衫蕊一样,是在记恨我不救连如清?”
“不是。”邢千婳打断。
“哦?”泪示意,“继续说。”
邢千婳嘴角还在不断流血,她别开脸,却没再继续开口。
这动作无异于是踩在了泪的底线上。他目光猛然便得阴狠。
大掌再次扇在邢千婳脸上!
“噗——”她又喷出一口热血,半张脸高高肿起。
“看来不用象物,你是死性不改了。”泪站起身,“青鸟,你以为纵横现在没有人能代替你么?”
“葳蕤可以,彭以梵可以,甚至,范书遇也可以。以及,我并没有那么需要三大,只要我想,庸城现在就能陷入水深火热。只要我想,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我还在憧憬着过家家一般的生活,你该庆幸这点。”
“所以我最后一遍问你,你是否仍然效忠于我?”
邢千婳一边抽气一边开口:
“您用象物吧。”
这话落在泪的耳边,就像她说的是“您杀了我吧”。
预料中的痛苦却并没有袭来,邢千婳甚至都闭上眼睛,决定好好感受一下这位凌驾于所有罪犯之上的泪究竟会用何种手段折磨自己。
扒皮抽筋,大火烧身,砍断手指,喂她生肉,逼她抽蟠龙烟。
能想到的刑罚,她都想了一遍。
可周围却安静,连风声都没有。
邢千婳睁开眼,她愣怔地抬眸。在抬眸的一瞬,她整个人都僵住,撕心裂肺的感觉自灵魂深处震颤。
男人蹲在她面前,屈指把邢千婳的银白色碎发撩到她说耳后,他居然哭了。
“青鸟。”
“死是很简单的。要想让人一生都肝脑涂地地信任你,爱戴你,忠于你,却很难。”
“为什么呢?连象物都打动不了你。又是什么比我给你的东西更有吸引力,让你如今连得之不易的生命都不要了?”
泪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失态,邢千婳心里翻涌起惊骇,她颤抖着嘴唇开口:
“我不是生您的气”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如果,我走到今天,我受万人景仰,我被万人唾骂,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无恶不作无所不能,可我,我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守护不住,我拿起那把兰心剑,我搅动这整个乱世的风云,到头来,我的朋友死了,我甚至连她最爱的人也找不到,唤不回。”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想守护的慢慢消失,看着自己想得到的慢慢流逝,我为什么要变得强大,我一个人强大就足够了吗?!”
她不是在问泪,也不需要泪给她回答。
“那我我活在这世上,该如何找到自我?”
“您要我怎么办”邢千婳咬着嘴唇,口腔内充斥腥甜,她声泪俱下,“您要我怎么办?您想从我这里看到什么?您期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一个任人摆布的杀人机器,一个得心应手的挡箭牌,一个傀儡,玩偶?”
“主上。”邢千婳双目猩红,瞳孔发着抖,“如果是这样,您只要有象物就够了。您不需要我如果是这样,我想解脱。”
“我很累,我每一天都陷入深不见底的迷茫里。”
“我很累”
邢千婳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站起身。他走进黑暗里,在邢千婳啪嗒啪嗒溅落于地的泪光中摘掉手套。
“青鸟啊。”
他说完,沉默良久。
最后踢开脚边的老虎钳,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方才不小心沾到的血迹。
“你说的话我不理解,更无法苟同。你杀过很多人,你是个罪犯,这点你应该时刻铭记于心。你是这里最该去死的叛徒。”
“不过看在你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的份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回眸,瞳中情绪幽深阴冷。
“再有下次,我连着顾衫蕊,一起杀。”
*
捆绑是一种十分精明的手段。
郭锐用捆绑来掣肘连如清,泪当然也能用捆绑来掣肘青鸟。
他清楚每个人的软肋。
即使他强调过无数次,在他手底下做事,情感和软肋,最不必要。
邢千婳根本走不动路,她缩在墙角,昔日意气风发的女剑客在此时狼狈不已,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额角流到眼尾的血痕。
泪消失在纵横本部,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
精神体的蓝光堙灭。
脚步匆忙急促,彭以梵几乎是直接滑跪,跪到了邢千婳身边。
“姐姐!”彭以梵手攥成拳,猛地砸在地上,“泪这畜生”
他的声音忽然小下去,彭以梵睫毛轻颤,因为他看到邢千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嘘。”邢千婳还有力气笑,“小孩不能说脏话。”
彭以梵把人打横抱起来,眼底泪水在打转,“我不是小孩。”
“那也不能说脏话。”邢千婳声音虚弱,“特别是在这里,说他的坏话。”
“”诡异的寂静在两人之间爆发。
邢千婳皱眉:“彭以梵。”
“嗯,知道了姐姐。”彭以梵不得不臭着脸应下来。
听到这句话,邢千婳最后一口气终于散去,她昏迷。
整整三天,邢千婳都没下过床,她身上的伤太重,纵横内部又没有医生,彭以梵只能去请了他的朋友,千求万谢,才终于把人请来给邢千婳治疗。
*
某大楼顶层,深夜。
电子蓝鲸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大厦间,这会儿一头旋转着身体,仿佛徜徉在天空之海的小鲸鱼刚好来到了这栋楼下方。
范书遇低头,他双腿垂在外侧,滞空,就坐在边缘。
“不恐高吗?”身边传来悦耳的磁嗓。
窦章又一次轻车熟路地坐下来,手里带了两瓶匹诺曹啤酒。
范书遇摇头:“这个高度我已经训练过了。”
窦章动作一顿。
他忽然伸手勾了勾。
“干什么?”范书遇金发被夜风吹起,他面前是霓虹灯,庸城的夜景说得浪漫点是赛博朋克的蓝图,说得朴实点就是光污染圣地。
窦章笑而不语,只是继续勾勾手。
范书遇无奈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他以为窦章要跟自己说什么悄悄话,然而身边的人一把揽住范书遇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拉了过去,而后,范书遇脸侧落了个很响的“啵”。
范书遇:??????
他几乎要原地起跳,耳廓发红,瞪大眼睛反抗:“窦章!!”
“辛苦了。”窦章却低声笑。
辛
范书遇反应过来,眉毛轻拧,倒是居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脸颊有种异样感,范书遇用指腹揉了揉,半晌道:
“所以我说我最——”
“最讨厌我了,我知道。”窦章甚至学会了接话。
他接完还道:“没关系,我最喜欢你。”
第200章 末
*
范书遇叹了口气。
他贴着自己脸侧的手俶尔放下,余光如幻影的点点光圈内,窦章逆着灯火,黑发被风吹至脑后。
开啤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窦章正在用启瓶器和匹诺曹较劲。他手指比范书遇长,手掌也比范书遇大,毕竟身高和骨架就摆在那。
范书遇能看到霓虹灯的光照射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窦章吊着瓶盖,伸手递过来。
接着,窦章手一抖。
他眼睛慢慢等大,看着范书遇没接啤酒瓶,反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窦章声音低沉了点,带着愣怔。
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窦章睫毛一抖,不可思议地看着范书遇用泛着红的指腹在轻轻捏着自己偾张的血脉。
窦章眸色一暗,反手压下,把不安分的手攥进自己掌心。
“范书遇。”
被含着警告意味的嗓音喊了名字,范书遇只是问:“疼吗?”
窦章一愣。
“先是和发财交涉,差点被它身体主导权,后是被陆二狗的池核波及,硬生生吐了口血。你说这是你自己做的,黑客用精神体都会像你这样么?”
范书遇双瞳剪水,在霓虹灯光里,窦章的脸凝在他琉璃般的眼眸中,范书遇轻声细语的问话像抚琴的手指,微微一拨就涤荡了心弦。
窦章把人的手压在天台地面,磨砂手感在掌心印了小石印。
“其实不会。精神体实力越强,级别越高,使用程度越深,对宿主的影响也就越大。”窦章眼眸仿佛能把范书遇的灵魂给攫取出来,他看得认真,“我不想骗你,所以如果你问,我会跟你说实话。”
“发财它比任何精神体都难操控,因为它是母脑的一部分。我在制作简易池核的时候为了困住陆二狗和监察局内其他人,把十五层往上都包围,而陆二狗成为核心的一瞬间,发财的能量场和真正的池核对碰,它毕竟是‘冒牌货’,所以敌不过,同样,我作为宿主一定会承担一部分的损害。”
“但我真没事。不骗你。”窦章拍了拍范书遇的手背。
范书遇嘴唇一动。
“那能不用它吗?”范书遇问。
他想起林为洵告诉过自己的,窦章封印了发财整整三年。
窦章一向是舍不得拒绝范书遇的,但在这个问题上窦章很反常地沉默。
范书遇收回手。
他接过窦章递来的匹诺曹啤酒,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了两口,末了弓起手腕,擦嘴角残留的酒渍。
“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窦章顺驴下坡地问。
范书遇笑了下,他似乎真是认真想了想。
“王梅现在处境很危险,全城都知道监察局易主的事情,我们主导并且参与这场洗牌,会引起各方人士的注意,你我以后都不仅仅是赏金猎人了,我们会成为眼中钉。”
范书遇手撑在大腿两侧,看着脚底在翻转的小鲸鱼,虚拟鲸鱼的肚皮白花花,看上去很有弹性。
“但我们还好,我们有底牌。”
“王梅呢?”范书遇侧头看窦章,“你不是说给王梅准备了礼物吗?”
“我已经给她了。”窦章扬眉。
范书遇眯眼,似乎很感兴趣,“送了什么?”
“或许是能保她命的东西?”窦章托着尾音,有些漫不经心。
范书遇却道:“我也送了她一样东西。”
“什么?”这在窦章意料之外,他瞬间挺直后背,饶有兴味,“你送了什么?”
范书遇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窦章。
窦章瞬间明白了范书遇的意思,他笑:
“行,我先说。”
“王梅要当监察局局长,第一步是要夺取监察局的权限,取得监察局内所有监察官的信任,并且要让他们信服。这一点她已经做到了。”
窦章拧了拧手腕,“陆二狗亲自把权限牌丢给了她,现在监察局内的重装机甲全部听命于王梅,小优检修后被重新启动,直属系统缔结着王梅。”
“但是这之后呢?”
范书遇淡淡:“在这之后,王梅要面临的就不是监察局内部,而是庸城大众,以及最重要的机构。”
“——世心塔。”
“对。”窦章打了个响指,“监察局负责管理庸城治安,它是中央批准的正规机构,比女子健康福利院更高级,职能也更重要。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是绝对不可能脱离世心塔而存在的。所以,王梅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要怎么给世心塔交差。”
“据我所知,王梅已经收到了世心塔的邀请函。对方十分文明地用了‘请’的办法,指名道姓要王梅去世心塔内跟中心指挥官解释监察局内部动乱一事。”
“王梅杀了陆二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陆二狗成为了核心,杀他是必然结果。王梅可以利用这点来周转,可她能瞒得过世心塔吗?”
窦章问:“世心塔只需要随便抓一位监察官过去就能问出来当天发生了什么,不管陆二狗有没有成为核心,都是王梅有谋逆之心在先。光是这一点,就够呛。”
“在葛云央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把偌大监察局揽为囊中之物,王梅又没有过硬的后台,她不像江阵弦,是江家的独子。背后有一整个财阀支撑。”
“我们必须成为她的后台。”窦章道。
范书遇平静地和窦章对视。半晌,范书遇点头。
他同意窦章的说法:“即使我们没办法直接帮助王梅,但也可以给她创造后台。”
“所以”窦章笑,“我给王梅送的是世心塔很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范书遇问。
窦章道:“三方鼎力,世心塔为首,肯定会想办法掣肘监察局和公司,他们具体用什么办法,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世心塔现阶段最需要什么。”
“还记得吗,前几天母脑出了bug。小百灵鸟给我弄到了情报,我大概知道bug在哪。于是,写了套程序赠送给焦头烂额的指挥官大人。”
范书遇瞬间紧绷,他几乎是一个弹射直起背!
“这很危险。”范书遇皱眉。
窦章竖起手指,笑着示意范书遇听自己说完:“王梅是聪明人,你放心吧,我教过她要怎么说。她不会暴露我的身份。庸城的人才太多,如果要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而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如果只是排行榜第九的我都能让葛云央忌惮的话,那泪,草木,黑客排行榜前五,大概早已被葛云央赶尽杀绝。”
“在我们还有价值的情况下,葛云央不会轻易下凡去铲除蝼蚁,他和他的世心塔已经自诩清流很多年。”
“那你呢,你给王梅送了什么?”窦章歪了歪脑袋,眼底充满兴味盎然。
见他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范书遇叹气。
窦章行事风格从来嚣张。
范书遇想了想,说:“江律师告诉我一件事。”
“监察局里有公司感兴趣的东西。是”
“江老爷子的骨灰和遗物。”
什么?!
窦章震惊。
“你说江阵弦的爷爷,公司真正意义上的创始人?!”
“对。”范书遇点头,“这话是江阵弦亲口和江柔爻说的。”
“为什么公司会同意监察局的请求,停产了一个月的仿生人?放着大窟窿的流水亏空不谈,公司又凭什么任由监察局摆布?”
“江阵弦想拿回他爷爷的东西。”
“很想。”
“人这一生总是有几个独属于自己的执念。”
窦章觉得夜晚的风是真狂,吹得他分明皮肤是冰的,可血液却忽然热起来。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王梅。她知道要怎么做。”
“但窦章,那是葛云央。是比陆二狗乃至陆平渊都更危险的人物。这点雕虫小技蒙不住他。”
范书遇神色认真。
窦章点头:“是。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只能硬碰硬。”
其实范书遇心里很清楚,他们是在兵行险招。
如果没有用,王梅会丧命。
范书遇意识到,还不够。
他们站得还不够高,权柄还不够大。
所以
范书遇目光坚定起来。
镇卫联盟,他们,必须拿下。
*
监察局顶层。
深夜,王梅却没回家,她在监察局整理资料,并且浏览陆二狗电脑上的记录,一看就是一整天。
自王梅收到世心塔邀请函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她除了在抓紧时间忙碌以外,其实也在等待。
果然,夜里一点,庸城的地下场所很热闹,空中轨道的飞车也不少,但街道却人烟稀少。这个点出门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走在路上还是挺危险的。
王梅听到停机坪里传来巨响,是直升机落地的声音。
她见过陆二狗是怎么乘着飞车回来的,可这次,来接她的居然是直升机。
王梅站起身,关闭电脑,小优身上的补丁很显眼,此刻它蹲在角落里打瞌睡。
王梅没有惊动小优,自己对着全身镜整理了一下衣着,又用纸巾擦拭自己胸前的金属铭牌。
独属于局长该有的金光在铭牌上闪烁,她的名字是方正楷体,铭牌后方纹了花纹。
把铭牌擦得锃光瓦亮,王梅抬脚,搭乘云台,来到轰鸣声四起的停机坪。
她看到直升机上跳下来个人,直升机机身有巨大的丁香花图案。
“王梅女士,请。”来人冰冷道。
他伸手鞠躬,做邀请动作。
王梅跨步上了直升机。
空中轨道不少飞车都发现了这架直升机的身影,在夜空里它如同庞然巨物,吞噬着黑云。
王梅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多冷汗。
她反复在脑子里训练自己将要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梅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这塔的四周悬浮着圆球,五颜六色的光圈环绕在塔身附近,从高空俯瞰,世心塔的形状如同一朵垂头的丁香,艳彩夺目,美丽里带着危险。
前头的人坐着的人却忽然回身。
“抱歉,女士。指挥官大人交代,您必须戴上这个。”
他伸手过来,掌心居然躺着黑眼罩!
王梅怔住。
“女士?”男人提醒。
王梅这才回神。
她了然,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把眼罩戴在鼻梁上,这眼罩甚至不需要她自己系,也不需要打结,当触碰到王梅肌肤的瞬间,眼罩便直接焊死在她眼睛前。
王梅皱眉,试着伸手去拽,发现拽不动。
“女士,为了世心塔的机密和安全,您在抵达指挥官大人的办公室前,不允许摘掉眼罩。请您谅解。”
王梅心一沉。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不允许,但实际上根本没给王梅动手的机会。
因为眼罩单靠自己已经摘不下来,恐怕需要什么密码或者指纹解锁。
于是,王梅的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
“请跟我来。”前头的人开口。
王梅听到直升机降落,周围慢慢安静。
她看不见,于是被人按住了肩膀,牵引着她朝前走。
王梅没有乱动,她知道自己现在只需要摆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就好。
“啊。请等一下。”后面的人又说话。
王梅便顿住。
紧接着,她感受到自己的头皮猛地被一扯!
王梅的心瞬间悬起来。
后头的人拔掉了她的一根头发,声音带笑:“抱歉,女士。进世心塔不允许私自携带窃听器。”
此话一说出口,王梅的身体便凉了半截。
然而后面的人没有要继续为难王梅的意思,也没有大发雷霆质问王梅为什么带窃听器,他好像只是按照规章制度,确保带进世心塔的人是安全的。
王梅脑子飞速转动,她听到周围有很多窸窸窣窣的动静,听力感官被无限放大,各种嘈杂的,不同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
只方才那人的动作,王梅就感觉到了。
世心塔和监察局不是一个档次的。
陆二狗发现不了的窃听器,身后这人居然能精准地拔出来。
王梅抿唇,额头渗出冷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的流逝仿佛逐渐变得迟钝。
等她终于被摁住肩膀,示意别动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围安静得吓人。
王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是凭感觉,认为自己应当是到了办公室。
“日安。”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
王梅脑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垂在腿侧,一动不动。
男低音,沉闷,沙哑,浓厚的倦意,拖沓的语调。
语者自我介绍道:“王司令。嗯不对。王局长。久仰大名。”
“我是葛云央。”
这两句话他说了快半分钟。
王梅心跳变得有些狂乱,但她只一个深呼吸就镇定下来:
“日安,葛指挥官。”
男人低低地笑,说话还是懒洋洋,宛若三天没睡过觉:
“你比我想象得更沉稳一些。王梅小姐。”
“谢谢。”王梅喉头一紧。
“知道今天喊你来,是为什么吗?”他慢腾腾地问。
王梅也不是常人,在如此暗藏凶险的环境里,她还走了神。
此刻她想的是,这位指挥官大人基本不在庸城露面,媒体也不敢报道他的事情,可真正听到此人说话,只觉得很像树懒。
慢。
太慢了。
慢到王梅都要重新回忆一下,才能连起来葛云央到底说了什么。
是因为累么?
在这个世心塔里,究竟有多日理万机,才能累到这个地步?
“嗯?”男人鼻音很重。
王梅这才回神,她点头:“知道。”
“监察局例行汇报工作。”王梅说。
“哦?”他好像不是很满意。
王梅顿了顿,继续:“以及,向您解释监察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王梅小姐。”葛云央开始了他很慢很慢的问话,“你应该清楚,监察局局长是谁,不是你来决定的,是我。对吧?”
虽然慢,可字字都令人胆寒!
“你用什么手段上位,我心里一清二楚。原本监察局好端端地在维持庸城治安,我也算满意。被你这么一搅,我倒是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尾音陡然上扬。
因为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王梅只觉得这声音忽然从左耳到了右耳!温热的呼吸如羽毛撩刮耳廓。
王梅浑身都僵硬,她后知后觉,葛云央这是来到了自己身边。
“很可惜。我跟陆二狗关系不错来着。”他道。
王梅抿唇。
葛云央似乎是细细打量着王梅的表情,半晌他才托着尾音道:
“王梅小姐,实话告诉你,你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世心塔。”
“”
葛云央:“监察局原本是我的狗。而你是一头狼。”
王梅这会儿却出奇冷静。
她淡淡:“我以为您会欣赏狼。”
“哦?”葛云央又哼了一声。
王梅:“您欣赏有野心的人。只要这个人愿意为您所用,其他的,可以无所谓。”
“你为我所用?”葛云央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王梅不管不顾,继续:“我要的是监察局的权力,要成为万人之上。而你需要一条狗帮你拴住庸城的治安,我可以做到。”
“你听我的?”
“我听您的。”
“你能给我什么?”
“我知道监察局手里有公司的把柄。”
“哦?”葛云央的第三声哦里带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然后呢?”
王梅继续:“我能解决您的烦恼。”
“比如?”
“我能修补母脑的bug。”
葛云央好半天没说话。
王梅以为自己要站在这办公室立成一尊雕塑的时候,她耳后的接口却忽然被塞进去某个东西!
“当——”
古怪的敲击音在王梅耳畔回响!!!
“王梅,其实你知道你这两句话根本没办法说服我。但我承认,看到你这幅不怕死,硬着头皮也要上的姿态,我很愉悦。这说明你发自内心地敬畏我。”
“以及,我想仅仅凭借你的本领,你还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两件事,什么握住公司把柄,什么修补母脑bug。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你支招,或者你也可以猜猜看我到底知不知道。”
“更甚至,我懒得追究是谁漏了口风,传出去母脑出问题的信息。”
“究其根本,即使你今天给出更能吸引我的东西,我都不会答应让你做局长。但是,你确实对我有用。刚才塞进你接口的玩意,叫象物。铸鼎象物。”
——收九州之金,铸九鼎而象百物!
“所以,王梅小姐。”
“欢迎进入权力的世界。只要你听命于我,服从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们来享受这世间最有趣的东西——玩弄人心。”
“从此刻开始,你就是世心塔的走狗。是我葛云央的忠犬。”
王梅的脸上抵触到布料,是手套。
她感受到面前人的威压,那只手充满疼惜地在她脸上流连忘返,随后,王梅忽然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她口腔内充满血腥气
葛云央大力一掐,把王梅的下巴拽得脱臼!
以及,王梅嘴唇被自己牙龈内溢出来的血给浸湿。
她浑身胆寒,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葛云央突然松开她的下巴,戴着手套的手指撬开她贝齿!
王梅的牙龈被大力挤压,葛云央从她右下方的口腔内捏出来一颗牙齿。
指挥官声音慵懒,拖沓道:
“王局长。该改头换面,去旧迎新了。”
痛感把王梅的神经都给打散,她只觉得脑子混沌,全身都麻痹僵硬。
太痛了
她强忍着尖叫出声的冲动,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一句。
草。
*
天台,楼顶。
范书遇喝了半瓶啤酒。
他发现身边半天没动静,于是扭头去看。
窦章方才站起身,去甜心宝贝上拿了吉他。
他们这次来观夜景,是范书遇开的车,窦章的小黑被停放在飞行公寓的花园内。
这会儿,窦章站在甜心宝贝边上发呆,看他的表情,范书遇大概琢磨得出来,窦章是在和发财交流。
男人终于回神,朝范书遇走来。
窦章利索地坐下,手里抱着吉他。
“教我吧?上次你在松塔山上给我写的曲。”窦章笑。
范书遇一时间没动。
窦章用手指勾他:“快。”
“天亮以后,庸城又要变了。”
范书遇闷闷地扫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接过吉他,示范给窦章看。
地下酒吧的镇场吉他手名不虚传,范书遇回忆了下,开始给窦章复盘那首曲子。
弹到一半,范书遇渐入佳境,而面前的人却忽然伸手。
范书遇看到,自己胸前的上衣口袋里别了一束蓝色妖姬。
“为我心爱的吉他手献上花束。”窦章笑。
念诗般。
范书遇金发被风吹起,荡落在手背,在白弦,在窦章心口,黑发在琉璃眼底打下一层阴翳,窦章凑过来和范书遇接吻。
范书遇扫弦的手便一顿,慢慢地绕到窦章腰间,是借力,也是接纳。
*
夜更浓稠的时候,发财从手腕打出蓝光,虚拟屏幕便横在他们面前。
寒风吹得范书遇脸有些痛,窦章一下一下把他的金发绕在手指上,爱不释手地把玩。
屏幕的画面上是一张照片。
歪脖子树,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的小窦章。
还有身边也在笑的窦良辉。
“在肺城拍摄的。目前我们唯一拥有的,这座城市残留的影像。”窦章颔首。
范书遇怔怔地看着豆大的窦章,也是黑发,可模样不如今日般锋利,更多的是稚气。
“看不到你的眼睛。”范书遇忽然道。
窦章一愣。
“嗯”他无奈笑,“是看不到。怪我笑得太开心了?”
范书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怪我的意思?”
范书遇:“意思是希望即使拥有一眼双瞳,你也能无忧无虑,平平安安长大,再像这样开怀地笑就好。”
窦章怔住,风起时莞尔。
*
范书遇伸手摸到自己藏在衣领下的项链。项链的形状是肺城的图标。
明天,监察局要举行陆二狗和陆平渊的葬礼。
松塔山的烟花宣告了莫岚和木小七等人的死亡。
关于肺城的一切,真的没有人再记得。
范书遇摩挲着这枚项链,思绪万千。
*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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