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日常
*
“新中城战力大赛的报名入口开启了!!!”
地坛上有人在时事论坛内发帖。
社交app日活量又增长。
新中城战力大赛也举办过很多次,只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备受瞩目和期待。
因为镇卫联盟给了新中城三个推免名额!
【不敢想象这次新中城会如何群魔乱舞】
【楼上说得不对,应该是神仙打架!】
【草,镇卫联盟真就这么缺人吗?】
论坛的帖子盖起高楼。
与此同时,监察局发布会的群众反馈也十分激烈。
王梅在大会上只宣布了三件事。
一,监察局正式归她所管,局长上任。
二,太平间的仿生人实验项目暂停。
三,针对实际情况,修改仿生人的判定标准。
只此三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信息的浪花随着时代洪流一起翻滚,街上热闹极了,是个人都出来走两步,和街坊邻居叽叽喳喳地讨论监察局的大变动。
更诡异的是,世心塔默许了这次换位。
上午九点,世心塔官号发布公文,独属于中心指挥官的公章在文件右下角闪着亮光。
[世心塔:世心塔已批准王梅升任监察局局长一职,特此公告。]
这板上钉钉的一行字,被疯狂截图,在各大消息窗口传送给不同的人,公司后台实时检测的数据库内跳出无数字眼,近期和世心塔,监察局局长相关的聊天记录关键词暴增。
白天的地下酒吧也堆满了人,他们想来逮范书遇。
可惜,联手搅局的两名赏金猎人居然一连两日都没出现在酒吧,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已经等得不耐烦。
不过有人发现酒吧里和往常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
黑影指着吧台的调酒师。
“你们觉不觉得她一直在笑啊??”
“嗯我也发现了。”
“这位江小姐平时虽然算不上冷冰冰,可也是不苟言笑的,今天我凌晨就来了,在这足足等了五个多小时,期间每次抬头都看到她嘴角上扬!”
“这有什么的,人还不能高兴了啊?可能是遇到让她开心的事情了吧。”
被议论着的江柔爻调完一杯招牌,把餐具丢进自动机器内清洗。
吧台又来了新的客人要点餐,江柔爻扬起微笑:“日安。需要什么?”
没见过江柔爻笑得这么自然的熟客一愣,心里发毛地点了两杯酒。
“谢谢。”
江柔爻笑:“不客气。请享用。”
她的开心渲染力很强,酒吧内客人们也谈笑风生。
后头从备料室出来的尤无限拎着麻袋,里面全是新鲜水果,调酒用的。他一出门就撞见江柔爻的表情,于是问:
“柔爻姐,你心情不错嘛!”
“是的。”江柔爻没有否认,“我很喜欢这里。”
尤无限挠挠脑袋,他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江柔爻话里有话,但他不好深究。于是,尤无限静静地看着江柔爻的背影,也跟着笑了。
面前的女人像卸下重担,终于能轻松地生活。
“嘿嘿,姐,我来帮你搭把手!”尤无限追过去。
*
范书遇真是累惨了。
他心道自己又不是钢做的,会累也很正常,于是放心地在飞行公寓睡了两天。
陪王梅把监察局打下来,又和纵横意外交手,他们两都需要时间来休息。
窦章比范书遇能扛,飞行公寓持续漂流,这会儿临近中午,窦章已经坐在客厅敲代码。
室内没有声音,他不想打扰范书遇休息,于是把键盘鼠标都调到静音模式。
桌面上,桌宠探出脑袋。
窦章这台私人电脑价格昂贵,一般人买不起。
而显示器左上方的□□人挥舞着拳头,试图吸引窦章注意。
【主人!】
【主人QAQ——】
发财这会儿连接上桌宠,精神体app的桌面图标是一个蓝圆圈,代表黑客联盟。
它在电脑界面内撒泼打滚:
【主人主人——理理我嘛】
“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窦章一个眼神都没递给它。
【主人!!!】发财不满地喊起来。
“有事说事。”窦章盯着屏幕,手上动作没停。
他很专注。
窦章是个没办法一心两用的人,当他钻研程序的时候几乎能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除非有人在他耳边喊他名字。
此刻窦章手指翻飞,codeblocks上出现一行一行代码,蓝红色交杂。
【主人,你能不能跟范先生解释一下呀,发财没有想伤害你,也不会背叛你,发财那个时候是在给你提意见嘛】
【毕竟发财无法在不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夺取身体的使用权,当时发财看现场混乱,时间紧迫,发财就想给您提供一个最优选择。】
【只要唤醒发财,别说是陆二狗,就是泪,说不定都能直接拿下!】
窦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精神体似乎很不满意它宿主的反应,于是又啰嗦地念叨了一遍。
窦章这才停下动作。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半晌吐出一口气,冷呵:
“唤醒你?”
“然后呢。我失去意识,你借着我的身体为所欲为?”
“近几年精神体试图主导黑客的案例层出不穷,你们AI是不是真的想着侵略人类主宰世界?”
【冤枉啊——嘤嘤嘤,发财木有这么想过QAQ,主人】
【发财只是不想让范先生讨厌。发财是个好精神体!】
“你不想让他讨厌?”窦章嗤笑,手又重新放回键盘上,“那你就别再试图说服我。我不会把主导权交给你,永远不会。”
【主人,根据发财对人类的了解,不要轻易说永远哦。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不变的。】
窦章眉毛轻拧,没应声。
桌面上的小人翻滚了身体,单手撑在脑门上,它还是没有五官,因为连接桌宠,此刻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看上去挺好捏。
但它作死的姿势让它显得非常吊儿郎当。
它撑着脑袋晃悠,似乎在打量屏幕前的窦章。
【主人,必要的时候请一定信任发财。】
【发财不会伤害您的。】
【当然,也不会伤害范先生。】
窦章更是直接当没听见。
但头顶却又脚步声传来。
窦章抬头,错愕。
范书遇长发散落,睡眼惺忪,但搭乘着升降台,慢慢落到地面。
“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窦章手指顿住。
范书遇摇头,他走路轻飘飘的,这会儿穿着睡衣,宽大的衣领下,露出了锁骨,还有项链。
他走到沙发处,盘腿坐下,就在窦章的腿边。
客厅茶几旁边的毛毯是窦章最近新买的,范书遇生活有点极简主义的味道,家里除了必要家具和用品,没别的装饰物。
就连这一处角落的桌搭,投影设备,量子灯等等都是窦章自掏腰包捣腾出来的。
范书遇对此没有意见。每个黑客在办公的时候都很有个人特点。范书遇见过窦章的工作室,知道如果不把环境弄得稍微科技化些,窦章大概会浑身不舒服。
于是客厅沙发这一块区域就变得非常有窦章味,风格强烈。
范书遇身上带着香味,他是洗漱过后入睡,两人用的同款沐浴露,窦章闻不到自己的,倒是能闻到范书遇的。
他看着手边金发的旋顶,手痒。
范书遇这时候侧头,“你在做什么?”
嗓音里还带着困意。
明显是没睡醒。
“刚接了个活,现在快干完了。”窦章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挣扎失败,决定顺从本心。
他伸手摸着范书遇的金发。
身边人一顿。
窦章以为自己会迎接肘击,范书遇却微微后仰,柔顺的头发贴上窦章掌心。
“什么活?”范书遇问。
窦章一愣,眉毛慢慢扬起,忽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一百倍。
他黑眸含笑:“黑客的活。有户人家电脑坏了,家用子机也出了bug,让我做个程序给他们,能让他们日常自己检修。”
“给钱吗?”范书遇疑惑。
“定金五千,尾款三万。”
范书遇眼睛瞪大。
窦章翻了翻对话框,“给的地址在天空之城。是有钱人。”
“”范书遇扭头看屏幕,“你分明比我更能赚吧。”
屏幕上的计时器里显示34分,说明窦章写这程序不过也才半小时左右,但已经完成大半。
一小时就能赚三万五,简直了。
而且三万五在庸城可是一笔巨款。
窦章闻言笑得喉结滚动,他手指绕着范书遇的金发,一圈一圈缠着,香气自指缝间传来。
窦章问:“不再睡一会儿吗?看你挺累的。”
难得的休息时间,窦章很珍惜,他希望范书遇能享受。
范书遇摇头,他这会儿好像总算清醒过来,漂亮的眼眸内不再有方才的困倦,而是逐渐清明透亮,光晕染着义眼,琉璃色纯净美丽。
等范书遇洗漱完回到客厅,他坐回方才的座位,拿起游戏手柄。
窦章在跟金主聊天,提交了程序后对方加了个要求,作为乙方,窦章只能继续修改。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直到窦章终于拿到金主打的尾款,他鼠标轻点地坛网页,看到最新的消息,于是低头:
“战力大赛的报名入口开启了。”
范书遇两只手握着手柄,闻言仰头。
“我们?”窦章问。
“好。我们报名。”
但窦章发现范书遇的神情不太对。
于是,电脑界面停留在报名入口,窦章弯腰的时候,居然伸手绕到范书遇腰上,把人直接抱起来!
范书遇一愣,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窦章大腿上。
他后背贴着窦章火热的胸膛。
“干什么?”范书遇脑中警铃大作。
窦章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低沉:“你好像不太高兴。”
右侧的脖颈传来温热的触感,窦章把脸埋在他颈间。
像失而复得什么东西,贪婪地在汲取范书遇的温度和气味。
窦章的头发落在范书遇锁骨处,有点痒,也有点挠人。
范书遇叹气。
他坐着没动,任由窦章抱。
大概是想了想,范书遇开口:
“窦章,你真的不害怕吗?”
“有没有在某个瞬间,犹豫过,胆怯过,或者后悔过。”
窦章抬头。
范书遇声音渐渐变小:“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会很有底气。那你呢?我是会成就你,还是会成为你的负担?”
窦章愣住。
范书遇还在继续:“你的底牌是发财,它很强。可同样,你也会被它反噬。而我什么都没有,就像那天公开处刑的时候,你会因为我被挟持而紧绷神经,但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
窦章没想到范书遇会这么说。
在他眼里,范书遇是个要强的人,不会如此纠结,陷入自我怀疑。
室内的光晕打在范书遇脸上,照得那双秋瞳波光粼粼,如久旱逢甘霖,窦章收紧了手臂,认真:
“你说错了。”
范书遇微微侧头,眉间露出不解。
窦章道:“我的底牌不是发财,是你。”
“这么跟你说吧。从我有记忆以来,范书遇,你我每一次的相遇,交锋,错过,都或多或少地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新的感悟。你站在我的每一个重大转折点上,给我勇气,给我灯塔,给我以明媚。”
“所以拜托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窦章语调低缓,“如果连你都不愿意跟我一起走,那这个世界一点意思也没有。”
范书遇的眼眸微微颤抖。
他感受着窦章的呼吸,感受着下巴抵在他颈间的力量。
他们已经一起走了很长的路。
接下来更应该共进退才对。
范书遇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手臂,窦章的肌肉线条流利,手指骨节分明。
而且还和范书遇有些许肤色差。
“那你呢?”窦章忽然道。
他其实也有话想问范书遇。
“你为什么让我制作影像,完成陆二狗的遗愿?”窦章问,“你在某个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吗?”
范书遇却摇头。
他垂眸,“我没有经历过陆二狗的遭遇,也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我觉得,做人的底线之一是,不能用对方的一生中最隐秘的伤痛去明晃晃地戳他的脊梁骨。”
“嘲笑伤口的人最后也会被伤口刺痛。”
窦章笑了。
“外人都说你不近人情心狠手辣,但其实你只是演技好而已。”
范书遇扬眉。
“是吗。”他用手指在窦章的手腕上画画,撩人的触感自下而上,“那我骗到你了吗?”
窦章闻言眼眸一暗。
他根本受不了范书遇的任何挑逗。
受不了一点。
于是窦章的手开始不老实,他不轻不重地摁着范书遇的细腰,这腰在窦章眼里就像柳枝。
暧昧又躁动的因子悄然弥漫在室内。
当宽厚的掌心撩开衣尾钻进衣内,并且自小腹往上游移的时候,范书遇下意识松开手,用手背抵住自己的嘴唇。
范书遇白皙的脸慢慢染了红色,耳朵也跟着发烧。
“上楼”范书遇有点挣扎道。
窦章低笑,开口时嗓音一哑:“就在这吧。”
“喜欢温柔的,还是粗暴的?”他问。
范书遇浑身一僵,他难耐地死死捂着嘴,闭口不答。
窦章却捏了捏范书遇的耳垂。
怀中人果然猛地一颤,范书遇想抽身离开,却被窦章捞进怀里,在感受到那双灵活的手又开始撩拨后,范书遇仰头,喉结突出,脖子上青筋蜿蜒,呼吸急促。
他不得不靠着窦章借力,否则很容易从沙发上掉下去。
范书遇挺直了后背,衣服被撩上去大半,自胸部以下的肌肤都裸露在空气中。
“咬着。”窦章用手指勾起衣服,“有力气吗?”
范书遇不甘不愿地张嘴,他能感受到窦章此时的强势逼人。
衣服被范书遇叼在嘴中,窦章的眼眸暗得不像话,他在范书遇右侧的细脖上轻咬一口。
怀里人的反应更激烈了点。
窦章闻着发间的清香,声音如同被火灼烧过般沙哑:
“喜欢哪一种?”
范书遇羞得脸色能滴水,他不可能回答窦章的问题,于是死死咬着衣尾,还用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瞪了瞪身后人。
好像在说他咬着东西所以不能说话。
窦章眉毛轻挑。
“不说的话我只能自己判断了。”
“我想让你舒服。”他低声,甚至还有点委屈道。
其实范书遇真的有些恋痛。
就像他受了小伤根本不会在意,反而选择让伤口自己愈合般,他会认为感受疼痛的过程更能鲜明地证实他还活着。
而窦章慢慢地发现了范书遇在什么时候最有感觉。
他伸手,扯下来范书遇叼着的衣服。
两指并拢压下软舌,急促的呼吸和喘气被堵在喉口。
范书遇瞳孔一缩,整个人紧绷,眼尾含了泪,金发惹上湿意,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的感觉从尾椎骨爬到天灵盖,在脑中轰然一声炸开烟花。
被浸润的手指在范书遇后背轻扫向下。
在某刻,范书遇瞬间抓紧了窦章手臂!
身后的人忍得也很辛苦,但甘之如饴。
他观察着范书遇的反应,最后喉结上下一动,嗓音低沉,笑:
“喜欢这个体位?”
*
范书遇都不知道自己后半夜是怎么度过的,他明明记得自己原本还在沙发上,后来却到了床上。
范书遇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是某个人白日宣银,折腾得范书遇大汗淋漓,他累得眼皮打架,居然睡了半个下午。
短暂的午休过后,范书遇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不舒服的粘稠感。
他猜到是窦章清理过了。
范书遇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思考。
他单手撑着下巴,不停地思考。
是不是他太放纵了?
这是正常的吗?
就是说,难道真的可以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连续不断地来吗?
范书遇没有经验。他知道窦章也没有经验。
但是为什么同样是上床,他累得半死,窦章这会儿又在客厅里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这不合理。
范书遇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大腿上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压痕。
范书遇心烦意乱地捡起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又开始沉思。
沉思后,没什么结果,范书遇干脆不想了,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飞行公寓这会儿漂流到了繁华地带,高楼很近,似乎只要把手伸出窗外就能碰到,但不知道是在哪个区。
范书遇瞥见黄昏日落,冷着脸下楼。
正巧,此时窦章从厨房内出来。
他已经能把飞行公寓的家用子机用得炉火纯青了,甚至不需要动手,那些机器就开始自己运转,跟随着窦章的想法行动。
四目相对。
范书遇眯眼。
窦章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蓬松的睡裤,还是跟范书遇同款。
他的腹肌在光下明晃晃,手臂肌肉虬结,手里端着个餐盘。
“晚上好。”窦章舔了下嘴唇,“饿吗?吃饭吗?”
范书遇瞥见窦章在转身时候露出的后背,后背上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但都是范书遇抓出来的。
那些指痕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只小猫挠的,一道一道。但并不深,范书遇不确定这痕迹会不会影响到窦章,以及,会不会疼。
直到他瞥见窦章扬起的唇角,甚至还在低声哼歌,乐此不疲地在厨房和餐桌来回转,范书遇确定了。
肯定是不疼。
就算疼也是他活该!
范书遇忍住吐槽的冲动,问:“你做了什么?”
“自助火锅。请了点客人来家里吃饭,不介意吧?”
这事其实窦章和范书遇商量过,范书遇是同意了的。
他点头:“好。他们什么时候到?”
“快了吧。”窦章端着最后一盆菜走出来,范书遇原本想过去搭把手,但在抬脚的瞬间有些趔趄。
因为他还没习惯剧烈运动过后有些发酸的身体。
在范书遇一个屈膝的时候,窦章下意识要伸手搀扶。
看到陡然被放大的胸膛,范书遇更是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偏偏窦章还问:“你没事吧?”
范书遇恼羞成怒地把沙发靠背上搭着的衣服扯下来,拍在窦章胸前:
“把你衣服给我穿上!!”
第202章 日常
*
窦章嘴角带笑,应了句“好好好”。
语气要多顺宠就多顺宠。
“你放心,我只是没穿衣服,但这点自控力还是有的。”窦章甚至正儿八经道。
范书遇嘴角一抽,他不是很认同:
“谁担心了?”
“等会儿有客人要来,我们这家风严谨,你别光着膀子到处晃。”
窦章挑眉。
家风严谨?
他倒笑得很开心,满嘴应着“是是是”。
说是做饭,其实窦章也只是让飞车闪送了预制菜和几盘肉过来。
庸城如今科技主义至上,居民普遍轻物欲,不求吃好喝好,能活着就行。并且,废土上种东西一种一个死,时蔬瓜果和各种食品的价格都很高。寻常人家买不起。
窦章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一说要请客,受邀的人就没有不答应的,巴不得赶来饱餐一顿。
飞行公寓一楼的折叠餐桌徐徐展开,鸳鸯锅摆在正中。
范书遇在镜子前梳头发。
从他搬家以来,还没请过什么客人来自己家里吃饭。
或者说,自他逃出贫民窟以后,就没有结交过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的好友。
飞行公寓隐蔽性很强,一平米卖上万的高价,能住在飞行公寓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地坛上有人评价说,飞行公寓相当于半个天空之城的岛屿。
此刻飞行公寓在红枫区上空漂流,速度慢慢减缓。
窦章已经能十分娴熟地运用家用子机,他的平板上弹出画面,显示几百米范围内有不明人士接近。
窦章两指滑动,看清了电子眼监控画面内的人脸。
于是,窦章点了个通过。
飞行公寓的系统便不再继续报警,而是默认了来者是客。
范书遇从洗手间出来,他绑了高马尾。
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神清气爽。
还有点飒。
窦章随意地搭着白t,脚底有扫地机器人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把门开起来吧。”范书遇绕开窦章,拍了拍对方肩膀,“我喂鱼。”
面对范书遇的使唤,窦章扬眉勾唇。
飞行公寓一层的大门便悄然开启,露出个门缝,外头的落日夕阳打进来,在玄关处斜斜照射,金光闪耀。
范书遇在客厅的角落的鱼缸处,他金发垂在腰后,两条小丑鱼一察觉到范书遇靠近,就互相依偎着来到鱼缸边缘,甚至还用尾巴轻轻地扫着缸壁。
“林为洵!!!我真的会杀了你!!!”鬼哭狼嚎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范书遇撒鱼饵的手都抖了抖。
光是听这尖锐,尾音却又带着点哭腔的语调,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另一道声音骂骂咧咧:“卧槽,我说错了吗??你老大难道不是和我老大在一起了吗?!那我们两现在不就是连襟了吗?!”
“是你个大菠萝!滚!!!我老大才不会和窦章在一起!”
苏三亭咆哮着推开门。
他一进门就和范书遇对上视线。
苏三亭今天打扮更青春洋溢,身上的校服还没换,学院风制服是英格兰风格,袖口有精致纹路,偏蓝色系,内里搭了白衬衫。
“老大。”苏三亭缩了缩脖子,脆生生地喊了句。
范书遇点头,“回来了?”
“对呀老大,你是不知道,最近找辅导员请假可困难了,我好说好歹才得到出校的批准。”苏三亭只要跟范书遇待在一块就有说不完的话,虽然他平时话也不见得少,“嘿嘿老大,我终于可以回来找你啦!”
“听说你给我准备了大餐?”苏三亭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放光。
“在餐厅,进去坐吧。”范书遇抬了抬下巴。
紧接着林为洵停好车,也走了进来。
他见到范书遇就龇牙咧嘴地笑:“书遇哥,日安!”
苏三亭见林为洵拍马屁的热乎劲,不满地叉腰,大翻白眼:“我警告你,不要套近乎!我老大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老大。”
好像自从某个人离开以后,苏三亭对范书遇的占有欲更旺盛了点。
或者说,苏三亭的安全感更稀缺了。
他着急且娇蛮地在所有人面前划清领地,告诉每个人,范书遇是他的老大,他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林为洵上衣口袋里还插着笔,看样子他刚刚从采访现场赶过来。
“日安。”范书遇笑了笑。
随后他也拍了拍苏三亭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苏三亭浑身竖起的毛都耷拉下来,瘪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范书遇。
“吃饭吧。好不容易回来,就别生气了。”范书遇目光如水。
苏三亭于是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往厨房走去。
才迈开腿,他想起自己是这飞行公寓的主人,转身扬起笑脸:“哎呀,不认识路吧?来来来,跟我来,餐厅在这。”
他两打打闹闹,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飞行公寓瞬间热闹起来。
没过多久,飞行公寓的报警系统再次响起。
窦章挨个通过,玄关处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打扰了。”连小青面带拘谨地站在入口,探头往里面看。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后头还有个不苟言笑的女人。
连小青和江柔爻是一块来的,范书遇见到并不觉得奇怪。
她们似乎迅速地建立起革命友谊,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里面请。”范书遇伸手。
他是飞行公寓的主人,自然也负责接待第一次来访的客人。
“老大。”江柔爻扫视一圈,低声,“窦章和你同居?”
“嗯。”范书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江柔爻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她又侧头,和连小青互换眼神。
连小青也有模有样地学,低头,并且低声:“百年好合。”
“”
范书遇不说话,她两也不在意他说不说话,直接当范书遇默认。
虽然没有人把话题公然拿出来聊,但其实最近庸城对两位赏金猎人的讨论度很高,人人都说他们绝对有故事。
甚至有人p了结婚证。
对此范书遇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了解范书遇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沾上关系,也不喜欢被谁套近乎,所以,不否认,那就是承认啊!
他们迅速成为各大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餐厅。
圆桌上有自动转盘,火锅冒着热气,蒸腾而上,热得苏三亭白皙的脸都闷红,他身边的林为洵更是火上浇油:
“你不承认?你不承认有用吗?我老大怎么就配不上你老大了?我老大是全天下最响当当的铁血男儿!要说谁配得上你老大,整个庸城找不出除我老大以外的第二个!”
“滚!”苏三亭暴跳如雷,“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林为洵呵呵一声:“苏三亭,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你又不喜欢范书遇,你干嘛非拽着他不放?就像我,我不喜欢我老大,我把他当哥们,当铁子,当亲人,当战友,那他谈恋爱了也不碍着我啊,我反手一个祝福送到。”
“你为什么这么过不去?你不会要玩棒打鸳鸯那一套吧?”
偏偏他们面前摆着的还是鸳鸯锅。
“难道你喜欢范书遇?”林为洵陡然压低声音,在苏三亭耳边恶魔低语道。
他不愧是做记者的,就没什么问题是林为洵不敢问的。
苏三亭虎躯一震。
他一巴掌盖在林为洵手臂上,气得头发又要竖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大是我的家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我十岁的时候就认识老大了!你,你,你懂个屁!”
“那不就是了?”林为洵奇怪。
苏三亭的气又一下消散,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沉。
苏三亭并没有回答林为洵的话,只是用银叉在叉手边的牛肉。
过了半分钟,林为洵才听到身边的人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们不懂的。”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林为洵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江柔爻进来的时候看到苏三亭背影,她打了个招呼。
几个人迅速熟络。
而苏三亭目光落在连小青身上。
“你好。”连小青后背一凉,眨眼。
她是第一次和苏三亭正式见面。
但其实在边界线一战时,连小青就已经远远地望过苏三亭和颜伊白。
她知道,这两位是范书遇的十年好友,早就成了骨肉至亲般的存在。
如今,颜伊白说他功业未竟,只身离开,苏三亭便和范书遇站在原地,彼此依靠。
“你好。”苏三亭也笑。
连小青看到了苏三亭的制服,长袖长裤,配色很鲜艳。
“我以前也想考庸城高等学府来着。”连小青突然感叹。
她这话一说出口,几个人都朝她看来。
连小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多说。
原本今天她也不该来。因为她的身份太过特别,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叫苏三亭,是庸城高等学府大二的学生,马上大三了。主修黑客技术。你叫什么?”
苏三亭伸出手,很有礼貌地笑,“姐姐,你很漂亮诶!”
“我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连小青一愣。
“先坐吧。你叫她姐姐就行,是江律师的朋友。”
窦章在此刻突然插入,把洗好的蔬菜放到桌上,淡淡道。
气氛有些神秘起来。
苏三亭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压下,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该他多问。
范书遇从来没想过要让苏三亭卷入到危险中,所以,苏三亭也很听话地规避一切会多生事端的话题。
他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在庸城高等学府读书学习,过寻常生活就行。
范书遇对他唯一的期许就是能顺风顺水地过完此生。
连小青是挨着江柔爻做的,两人又在交头接耳,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
“我老大呢?!开饭啦老大!!——”苏三亭扯着嗓子对外头喊。
但不同的脚步声响起。
“最后一位客人来了。”窦章扬眉。
范书遇和王梅一前一后进来的时候,坐着的两个男人都很震惊。
苏三亭和林为洵互相对视,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
“不好意思,刚刚开完会有些迟到。”王梅脸带抱歉地对着一桌子的人微微鞠躬。
她的衣服比苏三亭更威风。
肩膀上五条杠。
胸前的铭牌都没摘。
监察局局长!
“我草。”林为洵喊了一声,“王局长,久仰。”
“你好。”王梅对着林为洵扬起一个笑。
她一来,饭桌又热闹起来,窦章打了个响指:“行,客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窦章和范书遇坐在一块,王梅加入了女生的行列。
旋转火锅里被他们烫了不少食材,毛肚,牛肉,肥牛,苏三亭像三天没吃过饭一般大快朵颐,林为洵看他手抖,干脆帮着他一块抢菜。
热气腾腾内,一桌的人在聊天,范书遇大多数时候都在倾听。
不过,王梅起了个话头,气氛又稍微严肃些许: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们看看。”她对着窦章和范书遇道。
“现在?”窦章伸筷子的动作一顿。
“对,因为我吃完饭得走了,局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处理。”王梅又抱歉道。
“好。”范书遇点头。
王梅从她带来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叠信息卡,还有私人电脑,插着监察局局内u盘。
画面亮起的瞬间,王梅刷脸登录,监察局内网信息库内的几张照片便展现在屏幕中间。
“今天上午,我们在蓝田区的银行逮到了纵横。”
什么?!
几双眼睛纷纷打在王梅脸上。
范书遇眉头轻拧:“纵横俱乐部抢劫银行是常态。”
“对。不过电子眼这次捕捉到了几个画面,是青鸟和蜜糖。”王梅从后台调用了视频录像,只有几秒钟。
画面上,两道靓丽的身影在电子眼面前划过,而王梅摁空格暂停。
“看到了吗?她们受了伤。”
王梅目光瞬间冷凛。
她如今是监察局局长,身上有了不怒自威的风范,只此一句话,原本热闹的饭桌就安静下来。
苏三亭眨巴眨巴眼睛。
林为洵则沉默,但眼底流露出兴味的光。
这光芒窦章太熟悉了,是作为媒体工作者对敏感信息的职业之光。
“然后呢?!”林为洵第一个出声。
王梅询问:“在这聊方便吗?”
“可以。”范书遇觉得也不是多大点事,毕竟青鸟和蜜糖的信息早就被监察局公开,至今在悬赏榜上赫赫有名。
“好。”王梅点头,“你们看,画面上一闪而过的青鸟,某个手指的指甲包裹着绷带,带着血迹,我猜测是被拔掉了指甲盖。”
“两个人行动明显迟缓,所以监察局这次才能穷追不舍。但可惜的是,监察局最后还是跟丢了,纵横下面的人在护送她们离开。”
“以及,蜜糖。监察局司令带队时发现她后背有伤口,很严重。按照之前对纵横三大的评估来看,我认为她们两个的伤都是泪造成的。”
“你们有什么看法?如果我想了解纵横,能从她们身上下手么?”王梅终于问出来她此行的目的。
范书遇和窦章不语,思忖着,各有各的考量。
连小青更是紧张得心里发凉。
范书遇却笑了:
“王局长,我们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想我们的合作仍然可以继续。”
王梅点头:“当然。我也希望你们相信我,不要选择隐瞒关键信息。我私心里非常感谢你们出手相助。”
“我们不应该走上互相猜忌的路不是吗?”
范书遇道:“太平间,泪在关键时刻用青鸟和蜜糖当挡箭牌,躲过了我和窦章的追击。”
“我觉得,青鸟没有用全力。所以,泪生了气,他也在猜忌三大。”
没有用全力?!
王梅呼吸一窒。
各中原因,无从下手。
“谢谢。”王梅叹气,她知道范书遇和窦章也和难做,“我会尽力查下去的。”
桌上气氛又恢复了方才其乐融融的模样。
王梅这段小插曲,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被众人抛之脑后。
苏三亭因为最后一块肥牛和林为洵又吵了起来,两人面红耳赤,但吵架内容宛若小学鸡,连小青身份特殊,并且她也不太需要进食,所以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低头剥虾,再一左一右地分到王梅和江柔爻的盘子里。
还分得很均衡,一看就十分懂得端水。
连小青在剥虾的空余,还侧身问:“诶,柔爻姐。你怎么没把总裁请来?”
“噗——”江柔爻的扑克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但很快她淡定道,“我怎么请?”
“你们没在一起吗?”连小青奇怪。
“没有。”
啊?!
连小青眼睛瞪大。她中分的黑发披散在胸前,“那不是,可是?”
“江总和我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关系。”江柔爻低头塞了口虾,“更何况,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觉得一个人很自由。”
饭桌上细碎的话语声传来,范书遇有些愣怔地看着周围的几个人。
大家都笑意盈盈,做着自己手里事情。
新的牛肉又下锅,范书遇碗里都是窦章给他烫好的菜。
见他半天没动,窦章凑近,低声:“怎么了?”
范书遇回神。
他不知道怎么说。
藏在桌下的手骤然缩进,拽得裤子都出现褶皱。
这种仿佛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吃年夜饭的气氛让范书遇觉得陌生。
好像只有在传说里才会发生的事。
而如今的一切都是窦章带来的。
或者说,是自从认识了窦章以后,范书遇的生活就变得不再冷冷清清,刀尖走火,而是更有了人烟。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家里能来这么多客人。
每个人还都在夸好吃。
*
入夜。
范书遇上了三楼的露天花园。
他拉开两把躺椅。
范书遇坐在椅子上,抬头能看到很近的黑夜。今天晚上居然有星星。
热闹的飞行公寓也随着夜安静下来,窦章送走了几位贵客。
庸城高等学府最近在开设实践课程,黑客是热门专业,且重点培养,苏三亭能请假出来已经是软磨硬泡的结果,他得回去筹备社会实践,并且开始找实习。而且,近期还有一门考试在等待他。
夜里,地下酒吧狂欢,江柔爻也得回去调酒。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且在为之努力。
没有人能停下脚步。
但窦章让家用子机清理完残羹冷炙和一堆油碟,也翻身上了三楼。
小花园内没栽种什么盆栽,四处都空荡荡,看起来平时没什么人会在这里走动。
窦章很快找到了范书遇的身影,他嘴角带笑,坐在了身边。
“心情不好?”窦章问。
“不是。”范书遇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夜空,“是心情太好了。”
窦章道:“我以为你会不习惯这么多人。”
范书遇:“是不太习惯,但我不讨厌。”
“那以后有空多喊朋友来家里做客?”
朋友。
范书遇垂眸,过了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窦章。”范书遇喊。
“在呢。”
“我想接吻。”
身边人一个弹射起跳。
窦章目光打过来,带着怀疑:“你说什么?”
“我想接吻。”范书遇重复。
他就这么躺在椅子上,也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头顶落下一层阴翳,范书遇抬眸,目光和窦章悄然相接。
窦章就站在躺椅一侧,他弯腰的时候,范书遇觉得一股大力忽然托起自己的后腰,紧接着范书遇被迫坐起身,温热的触感便在唇上爆发。
呼吸被堵在口腔内,范书遇的长发松落,有一半轻轻搭在窦章的肩膀上。
他们已经很熟练,并且对彼此越来越熟悉。
灵活柔软的舌知道要怎么样取悦范书遇。
也知道哪里可以带动感官,哪里最刺激。
窦章的黑眸沉得像浓重的夜色,里面带着能让人沉沦缱绻的星光,燥热因子四处流窜,肌肤触碰时,温度互相蔓延。
这个吻来得急,而且细致绵长。
范书遇慢慢地跟不上节奏,他手忍不住地想推,可用不上劲。
“不是说想接吻吗?”窦章哑着声,“后悔了?”
范书遇眉毛一拧。
他的手从窦章胸膛上移,捏住身前人的下巴。
这次是范书遇重新亲了上去,窦章瞬间心跳飞快,肾上腺素飙升。
他把人打横抱起来,解了衣扣。
第203章 新区
*
【老大——】
【图片】
【看到没,进步之星的奖状!】
苏三亭嘚瑟地给范书遇发来私人消息。
聊天列表内,苏三亭po出来一张大红色奖状,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这次测验苏三亭的年级排名直接窜到第29。
庸城高等学府的论坛里近期有一个标了hot和new的帖子,楼主分析了大二年段黑客专业各位同学的水平,而跟帖里有人在讨论苏三亭和崔远的八卦。
范书遇接到学院通知,崔远退学了。
是退学,不是休学。
他问苏三亭是怎么回事。
【老大,听说崔远家里遭了变故?他之前不是一直说自己的爹是公司总监吗,但他爹被辞退后没了收入来源,还被公司查处,发现崔总监在职这些年不停地在灰色产业地带捞油水,罚款公文也批下来了,他们濒临破产,交不起学费。】
【老大,没事啦,你别担心,做坏事的人都会遭报应的!】
分明被崔远霸凌欺压的人是他,他还要反过来安慰范书遇。
“我欠江阵弦一个人情。”范书遇突然道。
沙发上的人抬眸望过来:“什么?”
窦章眨眼。
“我欠他一个人情。”范书遇揉着眉心,“其实江阵弦没必要赶尽杀绝的。他调查崔茂行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精力。虽然江阵弦有自己的立场,但从我的角度出发,这件事情确实承了他帮忙。”
“是么。”窦章低头在浏览页面,“既然你这么认为,日后再找机会还吧。”
“不用日后。”范书遇道。
窦章手指一顿,“你有想法?”
范书遇说他要去监察局一趟。
*
监察局大楼。
检修工作进度基本完成,监察局坍塌的楼层逐渐恢复原样,顶层办公室的窗户也重新搭建,窗明几净的桌前,王梅趴着,正在闭目养神。
看上去她还没习惯局长的职位,光是认清手底下几千号人就够头疼。
她被传唤到世心塔的事情在监察局内传开。
范书遇这次来,从一楼大厅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门卫没有拦。
“Y。”看到范书遇的监察官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鞠躬。
范书遇穿着私服,戴了鸭舌帽,他压低帽檐,摘下口罩在门口刷脸。
【滴——】
【认证通过!】
赏金猎人当然不能自由进入监察局,但局长刚刚颁布了新的政策,范书遇能畅通无阻地进来,就归功于新政。
他和窦章现在真成了监察局编外人员。
局内无人不知这两人的丰功伟绩,个个都点头哈腰,面上不敢有什么不尊敬的表情。
范书遇冲周围人点点头,他面不改色地迈开腿,大步流星朝升降梯行去。
蓝光包裹在四周,范书遇从一楼到达顶层。
途径的楼层周围都有正在闲聊的监察官,他们看到升降梯内的人都停住动作。
“范书遇?!”
“他来做什么?局长喊来的吗?”
“估计是。”
“果然今非昔比啊,不愧是陪着局长打下万里江山的人!”说话者还伸手比划了一圈,从天花板指到脚底。
“嘘,都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范书遇静静站在舱门内,透过透明的壁面,他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您的目的地已到达。舱门已开启。】
听到播报声,范书遇抬脚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左脚刚迈离升降梯所在的传送舱后,一块合金板便从舱门顶端掉落,啪嗒一下砸在地上。
顶层负责接待的监察官面色霎时间惨白:
“抱歉,抱歉!设备检修还不够完善,您见谅。”
范书遇扫他一眼,点头:“没事。”
他没再多追究这个小插曲。
接待员赶紧夹住双腿,颤颤巍巍地跑到范书遇跟前引路:“不好意思,顶层破坏太严重了,这些黄牌和警戒线围住的地方都不能走,您跟我来。”
他带着范书遇绕了半个圈,才终于到达熟悉的办公室前。
看模样,王梅甚至没有找人重新装修这间办公室,分明这办公司现在已经是她私人独享。
沿袭陆二狗的风格,似乎也算是对监察局成立过往史的一种尊重。
“王局,人到了。”接待员站在电子光屏障外鞠躬。
屏障陡然消失,平静带着疲倦的声音传来:“进。”
“你留在外面。”王梅接着道。
接待员表情一僵,腰弯得更低:“是。”
室内。
范书遇轻带上门。
“日安。”范书遇道。
王梅从桌上爬起来,她挺直腰杆,手绕到身后拍了拍后背,笑,“日安。”
“那顿火锅,谢谢了。”
范书遇扬眉:“不用客气。”
他并没有和王梅唠家常,单刀直入:“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问你。”
“好。”王梅示意范书遇就坐。
AI小优浑身都是补丁,它帮范书遇拉开座位,又调节了室内温度,并且还给范书遇端上了茶水。
这玩意王梅现在用的很顺手,桌上的电脑开着机,屏幕上也有桌宠,范书遇看出来就是小优的模样。
“关于江家老爷子的骨灰和遗物,你打算怎么处理?”范书遇直勾勾地看着王梅,问。
他并没有问王梅,在世心塔里都发生了什么,王梅也没有主动说。
两个人好像都很有默契,谁都不提,心里各有各的考量。
王梅顿了顿。
她忽然站起来,径直来到范书遇身边。
王梅亲自给范书遇续满茶水,手指在杯口边缘摩挲。
“骨灰盒和遗物,已经不在监察局了。”王梅语出惊人。
什么?!
范书遇瞳孔微缩。
“那在哪?”
王梅苦笑:“世心塔昨天派人过来,取走了。”
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他不可能全然信任我,也不可能同意把那两样东西放在我手里。”王梅说。
范书遇知道她指的是葛云央。
“你见过他了?他说了什么。”范书遇和王梅对视。
王梅皱眉,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嘴巴动了动,没张口。
紧接着,一道轻微的“咔”声从王梅的耳后传来!
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从王梅的接口处探出来,周身带着蓝色荧光。
随后,这芯片又重新缩了回去。
“我在监察局的机密信息库里调查了两天,海量信息堆叠,无法精准检索,不过总算是查到了一点端倪。你看看吧。”
王梅绕回座位,坐下,手指滑动鼠标。
范书遇于是站起身,跟了过去。
王梅做司令的时候,只和欧包去调用过负一层资料室关于碧春园的资料,但如今她是局长了,权限更大,能知道的事情更多。
“陆二狗在得知我们有谋权篡位的行动后就手动销毁了大部分机密,我让技术部门修缮并且回溯数据,终于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不知道对你来说够不够。”
王梅的电脑界面上横出来信息:
“象物系统。”
“由世心塔旗下的黑客联盟自主研发的一种傀儡系统,以芯片为载体,主导个体行动和言论,能控制人的神经与意识。”
范书遇看着这几行字,表情逐渐严肃。
他记得窦章和自己说过,乌桕的行为反馈内就存在某种系统。
而泪又是黑客排行榜位列第一的天才,虽然泪并不隶属黑客联盟,但想必要攫取象物信息并为己所用不是难事。
【象物的具体用法:1,象者能控制对象言行。2,象者能共享对象视野。3,象者能得到对象情绪、心理、精神层面的波动反馈。】
【象物系统的适配体筛选条件严格,象者能拥有多少个操控对象,取决于象者个人的身体素质和能力。象物系统极其损耗象者心智与精力,自黑客联盟研发出象物系统后,世心塔评估该系统具有极强侵略性,于是勒令禁止推广,象物系统于是在八年前被封禁。】
范书遇几乎是脱口而出:“纵横内有象物。”
王梅听到此话,并不意外。
以她对纵横俱乐部的了解,猜到实际情况并不难。而王梅笑了一声。
“不止纵横。”
只这么四个字,虽然王梅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范书遇眉心拧成川字,他觉得头疼。
“陆二狗也有?”
王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范书遇。
“你也有。”范书遇道。
王梅嘴角扬起笑。
范书遇不会单纯到觉得陆二狗和王梅会是象者。
所以,要想坐上监察局这个宝座,就得成为象物。
这是过世心塔那一关的必要条件。
残忍又现实。
想来也是,世心塔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们的权威,既然要分散权利各司其职,那也得保证自己手底下的人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在此基础上,监察局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只要没有侵犯到世心塔的权益。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王梅看着范书遇,“太平间的科学家们告诉我,泪过来的那天,是他开启了隐藏在焚化炉下面的密室,也是他放了一把火烧干净陆平渊的尸体。”
“范书遇,你和纵横真的没关系吗?”王梅问,“纵横又为什么要来找陆平渊?他是死是活连我都不知道,监察局内的其他监察官也不知道,可泪却来了,来得理所当然,目的明确。他一定要亲手杀了陆平渊,为什么?”
“他们好像很想让你加入,而且我亲眼见过,纵横名下的杀手都不敢动你。”
范书遇静静看着王梅。
“你别生气。”王梅无奈,“我没有要探究你的意思,虽然如今我是局长,可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合作,但互相都保留点余地。因为,我无法保证在某些关键时刻,我能保护你们。”
王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黯淡些许。
她是在害怕有那么一天,她会成为世心塔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范书遇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监察局。
他脑子里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让窦章看看象物是否有解,或者,让窦章试试改变监察局内部的AI,把小优换成自制的系统,但如果真的换了,世心塔会察觉不到么?
所以,在现阶段。
按兵不动,装傻充愣,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
【报名入口关闭了!!新中城战力大赛的报名表这次居然不公开!!】
【不公开在意料之中啊】
【不仅是报名列表没公开,连这次战力大赛的赛事章程和规则都没公布,听说战力大赛要改革,因为多了三个推免名额。】
【战力大赛会直播吗?想看!】
*
“主上。”蜜糖单膝跪在地上,低头。
纵横内部,偌大的工作室内只有蜜糖和台阶上的人。
这间工作室内有黑客喜欢的一切。
量子灯,极光仪,代表时间的炫彩发光沙漏,立体魔方,全息投影仪,一个放满了无数机械键盘的,如同双开门大冰箱的储物柜。
泪的工作室是只有纵横三大才能出入的场所,至少从纵横创立开始到如今,除了纵横三大,还没有谁有此等殊荣,被泪传唤进来。
但顾衫蕊在这些年里进入工作室的次数也不多,一年里面十几次都算频繁的。因为,大部分时间泪都不在纵横里。他很忙。
泪在外面做些什么,她们没有资格过问,不过,好歹也是泪身边最亲近的人,顾衫蕊知道,泪为了保证纵横能一直运行下去,在四处敛财。
他也研究母脑。
研究母脑是每个黑客成神之路上必过的关卡。
当然,葛云央不会允许母脑的全代码流露在外,能被人研究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部分。
顾衫蕊低头,开口:
“您要的报名表,我拿到了。”
蜜糖花了两小时黑入系统,终于在新中城战力大赛主办发的后台数据库内偷出来报名表。
泪坐下,双腿交叠,“投影出来看看。”
蜜糖照做。
她手腕上的光直直打在上空,电子大屏幻化出一个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数据。
泪只扫了几眼,目光便顿住。
他突然变得很烦躁。
肉眼可见地烦躁。
他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纸张和笔都升腾又抖落。
而且,蜜糖还发现,泪不停地揉搓着脸颊,撩起头发,甚至抖腿。
“他们报名了。”泪说。
“他们要参加战力大赛。”
蜜糖安静着,没有贸然开口。
当她一个呼吸都还没吐出来的时候,黑影陡然落在面前!
泪捏起蜜糖的下巴,力道很大,他逼得蜜糖不得不和他对视,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参加战力大赛?!”
他们?
顾衫蕊脑子里只能想到两个人。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泪如此在意。
“您说窦章和范书遇吗?”顾衫蕊不卑不亢地和泪对上视线。
下巴上的力道又一松。
泪狂躁地抓着头发,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嘴里低声骂着什么。
顾衫蕊整个人都僵住。
她还没见过泪如此心烦意乱的时候,从没见过。
自顾衫蕊认识泪以来,他就是个极其谨慎又危险的人。
而且,神秘。
对旁人来说,泪的神秘是不知身份,不见真容,不明立场。
对纵横三大来说,泪的神秘是她们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真心。
她们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泪基本不会参与纵横的侵略活动,也基本不会亲自动手杀人,他就像坐在营帐里纸上谈兵但却能运筹帷幄的将军。
即使是身边人,都不能真正触碰到泪的精神内核,他太多变。
“主上,您不想让他们参加战力大赛吗?”顾衫蕊问。
她还是单膝跪在地上,模样虔诚。
在来回踱步的男人总算停下,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穿透力极强,仿佛能看穿某个人的灵魂。
顾衫蕊没由来地和泪碰上目光,心里一紧。
“对,你说得对。我不想。”泪说。
他突然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的笑声环绕在工作室内。
泪点头:“没错,我不想。”
“所以,你们去帮我阻止他们。”泪说。
什么?
顾衫蕊一愣。
很快她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任务目标是阻止他们二人参加战力大赛,还是不让他们加入镇卫联盟?”
“不。”泪又皱眉,他方才还扬起的嘴角骤然降下去,面色冷凝深沉,目光幽黑,“都不是。”
泪似乎终于转动了脑袋,他眼睛放光,神采奕奕,情绪激动,语调带着癫狂:
“任务目标是”
“——杀掉窦章。”
“给我把他杀了。”他说。
顾衫蕊的心仿佛被重器猛地敲击。
她情绪一沉,似乎是不可思议般反问,“杀掉窦章?”
“把邢千婳叫回来。停止手上一切活动。不需要带那么多人,只要你们两个就够了。”泪颔首,嘴角含笑,眼底是冷锋,一字一句,“刚好,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杀掉他,我就相信你们的忠心。”
“杀了他,我可以考虑给你们自由。”
泪那如恶魔般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什么?
顾衫蕊整个人都汗毛竖起,她鸡皮疙瘩起满手臂!
给我们自由?
自由
顾衫蕊嘴巴张开,想说什么。
泪却打断:
“你没听错,不用怀疑。”
“杀掉窦章,我收回象物。”
“还你们自由。”
*
顾衫蕊是纵横三大里最早加入俱乐部的人。
她比邢千婳还早就留在了泪的身边。
她们三个都曾经入过狱,如果不是泪把她们救出来,或许后半生都会蹉跎在牢狱内。
而顾衫蕊和另外两位不一样,她除了是三大,还是泪的亲传弟子。
第一次参加黑客大赛,是泪带她去的。
黑客大赛是庸城中最著名的大型个人竞技活动,万众瞩目,每次举办都会在庸城掀起一波舆论狂潮,还有人会押注。
入围决赛的前五十名里,大家会押谁能进前十。
头一次参加黑客大赛的时候,泪问过顾衫蕊,要起什么代号。
代号是黑客的门面。
代表着独一无二的身份。
那会的黑客排行榜上,第一名是泪。第二名叫Phoebus。
顾衫蕊懵懂:“Phoebus是什么意思?”
“太阳神。”泪说。
毕竟是前十,风光无限,所以这些有实力的黑客起的名字都带着标志性意义,要么是显得很有文化的,要么是故作深沉的,要么是龙傲天的。
泪伸手指着第二名的名字,轻轻一点:
“我要你到这个高度。”
顾衫蕊那时候还年轻,听到此话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怕自己达不到。
她怕自己会让师父失望。
而泪紧接着问:“你要叫什么?”
大多数黑客取代号的时候都很纠结,翻字典,查典故,甚至去网页搜搜,比如太阳神的英文。
但顾衫蕊几乎是脱口而出:“草木吧。”
泪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问:“理由?”
“平凡。”顾衫蕊说。不过她也补充,“我名字里带草字头。还有花蕊。”
泪似乎笑了一声。
他又淡淡:“草木可不平凡。”
顾衫蕊没有接话。她那会儿和泪还不算很熟悉,但却问了个问题。
换做今日,顾衫蕊不敢问。越是熟悉了泪,越是望而生畏。
那天她报名黑客大赛后,问泪:
“师父,您的代号有什么由来么?”
泪没有回答。
“你不用知道。”他冷冷道。
于是直到今天,顾衫蕊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叫“泪”。
不过,今天的顾衫蕊,带着草木一名,确确实实地成为了第二。
*
范书遇去了趟地下酒吧。
为了参加战力大赛,他肯定得有一段时间回不来。
店里的事得和江柔爻交代清楚。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把金发盘起,走进来的时候只有零星几道目光扫在他身上,但很快就离开。
窦章也跟着来了。
两人在吧台前落座。
江柔爻娴熟地调酒,尤无限在备料室内忙活。
“诶。书遇哥。”尤无限出来的时候和人打招呼。
范书遇正在低声和江柔爻交谈,还给了她几分订单,叮嘱她之后要怎么进货。
见两人在忙,尤无限得空,拿出手机在刷地坛。
半分钟后,尤无限尖叫了一声。
酒吧内不少视线投来,尤无限赶紧压低声音,躲在调酒机器背后招手:“卧槽,你们看看地坛。世心塔公布新开发的区域的命名了!”
是镇卫联盟新攻陷的大面积废土。世心塔决定规划为庸城的新城区。
“叫什么?”窦章不太在意地问。
尤无限却面色古怪。
“叫什么?”窦章于是重复。
尤无限声音越来越虚:
“叫响尾区。”
叫什么?!
吧台的几人猛地抬头!
第204章 祝你好运
*
世心塔公布新区命名。
“响尾”一词登顶热搜。
原来的几个老区命名都很有规律,蓝田,红枫,黄华。在命名公布前也有人开帖押注,猜一猜新区会叫什么。
大家都说,第一个字必定是某个颜色。
可是,响尾和颜色完全不沾边。
甚至,马上有人反应过来,响尾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
赏金猎人Y的武器叫响尾蛇。
这下,赛博网友们更是炸开,人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世心塔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
虽然名字有点雷人,但不妨碍几个老城区的居民想搬迁到响尾区。
因为如今庸城的土地资源已经接近饱和,各大区域的房价都在涨。
新区开发,需要廉价劳动力,居民们正好顺势而为。
范书遇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在想,世心塔给新区命名为“响尾”,为什么?是在警告么?
他们的身份能藏到什么时候?
地下酒吧。
周围嘈杂人声沸腾着,几个穿着黑斗篷的在拼酒,叫骂声一个比一个大。吧台前的江柔爻忙着接待客人,范书遇购入了新的举杯机器人,这会儿酒吧内的两名举杯机器人走路都能擦出火星子,到处窜,手里端着客人们点的酒和甜点。
颜伊白曾经用过的手术室被改造成了茶水间,甜心宝贝停在酒吧上方的私人停车棚内,粉嫩的车身和这家地下酒吧的风格大相径庭。
而有人在忙,有人闲得蛋疼。
尤无限跟在范书遇屁股后面,走到哪跟到哪。”你到底想干什么?”范书遇终于回头。
尤无限脚步顿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他犹豫了一番才动动嘴唇:
“那个,书遇哥,你和窦章真的要去参加战力大赛?”
范书遇看他:“已经报名了。”
“你们参加战力大赛,是想进镇卫联盟吗?”尤无限问。
他虽然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但脑子转得挺快,“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想进镇卫联盟啊,你们也想征战沙场,去帮庸城开拓疆土?”
范书遇在吧台整理备料,“不是。”
“那是为什么?”尤无限化身好奇宝宝,他一头彩虹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炫目,“你们做赏金猎人也可以赚很多钱啊,没必要去边疆塞外冒险的。”
“你有这么多问题,不如先想想怎么跟我开诚布公地说明你的身世。”范书遇耳朵嗡嗡响,全是尤无限念叨的声音。
尤无限浑身一激灵,捧着自己脸怪叫:“老板,老大,书遇哥,你是我大哥。这事儿我真的不能说啊!”
范书遇点头:“那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你就老老实实在酒吧兼职吧。”
尤无限被当头一棒,脑袋立刻焉了。
他砸吧砸吧嘴。
范书遇收拾好吧台的东西,回头,发现尤无限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后。
他握拳抵了抵尤无限的肩膀,在路过尤无限身边的时候低声:“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尤无限一愣。
他瘪嘴,吸了吸鼻涕。
“那你们要是进了镇卫联盟,是不是就可以去世心塔了?”尤无限道。
这话成功让范书遇止住脚步,再次回头。
他眯起眼睛,忽然深深地瞄了尤无限一眼,反问:“你对世心塔感兴趣?”
“”尤无限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是。如果我们进了镇卫联盟,会有很多机会进入世心塔。”范书遇点头。
镇卫联盟的大本营在中央监查区的东南角,是整个庸城唯一一个直属世心塔并且赋有保护职能的机构,堪称中坚力量。
尤无限开始抓耳挠腮。
看范书遇抬脚又要走,尤无限终于一把抓住了范书遇的手腕。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去隔间聊好不好?”尤无限小声道。
*
范书遇盯着面前的人。
尤无限今天穿着和苏三亭一样的制服,是庸城高等学府的校服,胸口有校徽,长袖长裤。
但尤无限觉得热,把袖口和裤腿都撩了上去,不像苏三亭穿得那么工整和规矩。
“我”尤无限似乎很忌惮范书遇的目光,脑袋越来越低,“你能保证我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任何其他人听到吗?”
他很不放心地环绕四周,发现隔间的入口除了隔音帘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尤无限担心保障不够。
范书遇点头:“我能保证。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被外人听到,我也不会传播。”
“你又要说你以你的名义担保?”尤无限问。
范书遇扬眉:“如果你需要,也可以。”
尤无限摆摆手:“算了算了。”
他很紧张,肉眼可见地紧张,手不停地搓着,来回翻滚,手指用劲,指尖都发白。
范书遇并不着急,他给尤无限倒了饮料,把杯子往前一推。
尤无限就在这个时候,好像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张辉,就是偷内裤的那个男人。五六十岁吧,你还有印象吗?”
范书遇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他没想到,尤无限居然是起了这么个话头。
“有。怎么了?”范书遇不动声色。
他也不纠正尤无限,说那名男子本名其实不叫张辉,而是窦良辉。
即使能明确尤无限的身份和立场,范书遇也觉得没必要告诉尤无限真相,肺城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不用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尤无限屈指挠着自己的脸,说话结结巴巴:“其实其实我,我说谎了。学院确实,确实有人偷内裤,但不是他。”
不是他?
范书遇点头:“然后呢?”
“我”尤无限忽然深呼吸,然后一吐为快,“你知道吧,藏金阁有负责遗物递送的业务。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不知所踪,家里只有管家在,我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管家陪着的。不过,藏金阁每年都会给管家打二十万的庸币。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钱。”
尤无限抿唇,支支吾吾,“我不是说最近缺钱吗,因为,因为有一次我在房间听到管家打电话,问藏金阁的人,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收到打款,藏金阁的人说,业务暂停了。管家手头上的钱慢慢花光,已经不太够开销,如果我再这么大手大脚地挥霍下去,又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我可能要喝西北风了。”
“我可不想到时候把自己在天空之城的岛屿都变卖掉!”
“所以听到这件事情我很震惊,也害怕。”尤无限脑袋就差埋在胸口里,“后来我自己想方设法联系了藏金阁,阁主告诉我,这个业务不是遗产打款,而是基金。业务暂停的原因不是因为账户没钱,我父母留给我的钱足够我挥霍后半生,而是因为合作给我打款的金主账户没有进行续约活动。”
“基金需要项目合伙人三年一次进行续约,如果有意外转换成遗产打款,需要金主自行申请。”
“于是我问藏金阁阁主,给我设立基金的金主到底发生了什么,藏金阁说无可奉告。”
尤无限面色苍白:“我想让他们去查,毕竟藏金阁能直接对接到那个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的父亲,又或者是别的谁。”
“然后”
范书遇听得认真。
尤无限又深呼吸一口,才继续:
“然后然后藏经阁阁主告诉我,如果我想让他帮我查金主的身份和近况,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要我来找你。并且要我守口如瓶,如果说出去,藏金阁会要我的命。”
什么?
范书遇一愣。
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立马和方才的散漫不同,变得意味深长又严肃。
尤无限:“阁主说,让我雇佣你,随便找个理由让你去庸城高等学府。然后,他还给了我张辉的信息,让我给这个人写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他在那个时间去宿舍楼,某间宿舍外的晾衣区有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和张辉的碰面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不对不对。”尤无限梗着脖子,“是藏金阁阁主一手策划的。”
“实际上真正偷内裤的人并不是张辉,我们学校上个月已经抓到内裤贼了,是大一年级的一个男同学。他被处分后在停学阶段。”
尤无限说完使劲打量着范书遇的脸色。
这个信息量让范书遇相当意外。
“我说完了。”尤无限收声。
范书遇消化了一下,问:“那现在呢,藏金阁阁主告诉你,给你设立基金的人发生什么了么?”
尤无限一僵,表情变得落寞又寂寥,“阁主说还在查。”
“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
尤无限立刻拍自己大腿:“不会的!藏金阁在庸城的地位很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庸城人人都称赞藏金阁。他们的业务很广,神秘莫测,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连监察局都和藏金阁有过合作!而且阁主他有什么必要骗我?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藏金阁阁主虽然神秘,可他的口碑一向很好,不然藏金阁怎么能在庸城活动这么多年。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因为,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查。”
“你见过藏金阁阁主吗?”范书遇问。
尤无限摇头:“没有,我们联系是用的地坛。”
范书遇伸手。
尤无限一抖:“干啥?”
“把他的账号给我一份。”范书遇直截了当。
尤无限犹犹豫豫:“这不好吧?这个,他账号等级才一颗星,一看就是临时创建的,你就算找也未必找得到人。”
“试一试,万一呢?”范书遇扬眉,笑。
尤无限于是从自己裤兜里拿出手机,在地坛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找到个头像全黑,信息卡完善度0%,等级为一星的账号推给了范书遇。
“那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阁主?”
尤无限挠挠脑袋:“因为这是藏金阁电子猫给我的呀。”
“好。”范书遇点头,他点进去,按了请求添加好友的按钮。
尤无限说完,感觉身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
但对话却还没结束,因为范书遇忽然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尤无限,眼底有笑意,很清澈,看上去没有恶意,说的话却让尤无限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那我能冒昧地问一问,你的母亲是谁吗?”
尤无限如鲠在喉。
“我,我不能说。”
“那你知道你父亲是谁么?”范书遇又问。
尤无限皱眉,苦恼地搓着手:“其实我可能知道,但是我,我现在还不想说,可以吗?”
范书遇两只手捻着自己手机,一转,塞回衣兜里,点头:“行。也够了。明天我会出发去新中城。祝我好运?”
尤无限眼睛慢慢瞪大。
“如果我有机会见到藏金阁阁主,我会帮你问一问具体情况。”
“真的?”尤无限咬紧下嘴唇。
“真的。”
尤无限笑了,嘴角咧开,呲着个大牙:“好!”
“祝你好运,书遇哥。”
*
所以,窦良辉果然没偷人家内裤。
他没有这种癖好。
范书遇想起在松塔山上,莫岚给自己的提示,他说过,他认识的窦良辉不应该是偷鸡摸狗的人,而是个正人君子。
能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把所有重担都挑在自己肩头,还不让窦章涉险的人,确实也不像会偷内裤的猥琐小贼。
等尤无限偷偷摸摸地打量四周,见没有人躲在隔间附近偷听,才走出去后,范书遇坐在隔间内的沙发上,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
滑板被范书遇搭在隔间的墙面上。
他转了会儿打火机,重新拿出手机,皱着眉,低头翻找消息列表。
地坛,这个庸城内最大的社交平台上卧虎藏龙。
藏金阁阁主不愿意露真容,却愿意和尤无限在地坛上交谈。
他不怕尤无限调查么?
如今庸城四处都是黑客,顶级黑客说不定就在监视着地坛的动向,阁主不怕自己的ip地址暴露么?
还是说,对方根本不会有这种顾虑,因为他绝对不会被找到?
范书遇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多想法,忽然地,手机震动了下。
他垂眸。
界面上显示了一行字:
“恭喜,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
*
整整五分钟,范书遇都看着这个聊天窗口发呆。
对方的头像是全黑,但地坛状态显示他在线。
在线,但没有给范书遇发来任何信息。
范书遇反手就把这个人的资料卡又推给了窦章。
【最讨厌的人:?】
【最讨厌的人:什么东西。】
范书遇敲字:“据说皮下是藏金阁阁主。你能查吗?”
窦章回得很快:
【最讨厌的人:收到。】
*
“什么?”邢千婳站在楼顶。她的剑立在自己身边。
“叫我回去?现在?”邢千婳看着自己脚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本来想咬舌自尽,可嘴里被邢千婳塞满了硅胶,她的剑还在淌血。
“任务还没完成。”
邢千婳道。
电话里的人声音细软,微微叹气:“嗯,立刻马上回来。”
“行。”邢千婳懒得多问,她握住剑柄,甩了两下,血液便飞溅到男人西装革履的外套上。
“撤。”邢千婳冷呵。
周围的黑影们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在天台边缘,冷然而立,有的则盘腿坐着,嘴里叼着根烟。
“是。”他们齐刷刷地喊。
于是,不到十秒的时间,原本看上去还黑压压一片,人满为患的大楼楼顶便只剩下邢千婳和地上被绑成粽子的男人。
“听说你最近在调查纵横。”邢千婳笑着后退,“这次你命大。不过,你最好别再试图挑战纵横的底线。”
“再会。”
邢千婳后退到边缘,忽然往下一躺!
她猛地从高空坠落!
男人发出“呜!——”的惊呼,他一边蹭着地面,一边摸爬滚打地来到边缘,低头看,却发现邢千婳已经坐在了飞车上。
她带上鸭舌帽,摘掉沾染了男人血迹的外套,丢在副驾驶座的座位靠背处。
开车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年龄没有邢千婳大。
只听一声轰鸣后,飞车便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沿途还撞了撞虚拟电子蓝鲸,装出一波带着流纹般的虚拟碎屑晶片。
紧接着那创口又复合,蓝鲸继续生龙活虎地徜徉在高楼缝隙内。
这挑衅的方式带着股洒脱,和强势。
彭以梵驾车技术日渐娴熟。
一道温暖的触感自头顶传来,彭以梵下意识要骂人,抬眸的时候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邢千婳。
他表情一变,连带着眼底的情绪都柔和下来:
“姐姐。”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碰他的脑袋,谁碰谁死。
但是,邢千婳可以。
后头几个部下坐在车尾聊天,邢千婳站在过道处,低头在和蜜糖发消息。
副驾驶座的男人和彭以梵熟,勾肩搭背。
“给我点根烟。”彭以梵啧了一声,拧眉,面色不太痛快,并且躲过了男人的勾搭,命令道。
男人嘴角抽了抽,应了声好,便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来烟盒。
歘——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彭以梵等了几秒,却没等到烟,他皱眉在调整飞车速度,声音不耐烦:“你他吗的磨磨蹭蹭什么?”
话才刚说完,彭以梵的嘴里就被塞了烟,堵住了他的话。但他余光瞥见,这手指细长,指尖带着粉,涂了甲油,还有一股香水味。
彭以梵愣了愣。
他在驾车转弯的空隙侧头,看到邢千婳站在自己身后,手搭在座驾靠背上,手腕白皙,指尖离开烟身,散漫地垂落在自己肩侧。
周围的人都感觉得出来,彭以梵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在纵横内走到哪都跟个炮仗般一点就燃。
所以,最近没人敢惹他,都跟大哥一般供着。纵横内部有传闻,说泪要重立三大了。
连如清空出来的位置,泪觉得还是得要有人来补上,只有蜜糖和青鸟的话,人手不够,而且底下管的人太多,也看不过来。
大家都在猜测,彭以梵会不会被分出去,成为第三位。
不过,纵横内部的罪犯在交流的时候,讨论的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是,为什么三大全都是女人。
邢千婳是三大,他们服气。
如今的纵横,除了泪,没人能打得过邢千婳。
但是,顾衫蕊为什么是三大?
硬要说,她黑客技术牛逼,那也行。底下的人多少也会服。
可连如清坐上三大的时候,当初纵横是一片谩骂声的。因为她论聪明才智比不过顾衫蕊,论武力比不过邢千婳。可泪居然提拔她。
现在这个位置总算空出来,这些高危罪犯们都很想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
彭以梵,是三大补位的头号人选。
而大家都知道,彭以梵喜欢邢千婳。
他们也猜得出来,彭以梵为什么不高兴。
如果他真的做了三大,就没办法一直留在邢千婳身边了。
泪会让他单独带队出去做任务。
他想保护邢千婳。
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众人只当没看见方才发生的一幕,眼观鼻鼻观心,要不就低头玩手机。
彭以梵吸了口烟,吐出烟圈。
“谢谢姐姐。”
邢千婳眉心微拧。
按照以往,彭以梵这会儿应该开心才对,但他表现出来的生冷让邢千婳意识到,小狗也会闹脾气。
彭以梵此刻就在闹脾气。
邢千婳单挑了一侧的眉,她收回手,没再多做任何举动。
彭以梵感觉到肩侧的力消失,他差点就要回头喊人,可紧接着又强忍冲动,硬生生憋了回去
必须要让姐姐知道我真的很不高兴。
然而,后头传来邢千婳和别人聊天的声音。
“青鸟大人,boss有什么指示吗?我们为什么着急要回去?以前还没有任务进行到一半被强制召回的情况呢!”
邢千婳在不杀人的时候都挺好说话的。
她语气带笑:“是吧?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前头。
彭以梵的脸色渐渐变得更臭,他脚踩油门,车开得更快。
甚至在某个瞬间,他的脸上划过委屈巴巴的神情。
第205章 入城
*
纵横。
泪的工作室内传出细碎人声,门外人听不太清,但分辨得出说话人是男是女。
泪好像低声和邢千婳说了什么。
交谈持续了十来分钟。这足够漫长了。以往要交代什么,几句话功夫就能完事。
大厅悬梁上倒挂红眼蝙蝠,一小撮一小撮人盘腿坐在空地上,蜜糖抱着电脑坐在台阶处。她身后数级台阶往上,是一把王座。泪只有在召开纵横全体大会的时候才会坐在那。
众人交头接耳,表情不一,各有猜测。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摸不清,泪这次急匆匆地喊青鸟回来,是要做什么。
纵横内部几乎没有灯光,只有长廊的玻璃彩窗那漏进些许暖阳。
片刻后,带着蓝光的屏障消散,工作室大门悄然被拉开。
邢千婳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
彭以梵鼻子很灵,作为职业杀手,他对血腥气敏感至极,分明邢千婳是没有受伤的,可表情却比被泪惩罚了还窘迫。
“姐姐。”彭以梵走上前迎接。
邢千婳却绕开他。彭以梵身形一僵。
不到半小时,纵横内就有消息传开,说是这次泪大发雷霆,要青鸟和蜜糖去新中城,任务目标只有一个。
——要窦章项上人头!
彭以梵不在意泪指派他们去杀谁。
他几乎是在听到传闻的瞬间就瞪大眼睛,红血丝布满眼球。
“我要见boss。”他站在大厅内,攥紧双拳,陡然道。
这话话音刚落,彭以梵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卧槽!”身旁的人纷纷出手要拦他,“彭哥,你他吗疯了?!”
“他吗的。抓着他!!”几个人面色惶恐,蜂拥而上。
没有泪的传唤,彭以梵又不是纵横三大,他根本没有资格擅闯工作室!那是泪的私人领域,是纵横俱乐部内的禁地!
这群人倒不是担心彭以梵的安危,他们是怕泪怪罪他们失职,放任疯狗四处撕咬。
有人朝着邢千婳看去,果然,邢千婳皱着眉,朝彭以梵走来。
要说纵横内谁能镇得住彭以梵,还让他心甘情愿,也就只有青鸟了。
然而,邢千婳还没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却在众人耳畔响起。
“让他进来。”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倒吸冷气!
方才还死死拽住彭以梵手臂的几个人在此时松手,他们后退一步,眼底是震惊。
而彭以梵嗤笑了一声,阴沉着脸。他迈开腿,大步流星朝着走廊尽头的工作室走去。
“彭以梵!”邢千婳的喉咙发紧,可已经来不及,大门为彭以梵敞开,他不顾身后人的目光,径直走进去。
顾衫蕊站起身,挽着邢千婳手臂,安抚:“阿婳”
室内。
彭以梵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工作室。但他没有打量四周的环境,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男人。
泪戴着面具,身上披着斗篷,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这么一眼彭以梵就知道,泪并不是真的信任自己,或者说,彭以梵还没有达到能让泪露真容的条件,比如,彻底效忠泪。
男人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纵横内没有医生,这伤他是怎么治好的,彭以梵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站在原地如同一棵松柏,笔挺后背。
一道威压忽然从天而降!
彭以梵瞬间皱眉,猛地曲膝跪下!
一时间,万籁俱寂。彭以梵跪下时周围荡起一片尘埃,空气里弥漫紧张气氛。
他被这如同大山压来的负重感逼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还是执拗地抬起头,双目猩红盯着前方人。
“boss。”彭以梵道。
泪好像没什么表情,彭以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帽檐下隐约的眼眸。
泪淡淡:“彭以梵,你不想做纵横三大?”
“不想。”
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理直气壮。
泪没有再说话。
彭以梵于是直接问:“boss。您要青鸟和蜜糖两位大人去新中城?”
“怎么?”男人似乎是挑眉了,他微微颔首。
“你还有心吗?你让青鸟去新中城?!”彭以梵整个人暴怒起来,他尝试起身可挣脱不开身上束缚,于是便用卑微姿态说着狂妄挑衅的话,“那个地方对姐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敢让她去新中城!你真以为普天之下没人能动得了你?!你对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能这么狠心?!”
彭以梵知道自己说这话一定会迎来泪的愤怒和惩罚,可面前的男人却放下交叠的双腿,他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十字交握,抵着下巴。
帽檐更低了些,泪的声调却扬起,甚至,语气带笑,幽然乖张:
“彭以梵。”
“你搞清楚。喜欢邢千婳的人,是你。不是我。”
彭以梵瞳孔皱缩。
“我需要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情感?怜悯?同情?你又对一个统领罪犯的俱乐部创始人,一个黑客排行榜蝉联第一的顶级黑客抱有什么样的期待?”
“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乐行好事,济弱扶贫?”
“我好像找到了比我更喜欢玩过家家游戏的人。”他含笑,声音轻得如呓语。
只是,泪那轻飘却毒辣的目光落在彭以梵脸上,竟然带着强悍的摄取力,让人心惊肉跳!
彭以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泪的工作室内出来的。
他是头一次和泪单独见面,但是,他不想有下一次了。
他在走出工作室的一瞬间便趔趄,双手撑着地面,勉强支撑住自己身体,但两腿发软,站不起来。
在两眼一黑之前,彭以梵看到有不少人围过来,姐姐的声音好像也在耳畔响起,在喊他的名字。
在工作室内的十分钟里,泪往彭以梵的接口内塞了沉浸式影像的u盘,在他面前不断地播放着邢千婳死亡的影像,甚至包括葬礼。
还播放了各种精神污染的影像,包括但不限于某些恐怖电影的片段cut,腐烂蛆虫和老鼠在身上乱爬,生吃人肉等。
虽然彭以梵知道都是假的,可亲眼看到这些,彭以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泪在恶心他,彭以梵却只能受着。
泪说,是他自找的。
*
新中城。
战力大赛开赛在即,每天城门都堆满了人。
城门外的露天停车棚内慢慢降落许多飞车,五花八门,范书遇的甜心宝贝在空中成了一道□□,粉红车身像众多黑灰色飞车中最矜贵的公主。
窦章坐在副驾驶座,他低头看着车里垫好的地毯,“你这车的风格到底是从哪沿袭的?”
范书遇用指纹解锁,甜心宝贝开始降落,他瞥了身侧人一眼:“苏三亭喜欢。”
飞车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穿插进去,氮气在逐渐减少,甜心宝贝落在停车位上空,然而,屁股还没碰到地面,一辆兰博基尼改装的黑金配色飞车抢先一步,一个滑铲就溜到了车位中,神龙摆尾地停靠,刚好压中停车线。
甜心宝贝:
【自动停车系统检测到下方有物体——】
【无法停靠,正在另寻车位中】
范书遇眉毛轻拧,他往下看了看。
黑金车的车门被推开,里面的重金属摇滚乐能把人的耳膜都震掉下来,驾驶座的男人在走出来后却让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头发。
光滑的脑袋像个被剥光了壳的鸡蛋,一根毛发都看不到,更诡异的是,男人身上穿着金色袈裟,手腕和脖子上都架着一串佛珠。他剑眉英气逼人,却有一双桃花眼,刚柔并济的眉眼间喊着笑意,唇珠饱满,瞳色是浅灰状,他的皮肤很白,甚至白里透红,下颚线锋利,鼻梁高挺,长身玉立。乍一看觉得此人怪诞邪魅,气场却淡淡,并不咄咄逼人。
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地坛传闻中对新中城的刻板印象跃然纸上。
赛博和尚也会开着黑金兰博基尼听重金属摇滚乐吗?
男人听到上方的动静,抬头,对着范书遇笑,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喊:
“抱歉啊施主!贫僧不是故意的!”
范书遇降下车窗,金发落在窗槛旁,他垂眸淡淡睨了和尚一眼,没多说什么。甜心宝贝很快给范书遇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个能刚好塞进去的车位。
下车时范书遇侧身走,避免碰到旁边的车辆。
他刚钻出车位,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施主。”
范书遇听到这称呼,浑身一颤。他回头。
和尚双十合适摆在胸前,朝着范书遇微微低头。
窦章扬眉。
他靠在甜心宝贝旁边,眯着眼睛,正在打量跟着他们前来的和尚。大概是窦章看上去很不好惹,和尚的耳朵动了动,随后,他稍稍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范书遇的距离。
“施主,贫僧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声音含笑,低缓悦耳,和窦章相比,面前男人说话更带着柔和,轻声细语,咬字吞吐都有珠圆玉润的气韵。
范书遇戴着鸭舌帽,金发盘在脑后,他只露出雪白的脖颈,身上搭着灰色阔腿裤和薄开衫。不是赏金猎人出任务时的装束,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性,倒是衬得范书遇清俊明朗,那双琉璃眼更是丰神如玉。
他站在光下,静静地看着和尚,听到此话微微挑眉。
“交个朋友?”范书遇抱胸而立,“你认得我?”
“不认识。不过,看你面相,贫僧觉得,是个人才。”和尚勾唇笑,桃花眼里带着兴味盎然。
范书遇看着和尚不停地搓捻着手上的佛珠。
他不信神佛,但对和尚有些好奇。
这个和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离经叛道,除了一身袈裟和光不溜秋的脑袋,没什么地方符合一个出家人的风格。
“贫僧俗名姚颠,法号怀让。敢问施主?”他含笑。
范书遇并没有被礼尚往来的道德感束缚,他皮笑肉不笑:“抱歉,怀让大师。我不交朋友。”
“走吧。”范书遇转身对着后头人道。
窦章扬眉,抬脚跟上。
他两后头并没有脚步声响起,后背也没有威压感,范书遇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稀奇古怪的和尚并没有跟上来。
还算有边界感。
范书遇担心的是万一他们被人不死不休地缠上,后续的行动可能就会很麻烦。
本次战力大赛,主办方没有公布任何大赛规则,一直到入城日,参赛的成员都不知道这次大赛的流程和规章制度。
但名都报了,范书遇只能和窦章来闯一闯。
新中城在庸城的地位特别,毕竟是唯一一个自治区,听闻自治区的区域指挥官杨槐在上个月还被世心塔传唤过去,进行战力大赛流程的申报和审批。
杨槐,男,四十六岁,出生于新中城,是群众投票选举当上的区域指挥官,在新中城有很高的呼声,民心所向。但他本人的资料在网上几乎查不到,只凭口口相传。
范书遇跟着人群。
新中城只有一个正规入口,就是城区大门。其他坐落在四方的侧门不对新中城之外的人开放,特别是前往来参加战力大赛的参赛者。
入城时间一共有三天,范书遇和窦章第一天就来了,城门外呈现出人山人海的盛况。
嘈杂人声如同苍蝇在耳边飞,新中城正大门是朱砂红,两个擎天柱立在城门两侧,当范书遇站在人群中心时抬头,看到的还只是没有开启全息系统的柱子。
入城时间是上午十点,倒计时开始时,人群里有人在掐秒。
“五,四,三”
【当——】
宛如寺庙的金钟般,这撞击的金鸣声如雷贯耳,响彻寰宇!
在钟声消失的瞬间,众人看到,新中城大门的擎天柱上浮现出流云和锦鲤的花纹!这花纹如火,如彩带,慢慢从朱砂柱的底部往上蜿蜒。
一声龙鸣破空而来,金光自天边响起!
不知道从何方飞来的巨龙盘根在天空中,金光普照大地,连上午的阳光都不如它周身的金火闪耀。
而且还不止一条。
同样的两条巨龙栖息在石柱上,龙身如藤蔓缠绕,金光漫天,两条龙张开龙爪,在石柱上留下锋利的痕迹,几个石块便飒飒然掉落在地,石柱上霎时间千疮百孔,而龙眼炯炯有神,饱含着热切的火光,它们张嘴就吐出栩栩如生的焰火,火舌直冲云霄!
“欢迎诸位勇士光临新中城。”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在半空中响起。
“在场的诸位都是本次战力大赛的报名者。但本次大赛参赛人员众多。新中城武力至上,战力大赛历时多年,举办过多届。因此,并非什么虾兵蟹将都能获得参赛资格,报名表仅仅为邀请函,真正要想参加大赛,过城门,便是第一关。”
人群里有人破防,涨红了脸:“这是什么意思?!报名成功但是连门都不让我们进?!”
也有人附和:“这不明摆着耍人玩吗!早知道这样老子才不会来这狗屁地方浪费时间!新中城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凉飕飕的声音讥讽:“进个城门而已,诸位都推三阻四,畏手畏脚。真上了战力大赛的擂台,你们只会死得更难看而已。所以,还不如就在城门口筛选了真正有资格参加大赛的人,也省得浪费评委的时间!”
人群一小撮一小撮地开始抱团,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盖过了上空的广播。
“你又是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新中城的规矩难道是你定的?!”
发光小球在空中张开翅膀,到处飞,就像只蜻蜓。声音就是从这玩意身上扩散传播的,类似于一个麦克风。
它扑腾翅膀,低沉的男声又响起:
“我是新中城区域指挥官,杨槐。诸位,本次战力大赛,其实已经开始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战力大赛的第一关,就是入城门。没有任何提示。各位,祝你们好运。”
杨槐的声音消失在半空,长着翅膀的小球也往回飞,藏在了城门之后。
两个朱砂的石柱子高耸入云,上面仍然有巨龙盘亘,看上去威严肃穆。
“草!”旁边的人低低骂出声,他身上带着一把机关枪,看对方的装束,范书遇觉得此人是赏金猎人。
范书遇做赏金猎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对同行的捕捉很敏锐,不仅仅是通过对方的言行举止,容貌装束,还能察觉出对方身上的气质。
优秀的赏金猎人走在人群中,一般都是最突出的。
他们需要扮演各界人士,日常任务也总会接触到监察局和高危罪犯。
范书遇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涌动。
上方,又出现一个黑色小球。
窦章低声:“电子眼。”
范书遇点点头。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既然杨槐说了,入城门就是战力大赛的第一关,那这城门一定有问题,暗藏玄机。
凭空出现的三条巨龙,两条在石柱上,另外一条则仍然在空中游动,盘旋,它徘徊的时候在地上投射出又长又大的黑影,龙爪上还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某种黑色液体。
范书遇抬眸的时候用手指摁了摁太阳穴。
在没有池核的时候,他的义眼能简单地分析数据。
目前来看,城门的建材都比较寻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构造和建设也十分对仗,没有出现不规则的地方,这是新中城的常规操作。
新中城喜欢一切对称的东西。
比如囍,比如对联。
前方,几个愣头青朝前冲。
想要过城门,要么,直接推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进去,要么,从石柱链接的高达墙壁翻进去。
开路的几位也想到了应对措施,分成两派,一队去城门,一队走到墙壁边缘。
但,让人骇人的一幕发生。
原本盘根在石柱上的龙突然对准靠近了城门的几个人喷出火焰,这火焰竟然不再是全息影像,而是实打实地在这群人的衣服上烧出火星!
“卧槽”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开。
几个被点燃的人影上蹿下跳,有的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打滚。
范书遇打量着四周。
不少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也有人和他一样,立在原地,正在观察。
偶然几个瞬间,范书遇的视线和几道目光分别对上,紧接着交错。
他大概看一眼,就知道谁可能是有真本事。
窦章的手忽然搭上范书遇的肩膀。
“什么?”范书遇侧头。
“没。”窦章嘴角一扬,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就搭搭你。”
范书遇:
“你正经点。”
窦章扬眉:“我很正经啊。我这不是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吗?”
“换做以前,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把那两条龙拽下来大卸八块,再骑着上面那条龙,架着七彩祥云,风风光光地进城。”
范书遇:
让他头疼的是,范书遇觉得这事窦章估计真的干得出来。
前方被火燎烧的一群人灰头土脸,身上带了伤,鲜血淋漓。
而墙面下。有人伸手,试探着想要摸摸这墙壁的材质,后头有人正在准备升降锁链,准备往天上一抛,扣住墙顶。
“哟。还有黑客呢。”窦章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作瞭望状。
他视线看着的人,手腕上打出蓝光。
而脚边,放着一个升降台。
高墙密不透风,可当几个人准备各显神通的时候,一道绿光自天而降!
“叮——”
更细软的敲击声响起,紧接着,刚才还站在墙面下的一群人便被那屏障轰得飞出去几米远!
有人身材矮小,身形细弱,被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给撞出血,闷在地上噗了一声,红色染了青草。
范书遇看着情景。
果然,杨槐说的入城,肯定不仅仅是入城那么简单。
这一关考的东西没有具体规定,但大概就是要试一试这帮人的水平。
新中城人口饱和,外人要想参赛,等于是和里面的人争抢名额,因为世心塔规定新中城不能把战力大赛的舞台只留给城内人,所以,杨槐可能想了办法,尽量减少竞争对手。
即使是有点实力的,也未必能过这一关。
而范书遇抬脚刚要动。
后头忽然传来一道明媚的声音:
“赏金猎人Y么?”
第206章 入城
*
范书遇没有反应。
他身边的窦章也没反应。
两人就像没听见后面的人说话一般,站在原地,装傻充愣。
后头的人狐疑地眨眨眼睛,见没得到回应,手指撑着下巴摩挲片刻,自讨没趣般绕开两人。范书遇状似随意地拉低帽檐。
他余光瞥见,方才试图和自己搭话的人是个个子一米七左右的男子,独臂。另外一只手臂安装着机械义体,这义体规格魁梧,和他本身的另外一条细胳膊格格不入。
周围人要么蒙着面纱,要么戴着面具,很少有把自己真容暴露出来的。方才抢了范书遇车位的和尚是个怪人,他不仅露脸,还穿着站在人群中就能被人一眼挑出来的金色袈裟。
“姚颠应该是新中城的原住民吧?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进城?”窦章的手搭在范书遇肩膀上,低声和他交头接耳。
范书遇目光环绕四周,“可能是早就出城的人,是慕名而来参加战力大赛。”
第一波试探城墙的人都已经灰头土脸,身上带了伤,他们夹着尾巴回来,流窜在人群中。
见有人吃了亏,其他想再进行尝试的人自然会更谨慎些。
“发财有什么说法吗?”范书遇问。
窦章“嗯”了声,“发财说我两只要直接从门走进去就行了。”
范书遇:?
他侧头看身边人,确认道:“你确定?”
“它是这么说的。”窦章扬眉。
“不信?”窦章反问。他话音刚落,范书遇就觉得温热的指腹忽然攀上了自己的耳后,带起一阵酥麻。
耳畔响起银铃般的响声。
【嗨!范先生!——】
发财激动昂扬地摇旗呐喊,范书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发光小人的模样。
“我又连接了你?”范书遇问。
窦章含笑点头。
“新中城内有什么,我们不确定,所以还是把发财的权限让渡一点给你吧,即使我们分开了,它也能联系我两。”
此刻,周围还是有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范书遇后背发凉,这种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不太友好。
新中城的战力大赛备受瞩目,范书遇低头摸出手机,地坛上已经有人实时更新了大赛的情况。
比如,论坛有人发帖。
【入城日第一天,参赛者都被拦在城门外了。】
发帖的人还po上视频,是现场乌泱泱的人海,以及,方才分成两拨试图攻破城门的人,一撮在大门的石柱旁被烧得魂飞魄散,一撮在墙壁下方,绿光闪现的瞬间便被震飞。
【现在暂时还不知道这第一关测的是什么!不过看情况,要参加本次战力大赛可不容易啊——】
跟帖的楼情绪相当激动,网友们想知道现场都有些谁。
然而这个帖子很快就被禁止发言了。
帖并没有被封,只是不能再进行更新,且相关词条,例如入城日考验此类字眼都成了违规词。
地坛上叫苦连天,唉声叹气,想凑热闹的人刚刚吃上新鲜的瓜,又立刻被泼了一头冷水。
范书遇平静地划动屏幕。
忽然,窦章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抬头。”窦章声音低沉。
范书遇顺势望去。
第二波想入城的人摩拳擦掌,有几个已经闪身飞出了人群,陆续来到大门附近。
而这波人里,有个身影让范书遇意外。
他眉毛慢慢扬起。
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卧槽,那是个和尚么?”
“光头,佛珠,袈裟,不是和尚是什么?!和尚也来参加战力大赛?!和尚也想加入镇卫联盟???”
“他看起来也挺瘦的,虽然个子高,可和尚不都吃斋念佛诵经打坐么?这么文弱的人也能打架?”
一群人对着姚颠指指点点。
姚颠鹤立鸡群,左手握着一串佛珠,他嘴角还带着笑,一派清风朗月的模样,周围人都胆战心惊,要不就面带憎恶,仿佛把城门当成了假想敌,只有姚颠给诸位演了一出岁月静好。
他指腹摩挲佛珠,慢慢地走到城门旁,紧接着,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
他抖了抖自己袈裟的宽大衣袍,露出青筋蜿蜒的手腕,大手五指并拢,直接摁在了朱砂色石柱上!
“卧槽!!”周围爆发出一圈惊呼。
姚颠嘴角上扬,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剑眉却英气如剑,在这微微上扬的微笑里,他的手陡然间攥住了龙的尾巴。
“呲——”
巨大的划拉声从石柱上传出,姚颠手 上擒住那巨龙的尾,猛地一拖,龙爪紧紧攫住柱身,还在喷着火焰的巨龙便被姚颠硬生生地给拽了下来!
他仿佛力大无穷,攥着龙尾死死不放手,再一个眨眼间,姚颠猛地翻手腕,往下大力一甩!
“啪——”
“哐当!”
两道声音传出,巨龙被姚颠猛地甩在地上,如同蛇一般长的龙身在地上拍出道道尘埃,黄沙弥漫在空气里,周围的人被波及,纷纷抬起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
“卧槽。”几个人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已经僵硬的巨龙。
而后,火红的龙身逐渐幻化成鳞片,晶体浮现在地上,龙身也开始变透明,就如同蓝田红枫区的电子蓝鲸般,半实体化的全息影像终于消失,姚颠的手一松,龙尾巴再垂落拍地,一片堆叠的磷晶在周围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化为虚无。
姚颠拍拍自己的手,扬唇:
“大功告成。”
他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手垂落在身侧,宽大袈裟袖袍盖在手背上,只露出隐隐约约的手指,不抓龙的时候,他又开始一个一个地搓着佛珠,绕了一圈又一圈,就此反复。
龙门还剩一条,而天上的那条看着地上出现的巨大压痕,龙须都跟着抖了抖。
然后,姚颠双手合十,佛珠叮叮当当相撞,在他手腕上发出清脆声响,姚颠半阖眼,含笑,对着围观他的众人微微低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完,他抬眸。
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居然穿透人群,直勾勾地钉在范书遇身上!
范书遇心头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姚颠嘴角弧度更甚,他笑眯眯地扫了范书遇一眼,这一眼带了些许意味深长。随后他转身,留给众人一个潇洒背影。
方才还紧闭的城门,在姚颠靠近的瞬间便变得透明!
这门居然不是用来推的。
遇到该进城的人,它自己便散了。
姚颠畅通无阻地朝里走,越过区域划分线的霎那,城门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严丝合缝,庄重宏伟。
“卧槽那和尚是什么来头?”
终于有人回味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小声嘀咕。
第一位进门的人已经产生。虽然杨槐并没有说,入城是否有时间限制,但上空不断舞动的电子眼小黑球宛若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的举动,这在隐形间形成了一种压迫感,迫使门外的人想抓紧时间。
紧张与焦灼的气氛在四处扩散。
“我们走吧。”范书遇开口。
窦章似乎是有些意外,他拧了拧自己手腕,点头:“好。”
范书遇的手搭在帽檐上,用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人还试图从城墙飞过去,范书遇和窦章却径直往城门而去。
“让开!”
粗暴的嗓音自脑后传来。
总有人想着插队,想着在城外就给自己未来的竞争对手秀一波操作。范书遇余光瞥见,来者是个粗汉,手上提着一把菜刀,可能是个易出汗体质,只在阳光下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他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就像头横冲直撞的牛,破开包围,要用一头蛮力撞开城门!
范书遇在他新进的路上。
窦章伸手护着范书遇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
“哐!”
男人撞上城门,脑袋上起了个打包,鼻血喷溅,后座力让他一屁股跌落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根本撞不懂的两扇门。
新中城不仅喜欢对称,还很喜欢红色。
右侧石柱上仍然存活的巨龙察觉到有人想进城,鼻息喷洒处火热,它抽离开柱子,垂眸低头,弯身,在粗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喷出一大口火焰,火燎光粗汉上衣,把他逼得连连后退,屁滚尿流地坐在地上嚎叫。
窦章一身黑衣,看上去很神秘。
他还揽着范书遇的肩膀。
“结伴而行在战力大赛可未必是个好的选择。”有人在旁讥讽。
显然,他们在从人群中脱离出来时,就被不少人盯上。
两个人确实总会比一个人显眼许多,尤其是在此刻。
窦章却笑了。
“是么。”
他和范书遇可以说是默契十足,两人都伸手,抵在紧闭的大门上。
只一个呼吸的瞬间,大门凭空消失!
范书遇抬脚,跟着窦章走进去。
有人在震惊之余想趁着这个机会也钻入,可却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又被弹了回去!
大门重新浮现,挡住不够格者。
几个人渐渐聚拢,眼底是抹不开的震撼和困惑。
“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
“他们不用扯龙也能进门?!”
“和尚本就是新中城的人吧,所以他大概知道杨指挥官想测什么,也知道这门,石柱,墙壁的蹊跷。”
“但那两个?!”
有人目光深沉,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门外,冷声:
“新中城这次开办战力大赛,却给我们外来报名者设限,连城门都进不了,说明他们是想把名额分配给自己人。这就是自治区。诸位还是多考虑现实吧。”
“废土上唯一一个保留了自我的文明,还能实现区域自治的新中城,有它自己的想法。比如,新中城只欢迎强者,或者”
“继承人。”
周围鸦雀无声,人人心头震颤。
*
窦章掌心的火焰悉数散去。
城门后是一条通天高的石窟道。这石窟道两侧光滑,触摸时是冰凉的手感。
石窟道并不长,七弯八绕后,范书遇看到前面出现光亮。
视线顷刻间豁然开朗。
前方,是江河。
他们脚下,是长满青草的河岸。范书遇蹲下,用手指捻了一把,抬头时低声:“合成植物。”
窦章则仰头,看着天上。
新中城只有一个主城区,但区域内也有划分,越是靠近城门的位置人烟越稀少。
两侧是宽阔的湖水,自西向东流,范书遇在莫岚给的书上看到过,这江水滚滚向东,会在某处与红河交汇,融为一体。
这是新中城的母亲河,叫洁流。
而上方,是藏在云端的大型新中式建筑,有凉亭,四合院,还有层层堆叠的楼阁,洁流贯穿东西,横在范书遇面前,分流的水在新中城四处奔腾,形成湖泊和小溪。
入目所及,一片黑红。几乎每一个建筑都像披着大红喜袍要出嫁的新娘,亭台楼阁上挂满了红结,结绳技法各不相同,他们才刚刚从石窟内走出,就看到有人从天上飞过。
御剑飞行!
那把剑平平无奇,银白色剑身还有些刀口裂痕,御剑飞行的剑客英姿飒爽,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地上的人,就这么扶摇直上,转眼消失在楼台间。
不知道从哪响起的唢呐伴随着重金属鼓点,敲锣打鼓鞭炮喧天,一曲喜气洋洋的纯音乐让来客的情绪都为之激扬。
石窟上方缔结着数不清的红飘带,在空中一直连接到河流对岸的房梁上。红黑色金属飞行船在洁流河上停泊,快三米高的重装机甲在城门附近巡逻,手上挂着一把红色机关枪,腰间还别着有平安符字眼的令牌。
新中城的建筑风格和外面截然不同,坐落的楼阁几乎都以自然山石为基底,悬崖峭壁上能看见几家客栈,因为出行都御剑,在新中城,地面的交通并不完善,没什么人行道,空中倒是划分得井井有条。
甚至,还能依稀瞥见云端深处有几个酒客坐在房顶谈笑风生,褂袍被风吹得衣袂飘飘。
范书遇和窦章站在一块,两人都没动。
他们基本没有接过新中城的任务,而赛博朋克时代的发展太快,别说是新中城,就是蓝田和红枫的街道都几乎一天一个样。
这里有着扑面而来的历史气息和文化风韵,微风拂面时能闻到不知道从哪飘来的龙涎香。
身后的石窟走道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说明自他们之后,暂时还没有人闯了进来。
但,自他们之前来的人,却已经在守株待兔。
“施主,又见面了!”
姚颠背靠着假山,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
他笑眯眯地看着范书遇,似乎是料到了他们一定能进来。
“没想到施主居然没让贫僧等太久。”姚颠直起身,浑身懒散劲儿,只是那嘴角就像焊死在脸上般,不管什么时候都扬着和善的笑容。
范书遇微微侧头,看着姚颠朝自己靠近。
姚颠双手合十,声音温润:“施主现在愿意跟贫僧交朋友了吗?”
范书遇的手藏在裤兜里,他淡淡:“怀让大师,你是什么人?”
姚颠搓着自己的佛珠,闻言笑意更深:
“施主,贫僧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你不必如此戒备。”
“那可不一定。”范书遇颔首,眯起眼睛,“说不定,你会是战力大赛的魁首。”
“呀哈。”姚颠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俏皮地吐舌,桃花眼里绽放出灼人的光芒,“贫僧只是个修行之人,施主怎么对贫僧有如此高的评价。”
“善哉。贫僧果然没看错人,施主,你是可结交之士!你定是贫僧失散在外多年的知音!”
姚颠说完,兀自伸出手,立在范书遇身前,他看都没看窦章一眼,只是含笑,灿灿然地打量着范书遇,从眼睫毛细细描到喉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嘛。施主,贫僧是新中城的原住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和贫僧搞好关系,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呐。”
他语调悠悠。
范书遇看着姚颠伸出的手,张嘴刚要说话,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剑气自身侧逼来!
“当——”
几乎是瞬间,响尾蛇凭空闪现,枪声硬是接下来这一剑。
三人同时看去,姚颠的手也缩回。
“死和尚!你还知道回来?!”
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的青年唇红齿白,束了冠发,双手负在身后,足尖点地,威然站立。
方才试图刺向范书遇的剑此刻在青年的周围环绕了两圈,再抖了抖身子,插回了青年后背的剑鞘内。
稳稳当当,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窦章的脸色从方才开始就不那么明朗,他死气沉沉地站在旁边,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应云善。”青年双手抱拳,介绍道,他抬头,疑惑,“你两是?”
还不等范书遇有反应,应云善一拍脑门:“哦!哦哦。我知道了。今天是战力大赛的入城日来着?”
“你们想必就是参赛者了吧。”
“哎哟。这么快就进来了,实力不凡嘛。不过你们怎么和这个死和尚混在一起?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离他远点吧,就算小爷我大发慈悲地给你们提个醒!”
应云善又一惊讶,他从头到脚地扫描范书遇,“等等。”
“你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个赏金猎人?!”应云善飞速眨眨眼。
他从出现到现在,叽叽喳喳地说了无数话,终于有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范书遇的脸太出众了。
那双琉璃义眼更是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
他就这么一语不发,淡淡地直视应云善的时候,应云善都觉得心颤。
“赏金猎人?”
姚颠重复这句话,桃花眼瞪大:“s级的那两个么?”
应云善露出嫌弃的神色:“那不然呢?还能是谁?和尚你不上网的么,整个庸城谁不知道他两的名号!你out了。”
姚颠摸了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又悠悠然点头:“善哉,善哉。”
姚颠忽然转身,重新伸出手,正色:
“范书遇,对不对?”
“贫僧非常欣赏你。你长得很合贫僧的胃口。”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想做你的舔狗。”
“”
风萧萧兮易水寒。
周围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姚颠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古怪,他垂眸含笑,甚至还抖出自己的诚意:
“贫僧修行多年,一直在避世和出世间摇摆不定,这吃斋念佛的日子说来有趣实则也无趣,贫僧打算改变一下生活态度。今日遇见施主你,贫僧觉得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开了。”
“你是能让贫僧堕入凡尘的人!”
姚颠慷慨激昂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情。
全然不顾一旁窦章的神色。
应云善似乎是料到了这一幕,他嘴角抽搐,凑到范书遇身边,低声:
“这死和尚脑子有点问题。你不必和他计较,当没听到就好。依我对他的了解,光是他辉煌灿烂的前半生就已经开了不下二十次桃花,所以”
应云善拍了拍范书遇的肩膀,“他就是个脑残。你多担待。”
“应云善。”姚颠直起身,见范书遇就是不愿意和自己握手,他也不纠结了,目光却剜了剑客,“你别以为贫僧听不到。怪不得贫僧一说要回新中城,家族群里的远亲还问贫僧,病治好了没有。”
“原来是你到处在外面跟人家说我脑残了?”
他甚至不以贫僧自称了,气得直接丢了佛家的训诫,伸手对应云善指指点点。
应云善双手抱在胸前,抬起下巴:“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个和尚!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修行人的模样!”
范书遇揉着自己太阳穴。
第207章 入城
*
姚颠咬牙切齿,应云善翻了个白眼,他神秘兮兮邀请:
“二位,战力大赛三天后才开赛,你们要找地方居住吧?不如就来我家吧!”
“你们放心,我不是坏人。”应云善说着说着开始从自己袖袍里翻东西,手上堆了几本证书。
5级剑客证,御剑飞行交通证,赛博修仙入门门徒证,战力大赛参赛资格证
每一张证书上都写了他的名字,还贴有他的照片。
证书也有公章,是新中城自治区的区章,图案是对称的两个泥娃娃。
应云善把证书推给范书遇看。
窦章盯着区章,单手插兜站在一旁,扬眉:“这有什么寓意么?”
“诶。”应云善似乎有点怕窦章,他不敢直视窦章的眼睛,而是低头摩挲章印,“龙娃凤娃嘛。我们这是从开发了游晶之后才繁荣起来,这几年也在改革,效果一般,所以,新中城现在还是流行武力至上且重男轻女的风气,这区章设计出来的意图就是改变原住民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够了。”姚颠突然打断。
三人都朝他看去。
姚颠双手合十,合完又开始搓佛珠,“明吉,你话太多了。”
应云善淡淡地瞧着和尚,他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带着穿透力,又略显迟疑,眼睛一眯时,剑客天生自带的气场便萦绕在周身。
听到姚颠这么喊他,应云善立在风里,好像有一瞬被拉扯到某些回忆里。
半晌,应云善一笑:“好吧。”
【主人,发财为您更新信息ovo~】
【姚颠,和尚,男,法号怀让,武器佛珠,会近身格斗术。应云善,剑客,男,字明吉,武器青云剑,五级剑客,战力水平初步评估中】
【二人均为上等。暂时没有更多参考信息,后续发财再为您细化。】
【范先生,您听到了吗?】
发财哼哧哼哧地站起身,发光小人在精神海里左一拳右一拳,看上去很兴奋。
范书遇点头:“听到了。”
“什么听到了?”应云善侧头,奇怪地问。
范书遇站在原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姚颠和应云善都有些诧异。
“没什么。”范书遇的手轻点着自己腿侧,他想了想,问,“你家离这儿远吗?”
应云善眼睛唰一下亮起:“不远不远。我带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姚颠还在笑,唇角勾起,这回却是冷笑:“明吉,你这是截胡。”
“截胡怎么了?秃驴,你别想着你那破桃花了。”应云善更是冷笑,“这二位不是你能祸害得起的。”
姚颠闻言长叹一声,他搓着佛珠,一边摇头一边唏嘘:“明吉,你还是怪我。你我的露水情缘怎么能算是祸害?”
他这话一说出口,范书遇和窦章就僵了僵身子。
应云善勃然大怒,整张脸烧红:“你给我住嘴!!”
姚颠搓佛珠的手一顿,耸耸肩,仍然嘴角含笑。
应云善一甩袖袍,走在前头,他带着范书遇和窦章上船。应云善很擅长交际,他在停泊口的售票处给范书遇和窦章办了票,一人一个塞给他们时解释:
“新中城御剑飞行是要有证书才行的,不然,如果被电子眼捕捉到,你两得接受检查,很有可能吃牢饭。所以,要过河就得老老实实坐船。”
一行人站在河岸,渡口的飞沙小瀑布溅出雾蒙蒙的水汽,一艘小竹筏从远处行来。范书遇手里的船票开始发光。
开船的船夫光着膀子,古铜色肌肤,撑着竹篙,站在船头眺望。
“哟——!”船夫扯着嗓子喊。
小竹筏总算靠岸,船夫和应云善打招呼:“明吉,你今年也接客啊?”
“不是我接的,这秃驴接的。”应云善细长手指遥遥一点,“我怕他乱来,所以截了。”
接客?
“什么意思?”范书遇看着船夫问。
船夫偷摸打量范书遇,上下左右地看,“每次战力大赛都会有赌注,就像放榜的时候各家拉着榜上有名的人求姻亲,战力大赛开赛以后各方押注,在石窟附近堵人,拉到个觉得不错的就请到家里去做客,培养潜力股。您不知道吗?”
范书遇眉毛轻扬,他扭头去看应云善。
应云善双手抱胸,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
“要走吗?”窦章低声。
范书遇感受着耳畔响起的人声,呼吸温热,他顿了顿,才说:“走吧。”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在新中城得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
窦章低声笑:“那你可要想好了,上了这个贼船,我们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贼不贼的,上去再说。”范书遇哼笑。
前方,应云善回头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人,他摸了把自己的秀发,歪着脑袋问:“你们是伴侣吗?”
范书遇浑身一激灵。
应云善继续:“庸城同性不是可以结婚么?你们如果是伴侣,那秃驴说不定就能死心了。他虽然花心,但大抵是不愿意做小三的。”
姚颠伸手掏了掏耳朵,甩了把佛珠,含笑:“明吉,你说我坏话说得这么大声做什么。当我是死了吗?”
“滚。”应云善嘴角一抽。
他拉着范书遇,又推了把窦章,把两尊大佛一同抬上了小竹筏:“行了,你们过河吧。河对岸是良辰大街,也是新中城的主街道,到处都是人,你们小心点。”
“叔,开船!”应云善双手拢在嘴边,吆喝。
船夫应了声中气十足的“得嘞!”,小竹筏便噗叽噗叽地喷着气,调头,在洁流河上划出清澈的水痕,载着两位城外的来客往彼岸行驶。
应云善立在原地,双手抱胸,河岸势高,吹得他两袖清风,那艘竹筏上传来慷慨激昂的山歌,落座的两道身影一看就气质不凡。
石窟道终于传出脚步声,是又有人进城了。
但应云善没有回头,旁边负手而立的和尚也没回头。
“怀让。这两人我就带走了。你另寻下家吧。”应云善淡淡。
他背上的剑在此刻骤然出鞘,簌簌然钻到他脚底,应云善稳当地立在剑上,右手抬起,两指并拢,这青云剑剑身就跟随他手势调转了方向,朝向对岸。
姚颠笑眯眯,桃花眼里暗含春水,语气悠然:“明吉。我若喜欢一个人,是势必要得到的。”
应云善已经立剑腾云,他顿了顿,在半空时,侧眸,落下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所以你从未喜欢过我。”
姚颠愣住,空中的人眨眼间便飞了出去,直勾勾地冲着那竹筏行去,只留下姚颠站在原地,唇角上扬。
这笑仍然温和明朗,但看上去有一瞬变得苦涩无奈。
*
良辰大街。
两侧是耸入天际的红飘带,风一吹就在空中荡漾成波浪。
范书遇刚下船,就被刺目的阳光照得不得不移眼,良辰大街的主干道笔直宽敞,坐落在两旁的亭台楼阁和府邸都清一水的古风样式,不过各家门前的红灯笼都是电子灯,红黑的房梁和石柱上填充着霓虹光管。
良辰大街人满为患,范书遇才刚刚站稳,就被人搭讪。
“客官——”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青年跑到范书遇面前,作势要拉起他的手,窦章却横在两人中间。
书生模样的男子瞥见窦章的脸色和那双黑沉锋利的眼眸,神色开始慌张,他嘿嘿一笑,搓着手,鞠躬:“打扰,打扰。”
说完又一溜烟跑没影。
范书遇压下窦章的手臂,刚要说话,一个瘦弱的老妇颤颤巍巍地撞了他两,劲儿居然很大,把两人都撞得一个趔趄!
“明事理”
“讲信义”
她声音嘶哑,像是嗓子出了问题,声带被挤压,发出类似于滋滋的声音。
老妇佝偻着背,满头白发,更让范书遇惊骇的事,她满脸都是流脓的水泡!
而且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手臂上全是红疹子,脚上没有穿鞋,良辰大街上细碎石头很多,她脚底都磨出了血,放眼望去能大概看出老妇的行动路线,因为她来时路上已经有了一连串的血痕。
都是用这双伤痕累累的脚走出来的。
而老妇左右眼睛大小不一样,右眼出奇地大,瞳孔却很小,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塌鼻梁上泛着油光,蓬头垢面。
她撞到范书遇后就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范书遇倒不觉得她模样吓人,但是这突然冲出来的姿态是挺让人猝不及防的。
他看到老妇也站不稳,还伸手托了她一把。
老妇身形不到一米六,扒拉着范书遇的手臂,嘴里咿咿呀呀地喊:
“明事理讲信义”
“明事理”
窦章要动,范书遇给他递了个眼色,窦章手腕上的蓝光便散去。
范书遇低头:“您说什么?”
“讲讲信义明事理”
范书遇听了半天,发现老妇有些不对劲,她要说的话反反复复也就这两句。
明事理,讲信义?
然后呢?
范书遇眉毛微拧,他托着老妇,老妇身体没几两肉,即使把力量都压在范书遇手臂上,那双粗糙干枯如树枝的手扒拉着他的衣服,也没让范书遇觉得多吃力。
“卧槽!”应云善从天而降,他立刻跳下地,赶紧来到范书遇身边,把老妇给拉开。
范书遇问:“你认识她?”
应云善擦了把自己额头的冷汗,一边拍着老妇的后背一边看向范书遇,低声:“认识,认识,你别跟她动手。”
“这位是?”
范书遇疑惑。
应云善安抚着老妇,老妇的瞳孔一张一缩,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见她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应云善才介绍:
“这是在良辰大街四处流浪的婆婆,六十多岁了。她精神不太好,有点老年痴呆,一天到晚就只会说两句话。”
“她见到陌生人就往人家身上扑,你们是新来的,在良辰大街算是崭新的面孔,她可能受了点刺激才找上你,抱歉啊。”
“她人不坏的,不会攻击你们,就是有点难交流,你们见谅。”
应云善解释了一番。
范书遇点头:“没事。”
他低头,发现刚才老妇的手劲很大,把他的外套都扯出褶皱,差点给拽破。
窦章站在一旁,黑漆漆的眼眸在打量老妇,这老婆婆钻进应云善的怀里,可能是认出来这位是熟人,方才那紧张的神色消失不见,嘴里却仍然在念叨:
“明事理讲信义”
【滴——主人,发财为您更新信息ovo】
【初步检测,老婆婆不是仿生人。但她身上伤口很多,且扫描出脑部内有东西,不知道是肿瘤还是别的什么,根据行为和言语的反馈,发财判断老婆婆患有老年痴呆,她精神失常,不能用正常人的评判标准和她交流。】
【范先生,你——】
“我听得到。”范书遇接话。
【好哒!】
“她有家人吗?”范书遇问应云善。
应云善露出无奈的表情:“不知道啊,都没人认识她是谁。她脸上的皮肤都溃烂了,我给她找过中医,但说是治不好,医生甚至说不出来门道,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婆婆她毁了容,视力衰弱,耳朵也听不清,说话更是含含糊糊,你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回答,每天就是光着脚在良辰大街到处乞讨。”
“吃百家饭也苟活到今天了。但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应云善叹气,“新中城是这几年才发展的,城区还有几座大山没开发呢,山里头都是贫苦人家,主城区,也就是良辰大街才比较繁华。所以近几年街上多了不少这样乞讨的老人家,还有小孩,大家猜测都是山里头跑出来的。”
应云善拍着老妇后背,老妇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又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她神经,她突然抖着自己的胳膊,眼眶里的泪水奔涌而下。
她转身又朝着范书遇冲去,抱着范书遇手臂咿咿呀呀:
“呜呜——明事理明,明事理呜呜,啊”
范书遇撑着她,随意一瞥时,发现老妇耳后居然没有接口。
在庸城,这种人很少见。
是全然无法连接子机的人。
而老妇脏兮兮的衣服上全是泥,身上也有一股怪味,看她模样就知道老妇或许十天半个月都没洗过澡。
“好了好了。”应云善面露担忧,他又把老妇拽开,“婆婆,你怎么又不穿鞋?前几天不是给你买了吗,这两位不是新中城的人,你不要打扰他们。”
老妇被应云善钳制住,她抖着身体,嘴里还在念叨那两句话。
“我来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范书遇回头,发现姚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河,他稳步朝着走来。
“阿弥陀佛。”姚颠双手合十,对着老妇微微低头。
他手腕上的佛珠又叮叮当当地相撞,桃花眼含情脉脉,笑里带着温和,对着老妇行礼。
老婆婆看到姚颠的动作,居然没有方才激动的动作,而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一边叹气一边嘀咕。
应云善发现怀里的人情绪的转变,于是也松了束缚。
他没看姚颠,而是转身:“你们跟我走。”
还不等范书遇和窦章有反应,应云善便自顾自抬腿朝前。
范书遇顿了顿,带着窦章跟上去。
后头,姚颠和老妇大眼瞪小眼。
他勾唇,悠悠然地叹息。侧眸,望着前方步履匆匆,似乎很着急和他撇清关系的应云善看去。
应云善带着窦章和范书遇七拐八绕,逐渐往良辰大街的深处走。
这地方的小巷很多,房屋坐落都是一片片的,基本没有特别分散的地方,而很快范书遇就看到了莫岚书中描写的场景。
一座观音石像横在地面上,周围被几户人家包围,庭院深深,那观音头顶似乎还冒着金光,只是此时正午,阳光正好,比那金光更耀眼,所以金光略显暗淡。
新中城的建筑没有长得特别高的,几乎都是几层的楼阁,依山傍水建设,高耸陡崖立在大街的边缘,空洞山谷里传来呼啸的风。
陡峭地势也是新中城的特色之一。
这种地貌是庸城其他区域没有的,新中城独一份。
自治区不愧是自治区,范书遇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陌生,在街上走了几步,仿佛被佛光洗礼。
除了观音石像,四周还零散地分布着很多佛像,弥勒佛的厚嘴唇惹人注目,每一座石像都是人工打造。
“噫!好!我考上了。我考上了!!!”街上有个穿蓝衣袍的道士手里居然拿着黑客证书,到处敲门,把邻居全都喊了出来,他炫耀着自己手里的证书,“我考上黑客了!!”
他疯疯癫癫地把自己手里的证书举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根会发光的毛笔,不断挥舞,甚至在良辰大街上跺脚跳舞,旋转跳跃,他脸上洋溢着喜悦。周围有人指着他大笑,但随后鼓起掌,竖起大拇指夸他厉害。
窦章扬眉。
“你们黑客考证书的时候都会这样?”范书遇问。
窦章:“我不会。”
窦章:“不过黑客证书真的不好考,有些人苦读十年都未必能拿到。”
范书遇和窦章在跟着应云善走的时候,不仅能看到时不时在一众楼阁和大院冒出头的佛像,还能看到各处墙面上挂着大红的标语。
大部分是古诗词。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当然,也有不同的:
【生前不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破不立枉少年】
大多数都意气风发,振聋发聩。
范书遇能感觉到新中城独有的一份慷慨激昂,甚至,他路过某家路边的武器铺,看到里面有个光膀子在打铁的壮汉,后背纹了纹身。
是一副双龙戏珠的图,最中间刻了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范书遇看得莫名心潮澎湃。
而他们在地上走,同时也有人在天上飞。
新中城御剑飞行是最常见的出行方式,几把样式不一,剑光也五颜六色的剑左摇右摆,人影和剑影被投射在地面上,范书遇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头顶一分钟划过十几个剑客。
重金属乐和唢呐又从深巷里传出,应云善回头:“战力大赛的主赛场在良辰大街的东北方,历年来战力大赛都在那举行。”
范书遇点头:“我知道,是神龙擂场。”
“做过功课啊?”应云善闻言意外地眨眼,“你们对这次战力大赛是势在必得吗?”
范书遇反问:“你不是么?”
应云善脚步一顿,他“哈?”了一声,摸摸脑袋:“你误会了,我不参加战力大赛啊!”
什么?
范书遇更是莫名其妙:“你不是给我看了你的参赛资格证么?”
“那是上一届的。这一届我不打算参加。”应云善做了个鬼脸,他乐,“这届战力大赛可是凶险万分啊,我可不想丢了我的小命。”
既然不是对手,那对方看来真是为了押注的赌钱,才勾搭他们的。
应云善忽然仰头,他双手别在脑后,揉了揉脖颈,说:
“你们知道上一届战力大赛的第一名是谁么?”
范书遇点头:“知道。”
应云善回头:“谁?”
“一个符箓师,代号填海,如今镇卫联盟第四骑士团的团长。”
黑客大赛的第一名被选拔出来后,要接受新中城指挥官杨槐的历练,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在历练里打败杨槐,所以杨槐一直连任指挥官的职位。
而这位符箓师,勉勉强强和杨槐打了个平手。不过民主选举的时候,大家还是给杨槐投了票,于是他继续当指挥官。
闻言,应云善扬眉,很意外,也有点惊喜:“你对战力大赛很了解嘛。不过,那是骗外头的说法。”
骗外头的说法?
什么意思?
范书遇眯起眼睛。
应云善轻声哼笑,他衣袂飘飘,走在街上身形如玉,淡道:
“上一届黑客大赛,我有一个很看好的人选。”
“一名女剑客,听说她是从无仙山里出来的。当时她一路杀到决赛,瞬间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上一届我也参加了,但我还是押了她的注,我觉得她会成为魁首。我自愧不如。”应云善笑笑。
“可决赛的二十选三,她没有参加。那天,观赛的人都在期待她出现,她却没有来。”
应云善语气平淡,就好像说起一件家常小事:“从此之后这个人就销声匿迹,如同昙花一现。不过,尽管现在都没什么人记得她了,我对她可是念念不忘啊,她的剑法很厉害。”
范书遇和窦章瞬间交换了个眼神!
“她叫什么名字?有照片吗?”范书遇问。
应云善停住脚步,道:“有啊。你们想看?”
应云善居然直接从衣袖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枚小卡片,上面是个电子屏幕,屏幕上突然显现出一个影像。
应云善低声:“代号女画。真名不知道,这是我保存的大赛录像。”
画面上,一个穿着白衣仙袍的女子长发飘飘,发色如墨,她头戴一顶深绿色草帽,如墨兰竹客,手里竟然只是握着一柄木剑。
范书遇看着画面中的人,薄纱遮掩着她的脸庞,但还是能依稀看见那面纱下的眉眼。
窦章和范书遇看完,一时间都没说话。
应云善嘀咕:“每一届战力大赛其实都会有黑马,加上战力大赛几乎都成了新中城传统,参赛的人很多,要是每个都记住,是记不完的。像这种昙花一现的人也不是没有,大家基本不会记住此人太久。”
“但我还是很怀念啊。和强者交手的滋味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他自己摇头晃脑,一步一叹息地朝前走。
范书遇和窦章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拉开了和应云善的距离。
窦章低声:
“你觉得呢?”
范书遇笑了一声。
他淡淡:“是青鸟。”
第208章 入住
*
应云善的房子居然像模像样的。
他家是个大院,院里正中栽了梧桐树。一进门,应云善就对着梧桐树鞠了个躬。
这梧桐树看起来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树干埋入地底,撑起大地的裂痕,范书遇和窦章一进门,就被它吸引视线。庸城没有冬天,十一二月凉风习习,梧桐树树叶已经泛黄,风一吹就落了满地。
大片梧桐叶铺在地面上,金光灿灿。
“你一个人住吗?”范书遇问。
应云善大手一挥,从左到右:“一二三四五,全是房间,你们自己挑吧。我都打扫过了。你们在新中城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就知足吧。豪宅,明白吗?豪宅!”
他双手抱胸,得意洋洋地朝范书遇挑起眉毛。
“我们睡一个房间就够了。”范书遇说。
旁边,窦章嘴角一勾。
应云善回头,瞧半天,“哦”了声,点头:“可以。那我推荐你们选一三五。大床房。”
范书遇听到大床房这三个字,嘴角一抽:“你这是酒店吗?”
“用我们新中城的话来说,应该算客栈。”应云善勾起嘴角。
庭前梧桐树此时又落下几片叶,刚巧一片触到应云善肩上。他负手而立,后背的剑鞘衬得他形貌昳丽,应云善也生了一副好皮囊。
范书遇选的是第一间厢房。虽然应云善说他打扫过,但范书遇在推门时发现,窗户上有一层积灰。从外观上推测,应当是许久没人居住。
客房都在前厅,后院和前厅间只有一条过道,假山上还有电子喷泉,水流都是晶体,幻化出潺潺模样。
范书遇在进厢房前,回头:“这儿只有你一个人么?”
应云善双手抱胸,淡淡:“我是孤儿。”
只四个字,范书遇就不再多问,他和窦章一块钻进房间内。
里面肉眼可见地简陋,一屏风,一床,一橱柜,一石桌,两个圆石凳,稍微高奢并且和黑科技相关的就是床畔有投影仪,连接了网络,可以看影片。
室内清一色褐木,墙壁都没粉刷,原生态。范书遇走到橱柜处,伸手一拉,抽屉里有基本所需的生活用品,一次性的牙刷牙膏等等,房间东侧的门推进去,是个独立卫浴。
“将就一下吧。新中城我们也待不了几天。”范书遇说。
窦章细细打量四周。
“有什么不对劲吗?”范书遇于是问。
窦章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窦章靠在橱柜旁,他眯着眼:“应云善了解我们的底细。我们是赏金猎人,太显眼。他主动找上门,不敢说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今晚我盯梢吧。”窦章道。
战力大赛三天后开赛,持续两日就结束,赛程安排得很紧凑。
范书遇没意见,他很自然地接话:“那明晚我盯。”
“不用。”窦章伸手拧了拧手腕,“你好好休息,在客栈休息的几天都我来盯梢。”
范书遇动作一顿。
窦章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发财有点激动。要说黑客完全不受精神体影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大概率是没法安生睡好觉。它告诉我,这里好像有它的同伴。”
同伴?
范书遇的心跳漏了一拍。
*
他们检查了房间,确定没安装什么针孔摄像头或者窃听器后,门外就响起人声。
“明吉——”姚颠搓着佛珠,一个跨步闪入庭院,他站在巨大银杏树前笑眯眯,扯着嗓子喊,“明吉————”
姚颠一喊一个准,内院飞出来一把剑,又急又猛,朝姚颠刺去。
“当——”
和尚脖子上的佛珠居然在此刻散开,几颗珠子半漂浮于空中,挡在姚颠面前。
其中一颗,尾巴带了层金光,毫不畏惧,直勾勾地冲着青云剑撞去。
金属碰撞,火光交接,只短暂的一瞬,青云剑原路退回,来人步履匆匆,黑着张脸:“秃驴,谁准你进我家门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擅闯私宅,毫无王法,你到底修的是什么身,出家人有你这样的么?!简直丢人现眼!”
姚颠竖起手指,笑呵呵:“明吉,别生气。贫僧也是实在没地方去了,这几年没回新中城,它也就只剩个新了!你要不然就收留收留贫僧?”
他一副势必要在这住下的德行,撩起袈裟衣袍,还抖了抖,“明吉,我知你心善,你这宅子占地几百平,留个旮旯角给我窝一窝就行。”
“滚!”应云善呵道。
姚颠当然是不会滚的,他眼尖地看到了正靠在门框上观戏的范书遇,于是兴奋地招手:“施主——”
范书遇打断:“范书遇。”
姚颠双手合十:“范施主。想必二位也不介意贫僧住在此地吧?”
他桃花眼含笑,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佛珠串子,带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施主,贫僧先前和你说的话还奏效,只要你有想法,贫僧就不出这个家了,马上还俗。”姚颠嘴上没个把门。
范书遇没说话,倒是瞥了一眼旁边的应云善。
应云善反常地一声不吭,也没发怒,只是站在原地,冷然地看着姚颠勾搭范书遇。
“范施主,虽然贫僧离开新中城多年,不过也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三天入城日,贫僧可以做导游,带着你们四处转转,不收钱。”姚颠甚至还谈条件。
这和尚说话总在笑,头顶烈日时宛若一颗蛋,偏偏骨相锋利,有种笑里藏刀的瘆人。
“这宅子的主人不是我们。”范书遇勾起唇角,回敬一个微笑,“怀让大师,你随意。我们不介意。但能拿主意的人在那。”
范书遇伸手一指,姚颠便回身。
银杏的叶又被风吹落,姚颠站在一片金灿里,他静静看着应云善。
在场四人都没说话。那风越吹越大,吹得人脸都冰凉,回忆纷至沓来。
半晌,姚颠开口,嗓音温润:“明吉,这棵银杏长得真好。”
应云善一僵。
姚颠笑:“我说过,等这棵银杏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你别再生气。”
地上银杏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动静。
应云善藏在袖袍下的手悄悄攥紧。他别开脸,生硬道:
“爱死哪死哪!”
姚颠了解应云善,听到这话,知道对方只是嘴上还在犟。
于是姚颠笑得更明媚,眼眸如春水荡漾:
“多谢明吉。”
*
姚颠不知道在院子里哪个角落住下,他好像真的打了地铺。范书遇出厢房接水时,看到姚颠正扛着一卷草席。
“怀让大师。”范书遇喊住人。
姚颠一喜,立马扭头:“范施主,你可是——”
“请问你知不知道,藏金阁在哪?”范书遇没给姚颠发挥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
姚颠一顿,“藏金阁?”
他扛着草席,明眸皓齿,眼波流转:“施主要找藏金阁?藏金阁就在附近,不过得飞上去。良辰大街一侧是万丈悬崖,藏金阁立于悬崖之上,贫僧离开新中城时,藏金阁规模还不大,现在估计早就黄金万两,满楼珠宝了。”
“年年来新中城旅游的人都想逛逛藏金阁,可惜,那地方很神秘。而且藏金阁有管理遗物和基金等的业务,一般都不接待陌生来客。”
“施主怎么对藏金阁感兴趣?有东西要寄托?”姚颠问。
范书遇笑:“随便问问罢了。”
姚颠听到这话,显然是没信,他脖子上的佛珠散开,居然载着肩膀上的草席往大院深处飞去。
而后姚颠拍拍手,凑到范书遇身边:
“施主,贫僧可以带你去找藏金阁。”
他挤眉弄眼,眼底带笑,“不要报酬哦。”
“藏金阁可不是你们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应云善从后头走来,冷笑,“别瞎折腾。”
他对范书遇颔首:“你们如果这几天闲着没事,在良辰大街周围转转就行,保留好体力和精力参加战力大赛。这次比赛的规则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指挥官说不定要干票大的。”
提到指挥官,范书遇疑惑:“据说新中城的指挥官连任了多年?”
姚颠嘴角上扬,含笑:“善哉善哉。”
他说:“这位杨指挥官身手不凡,新中城的居民都很尊敬他。”
银杏树旁有个小凉亭,应云善泡了热茶,朝范书遇招手:“过来聊。”
范书遇倒是没犹豫,抬脚跟了过去。
应云善这大宅竟然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住,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所以,泡茶也是应云善亲力亲为。
他斟茶动作娴熟,一看便是有门道。
茶艺是新中城特色,应云善摆了两个茶杯在范书遇和姚颠面前,抬眸,“那位呢?”
范书遇笑:“在洗澡。”
应云善点点头:“你们两个是打算拿前三,去镇卫联盟?”
范书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来参加战力大赛的,目的不都一样吗?”
这话说得有意思,应云善扬眉:“我看过你们的新闻。”
“你的武器是一把长鞭?”应云善问。
范书遇但笑不语。
“还是双形态。庸城双形态的武器可不多,要么去黑市高价拍卖,要么杀人放火掠夺,要么是有熟人给你打造的吧。”
应云善说话声音很平淡,他唇红齿白,坐在那像一幅画。
“你们两个一旦上了神龙擂台,就会被群殴。”应云善手指握着杯口,把茶杯叩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范书遇,“战力大赛是个人赛,不过,前期抱团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很希望我赢?”范书遇反问。
应云善哼哧:“当然。我可是把大半家底都赌在你两身上了!”
“那如果这次战力大赛,你念念不忘的女剑客也参赛了,你是赌我们赢还是她赢?”范书遇问。
应云善一僵,面色大变,眼神都古怪半分。
“啥?”他愣愣地问。
范书遇也学着和尚,笑两下算了:“我随便说的。”
应云善觉得这可不是随便的事,他神情认真,目光严肃:“你说女画会参赛??”
“你认识她?!”应云善声音激动。
范书遇不动声色。
一旁,和尚抿着茶水,眼神在范书遇和应云善之间来回瞟。
范书遇垂眸,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杯口。
他在想,应云善大概是不知道,他追崇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剑客,如今已经成为了纵横俱乐部的三大之一。
而且,是整个纵横内除泪之外最强的人。
悬赏榜上虽然有邢千婳的信息,但是,邢千婳已经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样貌不一样。
范书遇回味起自己在应云善保存的录像中看到的身影。
那会儿邢千婳戴着面纱和竹帽,偶有风吹才能瞥见面纱下的唇和鼻,范书遇是通过身法认出来的,而且,女画这个代号,和邢千婳的名字也对得上。
上一届战力大赛,邢千婳用的只是木剑,而且,她那时候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青鸟,监察局多次强调过其特征。
【银白色短发,喜欢穿中性休闲风的衣服,高腰阔腿裤,运动背心和薄开衫。】
重点是这个银白色短发。
她如今容貌和几年前也不太相同,只能依稀从眉目间辨认出些许相似。
所以,即使青鸟的悬赏信息已经被监察局公布,地坛上居然也没有ip地址来自新中城的网友爆关于她的私人过往。
范书遇沉默着,在思考关于邢千婳的事,坐在他对面的应云善按捺不住,又问:
“你,你说话啊!”
范书遇回神,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我不认识她。”
应云善差点翻白眼,他叹气:“可惜了。或许是天妒英才吧!”
天妒英才?范书遇停顿。
应云善继续:“我这人呢,还算有点本事。不瞒你说,论用剑,在今天的新中城,我排不上前五也排得上前十。我是半个剑痴,但凡会玩剑的,我都高看一眼。所以我对那位女侠充满好奇,她消失后我也尝试在新中城找这号人,却始终没找到,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冒充了谁的身份才参赛的。”
“后来有人猜测,这位代号女画的剑客可能是死了。不然,一个人在新中城怎么会就此销声匿迹?”
“听说她是从无仙山出来的,我还去无仙山找过!但也没找到她的踪迹。”
一直一声不吭的姚颠却忽然低笑了两声,讽刺:
“无仙山可是个风水宝地。”
他嗓音温和,如珠玉。姚颠搓着手里的佛珠,半阖眼,含笑:
“那地方,盛产怪物。”
过了几秒,姚颠抬头,发现桌上两人都在看他。
姚颠于是飞速眨眨眼,哎呀道:“二位这么看着贫僧作甚?”
“秃驴,你说。”应云善一掌拍在桌上,命令。
“说什么?”姚颠笑眯眯。
“无仙山。你不是了解么?”
姚颠歪头,弯眼:“贫僧不了解,都是道听途说。”
应云善怒了:“道听途说你也给我说!不然就给我卷铺盖滚出去!”
姚颠看应云善愤怒的表情,反而笑得开怀,他抖抖袈裟:“好好好,贫僧说。”
“无仙山,新中城特级贫困地区之一,山穷水恶,地痞流氓多,老人也多。无仙山山脚总共也不过百来户人家,是个村。这地方之前有风水下蛊和巫术,歪门邪道很多,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是迷信巫蛊,而且极度重男轻女,思想非常落后。村民供奉各类鬼神,保佑他们一世平安。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往往是出马仙,牙婆一类。无仙山因为地势险峻陡峭,是个穷乡僻壤,信息堵塞,流通不畅,很少和外界来往。新中城是最近两三年才开始整改各大特级贫困地区,无仙山也在其中,所以现在的无仙山什么样,贫僧就不知道了。”
姚颠慢悠悠地介绍完,又抿了口茶润嗓。
蛊虫。
范书遇眉毛轻拧。
窦章就被下过蛊,虽然,似乎是良蛊,只封了他的记忆,没什么别的攻击性。
“怀让大师呢?你是为的什么离开新中城?”范书遇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姚颠似乎没想到范书遇会问得这么顺其自然又措手不及,他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贫僧贫僧”
他说话时,应云善就这么看着。
看了半天,姚颠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贫僧也贫僧了半天。
他长叹一口气,正色:“这地方在杨指挥官上任,决定一片一片实施变法之前,可不是个好归处。贫僧剃度又还俗,反反复复,不过就是为了图个清静和自己开心。如今回来,是看着新中城在变好,觉得欣慰。”
听姚颠介绍,范书遇对新中城又有了个深刻的认知,在杨槐上任前,这里大概民不聊生。
姚颠看范书遇表情,知道他还有话要问,于是主动:“范施主,你还有什么疑惑?”
范书遇想了想,“新中城开发游晶怎么开发?具体选址在哪?我能去看么?”
一提到这个词,应云善和姚颠均是神色一变!
两人交换眼色。
应云善哼声:“你这秃驴眼光不错,想拐的两人,倒是拐得很准。一进来又是问藏金阁又是问游晶的。”
姚颠双手合十:“不敢当不敢当。”
他把佛珠往自己手腕上一叠,笑眯眯转向范书遇:
“游晶开采就在城郊,有开采场。说白了,游晶是晶体,藏在地底下,这开采自然是用挖的。新中城有大批专门负责开采游晶的机械,开采之后运送到仓库,再分几条路线往世心塔递送。”
“世心塔检查后,会分一批给公司。公司利用游晶生产记忆芯片,各大电子产品,仿生人,义体等等。”
“除了公司,游晶还会被分成另外两批,一批去生命科学研究所和新科技生物院,制药用,另一批去黑客中心,供能用。”
“其他零零散散,也会分布到各大职能要地,像交通局气象局都可以和世心塔申请,但有限额。”
姚颠伸手摇摇一指:“庸城的边界线屏障,就是黑客中心利用游晶散发的能量制作的。”
应云善勾唇:“臭和尚,你还懂挺多。”
姚颠又双手合十:“不敢当不敢当。”
这些话范书遇浅浅听了一耳朵。他可以确定的是,怀让大师没有骗自己。
因为这些,他在莫岚的书上也粗略看过了。
只是,姚颠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新中城的自豪。
游晶这么重要的末世资源,只有新中城有,自新中城运送到各地,保证这座联邦城市有条不紊地运行。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提到肺城。
莫岚告诉了范书遇一个秘密。
游晶最早被发现,其实是在肺城。那里,是范书遇的故乡。
而新中城地底是没有游晶的。葛云央灭城后用某种手段把游晶运了回来,发现新中城的土地和地下物质适合培育游晶,于是便如同栽种树苗一般,把游晶播种到新中城地底,再让生科所研究能让游晶在此适应并不断“生长”的办法。
范书遇看着手里的茶盏,陷入沉默。
姚颠和应云善又在耍嘴皮子功夫,范书遇站起身。
“多谢二位。”范书遇微微鞠躬。
他说有事,先回房间。
应云善瞧着范书遇冷傲又清寂的背影,轻声:
“怀让。”
“新中城可能真的迎来了贵客。”
姚颠勾唇含笑:“谁说不是呢。”
*
入夜,丝丝凉风从窗户缝灌入。月光如流水,泼在窗前。
范书遇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听到有个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书遇!”
这声音和自己的居然很像。
不是很像。
是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会傻到觉得,是他在喊他。
范书遇猛地回头,看到个金发的人朝自己走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容,范书遇便瞬间惊醒!
睁开眼睛时,范书遇直接坐起了身。
他捂着自己心口,瞳孔微微发抖。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也湿透。心悸让他置身云端,悬而不落,七上八下。
紧接着,范书遇侧目:
“窦章?”
没有回音。
“窦章?”范书遇下床。
他的心跳突然飞快,猎猎如鼓点。
“窦章!”范书遇的声音大了些。
仍然没有回音。
床上没有人。摸上去甚至都一片冰冷。
窦章不在房间里。
第209章 追杀
*
夜里黑风狂啸,能把窗掀翻。
范书遇开灯,室内明亮,他心跳很快,环绕四周。家具基本没有变动,不像是有谁进来过。新中城地势高,夜很冷,范书遇从架子上扯下外套往身上一搭就离开厢房。
应云善这间私宅夜里点了灯,走廊和凉亭都亮着光。
好在信号是满格。他尝试发信息。
范书遇在对话框找到熟悉的备注,刚要打字,厢房后头突然传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范书遇心头一跳,他几乎拔腿就走,步履生风。
穿过中堂,后院是应云善主卧,紧闭的门窗隔音似乎不错,刚才那一声动静居然没让应云善起床,里头的人这会儿估计呼呼大睡,而范书遇放轻脚步,速度不减,在往声源地西北侧走去的路途中,遥遥看见地上乌漆嘛黑的一团东西。
他以为可能是堆积的柴或者破铜烂铁,那黑团却直起身,哑着嗓音:
“施主留步!”
范书遇脚步顿住。
“阿弥陀佛”姚颠拍着胸脯,长叹一口,侥幸,“贫僧还以为施主你当真要一脚踩过来”
姚颠在这打地铺。
范书遇走近后能看清地上一团草席。
他皱眉:“不冷么?”
“冷。”姚颠拍拍屁股站起身,手腕上某颗佛珠被他搓亮,泛着微光,“冷也得睡。否则得去外头躺大街。那可是真的会被人踩成烂泥。”
“看到窦章了么?”范书遇语气有些急。
窦章?
佛珠照得姚颠困顿眼底含着笑:“贫僧睡得太香了,要不是感觉到自己生命有危险,贫僧醒不来,范施主你找人心切,贫僧听到脚步,感受到危险逼近,这才断梦起身。”
一堆废话。简言之就是,睡太死,没看到。
范书遇绕开他:“你继续睡吧怀让大师,打扰。”
“诶!”姚颠却追上来,“一起吧,窦施主不见,贫僧睡不着。”
范书遇忽然看他一眼。
“怎么?”姚颠眨眨眼皮。
这眼神可不简单。
轻笑传出,范书遇淡淡:“没什么。跟得上就跟吧。”
他语罢,姚颠站在墙边,看到范书遇一个飞身就跃了出去。
姚颠:
“阿弥陀佛。”姚颠双手合十,站在墙边微微鞠躬。
脖子上佛珠再次松开,跌落至姚颠脚底,怀让大师就这么近光普照般,也跟着范书遇翻出了墙外!
他们到了良辰大街。
应云善私宅外三侧都临了街道,只有这处,往里走是弯曲深巷。
好在范书遇判断没错,他几乎是翻出去一瞬就看到声源地站着两道身影,窦章一身黑衣,正和人说着话。
是那老婆婆!
范书遇抬脚过去。
“怎么了?”范书遇问。
窦章回头,发现范书遇步伐匆忙,他赶紧伸手:“慢点。”
“没事,我半夜盯梢听到动静,追出来看看,发现老婆婆在这不知道做什么。”窦章是从屋顶翻下来的,身上还勾了片树叶。
范书遇抬手撇下来,后头姚颠含笑,瞧着两人动作。
老妇见又来了两人,情绪很激动。
她半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躬身藏在膝盖弯里。
“呜呜”老婆婆在黑夜中发出呜咽,“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范书遇也蹲下。
“你好。”他试探地和老婆婆打招呼,“婆婆,您怎么了?”
老妇听不懂范书遇说话,她只是在范书遇靠近时,猛地往后缩,后背紧贴石壁,“不要,不要呜呜错了,我错了,不要打我”
范书遇的心一沉。
他看了看,老婆婆身上并没有新的伤口,那张脸沟壑纵横,坑坑洼洼,眼睛一大一小,瞳孔因紧张而缩小,眼底都是惊惧。
她皮肤大部分溃烂,手抓什么东西都能染上一层血,脚底还是没穿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从我看到她开始,她就颤颤巍巍好像看到了害怕的什么东西一般。”窦章站在一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但周围没人。我猜应该是婆婆精神错乱,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范书遇点头:“她怀里有东西。”
“不妨扯出来看看?”姚颠含笑。
范书遇纠结:“我不好动手,婆婆情绪很激动。”
姚颠走来,笑眯眯:“那就贫僧来吧。”
他手腕上的佛珠飞出来两颗,在空中转了半圈,陡然转身冲着婆婆怀里飞去,而后,这两颗珠子粘住膝盖弯的东西,使劲往外拽。
噗叽一声。
姚颠还真给那玩意拽了出来。
窦章伸手接过,把玩在掌心打量,“哟。高科技啊。”
“是什么?”姚颠很好奇。
“得解密。”窦章手腕发出蓝光。
和尚见到独属于精神体的光,更是扬眉,眼底充满兴味,悄摸地盯着窦章看。
窦章掌心的是一个正方体的魔方。
被蓝光笼罩后,魔方突然开始瓦解,在安静小巷内发出咔咔声。
它解体时,内部有类似于筋脉般的电流,从东南西北四个角连到中心,几秒后,电流消失,卡在魔方中心的东西便露出真容。
居然是一枚芯片?
然而,窦章都还没来记得说话,蹲在地上婆婆在看到芯片时猛地站起身,她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胡话:
“明事理讲,讲信义”
老妇像被注入无穷力量般一伸手,把魔方里的芯片挖出来,在三人都没反应时,直接把芯片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吃掉了!
“我草!”姚颠惊呼。
惊呼完,他拍自己嘴:“阿弥陀佛大不敬,大不敬。”
范书遇更是瞪眼。
三人都哑口无言,婆婆重新蹲回角落,又开始抱着脑袋支支吾吾。
“不要不要”
婆婆潸然泪下:“不要打我”
但这次,她的话术变了变。
“不要打我了我不想生我不生了不生了!”
“啊——!!啊呜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我,不要”
婆婆凄厉的惨叫爆发,喉腔不断震动,她甚至开始用脑袋撞墙,每一下都更用力!
范书遇见状,抱着老妇的身体把人拉开,可老妇试图挣脱,尖叫:“不要打我,不要碰我!啊——我不生放开!放开!”
“明事理讲信义”
老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范书遇后跌跌撞撞,一边干呕,一边撞墙。
姚颠眼眸暗了暗,上前要动手,老妇察觉到危机,摸着墙壁,两腿颤颤要跑,并且挥手做攻击状:“别碰我,别碰我!走开!啊——!!”
老妇一头撞向姚颠,而后转身就跑,她赤脚踩在几个小石子上,也不觉得痛,就这么边发疯边逃亡,嘴里还不停念叨:“我不生了不生了放我走”
姚颠吃痛,闷哼一声,佛珠浮现在半空,作势要追。
窦章却开口:“等等。”
姚颠和范书遇一起回头。
窦章的表情很不对,他拧眉,目光复杂地盯着掌心的魔方。
这下三人都发现异常。
芯片被老妇夺走吞咽后,魔方内部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而方才芯片压着的地步,赫然出现一道标识,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姚颠一愣,眯起眼,嘴角上扬:“阿弥陀佛。”
“这可是藏金阁的标志。”
*
新中城的白日从上午六点就开始喧嚣,城内的早点铺子陆续都开摆。
“昨晚梦见了什么?”窦章从房顶翻下来,看着屋内正在洗漱的人问。
范书遇简单清洗后,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他在梳头发,窦章走近:
“听到你说了梦话。”
范书遇:“真的么?”
“真的。是记忆恢复了吗?”
范书遇摇头:“没有。昨晚梦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喂!”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应云善站在房外扯着嗓子喊,“二位起床了吗?今天可是要去神龙擂台报到!!”
应云善嗓门大,咚咚敲了两下,范书遇就是再困也都给他敲醒了。
入城日第三天,所有参赛者要在今天之内去神龙擂台签字画押,刷脸认证。
参赛可以不必用真实信息报名,但每个报名表上的代号都得对上人。
范书遇立了立自己的衣领,出门时想起件事,问应云善:“那个老婆婆,你知道她平时都在哪么?有没有固定休息的地方,或者行动路线,以及她叫什么?”
“没有。”应云善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早就说过了,老婆婆居无定所,四处走动,不过你要是想找她,街上窜两小时估计也能遇上。她平时在各家门口捡剩菜剩饭吃。”
“我想过把她接到这跟我一起住,但老婆婆坐不住,跟她讲道理她也不听,就喜欢四处跑,我总不能拿根绳子把她给拴上吧?”
范书遇点头。
“行了,你两怎么磨磨唧唧的,快点的吧!”应云善嘟囔,“到了中午神龙擂台就人山人海了,你们两身份这么特殊,肯定不希望被人发现。”
他话音刚落,姚颠就满身挂着稻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看得出来,姚颠还真是老老实实睡得草席。
姚颠拢着袈裟,手上搓着佛珠,边走边托着嗓音:“明吉——贫僧快冻死了,什么时候才能让贫僧睡你的床?”
“滚!什么时候都不能!”应云善面红耳赤。
“明吉——明吉——”姚颠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就要拉应云善手臂,“你好狠的心——”
“秃驴,别跟我动手动脚!”应云善大骂。
然而,姚颠站在应云善面前,他含笑伸手,动作缓慢,凑近时,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下一缕发丝,应云善睡得呆毛都竖了起来,姚颠帮他理了头发,收手。
袈裟埋住青筋可见的手腕,姚颠搓着佛珠笑:“好了。”
应云善感觉姚颠指腹冰凉,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他睫毛一颤,垂了眼眸,情绪暗藏眼底。
姚颠回身:“二位对新中城路况不熟悉,贫僧也来带路吧。”
“怀让大师。”范书遇走上来,“你参过赛么?”
好像从认识到现在,他们都没听姚颠说过。
“实不相瞒,这还是贫僧第一次参加战力大赛。”姚颠把玩佛珠,笑,“就当历练一番?”
姚颠桃花眼里笑意盎然:“贫僧倒是不觉得自己能拿魁首,或者能入镇卫联盟,贫僧志不在此。这次不过是接着参赛的由头回来,凑个热闹,见一见故人。”
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范书遇朝旁边的应云善看去,应云善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绷着脸,背上剑鞘。
“走了。”应云善扯动嘴角。
*
良辰大街和前两日不一样了。
街上张灯结彩,拿着红色机关/枪的重装机甲在巡逻,还有半人高的坦克周身闪烁电流,穿梭在人群内。
大赛在即的气氛笼罩着这座自治区城市。
红色飘带又从地面拉到半空,风一吹就不停地翻身,宛若波浪。
打铁铺内火星四射,应云善背着剑,在前方带路,姚颠又不知道从哪捡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歌。
范书遇是没见过哪个和尚能有姚颠这么古怪的,他洒脱又离经叛道得不像个正常人,浑身上下都是疑点,让人对他充满好奇。
不过姚颠性格随和,跟他说什么他都笑笑了之。
姚颠的光头在人群里也很显眼,一行人路过某客栈,里头走出来的三三两两人就指着姚颠道:
“看到没!!那就是首日入城时候拽龙的和尚!!!!”
好。
范书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只想着,他们还真是足够显眼。
应云善脚步停顿,他冲进一家衣铺,买了顶草帽,直接盖在姚颠的脑袋上:“秃驴,你把帽子给我戴好!”
“口罩。”应云善还从衣袖里摸出来一把医用物品。
姚颠乐呵呵地笑,笑得双肩都发抖,他听话地把自己全副武装。
再走了段路,倒是没人再明目张胆指着他们议论,不过,有人看出他们行进方向是往神龙擂台去的,也会上下打量一番。
范书遇摸出手机,在看地坛。
关于战力大赛的信息铺天盖地,规则仍然没有公开,所以网友们说来说去,也就那些事,范书遇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手指一滑。
他顿了顿,去论坛搜索了帖子。
关键词:武器bot,评析,青鸟。
然后,他找到了最上方热度破百万的帖。
里面上万层楼,浏览量与日俱增,楼主设限,只有审核通过的帖子才能跟楼,所以帖内的楼层并不多。
每一楼,都是精品。
武器评析一般都是专业人士开的帖,关于青鸟的这条,有噱头,有爆点。
而范书遇选择了时间,按照最新发布来排序。
最新一条帖子里,楼主介绍:
【关于青鸟的帖自开帖以来,我们都只按照网上流传的各种打斗录像,以及监察局给出来的公知信息来分析青鸟的武器,不过最近,我们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青鸟那把剑有名字。】
【叫兰心剑。很少有人听她在外喊过剑名。众所周知,现在的冷武器大多都植入的AI系统,有各类芯片,也因此,冷武器更容易认主,给武器取名是和武器融为一体,且最大限度发挥武器能力的必经之路。】
【这把兰心剑,用法很多,能飞,能爆破,剑身锋利,是特质金属打造,剑身填充了导光柱,布满青色翡翠般的纹路,通体雪白,剑柄呈细长螺旋状。】
【肯定是特级武器,毋庸置疑的。出自谁之手就没人知道了。】
关于邢千婳的帖子也很多,除了最热门的武器分析bot以外,还有各大八卦帖,有的说她个人魅力极强,她统领的纵横手下就没人不喜欢她。
都市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在范书遇的印象里,邢千婳确实有不少忠心部下,其中最负盛名的那个青年,叫彭以梵。
没想到兜兜转转,范书遇居然把纵横的人都认了个大半。
他收回视线,没有点进八卦帖去看。
前方,越走越狭窄的道路骤然宽阔,入目所及,客栈假山,悬崖峭壁都消失不见,只有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神龙擂台是圆形状,横在高台上,地基是填平的山丘,乍一看还能发现上坡的路边有枯黄的草。
裸眼3D的桃花潭在电子屏幕内跃动,时不时还能看见几条鲤鱼试图破潭而出。
神龙擂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分布在主擂台一左一右的两个报到点已经排起了长龙。
好在报到流程经过多年简化,已经很流畅,每个人不到十秒就能刷完脸,摁完章,队伍流通很快。
应云善的服务很到位。
他说:“我在你两身上押了大半家底,要是你们真的赢了,我不得赚翻了!那你两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应云善紧绷了一路的脸,在姚颠离队去另一侧报到时,总算展露笑颜:
“所以我就送佛送到西,陪你们走完赛季所有流程吧!”应云善摇头晃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窦章眯眼:“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之前不是说,他是孤儿么?又不上班又不创业的,一个人能住那么大宅子。
应云善倒不介意,他抱胸,抬起下巴:“每一次战力大赛都押全注啊。这不就有钱了?”
范书遇:
范书遇:“你就不怕自己破产?万一哪一年押输。”
应云善呸呸呸:“我看人的眼光很准的好不好!!!但凡是被我看中的人,没有前五也有前二十,总之都能进决赛圈。”
范书遇不置可否:“那就借你吉言了。”
“这才对嘛。”应云善立刻自豪地晃了晃脑袋。
应云善尽职尽责地陪着两人排队,队伍就像被吃掉的贪吃蛇一般,不断地缩短缩短。
窦章和范书遇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两都没用赏金猎人的代号,而是随便填了个字母。
刷脸机器的门被推开,范书遇和窦章先后进去,在里面又被询问了几个基本的问题,机器才扫描,显示认证成功,他两被放了出来。
“完成了?”应云善好奇。
“感觉这流程和之前战力大赛不一样,我们之前可没有这玩意。”应云善指着面前有两米多高的认证小木屋道。
“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保护隐私。”
应云善眼珠子一转,“可能是杨指挥官瞧见了这次大赛报名者里面有身份比较特别的人吧。”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范书遇和窦章的名字。
范书遇“呵呵”了一声,似笑非笑。
他压低帽檐,拉着窦章,“走吧,不适合在外面晃荡太久。”
窦章低头,视线落在范书遇的手背上,扬唇。
“好。”他应。
然而。
两人才刚刚抬脚,范书遇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且,他脑中警铃大作。
这种头悬梁锥刺股的危机感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
“砰——!!!”
巨大的冲击力震出一圈灰尘,往外扩散,波动到周围,排着长龙队伍的人群尖叫起来。
“我草怎么回事?!?!”
“没开赛吧?!还没开赛吧?!?!”有人拽着旁边的陌生人反复确认。
窦章反手挡着范书遇,两人被后座力撞得连连退了几步,刹住步伐时抬眸,目光均是一变。
应云善一脸懵逼地站在一侧,他们看到空中飞来一把雷霆万钧的剑,在几秒前是直勾勾地冲着窦章心脏飞去,如果范书遇反应慢,这会儿窦章大概已经被钉在石壁上,血流成河!
这动静可不小。
连带着两个报名点的工作人员都看来。
这下,人群在躁动后,有人指着那剑,惊恐:“那个好眼熟,那是不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说话的人整个人一僵,死亡的气息直冲天灵盖。他的脖子上抵住了一把冰冷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压住他喉结。
另一道声音,却是从范书遇脑后传来的。
石壁上方,蹲了个黑影。
齐肩的银白色短发在风中飘飘,邢千婳勾唇,眼底是冰冷,声音低魅,缓缓道:
“窦章。”
第210章 藏金阁
*
两人霎时回头。
邢千婳的出现让现场气氛逐渐焦灼,空气里弥漫着危机。
她戴了半边面具,光是蹲在上空,也潇洒倜傥,英姿飒爽。然而她的发色太显眼,那把仿佛会呼吸的剑周身萦绕着锋利的剑气,也印证了她的身份不凡。
蜜糖正用枪口抵着男人的喉结,方才还聚集在一块的人群瞬间散开。
人人都巴不得躲在角落中不被发现,各种能用来遮挡身体的东西都被他们利用,还有人钻进认证小木屋内避风头。
石柱,墙壁,亭台楼阁,台阶阴影下方,要么站着人,要么蹲着人,甚至有人躺在地上,试图伪装成一具尸体。
“是是纵横?!”有人惊呼。
“闭嘴。”蜜糖眸色一狠,眼刀子飞去。
那脑袋便缩回暗中,说话者浑身发抖,蜜糖手里的男人更是抖成了筛糠。
纵横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神龙擂台?!
而且,他们观察四周,发现除了运剑的,和那个拿枪的,没有别的奇怪身影。
这群人马上反应过来
纵横只来了两个人。
一个青鸟,一个蜜糖。
也是如今仅存的纵横三大之二。
目的呢?!
目的是什么?!
鸦雀无声里,气氛剑拔弩张。
窦章挡在范书遇面前,抬头和石壁上方的女人对视。
“青鸟。”窦章眼睛眯成缝。
窦章一身黑衣,手臂肌肉紧绷,他的表情带了点认真。因为,来者不善。
“窦章,我奉命来杀你。”邢千婳勾唇,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奉命来杀我?”
窦章不怒反笑:“我又是哪里惹到了尊敬的泪。”
语调满满的嘲讽。
“废话少说。”邢千婳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盯着窦章,面具下表情暗藏杀意,出手时动作快准狠,如毒蝎,后面那把兰心剑和邢千婳夹击,将窦章包围!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邢千婳冷呵。
窦章反应很快,几乎是在邢千婳动手的瞬间,他一把推开范书遇!
“当!——”
金属相接,众人瞥见,身姿屹立的窦章手里骤然多了把黑剑。
两个玩剑的剑客又要单挑的意思,范书遇被推得趔趄两步,束于帽中的金发落下来两捋。
“窦章!”范书遇猛地回头。
光亮在空中运转,黑剑滋滋地发出声响,如怒吼,它护主心切,几乎是寸寸都夺人命脉,带着势不可挡,一剑能开山!
但窦章没有用全力,他接下邢千婳的前后夹击,一个侧身拉开与邢千婳的距离,周围人纷纷受波及,邢千婳的剑气如毒液,借着空气弥漫四周。
“呕——”有胆小的躲在山石之后,抱着木桩在呕吐,那剑气冲来时,让人眼冒金星,此人慌乱之下居然要用手挡,结果手上多了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青鸟,你不是要杀我么?”窦章甩了把剑,稳稳当当立在原地,眼眸黯沉,“有事冲着我来。”
“假惺惺。”青鸟冷笑一声。
她两指并拢,兰心剑立在她身侧,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剑便随着她手上动作再次飞出!
“诶,小心。”范书遇被推到一旁时,就被应云善给接住。
应云善生拉硬拽地带着范书遇躲到擂台后方,探出脑袋看着天上到处飞的剑影,“我草,谁啊??”
范书遇不吭一声,表情看上去有些生气,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应云善猜测范书遇是在担心窦章,他小心翼翼:“寻仇的么?”
“不知道。”范书遇冷冰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应云善一头雾水。
窦章和邢千婳交手,却没落下风。
窦章进,邢千婳便退,邢千婳进,窦章便退,刀光剑影在空中闪现,速度快得让人咂舌,而看了约莫半分钟,应云善察觉出不对。
面前动作干净利落又带着狠劲的女人,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逐渐重合。
甚至,连翻身起底、背手耍腕花、侧身空跃都如出一辙。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如今的邢千婳比过去更强。
身法更凌厉。
应云善看得都忘了呼吸,他目光紧紧追随邢千婳,心潮澎湃。
他说他是半个剑痴,确实如此。
连范书遇都感觉得到应云善的认真和崇拜,在窦章和邢千婳交手的半分钟后,应云善对女剑客几乎是肃然起敬。
“我认识她。”应云善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握成拳,低喃,“我认识她!”
“是她。”应云善肯定道。
原来她没死?!
那究竟是为什么,没有参加决赛?!
而且那一头银白色的秀发又是怎么回事?
应云善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猛地看向范书遇:“你们也认识她么?”
倒是范书遇奇怪:“你不知道她是谁?”
“她在悬赏榜上赫赫有名。”
应云善愣住。
“我没离开过新中城,也不是赏金猎人,监察局发布的悬赏榜自然跟我没关系”应云善嘴上是这么说,却按照范书遇的指示,去翻了悬赏榜。
只这么一眼,应云善就知道所谓的赫赫有名到底多有含金量。
悬赏榜前三,监察局开价很高,寻常人就是一辈子吃喝嫖赌都用不完。
五百万庸币一个人头。
而目前排在第二的,头像清晰。和前方的人对得上的,也是一头银白色短发。
代号,青鸟,纵横俱乐部三大杀手之一,武器剑,高危罪犯。
应云善顿住,不可思议地抬头。
*
“青鸟女士。”窦章连连后退,黑剑插在地上,他表面上是被邢千婳打得步履维艰,实际上只有正在交手的两人心知肚明,窦章根本没用劲。
“你的剑法很厉害,但我也不差,对吧?”窦章笑。
邢千婳握着兰心剑,甩了甩,气势逼人,“窦章,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学来这些伎俩,但我说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要你的命。”
邢千婳不会傻到出招还和窦章打招呼,她话音没落就出手,让人猝不及防,而窦章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侧身躲过邢千婳的剑,又连连后退,单手背在身后,笑:
“要我的命?我的命这么值钱么?”
“我一没有探查纵横底细,二没有伤你,蜜糖分毫,三没有和泪叫嚣。我只是想来参加个战力大赛,纵横却要我的命?”
“青鸟,你打不过我。”窦章立在原地,负手,脸上笑意很淡,嘴角上扬,一副悠闲又散漫的模样,“你心里清楚这点。””别跟我废话!”邢千婳脸色一绿。
“砰——!!!”
兰心剑穿刺而出,黑剑毫不示弱飞身上前,两把威力强悍的武器纠缠在一块,抵死挤压,互不相让。
脑后的枪声在此时响起,窦章背在身后的手腕瞬间起光,一道屏幕便横在半空,阻隔了一发子弹,圆子弹撞不开屏幕,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偃旗息鼓。
火光都随之暗灭。
顾衫蕊低骂了一句。
“二打一,也未必打得过我。”窦章定定站在原地,目光穿透力很强,“青鸟,为泪做事,你问心无愧么?”
问心无愧。
邢千婳听到这四个字,眼眸微颤,她咬紧自己下嘴唇:“那是你的准则,不是我的。”
“是么?”窦章目光忽然就带上兴味盎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甚至在一道道目光中,跨了一步,朝着邢千婳走进!
这步伐迈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草他疯了?!?!”周围有人惊呼。
在旁人认知里,窦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歪着脑袋,扬眉,黑剑被他拖在地上,狂风呼啸时,黑发压至脑后,如曜石的双眸里神光凛凛,“那你为什么舍不得杀连如清?”
“那你为什么要抱着她去求地下医院的医生做手术?”
“你为什么要成为强者?为什么拿起剑,为什么要保护她的孩子?你又为什么不杀女人,为什么一遍遍地告诉别人,你救不了她们,除非她们自己愿意站起来?你为了连如清死后的清白和名声而愤怒,你血洗街道,你杀光那些躲在屏幕背后意/淫别人的蛆虫,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取名为青鸟?!”
“你说问心无愧只是我的行为准则,可以。那今天我问你,如果连如清没有死,如果她的孩子也还活着,如果她们要做的事情是改变这个城市,你要怎么选择?”
“你会背弃纵横吗?”
“你会正视你自己么?”
邢千婳的瞳孔慢慢放大。
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在一声声质问里,愣是松开两指,无法御起兰心剑。
风声鹤唳。
周围的草,木,树影,人形,都恍惚了片刻,在邢千婳眼里,她只能看到面前这个拿着雷霆万钧的黑剑,逼问自己理由的人。
窦章已经走到了邢千婳面前。
“你说你要杀我。邢千婳,泪为什么要杀我?他在瞒什么?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重要,我自己会查,今天,我也不可能死在这里。而你,你为什么听命于他?”
邢千婳眉头紧皱,气氛焦灼又僵持。
半晌,邢千婳嘴唇动了动。
窦章却打断:“你是不是要说,因为象物?”
“铸鼎象物。”窦章笑了一声,笑里带着浓厚的不屑,“真会起名字。以为自己是九五之尊么?”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仅是邢千婳,连顾衫蕊都怔住!两人眼底均是惊涛骇浪。
“不是。”邢千婳忽然笑了。
“窦章,你今天敢这么言辞凿凿气势汹汹地逼问我,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我,就是因为你知道了象物?”
邢千婳两指重新并拢,“那你不过才刚刚接触到表皮。你不过才伸了伸脚!”
兰心剑从后飞来,目的地直指窦章脑门!
邢千婳声音空濛:“我效忠泪,不是因为象物。是报恩!”
窦章察觉危机来临,他反手打了个漂亮的腕花,当一声巨响,兰心被震飞,可半空打了个旋,又锲而不舍地追来!
窦章在抽身时看了邢千婳一眼,说:
“如果是因为象物,我或许还可以帮你。如果是为了报恩,邢千婳,我们无话可说了。”
“而且,我从没想过道德束缚任何人。你知道的,我是个疯子,我从来不讲道德。”
“象物无解。”邢千婳冷冷道。
窦章被兰心压得往后猛退,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无解?”
“这世界上唯一无解的东西,是人心,不是科技。”
金鸣四起,邢千婳似乎是生了气,兰心剑感受到她的愤怒后也迸射出刺目的光芒,剑气霎那转变,俯仰间都带着凛冽的杀气!
流光在剑身上运转,朝窦章逼来,后方的顾衫蕊也有所行动,她把自己手里的人质摁在地上跪着,翻开手腕,独属于精神体的蓝光乍现。
紧接着,空中的兰心消失了!
它再出现时,已经绕到窦章身后。
这种空间位移就像范书遇原先那把响尾蛇,两发子弹能在不同的方向打出。
窦章皱眉,刚要动作,一道人影窜出来,自空中跃过,竟然生生地挡在窦章身后!
某个瞬间,顾衫蕊想,既然要杀窦章,那就把范书遇也一并杀了吧。
他们生同衾死同穴也很好。
所以,顾衫蕊没有转变空间向量,兰心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两人面前,要像糖葫芦串一般一箭双雕。
杀了范书遇,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
【顾。衫。蕊。】愤怒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警铃一连串地爆响,顾衫蕊几乎不受控地压下手腕,蓝光消失!
兰心剑偏转方向,在距离范书遇不到半米的位置猛地朝右侧调头撞去!
玉石俱焚,山崩地裂,石壁上的岩块悉数掉落,擦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邢千婳心头一紧,连忙并拢手指一勾,把兰心剑从裂缝内收了回去。
邢千婳和顾衫蕊遥遥相望。
两人心里都动荡着。
泪,在看。
她们任何花招,任何想法都逃不过泪的法眼。
而下一秒,顾衫蕊忽然单膝跪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邢千婳的神情瞬间变了。
她御剑,兰心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范书遇挡着身后人,琉璃眼内一片寒冰,“小心。”
窦章没想到范书遇会冲出来。
“窦章,你说我打不过你。”邢千婳银发蓬起,周身萦绕光芒,“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剑法。以我身殉我道。只要你人头不落地,兰心就会不死不休地缠着你,直到我给它下的最后一道指令完成,而对等的,我也要付出我的生命做代价。”
“你怕是不怕?”她笑了,冷声问。
窦章和范书遇均是一顿。
此时神龙擂台另一侧,姚颠极目远眺,急得焦头烂额:“快呀!来不及了!”
他干脆扯下脖子上佛珠,链条散开,佛珠朝远处冲去,速度极快。
兰心剑剑身抖了抖,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嘤鸣,一波一波剑气打出,路旁的大树竟然都被这剑气腰斩!
范书遇伸手,手心躺了响尾蛇,枪柄挂着小木头人,黑紫色电流噼啪作响。
这是警戒和备战的状态。
“如果真有这种剑法,那我断剑就是!”范书遇冷然。
兰心似乎被激怒,破空而来!
然而,两道黑影一左一右地冲来,应云善捂着眼睛不敢看,可凶煞的擂台旁传来两声清脆又不合时宜的、诡异的叫声:
“喵!”
什么?!
众人看去。
两只黑猫脚踩佛珠,被送到范书遇和窦章身边。
它两张嘴,露出獠牙,在对着兰心剑哈气。
大火忽然就从黑猫嘴内喷出。
但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得见,那两只黑猫上金灿灿的标志!
居然是藏金阁的电子猫?!?!
兰心被逼退了几米。
黑猫长着翅膀,一前一后地叼着范书遇和窦章的衣领,两人居然腾空。
他们目光愣怔,表情错愕,显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子猫力道无穷,范书遇和窦章周围都散步了反重力离子,两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而佛珠挡在两人面前,勾勒出金光笼罩的屏障。
“什么人?!”邢千婳皱眉冷呵。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两枚小黑球也落在半空,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里是新中城神龙擂台,谁敢在这造次?】
杨槐粗犷的大嗓门从电子眼内传出!
躲在四周的居民和参赛者见到这小黑球,面色仓皇,原住民纷纷鞠躬,不敢不敬,而外来的参赛者一眼认出小黑球是什么,也知道了,杨指挥官正在监管此处。
新中城居民仿佛看到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弯腰,生怕自己的小命会被纵横勾走。
而邢千婳的兰心剑不管不顾,充耳不闻杨槐的声音,又朝窦章飞去!
顾衫蕊面色苍白,刚才吐出的那口心头血让她气血翻涌,甚至开始耳鸣。
电子猫叼着范书遇和窦章,带着他们朝远处飞。
姚颠绕后,终于在擂台后面找到应云善,他一把拽着应云善的手腕,牵着人就跑,“走!!”
和尚健步如飞,带着一脸懵逼的剑客往竹林深处走,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那几个佛珠子更是悄悄地飞离,追了几百米路才追上光速撤离的主人。
*
范书遇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云端。
藏金阁的电子猫在新中城上空简直畅通无阻,范书遇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它们身上都带有标志的缘故。
如果是,那说明藏金阁地位很高。
至少,是新中城批准的正规机构。
范书遇和窦章并不是一路都被猫叼着走,到了半空,他们被塞到了一辆南瓜马车上。
“我还以为会是花轿。”范书遇拉开窗户,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流云。
仿佛伸手就能摘一朵下来。
“紧张吗?”窦章问。
范书遇点头:“有点。”
“我们不知道藏金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接下来也是要去打架,我觉得还不如和邢千婳打。至少我们对她比较了解。”
南瓜马车是自动驾驶,前头没人,倒是两只黑猫站在屋檐上喵喵叫。
电子猫在整个庸城随处可见,它们一般负责送快递,使命必达。
应云善和姚颠说藏金阁在云端,果不其然。他们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巨大的建筑物。
金碧辉煌。
即使还没走进去,范书遇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贵气。
而且这藏金阁的规模不小,目测占地上千平。
藏金阁是阁楼,高耸着,一层一层堆叠,阁楼窗棱挂着许多灯笼,黑红配色符合新中城的风格,乍一看还以为空中飘了个中国结。
他们逐渐进入了金光笼罩的区域,藏金阁的防御做得很好,可以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电子猫爬在马车上方,也没闲着,路过一道关卡便喵喵叫了几声,机械扫描仪检测到新中城的标识,屏障才消散,允许他们通过。
马车内萦绕着很淡的龙涎香。
车内是橘黄配色,坐垫柔然,靠背还有按摩的功能。
头顶的电子猫用尾巴扫了扫窗户,倒挂在窗槛上,喵了声,紧接着居然说话:
“能被藏金阁用南瓜马车接去的客人屈指可数哦喵!上一次接待的,还是杨槐,杨指挥官大人喵!”
它声音很甜。
是女声。
窦章打了个响指:“霍尔声卡。”
范书遇笑了笑:“听得出来。”
电子猫镶嵌语言系统不奇怪,即使是普通的快递小猫也会说人话。
过了会儿,窦章才低声:“还记得你给我发的名片吗?”
“嗯。”范书遇垂眸,“尤无限给我的三无小号。”
“你叫我查对方的ip和账户信息,我查了。”窦章沉声,“庸城内有很多种防火墙,也有不少人为了防止黑客的随意入侵和盗取信息,买了防止泄露隐私的系统和功能软件,查杀病毒,抵御黑客。”
“我试过侵入你给我的地坛账号,失败了。”窦章道。
范书遇意外,抬头:“失败?”
窦章黑眸暗沉,神色认真:“是。”
“而且更诡异的是”窦章顿了顿,“我发现对方用的防窥探系统,是我做的。”
什么?!
范书遇瞳孔皱缩。
紧接着,窦章低声,缓缓道:“而这个系统,我只给过一个人。或者说,这系统是我给对方量身定做的。”
*
藏金阁大殿。
窦章和范书遇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大殿中央。
前方是一个小型喷泉,再顶上,有数级台阶。
台阶簇拥着一把座椅,打造极其奢侈豪华,红金配色,彰显这云中阁楼之主的华贵。
两侧,光滑石壁上均匀镶嵌了烛火,照得室内灯火通明。
电子小猫一左一右地跟在范书遇和窦章身边,步伐矜贵优雅,尾巴高高扬起,像在走秀。
而这大殿内此刻悄无声息,只有范书遇和窦章的人影。
当两人走到喷泉面前,右侧方的珠帘被人拉开,一位含着笑意的女子动作略显僵硬,朝着两人靠近。
“请用茶。”机械姬有利落的乌黑短发,齐刘海挡住眉毛,她身上穿着旗袍,两条手臂却是机械做的,没有套人类皮肤。
“这是阁主交代的。”
茶水还缭绕着白雾,是热的。应该刚沏好不久。
机械姬说话语调缓缓,尾音上扬,她眼角摸了红色的眼影,眉间还点了朱砂。
只这么廖廖看几眼,并不能分辨出她武力如何。
“多谢。”范书遇接过。
但这茶,范书遇可没有仰头就喝。
有毒没毒还说不准。
范书遇垂眸打量着手里的茶盏,半晌没反应,他身边的窦章则静悄悄,两只手插在兜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片刻,珠帘内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机械姬听到动静,双手别在小腹处,充满敬意地含笑鞠躬,默默退到一侧。
她用略带僵硬和电子感的空灵嗓音说:
“恭迎阁主。”
此话一出,两只电子小猫也趴下,低了低脑袋,刚才高扬的尾巴垂在地面,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珠帘被人推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范书遇和窦章视线中。
来人没佩戴面具,面部也无遮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神态自若。他身穿暗红色古风长袍,体型偏瘦,也不高,他腰间别了个酒葫芦,看上去沉甸甸,可能是斟满了酒,手腕连着一串红绳,赤脚,脚踝处分别带着银镯子,走路叮当响。
有些违和的是,他有一身小麦色的肌肤。
此时,范书遇和窦章都屏住了呼吸。
两人均是愣在原地。
但又慢慢回味过来,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因为来人,他们认识。
而且,熟得不能再熟。
*
是小百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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