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称呼
殷燃睡不着了。
他拿过手机打开搜索引擎。网速很快, 殷燃的思维转得更快,在一连串结果跳出的同时,他脑中算出了一个时间。
按照正常范围来看, 灯灯……是在三年前那场晚宴, 也就是他与顾泽杬发生意外前后的一个月里怀上的。
而顾泽杬说过,他没谈过恋爱, 一直都是单身未婚。
他相信他不会说谎。
并且……
殷燃删除搜索框中的字, 输入新的内容。
在灯灯出生那年的十一月,金林医院成功进行了一例男性的剖宫产手术,这是国内首个男性生子案例, 经过当事人同意后媒体做了匿名报道,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例手术的主刀医生正是林微晴。她也接受了采访, 表示自己曾有幸参与过类似的手术,得到经验, 否则也没有勇气主刀。
这段话她说得简单隐晦,大家的关注点也都在刚结束的那场手术上,并没有人在乎她的过往经验从何而来。
当时殷燃刚给金林医院捐完设备没多久, 所以对此有所关注, 但也只是看过就算了,不曾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既然林微晴主刀的是国内首例, 那她曾经参与的, 只能是国外的手术。
昨天在医院, 灯灯对林微晴很热情, 还主动要她参加自己下一次的生日。
灯灯向来有礼貌, 但礼貌和亲近是两码事。
如果顾泽杬与林微晴只是通过相亲认识以及投资的关系,为什么灯灯会跟林微晴这么熟悉?
也许……也许……
殷燃闭了闭眼。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如果是的话, 也就能说得通,顾泽杬为什么会把手绳给灯灯了。
下班时间,殷燃带灯灯准点离开公司。
一群人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可惜只看见殷燃的车一骑绝尘,没见着半点小公子的影子。
顾泽杬下午就收拾好了他和灯灯的东西,殷燃一到麓庄,他就直接上了车。
灯灯一整天只和顾泽杬视频了几分钟,存了一肚子想说的话。现在爸爸终于在身边,他的话匣子立刻打开,从昨晚见过的张叔叔到带滑梯的围栏,再到中午的草莓蛋糕,一路上都没有停。
顾泽杬专心听着,时不时做出回应,没有闲暇注意窗外。等意识到车似乎在后退,他才发现已经到了别墅,殷燃正在倒车进车位。
停稳后,顾泽杬下了车,就见殷燃来后座抱灯灯,灯灯也娴熟地伸长手臂。
其实灯灯已经不怎么要人抱了,平时岑茹和顾启建带他出门,除了不太好走的路,平地上他都会要求自己走。
但是这两天,他又变成了小黏人精,专黏殷燃爸爸,从不拒绝对方。
殷燃看起来也挺乐在其中。
抱起了崽,殷燃过来拎走顾泽杬手里的行李袋子:“走吧。”
顾泽杬轻轻吐出一口气:“嗯。”
他望着别墅的外墙,莫名紧张起来。
这种微妙的仿佛见家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客厅里,坐立不安的殷望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站起来朝外走:“阿燃,你又买儿童床,又要做小孩子能吃的菜,怎么……”
然后看着走进来的人噤了声。
下午,殷燃抽空给殷望打了个电话,告知他晚上要回去。
殷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殷燃说会带客人,还让管家去买张儿童床装自己卧室,晚上就要用,还有晚饭多做点两岁小朋友能吃的菜。
殷望一头雾水。有客人倒是没什么,殷燃从小到大没带过同学朋友回家,他还挺欣喜,但要小朋友的东西是做什么?
可殷燃只说到时候他就明白了。
于是殷望琢磨了一下午,脑袋都快超负荷了。难道殷燃瞒着他有孩子了?不然这是要干什么?但不可能吧。
殷望对上灯灯黑白分明的圆眼睛:“这……”
还真带了个孩子回来?!
看殷望瞠目结舌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殷燃道:“爸,这是顾总的小孩儿,他叫灯灯。”
在殷燃身后的顾泽杬笑着走上前:“殷董,贸然上门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听殷总说您平时喜欢喝茶,家里正好有几盒龙井,您别嫌弃。”
灯灯跟着打招呼:“爷爷好。”
殷望下意识“哎”了一声。
所以殷燃说的客人是顾泽杬?东西是为了顾泽杬的孩子准备的?
他朝顾泽杬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原来是小顾总,我还在猜阿燃带谁回来呢。不用这么客气,我在家总是无聊,有人来做客我求之不得的。你和灯灯随意些,当自己家啊。”
顾泽杬含笑:“好,谢谢殷董。”
殷望又看了眼灯灯,确实跟顾泽杬极为相像。
不过,顾泽杬的孩子,怎么好像跟殷燃关系挺好的?
殷燃听他俩一来一回,越听越别扭,皱了皱眉:“在家里就不用叫‘董’和‘总’了,像谈公事。”
殷望嘿嘿一笑:“也是,小顾叫声叔就行。”
顾泽杬从善如流:“殷叔。”
寒暄过了,殷燃带人上楼放东西。
虽然退了烧,但保险起见,今晚顾泽杬还是一个人睡,客卧就在殷燃卧室的隔壁,带了个小阳台。
灯灯去阳台上看花了,顾泽杬放下衣服,凑到殷燃身边:“殷总在我家怎么不介意像在谈公事?”
殷燃一怔。
他还真没意识到,跟顾泽杬互称“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听他爸跟顾泽杬客客气气的就觉得不适应。
可能是因为“总”听得多,“董”听得少,对比之下便显得突兀;也可能因为到了自家,环境熟悉,心态转变下,才发现这样的称呼太生疏了。
顾泽杬佯装苦恼:“那我到底怎么称呼你?”
殷燃想了想:“直接叫名字就行。”
“唔……”顾泽杬放轻声音,“殷燃?”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了,可心跳还是瞬间漏了一拍,殷燃维持镇定:“嗯。”
“那以后私底下就都这样叫你了。”
殷燃点头:“你呢,你希望我怎么称呼?”
顾泽杬笑眯眯的:“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居然还有这招。
殷燃顿时扼腕,早知道他刚刚也这样说了,说不定顾泽杬就喊些别的了。
惋惜之余,殷燃的脑中已自发地浮现两个字。
他低声道:“阿杬。”
这样喊顾泽杬的人有很多,可从殷燃的口中吐露,竟有种淡淡的缱绻。
顾泽杬突然失去了他的游刃有余,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栗。他若无其事垂下眼,同样假作从容:“嗯。”
“狗狗!”
阳台那儿蓦地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打破了一室暗昧。
这个点伽伽正好在院子里撒欢,灯灯从阳台看下去,轻易捕捉到了它的身影。
灯灯飞快地跑回房间里,仰头看殷燃:“我想去和狗狗玩。”
“好,我带你去。”殷燃抱起他,接着回身朝顾泽杬伸手,“一起吧……阿杬。”
顾泽杬心口又是一颤,下意识便搭上了那只手。
本以为只是一如既往地牵牵,怎知双手一相握,殷燃的手指忽而转变方向,轻柔却又强势地扣进指缝间。
十指相扣,挣也挣不开。
顾泽杬倏地红透了脸。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这么主动……
被动地到了院子里,顾泽杬就去一旁坐着吹风了,散散热。
伽伽正在草坪上蹭脑袋,毛茸茸的尾巴左甩右甩,一身灰白的毛迎风飘动。
走得近了,灯灯才发现它原来有那么大一只,眼睛瞪得圆滚滚:“比椰椰和小财都大!”
听见了声音的伽伽转过脑袋,发现了殷燃,立刻欢脱地“嗷呜”两声,噗哒哒跑了过来。
伽伽看着块头大,性子却非常温顺。殷燃喊它坐,它就乖乖坐下了。
殷燃握着灯灯的手,摸了摸它的耳朵:“它的名字叫伽伽。”
灯灯:“伽伽!”
伽伽:“嗷呜!”
伽伽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对灯灯没有任何排斥。
殷望在屋里看见他们和伽伽玩,拿了几个玩具出来:“灯灯,用这些跟伽伽玩。”
“飞盘!”灯灯眼尖,“伽伽也喜欢玩飞盘吗?”
殷望:“是啊,它接飞盘可厉害了。”
“椰椰也很厉害的。”
殷燃眉心微动。
世界上应该会有很多叫椰椰或者耶耶的萨摩耶,但每次从灯灯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他总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大概是错觉吧。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对隔代的孩子有天然的喜爱,殷燃感觉得到殷望想跟灯灯亲近。他问灯灯:“让爷爷陪你和伽伽玩可以吗?”
灯灯当然不介意:“可以哦。”
殷望没想到殷燃会发现他的心思,还帮他,立刻乐开了花:“来,灯灯,我们去扔飞盘。”
一老一少一狗跑去了草坪上,殷燃回身,坐到顾泽杬身边。
顾泽杬已然平复心绪,笑着问:“你不一起?”
殷燃摇头:“没那么多精力。”
他沉默下来。
安静之中,很多问题又开始在脑海里盘旋,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似乎察觉了殷燃的欲言又止,顾泽杬侧过脸:“怎么了?”
“没什么。”殷燃摸了下顾泽杬的额头,“退烧了吗?”
“退了。”顾泽杬微微一笑,“其实我不来也没事,灯灯跟着你,不会闹着找我的。”
为什么跟着他,灯灯就不闹着要爸爸?
殷燃注视着顾泽杬的笑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就当礼尚往来,我住你那儿一晚,你住我这里一晚。”
顾泽杬扑哧笑了。
第42章 阴差阳错
晚饭前, 殷燃抱灯灯去洗手。
灯灯玩得两只手都灰扑扑的,一不留神在殷燃的衬衫上留了俩印子。殷望瞄了眼:“衣服脏了,不换?”
殷燃:“晚上再换就行了。”
“啧啧。”殷望给伽伽擦着脸, “怎么被伽伽蹭到泥点子就要马上换衣服呢?双重标准啊, 对不对,伽伽?”
伽伽:“汪?”
灯灯问殷燃:“‘双重标准’是什么意思?”
殷燃擦干他的手:“意思是我喜欢灯灯和伽伽, 但是更喜欢灯灯。”
竖着耳朵的殷望咂舌, 嚯,这么会哄崽。
崽儿也被哄得极其开心,笑得脸都埋进殷燃的肩窝, 还不忘奶乎乎地撒娇:“我也更喜欢你耶!”
殷燃反被哄得心软。
殷望酸酸溜溜。他刚才跟灯灯玩得尽兴,对这个乖巧活泼的小宝贝增添了不少喜爱之情。可惜相处时间太短, 刷不了多少好感度,远不到能这么亲昵的时候。
晚饭是管家张叔做的, 甚至有草莓布丁作为餐后甜点。灯灯馋得要命,可中午已经吃过蛋糕了,他没动勺子, 问顾泽杬, 他可以吃吗?
布丁并不单是为灯灯准备的,每个人都有一份,要是唯独他没得吃, 怕是要委屈到掉眼泪了。
顾泽杬莞尔:“吃吧, 今天出来玩, 可以多吃些。”
灯灯心花怒放:“谢谢爸爸!”
他啊唔一口, 香甜的味道充满口腔, 满足地眯起眼睛。
灯灯才吃了四分之一的时候,殷望已经吃完了, 还让张叔再拿一份。灯灯惊讶得张圆了嘴,结果一转头,殷燃的布丁也空了。
灯灯:“你们吃得好快哦。”
拿到第二份的殷望嘿嘿一笑:“因为我们是大人嘛。”
同为大人的顾泽杬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剩一半的布丁,想起车上灯灯说,中午殷燃帮他吃完了剩下的草莓蛋糕。
他好像知道灯灯爱吃甜食,尤其偏爱草莓口味是随了谁了。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灯灯今天玩得累了,吃完饭就开始犯困,等洗过澡,他的眼皮子已经不停打架。跟顾泽杬说了晚安,他脑袋往殷燃肩上一歪,立刻入睡。
灯灯刚吹干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顾泽杬替他抚平,接着低头在他的额角亲了一下。
顾泽杬也刚洗完澡,沐浴露的清香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靠近,殷燃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有点羡慕灯灯。
顾泽杬抬起头,放轻了声音对殷燃道:“今天辛苦了,早点去睡吧。”
“你也是。”殷燃叮嘱,“如果睡得不舒服,或者有别的事,就过来找我。”
顾泽杬含笑应下。
殷燃回到自己的卧室。儿童床早就收拾好了,但灯灯习惯贴着人睡,就算他现在已经睡着了,殷燃也舍不得放他到小床里,还是让他睡在了大床中央。
廊道上,还没有回到房间的殷望探头探脑,溜溜达达,走了进来:“灯灯睡着了?”
“嗯。”
殷望看着灯灯的睡脸,突然叹了口气:“真可爱……阿燃啊,我也想要孙子孙女了。”
他也就试探一说,做好了被反驳或者干脆被无视的准备。
却听殷燃问:“你觉得灯灯像我吗?”
“啊?”殷望摸摸下巴,“非要说的话,确实有点。怎么,难不成灯灯是小顾和你生的?”
殷燃替灯灯盖上被子:“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里能深挖的内容可太多了,殷望似有所悟:“灯灯这么懂事,小顾教养他肯定费了不少心力,我凭空白得一个乖孙儿,怪惭愧的。”
他语重心长:“阿燃你呀,对人可得好点。有些话呢也早点跟人摊开了说清楚,成不成都有结果,总比不上不下的好,是不?”
两年前,殷望在集团年终总结时,得知了殷燃曾经请顾泽杬去望雪阁的事,一下子就猜到了殷燃那点心思。
毕竟别人或许不懂望雪阁的深意,但殷燃绝不可能不清楚。
然而那时候顾泽杬已经出了国,殷望怕说错话刺激到殷燃,没去提这事儿。
不过如今一看,似乎是峰回路转了?
殷燃低笑一声:“这算是你的过往经验总结?”
“……”殷望哼哼,“明明是你爹的倾囊相授。”
他们的对话好像吵到了灯灯,他忽然皱起眉呓语了几声。殷燃连忙拍拍他。
殷望压低了嗓门:“不说了,我回房间了,你好好想想啊。”
然后又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睡梦中的灯灯挥了挥小手,精准地抓住了殷燃的手指。
殷燃干脆关了灯躺下,小家伙马上转身进了他的怀里。
殷燃笑了笑。他不需要想什么。
既然顾泽杬刻意强调了自己是单身,不管是在暗示灯灯与他有关,还是暗示着期待一段展开,他都不会放手了。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会放弃寻求真相。
第二天清晨,殷燃和灯灯洗漱完下楼,早餐已经端上了桌,但顾泽杬迟迟没有来。灯灯照例要等爸爸一起吃早饭,殷燃便又回楼上敲了客卧的门。
好一会儿,顾泽杬终于来开了门。
但谁知他睡眼惺忪,掌握不清距离,猛地被门框撞到肩膀,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下。
殷燃吓一跳,上前揽住他:“小心。没睡好吗?”
“唔……”顾泽杬还不怎么清醒,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他的额头顺势抵在了殷燃的肩头,气息洒在对方的肌肤上,“有点失眠了。”
顾泽杬头一回发现自己竟会认床,昨晚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他才勉勉强强睡着,到现在大概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殷燃顾不及颈边温热的呼吸,眉心拧紧:“怎么不来找我?”
“睡不着找你也没有用吧,还会打扰到你……”顾泽杬低低地笑,“难道你要像哄灯灯一样哄我吗?”
沙哑慵懒的笑音,震得殷燃心都发颤。
他喟叹:“又不是不行。”
顾泽杬还迷糊着呢,没意识到眼下有多暧昧,甚至嘟哝着追问:“用什么身份哄啊?”
言下之意,殷燃听懂了——他们又没谈恋爱。
殷燃强行压下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那现在就谈”。
两个人都穿着睡衣,站在客卧门口,其中一个还糊里糊涂的。这算什么?既没有仪式感,还趁人之危。
含混不清的状况,他宁愿不要。
但……另一个问题,他或许可以趁虚而入。
“那我哄灯灯是什么身份?对他很好的殷叔叔?”殷燃揽在顾泽杬后背的手下意识收紧,“阿杬……灯灯是我的吗?是你和我的孩子吗?”
他的嗓音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期待着,又不知能不能期待。
顾泽杬好困,殷燃体温高,怀里热乎乎的,很适合睡觉。
但殷燃又突然全身僵滞,肌肉变得硬邦邦的,心跳响得闹人,一下子又不适合睡觉了。
顾泽杬的倦意渐渐退去。
欸,殷燃怎么这么紧张?印象里好像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
殷燃刚刚问了什么?
好像是……灯灯是不是他的?
顾泽杬扬了扬眉。殷燃发现了吗?
顾泽杬不觉得意外。殷燃又不笨,自己的暗示再加上灯灯对他的依赖,殷燃要是毫无察觉才奇怪。
他悄悄抬眼,殷燃的下颚都绷紧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怀里人的小动作。
顾泽杬忍笑垂眸,装成依旧困乏的样子,故意说:“谁知道呀……”
殷燃这么紧张的模样着实少见,忍不住想逗他。
当然也不会太过分,等殷燃重新问一次,他就说。
他想要的循序渐进如今只差一步罢了,而殷燃又已有所觉,没必要再严防死守地瞒着。
然而,顾泽杬都想好接下来该如何作答了,却感觉到殷燃周身都松了下来,接着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入耳的话与预想中的大相径庭:“我陪你去洗漱?灯灯在等你吃饭。”
嗯?
顾泽杬一愣,怀疑自己听错,诧异地仰起脸。
可殷燃哪还有刚才的忐忑,自若地与顾泽杬对视:“还困的话,一会儿到车上再睡。”
顾泽杬张了张口。
这……殷燃居然不按常理出牌?都没得到答案,殷燃愿意就这么算了?
他满腹怀疑,但最后只是接着殷燃的话道:“我自己去洗。”
既然殷燃不追究到底,那他可就顺其自然了……
顾泽杬不知道的是,殷燃听到回答时自是失望,但他转念想到,意识尚不清明时顾泽杬都牢牢地守着实情,必定有特别的原因。那么,他选择尊重对方。
何况殷燃觉得,自己并非毫无所获。
如果灯灯不是他的孩子,顾泽杬大可以直接否认,而不是指向不明地说一句“不知道”。
这种时候模棱两可,不就是偏向肯定吗?
……
吃完早饭,就该出发去公司了。
离开前,殷望和张叔牵着伽伽送三人去车上。
殷望不舍:“灯灯下次再来玩啊。”
“好呀。”灯灯挥手,“爷爷拜拜,张爷爷拜拜,伽伽拜拜!”
前排的殷燃闻言,若有所思。
经历了方才顾泽杬不明确的表态后,殷燃对自己的推测反倒信心倍增,一些蛛丝马迹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昨天也是这样,殷望陪灯灯玩的时候,他一直喊殷望“爷爷”;而晚饭后张叔问灯灯菜好不好吃,他特别嘴甜地说“很好吃,谢谢张爷爷”。
以殷燃的观察,除了亲人,灯灯只有在不清楚一个人的姓氏时,才会不带姓的称呼。比如昨天他对助理叫“张叔叔”,对两名行政员工便直接喊“叔叔”。
但他肯定知道殷望姓殷,为什么没有喊“殷爷爷”?
而且,殷燃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灯灯从未喊过自己一声“叔叔”。
灯灯那么聪明,那么懂礼貌,他相信灯灯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些行为。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第43章 想
顾氏总部的地下车库, 灯灯圈着殷燃的脖子不愿意放开。
他不理解,好不容易和殷燃爸爸在一起了两天,怎么又要分开了?他不要分开, 他想要两个爸爸都在身边。
殷燃也舍不得, 可纵使他想跟着上楼,自己公司还有一箩筐的事等着推进, 但凡多摸鱼一分钟, 助理的连环电话就能立马轰炸过来。
工作狂殷总头一回如此强烈地想翘班,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摸了摸灯灯的发尾:“下个月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再过十几天合作产品就开售了,等度过购买爆发期, 流程稳定后,至少周末不用再加班, 能有时间来找灯灯。
灯灯怏怏不乐,下个月还有好久好久才到。但他知道, 殷燃爸爸上班和爸爸一样很忙,他不能那么任性:“好吧……那要是我想你了,可不可以给你打视频?”
殷燃不假思索:“当然可以。”
灯灯这才高兴了一点:“你想灯灯了也可以打视频, 打给爸爸, 转接灯灯!”
也不知道两岁多的小崽儿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稚嫩语调可爱得要命。殷燃笑着答应,然后问:“分开前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灯灯眼睛一亮, 飞快地撩起刘海, 直接用行动作答。
一气呵成的动作, 脸上写满了“快亲快亲”。顾泽杬都看愣住了, 除了对他, 灯灯对别人可没这么积极过。
殷燃也很迅速,立刻在灯灯的额角用力亲了一口。
这下灯灯开心得不得了, 脑袋在殷燃的颈边蹭啊蹭,头发都蹭乱了。
过了会儿,心情非常好的灯灯抬头凑到殷燃耳边,说悄悄话:“你知道灯灯为什么叫灯灯吗?”
殷燃一怔。
怎么突然说这个?
难道……“灯灯”这个小名和他有关?不然灯灯何必这样跟他说?
殷燃越想越笃定,胸口陡然发涨:“为什么?”
谁知灯灯眼睛一弯,语出惊人:“以后再告诉你。”
殷燃:……
“噗。”顾泽杬憋不住笑出声。
说是悄悄话,实际上灯灯的声音顾泽杬听得一清二楚,让他都有点紧张了。虽说灯灯知道的含义与他的初衷并不相同,但却都和殷燃有关,一旦说出来,无异于告诉殷燃,这就是你的崽儿。
他早上才和殷燃说不知道,这下直接打脸,殷燃不得和他“算账”?
万万没想到灯灯还会卖关子。
殷燃无奈。他都望眼欲穿了,结果灯灯一句话,他成了被扎破的气球,涨满的期待全泄了。
他在灯灯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表达不满:“怎么还吊我胃口?”
灯灯咯咯直笑:“现在还不可以说嘛。”
顾泽杬看了眼时间,上前伸出手:“好了,灯灯到爸爸这里来吧。”
他们出来得早,没堵车,但殷燃再不出发,就要赶上高峰期,路又远,再耽搁就得迟到了。
灯灯没再缠着殷燃不放,乖乖到了顾泽杬的怀里。
“那我走了。”殷燃回到车里,放下车窗,“下次见。”
互相道了别,殷燃刚握上方向盘,想了想,又转过头:“阿杬,灯灯不想我的时候,也可以给我打视频。”
也不一定只有灯灯会想他,对吧。
“……”顾泽杬听懂了,脸上倏地一烧,“油嘴滑舌。”
殷燃看着他微红的耳根,扬起嘴角。
在灯灯身上吃了亏,从灯灯他爸身上讨回来,这很合理。
他没有对顾泽杬也说“能不能亲你一下”,已经是忍耐了。
殷燃又补了句:“我也会给你们打的。”
然后挥挥手,开动了车。
目送殷燃的车驶远,顾泽杬收回视线。他站在原地降了降温,才带着灯灯上楼。
到了办公室,看到墙边的一圈围栏,顾泽杬突然想起灯灯昨天和他说,殷燃爸爸那里有滑梯,特别好玩。
这个平平无奇的围栏岂不是不香了。
还好,灯灯并不嫌弃,没有非要滑梯,照旧玩自己的玩具,安安静静的。
但他不惦记殷燃爸爸的滑梯,他惦记殷燃爸爸本人。
偏偏吃午饭的时候司璟还要问他:“灯灯昨天去哪里了?”
灯灯笑眯眯的:“我去殷燃爸爸那里上班啦。”
司璟夸张地“哇”了一声:“灯灯这么厉害,都能去殷氏上班了,我都去不了。”
顾泽杬好笑:“你去那叫上班吗?那叫卧底。”
灯灯:“卧底是什么?”
顾泽杬卡壳。忘了他家崽儿是单纯又好奇心重了,该怎么解释好呢。
司璟很热心:“卧底就是潜入敌人内部,假装跟他们一伙,然后找机会打倒他们。”
顾泽杬:“……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对于司璟的解释,灯灯还是听得一知半解,但他懂“敌人”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眼泪汪汪地转向顾泽杬:“爸爸,殷燃爸爸才不是敌人。”
顾泽杬心道果然误会了,连忙给灯灯擦眼泪:“对不起宝贝,爸爸跟伯伯是开玩笑,不是说殷燃爸爸是敌人。”
非要说的话,他们俩公司是竞争对手这是事实,但是小家伙哪懂商业上的弯弯绕绕,还以为爸爸说另一个爸爸坏话呢。
司璟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帮着哄:“是啊,你两个爸爸都生下你了,早上你殷燃爸爸不是还送你们来上班了?怎么会是敌人呢?”
“……”顾泽杬忽觉不对劲,“你看到了?”
司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刚好跟在你们后面进车库,围观全程。灯灯还让殷燃亲,真叫伯伯嫉妒啊。”
顾泽杬刮了刮灯灯的鼻尖:“加起来才相处了不到两天时间,已经特别喜欢殷燃了。”
灯灯:“殷燃爸爸好。”
顾泽杬轻笑:“爸爸不好吗?”
灯灯小声:“说坏话不好。”
顾泽杬笑意更深,要是让殷燃知道小家伙这么护着他,不知道会有多欣慰。
“是爸爸错了,以后不会再说了。灯灯可以原谅我吗?”
灯灯矜持点头:“可以,知错能改,爸爸好。”
很严肃,但看起来实在可爱,顾泽杬忍俊不禁,亲了下他鼓出来一点的脸颊:“谢谢灯灯。”
吃饭时反复提及了殷燃,灯灯本来就想他,这一来更想了。午睡前,他晃晃顾泽杬的手:“爸爸,我想跟殷燃爸爸视频。”
顾泽杬早有预料。现在殷燃在灯灯心里和他地位差不多,半天过去了,免不了要惦念。
他拿出手机,找出和殷燃的聊天界面,按下说话键:“你问问殷燃爸爸有没有空?”
于是刚合上报告,准备吃饭的殷燃,收到了来自顾泽杬的语音,但点开来,传出的是软糯的嗓音:“现在可不可以和我视频呀?”
这条语音好像有魔力,扫空了殷燃一上午的疲惫。他找出支架放上手机,拨出视频邀请。
婴儿肥的脸蛋很快出现在屏幕里。
殷燃越发愉悦:“灯灯,才半天没有见,就想我了吗?”
“半天很长的,都可以拼两个拼图了。”灯灯扁扁嘴,“你不想灯灯吗?”
殷燃:“想,我一直想灯灯。”
就算上午一直在忙,一有间隙时间,他就会想到小家伙,还有小家伙的爸爸。
这两年里,并非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人,有些回忆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只是每一次殷燃都会强压下去,集中精力在工作上。
他害怕沉溺其中,更害怕回过神时的怅然若失。
但如今他发现,放任想念蔓延,这种感觉并不坏。
听了殷燃的回答,灯灯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跟殷燃撒娇地说了很多话。
两个人聊了几分钟,去了洗手间的顾泽杬回到办公室。
他抱灯灯到怀里,一起坐下,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看见了屏幕里殷燃的饭盒,看起来只动了几口。
顾泽杬抿了抿唇:“才吃饭吗?”
已经快一点了,说不上太晚,但也看得出来殷燃最近作息不怎么规律。
饭盒摆在这儿,瞒也瞒不住,殷燃“嗯”了声。
本来就忙,昨天一准时下班,事务立刻积压起来,殷燃整个上午几乎没抬头,紧赶慢赶才处理完。
顾泽杬猜得到原因,多少有点歉疚:“辛苦了……可也要好好吃饭啊。”
灯灯赞同:“不好好吃饭会肚子痛。”
殷燃不觉得辛苦,感情事业都在稳步前进,他简直有用不完的力气,不如说他甘之如饴。
但他灵机一动,没说这些,而是压低了声音:“那灯灯和阿杬每天监督我吧?”
说完他思考了下,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过灯灯小朋友可是相当乐意:“好!”
他要管着顾泽杬爸爸不舒服的时候不能说谎,也要管着殷燃爸爸每天好好吃饭,他很重要哦。
灯灯都答应了,顾泽杬又还能说什么,笑道:“不好好吃饭有惩罚。”
殷燃:“什么惩罚?”
顾泽杬像灯灯一样卖关子:“要罚了再告诉你。”
殷燃陷入沉思。
今天晚饭要不要故意不吃?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下午六点多灯灯发来语音,软乎乎地催他吃饭,他便又想起中午顾泽杬敛着眉的模样,哪里还舍得故意饿肚子,惹得一大一小担心,最后还得自食其果。
他当即就打开助理刚送进来的餐盒,拍了照发送。
很快又收到语音,前半句是灯灯说的“要好好吃完哦”,后半句变成了顾泽杬:“别因为急着去工作就吃太快,记得细嚼慢咽。”
不到三十秒的语音,殷燃重复听了不下三十遍。
第44章 找殷燃爸爸
周六, 岑茹和顾启建旅游结束,顾泽杬带着灯灯去接机。
两人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因为知道灯灯喜欢狗, 他们买了许多小狗的陶瓷摆件, 在车上就拿出几个给灯灯看。
好巧不巧,其中有一只就是阿拉斯加。
小小的阿拉斯加在透明盒子里, 歪着脑袋憨态可掬。灯灯眼睛发亮, 问岑茹:“奶奶,我可以送给殷燃爸爸吗?”
给殷燃?
岑茹迟疑了下,但她不是在犹豫能不能送, 很快回答:“这个已经是灯灯的东西了,想给谁都可以。”
顾泽杬听出了岑茹的疑惑——灯灯和殷燃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瞥了眼后视镜, 岑茹果然正纳闷地朝着他看。顾泽杬笑道:“上周灯灯和殷燃见过了。”
他本来不想让爸妈知道自己发烧的事,但灯灯暴露了, 只能从头到尾说一遍。
岑茹叹气:“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
可她也明白,顾泽杬是不想让他们出门在外还担心。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又不可能当即赶回来, 反倒徒增焦虑。
于是岑茹没纠结于此, 接着说:“听起来殷燃对你和灯灯都挺好的,那我也放心了。”
顾启建在这时插话:“准备什么时候和殷燃结婚?我帮你们先把日子算起来?”
顾泽杬:?
怎么回事,现在在他们家, “殷燃”跟“结婚”这两个词是捆绑了吗?
“爸, 为什么又突然提结婚啊……”
明明上次已经和顾启建说过别着急, 顾泽杬实在不理解, 崽都有了, 怎么反而被催婚催得更勤了。
顾启建很传统:“灯灯都两岁多了,你们两个拖拖拉拉不结婚, 跟分居一样,对孩子没好处啊。要是殷燃不是个好的就算了,可听你说的,你们三个不是处得蛮好吗……等会儿,不会是殷燃不肯吧?!”
顾启建越说越偏,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尾音噌地提高,下一秒就要火冒三丈了。
“……”顾泽杬及时打断,“爸,别胡思乱想。你真要追究,那责任在我。”
殷燃怎么可能会不肯。
从始至终,选择隐瞒的都是自己,甚至,如果没有两个月前生日宴上的偶遇,殷燃说不定还没发现灯灯的存在。
顾泽杬心里清楚,只要他和殷燃说,我怀了你的崽,你得跟我结婚,殷燃绝对会一口答应。
但是一段感情,怎么能用孩子做推进的手段?
生拉硬拽的婚姻,真的有意义吗?
顾泽杬盯着前面的路:“爸,你别那么操心,我有数。你等着就是了。”
这条回家的柏油公路,状似看不见尽头,但他知道终点在哪里,也终究会到达。
他和殷燃也是如此,也不完全如此。
他在朝殷燃走,殷燃也正朝他来,比起一个人向着尽头去,会快很多的。
……
二老坐飞机坐得疲倦,晚饭便由顾泽杬下厨。
进厨房前,灯灯说要监督殷燃爸爸吃饭,顾泽杬就解锁了手机给他。
几天下来,灯灯已经学会了如何给殷燃发语音——点开聊天列表里置顶的人,然后长按最底下的白条,说话,松手,绿色的条条就发送出去了。
他有时候还会点一下绿条条,重新听一遍自己的话:“该吃饭了哦!有没有吃饭呀?”
基本上殷燃的回复不超过一分钟就会送达,比如现在,灯灯捧着手机等了几十秒,左侧就跳出来白色条条和一张图片。
灯灯点开图片放大,有虾有肉也有绿色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然后再点一下图片缩回去,点白色条条,听殷燃爸爸说话:“正在吃,灯灯呢,吃饭了吗?”
灯灯再次按键说话:“还没有,爸爸在做饭,也有虾虾哦!”
殷燃很羡慕:“我也想吃你爸爸做的饭。”
灯灯盛情邀请:“那下次来吃呀,爸爸做饭很好吃的。”
“好啊。”
宝宝椅的桌子高度最适合灯灯坐着拿手机,所以顾泽杬干脆把他放在了餐桌边。
顾泽杬端菜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灯灯点开的殷燃回复:“灯灯为什么问我这个呢?”
嗯?顾泽杬不由好奇,灯灯说了什么,殷燃才会这样反问。
他放下菜,想过去听听灯灯的前一句语音。不过灯灯速度更快,已经按下了说话键:“因为爷爷问爸爸什么时候和你结婚……”
顾泽杬:?!
灯灯怎么偷偷把这句话给记住了!
傻崽儿,这是能乱问的吗?你殷燃爸爸可是真的能一口答应说马上结婚的!
可他才想过不能那么急啊。
顾泽杬当即脚下生风,两步过去,也来不及管灯灯会不会生气,匆匆夺走手机,长按——撤回。
上一秒还捧着的手机下一秒就飞了,灯灯懵懵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发现是爸爸把手机拿走了:“爸爸……”
手机震了两下,殷燃发来一个问号,然后又发了一句:阿杬?
大概是觉得还没识字的灯灯不至于精准地点到撤回,殷燃猜测手机的另一端换了人。
这样的反应,应该是没来得及听灯灯刚才的话,不然肯定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顾泽杬松了口气,点开前一条,果然灯灯说的是:“我问你哦,结婚是什么意思呀?”
顾泽杬低头捏一下灯灯的耳垂:“怎么问殷燃爸爸这个啊?”
灯灯非常有理由:“因为刚才爷爷说结婚的时候,提到了殷燃爸爸嘛。”
“……真是小机灵鬼。”
顾泽杬给殷燃回了一句:没事,发错了。灯灯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好奇问的。我跟他说。
然后没收了手机:“吃完饭再和殷燃爸爸聊吧。”
免得这小崽儿又给殷燃爸爸助攻。再把手机留这儿,怕是等下连婚礼都给他定好了。
灯灯:“好吧。”
那边殷燃也没再问下去,顾泽杬安心地回到厨房。
其实也不是很安心,总觉得殷燃憋着劲。但是管他呢,以后再说。
灯灯没有人可以聊天了,枯坐着无聊,于是拿过放在边上的陶瓷小阿拉斯加摆弄。
他对这个小摆件爱不释手,一路亲自拿回来,到了家也还必须放在眼前,连之后吃饭,都不肯让拿走。
不仅如此,他还问了顾泽杬好多次什么时候去送给殷燃爸爸。顾泽杬也不能保证下次见面是哪天,要是食言了崽儿又得难过,只能一遍遍笼统回答“有空的时候”。
好不容易灯灯困了安静下来,顾泽杬终于不用再做复读机,结果第二天灯灯一起床,又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小摆件:“给殷燃爸爸。”
顾泽杬正无奈地吐出一个“有”字,忽地意识到灯灯刚说的不是问句。
顾泽杬倏然醒悟,灯灯的重点不是“给”,而是“殷燃爸爸”啊。
他在用礼物强调,他想见殷燃爸爸。
至于什么时候……殷燃周末没空,但他们有空,完全可以主动去找他。
顾泽杬按了按眉心,昨晚居然没想到。
他俯身,抱起小和尚念经似的灯灯:“知道啦,等下就去找殷燃爸爸。”
“真的吗!”灯灯马上放下了摆件,捧住顾泽杬的脸,在上面亲了一下,“爸爸最好了!”
“爸爸最好吗?”顾泽杬假意叹气,“可我觉得,灯灯现在更喜欢殷燃爸爸,没那么喜欢爸爸了。”
“不是不是,灯灯最喜欢爸爸了。”灯灯着急了,又在顾泽杬的颊边亲几下,“因为……因为没有跟殷燃爸爸在一起,才会很想他嘛。最喜欢爸爸,最想殷燃爸爸,很公平的!”
年纪小小,逻辑却很清晰,真是又可爱又聪明。顾泽杬笑着在灯灯额头亲回去:“好好,爸爸明白了。”
既然答应了灯灯,顾泽杬就给殷燃打了电话问他今天在哪,不出所料,对方已经在公司加班了。
顾泽杬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玄关柜上,一边帮着灯灯穿鞋,一边对殷燃道:“一会儿我给你发车牌号,麻烦殷总让公司保安放行。”
“……”殷燃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你要过来吗?”
“对呀,我跟爸爸来找你!”灯灯翘着脚丫子,兴致勃勃地代答,还重复一遍顾泽杬的话,“要放行哦。”
在殷燃回了个“好”的同时,顾泽杬听见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动静,像是殷燃在飞快地走路。
他并没有听错,殷燃是去找助理了。
顾泽杬的车当然要放行,不仅要放行,殷燃还要亲自录入亲属报备列表。
四十分钟后,顾泽杬顺利驶入车库。
他到后座刚抱灯灯下车,就看见殷燃朝着他们大步走来。显然殷燃知会过保安,顾泽杬一到就通知他。
灯灯一落地,立刻哒哒哒地跑过去,张开手臂:“抱抱!”
殷燃心软得一塌糊涂,蹲下身,接住小团子,一把搂住站起:“好,抱抱。”
然后又看向顾泽杬。
就算每天都发语音打视频,又怎么比得过面对面的这一刻。
一大一小还是主动过来的,足以纳入最幸福时刻之一。
殷燃带他们上楼,顺便问:“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灯灯想见你。”顾泽杬笑道,“昨天念叨了一晚上。”
“有礼物要给你哦。”灯灯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捧着摆件,现在立刻举到了殷燃眼前,“奶奶带回来好多小狗,这个是伽伽,我想送给你。”
到目前为止,灯灯只见过伽伽这一只阿拉斯加,所以在他心里,所有阿拉斯加模样的东西都是伽伽。
没想到还有礼物收,惊喜接二连三。殷燃接过:“谢谢灯灯。”
他这次没有再问,直接在灯灯额边亲了亲。
可惜殷燃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两人,回到办公室,他把摆件放在了电脑边,又要开始工作。
灯灯不贪心,见到人就够了,牵着顾泽杬去围栏玩儿。
殷燃临时叫员工买的围栏大且精致,顾泽杬一看,顿觉自己公司里的那一圈简直相形见绌,灯灯回去后没有嫌弃,真是全凭他懂事。
“灯灯,”顾泽杬想了想,“爸爸办公室里的围栏要不要换一个?”
虽然岑茹和顾启建回来了,不用再每天带灯灯到公司,不过说不定哪天还会去,换一个以后也能用。
灯灯:“为什么要换呀?”
“现在的太小了,也没有滑梯,给你换个跟这里一样的,好不好?”
灯灯其实不介意大小,毕竟只是安全防护的东西,能装下他就行,滑梯也只是锦上添花,所以他没有马上说好或者不好。
一心两用的殷燃听见了,见缝插针说:“你们把这个搬走吧。”
没想到,刚才还安静思考着的灯灯乍然一惊,腾地站起来,强烈反对:“不可以!灯灯以后还要来玩的!”
这是灯灯在殷燃爸爸这里的据点呀,怎么能搬走?
难道殷燃爸爸以后不要灯灯来了吗?
第45章 坏心眼
殷燃听出来灯灯话尾的哽咽, 愣了愣,起身便看见小家伙扒着围栏,肉嘟嘟的脸蛋鼓得更圆了, 眼眶通红, 气呼呼地盯着他。
他没料到随口一句话,灯灯反应会这么强烈, 连忙过来抱起崽:“怎么哭了?”
边说边求助地看了眼顾泽杬。
顾泽杬无奈地耸了下肩:“谁惹的就得谁哄。”
灯灯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 他也无能为力。
而且,只有亲自弄清楚怎么把崽惹哭的,才能印象深刻嘛。和解数学题一个道理。
殷燃也懂, 这是该他哄的,他回过头:“为什么哭?可以告诉我吗?”
说着轻轻托住灯灯的后脑, 想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但灯灯不仅不动,还“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原本他还憋得住, 但殷燃这一抱一问,委屈立刻源源不断上涌。小家伙怎么可能像大人一样控制得了情绪,他揪紧了殷燃的衣领:“灯灯以后, 不能来了吗?灯灯是不是, 打扰你上班?”
他边哭边说,含含糊糊的。好在殷燃凝着神,听清了, 却当即渗出冷汗。
灯灯怎么会这样想?
殷燃连忙澄清:“灯灯那么乖, 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我希望灯灯每天都陪我上班。”
灯灯抽噎不止:“那为什么, 要搬走?”
他往围栏一指。
殷燃终于恍然大悟, 明白误解从何而来。
小孩子很敏感,他有所省略、觉得没什么不妥的话, 在灯灯听来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
真真是祸从口出。
殷燃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补充解释:“我想让灯灯把这个围栏带去爸爸那里,我再重新买一套放在这儿。灯灯在哪边都有滑梯,这样很好,对不对?”
“不好!”灯灯手背用力地抹了下眼泪,毫不领情,“就要放在这里。”
在这种事上他有点执着,就算再买一套完全一样的,也不是原来那个了,他不要。
他手上一点儿没收力,稚嫩的皮肤被自己蹭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殷燃拉下他的手,心疼地在痕迹上亲了下:“不用手揉眼睛。”
顾泽杬适时递来柔纸巾,殷燃替灯灯擦掉眼泪,顺着他说:“那不搬走了,就放这,我给爸爸办公室重新买,好吗?”
灯灯不在乎爸爸办公室有没有新的,只在乎这里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抽抽鼻子,和殷燃确认:“真的不搬哦?灯灯下次还能来玩?”
“真的,什么时候都能来。骗你的话,就罚我……”
忙着哄崽,话顺嘴下去了,但殷燃一下子想不出有什么能做惩罚。
他本来想说罚他不能见灯灯,但这样的话,好像又变相地会让灯灯难过。
不是他自恋,灯灯不肯动他办公室的围栏,根本的原因显而易见不在物品,而在于要来见的人。如果这里是助理办公室,那就算一整个房间都用来做玩乐区,灯灯也不会给一个眼神。
他不能见灯灯,等于灯灯也不能见他,这话要是说出来,灯灯又得哭。
殷燃尚且在斟酌,灯灯反而替他想出来了:“罚你,不可以吃爸爸做的菜。”
嫩生生的奶音,还掺着刚哭过的可怜语调,却说着最残酷的话。
不残酷吗?他都还没吃过顾泽杬做的菜啊。
殷燃咬咬牙:“好。”
只能说万幸只是个惩罚措施,不骗崽就行。他怎么可能舍得骗崽呢,这个惩罚基本无效。
一通解释和承诺过后,灯灯终于愿意贴贴殷燃,虽然脸上残余的湿漉漉全粘脖子上了,但殷燃不在乎。
他松了口气,可算把崽儿哄好了。不过就算哄不好,他也准备好了厚着脸皮去贴贴。
在崽儿面前有什么好要面子的,那么招人喜欢的小宝贝,又不是惹人厌的客户不要就不要了。跟小宝贝之间也不会有利益分歧,刷好感度刷到最高,让灯灯想自己,连带着灯灯爸爸也想自己,这就是绝对的利益最大化。
殷燃的想法倒是误打误撞地正确了。实际上灯灯真的很好哄,哪怕真没理解他的意思,闹得他生闷气了,认认真真道个歉,承诺不会再犯,再赔个草莓甜食,灯灯就又会跟人好了。
至于殷燃这样直接挽回成功的,得到的就是一如往常不肯松手的小黏人精。
殷燃肯定不能放开灯灯,干脆带着小糯米团回到办公桌前,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然后继续办公。
灯灯渐渐平复了情绪,很快注意到殷燃敲键盘时格外有节奏的动静。他好奇地转过头,盯着殷燃的手指,以及按下去后还会弹回来的一个个方块。
殷燃发现了灯灯对键盘的在意,于是回复完手上的邮件后,开了个空白文档让灯灯随便摁着玩。
灯灯兴高采烈地开始奏乐,在文档中留下一串乱码。
不认字的小崽儿可以在殷总电脑里撒欢,但是别家公司的顾总要避嫌,否则就真成卧底了。顾泽杬从书柜里挑了本书,坐在会客沙发上随性地翻阅。
殷燃偶尔将视线稍稍抬远,便能看见那张娴静温润的侧脸,靡颜腻理,恬淡悠然。
怀里有惹人喜爱的崽,前面有牵挂多年的美人。很好,又是一个最幸福的时刻。
灯灯噼里啪啦一顿按键,不远不近的沙沙声像小崽儿冬天踩在雪地上,闷沉里杂一点脆音,格外催眠。
殷燃再次不经意抬起眼时,顾泽杬斜倚着靠背,睡着了。
最近天气闷热,室内无异于汗蒸,不得不每天开着冷空调。顾泽杬这样睡肯定要着凉,殷燃放灯灯在椅子上,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张毛毯,灰色短绒,和他车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之前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两份,留了一张在公司备用,没想到现在真派上用场了。
抽出顾泽杬手底下的书,殷燃给他盖上毯子。
不过顾泽杬睡得极浅,殷燃刚弯下腰,他就醒了。
睁开眼,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英气的脸。顾泽杬怔住,缓了缓,垂下视线,才看到殷燃手上的毛毯:“我睡着了?”
“嗯。”见人醒了,殷燃把毯子放到一边,但没站直身,“没睡好吗?抱你去休息室睡?”
“……又不是灯灯,干什么要抱。”
呼吸也很近,相绕难分。顾泽杬下意识说得很轻,好像多用半分力,人就会像气息那样缠作一处。
“只是看书看得困了。中午还要陪灯灯午睡,晚上会睡不着。”
殷燃同样放低了声音,但他是故意的:“也不是没抱过。”
而且抱过很多次了,他们发生意外的时候,旅行第二天早上顾泽杬不舒服的时候。还有他第一次看见灯灯,顾泽杬请他相信自己的时候。
最后的那个拥抱才一秒钟,顾泽杬还欠他一个下次呢。
“……”
醇厚的嗓音落在耳畔,顾泽杬发现自己竟然瞬间明白了殷燃的暗示。
他可不可以装不懂?
但是……给过承诺的是他本人,有诚信的商人不赖账。
殷燃都这样明里暗里来要债了,他这应付账款要是拖延磨蹭,在殷燃那儿成了坏账……从不吃亏的殷总,绝对会在日后加价讨回损失。
奇怪,当时在宴会场里,占上风的不是他吗?现在为什么风向调转了?
顾泽杬百思不得其解。
权衡过后,他伸出双臂,圈住殷燃的腰,额头正正好抵在对方胸前:“抱好了就快去工作。”
却被殷燃搂了背,还听见他笑起来,胸腔微微的震动传来:“不行,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顾泽杬仰起脸:“什么?”
“昨天灯灯为什么问我‘结婚’是什么意思?”殷燃低下头,翻完旧账翻新账,“如果只是因为听到了这个词,他可以问你。”
额头几乎要贴在一块,萦绕的呼吸如何也躲不开了。人和气息在此刻都成了一团。
灿若星辰的双眼专注地望着他,顾泽杬受不住,默默别开眼。
他就知道糊弄不了殷燃……果然昨天没追问,是在等着更好的时机呢……
但他还是要敷衍过去:“两岁的小家伙,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能跟他讲逻辑。”
当然这话很打脸,出门前还想着灯灯那句“最喜欢爸爸,最想殷燃爸爸”逻辑清晰,现在又说不能讲逻辑。
糊弄学嘛,就是这样的。
殷燃勾起唇角。别的小朋友他不知道,但是灯灯那么机灵,他可不信灯灯是随便问的。
顾泽杬越逃避,越有深意。
若是平时,殷燃到这就会点到为止了。但是眼下的状况,他讨个好处再“放过”顾泽杬,没问题吧?
“阿杬,”殷燃故意在顾泽杬的耳边说话,“我不信。”
殷燃周围愉悦的气息挡也挡不住,那点坏心眼昭然若揭。
顾泽杬耳朵红得发烫,他推了推殷燃,转移话题:“这个姿势你不难受吗?不信就不信。你不是和灯灯说想吃我做的菜?你这里有没有小厨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吧,免得你以后吃不到。”
没办法了,只能用吃的堵嘴了。
殷燃有点遗憾,这不是他最想要的。不过也没关系,他想要的,还是他主动更好。
而且很少见顾泽杬会说这么一大串话,游刃有余的顾总显然是难得局促了,可不能再逼迫下去。
人不能得陇望蜀,适可而止才能可持续发展。来日方长啊。
殷燃终于直起身。
顾泽杬有些烦躁地捋了下头发,顺势捏了把发麻的耳垂,企图降下那里阵阵的酥痒,但没什么成效。
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生硬地说:“殷总点菜。”
殷燃替他正了正歪斜的衣领:“殷总不点,殷燃点——阿杬做什么我吃什么。”
顾泽杬在殷燃的笑脸上怒掐一把。这家伙是不是偷偷摸摸进修了谈判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用在了他的身上,蛊惑人心。
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心神不宁。
第46章 好吃
殷燃一点也不觉得疼, 满心只余美人恼羞成怒的鲜活表情。泛着一抹微红的双颊,衬得嘴唇越发润泽。
想亲。
天真的童音插了进来:“爸爸,我想吃虾球和炒茭白!”
殷燃回过神。
可惜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他回到桌边, 抱起点菜的灯灯, 记下食材差人去买。
有些菜食堂后厨里也有,但是怎么能和员工抢吃的?当然得单独买一批菜给顾泽杬做。
采购款也要从私账出。家常午饭, 又不是工作餐, 只不过恰好在公司里吃而已。
殷燃这些充满私心的想法,顾泽杬自是不知道。
食材买回来,也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候, 顾泽杬径直进了厨房。
殷燃抱着灯灯在门口徘徊,想问要不要帮忙。但是看顾泽杬动作熟练, 利落得像谈判桌上应付裕如的顾总,好像没有他搭手的余地, 反而觉得他多踏近一步,都会变成添麻烦。
顾泽杬开火,顺道问殷燃:“不去工作吗?”
殷燃冠冕堂皇:“劳逸结合。”
这么宝贵的时候, 怎么能浪费在工作上?
顾泽杬瞥了眼门边, 忍下笑。原来殷总的“逸”是抱个崽在厨房当门神吗?
趁着热锅,顾泽杬挽起袖子切了个番茄。他挑了两片小的,走到殷燃身前, 喂了一块给灯灯解馋。
灯灯啊呜一口咬进嘴里, 汁水溢出来, 番茄香很浓, 但是偏酸, 灯灯不由皱了皱脸蛋。
另一片,顾泽杬递给殷燃:“吃吗?”
殷燃:“……给我的?”
他还以为都是给灯灯尝尝味的, 没想到还有他的份。
“嗯。”顾泽杬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灯灯也凑过来:“吃吧,吃吧!”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脑瓜里却是坏主意。
太酸啦,让殷燃爸爸也酸一下,嘿嘿。
殷燃稍稍低头,小心地咬着番茄的一端,等顾泽杬松了手,才用舌尖将一整块勾进嘴里。
没有碰到对方一丁点肌肤。
那种趁机咬一下对方手指,状似不经意,实则刻意到极致地暗示“顾总,我在引起你注意”的行为,很掉价,很损形象。
殷总不屑做。
灯灯见殷燃咽下了番茄,忙不迭问:“好不好吃?”
殷燃看着回到灶前的顾泽杬,他正把处理好的茭白下锅,沾了水珠的手指比细嫩的菜丝更加净白。
口腔里还残余一点番茄的清香,殷燃回答灯灯:“好吃。特别甜。”
灯灯:??
哪里甜啦,他觉得好酸好酸!难道大人吃东西的感觉和他是不一样的吗?真奇怪!
一个小时后四菜一汤上桌,糖醋虾球,清炒茭白,芹菜牛肉,胡萝卜肉丝,番茄蛋汤。
殷燃总算有事可做,盛出米饭,再给灯灯和顾泽杬夹菜、打汤。
略有遗憾的是没有剥壳剔骨的需要,他能做的事少了几件。
灯灯呼呼地把菜吹凉,趁着间隙问殷燃:“爸爸是不是很厉害?”
“嗯,”殷燃吃了一口虾球,不带任何偏颇地评价,完全不输大饭店的味道,“他是神仙下凡。”
顾泽杬:……
也太夸张了。
但是灯灯非常有共鸣:“对!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顾泽杬往两个人碗里各送一块大牛肉。
别说了,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该去拯救人间了。
殷燃饭量本来就不小,今天又是顾泽杬亲自做的菜,他添了两次饭,在父子俩吃饱以后把每个餐盘都解决得干干净净。
吃饭的人吃得香且光盘,对下厨的人来说是最好的褒奖,顾泽杬笑眯眯地关心了句:“不撑吗?”
殷燃十分从容:“不撑。习惯了运动,这点不算多。”
听起来像是还能再吃。
顾泽杬托着下巴“哦”了声:“最近这么忙,有时间锻炼吗?”
“能保持最低标准,至少肌肉不会掉。”
顾泽杬眼波流转,不动声色地瞄了瞄殷燃的手臂。
也是,就凭殷燃每次都能单手抱起灯灯,他的力量比起三年前必然是只增不减。
唔,还挺想捏一把的……
回到办公室,灯灯已经哈欠连天,要睡着了。
休息室就在里面,殷燃带他们进去。顾泽杬帮灯灯换了睡衣,准备陪同午睡。
灯灯都困得不行了,还要扯着衣摆,给殷燃展示衣服上的图案:“你看,我有好多小狗哦。”
殷燃蹲下来认真地看了一遍:“灯灯穿着很可爱。”
灯灯笑弯了眼睛:“我有三件呢。”
殷燃:“一模一样的三件吗?为什么有这么多?”
但是困极的灯灯回答不了问题,只会傻乐了。
“他中午只肯穿这件睡,”顾泽杬好笑地点了下灯灯的鼻尖,替他答,“只能多买两件换着洗。”
颇有仪式感的讲究,顾泽杬合理怀疑遗传自殷燃。
殷燃若有所思:“这样……”
他站起身,见顾泽杬仍然是衬衫牛仔裤,问:“阿杬,你不换睡衣吗?”
“忘记带了。将就躺会儿,没事。”
殷燃极其生硬地咳了一声:“不介意的话,穿我的?有一套刚洗干净。”
哪怕只是午睡两个小时,能舒服些也好。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些私心。
顾泽杬意味深长地睨了眼殷燃。
不过,他并不介意。人都睡过了,穿个睡衣算什么。
“那就麻烦殷总借我一套。”
殷燃雷厉风行地拉开衣柜。
一溜整齐的深色衣装里,最侧边是六套睡袍,都是同款,两种颜色——黑色三件,深蓝三件。
殷燃拎出一件,转过身,和顾泽杬四目相对。
顾泽杬:……
破案了,他猜得很准,灯灯就是遗传了殷燃。
殷燃默默望了望天花板。
他也想不到,能在这种事上加深灯灯是他的崽的猜测。
把睡袍给了顾泽杬,殷燃就要往休息室外走。
却被灯灯抓住,喃喃:“一起……”
他困成这样还惦记着,爸爸没有生病了,可以三个人一起睡。
但是殷燃在围观顾泽杬做饭时已经用完了今天的休息额度,没有时间用来睡觉了。
他俯下身哄灯灯:“我还有工作,下次好不好?”
而且不说他没资格午休,就算真有这一两个小时,他躺下了,还能有下午吗?
不做别的,就纯粹陪一大一小躺着,他都会一辈子不想起床。
灯灯不开心地瘪嘴,不说话。
顾泽杬一把捞起他到床上,笑着说:“你一下子就睡着了,还能知道是谁陪你吗?”
灯灯鼓了鼓脸蛋。
但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真的沾床即睡了。
顾泽杬扬起嘴角,给灯灯盖好被子。
他回过头:“殷燃,帮我看他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好。”
顾泽杬进了浴室,他动作很快,两分钟就回到了房间里。
听见脚步声,殷燃抬起头。然后微微地定住了。
他的睡袍对顾泽杬来说有些宽松,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巧的锁骨,黑色丝质布料和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腰间系带勾着细瘦的线条。
殷燃从未觉得这套睡袍如此精致华美。都说人靠衣装,可在顾泽杬身上,衣服反被人提高好几个档次。
殷燃自诩没有任何人事物能轻易撼动他的心魂,即便是高收益项目送到眼前,他也能冷静地分析其中是否有诈。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就算眼前人的背后伴随着断壁深渊,他也会心甘情愿掉下去。
第47章 担心
顾泽杬走到愣神的殷燃面前, 俯下身:“在想什么?”
这一动,领口又往下垂落些许。
“没。”像是被莹白的光闪了眼,殷燃下意识别开视线, “你陪灯灯睡吧, 我继续工作了。”
“好,别太累了。”
殷燃点点头, 起身离开休息室。
看着对方走出去关上了门, 顾泽杬微微一笑。
他拢了拢衣领,上床搂住睡得香甜的小崽儿。
顾泽杬不觉得很困,但空气中幽微的潮湿加上怀里的天然小暖炉催发了倦意, 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顾泽杬被滚滚的雷声吵醒。
闷雷持续了好一阵, 熟睡的灯灯也醒了过来。他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有点受惊:“爸爸……”
顾泽杬捂住他一边耳朵, 柔声安抚:“不怕,爸爸在。”
六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睡前还是艳阳高照, 现在却暴雨倾泻。
顾泽杬拿过手机, 想打开天气预报,看一眼这场大雨预计持续多久。
锁屏上却有一条来自殷燃的消息,有个客户临时约他见面, 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回来。
信息发出的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前, 算起来, 他和灯灯刚睡下没多久, 殷燃就出去了。
顾泽杬下了床, 抱起灯灯:“起床吧宝贝。”
他推开门环视一圈,办公室里面昏暗一片, 殷燃似乎还没有回来。
雨珠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又急又密。顾泽杬隐隐担心,给殷燃发了条消息:结束了吗?这么大雨,慢点走。
殷燃没有回复。
顾泽杬心道,或许是还在和客户谈天,有时候聊得投缘忘了时间,没注意手机,很正常。
然而之后他陪着灯灯玩了半个小时,雨没有变小,殷燃也没有回消息。
顾泽杬抬起头,密集的水痕在落地窗上形成一道屏障,什么都看不清,叫人心里无由地发慌。
灯灯也嘟哝一句:“殷燃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呀?”
顾泽杬揉揉他的头发:“我问问他。”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一声。顾泽杬还以为是殷燃终于有空回应,拿起一看,却发现居然是林微晴。
林微晴:你家殷总来医院了,不过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往停车场去了,没来得及打个招呼。
医院?
顾泽杬本就忐忑,读完这条消息更是心乱如麻。他匆忙回了句谢谢,接着切出去直接拨了殷燃的号。
然而对面迟迟没有接起,顾泽杬越发焦灼不止,甚至想干脆驱车去医院。但按林微晴的说法,殷燃已经离开了,他冒失地过去说不定反而错过。
而且,顾泽杬看了眼没再玩玩具的灯灯。小崽儿对爸爸的情绪有着不一般的洞察力,他的急躁已经让灯灯也有点不安了。
灯灯趴在顾泽杬的大腿上,小眉毛拧成一股:“爸爸……”
顾泽杬掐了掐掌心,尽量扬起笑容:“没事啊宝贝。”
对话间,一道熟悉的默认来电铃声在门外由远及近,围栏里的父子俩极有默契地同时转头,望向了办公室大门。
很快,门被推开,铃声顿时清晰起来,让他们挂心的身影也终于出现。
“殷燃!”顾泽杬立刻起身,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去医院了?”
开门见山的问题,让殷燃愣住,定在了原地。
转念一想,就知道他被林微晴看见了,继而转告给了顾泽杬。
距他和客户约见的茶室最近的偏偏就是金林医院,殷燃还以为科室离得远,不可能碰到林微晴——也确实没碰到,是他单方面被对方发现。
顾泽杬站直后不再被围栏挡住视野,立刻看见殷燃垂在身侧的右手背上红了一片,抹得厚重的药膏反射着油光。
他倒抽口气:“手怎么了?”
边说边穿上鞋。
灯灯着急地挥着小手:“爸爸,爸爸。”
慌慌忙忙的,顾泽杬竟还能辨认出,灯灯第一声是在喊他,而第二声“爸爸”喊的其实是殷燃,灯灯要爸爸带着他去殷燃爸爸那边。
来不及再给灯灯穿鞋,顾泽杬抱起崽儿就大步到了殷燃面前。
离得近了,灯灯也发现了殷燃手背上的红肿,眼睛一瞪,瞬间泪盈于睫:“痛……痛痛……”
“不痛,真的。”殷燃连忙摸了摸灯灯的脸颊,“只是看着红。”
但顾泽杬见他下意识用着左手,想必就算不痛,也有影响:“烫伤吗?不是去见客户吗,发生什么了?”
殷燃言简意赅:“跟服务员撞了一下,洒了点热水。真的没事,都处理过了,医生也说问题不大,配了药膏擦几天就行。”
他反复强调只是小事,的确,比起顾泽杬联系不上他时,不受控冒出的一些胡思乱想,一点轻度烫伤着实算不上什么。
但顾泽杬心里却堵得更厉害了:“那为什么不回消息?知不知道我跟灯灯都很担心?”
他一边放下心,一边又难以抑制地后怕,矛盾的心绪互相拉扯,不由自主就酸了鼻子。
眼前父子俩的神色大同小异,只不过顾泽杬隐忍得多,可以殷燃察言观色的本事,哪看不出他的难过。
一大一小都在伤心,殷燃顿时六神无主,手臂绕过顾泽杬背后,轻轻按着他的肩把两人都搂进怀里:“对不起,我打算一回来就告诉你的,没想到被林医生看见了。”
他怕微信和电话里说不清楚,反而让顾泽杬想多,赶去医院找他。这么大的雨,开车不方便,他又没什么事,回来再说就好了。
结果弄巧成拙。
“下次不会这样了。”
殷燃诚恳地做着承诺,却被灯灯圈住了脖子,奶声奶气发怒:“怎么还有下次!”
小大人似的,一听就是家里人看剧的时候学来的话。赌气的样子像只小狗崽,嗷呜嗷呜地竖起眉毛,可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可爱,没什么威慑力。
还好,有爸爸给他撑腰。
顾泽杬应和道:“灯灯说得对,还会有下次?”
灯灯扬起了下巴,爸爸也同意他!
这一闹腾,沉闷的氛围反倒散尽了。殷燃松了口气,笑着告饶:“我错了,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灯灯的眼睛还红着,看上去可怜巴巴,殷燃亲亲灯灯的眉心:“不生气了,好不好?”
然后又稍稍转过方向,在顾泽杬的额角也轻轻一吻:“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不要难过,阿杬。”
冰凉的肌肤上落了湿润的痕迹,柔软却无比滚烫。那一点温度如潮水般大肆蔓延,燃起无边的炙热。
连带着,熨平了心里最后一丝忧虑。
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亲吻而已,怎么连心都软了……
顾泽杬靠在殷燃的肩上,试图埋住自己的反常,还掩盖似的嘀咕:“拿我当灯灯哄。”
殷燃低头,就看见碎发下微红的耳廓。
他收紧了手臂,心里满满涨涨的,同样小声:“哪有。”
这水到渠成的拥抱轻吻,不比故意咬手指完美多了吗?
不过一次就够了,又受伤又让顾泽杬和灯灯难过,确实不能再有下一次。
之后的半个月,灯灯除了监督殷燃吃饭以外,还多了个监督他擦药膏的小任务。殷燃每天打卡,因为怕灯灯和顾泽杬看到伤处又感到担忧,他的照片里都只露出一点点边角,直到看不出什么异状,才拍了恢复如初的完整手背。
与此同时,也到了殷氏和AL的新品发布会的日子。
顾泽杬不方便去现场,晚上七点,他在家准时打开直播,和灯灯一起观看。
偌大的会场,镜头扫一遍都拍不下全貌,开场的概念片气势恢宏,既让观看者心潮澎湃,又吊足了胃口。
紧接着,殷燃步履从容地上台。
灯灯顿时兴奋不已:“爸爸!”
如此宽阔的场地,且在拔高了期待感的概念片后登场,颀长挺拔的身姿却丝毫未被湮没,一开口,沉稳语调掷地有声,磅礴如山河的气度掌控全场。
灯灯目不转睛,看得呆了:“爸爸好帅哦……”
顾泽杬靠在沙发上,看着殷燃偶尔抬手时,腕间露出的一点黑色手绳。
所有人都熟悉的殷总,气宇不凡,临风玉树。真的很帅。
但是,他有点想见那个旁人不熟悉的殷燃了。
……
发布会两个小时后结束,顾泽杬给殷燃发了消息,简单地道了恭喜。
顾泽杬知道对方必然还要与现场的嘉宾交谈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收不到回复,便准备带灯灯去洗澡。
这时,手机里弹出了司宴的视频邀请。
灯灯认得出这个头像:“是伯伯。”
“灯灯接一下吧,”顾泽杬道,“我先去浴室里放水。”
“好哦。”
灯灯按下接通键,没想到,屏幕里并不是司宴。
他开心地大喊:“奶奶!椰椰!”
他的脸都快要贴到手机上:“灯灯好想你们呀。”
椰椰:“汪汪汪!”
方瑞雪笑得和蔼:“乖宝宝,奶奶和椰椰也想你了。过几天奶奶回国,你愿不愿意带我出去玩?”
“奶奶要来吗?”灯灯好开心,“愿意!灯灯带奶奶去钓鱼、烧烤,还可以和邻居姨姨家的小财玩!”
他说到小财,就跑去拿来了金毛跟萨摩耶的陶瓷摆件:“看!这个是爷爷奶奶给灯灯买的,这只是小财,这只是椰椰!”
他戳戳陶瓷小狗的脑袋:“还有一只是伽伽,但是我送给别人啦。”
方瑞雪重复道:“伽伽?”
“嗯!”灯灯给她介绍,“伽伽是一只灰白的大狗狗,比椰椰大好多哦,但是特别乖!”
“这样呀,灯灯喜欢它吗?”
“喜欢,我还和它玩飞盘了,它和椰椰一样厉害!”
方瑞雪笑盈盈的:“灯灯喜欢就好。”
第48章 缘分
顾泽杬从灯灯那儿知道了方瑞雪后天到国内, 本想问要不要去接机,但又想到她儿子肯定会安排好,也就没提这一嘴, 只说到时候带灯灯去见她。
视频过后, 顾泽杬提着崽去洗澡。灯灯刚欣赏过殷燃爸爸的英姿还见了奶奶和椰椰,兴致高昂, 洗完澡也不困, 在床上打滚。
顾泽杬任由灯灯自己玩,又折回浴室。小崽儿兴头上来,搓了沐浴露吹泡泡, 沾得他衣服上都是一块块的湿痕。
灯灯滚了两圈,停下来平躺着抬起脚丫, 伸手去够自己的脚心。正玩得不亦乐乎,床头柜上顾泽杬的手机响了。
手机没有锁屏, 灯灯脑袋探过去一看,正中央的头像是他最最熟悉的一个。
他更激动了,按下接通, 待画面一转, 迫不及待地喊了声:“爸爸!”
只是称呼一出口,灯灯立即意识到不对,小肉手交叠起来, 用力捂住了嘴。
怎么办, 他暴露秘密了!
还好, 殷燃似乎只当他是在喊顾泽杬, 些微停顿后便问:“灯灯?爸爸不在吗?”
灯灯捧起手机:“爸爸在洗澡。”
他表情有点心虚, 眼珠子来回转转悠悠。殷燃看出来了,逗他:“灯灯背着爸爸干坏事了?”
“才没有呢!”灯灯连忙否认, “灯灯很乖啊。”
“好,灯灯是乖孩子。”殷燃笑道,“那乖孩子一会儿帮我问爸爸,下下个周末有没有空,我们三个一起去玩。”
“去玩!”灯灯双眼发光,哪还记得暴露秘密的事,“等爸爸洗完澡就问!”
“谢谢灯灯。”
灯灯牢记使命,或者说因为他特别想跟两个爸爸出去玩,压根不可能忘记殷燃的问题。顾泽杬一回房间,他就立刻按殷燃说的,问了顾泽杬一遍。
顾泽杬看灯灯满脸期待,笑着揉揉他的脸:“爸爸知道了。没问题,一起去玩。”
也正好,这段时间他都不忙。
灯灯欢呼:“爸爸和殷燃爸爸最棒了!”
顾泽杬搂着灯灯,让他发语音给殷燃回复。不可避免地,他看见了刚才殷燃和灯灯视频的时长记录,才不到两分钟。
显然是忙里偷闲打来的,要是有时间,殷燃肯定会等到自己洗完澡为止。
殷总胆儿挺大,在会场里都敢给顾总打视频,也不怕被人看见了添油加醋传出去。
顾泽杬倚着床头,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
听到他的心声了?特地来给他看看捯饬得格外帅气的殷总私下的样子?
也不用那么着急吧,有的是机会。
……
方瑞雪推着行李往外走,她这次年中回国,一方面确实是想灯灯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儿子的工作终于忙完一个阶段,她回来见见他。
走出到达口,方瑞雪一眼就看见接机的人群里格外高挑的身影。对方也很快发现了她,三两步迎了上来,顺手就勾走了她的行李箱:“妈。”
方瑞雪扫了扫附近,没有其他眼熟的人:“你自己开车来的?上班时间,让司机来就好了。”
她语调状似嗔怨,但实则是掩不住的喜悦。儿子亲自来接,她不可能不高兴,只是怕耽误对方工作。
对方笑着说:“我妈回来,我有空当然要来接机。现在没那么忙,不用担心。”
儿子懂自己,方瑞雪便更欣慰了。她没再说什么,随着对方去停车场上了车。
副驾前方的中控台上粘了几只或趴或站的塑料小狗摆件,方瑞雪看着可爱,忍不住问:“你以前从来不摆这些小玩意,谁送给你的?”
身边传来低笑:“一个小宝贝。他昨天跟家里人去商场,看到了这些小狗,非要买下来给我,还让他爸爸找人今天一早送到公司。我来机场前刚刚装上的。”
话语间还有些炫耀似的意味,像是对于能被小宝贝喜欢感到非常骄傲。
方瑞雪看见几个小摆件的刹那,就想起前两天视频时乖宝宝给她展示的那些陶瓷小狗。
闻言,她嘴角上扬:“小宝贝是灯灯吧?”
驾驶座上的人扣安全带的动作顿时停滞,戴在手腕的黑色绳结小幅度地晃了晃。
沉默之中,答案不言而喻,方瑞雪心中慰藉:“看来你和他相处得不错,阿燃。”
“果然……”殷燃抬眼,望向方瑞雪,“灯灯口中的‘椰椰’,就是你的那只萨摩耶。”
殷燃有些微恍惚。
他之前听着灯灯喊“椰椰”时的微妙感觉,虽不知从何而来,但竟真的不是错觉。
没想到在他之前,灯灯早已与他的母亲见过了。
这是怎样难以形容的缘分。
方瑞雪微笑颔首:“那年新年,我回去后接椰椰回家,没想到会看到阿杬。”
殷燃喃喃:“他居然正好住在了你的隔壁。”
“是啊……我也没想到,经常替我照顾椰椰的邻居小伙子,是阿杬的表哥。”方瑞雪感慨,“当时我心想,这个世界怎么又大又小的,我儿子刚和我说完爱情的苦恼,我就见到了让他苦恼的对象。”
后半句话携着显而易见的打趣,听得殷燃局促起来:“妈……”
他与生俱来的敏锐,很大程度遗传自方瑞雪。顾泽杬出国后的那个新年,纵使他压抑对顾泽杬的思念,也还是被方瑞雪勘破了反常。
方瑞雪弯着眼,继续道:“阿杬把灯灯抱下楼的时候,我还觉得哎呀糟了,阿燃是不是没机会了?可我再仔细看了看,就又觉得,说不定阿燃根本不需要什么机会。”
她回忆起帮忙带灯灯的日子,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晃眼她的孩子不再需要她操心,再一晃眼灯灯也快三岁了。
但有很多的细节,永远存在记忆深处。
“虽然灯灯随了阿杬的样貌,可有些小动作、小表情,我太熟悉了。”方瑞雪转过头,“和我带大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妈,”殷燃哑着声,“你也觉得灯灯和我很像,是不是?”
方瑞雪拍拍他的手背:“我没办法百分百确定,但我相信亲缘关系的感觉不会骗人。你会怪妈吗?没有告诉你,阿杬和灯灯就在我的身边。但我想,那毕竟是阿杬的隐私,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该插手。”
“怎么会怪?阿杬一个人出国,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情况。”殷燃微叹,“我没能在那之前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没能让他信任我,是我的问题。”
“感情一事本来就是简单又复杂,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错,慢慢来也是对的。”方瑞雪宽慰,“不过听你的意思,阿杬还没有告诉你,灯灯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殷燃摇了摇头:“他有他的顾虑,我不着急。”
他呼了口气:“其实,灯灯那么信赖我,我要做一个亲子鉴定很容易。但做出来了又如何,哪怕我的推测是错误的,也不影响我爱他们;反过来,要是结果如我所想,我也绝不可能拿着报告去逼迫阿杬承认。”
在他问灯灯是不是他的,而顾泽杬回答“谁知道呢”的那天后,殷燃就好好考虑过了。他想知道真相,但他只想从顾泽杬口中知道真相。
就算做一个鉴定,灯灯确实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以“灯灯的另一个爸爸”这个身份去强势插入顾泽杬的生活,强行推进他们的关系。
他在顾泽杬面前是“殷燃”,而不是手段强硬的“殷总”。
殷燃要先做顾泽杬的爱人,再做灯灯的爸爸。
所以他不着急。
而且,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莫名笃定,顾泽杬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
殷燃带着方瑞雪去公司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进餐时,他总觉得忘了些事。但方瑞雪分享了很多灯灯两岁前的趣事,他听得入了神,也就没去深究到底是忘了什么。
直到吃完饭回到车上,看见中控台上的小狗,殷燃终于猛地想起,他没有收到例行的“吃饭监督”。
他点开和顾泽杬的对话框,果然在早上与灯灯互发的语音之后,没有新的消息。
殷燃觉得不太对劲。
灯灯的坚持让他和顾泽杬都意想不到,他们都以为小崽儿的耐心不会长久,结果直到现在,灯灯依然恪尽职守,每天对他的用餐情况进行检查。
尽管岑茹和顾启建回家后,灯灯已经不跟着爸爸去公司了,但顾泽杬不在身边时,他会叫爷爷奶奶提醒对方该进行“有没有吃饭”的监督工作了。不仅如此,还得录屏反馈给他,相当严格。
一次都没落下过。
但是今天中午,小监督员和他的代理人却旷工了。
方瑞雪见殷燃盯着手机,神色不太好,问他怎么了。
殷燃简短地跟她说了灯灯和顾泽杬督促他吃饭的前因后果,然后道:“我给阿杬打个电话。”
方瑞雪听得不自觉莞尔,灯灯还是认真得那么可爱。
殷燃的通话拨出后,许久没有被接起。时间一秒秒过去,他的脸色愈渐沉重。
幸好在自动断开前,他听到了顾泽杬的声音:“殷燃?”
殷燃却并没有放松下来。顾泽杬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故作轻快,想开个玩笑:“阿杬,今天中午……”
然而,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殷燃的声音一凛:“阿杬,是灯灯在哭吗?”
边上的方瑞雪一听,愣了愣,也收了笑。灯灯从出生起就不会无缘无故地哭,现在都那么会说话了,不可能因为饿了渴了这种事掉眼泪。
她的心不由揪紧。哭得连电话里都能听见,发生了什么?
殷燃无意识捏紧了方向盘。那端隐约的泣音非常耳熟,和之前灯灯在他办公室,因为误会而委屈得直哭的声音一样。
“爸、爸爸……”
紧接着,含混不清的呼唤落入殷燃耳中。
殷燃瞳孔紧缩。
前天晚上,灯灯接起视频时的那一声“爸爸”,让他心口直跳。就算知道灯灯嘴里的爸爸都是指顾泽杬,可万一灯灯说漏嘴了呢?那时听筒里的喊声好像直冲他而来,他差一点就要张口应下。
他绝不会认错灯灯叫“爸爸”时的声音语调。
就是灯灯在哭。
“阿杬,灯灯为什么哭?”殷燃眉心紧蹙,“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顾泽杬嗓音干涩,“他摔了一跤,受了点伤。”
第49章 灯灯受伤
半个小时前, 顾泽杬刚放下手上的文件,接到了岑茹的电话。
他扬起嘴角,心道对面一定是灯灯, 来催他要提醒殷燃吃饭。
不曾想接起后, 传来的却是岑茹焦急的语气:“杬杬,你来医院吧。灯灯摔了一跤, 他想见你。”
顾泽杬一怔, 就听见灯灯抽噎地喊:“爸爸……”
嗓子都哭哑了。
心脏霎时抽痛起来,顾泽杬猛地站起身,急躁地往外走:“灯灯不哭啊, 乖。摔到哪里了?严重吗?”
灯灯自出生到现在,感冒发烧之类的病生过几次, 但从未受过外在的伤。也不知道摔得多厉害,才会哭成这样。
顾泽杬心乱如麻, 好在岑茹回答:“膝盖擦破了,出了血,没伤到筋骨。就是灯灯吓坏了。”
听来只是皮外伤, 顾泽杬这才略松口气:“好, 我马上过来。”
推开门,路柠正站在外面,是来告知顾泽杬午饭准备好了。但顾泽杬哪还有心情吃饭, 也来不及细说缘由, 直接对路柠道自己要出去一趟, 让她也转达给司璟跟苏凛和, 如果有急事电话联系。
路柠只觉一阵凛风刮过, 回过神时顾泽杬已经走出几米远,朝着电梯直奔而去。
等坐上车, 顾泽杬手握住方向盘,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这样的状态不能开车,他闭了闭眼,叫了司机下楼。
去医院的路上,岑茹发来消息,灯灯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他们现在在二楼的休息区。
顾泽杬根本等不及排队进停车场,让司机在门口的临时停靠点放下他,然后一路小跑进了门诊楼。
急切地上了楼后,顾泽杬才注意到口袋里手机一直在震动。
他拿出来看了来电显示,没想到是殷燃,但顾泽杬没有余力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联系他。他已经到了休息室外,看见了灯灯,于是边接起电话边飞快地走了过去。
岑茹怀里的灯灯同样发现了顾泽杬。对上爸爸担忧的目光,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啦上涌,哭得可怜巴巴,直朝着顾泽杬伸手。
小脸蛋上眼睛鼻子都是红通通的,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掉不停。顾泽杬心疼得要命,坐到岑茹边上小心地揽过灯灯。
然后就看见崽儿的右膝盖上有一片不规整的擦伤,两枚硬币大小。灯灯再怎么肉乎,终究是幼儿的骨架,这般面积在他腿上格外显眼。鲜红的血色露出来,周围一圈残余着药水的深色,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顾泽杬顿觉喘不过气,眼眶酸涩不已。
而灯灯的哭声被手机里的殷燃捕捉到,他问顾泽杬是不是灯灯在哭。顾泽杬尚未来得及回答,怀中终于感受到爸爸体温的小宝贝,同样听见了另一个爸爸的声音,他越发委屈,哽咽着喊了爸爸,一声喊了两个人。
殷燃并不清楚这点,但确认了是灯灯在哭,又问顾泽杬灯灯为什么哭。
顾泽杬:“他摔了一跤,受了点伤。”
灯灯抬手,想要手机,顾泽杬便递到他的耳边。
殷燃察觉出来这边换了人:“灯灯?”
“呜……”听到殷燃爸爸柔声的呼唤,灯灯嘴巴一瘪,抽抽搭搭。
殷燃听得揪心:“宝贝摔疼了是不是?”
灯灯看了眼顾泽杬通红的眼眶,吸吸鼻子:“现在不、不疼的。灯灯想见你。”
殷燃立刻道:“你和爸爸在医院吗?等我一下,我现在就来。”
“在医院。”灯灯小声提要求,“可不可以快一点?”
受了伤的小宝贝想要两个爸爸都在身边。
殷燃自是不会拒绝:“好,很快。”
挂断通话后,殷燃迅速系上安全带,边转动方向盘边和方瑞雪说:“妈,灯灯摔跤受伤了,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吧。”
“受伤了?”方瑞雪一惊,“严不严重?”
“他说不疼。”殷燃回忆着电话里灯灯略显犹豫的语气,“可能有点逞强,但应该不是大问题。”
方瑞雪忧愁地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她却说:“阿燃,你在路边放下我吧,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殷燃诧异,“灯灯见到你会开心的。”
“不是这个问题。”方瑞雪笑笑,“我和你一起出现,阿杬肯定觉得奇怪,那我们是告诉他,我就是你的妈妈,还是不告诉?我过去,反倒是添麻烦了。”
殷燃没有说话。
顾泽杬必然正因为灯灯的伤慌张难过,这时候横插一件事进去,确实会让他更混乱。
“我知道了,那我带你到公司,让司机先送你回麓庄。”殷燃转变车道,“顺路的,不会耽误几分钟。”
方瑞雪同意了:“一会儿记得告诉我灯灯情况怎么样。”
“嗯。”
在公司门口放下方瑞雪,殷燃踩下油门赶往医院。
运气好,这个点路上车少,又一路绿灯,原本预计二十分钟的路程,十五分钟后就到了。
殷燃随便找了个车位停稳,飞快地赶到休息区,角落的位置上顾泽杬正在给灯灯喂菜。
殷燃三步并作两步:“阿杬,灯灯。”
顾泽杬讶然抬头。
他刚才听了灯灯和殷燃的完整对话,但只当殷燃是顺着灯灯应了好,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来了。
对上顾泽杬的双眼,殷燃率先注意到的是眼尾的绯色,不像哭过,而是硬忍着泪意熬红的。
就算只是皮外伤,小家伙终究是受了疼,除了灯灯自己,最不好受的自然是顾泽杬。
但顾泽杬不得不压抑着难过,以免再度影响到灯灯的情绪。
殷燃胸口发闷,却不能在此时戳穿他,只能先坐下,朝灯灯张开手:“我抱抱,好不好?”
灯灯自是非常乐意:“嗯!”
仔细地抱过灯灯,殷燃就看清了他的伤处,同样感到心惊肉跳又心疼。
只是灯灯也红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应该是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要是问怎么摔的、还疼不疼这些话,怕又会惹得人哭。
殷燃便转问了顾泽杬其他问题:“只有你一个人陪灯灯?”
顾泽杬摇了摇头:“我爸妈带灯灯来的,不过他们没吃饭,就先回家了。”
实际上,是岑茹得知殷燃要来后,主动提出她跟顾启建先回家。他们留在这儿,殷燃八成会不自在,而且顾启建指不定又要惦记着他那结婚不结婚的话,简直是横生枝节。
所以出去买饭的顾启建回来后,岑茹就催着他走了,也没说是因为殷燃,而是另找了借口,否则顾启建很可能反倒要赖在这儿。
殷燃扫了眼桌上的餐盒。顾泽杬说父母没有吃饭,可他自己也肯定没来得及吃,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饭菜。
两盒米饭里只有一盒拆开来挖了几口,显然是顾泽杬紧着喂灯灯,顾不上自己。
殷燃拿过筷子:“我来喂灯灯,你吃你的。”
顾泽杬没急着答应:“你吃过了吧?”
殷燃笑道:“嗯,放心,就是没有拍照。”
“啊!”灯灯突然轻呼,“忘记让爸爸提醒你吃饭啦。”
“是啊。”殷燃捏捏他的脸蛋,“不过我好好吃过了,所以现在轮到灯灯和爸爸吃,我来监督了。”
他夹了片白菜喂给灯灯,灯灯一口吃下:“我也会好好吃的!”
而顾泽杬眼见灯灯心情又好了一些,胃口也不错,这才拆了副新的餐具。
看到爸爸在吃饭了,灯灯转了转眸子,咽下一口菜之后,凑到殷燃耳边悄悄说:“其实灯灯有一点点痛,但是爸爸会哭哭。”
殷燃愣了愣。
灯灯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殷燃转念就懂了。
在电话里,灯灯跟他说不痛,的确是有所隐瞒。因为他怕顾泽杬听到他还疼,更加难受。
顾泽杬隐忍情绪,怕灯灯被自己影响,却没有想到,灯灯也在反过来照顾他的心。
只不过灯灯牢记“不可以瞒着不舒服”的承诺,于是选择了告诉殷燃。
这对父子,怎么能这么让人心软又心疼。
殷燃在灯灯额头一亲,也悄悄地说:“灯灯做得很好,以后也可以像这样,不舍得告诉爸爸的话就告诉我。”
被夸奖,灯灯自豪又高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殷燃想了想,既然灯灯主动说他还有些痛,那或许也可以问问他摔跤的原因。他试探到:“灯灯是被吓到了没站稳吗?”
灯灯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摆:“是我跑得太快了,绊倒了。”
他上午和爷爷奶奶去了公园玩,过于兴奋,回家的路上跑跑跳跳,结果一不小心,就自己绊了自己。
说着,灯灯扁了扁嘴。殷燃还以为他要哭,登时后悔问话,灯灯却是抬起了左手:“扣扣坏掉了。”
“嗯?”
殷燃细看一番,才发现平安玉扣上有几道裂痕,大概是灯灯摔倒时磕到了地上。
这是顾泽杬送的一岁礼物,灯灯自然珍惜。他刚才哭得格外厉害,也有一部分原因出自于此。
“没关系,”殷燃利落地摘下自己的手绳,套在了灯灯的腕上,“我的给你,等之后出去玩,我们再买新的。”
灯灯眼睛一亮:“好!”
顾泽杬心绪黯然,连带着胃口不佳。灯灯说吃饱了的同时,他也放下了筷子。
米饭才吃了不到半盒,菜也剩了不少,殷燃问:“不吃了吗?”
“嗯,吃不下了。”顾泽杬将餐盖一一盖回去,“这些我会拿回去的,不会浪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燃叹气。他看着顾泽杬越发红润的双眼,不合时宜地说,很漂亮。
但却让他心如刀绞。
顾泽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情,哪怕商场失利,哪怕遭了算计,他也从未萎靡不振,永远像一只意气风发的小狐狸。
殷燃抬起手,抚了抚顾泽杬眼下的肌肤。
他不是不愿意顾泽杬露出这般低落的模样,而是不希望顾泽杬对他也这样隐忍。
顾泽杬收拾的动作停了下来。
殷燃的指腹一点都不软,落在这么脆弱的位置,硬邦邦的,甚至有点细微的痛感。
可是太温暖了,暖得好不容易拦住的泪,争先恐后地想淌到指尖上。
殷燃倾身向前,手掌转而扣住顾泽杬的后脑,轻轻地按向自己的肩。
什么戳穿不戳穿的。殷燃在顾泽杬面前可以做殷燃,那顾泽杬在殷燃面前,也可以做最真实的顾泽杬。
“不要忍着。”殷燃低声道,“至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忍着,阿杬。”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
很快,紧绷的身体明显松懈下来,低低的呜咽声随之从胸前传出。
就算灯灯的伤算不上多么严重,就算顾泽杬当时压根不在灯灯边上,摔跤的事怎么都不可能算他的错,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自责。
如果他平时多和灯灯强调几遍不可以跑得太快,和父母多叮嘱几声牵好灯灯,或许灯灯就不会摔倒了。
他宁愿伤在自己身上,也不要灯灯受到丁点疼痛。
可这些苦楚,他只能强压下去。若是不管不顾地外泄,受了惊吓的灯灯会更恐慌,本就充满歉意的父母也会更愧疚。
但此刻,顾泽杬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可以把自己脆弱的一面,不加任何掩饰地展露给一个人。
殷燃微微叹息。
要说灯灯哭和顾泽杬哭,哪个更让他心疼,他还真分不出来,但显然后者会牵动他心中更多的波澜。
他一下一下顺着顾泽杬的发丝:“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分担。阿杬,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吗?”
殷燃感受到肩膀被很轻地蹭了一下,然后蹭他的人很轻地“嗯”了一声。
第50章 提议
出门得早, 一路通畅,八点过几分顾泽杬就到了公司。他停好车,到后座抱下灯灯, 进电梯上顶楼。灯灯还在睡, 几经动作也没被惊醒。
昨天下午,顾泽杬没有回公司。就算带着灯灯在身边, 他也没有心思工作了, 倒不如直接回家,陪灯灯休息。
他没让灯灯午睡。才从医院离开,他怕灯灯做噩梦, 便陪小家伙玩了一下午。
白天受了惊吓又哭了很久,灯灯累得厉害, 晚上便很早就睡了。但即使睡着了,他依旧皱着小眉毛, 看起来不怎么安稳。
顾泽杬也睡不踏实,担心灯灯会不会无意中动弹碰到伤口,或是半夜发烧。揣着心事, 顾泽杬几乎每个小时都醒来一次, 检查灯灯的情况。
半夜两点多,他被灯灯的哭声惊醒。灯灯闭着眼抽抽搭搭,还时不时蹬几下小腿。顾泽杬连忙握住他的脚, 不让他乱动, 接着避开伤口把灯灯抱进臂弯。
顾泽杬摸了摸灯灯的额头, 幸好体温正常, 大概是做了噩梦吓到了。他一边轻声哄着, 一边轻轻揉捏灯灯的手掌。
小崽儿很喜欢爸爸温柔的小动作,自小只要顾泽杬这样揉他的手掌脚丫, 不论多不舒服,他都能很快平静下来。
果然几分钟后,灯灯渐渐停了哭。他攥着顾泽杬的衣领,眼皮子沉沉地打架。
顾泽杬把灯灯重新哄睡,自己却辗转难眠,后半夜几乎一直清醒着。
他干脆在天亮时就起了床,刚好早点去公司,补上昨天的工作。
将还在梦中的灯灯送到岑茹和顾启建那儿,顾泽杬去洗漱。结果从浴室出来时,岑茹抱着灯灯又来找他:“醒了,要找你。”
过了一个晚上,小崽儿更黏人了,一离开爸爸的气息,很快就不安地醒了过来,泪汪汪地四处找人。
岑茹心疼:“今天带他去公司吧,这两天肯定离不开你。”
“好。”顾泽杬接过灯灯。
回到爸爸怀里,灯灯立马又打了个哈欠,阖上眼。
顾泽杬舍不得吵醒他,搂着崽吃了几口早餐,然后把灯灯的那份打包拎上,带着崽早早出发。
抱着灯灯,又要避开他的伤,又提了一袋东西,顾泽杬腾不开手,出电梯后先去了秘书办公室,打算找路柠搭把手。
路柠像是也才进办公室,正在桌前要坐下。于是顾泽杬一到门边,她就注意到了对方,率先开口:“顾……”
招呼没打完,她又很快发现顾泽杬怀里还在睡觉的灯灯,立刻收了声,轻手轻脚走到顾泽杬面前,放低音量:“顾总!殷总来了,正在会客室里。”
“殷燃?”顾泽杬意外,“他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路柠却也不清楚情况:“他只说找您有事。”
顾泽杬想了想,把手上的袋子递给路柠:“行,我去问他。这个帮我放桌上。”
“好。”
顾泽杬转而走向会客室。
他今天来得比平时早很多,没想到殷燃更早。难道有什么急事?
思索着,顾泽杬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推开会客室门,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殷燃听到动静,抬眼就看见顾泽杬和灯灯。
殷燃站起来,走到顾泽杬身边。
顾泽杬怀里的灯灯脸蛋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昨晚没睡好吗?”殷燃抚了抚灯灯脸侧的发丝。
顾泽杬:“嗯,做噩梦哭了一会儿。”
但殷燃问的并不止灯灯。他牵着顾泽杬去坐下:“你呢,是不是大半个晚上都没睡?黑眼圈很重。”
殷燃抬手,指腹摩挲顾泽杬的眼下,暗青色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很明显。
熟悉的触感,让顾泽杬瞬间回到昨天中午,倚在殷燃身前的时候。
顾泽杬脸上微微发热。想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和父母都没这样撒娇过。
当时情绪倾泄后,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殷燃,额头抵在对方肩膀,犹豫着要不要抬头。
灯灯似乎听见了抽泣的动静,不知所措地喊了两声爸爸,问殷燃该怎么办。
殷燃教他:“灯灯哄一哄爸爸。”
哄人,灯灯很自信,因为他被好多大人哄过,熟能生巧!
顾泽杬很快感觉到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头上。
灯灯学着最常见的安抚方式,来回地梳顾泽杬的发丝,还软糯地说:“爸爸不哭,爸爸乖。”
顾泽杬又心暖又想笑。他趁机把脑袋挪到灯灯的边上,蹭了一把婴儿肥的脸颊:“谢谢灯灯,爸爸不哭了。”
“爸爸好乖。”灯灯有始有终,拍拍顾泽杬的头顶,夸了一句,然后自豪地向殷燃邀功,“哄好啦!”
“灯灯做得很好。”殷燃的语气里满是笑意,显然也是被灯灯可爱到,“以后灯灯哭,爸爸和我哄灯灯;爸爸哭,灯灯和我哄爸爸。灯灯觉得可以吗?”
灯灯却反问:“那要是你哭了呢?”
又很快自己给出了答案:“我和爸爸哄你!”
“对。”殷燃应下后,考虑片刻,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不过我应该不会哭。”
回忆到这里,顾泽杬忍不住笑了。
他长睫微垂,含糊地转移话题:“总要照顾灯灯的……你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殷燃心中了然,没有追问,回答道:“来和你商量点事。”
顾泽杬复又抬眼:“商量事?”他挪开殷燃的手,挑起唇角,“那现在是殷总的身份?”
“不,”殷燃反扣住顾泽杬的手,“还是殷燃。”
昨晚他和方瑞雪说了灯灯的情况后,方瑞雪忧虑地提了一嘴,小孩子白天受惊,晚上很可能会睡不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殷燃当即想到,如果灯灯睡不好,那就意味着顾泽杬也睡不好。
斟酌一夜,殷燃起了个大早,直接来了顾氏总部等人。
顾泽杬和灯灯,一个面露倦容,一个睡得正沉,显然被方瑞雪和他猜准了。
天气很热,顾泽杬的手却泛着凉意。殷燃轻轻揉着他的指节,直奔主题:“阿杬,这段时间你和灯灯要不要住到麓庄?”
顾泽杬眨了眨眼:“为什么?”
“灯灯的伤好之前,你都会睡不好的。”殷燃笃定道,“我猜你不会麻烦父母带灯灯睡,灯灯想必也离不开你。加班好歹能连续睡几个小时,但你顾着灯灯,是不是经常会醒?没有任何睡眠质量,半个月下去身体会吃不消。”
顾泽杬:“唔。”
怎么能猜得那么准,他无法反驳。
“灯灯应该不介意让我陪他。”殷燃抛出重点,“住在麓庄,我可以帮你,一人带一天,至少能有缓冲。”
像是佐证殷燃的说法,这时灯灯忽然嘤咛一声,睁开眼睛。迷糊间,他看见熟悉的脸,下意识伸手:“抱抱……”
殷燃扬起嘴角,抱过他。而灯灯往殷燃怀里一靠,是他喜欢和信赖的气息,便又放心地睡着了。
“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最近都在麓庄,今晚就能陪灯灯。”殷燃许诺,“阿杬,我不仅心疼灯灯,也心疼你。”
顾泽杬:“唔……”
最近殷燃的直球怎么一个接一个,他快招架不住了。
耳朵好烫。
顾泽杬低下头,看着灯灯再度酣然入梦。
别说介意,有殷燃陪着,灯灯说不定会睡得更好。
有无法反驳的理,还来了个歪打正着的据。一本万利的提议,他何必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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