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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补药搞gay啊


    盛放在休眠仓的二十二个实验体, 经过筛选后,最终送进研究点的有十五个。


    因“品质不合格”“状态不稳定”等多种原因被扣押在家族内的实验体,会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完成第一轮深度体检后, 送到他们主人指定存放的地点。


    之前也有这样活动, 拥有分配权的布雷兹从不参与, 也不感兴趣。


    所以这个被他亲口认定为“想要”的对象, 还未露面参与活动,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休眠仓目前放置在城堡的一层储物室, 有人打着帮忙验收的旗号,想要进入,却被布雷兹早早安排在这里的机器拦下。


    半人高的圆柱形机器人,冷酷无情地镇守在门口,门前七八个金发年轻人, 都被它堵了回去。


    名为爱雅、年仅十三的妹妹抱着兔子玩偶阴恻恻地盯着机器人,轻车熟路地威胁道:“你最好让开, 不让我会让人毁掉你的核心处理程序, 让你变成连垃圾桶都不如的弱智。”


    机器人声音很温柔, 从背后生出的六只机械臂上安置着不同的武器,正对着这些无法无天的小主人。


    “抱歉, 爱雅小姐,我遵循布雷兹大人的命令, 禁止任何人进入。”它的枪口飞快逼近那个趁他不注意,就要往里蹿的少年身上, “您可以联系大人, 为您开通准入权限。”


    爱雅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她用力把兔子扔到机器人的身上,冷笑道:“你等着。”


    爱雅启动终端轻车熟路地找到布雷兹的联系方式, 其他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她给布雷兹发消息。


    终端响了几声,爱雅紧紧盯着终端上的文字,知道布雷兹在工作时绝不会搭理任何人,却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她是特殊的。


    她是布雷兹的亲生妹妹,也是家里给他安排的、会给他诞下很多很多纯种莫比乌斯的妻子。


    可是没有。


    通讯最终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离爱雅比较近,年纪同样不大,左边脸带着面具的少年噗嗤乐出声。


    “爱雅,你不是说哥哥最喜欢你吗?他怎么不接你通讯呀。”查姆阴阳怪气道:“你这回要怎么说?通讯欠费拨不出去吗?”


    “别不是哥哥嫌你烦吧。”


    “让丈夫感到厌烦的妻子……爱雅,你真的知道怎么呆在那个位置上吗?”


    查姆和其他人一起笑起来,位于嘲讽风暴中心的爱雅,被气得哭着跑了。


    查姆把兔子捡起来,拍了拍。


    他们虽然好奇里面的实验体,但也没打算违背布雷兹的意思非要把人弄出来看看,跟着过来主要是想看爱雅笑话。


    爱雅只是运气好一点,在同一批合格候选中恰好抽到她,从此便开始趾高气昂吆五喝六,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而更讨厌的是,她会成为布雷兹的妻子,为那个完美的人孕育完美的生命。


    而其他人又因为布雷兹的强烈抗拒,不能像他们的父母们一样,成为他们婚姻中的一员。


    布雷兹没有错。


    他是贞洁的神之子,是托载莫比乌斯家族未来的守护者,是所有族人为之心动的梦中情人。


    那么错的就是占着那个位置沾沾自喜,德不配位的爱雅。


    小团体凑一起说了一会儿爱雅的坏话后,才渐渐离开。


    房间不隔音,休眠仓的隔音效果还行,但一切都阻挡不了沈言听八卦的心。


    等那些人走了,为了听八卦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沈言,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


    心里只有四个大字。


    贵圈真乱。


    原文中对布雷兹家族的实际情况描述不多,笔墨更多着眼于布雷兹怎样在阮知闲的安排下,烧了盘踞七区百年的庞然大物。


    而布雷兹二十一岁之前的背景,被一笔带过。


    只说他有时候会后悔,原来反抗来得这样轻易,为什么他没在一切开始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个“一切”是作者埋的伏笔,涉及到相遇之前,布雷兹的故事线。


    很可惜,布雷兹加入主角团的时间太晚,阮知闲发癫又太早,谜底尚未被揭露就全员GG了。


    沈言翻了个身,睡了太长时间的脑袋昏昏沉沉,休眠仓太软太舒适,沈言闭上眼,再一次睡去-


    仿造蓝星中世纪欧洲的华丽洛可可式风格的建筑,房间内部被诸多华而不实的金银珠宝装饰,在模拟烛火的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住人的卧室布置得像吸血鬼贵族的老巢。


    忙了一天,还未来得及脱下繁琐累赘纯白礼服的布雷兹,站在休眠仓旁边,微微垂首,盯着舱里沉睡着的青年。


    资料上只有他的大头照,活生生的人放在他卧室里时,他终于能一寸寸地看到这个在网上无礼地撩拨他的人的全貌。


    顺着那张脸向下立刻引人注意的是裸露皮肤上的吻痕和咬痕,密密匝匝地遍布每一寸。


    不洁。


    布雷兹在轻浮、无聊、蠢之后,又给他打上第四个标签。


    但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守诺。


    说要活着来见他,就真的来了。


    布雷兹用眼睛扫描,确定已经把沈言扫进脑子里后,准备离开。


    布雷兹和flame不应该是一个人,他没做好面对沈言的准备,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需要一点时间想想,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突兀出现的网友。


    咚咚。


    布雷兹的手刚握上把手,就听见很清脆的两声。


    他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咚咚。


    是指节敲击休眠仓前盖的声音。


    布雷兹攥紧把手,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他给自己发的照片从来不带脸,他对他的身体很熟悉,经过刚刚的观察,他确信照片没有修改痕迹。


    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他会跟他说什么?


    ……叫他公主吗。


    卧室内的监控,在他十六岁那年通过惨绝人寰的抗议方式强行拆卸掉,他得以在这小小的一片空间中得到片刻喘息。


    没什么好怕的。


    布雷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松开把手回到休眠仓旁边。


    沈言和他对视,眨巴眨巴眼睛,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玻璃罩上凝出水雾,他就着水雾,画了一颗简单的心。


    不仅如此,他两只手又做出比心的动作,摆在那颗渐渐消散的雾心两边,唰唰唰地比心。


    布雷兹冷冷道:“愚蠢,低俗。”


    沈言无辜地望着他,再次敲了敲玻璃盖。


    布雷兹在原地顿了几秒,还未完成身份建设和状态转换就让他来面对这个大麻烦,棘手。


    但他还是半跪下去,找到休眠仓的紧急打开装置,放沈言出来。


    被憋在棺材似的小地方的沈言,坐直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后看向布雷兹,认真道:“我有一个比较冒昧,但的确让我特别好奇的问题想问,我能问吗?”


    布雷兹扣着休眠仓边缘:“不能。”


    沈言:“不是那么冒昧的可以问吗?”


    布雷兹冷冰冰:“不能。”


    沈言靠在休眠仓仓边,那股不知道打哪来的认真劲儿淡了很多,歪着头笑着看他,“完全不冒犯的可以问吗?”


    “……可以。”


    “好吧。”沈言耸肩:“那我没有想说的了。”


    布雷兹:……


    又一次。


    布雷兹手背绷起青筋。


    和沈言说话,经常让他有种牙痒痒,手指也痒痒的感觉。


    只是之前沈言离他太远,他鞭长莫及。


    现在人就在眼前。


    布雷兹危险地眯起眼睛,捏住沈言脸颊上的软肉,用力拉扯。


    如愿以偿地见到沈言吃痛,边痛边笑,没什么力气地攥住他的手腕讨饶。


    “我认输我认输,你力气好大啊。”


    布雷兹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上抬了一个像素点,因应付那些政客、商人而疲惫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你想问什么?”


    沈言捂着被揪得发热的脸蛋,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太冒昧了,问了你会生气。”


    布雷兹:“问。”


    沈言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真的问了哦。”


    “你的缺点又多了一个。”布雷兹:“犹豫磨蹭。”


    沈言轻笑,把有些长长了的发丝捋到脑后,望着他:“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布雷兹?flame?还是……”沈言笑意加深,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你买下我,我就是你的人,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主人。”


    “主人,你觉得呢?”


    问着问着,自顾自地就叫上了。


    布雷兹定定地看了沈言几秒,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热、变红,最后忍不住转头,低声道:“随便你。”


    沈言就在等他这话,从休眠仓里起来,笑嘻嘻地绕着布雷兹叭叭叭:“好的公主,没问题公主,公主怎么耳朵这么红啊公主。”


    耳尖的红,慢慢蔓延到脸上,蒸腾的热气让他错以为自己生了病。


    他有些发抖的手掌,按住自己的脸,遮住他的表情。


    沈言欠儿欠儿的,凑过去探着脑袋看他,“怎么了公主?哪里不舒服公主?”


    布雷兹声音闷闷的,“那两个字如果再从你嘴里出来一次,我会让你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公主。”


    沈言老实:“好的公……公平勇敢果断英俊的布雷兹大人。”


    把脸埋在手掌里的布雷兹,深吸一口气,实在受不了这种相处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言。


    于是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在沈言都没反应过来时,把他重新塞回休眠仓,关好。


    又急速冲刺冲到门口。


    在开门前,握紧拳头,恶狠狠地默念数次十诫。


    好不容易才把那点躁动的热气压下去,布雷兹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确定与平时并无不同后,才调整表情,离开房间。


    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完全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有点累,想要休息,连带着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布雷兹面无表情且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疾行,否认自己把自己赶出房间的事实。


    整个城堡,除了他的房间,再没有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为什么要跑?


    布雷兹脚步渐缓,而后慢慢停下。


    沈言并不可怕。


    他的花言巧语,对于在交易博弈中给他下套的其他人来说不值一提。


    他只是不太适应沈言以“朋友”的身份,对他开那种完全不带恶意和扭曲欲望的玩笑。


    他完全没必要逃避沈言,沈言也只把他当普通人,就算是共处一室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他完全可以以沈言为媒介,享受普通人的友谊和快乐。


    沈言是实验体,是他选中的奴隶,他甚至能理智气壮地把沈言关房间里,让他成为他私自划定的安全区的一部分。


    他是一个优秀的莫比乌斯,他谨遵十诫控制欲望,他按照父母老师的期望成为优秀的家族下一任继承人,他在外的形象符合所有人对贵族的良性想象,任何事他都能做得很好。


    他应该得到一些奖励。


    只是片刻的放纵,神不会介意。


    成功说服了自己的布雷兹,转身往回走。


    没人能看出他内心的冲突纠结。


    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族人战战兢兢,贴着墙根一言不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等人走了才敢正常呼吸,和同伴小声猜测,说从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不知道是谁招惹他。


    又互相提醒,警告彼此最近别往他边上凑,生气的布雷兹很可怕。


    消息灵通的城堡,流言飞得漫天都是,只一个晚上,人心惶惶。


    而流言的真相被他藏在房间里,无从窥视-


    看到去而复返的布雷兹,沈言停止了从内部撬开安眠仓的尝试。


    布雷兹一言不发地放他出来,沈言起身后轻咳一声,期期艾艾地往布雷兹身边凑,有点尴尬道:“对不起,是我太轻浮了,以后我好好说话,你别生气。”


    布雷兹:“我没生气。”


    沈言看他表情,布雷兹从进门开始就是那副能冻死人的冰山脸,说他没生气很没有说服力。


    盯着他那张很像冷酷学神的脸,沈言又有点蠢蠢欲动,嘴皮子动得飞快:“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没生气。”


    布雷兹的眼神轻轻地落在沈言身上。


    沈言之前跟哥们闹矛盾,说完这句话哥们就会追着他来打,骂他恶心,打打闹闹中关系也就缓和了。


    下意识地将自己从前跟朋友的相处模式,用到了布雷兹身上。


    沈言深刻反省,他自来熟,布雷兹不一定。


    这回是真冒犯到人家了。


    沈言心里想着早晚得给自己这张破嘴安个开关,免得一天到晚控制不住总说不该说的话,转头不看布雷兹,挠挠脸,被自己的无礼羞愧得脸红。


    “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嘴贱,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


    布雷兹的一根手指,抵着沈言的右侧面颊,侧过头,柔软微凉的吻轻轻落在沈言的左脸。


    比吻更轻的是扫过沈言脖颈的垂落金发。


    沈言抬手捂住被发丝不经意蹭过的地方,愣住。


    布雷兹垂眸看沈言,真就成了一个严谨治学的好学生,以百分之一百二的诚意问:“信了吗?”


    沈言安静地盯着布雷兹看了几秒,倒吸一口凉气,歘欻欻迅速后退数十步,拉开两人距离。


    卧!槽!


    这个气氛!!!


    忘了他现在可能不是直男了!


    这种给给的行为给给的话以后还是少搞吧。


    万一被撅了……


    别的不好说,凭阮知闲那强到让人恶心的占有欲,要是知道他的玩具未经他的允许留下了别人的痕迹,无论是他这个玩具还是那个偷玩具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布雷兹不明所以,提步往他这个方向走,沈言抬手大声道:“我信!我特别信!大哥你站那别动!让我缓缓!”


    布雷兹听话地停下,望着沈言,平静道:“你在生气?”


    沈言:“没有没有没有。”


    “不信。”


    布雷兹顿了一下,缓缓道:“按照你的规则,现在该你来亲我了。”


    第22章 亲亲


    沈言大受震撼。


    这也是能学的吗!


    布雷兹说完就往他这边走, 沈言再一次制止他,这一回,停下脚步的布雷兹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


    沈言调整心态, 主动走到布雷兹面前。


    布雷兹微微偏头, 把脸凑过去。


    沈言却只是捧住布雷兹的脑袋, 不怎么用力地左右晃了晃,“我瞎说的, 没有这种规则。”


    布雷兹眯起眼睛:“你在耍我。”


    沈言:“以后不耍了行不行?”


    布雷兹抓住沈言的手腕,翠绿的眼睛像匍匐在密林中随时预备给敌人致命一击的蛇,“那这件事你准备就这样过去吗?”


    攥着沈言的手,又多加了几分力气,布雷兹沉沉道:“你胆子很大。”


    沈言望着布雷兹, 放软语气:“你说怎么办嘛……只要你愿意原谅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按照布雷兹的处事方式, 胆敢耍他的人一般会有两种下场。


    不太方便弄死的, 就过段时间弄死, 随手就能撵碎的,那就随手撵碎了。


    沈言属于后者。


    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沈言想把托着布雷兹下巴的手放下, 刚有离开的意思,就被他重重地按了回去。


    还威胁性地瞥了他一眼。


    沈言不明白布雷兹什么意思, 被人凶了还不反击不是他性格,身体的下意识举动比脑子更快, 沈言食指和拇指动了动, 没什么力度地捏了捏布雷兹的脸蛋。


    布雷兹眼睫微颤,落在眼下的一片黑色扇形阴影也颤了颤,扑簌簌地, 扫得人心痒痒。


    沈言受不了地猛地转开视线。


    有个小人在他脑袋里大叫。


    啊啊啊——


    不要!当!调戏美人的!流氓!!!


    不要!!!


    沈言从小就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淘气鬼,在学校时喜欢逗一逗孤僻冷淡的小同学,长大了就算稳重些也没改掉那点恶劣的xp,很容易被乖乖仔吸引,非得看他们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才作罢。


    但他掌握自己社会的规则,知道他人的底线和雷点,说话做事很有节奏和分寸,并不会招人厌烦。


    这里不一样,这个社会太混乱,布雷兹的家族更是混乱中的混乱,布雷兹就是无序的代表词,先前和他那么放肆的对话是因为压根没把他当一个鲜活的人看,只追求结果谁在乎他怎么想。


    后来布雷兹帮了他那么多,堪称予取予求,沈言在他身上找到了很微妙的一缕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为了维持这点珍贵的联系,沈言不能再随心所欲的做事。


    他是真把布雷兹当朋友了。


    沈言搓搓布雷兹的脸,笑眯眯地问:“亲爱的布雷兹大人,还没想好吗?”


    布雷兹扣着沈言的手,沈言的掌心很温暖,蕴的他那片玉白的皮肤也染上了沈言的温度,暖融融。


    他确实没想好。


    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沈言的唇上。


    沈言的唇色有些深,是很有血气的砖红色,下唇比上唇要厚一些,唇珠饱满,整体形状很漂亮。


    ——沈言的唇,也像他的手一样温暖吗?


    布雷兹漫无边际地想。


    拥有权力后,鲜少委屈自己的布雷兹,又把脸凑了过去,“亲我。”


    看沈言愣着不动,直白又耐心地解释:“我的规则并不适用于普通人。”


    “我听你的,就算耍我我也认了。”


    布雷兹又往前凑了凑,他说的都是实话,藏起来的私心无关紧要。


    “亲吧。”


    沈言愣了几秒,随后无奈地摇头,又笑,像是在看不听话的、胡搅蛮缠却又漂亮可爱还受宠的小孩,捧着他的脑袋飞快落下一连串吻,边亲边笑着说:


    “公主,你真的很会撒娇。”


    布雷兹没有反驳沈言这句话,只闭上眼,安静和缓地享受沈言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热腾腾的吻。


    心底悄悄浮现一个比沈言还冒昧的想法。


    以后每天晚上沈言都能这样亲亲他就好了。


    —


    外面很危险,布雷兹不让沈言离开屋子。


    怕沈言无聊,他开放了电脑屋的权限,沈言一进去就被满墙的高科技给震慑到。


    他那台政府发的电脑让他好像回到千禧年计算机刚刚流行的时代,看到布雷兹的这些东西,他才有了这是赛博世界赛博科技的实感。


    布雷兹教了几下,沈言很快上手,兴致勃勃玩起来。


    布雷兹站在椅子后面看沈言打游戏,闪烁大屏的光线打在他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脸上,明明暗暗,指尖轻轻摩挲椅背,视线落在沈言身上。


    沈言能来见他,自然也能离开。


    他暂时还不想让沈言走。


    但这种软弱的话,他又不好说出来。


    况且,就算他说了,沈言就一定能留下吗?


    他一看就是在快乐里长大的人,不知道疼也不会怕,踩着人的底线反复试探,偏偏又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他应该有很多朋友,只要出现就是视觉中心,他可以轻易地让别人喜欢他,好像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他也不过是他的那些朋友中,与他相识最晚,交情最浅,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甚至他还不是朋友。


    毕竟沈言也没亲口承认过。


    是他自作多情。


    脸色越发阴沉,沈言背后发凉,游戏也不打了,转头看布雷兹。


    布雷兹冷漠地从眼皮子底下看他,一言不发。


    沈言从他冰冷的脸一路看到他紧攥椅子的手,恍然大悟。


    “一起玩啊。”沈言戳戳他青筋鼓起的手背,“自己生什么闷气,我这不是寻思先打一把找找手感嘛。”


    “我要是拿你小号玩得太菜,给你丢脸怎么办?”


    布雷兹表情缓和一点,在椅背轻点两下,再一拉。


    单人椅变成沙发。


    沈言有点惊奇地感受着里面零件的变化,布雷兹坐在他左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布雷兹在网上会比线下坦荡许多。


    要是网上的布雷兹,这时候应该叭叭叭地开始输出了。


    他不说话,沈言只好试探地连上手柄,递给他。


    布雷兹接过,还是盯着他看。


    在两人的对视之中,沈言突然心领神会,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


    布雷兹转头,眉头可算是放松了,那股恍若实质桦的黑气也消散。


    懒散地靠在沙发背,手指动了动,挑选他想要的角色。


    “开。”他这时才有了点十九岁少年的感觉,“不怕你菜。”


    沈言一听这话,选了个辅助,夹着嗓子故意道:“哇塞~弟弟好厉害~弟弟好有实力~弟弟太棒了~最喜欢弟弟了~”


    布雷兹那边没有动静,沈言笑嘻嘻地转头看,“弟弟怎么不说……话……咳,开了开了。”


    看到布雷兹黑暗也难以掩盖的脸红,抿着唇不是很开心的模样,沈言默默把头转过去。


    死嘴。


    你可消停点吧。


    第23章 莫比乌斯


    布雷兹和沈言在一起寸步不离整整三天。


    第四天因为一些不得不处理的工作被迫离开。


    他关好门, 为这个房间设置好极其繁琐的密码,又想到沈言和沈言背后那个似乎很精通黑客技术的老大,仍嫌不够, 又往屋子里放了几个他爆改过的陪伴型机器人。


    这些小机器人只有半人高, 外形精致。


    布雷兹将其中和他长相完全一样, 制作工艺最精美华丽的机器人, 命名为小布。


    小布是他趁沈言睡觉出于某种让他不方便深思的目的连夜做出来的,只是单纯的好看, 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其余的机器人就不会那么无害了。


    如果沈言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成功解开密码,强行离开房间,其他机器人体内藏好的药剂和其他工具,会让沈言无痛进入深度睡眠。


    这样一来, 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和沈言好好谈谈。


    一切准备就绪, 刚走到门口的布雷兹又步履匆匆地走回沈言床边, 盯着熬了一夜此刻睡得正香的沈言看, 脑子里又过一遍房间里的安保措施,确定沈言插翅难飞, 才真的离开。


    沈言一觉睡到中午。


    他揉揉眼睛,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转头看,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 被旁边安静注视着他的人偶, 吓得瞌睡去了一半。


    小布:“早上好,小言。”


    “早。”沈言反应过来以后,转身面向小布, 懒洋洋道:“我猜你叫小布。”


    小布非常人性化地眨巴眨巴翠绿的眼睛,“恭喜,您猜对了。”


    沈言笑:“奖励呢?”


    小布想了一会,翻了翻衣服上装饰性的口袋,沮丧地看着沈言,“抱歉,小言,我是机器人,我没有钱。”


    沈言被萌得不行,强按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生气道:“那怎么办?”


    “抱歉,小言。”小布呆呆的,“我是机器人,我不知道怎么办。”


    沈言噗嗤乐出声,坏心眼道:“小机器人怎么什么都不会,要不要我教你?”


    小布开心:“好呀。”


    沈言本来想让小布顶着布雷兹这张脸撒个娇卖个萌,捉弄一下,但它实在和布雷兹太像了,沈言总觉得有些罪恶,话在嘴边一拐,边起床边问他:“一加一等于几?”


    小布:“二。”


    沈言伸了个懒腰,把窗帘拉开让光撒进来,带着笑意道:“二加二呢?”


    小布慢悠悠地起床,跟在沈言屁股后面,不明所以地回答:“四,您需要我为您整理基本的数字运算表吗?”


    沈言继续:“七八□□五加五一二二六六九呢?”


    突然飙升的难度,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和一加一也没什么分别。


    小布很快答道:“五二零一三一四。”


    沈言正在洗漱,满嘴的泡沫,低头,挂着得逞的笑着对小布说:“我也很喜欢小布,谢谢。”


    小布愣了一会才想起检索网络用语,看到这一串数字的含义后,它飞快将之汇入自己的程序里,方便日后作为奖励使用。


    并将今早的情况整理好,同步到布雷兹的终端上。


    沈言在房里转了一圈,布雷兹昨天晚上跟他说了之后会很忙,他并不意外布雷兹不在。


    但他是个闲不住的,和小布玩了一会游戏后,感觉无聊,给自己倒了点酒,去窗边看景。


    城堡占地面积很大,哥特风格的城堡的嶙峋尖刺直指天空,为了区别莫比乌斯和其他普通人,在百年前他们就联合其他家族,强行改换地形,将原本较为平坦开阔的七区,变成人为的同心圆阶梯式。


    而他们独立云层之上,周围所有基础设施都为他们这几个家族服务。


    为了看起来有人气更热闹,也为了方便他们从中挑选奴隶,每年都有经过严格筛选的上千三等公民,被送到伊甸九号。


    对于三等公民来说,这是跃升,他们的努力得到认可,可以生活在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莫比乌斯等家族旁边就是奖励。


    要是哪天撞大运遇到莫比乌斯,被他们赏识,甚至进入莫比乌斯为他们做事……


    那就不只是泼天的财富了,他们也可以借着莫比乌斯的势力,成为七区的人上人。


    沈言这几天听布雷兹说了不少七区的事。


    莫比乌斯很喜欢玩救赎类的游戏,先给自己盯上的猎物设置陷阱,将其贬至谷底,然后再英雄一样出场,如此一来就能轻易获得那人的崇拜和全部的衷心。


    用权钱将腐烂愚蠢的自己包裹得高贵优雅,然后打着爱的旗号予取予求,猎物恐惧却又实在羡慕好像触手可及的财富,在莫比乌斯一次次的试探和引导下,为了证明自己的“爱”,一点点将自己的全部奉献出去。


    反正足够有钱,身上的任何器官都可以用机械再塑,只要忍一忍就能得到想要的,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所以布雷兹非常严肃地警告沈言,让他绝对不要在没有自己陪同的情况下踏出这个屋子。


    一个完全没经过改造的健康自然人,一个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健全人格,对于生活在黑暗和扭曲之中的莫比乌斯来说,有着堪称禁忌的吸引力。


    有些头脑不太清醒的族人,在发病时很可能会冒着风险越过布雷兹,伤害他。


    沈言喝了口酒,城堡不远处的森林传来热闹的嬉笑声,沈言拿终端的望远镜功能,好奇地看过去。


    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几个金发的莫比乌斯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手上牵着各种款式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几个改造程度不高,穿得很漂亮的人类。


    他们也在互相交谈,声音比莫比乌斯们小很多,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惶恐畏惧,带着点被驯化了的安然。


    莫比乌斯们商定好规则后,就收掉了他们脖子上的项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基础武器后,便让人驱赶他们往深林中去。


    他们身上有定位和监控系统,莫比乌斯们能够通过终端投屏查看他们的情况。


    沈言看了眼投屏,那些人被注射了药物,行动敏捷力气变大,即使受伤也只是惨叫,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那些莫比乌斯到草地上早准备好的烧烤架上去做烧烤,他们互相打闹开玩笑,阳光落在他们白皙到病态的皮肤和颜色浅淡的金发上,让他们看起来好像在发光。


    单看这一幕美好的画面,估计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的下饭菜是他们同类的受伤、死亡。


    沈言看得久了,有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精确地找到了沈言的位置,两人遥遥对视。


    距离很远,沈言看他们就是个小点,他们看沈言也是同理。


    沈言不紧不慢地喝光了酒,才关上窗户离开那人的视线范围。


    草地上,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青年,突然笑了下。


    “那是布雷兹的新玩具?”


    “是的,爸爸。”爱雅的胳膊紧紧勒着兔子,“哥哥和他玩了整整三天!我给哥哥做了好吃的小饼干想跟他分享,他却只用机器人来打发我,根本不让我进屋,也不把我当他的妻子看!”


    勃森温柔地拍了拍爱雅的头,“可怜的小爱雅,告诉我那个玩具的名字,好吗?”


    “他叫沈言。”


    “……沈言。”


    勃森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他长相和他的气质一样温和儒雅,像在大学课堂里教书育人颇有人气的教师,笑起来时更是春风拂面,只想让人亲近。


    但莫比乌斯们知道勃森的本性。


    有人要遭殃了。


    爱雅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勃森,其余人也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刺激味道,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要去抢布雷兹的玩具,怎么抢,抢来以后要怎么玩之类的。


    勃森插了块蛋糕,细密绵软的奶油入口即化,他品味着口中的那点甜,意味深长道:“玩物丧志不可取,我们只是帮布雷兹解决麻烦,怎么谈得上抢?”


    几个小莫比乌斯一愣,旋即笑起来,纷纷附和,完全同意勃森的看法。


    这事比看奴隶自相残杀有意思多了,爱雅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布雷兹的房间很难进,准入权限怎么办?”


    “为什么需要权限?”勃森依旧是笑,“让小玩具给我们开门不就好了?”-


    离家第二天的布雷兹终端,收到了大门密码正在被破解的消息。


    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表情更冷。


    明明已经跟沈言重复很多次不要出去,沈言也已经答应他,可他还是没有遵守两人的约定。


    只是两天都忍不了,沈言好像并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布雷兹最早要后天才能回去,这两天的工作很重要,他不能出现分毫的差错,即便是细微的情绪也不能让对手捕捉到。


    他关闭终端,更改另外几个机器人的设定,让它们停止对沈言行为的同步汇报,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工作上。


    星期六,布雷兹像石雕一样站在卧室门口,浑身僵硬地望着被暴力拆除的大门,以及一片狼藉的卧室。


    他用来控制沈言的几个机器人被拆得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存放在身体里的针剂已经用光了,地面有许多凌乱的黑色脚印,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不难看出强行闯入的那些人有多疯狂。


    布雷兹感觉天旋地转,他扶住残破的墙壁来渐缓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手背鼓起狰狞的青筋,坚硬的仿造石头模样的钢铁,被他攥出手指形状。


    等这种感觉终于散去,布雷兹挺直脊背,走进房间。


    他的卧室被拆得非常彻底,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布雷兹边走边想,沈言呢?


    也像他的家一样,被那些人拆碎了,毁掉了吗?


    他不该放纵的。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只要他表现出明确的、不符合莫比乌斯家族的审美倾向,被他喜欢的东西就会莫名消失,然后在第二天血淋淋、烂糟糟地出现。


    后来站到现在这个位置,没人能再这么对他,所以他胆子也开始变大,想要更多。


    他成为了沈言的无妄之灾。


    眼眶发热,但眼球是干涩的,站在废墟中的布雷兹,再一次腾升起要将一切焚毁的欲望。


    直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可算回来了。”


    他猛地转头,沈言扒在窗边正在往房里进,肩膀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小布。


    布雷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沈言走向自己,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你兄弟姐妹们是真的有病,我说不开门他们就疯了,又是高科技又是炸弹激光,弄得声势浩大。”


    “还好我聪明,直接扒着窗户翻出去在墙边挂着,等他们走了才回来。”


    “对了,你怎么不接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布雷兹定定地看着沈言,突然道:“走。”


    沈言:“什么?”


    “我们走。”布雷兹拉住沈言,眼神变得很坚定,“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第24章 同居


    布雷兹的话说得好听, 实际就是换个地方囚禁他。


    沈言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望向窗外的模拟阳光和街道。


    从网上下的素材,经过布雷兹和他团队的处理, 再加上顶级的显示器,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地下六十米当然不可能有阳光。


    沈言盯着在大街上反复出现求他妈买糖吃的小男孩, 叹了口气, 把全息模拟关了。


    窗子外行人如织的漂亮街道,立刻变成了一堵白森森的墙。


    这是他被送到地下的第二天。


    房间整体格局类似于小别墅, 共三层,一层是功能区,二层是休息区,有两间大卧室,刚好他和布雷兹两人一人一间。


    三层不知道, 通往三层的电梯有密码锁,布雷兹没告诉他密码。


    沈言随便找了一本杂志, 一屁股坐在书架边的懒人沙发上, 四肢放松, 仰头看天花板垂落的星星吊灯。


    很难想象,自己有自愿被囚禁的那一天。


    从城堡离开后的布雷兹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虽然表现和平常一样,但言谈举止间充斥着微妙的焦虑。


    沈言能感觉得到。


    沈言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到来, 推动了原本剧情的发展,让本该在两年后火烧莫比乌斯的布雷兹, 现在就动了这个念头, 并且真的想要落实下去。


    他把布雷兹当朋友,布雷兹也把他当朋友,扭曲的家庭教育让布雷兹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对待朋友的方式也不一样。


    对他的异常占有欲,其实投射了布雷兹从小到大所有未能满足或者被强行抑制的渴望。


    沈言不喜欢被管着,更别说囚禁了,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提出离开,布雷兹很可能会崩溃。


    沈言舍不得。


    他不是那种会让朋友伤心的人。


    沈言垂眸,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上面是关于七区的相关报道。


    ——永恒科技和白日梦科技首次达成合作,在生物科技中取得新进展。


    ——玫瑰实验室遭受恐怖袭击,部分出逃实验体当场射杀,希望广大居民注意防范不明生物,如有意外立刻联系警卫队。


    ——备受瞩目的联邦军校竞赛即将开始,线上售票即将开放,敬请期待。


    沈言的指尖在玫瑰实验室上略过,这个月头一次想到阮知闲。


    被人抓走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按照阮知闲的本事,想救人早就救了。


    现在任由他被关起来,沈言觉得可能是出于两个目的。


    一是分身乏术,原著里他下了船以后直奔玫瑰研究所救瓦伦,为了收服瓦伦废了不少力气。


    二是阮知闲还在观察。


    观察他。


    在穿来这个世界之前,沈言从书中得到的对男主的根本认知,只有一个字,疯。


    无所顾忌地行事,随心所欲地害人,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


    但实际接触下来,沈言总觉得这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支撑他的“寻找”。


    沈言也只是有这样一个基于现实诞生的抽象想法,用这个模糊的想法去解释阮知闲的行为逻辑,实在是有点牵强。


    沈言笑了一下。


    就像阮知闲也在挖他的行为逻辑一样。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两个是有点像的。


    沈言摩挲手腕已经蜕没了,只剩浅浅一个白印的伤,他的恢复能力不错,阮知闲给他留下的痕迹没剩多少。


    呆在这里也不错,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又被人……


    沈言突然醒悟过来,连忙打断自己的想法。


    不能立flag!


    好的不灵坏的灵。


    沈言本来是不信这个的,现在也不得不信一信了。


    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敲两下电子木鱼,驱邪-


    又过几天,布雷兹回来了。


    沈言听到声音以后,连忙去入口处找他,电梯打开,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的布雷兹,看着沈言,勉强扯了扯嘴角。


    “怎么没睡?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直醒着。”沈言凑过去,担心道:“脸色这么差,你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还好。”


    布雷兹没多说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沈言怕他摔倒,连忙迎了上去。


    布雷兹推开沈言,缓慢地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


    沈言更担心了,围着布雷兹转前转后,怕他精神恍惚一头撞到墙上。


    还好布雷兹一路没出什么意外,穿上睡衣,完美地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沈言在床边守了一会,等布雷兹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


    半夜。


    睡在隔壁的沈言,突然听见砰砰砰的枪声。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跑进布雷兹的卧室。


    布雷兹双手紧握着枪,表情冷肃,额角细汗染湿了他的鬓发,瞳孔颤抖,听到沈言进来的声音的瞬间,枪口立刻调转向他。


    枪的子弹已经被清空了,连续扣动扳机也只能听见咔咔咔的响声。


    沈言保持推开门的动作不动,等布雷兹突然惊醒过来,把枪甩开,咬着牙低头时,才慢慢地靠了过去。


    布雷兹的呼吸很急促,沈言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脊背,引导他呼吸。


    等他脊背僵硬的肌肉彻底软下来之后,沈言才玩笑似地把脑袋探过去看布雷兹。


    “哟,哭了哭了,小公主变小花猫咯。”


    布雷兹眼眶发红,但是没有眼泪,他把沈言笑吟吟的脸缓慢地往外推,声音镇静到冷酷,“沈言,我给你安排去八区的身份和通行证,你不用等我了。”


    他飞快地抽了口气,因为太快,听起来几乎像哽咽。


    “我会害了你。”


    沈言支着脑袋,想也没想:“不要。”


    布雷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冷笑道:“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


    “那我直白点说,你是累赘,我很讨厌你,想让你滚出去,这回懂了吗?”


    沈言无语:“公主,你情绪转变得未免太快,超假。”


    布雷兹:“谁和你开玩笑了。”


    “你有种别哭。”沈言凑过去蹭了下布雷兹湿润的眼睫,他实在是看不得别人这副模样,哥俩好地勾住他的肩膀,“你把你那边情况告诉我,我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布雷兹本来稍微松弛一点的神经,因为沈言这句话骤然紧绷,他立刻扭头狠狠地瞪沈言,声线发抖:“你想死吗?”


    沈言被他瞪得一楞,莫名奇妙道:“不想啊。”


    “那就不要说这种找死的话。”布雷兹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帮我?你用什么帮?”


    “沈言,你能不能不要太狂妄?让人恶心。”


    沈言不说话,安静地望着布雷兹。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


    暖黄色的小夜灯挂在床头,气氛却未被夜灯染得有多温馨。


    沈言又等了一会,见布雷兹不看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起身淡淡道:


    “你不需要的话就算了,好好休息,我也睡了。”


    沈言扭头就走,布雷兹猛地抬头,嘴唇蠕动想叫沈言的名字,想道歉,想让他别走,多陪陪自己。


    最后还是把这股渴望给压了回去。


    他已经做好让沈言离开他的准备,他不该再挽留的。


    就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欲望,让沈言遭遇风险,让他在之后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他害怕看见沈言像他喜欢过的东西一样,血淋淋地躺在他眼前。


    布雷兹用掌根用力压了压眉头,大脑好像在头颅里流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针扎般的痛。


    明天还要去面对那个难缠的勃森,不知道这个被发配出去的老东西,怎么又有脸回来。


    还看上他的沈言,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手段也变得厉害许多,煽动家里其他傻子,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和他对着干。


    关键是暂时还不能动他,以免打草惊蛇,丧失自己目前的有利态势。


    炸药的布置还没完成,引爆的时机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得确保弄死所有莫比乌斯,让他们绝无可能再带来任何威胁。


    布雷兹躺下,闭上眼睛,眼珠滚动,精神紧张到极致,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只是煎熬。


    任何声音都无限放大,从小到大无数真真假假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折磨他的所有情绪,不知为何,在这个夜晚格外清晰。


    咚咚。


    布雷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进。”


    穿着柔软白色睡衣的沈言,打开门,默不作声地径直进屋。


    在布雷兹凝滞的目光下,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非常自然地把布雷兹的枕头往旁边挪,给自己腾地方。


    布雷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


    沈言:“你什么你。”


    “我可没说我要去哪睡。”沈言抬手抚掉将要刺进布雷兹眼睛里的碎发,“你不介意我跟你盖一条被子吧。”


    布雷兹嘴比脑子快,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不介意。”


    “我猜也是。”


    沈言面对着布雷兹躺好,揉了揉眼睛,“刨除一切复杂因素,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布雷兹也躺了回去,摸索着抓住沈言的衣袖,眼神闪烁,过了一会,声音很小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沈言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把被子拉到两人下颌处,“睡吧。”


    第25章 梦游


    莫比乌斯都有遗传病, 病症多种多样,在强大的治疗手段下,慢慢演变得只剩精神病。


    原著写布雷兹也有, 但经过改造的他平时很少发病,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说到底是什么。


    沈言怀疑布雷兹有皮肤饥渴症。


    他对这种病症并不熟悉, 单是从病名判断,病人应该会很渴望和人的皮肤粘在一起。


    自从那天晚上跟他一起睡后, 沈言就再没回到自己房间。


    布雷兹天天回来。


    要是没有他在旁边,布雷兹的房间就会发出很大动静。


    为了不让布雷兹拆家,沈言只好每天都和他一起睡。


    一开始还很克制,两人睡觉都很老实,不会出现沈言之前遇到过的, 早上一起来缠胳膊缠腿的情况。


    但这种克制没能持续太久。


    一起睡的第三天。


    被布雷兹完全抱在怀里的沈言,睁开双眼。


    后腰有什么东西贴着他。


    硬邦邦的, 还很热。


    沈言:……


    兄弟年轻, 立一下也正常, 他十八九的时候也经常立。


    就是尴尬了点。


    沈言呼吸频率微变,浅眠状态的布雷兹就醒了过来, 下意识地搂紧旁边的人,鼻子凑到他脑袋边上拱了拱, 声音带着点倦怠的沙哑,“再睡会儿。”


    “哥们。”沈言毫无波动地说:“你顶到我了。”


    布雷兹没动。


    沈言以为他没听见, 扭头肘了他一下, “你顶到我了,我去我屋睡。”


    布雷兹皱眉,搂着沈言的胳膊非但没有放开, 反而把另一根胳膊也缠了上去。


    他一只胳膊被沈言枕着、勾住他肩膀,另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往沈言那边贴,那股明确的热意更加难以忽视,偏偏布雷兹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理直气壮道:“不许走。”


    沈言沉默,左右脑互搏。


    左脑说兄弟又困又累立就立吧,让兄弟抱一会怎么了?兄弟又没说要撅他。


    右脑说左脑你傻逼吗?


    一句话完胜。


    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亏的沈言,缓慢而坚定地推掉布雷兹的胳膊,从他被窝里钻了出来。


    布雷兹安静地注视沈言。


    在一潭死水的目光下,沈言把枕头拿走,“这几天晚上我不跟你一起睡了。”


    布雷兹:“为什么?”


    沈言目光微微偏移,随便找了个借口,“天太热,想自己睡。”


    终端打开,布雷兹调整房间内的恒温系统,温度立刻下降七八度,原本体感刚好的房间,现在冷得像入秋。


    布雷兹不说话,只是看着沈言。


    这借口的确拙劣,但沈言实在找不到多好的,直接跟他说自己受不了被人顶着,好像又有点奇怪。


    于是也没管布雷兹脸色,抱着枕头回他好久没睡过的房间。


    整个小别墅的布置很用心,布雷兹肯定是调查过沈言的喜好,两个房间都特别舒服,沈言本身也没有认床的习惯,很快又睡着了。


    之后几天并不风平浪静。


    沈言想帮布雷兹推推进度,但布雷兹什么都不跟他说,发现他在查他在做的事后,还一言不发地断了他的网,让他彻底失去所有可以联系外界的渠道。


    沈言不满,找布雷兹理论,声音稍微大点,他就红着眼睛抿着唇,静静地望着他。


    憋了半天,只吐出俩字。


    ——不行。


    真把沈言当成吹不得碰不得的温室花朵。


    沈言很少在口舌上吃亏,嘴巴里酝酿了一堆话要反驳,但看到布雷兹那隐忍难过的样子,只觉得舌头发僵,半点重话都说不出来。


    只好无奈地和布雷兹好声好气地谈,试图让他明白自己不是手无寸铁的小白花,他是真的可以帮到他。


    可布雷兹太轴,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人家软硬不吃,沈言嘴皮子差点磨破了,都没能让布雷兹改变想法。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就该保护沈言,而沈言就该被他保护。


    这个关系不能颠倒,不可替换。


    谈到最后,沈言也忍不住带了几分火气,又好笑又无语地摆摆手,让他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不管了。


    之后就是冷战。


    布雷兹依旧回来住,晚上依旧弄出动静,沈言依旧会打开布雷兹的门,望着他,直到他从噩梦惊厥中恢复清晰,而后关门,离开。


    两人全程没有半点交流,嘴巴像粘了胶水,一句话都不说。


    故意躲避彼此的视线和肢体接触,装作无事发生地重复之前在房间里的行动,就算到了非得开口不可的地步,对话回合也会严谨地控制在两回合之内,极尽礼貌生疏。


    比陌生人还不如。


    沈言失眠了。


    他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布雷兹跟他吵架那天高傲又冷淡的神色。


    “你帮不到我,我也不用你帮。”


    “老实呆着,好好活下去,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言越想越气,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在屋里暴走十几圈才渐渐冷静。


    小布跟在沈言身后,怯怯地看着他。


    “小言,你疯了吗?”小布忧心忡忡,“我可以联系布雷兹,让他带一点精神类的治疗药物回来。”


    沈言停下,原地下蹲,烦躁地搓了搓脑袋。


    小布绕到沈言眼前,也跟着蹲下,并着膝盖仰头看沈言,“需要我为您提供情绪价值吗?”


    沈言沮丧,声音低低的,“需要。”


    小布:“一加一等于几?”


    沈言狂戳小布脑门:“五二零一三一四,拿我教你的东西来哄我?小布,你和你的制作者一样,笨笨的。”


    小布歪着头,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勾缠自己的金色长发,“没有办法嘛……教我的人太少啦,小言多教我一些,等你忘了你教我的东西,我就能拿来教你啦。”


    “哪来的逻辑。”


    沈言忍不住乐了,小布识别他的表情,确定他心情的确好转后,也跟着笑起来。


    它让布雷兹联网给它输入了一些心理方面的常识,两个人一起笑可以让沈言更开心。


    沈言笑够了,又问:“有没有骰子?”


    “有的。”


    小布掀开上衣,块垒分明的小腹飞快变化,表面与人皮很像的人造皮革褪去,露出下面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有两个骰子。


    “骰吧,奇数今天找他和好,偶数明天。”


    骰子转的飞快,最后骰出来两个六。


    看着那俩骰子,沈言几天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突兀撤开,他顿感轻松。


    那就明天。


    正好留出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布雷兹说。


    沈言并不觉得自己主动低头,在这场冷战中有多丢脸。


    没人教布雷兹怎么对待朋友,他的世界黑白分明,喜欢的要好好保护留在身边一辈子,讨厌的就想办法消灭使之无法再出现于自己眼前。


    没有中间项。


    他是莫比乌斯的下一任家主,不到十岁就被人洗脑要对莫比乌斯的所有人负责,直到十九岁,他完美地落实了长辈们对他的期望,成为未来莫比乌斯的庇护者。


    不可后退,不可示弱。


    他没学过怎么依赖别人,所以他不懂。


    朋友的帮助对他而言是长久铸成的秩序之外的事情,一旦接受就意味着秩序崩塌,他没时间重建,只能拒绝。


    大概揣摩明白布雷兹思路的沈言,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小时候不喜欢写字,所以不爱学语文,讨厌做阅读题,上了考场别人密密麻麻写一大片,他写完选择题就拉倒,卷面干干净净,都空着。


    没想到小时候没做的阅读题,会以这种方式报还回来。


    天道好轮回。


    沈言感慨着回到床上。


    下定决心和好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距离明天还有一个半小时。


    布雷兹今天回来得比较晚,了却一桩心事的沈言没刻意等他,闭上眼,失眠好几天,很容易就睡着了。


    半夜惊醒。


    床头立着白惨惨的一个人,已经换好了睡衣,应该是刚洗过澡,发尾湿漉漉的,微微俯身,那发尾的水滴就滴在沈言脸上,冰凉。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沈言知道这个房间非常安全,除了自己、小布和布雷兹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能说话的生物进入。


    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立马开灯,床头暖莹莹的光,落在布雷兹面无表情的脸上,无机质的翠绿眼眸中,倒映着有些惊慌的沈言。


    “你怎么……”


    还没等沈言说完,他一把掀开沈言的被子,一提一拽,直接把沈言抗了起来。


    沈言一米八几,就这么被抗到肩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怕哪下没动好,弄得他啪叽摔地上。


    沈言诧异地攥住布雷兹的腰带以稳固身形,布雷兹竟还有余力去拿他枕头,沈言叫他他充耳不闻,像被什么玩意魇着了。


    布雷兹把沈言抗到自己房间,枕头随手一抛,空着的那只手托着沈言的后背,慢慢给他放到自己床上。


    后背刚碰到床,沈言就弹射起步,就身手敏捷地跳起来往外跑。


    布雷兹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估计是犯病,沈言怕他把自己刀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这哥们在原著里杀人杀得也不少,目前他俩算不上有仇,但肯定不算友好,发病状态弄死他,他和布雷兹都不好受。


    布雷兹动作很迟缓,沈言从他房间跑了,他还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床,伸手摸摸床单,又歪头盯着枕头,不太明白为什么枕头在这儿人没了。


    又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往声音消失的方向走。


    沈言没回自己房间,他躲进电竞屋,屋里有游戏仓,沈言进去以后,把仓口调成不可观察状态,又启动游戏开启全沉迷。


    在他保有意识、没有危险时,游戏仓的紧急离开按钮不会生效。


    可沈言还是惶惶不安,他打开外视监控,一边紧张地开了把娱乐赛,一边开小屏幕,把监控声音拉到最大,仔细听布雷兹的行踪。


    布雷兹的脚步非常有规律,步幅完全一致,走路的速度像新出厂的机器人,每一步都按照指令行走,又轻又慢,以至于他活生生的一个人,硬是带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惊悚感。


    他的脚步声滞缓地路过电竞屋三次,查完别的房间,发现没有沈言后,终于在这间上锁的电竞屋停下。


    门锁对于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来说没有防备的意义,输入密码后,滴滴两声,布雷兹游魂一样进入电竞房。


    沈言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穿着一袭白色丝绸长袍睡衣的布雷兹,停在游戏仓前。


    然后蹲下,硬生生地扒开仓门,在电弧的跳跃中,强行将他挖了出来。


    沈言又被布雷兹抱回了他的房间,路上沈言疯狂挣扎,但这布雷钳着他的手臂钢铁一样,他扑腾来扑腾去给自己累一头汗,人家喘气声都没变一下。


    这回布雷兹学聪明了,进屋以后反手把门关上,反锁,沈言就算想跑也得废一番功夫,而他能有足够的时间抓到他。


    床头有枪,沈言缩在角落,直接拿枪对着他。


    布雷兹一步步朝沈言走来,好像没注意他手里的危险武器,逼近、逼近、逼近,直至两人距离不足一个拳头。


    沈言被关在布雷兹和墙壁形成的夹角中,整个人都被布雷兹拢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是布雷兹洗发水的味道,只有那只抵着布雷兹胸口却并未打开保险栓的枪,让两人不至于完全贴在一起。


    但这也足够了。


    沈言望着瞳孔有些涣散的布雷兹,推他,推不动,布雷兹就是另一堵墙,这他妈的赛博世界到处都是改造人,主角团里的改造人上人他谁也打不过,烦的想死。


    “你醒醒!”


    沈言猜他可能是梦游,伸手掐他的脸,布雷兹一动不动任他掐,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什么也不干,只是盯着他,好像在他说话或动作,以触发他的下一个指令。


    沈言又捏又掐,最后确定他是梦游。


    等梦完就好了。


    估计是这几天压力大,什么事都憋心里不说,只能靠梦游缓解。


    沈言收了抵着他的枪,布雷兹飞快地把最后那一点空隙填满,两人贴得很紧,布雷兹清浅的呼吸撒在沈言耳侧,沈言有点不太适应地偏过头,叹了口气,轻声问:


    “你到底要干嘛啊?想和我一起睡觉吗?”


    布雷兹:“脱。”


    沈言闭眼,他真是受够了零帧起手,打开保险栓,上膛,“你再说一次。”


    布雷兹:“我记、得很清、楚。”


    沈言:“什么?”


    沈言的手腕,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抓起,布雷兹半眯眼睛观察几秒,最后在他靠近大拇指根部相连的腕子上,张开嘴,咬了下去。


    沈言皱眉忍痛,比起痛其实更多的是麻,布雷兹没咬破皮,只留下一个发白的咬痕。


    和那里蜕了痂的痕迹,刚好吻合。


    沈言看了几秒手腕,又抬眸看布雷兹。


    沈言:“什么意思?”


    “不要走。”布雷兹很认真地说:“你把我、当成、他。”


    “很清楚,很像。”


    “好不好?”


    ——你身上属于他的痕迹,我记得很清楚,我会模仿他给你的吻,模仿得很像。


    沈言反应了一会,彻底听明白了,好气又好笑。


    “笨。”沈言捧着布雷兹的脸,无语道:“第一,我没想跑去找别人,我是真的只想帮你。”


    “第二,就算我想跑,跑的理由也绝不是给我留下这些痕迹的人。”


    想到阮知闲,沈言意味不明地啧了声,继续哄小孩,“乖乖睡觉,今晚我跟你一起。”


    布雷兹没动。


    沈言:“还有事?”


    “我也要。”布雷兹脸上浮现出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的委屈,“你、很久没、亲过我了。”


    沈言心想给他取公主的外号实在是没冤枉,撒娇撒得不着痕迹,如果是沈言大学舍友那种憨直憨直的篮球队队长,别说亲了,稍微扭捏一下,沈言能一脚能给他从寝室踹到校门口。


    同样的事,布雷兹做就很合适。


    沈言心理上的排斥很小,甚至觉得这样的布雷兹还蛮可爱,笑眯眯地看着他,“亲哪?”


    布雷兹缓慢眨眼,眼睫遮盖下目光显得有些闪烁。


    他低头,将唇印在沈言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云霞似的绯红,在短短数秒间迅速蔓延,直接把布雷兹整个人全染透了。


    他脚步飞快地回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脑袋顶,过了几秒,又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沈言:……


    感觉布雷兹的心智至少倒退十五年。


    这个暂且不提。


    正常兄弟好像不亲嘴吧。


    怎么说。


    赛博特色?


    算了。


    布雷兹现在不清醒,谁知道他什么情况。


    说了要和人家一起睡,要是食言,说不定又要发疯。


    沈言先去开门,敞开的大门让他有种聊胜于无的安全感,枪放枕头底下随手能拿,布雷兹要是暴起伤人他能勉强应对一下,别的措施……


    好像也没什么了。


    沈言把被子给两人掖好,背对布雷兹,想了想,又翻身,面向他。


    布雷兹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言。


    沈言再次翻身,变成平时不怎么用的平躺姿势,双臂紧贴身体,搁床上躺着站军姿,表情安详。


    埃及吧咋滴咋滴,他就这么睡了。


    黑暗中,布料摩擦,悉悉索索。


    布雷兹缠住沈言。


    “沈言,我想再亲一下。”


    食髓知味。


    沈大夫妙手回春,亲个嘴,把结巴治好了。


    第26章 这可不是偷摸大鸡


    最先苏醒的是知觉。


    布雷兹清醒后第一时间控制自己的肌肉状态, 使之保持放松以免沈言醒来的同时小心控制呼吸频率,眼珠向下,看正面对着他, 枕着他胳膊, 睡得正香的沈言。


    沈言的骨相很优越, 从眉骨到鼻梁到到下巴每一寸无不完美, 砖红色的嘴巴微微张开,呼出的气和微长的发丝共同拂过布雷兹的锁骨, 很痒,但布雷兹没精力关注这股痒。


    他眼睛一寸寸扫过沈言从下颌开始,一路蔓延至颈侧、胸口的红痕。


    有咬的,也有舔吻出来的。


    沈言的白是那种健康的泛着莹润肉色的白,布雷兹盯着沈言肩头上的咬痕, 口涎泛滥,好像牙齿真的咬到了那块肉, 感受到它充盈在唇齿间的热度口感。


    昨天, 发生了什么?


    他和沈言……


    布雷兹心如擂鼓, 脑袋里零星闪过几个画面。


    他吻了沈言,他抱着沈言, 沈言与他和好,哄他睡觉, 他却仍不知足,迫切地舔他, 懦夫一样乞求沈言多爱他一点。


    布雷兹狠狠闭上眼睛。


    真丢人。


    上不得台面, 他真不想承认那竟然是自己。


    沈言居然纵容那样的他。


    他真好。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思考中,一个模糊的概念,逐渐清晰。


    也许, 沈言真的爱他。


    布雷兹撩起眼皮,当他以“沈言爱他”这一前提去检视沈言和他相处的所有时刻,沈言对他的好、他对沈言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就都说得通了。


    爱人。


    沈言是他的爱人。


    原来他们早已相爱。


    布雷兹嘴角浅浅抬起,很快接受了他和沈言的新关系。


    沈言的眼下有浅淡的乌青,低垂的眼睫又在下眼睑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显得他有些脆弱。


    这几天冷战的伤害对沈言的伤害恐怕也不少。


    想到会有人为了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布雷兹愧疚怜惜之余,又暗自窃喜。


    他会和沈言道歉的。


    莫比乌斯那边的进展最近推动得很快,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帮助他。


    很快他就能和沈言真的去只有他们的地方了。


    他缓慢地移动脑袋,将鼻尖探进沈言蓬松的发丝中,嗅闻着他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在甜蜜和满足中,重新睡去-


    醒来时,沈言正背对着布雷兹站在床边穿衣服。


    窗帘拉着,外面的模拟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被阻隔的光线朦胧轻佻,从未拉紧的窗帘空隙射进来一缕朝阳,将沈言扭过来的侧脸打上神圣的光。


    宽松的黑色套头毛衣随着沈言的松手垂坠下来,遮住了他紧实的窄腰。


    “醒了?”沈言捋了把头发,他头发长得挺快,下船以后在七区呆了小两个月,发尾已经长到肩膀,前额的过长的发丝有点刺眼睛,“小布不会剪头发,你给它……”


    沈言一顿,咽下没说完的话。


    布雷兹也下了床。


    他自然地从后面拥住他,手从毛衣底下钻进去,环住沈言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沈言颈窝,只要稍微转头,就能亲到刚刚他面颊被阳光照过的地方。


    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有不亲的理由,布雷兹飞快地落下一串吻,温和道:“我会,我给你剪。”


    沈言:……


    不是,哥们。


    剪发就剪发呗。


    你摸什么玩意啊。


    沈言僵硬到甚至能听见自己骨节摩擦的声音,他迟滞地把布雷兹顺着腹肌往上延伸的手,从毛衣底下掏出来,飞快退后两三步。


    退到阳台边,见他往自己这边走,立刻道:“你就站那,别动。”


    布雷兹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沈言无语:“你还问我干什么,咋俩什么关系你就那么摸我。”


    布雷兹笑意消失,“什么意思。”


    沈言也意识到不对劲,两人对视,在堪称窒息的沉默中,沈言嘴角抽了抽。


    “昨天的事,你不会一点不记得吧?”


    布雷兹迅速上前几步,专注地盯着沈言,“我当然记得,就算忘记了一些事情,那些吻痕总不该是假的。”


    沈言按着布雷兹的胸口,把他推到亲密距离之外,“该记的不记……昨天你拿枪顶着自己下巴,非要复刻我之前身上的印子,我不同意你就闹自杀,要不是我反应快把枪夺了,你现在人都是臭的知道吗?”


    说着,沈言指了指天花板,“你自己看。”


    布雷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黑漆漆的弹孔,安定的甜蜜感好像被无尽的黑吸光,灵魂虚弱,从肉体中抽离,天堂跌落回人间的速度过快,快到他产生眩晕。


    他身形微恍,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沈言掠过他准备弄点饭吃,刚走到门口就被他叫住。


    “所以,你不爱我。”


    沈言转身,布雷兹低着头,发丝垂落,让人看不清他表情。


    沈言想了一会,问他:“你想做我朋友,还是做我男朋友?”


    从金色发丝投射过来的目光,偏执阴沉,“无所谓,我只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沈言,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沈言不说话,像是沉思。


    破案了。


    他也是赛博超人。


    超能力是直掰弯。


    发动条件很简单,搁床上睡几宿就ok。


    沈言是真挺珍惜布雷兹,维护感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受不了的是有人想要破坏、改变他认定的东西。


    布雷兹是朋友,在他没打算修改两人的关系链之前,他就不能是别的。


    沈言努力挣扎挽回:“我们是朋友,陪你当然没问题,可一辈子这种话未免有点太超过了吧。”


    “接吻的朋友?”布雷兹勾了勾唇角,凑到沈言跟前,挑起他的下巴,“沈言,为什么不承认你喜欢我?与我接吻时,你一点感觉没有吗?”


    沈言木着张脸,面无表情道:“没有。”


    布雷兹又凑近一些,把沈言抵在门上,“真的?”


    “真的。”


    布雷兹和沈言的鼻息交缠,蛇一样的绿眸注视着他。


    “无论真假,我们都回不到正常朋友的关系了。”


    得到确定答案的沈言,突然笑了下。


    “好,我知道了。”


    他勾着布雷兹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主动吻住他的唇,勾缠他的舌尖。


    沉迷的布雷兹没留意到沈言眸底的冷光,在缠绵温柔的热吻中,他脖颈一痛,旋即被强烈的困意袭击。


    他努力抵抗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沈言扶了他一把,他顺势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舌头发麻说不出话,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沈言任由他抓着,平静地感受他力度逐渐减小的手指,最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布雷兹的眼睛半睁着,沈言用手往下一捋,将其完全合拢。


    自从被根哥用药暗算后,沈言就长了个心眼,知道布雷兹这人就算是朋友,也是危险的朋友,多少得留一手。


    很遗憾,竟然真用上了。


    沈言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体的骨节嘎嘣嘎嘣响。


    刚才身体太僵硬,现在才好一点。


    小布扒着门框仰头看沈言,问他:“你们吵架了吗?”


    沈言笑:“不,是绝交。”


    小布大惊失色。


    沈言带上房间里的电子设备,拖着布雷兹去解锁大门,小布拼命阻拦,被他抓起来抗肩上。


    小布在他耳边巴巴:“小言,不要走,我已经下载了剪发大全,完全可以胜任理发师这一职业。”


    沈言把布雷兹靠墙放好,拿外套把它裹成粽子放布雷兹怀里,小布挣扎间掉在地上,呜咽着说:“小言你把我带走呀,我只要吃一点点电池就可以了,很好养的!”


    已经跨进通道的沈言,竟真的回来,解开小布的束缚。


    小布抱住沈言的胳膊,沈言摸了摸它脑袋,“你现在把你的监视和定位装置扣了,我就带你走。”


    小布:“可是……”


    “扣不扣?”


    可是它的作用就是监视沈言,以免他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沈言的命令和小布程序的底层逻辑相反,小布卡了两下,计算机飞快地运算哪一种选择可以帮它更好地完成布雷兹交给它的任务,可沈言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确定小机器人再怎么撒娇卖萌,也不过是机器。


    机器只会服从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不是沈言。


    沈言把小布关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区这两个月很不太平。


    先是玫瑰试验所爆炸,实验数据丢失,实验体出逃;后又有莫比乌斯家族离奇失火,回来参加下一任家主的继位仪式的所有莫比乌斯,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这两件事直接惊动了上级,六区和五区派来不少人来调查情况并维持秩序,没了莫比乌斯的整个“贵族”阶级重新洗牌,最后接任莫比乌斯位置的家族也继承了莫比乌斯的名号,成为了新的莫比乌斯。


    阴谋论在网络间流行,有人说这是其他家族的阴谋,有人说莫比乌斯的贵族论,惹到了一区那帮真正的贵族,引起他们不满,说灭就灭了。


    还有人说这是莫比乌斯的诅咒,一百年前的莫比乌斯也经历过火灾,规模和情况和这次几乎一样。


    只不过那次还有几个莫比乌斯活着,英明的家主很快就让莫比乌斯恢复荣光。


    这次恐怕没有奇迹,官方都证实所有莫比乌斯都已经死亡,真相亦被掩藏。


    全是在云层之上的事,与之相关的势力暗流涌动,流言蜚语在网络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湮灭在信息的洪流中,关于那些的讨论,很快被更多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覆盖。


    沈言划掉新闻推送,喝掉杯里的最后一点咖啡,起身想走。


    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沈言仰头,看到是阮知闲,又拿起桌子上的菜单,“你喝什么?”


    阮知闲在他对面坐下,“看见我,哥好像一点不意外。”


    沈言勾唇轻快地笑了笑,“怎么不意外?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阮知闲把沈言的咖啡杯拉过来,从里面拿了块冰放进嘴里嚼,注视着沈言的目光很柔和,柔和得可以称得上诡异。


    “怎么会忘?”冰块被咬碎,阮知闲咽下在唇齿间融化的冰水,“哥通知我有好戏要看,我当然要从头看到尾。”


    长相漂亮的女仆服务生端着沈言新点的饮料和咖啡过来,沈言在这短暂的片刻脑中飞快闪过很多东西。


    谁通知他了?


    分别以后唯一的交流,是被红点的人抓走,他打电话给阮知闲求救。


    当时阮知闲是他的唯一选择,七区人生地不熟,警署又和帮派勾结,显然派不上用场。


    戏,什么戏?


    他被布雷兹囚禁,上哪给他演戏。


    沈言顿了顿,目光闪烁。


    难不成,他以为莫比乌斯那事是他故意怂恿布雷兹干的?


    ……好大一口黑锅。


    背了。


    沈言抿了口咖啡,脸不红气不喘地装了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阮知闲真诚道:“哥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步的?”


    沈言心想他可没想那么多,时也命也刚好走到这了,神奇吧。


    这话不能说,要是说出来,阮知闲当场就得翻脸。


    于是一副高人模样,吹了吹咖啡上面的拉花,不理他。


    短暂的沉默后,阮知闲突兀地说:“哥之后有什么安排吗?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沈言:“有多惊喜?”


    “跟我来。”


    沈言知道阮知闲没憋什么好屁。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离谱。


    阮知闲带他来到郊外别墅,这房子在沈言名下,他没来住过。


    这是主人第一次回家,智能语音助理欢天喜地地放起当下流行歌曲。


    在欢乐的歌声中,沈言和那三个人对视。


    布雷兹、法尔森、瓦伦。


    都在。


    三双眼睛,六个眼珠子,直直地看了过来,炽热的能把沈言身上穿出数个洞。


    谁都没有先说话。


    是阮知闲打破了这该死的安静。


    阮知闲从后面过来,搭住沈言的肩膀,轻笑。


    “哥,你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他们说特别特别想见你,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聊吧,我不打扰了。”


    阮知闲拍了拍沈言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沈言的心,也彻底停跳了。


    牛逼。


    好精彩的赛博生活,太喜欢了。


    第27章 爱在屋檐下(一)


    沈言脑袋空白一瞬后, 很快又重新恢复运转。


    他虚虚靠着门板,反手开门,不出所料没能打开。


    “妈妈, 你想走吗?”


    法尔森是最先憋不住的, 他脸上有伤, 沉着脸一步步走进沈言, 将沈言困在玄关。


    不知是不是沈言错觉,法尔森好像长高了一点, 现在法尔森的头顶已经超过了他的鼻尖。


    沈言轻笑,在法尔森过来牵他手腕时轻巧躲掉,视线越过法尔森的头顶,投向不远处看不出喜怒的瓦伦。


    解题思路不难。


    瓦伦是房间里的最高战力,把他先忽悠住, 剩下那俩就算想作妖,也是做不成的。


    瓦伦和沈言对视, 几秒后转开视线, 神情更冷, 没有帮他解围的想法。


    布雷兹也没动,端坐在沙发上, 垂眸继续摆弄小布身体里的线路,不知道在往它里面装什么。


    视线停留的久了, 法尔森抬手捂住沈言的眼睛,委屈又不满地问:“明明我就在妈妈面前, 妈妈却不看我, 妈妈讨厌我?”


    沈言老实道:“是啊,一想到我能摆脱你,每天睡觉都能笑醒。”


    布雷兹飞快地勾了勾唇, 不经意地发出细小嗤笑声。


    房间很安静,任何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法尔森立即扭头对布雷兹咆哮,“你笑什么!你不是也没人要吗!你这个loser!失败者!金色狗屎!”


    布雷兹淡淡道:“至少我有亲过他,他也亲过我,你呢?”


    “我?”法尔森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把脸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沈言,急切地求他,“妈妈,你也亲亲我吧,为什么不亲我?我不乖吗?”


    “我很听话的,我不会杀掉你,亲亲我可以吗?”


    “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不知道为了见你我做了多少努力,就不能给我一点奖励吗?”


    法尔森从见到沈言开始,精神状态就不是很稳定,一副地雷烧到最后很快就要引爆的样子。


    沈言双手插兜冷酷无情:“不亲。”


    这两个字一出,法尔森脸上的所有乞求都消失了,阴森森地注视着沈言,不说话,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沈言饶有兴趣地欣赏他的变脸,笑眯眯道:“不开心了?要杀了我泄愤,然后换一个妈妈?”


    沈言拉着法尔森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表情和动作都很放松,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自暴自弃。


    布雷兹和瓦伦,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沈言温和地注视法尔森,像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小猫,“你现在不动手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哦。”


    法尔森盯着沈言的脸,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指,沈言没有挣扎,安静地闭上眼睛。


    空气艰难地通过喉咙,在场的四人都能听见沈言逐渐艰难的喘息。


    这种情况下想要站直还是太勉强,沈言靠着大门缓慢地滑坐下来,在此过程中法尔森一旦有要离开的迹象,他就立刻将他的手重新按回去,用那种始终宽容、期待的目光看他。


    引诱他杀掉自己。


    法尔森很兴奋,兴奋到脸上泛起红晕,他观察沈言的每一寸痛苦的表情,感受掌心下抵着他搏动的血液,脑海中无端闪过一张张定格的,沈言死在他手里的画面。


    妈妈不会再说难听的话,也不会丢下他。


    妈妈永远是他的。


    防腐剂该买哪一种呢?


    越想越兴奋的法尔森,这回是真的下了杀心,清晰地感知沈言生命的流逝,让他比每一次都更加兴奋。


    直到被人提起来随手扔掉,他才从沈言刻意营造的氛围中清醒,僵硬又后怕地去看沈言。


    沈言身体蜷缩在玄关角落,正捂着脖子咳嗽,咳得脸和耳朵都发红,眼睛里有生理性的泪水,一眨便落了下来。


    瓦伦站在他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法尔森手忙脚乱地爬到沈言身边,想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被沈言抬手隔开。


    “妈妈……”法尔森如遭雷劈,哭唧唧地凑过去,把头抵在沈言的颈侧,抱着他的胳膊忏悔,“是我的错,妈妈原谅我,对不起。”


    沈言没推开他,低着头缓慢地平复呼吸。


    他很虚弱,虚弱得连推开法尔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隐忍地承受,眉眼间全是嫌弃和烦躁。


    而这一切都落在瓦伦的眼睛里。


    又过了几秒,沈言声音沙哑道:“你没必要管我。”


    瓦伦:“你骗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沈言自嘲地勾起嘴角:“又不信……你总是这样。”


    无端的指责,让瓦伦很难形容自己现在什么感觉。


    死到临头还嘴硬的骗子,也许他是真没必要管他。


    瓦伦心里是这么想,手却不听指挥,强行分开沈言和法尔森,抱着沈言进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时,布雷兹的手抖了一下,微小的电子元件放错了位置。


    沈言从始至终都没看他,没有叫他的名字,就算快被掐死了,也没有向他求救的想法。


    布雷兹心脏隐隐抽痛,他抿着唇,回忆每一次他从噩梦惊醒时沈言安抚他的样子——


    “布雷兹,呼吸,呼——吸——”


    “好点了吗?”


    “喝点水,我就在你身边,我陪你。”


    布雷兹强硬地让自己忘记,可越是想忘,那些记忆就越是清晰。


    正是因为有这些珍贵的回忆,现在沈言对他的无视才格外的不能忍受。


    他随手扔了电子元件,满脸寒霜地走到卧室门前,用力捶门。


    一门之隔,沈言正抱着瓦伦,垫着脚吻他下巴。


    瓦伦紧紧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推不开沈言,只能任由他抱着,冷着脸仰头,不让他亲自己的嘴。


    并没有很想亲嘴的沈言亲了好几下,边亲边观察瓦伦表情,感觉差不多了,再次调动情绪,红着眼睛看他。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一个骗子这样吻你,你也能心安理得的受着?”


    瓦伦看着他天衣无缝的演技冷笑:“阮知闲都和我说了,你压根没进过军校,编故事的能力比你演技更胜一筹。”


    沈言眨巴眨巴眼睛,拉着瓦伦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又缓慢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啊……可是老公,你不是也乐在其中?”


    他把瓦伦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笑了下。


    “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呢?”


    第28章 爱在屋檐下(二)


    沈言说的是实话。


    本来瓦伦对于他的爱人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并不清楚自己爱的是什么。


    是沈言将那个影子坐实了。


    此后瓦伦就算想找,也将不由自主地往沈言构造的那个爱人形象上靠。


    沈言迎着瓦伦审视中带着薄怒的目光,一边想完了他怎么娇妻娇得游刃有余, 一边黏着瓦伦, 趴在他的胸口, 跟他调情。


    “老公, 外面有人敲门,怎么办?”


    “我好害怕。”


    沈言的声音很好听, 又刻意让每个字轻轻粘连,带着点笑意,听得人骨头发麻。


    瓦伦咬肌绷紧,下颌抽动,攥紧的拳头上青筋鼓起, 一副恨不得把沈言塞嘴里嚼烂了的样子。


    想说点猛的,想让这个骗子害怕、退却, 最后却只憋出一句:


    “你不要叫我老公。”


    沈言无辜且委屈:“你先前明明很喜欢我这样叫你呀, 每次我这么说你都会很激动, 你会很凶地吻我,把我抱起来然后……”


    “闭嘴!”


    瓦伦红着脸一把推开沈言, 因为情绪激动没能控制好力气,沈言猛地摔出两三米, 最后撞到床边,发出沉闷的, 一听就痛的响声。


    他瞳孔震动, 脚尖下意识挪动想要去扶,身后门板的剧烈震动又让他清醒过来,瓦伦站定, 冷漠又轻蔑的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我不杀你,你也别来勾引我,过去你骗我的事算了就算了,你以后要是还敢骗我……”


    瓦伦单手卸掉门把,钢制的门把手在他手里扭曲变形,最后丢到沈言脚边,当啷一声。


    沈言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怎么,低着头,微长的黑发垂落,表情在发丝的掩映中显得很模糊。


    瓦伦勉强将视线从沈言身上挪开,开门,与布雷兹擦肩而过。


    布雷兹在外面听得很清楚。


    老公、勾引、亲吻……


    骗子。


    但沈言没有骗他。


    布雷兹匆匆走过去,扶起沈言。


    沈言身体素质还算不错,瓦伦推那一下其实对他伤害不大,只是后腰正好磕到床尾,有点疼。


    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言站直后,揉了揉腰,左右转了转,感觉没伤到骨头,这才看向布雷兹:“谢谢。”


    他要往外走去看别墅布置,布雷兹挡在他身前,沈言往左他就往左,沈言往右他就往右,最后沈言停住,平静道:“麻烦让一下。”


    “沈言。”布雷兹和沈言对视,“我和那个人不一样。”


    沈言不明所以:“什么?”


    布雷兹:“你可以骗我,也可以……”他微妙的顿了一下,“叫我老公。”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


    “你的脑回路和小布一样奇怪。”沈言走到窗边,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够生疏,“上赶着上当受骗,不如你去和瓦伦交流交流,帮他调理一下,怎么样?”


    布雷兹察觉到他的排斥和隐约的不开心后,并未讨人厌地上前,只是站在原处执拗地望着他。


    沈言被他盯得更闹心,啧了声,“你不是流浪狗,我也没收养过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沈言被布雷兹的目光弄得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受不了,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过来。”


    布雷兹瞬移到沈言身边,眉头舒展,更专注地看他。


    给沈言看得彻底没脾气了,没用什么力气地捶了一下他肩膀,“行了,说点什么。”


    熟悉沈言脾气的人,就知道他这是给人放台阶,准备和好。


    布雷兹垂眸,将沈言装进他眼睛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他克制地将情绪收拢,试探性地拉起沈言的手。


    沈言没有拒绝,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慢慢滑到布雷兹的脸上。


    “朋友……”布雷兹轻轻说,“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永远做朋友,我会好好呆在你圈定的位置上。”


    “不要不理我,好吗?”


    亲嘴告白就差上床的朋友和传统意义上的哥们相距甚远,但听到布雷兹这么说,沈言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用力抱了抱他。


    在沈言看不到的角度,布雷兹弯起嘴角,享受着他的拥抱,嗅闻独属于沈言的味道。


    如果这个的身份,能让沈言抱他、吻他、真诚地爱他,那当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在两人沉浸在和好的愉悦时,一道幽冷的声音冒出来。


    “妈妈。”法尔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站在两人旁边,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你们好像抱得很开心,能不能让我也开心一下?”


    沈言:“……咳。”


    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想和布雷兹分开。


    布雷兹警告地看了法尔森一眼:“你不该在这里。”


    法尔森冷笑:“那我该在哪?床底?天花板?你不能把妈妈当成自己的,毕竟妈妈也说了,你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沈言又挣了一下,布雷兹这才松手,看到俩人之间有空隙,法尔森立刻站到中间,强行将空隙拉大。


    沈言不抱他,不代表他能不抱沈言,法尔森长手长脚地把自己缠在沈言身上,恶狠狠地瞪了布雷兹一眼,扭头又换了副样子,可怜巴巴道:


    “妈妈你好冷漠,是不是阮知闲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也是狗屎,你不要信他。”


    沈言:“站直了说话。”


    法尔森哼哼唧唧:“不要,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好想在妈妈的怀里呆一辈子,想吃妈妈的奶,我好爱妈妈。”


    中间夹了一个故意说得很快快到有些模糊的几个字,但由于在场几人听力都还不错,还没反应过来,聪明的大脑就开始正常发挥,将处理好的信息反馈给它的主人。


    布雷兹脸色黑沉,想动手把法尔森撕下来,但沈言比他动作更快,他扯着法尔森的头发,屈膝用力顶他肚子,法尔森吃痛弯腰,沈言扣着他的后颈用力往地上一甩,把他甩到地上。


    法尔森想起来,沈言踩住他胸口给他踩了回去,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


    法尔森抓着沈言的脚,喘息着笑,不满地指责道:“可是我不这么叫你,你又不把我放在眼里,对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贱人又抱又笑,妈妈,他比我好在哪啊?”


    法尔森冰凉的手指,顺着沈言的鞋往上摸,从沈言的裤脚谈过去,摸他的脚踝和小腿,紧紧扣住。


    “况且我的任务有好好完成,妈妈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吃的,为什么听到这个反应那么大?”


    “因为阮知闲,还是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


    “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我们两个在这里,在这个床上,好不好?”


    他太激动,越说越快,话说到后来都没了逻辑,沈言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下。


    “法尔森,你好像对我很不满意,说那么多,是在抱怨吗?”


    法尔森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好像看到了将要到来的某个场景,咽了口口水,夹着嗓子甜腻道:“怎么会呢?只是感觉不到妈妈的爱,伤心到忍不住说出来,妈妈不会怪我吧?”


    沈言看向布雷兹,“你出去。”


    如梦初醒的布雷兹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沈言极具攻击力的这一面震撼到的他不自觉地停止呼吸,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害怕漏过任何一秒。


    沈言让他走,他也没多说什么,乖乖离开。


    被瓦伦弄坏的卧室门不太好关,敞开一条缝隙,激烈的打斗声,伴随着法尔森兴奋又尖锐的笑,依稀透出来。


    布雷兹捂着飞快跳动的胸口,又碰了碰自己发热的脸,确定沈言并不需要他后,才真正离开-


    沈言倡导和谐教育。


    能用嘴解决的事就用嘴解决,除非小孩犯错犯太大,又不知悔改,一般来说是不会上手的。


    法尔森不一样。


    他是纯欠揍。


    不打不会好好说话,也完全交流不了。


    当然,打多了也不行,尺度拿捏不好,就会有被他一刀嘎了的风险。


    沈言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想到小变态是未成年,又把刚点起来的烟熄灭,又挥散烟雾,解开两枚口子透气,转头看躺在床上,变得很乖巧的法尔森。


    法尔森痴痴地望着沈言,身上每一个伤都痛得恰好,妈妈的巴掌好亲切,那个贱人喜欢妈妈也正常,没人会不喜欢妈妈。


    卧室空间很大,沈言在床头柜里找到药箱,看来阮知闲应该是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药箱里的药很全。


    在左侧床头柜最后一层,还放着一只白百合,白百合的花杆底下缀着便签,便签上画了个很简单的笑脸。


    沈言脑子转得很快,想明白阮知闲的意图后,忍不住嗤笑。


    他和阮知闲做过两次,阮知闲应该很明白他对和男性做完全不感兴趣。


    把他扔进这个房间,让他和三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就是在情感上有过纠葛的人相处,找了三个抽屉都没找到套,最后还拿象征着纯洁的白百合搞暗示。


    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故意膈应他,搞得他不和别的男人做的原因,像是为了他而守洁。


    有病。


    沈言随手把花扔了,一边给法尔森上药,一边思考阮知闲这一次要跟他玩什么。


    白百合只是恶心他的小巧思,是这一次两人博弈之中无关紧要的小点缀,真正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阮知闲在救走瓦伦后,会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十二区的天堂岛,打着给他们两个找妈找对象的名号,在上面大杀特杀。


    但现在剧情有变,在他的影响下,法尔森和瓦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中后期才真正加入团队的布雷兹也提前出场,阮知闲在天堂岛的安排肯定会有变化。


    阮知闲想杀他。


    但天堂岛剧情开始的前提,是法尔森和瓦伦他们俩有足够的驱动力,悬在驴子脑袋前面的萝卜一旦被吃掉,吸引力就没有了。


    沈言就是那个已经被吃到嘴的萝卜。


    怪不得把他和这仨人关一起,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俩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大概率不会按照阮知闲的计划走。


    要是他以最直白、袒露的状态死在他们手上,让他们发现完美的爱人和崇高的母亲,其实不过如此,他们自然会改变他们的目标。


    沈言给法尔森擦药的动作重了点,法尔森小声吸气,沈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棉签丢掉,吹了吹他的伤。


    “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很快就能好。”


    法尔森拉着沈言的衣角,欲言又止。


    沈言不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那张被药水涂得花花绿绿的小脏脸,“等你伤好了再说。”


    法尔森一愣,激动道:“真的吗?ma……哥哥你发誓!你要是食言,我就死在你面前!”


    沈言收拾药箱的手一顿,好笑道:“对我来说,这算好事吧?”


    法尔森忍不住往沈言身上贴,仗着自己刚刚被揍了一顿,身上还带着点沈言的怜悯buff,理直气壮地撒娇,“如果吃不到,不如死了。”


    掌握了和变态相处方式的沈言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他揉了揉法尔森的头,笑微微道:“那你乖乖听话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不好?”


    “好。”法尔森得寸进尺,抱着沈言胳膊甜言蜜语,“哥哥,今天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未成年,什么都干不了。”


    沈言皮笑肉不笑地把胳膊抽出来,“这个别墅有两个主卧,四个客卧,把你劈两半,一半一个屋都够睡,不用跟我挤一个房间。”


    法尔森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沈言没有继续和他交流的意思,走到门口,平静地望着要跟过来的法尔森。


    刚被教训过的法尔森处于半自动老实人状态,乖乖地回床上躺着。


    沈言脱身。


    客厅没人,很安静,沈言看了一圈,去了厨房。


    冰箱塞得满满的,用分类的盒子标注了足够他们几个食用七天的食物,沈言懒得做饭,随便拿了个面包吃。


    边吃边大摇大摆地找监控。


    厨房里找到的有三个,别的地方应该更多。


    他在看吧。


    不知道刚刚那一波,有没有满足他的期望-


    在进入别墅之前的日子,沈言都休息得很好,生物钟也变得很健康。


    晚上刚过十一点,沈言就觉得有点困了,和布雷兹、法尔森打完最后一把游戏,去了二楼的主卧睡觉。


    洗完澡躺床上,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敲门声响起。


    沈言耷拉着步子去开门,心想如果是法尔森,那他得再揍他一顿。


    不是法尔森,也不是布雷兹,竟然是瓦伦。


    瓦伦也不说话,杵在门口沉着脸凝视沈言,走廊微弱的光线微弱,他背着光,看上去像恐怖片里的肌肉类疯子,喜怒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暴起伤人。


    但在沈言的排名中,瓦伦的危险指数比法尔森要低。


    这哥们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但做事有底线有逻辑,看着吓人,实际是先讲理再打架的那种半理智派。


    沈言等了一会,看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事直说,我很困。”


    瓦伦的脸色黑得像能滴出水:“……我和你一起睡。”


    沈言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笑了声,“白天还很讨厌我,半夜来爬床,合适吗?”


    瓦伦没有回答,冷硬地往屋里走,主卧双人床够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沈言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床褥染着他的温度,瓦伦掀开被子钻进去,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睁老大。


    床褥很软,鼻尖萦绕着同样柔软温和的气味,瓦伦皱眉,转头对正在往他旁边躺的沈言说:“你别喷香水,很难闻。”


    沈言闭眼,“知道了。”


    几秒后,瓦伦又问:“你喷的什么香水?”


    沈言耐心道:“洗发水。”


    “不好闻。”


    “嗯。”


    在沈言即将睡着时,瓦伦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当骗子?”


    “瓦伦,我不想在凌晨一点半和你分享我的心路历程。”沈言:“再废话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瓦伦:“……哦。”


    沈言不认床,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睡,旁边多了个人也适应良好。


    呼吸声很快轻缓绵长。


    真睡着了。


    瓦伦努力不发出声音,转头看沈言。


    太黑了,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他已经将沈言的脸刻印在脑海里,此刻能轻易地想象到沈言熟睡的模样。


    阮知闲和他说,沈言是骗子,不仅不爱他,还压根没把他当人看,只将他视为可以利用的工具,和那些研究员没什么两样。


    但躺床上和沈言一起睡时,他又忍不住动摇。


    他会不会误会了沈言,让他伤心,连老公都不叫了。


    要不是关系亲密,沈言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快这么香?


    沈言气狠了跟他说反话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沈言一直都是有点心机和手段的那种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喜欢到改变性向。


    瓦伦越想越觉得靠谱,越觉得靠谱,心理负担就越弱。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戒断的,脱敏治疗,现在好像不用治了。


    他翻身,不动声色地把沈言贴近沈言,把他搂进怀里。


    沈言半梦半醒,没感觉到危险,调整好姿势又继续睡。


    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行为,让瓦伦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感受怀里的温度。


    好像天生如此,就该这样。


    安定的瓦伦也产生了几分困意,他亲了下沈言的发顶,合上眼睛。


    咔哒。


    极其细微的机关扭动声,旋即是窗户缓慢被拉开的、如果不仔细听就会被忽视的声音。


    一道人影潜进卧室,美滋滋地掀开被子,突然感觉不对劲。


    黑暗中,法尔森和瓦伦隔着睡得正香沈言对视。


    法尔森脑袋嗡地一声,身体的行动比快过大脑,左手朝他刺去,尖锐的刀锋直顶瓦伦颈侧动脉。


    瓦伦也不是吃素的,轻松握住法尔森用力攥紧,机器无力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电线短路,电流乱窜,黑暗中乍起白光。


    两人打了起来,动作越来越大。


    “对,我是死人。”夹在中间的沈言幽幽道:“我出去,你们两个睡,好不好?”


    第29章 爱在屋檐下(三)


    妻子旁边熟睡的丈夫、电车上插着耳机昏昏欲睡的路人, 以及站在门外敲不开门却还是要汇报工作的秘书,是沈言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


    沈言左边是瓦伦,右边是法尔森, 本来双人床容纳两人刚刚好, 现在多了个正处于青春期并且发育良好的法尔森后, 就不太够用了。


    沈言被挤在中间, 法尔森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机械化的胳膊都快掉了也没有修的意思, 短路的电线时不时跃出电弧,沈言安详的想:


    直接把他电死吧,阿门。


    瓦伦估计是为了维持白天酷霸狂拽冷心冷清的西格玛男人人设,没像法尔森一样抢他,只是直挺挺地躺在沈言身边cos埃及法老。


    然而手不老实, 在被子底下强行和沈言十指相扣,握得紧, 沈言稍微动动, 就会被他更用力地、带着点威胁意味地用力抓住。


    沈言再次安详:


    手指头不回血, 瓦伦要是一直保持这个力度直到白天,他一早醒来就得去做截肢手术。


    刚好, 他也改造,像法尔森一样, 放点针剂或者直接变成枪,谁要再敢来爬床, 直接突突成洞洞鞋。


    被闹醒的沈言睡不着, 身体疲惫大脑却格外精神,想东想西,又忍不住想阮知闲到底什么意思。


    白天他猜阮知闲想杀他,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猜测可能性不大。


    从轮船上下来后,阮知闲对他的兴趣够他再活两三个月,而这兴趣足以支撑阮知闲将他纳入他的下一步计划。


    阮知闲只要控制他,就相当于控制住了瓦伦和法尔森,利用他来调整天堂岛的乱杀计划,应该也不难。


    凭沈言的智商,立刻就能想到至少三种方案,阮知闲那种体力和智力在原书中被认定过的top不会想不到。


    那他还多此一举干嘛?


    故意捉弄他?上次玩游戏输了不甘心,也当谜语人让他猜谜面和谜底?


    他好歹有通知说要和他玩游戏,阮知闲不讲武德什么都不说就把他关在这里,纯是神经病。


    沈言实在是睡不着,猛地坐了起来,甩掉瓦伦和法尔森,去一楼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布雷兹,他端着马克杯,指尖在终端的虚拟键盘上飞快点击,绕着他有五个展开的屏幕,屏幕的数据流快到模糊。


    看到是沈言,他顿了下,又敲了几个指令,屏幕刷新速度变慢,静止。


    他关闭终端,坐好,转头盯着沈言,没说话,但浑身散发着笃定沈言会坐到他身边来的气场。


    沈言泡了两杯热牛奶,递给布雷兹一杯,坐在他旁边。


    布雷兹:“怎么不睡觉?”


    沈言面无表情道:“屋子里有老鼠。”


    布雷兹立刻明白沈言的意思,不动声色扫了眼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他和沈言的那两人后,往沈言身边贴了贴,缓声道:“我也还没休息,要不要一起?”


    沈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闪现过来的法尔森强行挤到他和布雷兹之间,抱着沈言恶毒地瞪视布雷兹:“还一起休息!老东西你能睡明白吗?真是年纪大了脸皮厚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十九岁的老东西括弧布雷兹:……


    布雷兹很好脾气地垂着眼睛,隐忍地攥紧手指,声音很轻,“那算了。”


    又抬眸飞快地看了眼沈言,叹了口气,“没关系,噩梦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法尔森倒吸一口凉气,抓着沈言胳膊的手指陷进他的肉里,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布雷兹,“你装什么装?你以为妈妈会上当?死绿茶我杀了你——”


    越说越激动的法尔森连对沈言的称呼都忘了改,像一只战斗型的吉娃娃,冲上去要用废了大半的机械胳膊和他打架。


    布雷兹的改造集中在大脑,但身体素质也不差,如果真打起来和现在的法尔森应该不相上下。


    晚上刚处理过法尔森和瓦伦的沈言,现在又要处理他和布雷兹,他冲一旁看戏的瓦伦眨眨眼,瓦伦和他对视几秒,妥协,充当武力工具人,将两人分开。


    法尔森的精神状态最不稳定,他气哭了,红着眼睛看沈言,眼泪唰唰往下掉,一边骂布雷兹,一边哽咽着让沈言抱抱他。


    另一边的布雷兹很安静,露出的半边脸有细小擦伤,冷淡高傲的神情有片刻的闪烁,藏在下面的是不经常见人的脆弱,而这脆弱又很精确的被在场其他人轻松捕捉。


    尤其是“其他人”中的沈言。


    他还善解人意地推了沈言一把,说他没关系,不痛。


    沈言:“……”


    瓦伦幸灾乐祸:“哈。”


    沈言头疼,有些严厉道:“法尔森,你今天有点过分了。”


    法尔森瞪大眼睛,“妈妈你向着他?你为了他教训我?他谁啊他凭什么!”


    布雷兹在旁边煽风点火:“沈言只是就事论事,你要攻击就攻击我,别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


    “布雷兹,那天的火怎么没烧死你?你活着有什么用?你去死行不行?”


    法尔森做出呕吐的样子,上一秒还对沈言横眉冷竖,情绪激动地质问他,下一秒就想通了,黏黏糊糊地去抱沈言,“妈妈你别信他,他满嘴谎话,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布雷兹神情微冷:“你确定吗?”


    法尔森:“呵呵,你~确~定~吗~呜呜妈妈你看他他好可怕~”


    瓦伦:“哈哈。”


    沈言只觉得耳朵边上有一万只苍蝇在吵,他没什么表情地揉了揉额角,抬手先给了法尔森一巴掌。


    法尔森愣住,布雷兹脸上微妙的胜利者的欣喜还没消失,也被沈言打了一巴掌。


    瓦伦刚要笑,嘴刚咧开,哈字只出来个预备的气音,就被沈言扇了回去。


    安静了。


    沈言把马克杯里剩下的奶喝光,随手擦掉嘴上的奶渍,平静道:“要打回来吗?”


    没人说话。


    沈言洗好杯子,打了个哈欠上楼梯,礼貌道:“睡了,保持安静,有事明天说,不服可以弄死我。”


    “晚安。”


    沈言渡过了一个和谐的夜晚。


    凌晨四点四十四,夜深人静,所有人都进入梦乡。


    四人的终端同时亮起,匿名账号无声地将消息传了进去。


    其余人的是音频,只有沈言的是文字消息。


    【哥,游戏开始了。】


    【你会赢的吧?】


    第30章 爱在屋檐下(四)


    沈言一觉睡到九点多。


    窗外的阳光灌进来, 这间位于富人区的别墅设计得对人类很友好,采光充足绿化多,沈言扭头看窗外, 在床上呆了会儿, 慢腾腾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泡沫充盈口腔, 沈言含了口水冲掉泡沫, 正准备去看看终端消息时,突兀顿住。


    他对着镜子, 张开嘴,吐出舌头。


    镜子中的青年也吐出舌头,在舌头正中,靠近舌尖的位置,多了一颗只有指甲三分之一大的圆环装饰。


    沈言拄着洗漱台靠近镜子, 圆环中间有一个绿色的数字“3”。


    沈言把伸的发麻的舌头收回来,指尖探进去摸了摸圆环, 软的, 没有存在感。


    灼吻。


    这玩意很有名。


    据说八区的帮派老大的情人美艳浮浪, 背着他偷偷勾引他的手下,以至于整个帮派上下无论男女双性, 都对情人情根深种,甚至一度发生内讧, 想要杀了老大,取而代之。


    老大也不是白给的, 以血腥手段镇压这事后, 特意找人研发了圆环,用以约束情人。


    圆环实际上是毒药药剂条件型注射器,老大只允许情人和其他人每天接吻五次, 所以圈里的数字是五。


    接吻第五次,注射器启动,佩戴者和佩戴者亲吻的那个人,都会死。


    因为没什么用,寓意还不好,老大和情人的营销铺天盖地,一经发行无人问津,最后统统回收销毁。


    不知道阮知闲从哪淘来的破烂。


    怎么,把自己当帮派老大了?


    ……四舍五入,好像也没错。


    沈言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刷牙,这次还着重刷了刷舌头。


    直到舌头发麻才停。


    按理来说,接吻是圆环启动的条件,但阮知闲对机械改造也颇有心得,能改变圈里数字,自然也能改变启动条件。


    封闭空间,和他纠葛不浅的三个人,沈言觉得阮知闲不止会对他下手。


    他很擅长挑拨离间、断章取义,特别会利用各种信息引起人与人之间的仇恨。


    灼吻的发动条件,应该和那三个人有关。


    沈言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布雷兹不在,法尔森和瓦伦两人相对而坐,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七零八落的早餐。


    听到沈言下楼的动静,两人纷纷抬头。


    沈言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


    瓦伦不藏事,高兴难过都摆在脸上,望过来的视线很冷,嘴角拉成一条直线,肌肉紧绷,显而易见地在生气。


    法尔森看不出什么,和往常一样对他笑,雀跃地从沙发上起来迎接他。


    沈言心道不好。


    法尔森对于“妈妈”总是很诚实,即使耍手段搞小动作,也能很轻易地就被人一眼看穿。


    不是因为他做不到隐藏,而是他不想藏。


    他需要妈妈疼爱的是真实的他,而不是他的伪装。


    瓦伦都被阮知闲离间成那样了,法尔森还喜滋滋地过来跟他贴贴,怎么想都不正常。


    沈言装作无事发生,像往常一样拽开法尔森的手。


    他昨天受伤的那条胳膊已经修好了,被拽下去后又缠绵地绕上来。


    如此数次后,沈言最终妥协,任由法尔森这么缠着他,带着人形挂件去厨房做饭。


    从做饭的角度而言,法尔森应该算不错的帮手,洗菜切菜做得都特别利索。


    看着切得极其均匀的土豆块,沈言一边把土豆下锅炒,一边对法尔森勾勾手指。


    法尔森凑过来,沈言非常自然地用手指抵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做得很好。”


    说完,沈言没看法尔森的反应,握着锅把,把已经煎出脆皮的土豆盛出来,放同样切得完美的番茄翻炒、颠锅。


    法尔森捂着嘴巴愣住,定定地看着沈言。


    围裙只有粉的,沈言再怎么不喜欢也只有这一个选择,围裙系得不算紧,但沈言腰细,松松垮垮的系带勾勒出他的腰线,腰线以下就是……


    法尔森脸渐渐变红,偷偷看了背对着厨房的瓦伦一眼,凑过去,顺着系带一路向上,最后搂着沈言的腰,黏在他身边,在沈言耳边用气声说:


    “沈言,好舒服,特别喜欢,再亲一下。”


    沈言被拂过的气息弄得有点痒,稍微躲了躲,把盖子盖好,远远地叫:“瓦伦!”


    瓦伦回头。


    法尔森在他森寒的目光和被攥出裂缝的玻璃杯中,松开手,往旁边走了两步,抬手对他无害地笑了笑。


    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沈言做了四人份的番茄肥牛烩饭,给布雷兹发消息让他下来吃饭,法尔森笑嘻嘻地说:“他八点多的时候下来一趟,说头疼,又回去睡了。”


    沈言点头。


    三人安静吃饭,沈言手艺算不上多好,但这种只要把食材放进去并加入适量调味的东西,也很难做得多难吃。


    一顿饭下来,本来一张脸能冻死三个爱斯基摩人的瓦伦,现在眉眼间的冷漠也少了不少。


    沈言拿勺子戳没吃光的土豆,抬眸看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瓦伦起身,“过来。”


    法尔森像是早预料到瓦伦和沈言的互动,坐在原处没跟上去,一路目送他们去三楼。


    他把沈言的餐盘拉过来,用沈言的勺子,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剩饭往嘴里送。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打破自己规矩的人。


    但在沈言身上破例。


    沈言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吻他,还给他做饭的母亲。


    盘子上的最后一粒米也被法尔森送进口中,他含着勺子,望着窗外人行路上正在遛狗的路人,惬意地想:


    如果沈言愿意像刚刚一样吻他,让他吃,那他或许可以破例让他活下来,用项圈拴住他,让他跪在自己脚边乞食。


    厚此薄彼的妈妈不是好妈妈,妈妈不爱自己,也不能爱任何人。


    沈言不是好妈妈。


    法尔森嘴角的笑意淡去许多,他打开终端,忍不住把匿名账号发给他的视频再次打开。


    视频很暗,摄像的角度有点怪,像是半人高的机器。


    门被推开一条缝,床上躺着两个人。


    摄像推到床边,距离近,画面更清晰,床上两人都侧躺,被布雷兹搂着的人是沈言。


    沈言睡得很沉,布雷兹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睁眼淡淡地往镜头的方向看,看不出警惕的样子,只是又把沈言往怀里揽了揽,不知想到什么,看着镜头,唇角飞快地勾了下。


    他轻缓地把下巴搁在沈言颈窝,没什么表情地说:“沈言,我不舒服。”


    沈言闭着眼睛反手拍他,胡乱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布雷兹:“难受。”


    布雷兹把沈言的手往他脸上放,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他飞快往下掉的眼泪。


    沈言的指尖触碰到濡湿的泪,他好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眼睛都没睁,无奈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扭头亲布雷兹的脸,“又做噩梦了?”


    “嗯。”布雷兹好像是真愧疚,“对不起,总是吵你睡觉。”


    沈言翻了个身,拉住布雷兹的手拍拍,主动抱住他。


    “没关系,继续睡吧。”


    视频戛然而止。


    法尔森收到视频后看了很多次,对视频熟悉到倒背如流,随便哪一秒拿出来,他都可以立刻描述出当时沈言的状态、表情。


    哈哈。


    法尔森哼着歌,一边洗完一边想:


    他哭的时候,沈言可没亲他-


    沈言被瓦伦带到卧室。


    进去后,瓦伦把沈言甩到床上,自己反手锁上了门。


    沈言在床上翻滚一圈,平稳落地,急速冲向浴室。


    瓦伦没想到沈言一套动作这么丝滑,跟上去的动作慢了半拍,被沈言隔在门外。


    瓦伦冷笑,很绅士地敲门,“沈言,我给你十秒钟开门。”


    “十、九、八……”


    瓦伦的声音很沉,不紧不慢地倒计时,像逼近的丧钟。


    沈言知道时间紧迫,对着镜子伸舌头,圆环里的数字变少,现在是黄色的2。


    等变成1就该红了吧。


    听着外面的倒计时,沈言抓了抓头发,又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尾变红,看上去有点可怜。


    做完这一套也就用两三秒,沈言走到门前,听着倒计时,一边腹诽瓦伦怎么搞古早霸总这套,一边调整表情,在倒计时最后一秒时,低着头打开门。


    瓦伦已经做好拆门的准备了,猝不及防地看到沈言出来,拳头差点落在他身上。


    沈言抬眼飞快地看了看他,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旋即像是意识到这样似乎更容易引起瓦伦的愤怒,便又仰脸勉强对他笑笑,强装镇定道:


    “瓦伦,你知道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怎么样?”


    沈言决定先套套话,看看阮知闲是从哪方面对瓦伦入手的,这样也方便他推法尔森那边。


    结果瓦伦根本不买账,捏着他的下巴的手很用力,沈言扒住他的手腕,套上娇妻皮,泪眼朦胧道:“老公……很痛……”


    瓦伦松手,把沈言顶在墙边,表情很冷酷,又带着点讥讽。


    “玫瑰研究所的副所长,你这么个大人物,倒是很舍得下脸面来勾引我,一口一个老公,怎么这么会叫?”


    “情感研究专题?”


    “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沈言沉默几秒,缓缓按住胸口。


    瓦伦:“别装可怜。”


    “没装。”沈言深吸一口气,“被回旋镖扎了,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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