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灯一觉醒来, 压根不记得殷燃来过的事，只得到了对方留下来的一块草莓饼干。
灯灯很生气！
中午，他给殷燃打了视频, 连监督吃饭的事都往后推, 先鼓着嘴控诉一番，早上为什么不叫醒他和他打招呼？
殷燃本想实事求是地解释, 灯灯睡那么香, 他舍不得叫醒。但仔细想想，在灯灯的心里，见他的优先级一定远高于睡觉。
小崽儿不会两面三刀, 他说了是因为没有打招呼而不高兴，就只会是这个原因。
于是殷燃不作辩解, 直接认错，并保证晚上亲自来赔罪。
顾泽杬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印象里灯灯极少对他这般任性, 但是对着殷燃“一言不合就生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是对殷燃爸爸独有的表达喜欢的方法吗？
不过殷燃也挺乐在其中的，应该算属于他们两人特别的相处模式。
殷燃对灯灯也从不敷衍。既然说了亲自赔罪, 晚上, 他就真的提着草莓蛋糕登门了。
当然顾泽杬早就知道他要来，对此毫不意外。
可小崽儿不知道啊。灯灯完全没想到殷燃爸爸会来爸爸的家里，更没想到会有草莓蛋糕, 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
时间不早了, 顾泽杬只允许灯灯吃两口的量, 剩下的放冰箱明天再吃。
往夹层塞蛋糕的时候, 顾泽杬没来由地停滞了一瞬。
莫名想起了当年, 他把某人送的三个精装礼盒塞进储物格的瞬间。
殷燃这“道歉流程”跟之前大同小异啊——直接上门，送上赔礼。只不过以前上的是公司门, 现在是家门。
顾泽杬关好冰箱，回过头，灯灯正撒娇地要殷燃喂他吃蛋糕。
流程老套，但有用。
就是这小崽儿实在是好哄得过了头，殷燃一出现就把生气的事抛之脑后，也不多坚持两分钟。
殷燃边喂蛋糕，边和灯灯说好了今晚他陪他睡，然后提溜着崽熟门熟路去了客卧。
比起上一次来，客卧大床上的床单枕套换成了深色，除此之外，边上还多了一张儿童床。
殷燃问灯灯：“这是灯灯的新床吗？”
“对！是爸爸带灯灯去买的。”灯灯如实道来，“还一起买了新的床单，床是灯灯选的，这些是爸爸选的。”
他拍拍枕头。
殷燃无意识地捻了捻指节。
单看儿童床，顾泽杬可能是考虑之后万一有其他亲人来帮忙带灯灯，多张床也方便。
但是连床上用品都特意新买了套黑灰色系的……就不能怪他多想吧。
正好顾泽杬捧着被子进房间，被套跟床单枕套一个色。
顾泽杬在床边俯身放下被子铺开，直起腰就感觉到背上灼热的视线。
回过头，就是殷燃在看他。眼神怪耐人寻味的，整个人散发着一圈“我很高兴的”气息。
顾泽杬：“……怎么了？”
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儿住……
哦……顾泽杬恍然。差点忘了，殷燃脑子转得快，估计一进来就猜到客卧的变化是因为他了。
殷燃却又矜持起来：“没什么。你早点休息，中午是不是也没好好补觉？”
噗……
跟毛头小子似的，都喜形于色了还得装一装稳重。
顾泽杬忍着笑配合道：“是啊，今天特别累。那我先去睡了。”
“好。”
顾泽杬亲了亲灯灯，和他互道晚安。
殷燃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却透出些微变化。
顾泽杬看得一清二楚，微微扬起唇。大的这个嘛，晚安吻没有，但……晚安抱可以给。
不过，精于审时度势的殷总会自己争取一切。上次他亲顾泽杬对方没有排斥，现在氛围不错，又知道了一些明面上的秘密，非常适合得寸进尺。
于是顾泽杬抱过来的时候，殷燃也顺势环住他，低头在软和的发梢处亲了一口：“晚安，阿杬。”
轻柔的吻，沉沉的低语，如同包裹着全身的体温一样绵密温热，激起心口阵阵涟漪。
顾泽杬睫毛一颤，下意识用额头顶了一下殷燃的肩。
这样撩拨人，还让不让他早睡了？
灯灯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他今天一直跟在顾泽杬身边，情绪也好了许多。唯一让他不满意的点，因为伤在膝盖侧身容易磨蹭到，他只能平躺着睡觉，没法跟爸爸贴贴。
要不是两个爸爸都给了他亲亲，他要闹脾气了。
不过睡着以后，也就不算什么问题。灯灯今晚没再皱着眉，睡脸恬静，殷燃醒来几次，小崽儿都在呼呼地睡着。
他又试了下灯灯的体温，没有发烧，便关掉夜灯重新躺下。
这时却听见门把手下压的声音，刻意放得轻缓，但在静谧中依然无比清晰。
殷燃再次睁开眼，廊道上的灯开着，光透进来，让他能看清靠近的身影。
他坐起身，低声道：“阿杬？”
顾泽杬像是吓了一跳，定住脚步，过了会儿才说：“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醒着。”殷燃下床，放轻手脚到顾泽杬旁边，“怎么过来了，睡不着？”
顾泽杬闷闷地泄了气：“嗯，我还是担心灯灯。”
殷燃：“这样怎么行？走来走去更累了。”
顾泽杬默不作声。
他勉强睡了三个小时，还是醒了过来，下意识伸手往身侧探了探，床上空空荡荡。他惊得打开灯，被刺眼的光一照，才记起灯灯在隔壁，有殷燃陪着。
但即便知道殷燃可靠，顾泽杬仍是难以再入睡。他翻了几个身，终究是起身去了客卧。
然后就被殷燃抓了个正着。
殷燃按捏着顾泽杬的后颈：“要不要一起睡？你可以看灯灯，我还能哄你。”
顾泽杬：“……我又不是灯灯。”
脖子后方传来酥麻的感觉，顾泽杬瑟缩着想逃。但他这两天精神紧绷，浑身僵得厉害，被力道恰好地抚揉几下，筋肉松开，还真的挺舒适。
见顾泽杬眉眼舒展，明显惬意的模样，殷燃笑着捏了下他的耳垂：“现在睡得香的是灯灯，睡不着的是灯灯爸爸，好像还是后者更需要哄睡。”
“那好吧。”顾泽杬也不推却了，“享受一下灯灯的待遇。”
两人回到床边，顾泽杬看过灯灯熟睡的脸蛋，放下心。
客卧的床不是很大，殷燃小心翼翼将灯灯抱进他的小床里。实际上灯灯每个晚上都贴着爸爸睡，儿童床基本上只当围挡使，现下才算发挥了真正的作用。
殷燃睡在了中间，他把灯灯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然后转过身，关心另一人：“需要睡前故事吗？”
压得更低的嗓音风似的吹进耳朵里，夹着一丝丝浅笑，顾泽杬只觉耳尖一痒一热。
果断拒绝：“不要。”
听了更睡不着。
不过，他有件事倒是想问：“你这几天住麓庄，是不是你妈妈回来了？”
“嗯。”
“那岂不是影响你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
“不会，她不单是为了我回国。”殷燃揉了揉顾泽杬拢紧的眉心，“我跟她说了灯灯的事，她还催着我快点过来。”
早上和顾泽杬说好后，殷燃就转告了方瑞雪，他晚上去照顾灯灯。方瑞雪不仅赞同，且嘱咐他也要照顾好顾泽杬。他回家收拾衣物时，方瑞雪还说要不要多带些，干脆这段时间都住顾泽杬那儿。
殷燃也想，但这还得顾泽杬同意才行。
“疼……你手太重了。”顾泽杬捏了下殷燃的手指。黑夜的掩盖好像让他大胆了些，甚至敢黏黏糊糊地任性一下。
“对不起。”殷燃收回手，朝着被按疼的地方吹了吹气。
顾泽杬轻轻打了个呵欠：“你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她一个人住，也不太好吧。”
“没关系，她准备明天去我爸那边。”
“嗯？”顾泽杬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的父母……”
离婚了，或是关系不好，不然为什么分居两地？
殷燃猜得到顾泽杬隐去的后话。他并不介意让顾泽杬知道家里的情况，毕竟早晚都要知道的：“他们没有离婚，但确实分开了很久。我爸是典型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挽回了十年，这两年我妈才有些松动。”
殷望和方瑞雪是标准的商业联姻，始于利益，也存续于利益。他们相敬如宾，没有任何爱与激情可言。方瑞雪不喜欢这样无趣的生活，等殷燃上了大学，她就直接出了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在殷燃的成长过程中，殷望并非甩手掌柜，但忙于集团管理，他的参与注定比方瑞雪少很多，所以殷燃自是和母亲的关系更好。方瑞雪离开后，殷燃也搬出了家。
某一天管家请假，殷望加班完回到家，面对一室黑暗寂静，猛地意识到他心底真正的感情，以及他的亏欠。
殷燃不会插手父母的事，只尽为人子的义务。但父母的婚姻对他多少有些影响，他觉得爱情过于复杂，有那些时间，不如多解一道题，多谈一个客户。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爱一个人，有什么复杂的呢？
殷燃：“是我爸太蠢了。”
顾泽杬笑起来：“怎么这样说殷董啊。”
“他要是不笨，也不至于拖十年那么久。”殷燃蹭了下顾泽杬的眼皮，“睡前故事结束，睡吧。”
顾泽杬点点头，闭上眼睛。
他确实困了，心安定下来，细细的呼吸声很快均匀绵长。
殷燃拨开顾泽杬额前的碎发，低喃：“幸好我没有错过。”
第52章 日常的一天
意识渐渐清明时, 殷燃感觉到身后贴着一阵热乎的体温。
昨天晚上他又醒来看过几次灯灯，顺势朝着灯灯的方向睡了，那现在抵在背上的, 就只能是灯灯爸爸了。
殷燃慢慢坐起, 低下头，顾泽杬侧着身, 睡脸与灯灯一样安宁。
殷燃弯起唇, 给顾泽杬盖回被自己带跑的被子。
灯灯格外喜欢贴着人睡觉，原来是像爸爸。
小床上，灯灯展了展手脚, 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咕哝，眼珠子转了几下, 睁开了眼。
殷燃抱起他：“醒了？”
灯灯打了个呵欠，脑袋往殷燃胸口一靠, 视线随之转向了床的另一端。
他懵懵地盯着床上多出来的人，朦胧的睡眼逐渐清晰起来。他像是难以置信，看看顾泽杬, 又看看殷燃, 接着又回过去看顾泽杬：“爸爸？”
小脑袋繁忙地转来转去，葡萄似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一系列动作实在有趣, 殷燃笑着道：“嗯, 是爸爸。让他再睡一会儿。”
灯灯用力点了点头, 殷燃抱着他从床尾下去。灯灯越过殷燃的肩膀往床上张望。和两个爸爸一起睡觉了！可是他都不知道！
洗漱后, 殷燃又把灯灯放回床上, 让他喊顾泽杬起来，自己转而进了厨房。
顾泽杬一睁眼, 就是一张放大的包子脸：“爸爸！”
他摸摸奶团子：“灯灯醒啦。”
“我已经刷完牙了哦！”灯灯无比兴奋，“爸爸起床，殷燃爸爸在做早饭！”
殷燃做早饭？
“他做什么吃的？”
“灯灯也不知道。”
顾泽杬好奇，抱着灯灯去了厨房门口。里面殷燃正在切菜和煎蛋，虽然来回间没那么利落，但还是赏心悦目。
顾泽杬倚上门框，余留的困意散尽。这就是抱崽看另一个爸爸做饭的感觉吗？让人心情愉快，可以多来几次。
殷燃铲出煎蛋，转身去拿面包片，一回眼就看见了顾泽杬。
“起来了。”殷燃的动作莫名变得慢吞，“去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顾泽杬摇头：“我等你。”
这三个字放在别的情景场合应该会让人心潮澎湃，但是现在……怪局促的。
殷燃按部就班地在油纸上铺好每一层食材，包起切成两半，三明治完成。
他端上餐桌：“做得不好，简单填下肚子。”
顾泽杬：“我觉得挺好的。对不对，灯灯？”
灯灯一脸馋：“嗯！香香的！”
灯灯的那一份三明治里没有加午餐肉，但是嫩嫩的荷包蛋和新鲜的番茄生菜就足够他喜欢了，一口接一口大快朵颐。
顾泽杬擦掉他脸上的面包碎屑：“好吃吗？”
灯灯双手捧脸：“好吃，超级好吃的！”
一份三明治里除了煎蛋要开火，其余要做的只有洗切和叠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小崽儿这情绪价值给得太足了，足到殷燃少见地因为被夸而感到不好意思。
偏偏顾泽杬还要加强一下：“卖相也好。”
殷燃庆幸自己是不易脸红的体质：“以后多给你们做。”
吃完早饭，殷燃收拾餐桌厨房，顾泽杬带灯灯回房间换衣服。
一边换一边问：“灯灯今天想跟哪个爸爸去上班？”
他正往灯灯头上套t恤，结果因此欣赏了一场变脸表演——衣服套上前，是一张傻乐的笑脸；领口拉下后，重新露出的脸上变成了茫然若失。
灯灯的大脑无法运作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残忍的选择题？他不能两个爸爸都跟吗？
顾泽杬刮了刮灯灯的鼻尖：“灯灯只有一个，爸爸有两个，该怎么办呢？”
“呜……”
灯灯伤心地垂下隐形的小尾巴。
顾泽杬细致地替灯灯把裤子也换好，再度抱起他走出房间。
灯灯看了看顾泽杬的手臂，又看了看从厨房走出来的殷燃，凑到顾泽杬耳边，终于做出决定，小声说：“今天跟殷燃爸爸。”
这几天爸爸不让他多走路，总是抱着他。爸爸太累了，今天让殷燃爸爸抱抱。
然后朝殷燃伸出手：“灯灯想和你去上班。”
殷燃不知道灯灯和顾泽杬的问答，更不知灯灯进行了一番深沉思考，只道灯灯是单纯想跟着他，便欣然抱过小家伙：“好。”
有乖宝宝陪着工作，还能借着送崽回家，下班后直接上门，一举两得。
而顾泽杬到公司后，一直等着见灯灯的司璟从他口中得知小宝贝跟殷燃走了，相当心碎，接着立刻提出晚上要去顾泽杬家里看灯灯。
顾泽杬眼波微动：“行。”
下班后，一同下楼的却有三个人。
顾泽杬问司璟：“我请了小苏一起，一会儿你送他回家，可以吧？”
司璟爽快答应：“没问题。”
殷燃公司离麓庄远，顾泽杬他们先到了家。顾泽杬提前买的菜已经在家门口了，他打算炖玉米排骨汤，时间久，所以给司璟跟苏凛和倒了水，他就进了厨房。
苏凛和却跟在了身后：“顾总，我帮您吧。”
“你是客人，怎么能麻烦你。”顾泽杬微笑着，“是不是不想跟司璟呆在一起？”
苏凛和几不可察地迟疑了下：“不是的。是我自己闲不住，想做点事。”
顾泽杬没再多说，笑道：“好吧，那你帮我洗几个蔬菜。等下灯灯回来你去陪他玩，他挺喜欢你的。”
苏凛和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殷燃到家。
昨晚他的指纹就录进了门锁，不必再按门铃等人开门。他抱着灯灯开锁进屋，往里走，就与客厅里的司璟四目相对了。
司璟：……
震惊。殷燃都能直接进来了？这关系突飞猛进啊！
灯灯率先打招呼：“伯伯！”
“灯灯回来啦。”司璟回过神，“殷总。”
殷燃颔首：“司总。”
听见灯灯和殷燃的声音，顾泽杬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回来了。殷燃，让司璟和小苏陪灯灯玩，你来帮我。”
“好。”殷燃放灯灯到沙发上，“灯灯跟伯伯玩，我去和爸爸做饭。”
“好哦。”
到厨房门口，殷燃和苏凛和擦肩而过，互相打了个招呼。
苏凛和回过头看了眼，顾泽杬对殷燃并不像对他那样客气，殷燃一进去就被分配了任务：“帮我把玉米切成小段。”
殷燃也没有半点推诿，直接上手。
等苏凛和去了客厅，殷燃忍不住问：“怎么突然请客人？”
顾泽杬似笑非笑，反问：“殷总就不是客人了？”
“顾总会喊客人干活吗？”殷燃拿起玉米晃了晃，“而且站在这儿的也不是殷总。”
后一句话里还带了点幽怨似的，顾泽杬失笑：“好好，殷燃不是客。”
他把泡过水的排骨捞出来：“司璟说要来看灯灯，我顺便邀请了小苏。”
殷燃略略扬眉：“有情况？”
“司璟早就喜欢小苏了，以他的性子谈成了肯定憋不住，一直没和我说就是没进展。但我看小苏对司璟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殷燃递过切好的玉米段：“所以顾总出手制造机会？”
“能让他们进一步才叫机会，就怕弄巧成拙。”顾泽杬一手接玉米一手提了个袋子过去，“鸡翅洗一下，两面划刀。”
配合十分流畅，殷燃倒出鸡翅过水：“阿杬做事不会有错。”
顾泽杬笑着从锅里夹了块肉喂到殷燃嘴边，泡排骨的时候他已经炒了个小炒肉片：“尝尝味道。”
殷燃咽下：“香。”
顾泽杬又夹了一片自己吃，咸淡正好，他关了火。
同一双筷子刚从自己嘴边离开，就进了顾泽杬口中，意识到这一点，殷燃忽觉不妙。
他转移注意力，低头把鸡翅放上砧板，双手又回水龙头下冲了遍冷水，手背抹了下脸，冰凉降温。
厨房里的动静隐约能传到客厅，司璟看着正与苏凛和玩得开心的灯灯，摸着下巴嘀咕：“怪不得阿杬那么干脆地同意我来蹭饭，原来是想二人世界。”
有人帮忙，效率翻倍，顾泽杬做了满满一桌菜，丰盛可口。
饭后司璟和苏凛和又陪灯灯看了两集动画片，吃了水果。八点多，他们告辞回家。
灯灯吃得太撑，看动画片的时候就犯困了，只能在殷燃怀里送两个人到家门口，挥了挥手。
顾泽杬送他们去车库。
到了车边，苏凛和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顾泽杬，有些犹豫：“顾总，您和殷总……”
“你看出来了？”顾泽杬大大方方承认，“还没有确定关系，不过，既然互相喜欢，相处下来又觉得契合，完全可以试试。”
顾泽杬不清楚苏凛和有没有意会到他的双关。只听苏凛和说了一句“您和殷总很配，我会祝福您”，就打开了车门。
但上车前，他又忽然回头，道了声谢谢。
顾泽杬了然一笑。
待司璟的车驶远，顾泽杬上楼，灯灯竟还强撑着没睡。
他等着顾泽杬，就为了问一句：“爸爸，今天晚上我想睡中间，可以吗？”
顾泽杬看他困得要命还一定要得到许可的模样，忍俊不禁：“好啊。”
灯灯满足了，转向殷燃，又问一遍：“可以吗？”
殷燃在他额角亲一下：“求之不得。”
第53章 黏黏糊糊
周六, 殷燃要去一趟殷望那儿。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方瑞雪就来了顾泽杬家里。
方瑞雪前一晚就给顾泽杬打了电话，要来看灯灯。顾泽杬本想着应该他带灯灯去见对方才对, 但方瑞雪说灯灯受伤了不方便, 坚持自己过来。
灯灯很久没有见方瑞雪了，早早地等在门边, 人一到, 立刻黏了上去。而方瑞雪虽然从殷燃口中知道灯灯精神不错，但还是亲眼看了他的伤在慢慢愈合，才真的放了心。
中午方瑞雪给灯灯喂了饭, 陪他睡了午觉。但因为晚上要和家里人聚餐，灯灯睡醒后她便得走了。
灯灯恋恋不舍地想哭, 方瑞雪抱着他哄了很久，他才瘪着嘴说拜拜。
原本灯灯好不容易憋住了眼泪, 可到了晚上，他躺在大床中间，却迟迟没等到应该在他身边的殷燃, 还是忍不住呜呜咽咽, 问顾泽杬：“殷燃爸爸不回来了吗？”
顾泽杬轻柔地拍着他的小肚子：“他刚才给灯灯打过电话了对不对？他在爷爷那里吃饭，会回来的，只是晚一点。”
但是灯灯分不清什么早一点晚一点, 他只想见到人。白天的分别加上殷燃久久未归, 灯灯越想越委屈, 泪珠子扑簌簌地掉。
等殷燃到家时, 灯灯已经睡着了, 然而睡脸是皱起来的，可怜巴巴, 睫毛也有些沾湿的痕迹。
见惯了灯灯香甜的睡脸，殷燃一看就知道小宝贝不开心。他心口发紧，坐到床沿，一摸灯灯的脸蛋，明明泛着红润却透着凉意：“哭过了？”
“闹脾气了。”顾泽杬解释，“下午和奶奶分开，晚上又怎么都等不到你，伤心坏了。”
灯灯闹脾气的对象是殷燃，单由顾泽杬哄没什么成效，最后是抽搭着睡的。
想想小家伙含泪入眠的模样，殷燃就心疼。他低头在灯灯湿漉漉的睫毛上亲了亲，又例行看了下灯灯的膝盖，思考明天该如何哄崽开心。
看着殷燃检查伤口的样子，顾泽杬不知怎么想到了方瑞雪。
奇怪，他之前好像没有和方瑞雪提过灯灯受伤的事……她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怎么就已经知道了呢？
“我先去洗澡。”殷燃的叹气打断了顾泽杬的思考，“灯灯应该不会突然醒吧？”
顾泽杬回过神，见殷燃一脸忧心忡忡，他宽慰：“不会的。放心，明天起来就好了。”
殷燃现在也清楚灯灯的好哄了，但没能及时让崽转忧为喜，他多少有点不得劲。可灯灯都睡下了，更不可能为了哄他把他喊醒，只能明天再说。
殷燃洗完澡再回到主卧时，顾泽杬也睡着了。
是的，主卧。客卧的床并不足够两大一小挤下，灯灯要睡中间，就只能转移到主卧。
灯灯撒娇，殷燃沾光。
殷燃俯身在父子俩的额边各亲一口，关了灯。
正如顾泽杬所说，第二天早上灯灯起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两个爸爸中间，气立马消了一半。接着，在早饭吃过殷燃做的加了鳕鱼的三明治后，他直接就忘了前一晚自己生过气掉过泪的事。
太乖了，乖得殷燃反倒更内疚，主动承诺接下来不论有什么事，都会在灯灯睡着前赶回家，一定让他每天都“睡中间”。
幸好最近公司是真的不那么忙，否则殷燃真得进退两难。
就这样，灯灯在两个爸爸中间睡了小半个月，虽然偶尔醒来时会莫名其妙身处小床上，但不妨碍他感到满足。
灯灯的伤口也终于结了痂。随之而来的，是曾经说好的一起去玩的“下下个周末”。三个人都没有忘记。
出去玩的前一夜，灯灯兴奋至极，闲不下来地帮两个爸爸收拾行李，以至于过了平日睡觉的点，他依旧兴致高昂。顾泽杬和殷燃轮流亲亲抱抱拍拍，才终于在十二点前睡下了。
殷燃轻手轻脚地把灯灯抱进小床，顾泽杬忍笑：“你好像做贼。”
“确实心虚。”殷燃不置可否，朝着顾泽杬躺下，接着伸手，用指腹在顾泽杬手肘上打圈地揉，“疼吗？”
刚才收拾行李，顾泽杬去拿存放在衣柜上层的冲锋衣，不小心磕了下衣柜门板。也不知是不是门材质的缘故，哐当一声极其响亮，灯灯都吓了一跳，跑过来给他呼呼。
顾泽杬却是真不觉得疼，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一点事儿也没有。
“不用揉，快睡吧。”他拍了拍殷燃的手臂，“明天一大早的，还要开车。”
“嗯。”殷燃听话地停下动作。
顾泽杬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紧接着，眼睫处落下一道浅浅的温热，伴着低语：“晚安。”
一触即离，却令人心动又心安。
顾泽杬睫毛轻轻一抖。
他小幅地往前挪了挪，贴近滚滚的热源。
暖意包围下，思绪渐渐抽离。顾泽杬不由自主地思考，他现在和殷燃之间，与确定了关系的区别在哪里？
但尚未想出个结果，他已然沉入黑甜乡之中。
五点整，尖锐的闹铃准时响起。
殷燃睁开眼，精准地按掉闹钟。他坐起来，身旁的一大一小十分同步地因为被吵到而拧了拧眉，接着继续酣睡。
殷燃笑了笑，暂且没有打扰他们，径自下了床，去厨房蒸上作为早饭的包子，然后去洗漱。
十五分钟后他折返回来，床上的灯灯和顾泽杬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连动作都没变过。
小崽儿问题不大，可以直接提溜着洗脸换衣服上车，但小崽儿的爸爸，殷燃就没辙了。倒不是力气不够，而是觉得还没到能越界至这地步的时候。
殷燃只能走去床边，凑近了提供叫醒服务：“阿杬，该起床了。”
呼吸似有若无地扑在颊上，虽不讨厌，但扰人清梦。顾泽杬稍稍蜷缩，耍赖又坦诚：“起不来……”
嘟哝声溢满鼻音，充满不自觉撒娇的意味。若是平时，殷燃肯定依他，但今天不行。他抚了抚顾泽杬的脸，循循善诱：“晚了会堵车，会耽误下午的行程。”
顾泽杬：“唔……”
那可不行，他们今明两天是故地重游，而且已经答应过灯灯，要带他把三年前的路线都走一遍，不能有任何差错。
顾泽杬眼皮子颤了颤，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迷蒙地看了会儿殷燃，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扶我一下。”
手臂松垮地搁在肩上，能感觉得出来顾泽杬是真的困到没力气。殷燃弯着嘴角，一手搭他的腰，一手穿过胳膊托住背，略施巧劲，撑着顾泽杬坐起了身。
顾泽杬还是昏沉，就着这个姿势靠在殷燃怀里，缓了几分钟，才打了个呵欠道：“你去带灯灯刷牙吧。”
知子莫若父，他都没睡饱，灯灯肯定还睡得像个小猪。
“嗯。”殷燃一边答应着，手上却是忽然用力，一把将顾泽杬抱下床，“你也去，不然我一走开，又要睡过去了。”
顾泽杬只觉自己成了一阵风，呼啦一飘，恍惚间，人就站在了地上。
“……”
主卧的床边铺了地毯，赤脚踩上并不冷硬。但大清早的全身的感官都还将醒未醒，再柔的绒毛也像软刺般挠着敏感的肌肤，很痒。
顾泽杬彻底清醒。
他睨了睨眸中笑意闪烁，明显是故意为之的殷燃，低头穿上拖鞋，不轻不重地碾了对方一记：“你好幼稚。”
然后撇开腰上的手，绕过殷燃进了浴室。
顾泽杬挤上牙膏，对着镜子机械性地开始刷牙。
不需要动脑，意识自由地飘忽起来，昨夜的问题又浮现。
他和殷燃之间，与确定了关系的区别在哪里？
嗯……就差一句话？那好像就是没区别啊。
卧室里，殷燃脸上的笑就没退下去过，就算被顾泽杬踩了一脚。
他去小床抱起灯灯：“起床了宝贝，我们出去玩。”
出去玩！
触发了关键词，灯灯立刻扭动几下。但他太困了，根本睁不开眼，脑袋一转，软趴趴地埋进殷燃胸口，毫无意义地嘟嚷起来：“啊唔唔……”
殷燃捏了下灯灯的脸蛋。
不说长相，就靠着这撒娇的模式，都能断定灯灯是顾泽杬亲生的了。
大的小的连着来，他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按照预想，殷燃给灯灯洗了脸换了衣服，哄着他吃了两个奶黄包，然后一手抱崽一手提行李，下楼出发。
既然是故地重游，那目的地便依然是邻省的旅游城市，车程三个小时。
殷燃问顾泽杬：“坐前面还是后面？”
灯灯在车上无聊了就爱说话，平时顾泽杬会坐后排陪他。
但是现在，小家伙刚坐进座椅里，就歪着脑袋又呼呼大睡了。
前一夜只睡了五个小时，顾泽杬估计这一路灯灯都不会醒。
斟酌后，他打开了副驾的门。
殷燃笑着迈进驾驶室。
他倾身过去，打开副座前的储物格，拎出灰色毯子。
这套路顾泽杬熟啊，可不会再因此僵住了。
但不得不说，碎发垂落，低调香水味浅浅发散，随性的殷燃终究令人心动。
顾泽杬无法不承认，他早就心动。
第54章 重游
顾泽杬抬起手, 拨了下殷燃脸侧的发丝。
这半个月来，散漫居家的殷燃于他而言已不再是少见的一面，但总是看不腻。
“怎么了？”殷燃将毯子抖开披在顾泽杬的膝上, 拉下他的手, “不用撑着陪我，想睡就睡。”
顾泽杬微微一笑：“不陪你。在前面睡得舒服而已。”
说罢抽回手, 调低座椅, 安稳一躺。
殷燃假装受伤：“明明上次还担心我一个人开高速会不会太累。”
顾泽杬眉梢轻挑：“我知道殷总厉害，一个人没问题。”
他重新直起上身，靠近对方：“至于殷燃嘛……”飞快的啄吻落在俊逸的侧脸上, “这样，应该足够有动力了？”
自从提出改换称呼, 殷燃就格外喜欢用“殷总”和“殷燃”的一字之差来暗示亲近。既然如此，他干脆先发制人。
殷燃果然措手不及。他愣了愣, 细微的触碰离开太快，轻得像是错觉，但似有若无的余香确实萦绕在鼻尖。
是最近再熟悉不过的洗发水的柠檬香气。
他对上满是笑意的双眼, 不难察觉出其中一点点挑弄的意味。
殷燃无奈地在对方发梢一亲, 提出要求：“返程的时候也得有，动力时效维持不了那么久。”
“好。”顾泽杬轻笑着扯过毯子，“放心吧。”
殷燃车开得稳, 顾泽杬早有体验, 他一路睡得安谧, 直到车停下, 又似有所觉, 自发地醒了。
“到了？”顾泽杬坐起来，看了看窗外。
殷燃替他捋平衣领：“嗯, 我去抱灯灯。”
打开后座门，灯灯正揉着眼睛。殷燃把他抱出车：“睡醒了吗？”
灯灯圈住殷燃的脖子，迷迷瞪瞪地点头。忽觉环境陌生，他转着脑袋四处瞅了一遍，宽敞的露天停车场，周围都是树，鸟叫声此起彼伏。
灯灯渐渐反应过来：“我们到玩的地方了吗？”
“对，我们到了。”
灯灯抬臂欢呼：“出来玩了！啊，我要背包包。”
他一回头，顾泽杬已经把他的小双肩包从车里拿了出来。大概是看绘本里的小朋友郊游时都会背包，灯灯早就让顾泽杬买了个小书包给他，等着出去玩的时候自己背。
小小的包，刚好用来装他用的纸巾和水壶。顾泽杬给灯灯背上，顺便给他戴了个鸭舌帽遮阳。
灯灯眯着眼笑，蹬蹬腿：“出发啦！”
今天出门早，时间充裕，殷燃先带着他们去了湿地公园坐船。
尽管只是邻省城市，对灯灯来说却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非常新奇。
木船摇晃前行，灯灯透过护栏，目不转睛盯着两边随节奏漾开的涟漪。波痕在阳光下泛着浅金，层叠远去，与岸上肆意生长垂下的草叶相触。
“好漂亮哦。”灯灯发出感叹，“像奶奶送给我的镯子，金色的。”
殷燃圈着他的腰，避免他乱动：“镯子？灯灯戴过吗？”
“没有，奶奶说放家里就好，因为……”灯灯思考了一下，想起岑茹教的成语，“财不外露！”
奶声奶气的语调说出这四个字，有种别样的反差感，连后方摇着橹的船夫都忍不住笑了。
“而且我更喜欢绳绳！”灯灯晃了晃手腕，黑色绳段跟着甩了几下。
雾蓝色的那一串，在磕了裂后，顾泽杬怕缝隙扩大划伤灯灯，就替他取了下来。之后灯灯戴着的便一直是殷燃给的。
“小朋友，你看前面，有好多野鸭子。”
船夫站在板上，视线远而开阔，一眼瞧见前方湖面上“路过”的一群鸭子。
“鸭鸭！”
灯灯兴奋地探头向前看，他还没见过真实的鸭子呢。
不远处，一只大鸭子领头，身后跟着一串毛茸茸的小鸭子，悠悠哉哉凫着水。
灯灯“哇”了一大声：“是鸭妈妈带小鸭子过河！好可爱！”
殷燃突然一怔。
“灯灯，你知道……”他踟蹰一瞬，放低了声音，“‘妈妈’是什么意思？”
“知道呀。”灯灯听不出殷燃的犹疑，边看鸭子边回答，“奶奶就是爸爸的妈妈。”
他说得没有错，但既不是会让殷燃焦灼的答案，也不是他所期望的。殷燃轻轻吐了口气。
罢了，何必在愉快的时候纠结这样的问题。
殷燃揉揉灯灯的头发：“小鸭子还小，所以出门在外，鸭妈妈带着它们、保护它们，它们也乖乖跟着大鸭子。灯灯也还小，也要乖乖跟着大人，知道吗？”
灯灯严肃地点头：“嗯！灯灯不会乱跑哒。”
接着小手拍拍腰上的手，仰起脑袋朝殷燃笑弯眼睛：“灯灯也有人保护。”
心头浮上暖意，殷燃捏了捏灯灯的脸蛋：“我会保护灯灯一辈子。”
时机正巧，对面的顾泽杬打开相机，按下快门。
摇橹船恰好行至从枝叶间钻出的光线下，金丝斜垂，落在一大一小对视的眼中，温和而明媚。
顾泽杬莞尔。
从此，厚厚的相册由后往前翻，无边风景中也有了他心念的身影。
……
酒店仍定在山顶，坐缆车上山。灯灯慎之又慎地伸长脖子，从玻璃往下看了眼，接着立刻缩回殷燃怀里：“好高呀。”
顾泽杬问他：“害怕吗？”
灯灯思索两秒：“一个人的话就害怕。”
但现在有两个爸爸陪着他，他就不怕了。
酒店还是原先的那家，不过灯灯要睡他们中间，就得睡一张床，套间没有意义，殷燃直接订了一间大房。
放好行李，顾泽杬准备给灯灯套外套防风。殷燃却说了声“等一下”，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三件卫衣——除了大小不同，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
浅棕底色，正中间有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顾泽杬愣住：“什么时候买的？”
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前几天去城南购物中心例行查看商铺，路过服装店看见就买了。”殷燃解释得细致入微，“一直放在后备箱，早上放行李的时候才装进包里。托店里清洗过了，可以直接穿。”
服装店都很勤快，夏天还没过完，就开始往架上上秋装了。不过，山顶温度低，秋装确实正好……
殷燃顿了顿才问：“一起穿吗？”
明晃晃的亲子装摆在这儿了，顾泽杬哪能猜不到对方打什么主意。
他打趣一句：“我要是拒绝，是不是又要让你受伤了？”
不过也只是打趣，说完就接过了衣服：“好啦，不辜负你的心意。”
殷燃一笑。
这套卫衣不连帽，顾泽杬便重新把鸭舌帽给灯灯戴上了。与此同时头上微微一重，是殷燃也给他戴了顶帽子。
至于殷燃自己，不怕冷，加件卫衣足够了。
穿好衣服，灯灯跑去镜子前欣赏一番，然后就跑回来抱住顾泽杬的腿，要出去玩。
现在在他的心里，玩比新衣服重要得多。
三人走出酒店。附近的景致与三年前几乎无异，他们按照之前的路线走，灯灯认出很多照片中的景物。
“爸爸，是这棵松树啊！”灯灯跑去眼熟的树边，摸了摸树干，“原来有这么高呀！”
他抬起脑袋，试图看到树顶。然而树顶没瞅清楚，反倒帽子跟着后仰的头往下坠，松开了。
顾泽杬蹲下身，接住帽子，给灯灯戴回去。但他再站起来时，一阵风吹过，自己的帽子也要被吹翻了。
身后的一双手及时替他按住。
十分熟悉的一幕，回忆顿时如潮水涌现，顾泽杬浅浅笑起来。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想着将来要带崽儿故地重游，不知道崽儿的另一个爸爸会不会在。
他拉下头顶的手，轻轻扣住。
时间好快。他带着崽儿来故地重游了，而崽儿的另一个爸爸就在他们身边。
……
上一次日落，顾泽杬忘了拍摄，灯灯便连照片都没能见过，这场美景也就成了此次出行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殷燃的“日落三件套”，与三年前如出一辙，马扎、毛毯、保温杯，持家感再度显现。
连观赏的位置都和之前一样，尽量避开人群的角落，不会过于拥挤嘈杂。
顾泽杬把灯灯拢在怀里，用毯子裹住两个人。
今天的天气比三年前更好，能将远方看得更清晰。
太阳缓缓落下，一点一点吞入云层间。金红光芒蔓延，挥洒无边的余晖。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致，同样的心绪安宁又悸动。
只是此时此刻，顾泽杬却没有完全沉浸于其中，没有忘了世间所有。
金轮的最后一抹边沿消失，顾泽杬转过头。
如他所料地，一眼便撞进了幽幽深邃的目光。
细细回想，在这双眼里，曾经融着些许挥之不去的茫然。
可如今，只余情意深重。
心中掀起的波澜间，不再有慌张失措；那双眼中的千言万语，他也不再下意识逃避。
顾泽杬扬起嘴角：“怎么不看日落？”
殷燃镇定坦诚，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比起日落，我有更想追逐的一切。”
只是从膝上骤然收紧的十指里，仍能探到一丝紧张之色。
眼波流转，顾泽杬笑意更深：“是什么呢？”
嘴上问着，神色却是从容笃定，殷燃不信顾泽杬不知道。
偏要明知故问，自然是想听他亲口所言。
殷燃俯身，靠近了顾泽杬。
却被对方抬手掩住嘴唇。
“殷燃，”顾泽杬眉眼弯弯，“你想明白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似的话语与记忆重叠——“如果你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会让你亲的。”
但不再是如梦方醒。
殷燃牵下微凉的手，垂眸在柔软的掌心亲了亲：“嗯。”
三年过去，他早已寻得答案。
手指轻动，交握的十指很快紧紧缠绕。接着他抬起眼，又向前凑近几分。
呼吸相缠，分不出彼此。
“因为喜欢。”低沉的嗓音里，深深情愫似水流淌，“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想追逐的——是顾泽杬。”
近在咫尺的乌黑瞳间微光闪烁，盈盈笑意璀璨如繁星。
那双长睫轻扇几下，越来越近，柠檬香浮动而来，殷燃却无暇再去顾及。
唇上干燥又炽热的柔软触感，已然夺去他全部的心神。
第55章 我也是
相接的唇很快分离。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 就算有渐暗的天光作掩护，沉溺于风景的游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也还是不能再进一步了。
实在是……容易刹不住车。
顾泽杬向后退开些许, 抿了抿滚烫的唇瓣, 对上眼前人漆黑的双眸。
只是最简单的亲吻，心跳却快得压制不住。
顾泽杬敛下长睫, 交扣的十指相缠难解。
情切的表白在这时于耳边萦回缭绕, 似乎催促着他，不能只给举止上的回应。
他又用力地紧了紧相握的手，抬起眼：“我……”
可刚开了个头, 就被稚嫩天真的疑问声打断——
灯灯：“爸爸，太阳下山了, 外面就会变得那么那么黑吗？”
顾泽杬和殷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灯灯。
然后顾泽杬的脸上不自觉一热。
他的另一只手, 正不偏不倚挡在灯灯的眼前。
是刚才去亲殷燃的时候，下意识捂上去的。
也不是想着什么少儿不宜，只是一旦被灯灯看见两个爸爸在接吻, 他绝对会兴奋地大喊“灯灯也要亲亲！”。
凭着小家伙的音量, 至少方圆三米内的人都能听见。日落观赏点就那么几处，看起来距离就一点点，但这一点点里塞下的人可数不清。
到时候就真得被围观起哄了。
顾泽杬收回手, 若无其事地回答：“当然不会。”
大概是一黑一明的反差, 远处残余的朝霞在“重见天日”的灯灯眼中, 形成了绝妙的风光, 他立刻看得目不转睛。小崽儿的注意力就那么点, 全神贯注在景色上，就想不起来要问爸爸为什么遮自己的眼睛了。
顾泽杬偷偷松了口气。
耳侧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顾泽杬听得一清二楚。他眯了下眼睛，转过头：“笑话我？”
殷燃笑着顺了顺顾泽杬额边的发丝，像是在抚平小狐狸的炸毛：“怎么会？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什么奇怪的形容。”
“要是被起哄了，我不是得和你一起害羞？”殷燃有理有据，“不过，阿杬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可以躲我的衣服里。”
他提了提风衣的领子。
顾泽杬好笑地嗔了句“哪里学来的肉麻话”，又道：“殷总也会害羞啊？”
想了想，自问自答：“殷总不会，殷燃会，对吗？”
“嗯。”殷燃的低语真切诚挚，“在爱人面前，人的七情六欲总会放大。”
明明只是事实的陈述，顾泽杬的双颊却不自觉泛了红。
天彻底昏暗后，吹来的风都冰凉许多。顾泽杬和殷燃收拾东西，带崽回酒店。电梯拥挤，殷燃面朝抱着灯灯的顾泽杬，腾出一只手，把一大一小揽在怀里。
顾泽杬眼眸微转。周围的人，要么仍旧带着兴奋的余韵与同伴叽叽喳喳，要么一天的旅程下来疲惫得没了精神。
谁都不会留意其他人。
顾泽杬倾身凑到殷燃耳边。
他说悄悄话一般，把没来得及出口的回应诉完：“我也是。或许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一个叫殷燃的人。”
气音伴着温热呼吸洒下，殷燃怔忪着，一字一句印在他的脑海里。
其实顾泽杬那个主动的吻，足以表明心意，即使没有语言答复，他也心满意足。
可恋人的爱意表达，谁会嫌多？
殷燃侧过脸，飞快地在吐露心声的唇上留下羽毛似的一吻，搭在对方腰背上的手臂也拢紧许多。
回到室内，灯灯好像电池用尽，瞬间就昏昏欲睡了。殷燃给他洗了个简单的热水澡，暖烘烘的更催倦意，再躺到柔软的床上，被子一盖，灯灯转眼就睡着了。
顾泽杬俯身亲了亲他红扑扑的脸蛋，略略担心：“今天玩得太累了，可能会睡得不舒服，不知道会不会哭。”
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忧虑。在外游玩，不能一直抱着拘着小家伙，灯灯又对什么都好奇，能上前看看摸摸的都要亲自去感受，走了太多路，晚上腿酸了就容易难受。
不过两个爸爸都在身边，哭醒了轮流哄哄，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顾泽杬没想到，灯灯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刚好在他洗澡的时候，就哭闹了。
前几天灯灯膝盖上结了痂，可以侧躺贴贴睡了，现在正靠在殷燃的怀里。殷燃还不困，便拿手机整理了一下照片。他拍的不多，大都是顾泽杬刚刚传给他的，他准备选一些发给方瑞雪。
刚挑出来几张，殷燃忽然感觉到怀里热乎乎的小团子颤了一下。他连忙低下头，就见灯灯捏紧了小拳头，然后嘴巴一张，嘤咛地哭出了声。
殷燃匆匆放下手机搂住他：“灯灯？”
抽泣的灯灯双眼紧闭，整个人一抖一抖的。殷燃轻轻拍他的背安抚：“做噩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灯灯睁眼睛就好了。”
哄慰下，灯灯终于张开眼。殷燃亲亲他湿漉漉的睫毛：“做噩梦了吗？还是脚上痛？”
灯灯似乎一时分不清楚，摇了摇头。他仰起脸，泪水糊了视线，但从模糊的轮廓和耳边的声音里，他还是能认出来，面前的人是殷燃。
他张开手，哽咽着：“爸爸抱……”
殷燃继续抚着他的脊背：“爸爸在洗澡，等一下好不好？”
没有第一时间被抱住，灯灯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呜……爸爸也可以啊……”
……也？
殷燃的手顿住。
他望着灯灯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过往的蛛丝马迹和推测，一股脑涌现而出，殷燃只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变快变重。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他终于问道：“灯灯是要我吗？我是灯灯的爸爸，不是叔叔吗？”
在意识到灯灯从未喊过自己“叔叔”后，殷燃也不再自称叔叔了。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这样称呼他，也只有灯灯自己知道。
此刻提起，便是为了确认，灯灯的那句“爸爸也可以”，是迷糊中说错了词，还是真的……
灯灯呜咽着，说得磕磕绊绊：“是、是你啊，灯灯就是有两个爸爸，你、你也是灯灯的爸爸啊。”
第56章 坦诚
灯灯越说越委屈, 眼睛都有些红了，看得殷燃心疼，后悔刚刚的试探。殷燃直起上半身, 把小团子抱进怀里, 轻轻地揉他的脚腕：“对不起宝贝，爸爸抱你。”
来得汹涌的情绪去得也快, 热乎乎的体温裹在周围, 灯灯逐渐平缓下来。他哼哼唧唧地“嗯”一声，脑袋往殷燃怀里一埋，眼泪全糊在了干净的睡袍上。
胸口有种无名的灼热, 被小崽儿偏高的体温挨着，越发滚烫。他的猜测终于得到肯定, 灯灯喊了他爸爸，也对他自称爸爸做了回应。
殷燃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至少月初新品的销量翻了预计三倍时, 他也没有像此刻这么心花怒放。
门边有轻微的响动，殷燃视线移去，看见顾泽杬转身回了浴室。
顾泽杬刚才洗完澡, 隐约听见灯灯的哭嚎, 匆忙套了睡衣从浴室出来，连头发也没吹，滴滴答答淌了半肩膀的水渍。
然后就听见看见, 灯灯与另一个爹“相认”的全程。
他在门口踟蹰片刻, 选择了先回浴室吹头发。
既然灯灯已经被哄好了, 那他暂时不过去也没事。
顾泽杬打开吹风机, 嗡嗡的噪音充斥在耳边, 热风迅速干燥了头发，连带着脸上也升了温。
顾泽杬呼了口气。
他不心虚。
本来就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殷燃, 现在灯灯自己暴露了，那也没差。
至于为什么同住的日子里，明明每天都是机会，却一直没说……实在是生活过于融洽，他都忘了，其实殷燃还不知道灯灯是他的崽……
顾泽杬用手背贴了贴燥热的两颊。是他的问题，这件事上，无论殷燃要怎么和他算账……他都认。
再回到房间里，灯灯已经重新睡着了，殷燃陪他躺着，睡袍领子上有一只攥得紧紧的小手，布料皱巴巴的。
顾泽杬坐到床边，探了下灯灯的脖子后方，体温正常，没有惊热。
只是他面上在关心小崽儿，心思却在乱飞。殷燃要问他了吧，比如“灯灯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之类的。
余光一下下瞥着殷燃的下半张脸，果然从灯灯颈后收回手时，顾泽杬看见殷燃开了口——
“衣服怎么湿了？”
嗯？
完全不在备选列表的问题，顾泽杬一时茫然，目光上挪，与殷燃四目相对。
殷燃点了点自己的肩膀示意：“都是水。”
“啊，”顾泽杬反应过来，“是吹头发之前滴上的。”
“换一件再睡吧，对身体不好。”
“没事，一点点水而已。而且我只带了一套睡衣。”
“穿我的。”
“……”顾泽杬张了张口，想说只在这里住一晚，怎么还带那么多睡衣。
但是想想殷燃休息室的衣柜里，睡袍都放了一式三件，他出门多备一套，还挺正常。
顾泽杬没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被灯灯禁锢住，估计殷燃早就起来拿衣服给他了。他默默起身，从殷燃包里找出睡袍换上。
再回来躺下，殷燃道了声“晚安”，就关了灯。
“晚安……”
顾泽杬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殷燃真的一句不问？
忽然一阵窸窣的动静，接着殷燃的手精准地落在他耳边，捏了一下耳垂：“早点睡，明天起得更早。”
顾泽杬会意了。看来是要等明天。
他握住殷燃的手，用侧脸往掌心蹭了蹭。
先贿赂贿赂。
紧接着，他隐约听见一声笑，那只手收了回去，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嘴角，留下一串麻麻酥酥。
顾泽杬脸上一烫，下意识摸了摸仿佛没了知觉的地方，脑袋往枕头里埋。
好像被看穿了。
……
隔天天未亮就要起床，顾泽杬又被殷燃抱起来：“阿杬，去洗漱，我带灯灯换衣服。”
只是这里没有地毯，殷燃放他坐在了床沿，拿了拖鞋过来，握着他的脚踝替他穿上。
虽然没怎么用力，属于另一个人的肌肤触感却十分清晰。顾泽杬顿时清醒几分，说不出“又把我当灯灯”这句话了。
他匆匆去刷了牙，扑了两捧冷水到脸上，冰凉刺激，赧然和困意都消散不少。
他擦干净脸，准备回房间换衣服，一转身，却径直撞上身后的人。
“吓我一跳……”也不知道殷燃什么时候进来的，顾泽杬下意识后退小半截，“怎么了？”
殷燃圈住他差点磕上洗手台边沿的腰背：“小心。”
接着顺势用了些力，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泽杬当即心领神会。殷燃跟他清算来了。
身体几乎贴在了一处，缓缓地升温。顾泽杬悄悄地抬手，反圈住对方，往胸口一靠：“你问。”
殷燃扬了扬眉梢。
从昨晚到现在，顾泽杬每一个亲昵的举止里好像都夹杂了一点点讨饶，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狐狸，不动声色地用小动作软化着人的心。
殷燃都有点舍不得问了。
但他也没打算分个对错，只是该弄清楚的总得弄清楚。
他收了收手臂，将人更紧地拢在怀里，似乎不打算给对方任何逃脱的缝隙。
“阿杬，”殷燃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触碰到怀里人白皙的耳廓，“你真的不知道吗？”
“——灯灯是谁的？”
低哑嗓音下，仿若蛊惑的语气，伴随避无可避的灼烫气息，顾泽杬的耳根瞬间烧红，一路蔓延到了双颊。
勾引，这是刻意的勾引！到底是谁贿赂谁啊。
顾泽杬忍住瑟缩的冲动，轻轻咳了一声：“灯灯不是都告诉你了？”
殷燃不为所动：“灯灯还那么小，万一是他搞错了怎么办？”
摆明了要顾泽杬亲口说。
顾泽杬并不抵触，这是该他亲自说的。只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就对上殷燃含笑又热切的双眼。
炽热的目光，耀眼又饱含爱意。顾泽杬的脸上又红了几分，但没有躲避。
对这个人，他不再需要藏掖。真相在此刻也不再会变为推进感情的手段，而是坦诚相待的信任和锦上添花的美满。
顾泽杬绽开盈盈的笑。
“是你的。”他一瞬不瞬注视着对方，“灯灯是我生的，我们的孩子。”
第57章 他没亲过
双唇立刻被另一道滚烫的柔软倾覆, 辗转相缠，舌尖试探般的触碰引起一阵颤栗。互相紧拥的身体越发挨挤，仿佛要融到一处。
热意蔓延, 烧得人喘不过气, 意识也仿佛被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胶着才分开。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 但顾泽杬依旧大脑缺氧, 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失了焦。
他隐约感觉到温柔的嘴唇顺势向下，留下浅浅轻吻。直到颈间滚动的线条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顾泽杬情不自禁地一颤，双手下意识攥住身前人背后的衣料。
意识渐渐回拢, 并不宽敞的浴室里能听见低吟的回响。顾泽杬脸上烫得厉害，推了推殷燃的肩：“别……不是还要看日出……”
殷燃的动作停顿下来。顾泽杬就听一声似叹非叹的鼻音, 然后耳垂被舐了一下：“……嗯。”
从未听过殷燃如此沙哑的嗓音，隐忍还有点苦闷。顾泽杬差点站不住。
所以说不要在不合适的时间互撩，后果太辛苦。
相拥着平缓片刻, 顾泽杬忽然听见殷燃低低笑了一声, 胸腔的震动感受得一清二楚。
顾泽杬不解：“笑什么？”
“没什么。”殷燃的视线落在被亲得红润的唇上，“只是意识到，在昨天之前我没有亲过你。”
“那不是……”当然的吗。
话到一半, 顾泽杬突然反应过来, 殷燃的意思是, 三年前意外的那一夜, 他们没有接吻。
殷燃在顾泽杬的唇角又啄了一下。
如果亲过这双唇, 就算当时理智全无，他也不会忘的。
“你真是……嘶——”
顾泽杬抬起手, 想捏一把殷燃的脸，手肘却不小心撞上了台沿。
沉闷的响声，加上顾泽杬下意识地抽气，殷燃微微一惊，当即将对方的衣袖捋了上去：“撞哪了？疼吗？”
细腻的肘部，一块乌痕明显到刺眼。
“怎么会直接撞淤青？”殷燃拧眉，忽地想起前天晚上他帮顾泽杬揉过这里，“是在衣柜撞的那下……你还说没感觉。”
他像是在埋怨顾泽杬隐瞒不适，但边念着，边低下头，在青了的地方留下轻柔的吻。
顾泽杬无辜：“真的没感觉，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而且你都让灯灯监督我，不能瞒着身体不舒服，我哪敢……”
话却戛然而止。
顾泽杬垂下眼，看着殷燃的黑发，想到另一件事：“说起来，你怪我吗？没有告诉你我怀了灯灯，也一直瞒着你是他另一个爸爸。”
“从来不会。”殷燃抬起头，不假思索，“只是遗憾在你出国前，我没能做到让你对我无所顾虑。”
顾泽杬扬唇。他知道的，殷燃绝不可能怪他，但从对方口中听见，和自己心想的感觉自是全然不同。殷燃甚至还会自我检讨。
顾泽杬勾住殷燃的肩：“以后就不……”
“爸爸……”
奶声奶气的呼唤从浴室门口传来。
顾泽杬和殷燃都是一怔。
嗯……看来在不合适的时间互撩，还容易忘崽。
“等下说。”殷燃在顾泽杬唇上又飞快亲一口，回身去门边抱起灯灯。
灯灯已经被殷燃带着洗漱完换好衣服了，刚才殷燃让他坐在沙发等一会儿，但他等了好久都不见两个爸爸出来，就自己过来找了。
起得太早，灯灯整个人还是懵懵的。顾泽杬笑着问他：“灯灯在喊哪个爸爸？”
灯灯糊里糊涂：“在喊你呀……”
睡了一觉，灯灯早忘了自己半梦半醒时把秘密暴露得干干净净了。
殷燃也忍不住想逗逗小崽儿：“那灯灯该怎么喊我呢？”
灯灯呆住了。
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呀……他不想把殷燃爸爸喊成叔叔，可是也还不能喊爸爸，他已经很努力避开称呼了……
灯灯着急地望向顾泽杬。
殷燃见他眼中渐渐染上慌张，在他脸蛋亲了下，换了个问题：“灯灯不记得昨天晚上怎么喊我的吗？”
灯灯当然不记得：“怎么喊的呀？我没有喊呀……”
殷燃笑道：“喊了。喊我爸爸，要爸爸抱。”
灯灯：？？！！
更慌张了！
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灯灯显然对自己毫无印象的泄密感到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过于可爱，顾泽杬笑了一声，刮了下灯灯的鼻尖，不再和他玩闹：“没关系，本来就该让殷燃爸爸知道了。灯灯做得很棒，以后不用再保守秘密了。”
灯灯的眸子止住了不停的转动，他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才听懂顾泽杬在说什么似的：“以后可以，喊殷燃爸爸‘爸爸’吗？”
顾泽杬含笑点头。
灯灯转过头，和殷燃对视，殷燃也在笑着看他。
他眼中慢慢地亮起，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大喊了一声：“爸爸！！”
殷燃心头暖涨，用力抱紧小崽儿：“嗯，我的宝宝。”
“宝宝的爸爸！”灯灯兴高采烈地在殷燃颈边蹭了好几下，喊了一连串“爸爸”。
顾泽杬弯着眼注视这一幕温馨，却见殷燃转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将手搭上去，便被殷燃牵到了身边，一同抱住。
“谢谢你，阿杬。”殷燃喟叹，“总觉得好像在做梦。”
“就算是梦，梦里也会一直有我和灯灯。”顾泽杬揉揉殷燃的头发，许下承诺，“好啦，该去等日出了。”
殷燃很喜欢顾泽杬的这句话，令人安心落意。他亲了亲顾泽杬的发梢：“好。”
不知是因为温存过后心情上扬，还是因为三年前的遗憾终于被弥补，日出时分，挥洒的光芒似乎格外温暖耀眼，橙色的光辉在心间留下深深的印迹。
灯灯情致高涨地欢呼：“太阳上山啦！”
顾泽杬莞尔。天色渐亮，他望着完整的太阳，补完方才被打断的话：“以后就不再会有遗憾了。”
简单吃过早饭，睡了回笼觉，便收拾好行李下山。
灯灯依旧想看又不敢看地朝缆车的玻璃外探头探脑，殷燃搂着他，想起了什么，空着的手伸到一边，握住了顾泽杬的手：“阿杬，上一次来的时候……你知道自己怀了灯灯吗？”
顾泽杬回答得很随意：“知道。出发前我还特意去林医生那儿检查了。”
然后手上就微微一疼。
他转过头，比起他的漫不经心，殷燃的脸色着实不太好。
顾泽杬想了想，转而道：“我也想问你，上次为什么没有让我选要不要徒步上山，而是提前买了缆车票？”
行程里其他有选择的地方，殷燃都交给了顾泽杬做决定，唯独上山的方式，他直接定了索道。
殷燃：“有行李，不适合步行。而且以我那时对顾总的了解，就算一身轻，你也不会想走上山。”
顾泽杬笑着按了按殷燃拢着的眉心：“你看，这么了解我，也知道我不告诉你有灯灯，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量，那就不要为此自责了？嗯？”
殷燃一愣，摩挲了几下顾泽杬的指节，感慨：“阿杬好会安慰人。”
顾泽杬偏头靠在了殷燃肩上，有一点点小骄傲：“谁让我也很了解殷燃呢。”
第58章 幸运
最后的行程, 自然还是那座他们曾留下愿望的庙宇。
如今顾泽杬已经不会因为人潮的拥挤而感到慌张，但殷燃仍旧将他和灯灯坚固地护住。
他对顾泽杬和灯灯的保护，永远不会有任何附加条件。
熏香缭绕的香炉边, 顾泽杬把雾蓝色的手绳投了进去。因为裂了痕不会再戴了, 岑茹便让他物归原地，有始有终。
而灯灯手上的那一串, 也被殷燃取下来一同放入炉中。
用他的话说, 两串手绳从这里带走时就成了对，那也该一起回来。
顺便他也算还个愿。
顾泽杬好奇：“你之前许了什么愿望实现了？”
殷燃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希望身边的人, 以后都在身边。”
那时在他身边的人，现在正在他的旁侧, 而将来也会相携相伴。
离开前，他们重新去买手绳, 让灯灯挑选。灯灯还是喜欢原来的款式，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刚看过日出，他选了近似朝阳的橙橘色的绳子, 活泼伶俐的色调, 也正衬他胖乎乎的手臂。
而顾泽杬和殷燃再次买了原先的颜色。
这回他们没有等到车上，在殿前互相替对方戴上了手绳。
“上次就觉得很像交换信物。”殷燃仔细地将手绳拉至最合适的长度，“现在真的是了。”
只不过曾经约定好的给彼此的时间, 已然在日夜交替四季更迭中走过。此刻仪式般的交换, 见证着一段新的承诺。
殷燃抬起顾泽杬的左手, 在无名指上留下一吻：“以后还会有。”
……
满满当当玩了两天, 晚上回了家, 灯灯早早地睡下了。
顾泽杬从客厅走进卧室，就看见殷燃在床边俯身亲一口灯灯的额头, 又亲一口脸蛋。一脸看不够小崽儿的表情。
时间还早，顾泽杬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和一本文件夹，递给殷燃：“看看。”
“是什么？”
殷燃还沉浸在“他们的乖宝怎么喜欢都不为过”的情绪里，没有多想，接过顾泽杬手里的东西后，径直打开了相册。
毫无准备之时，一张皱巴巴、憋得全红的小脸，映入他的眼帘。
殷燃浑身凝固了一瞬。
就算照片里的小家伙，看似和床上白皙得像小包子的崽儿天差地别，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灯灯……”
他摸了摸画面里紧闭的双眼，接着视线自发地转向了下一张照片、下一面插页。
从红通皱巴到白皙漂亮，哭的笑的睡着的，会翻身会抬头、会爬会坐、会站会走，打针的时候瘪着嘴忍眼泪，玩雪的时候笑到眼睛都看不见……
静态的图像，殷燃却能在脑海里，完整构建出灯灯不断成长的这两年。
不难想象，顾泽杬付出了多少精力，才能将灯灯健康快乐地带大。
他看着顾泽杬陪着头戴生日帽的灯灯一起吹生日蜡烛，照片里的人欢声笑语，照片外的人却渐渐眼眶发涩。
殷燃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合上相册，拿过文件夹。
这次他心里有所准备，里面一定又是与灯灯有关的事物。
但即便如此，当他翻开文件夹后，却又一度措手不及，瞳孔猛然收缩。
一张彩超报告单。
——顾泽杬将当初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完整地留下了。
顾泽杬没有注意到殷燃压下的异状，笑眯眯道：“看看灯灯出生前的样子。特别神奇，五官手脚一点点长出来，能看到一个生命逐渐诞生的过程。”
殷燃“嗯”了一声，短促音低，掩盖他已经哽住的喉咙。
他一页一页缓慢而安静地翻阅着，目不转睛，从图片到文字，把所有细节一一扫过。
就如顾泽杬所说，在这些影像记录下，一个生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长成，神奇又令人感慨。
殷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想自己应该很感动，可胸口却堵着说不出的憋闷。
他问顾泽杬：“你的呢？”
在殷燃浏览的同时，顾泽杬也跟着把检查单再次看了一遍。他不自觉记起那段日子，虽然现在想来好像有一点孤单，但当时的他确实挺轻松愉悦的，也充满了期待。
回想着过去，顾泽杬没听出来殷燃声音中些微的颤抖，一边又往回翻了翻文件夹，一边随口反问：“我的什么？”
“你的身体检查报……告。”
殷燃的尾音再也压抑不住哽咽。
这下顾泽杬终于听清楚了。
他捏着页角的手指停了下来，讶然地抬起头，就看见殷燃眼眶通红。
脆弱、懊恼甚至有几分痛苦，顾泽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殷燃，心乱了乱，来不及细思，匆忙捧住殷燃的脸：“眼睛怎么这么红啊？我身体一直很好，那些报告没必要留着。可能还在H城，也可能早就扔掉了吧。”
这番话却让殷燃眼中的绯色愈深。
脑海里刚闪过些什么，顾泽杬就被殷燃抱进了怀里，用劲得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中。
“我……”殷燃同样无法再控制语调，颤抖不止，“为什么我不在你的身边？”
果然……
顾泽杬环住殷燃的肩膀，对方连身体都在微微抖动。
殷燃在难过。
那样辛苦的日子，他居然没能陪伴在顾泽杬左右。他不知道那时顾泽杬的身体到底如何，不知道灯灯生长过程中父子俩的状况。
他竟只能在两三年后，靠着照片和单子来弥补那些缺席的时光。
什么都做不了。
顾泽杬慢慢抚摸殷燃的脊背，片刻后，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肩膀湿了……殷燃……在哭。
顾泽杬心绪震动，他没想到殷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定了定神，手中不停，轻柔地安慰起来：“不是说好了不自责的吗？灯灯很乖，我吃得好睡得好，一点都不累。就算是他出生以后，也很好带，我没有操心过。”
他觉得自己怀里拱着一只做错了事的大黑背，可怜巴巴又内疚，祈求着原谅。
又忽然想起先前灯灯问殷燃，要是你哭了怎么办？殷燃说，“我应该不会哭”。
顾泽杬悄悄地笑了下，话真是不能说太早。
“灯灯睡着了，只能我代他哄你了。”他来回地梳殷燃的发丝，仿照灯灯当初哄自己的方式，“殷燃爸爸不哭，殷燃爸爸乖。”
肩膀很快被蹭了一下。
哦……还得要“阿杬”的安慰呢。
顾泽杬稍稍后退，捧起殷燃的脸。大概流的泪都落在了衣服上，面上倒是没什么痕迹，只是眼角依然很红。
明明是向来注重形象的一个人，不管多大的难题在眼前，都能稳定情绪岿然不动。
却在他面前多愁善感，展露难以得见的一面。
顾泽杬也觉得鼻子有点酸了。
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他真的很幸运。
他凑上去，在殷燃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
被不轻不重地摁着后颈，延长了第二个吻。
但舌尖在唇缝小心翼翼地徘徊，不敢长驱直入，闹得顾泽杬一阵痒，好笑又无奈，张嘴咬了对方一下。
然后，冗长的深吻，直到嘴上发麻发肿了才松开。
顾泽杬微微喘息，视线的重心仍落在红了的眼睛上。离得近，他发现了一些细节：“和灯灯真像。”
灯灯的双眼皮随了殷燃，眼角处细眼尾处宽，在灯灯脸上像软乎的小狗，衬着殷燃就成了凌厉的狼犬。
不过哭的时候，就都很让人怜惜了。
还有一点像的地方，这父子俩都聪明得很，会趁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讨点好。
当然他不会讨厌。
顾泽杬点了点殷燃的眼尾：“恭喜你，第二个哭湿我肩膀的人。”
殷燃却倏然皱起眉：“第一个是谁？”
目光锁在顾泽杬肩上那一小片水渍上，明明是他留下的，却好像由此看到了别人在这里哭湿的痕迹，神色复杂变换。
顾泽杬心里笑得不行。殷燃这是哭懵了，连这个弯都转不过来了。
他眉目带笑：“是你的宝宝啊。”
“……”
殷燃如醉方醒，蒙了层雾似的思维也终于明晰。
能在顾泽杬面前哭，还能哭到他肩膀上的，怎么想也只有最亲近的人。
就算想不到是灯灯，也不至于捏造个莫须有的存在……
殷燃顿觉局促。从来没有这样自乱阵脚过，连最简单的分析都没做到，就开始醋意横生了。
他假装淡定，低头将下巴搁在那片水痕上，盖住湿漉漉也藏住自己的窘迫，还反过来纠正顾泽杬：“我们的宝宝。”
顾泽杬眉尾弯得更深，他再度把殷燃抱住：“嗯，我们的宝宝。”
温存过后，殷燃动了动，手掌贴上顾泽杬的小腹，嘀咕：“你回国后，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说是小手术……疼吗？”
现在想起来，那句“活蹦乱跳”，应该是在说灯灯。
“做手术哪有不疼的。”顾泽杬感受到殷燃明显一僵，揉了揉他的后脑，“我恢复得很快，也没有多难受。而且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握住殷燃的手：“不如说，现在我很庆幸我做的每个决定。”
殷燃微微一叹，对上顾泽杬柔软的目光，心中甜涩交加。
但是再多说下去，既没有意义，还反倒成为顾泽杬的负担。殷燃另一只手覆住顾泽杬的手背，只低低地说了一句：“阿杬，我爱你。”
微光在顾泽杬眸中泛开涟漪，他亲了一口殷燃的下巴：“我也爱你。”
第59章 见家长
灯灯膝盖上的痂终于落尽, 新生的肌肤比周围一圈嫩生白软些，惹得他特别在意，跟爷爷奶奶视频的时候还抬起腿来展示一番。
岑茹和顾启建见灯灯的伤口都长好了, 便问顾泽杬什么时候带他回去住, 他们早就想灯灯了。
“下周吧。”顾泽杬道，“周末还有些事。”
顾启建看起来很郁闷：“什么事啊？不能先回来, 周末再出去？”
顾泽杬含糊道：“带灯灯去玩两天, 来来回回太麻烦。”
这解释显然还是不能让顾启建信服，不过灯灯非常合时宜地插话进来：“我去和大狗狗玩哦！”
转走了顾启建的注意力，一言一语地又渐渐把话题跑偏了, 没再想着要追问顾泽杬。
等视频挂断，顾泽杬默默松了口气。身后传来殷燃的声音：“父母催你回家吗？”
他刚才临时有工作, 去了书房，没关门, 隐约听见了客厅里的对话。
顾泽杬：“嗯，他们也好久没见灯灯了。我说了下周再回。”
殷燃绕到沙发前坐下，抱过灯灯：“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实际上旅行结束后的这几天, 基本都是殷燃接送顾泽杬上下班, 能多相处十分钟是十分钟。灯灯随机挑一个爸爸跟着，明天他已经选好了，要去殷燃爸爸那儿。
顾泽杬卸了力靠在殷燃肩上：“实话实说, 我有点紧张。”
他们这周末的玩, 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出远门, 而是要去殷望的家里——殷燃说他妈妈周日就要返回国外, 想在离开前见见顾泽杬和灯灯。
所以明天, 他们下了班直接去殷望的别墅。
殷燃搂住顾泽杬：“不用担心。你们会相处很好。”
顾泽杬偏头往殷燃颈窝一埋。他相信殷燃的母亲是温柔可亲的长辈，但总归是第一次见的对象的家人, 紧张在所难免。
殷燃摸了摸顾泽杬的发尾，在对方看不到他表情的此时翘起一点嘴角。虽然略显坏心，但他确实有些期待顾泽杬见到方瑞雪的那一刻。
白天的工作暂时占据了顾泽杬的思绪，但下了班坐上殷燃的车，满脑子就只剩要见殷燃母亲的事了。
上一次去殷望的家里，就已经有种仿佛要见家长的错觉了，而现在，是真真正正要见。
心里能不乱么。
车停稳后，顾泽杬做了个深呼吸，开门下车。
在车位的边上，有人早就在等他们了。门一开，她便迎了上来：“阿杬来了。”
顾泽杬怔住。
这声音……
他抬起头，面前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前段时间才刚见过：“……方阿姨？！”
另一边被殷燃抱下来的灯灯也看见了方瑞雪，兴奋地喊了一声：“奶奶！”
他笃笃地跑向方瑞雪，伸出一只小手要牵。方瑞雪温和地握住灯灯：“乖宝宝。”
然后又转向略微呆愣的顾泽杬：“阿杬，我们先进屋吧。”
顾泽杬回过神：“好。”
然后看了眼殷燃。
……殷燃好像在偷笑！
顾泽杬转身跟上方瑞雪。
殷燃很快追上，走到顾泽杬身边，笑道：“不是说了，你们会相处很好。”
顾泽杬抿了抿唇：“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方瑞雪出现在殷望的家，还特地来迎接他们，他哪还能想不到，她就是殷燃的母亲。
有些巧合也就说得通了，比如方瑞雪说过她的儿子很忙，所以都是她回国见对方，而殷燃的母亲便是定居国外，时不时回来一趟。
而他之前也没有记错，方瑞雪在见灯灯之前就知道他受伤的事，想必是从殷燃这里得知的。
他和方瑞雪当然会相处得很好了。殷燃肯定早就知道他们认识的事，才会这样说，但却偏偏不告诉他要见的就是方瑞雪，任他白白紧张。
亏他还想着什么第一次见，还让殷燃帮着挑了很久见面礼。
顾泽杬睨一眼殷燃：“你是不是看我笑话？”
“哪会。”殷燃扣住他的手，蹭蹭指节，“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而且‘对象的’家里人，你的确是第一次见。”
他特意把前缀的三个字咬得重了些。
顾泽杬假装甩了下手：“歪理。”
交握的手并没有甩开，殷燃五指当即收得更紧，整个人靠过去，在顾泽杬脸上轻啄一下：“我错了。顾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顾泽杬被他逗得挑起嘴角，只能勉强严肃：“下不为例。”
一进屋，灯灯就四处张望他的大朋友：“伽伽在哪里？”
“伽伽去散步了，一会儿吃完饭再和它玩吧。”方瑞雪给灯灯换鞋，“奶奶给你买了新的积木，先在家里玩，好不好？”
“好呀。”
积木就放在客厅里，殷燃猜得到方瑞雪要和顾泽杬说说话，便把灯灯抱过来：“爸爸陪你玩。”
“嗯！”
茶几上有早就准备好的茶水，方瑞雪倒了一杯给顾泽杬，问他：“是不是吓到了？”
顾泽杬摇摇头：“只是觉得意外。”
方瑞雪莞尔：“我明白这种感觉，在阿宴那儿见到你时，我也很惊讶，因为正好就在那次回国时，我知道了阿燃对你心有好感。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不好插手，所以并没有告诉你，我是阿燃的母亲。”
顾泽杬端起杯子的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低喃：“我都不知道……”
“当然我也没有告诉阿燃，你就住在我的隔壁。”方瑞雪又道，“我一直担心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今天看你们很恩爱，我也就放心了。”
刚才她虽然看不到殷燃和顾泽杬在身后的小动作，但两人的喁喁私语她都听见了。尽管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可只有足够深的感情，才能那样轻快地玩笑。
被长辈这样说，顾泽杬有点不好意思：“殷燃和你说了，我们……”
方瑞雪微笑：“你们旅游一回来，他就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还有灯灯……之前我就一直怀疑，灯灯是不是你亲自生下的。实在是辛苦你了，阿杬。”
“方阿姨你不是也帮了我很多吗，这就是缘分吧。”顾泽杬眉眼弯弯，“那时候灯灯刚学说话，只会喊奶奶，学不会念‘方’字，就一直习惯了直接喊你奶奶，没想到真的是亲奶奶。”
“是啊，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好了。”方瑞雪也高兴，“也幸好是这样。灯灯那么聪明，我听阿燃说，他上次来就喊殷望‘爷爷’了，如果喊我是’方奶奶’，我心里可要苦上一阵了。”
顾泽杬头一回见方瑞雪也会暗暗较劲，实话实说地笑着安慰：“比起殷叔，灯灯肯定更喜欢你。”
“什么什么，灯灯更喜欢谁？”
好巧不巧，殷望在这时来到客厅。他一身居家服，还围了围裙，浓浓的烟火气。
方瑞雪喝了口水：“灯灯更喜欢我，有意见吗？”
“没没没！”殷望几乎要跳起来，连连摆手，“我就是来喊你们吃饭。”
顾泽杬意识到什么，讶然道：“殷叔下的厨吗？”
“对，上回你和灯灯来，我没准备，今天自然得好好露一手。”殷望拍了拍胸口。
他也没夸张，一桌子丰盛菜式，色香味俱佳，确实是好好露了一手好厨艺。
捧场王灯灯大夸特夸：“爷爷做得真好吃！”
殷望眉梢都翘起来：“灯灯多吃点。”
顾泽杬好奇：“殷叔自己学的吗？”
“是，”殷望嘿嘿一笑，“把集团扔给阿燃以后，时间多了，我就买了书，还有看视频学的。”
顾泽杬了然点头。那怪不得殷燃半点没学到呢。
第60章 名字的含义
饭后, 殷望和方瑞雪带着灯灯在草坪上和伽伽玩。天还很亮，但没有白天那么热了，殷燃便牵着顾泽杬在院子里散步。
慢慢踱到别墅后方, 灯灯的笑闹声远了些。顾泽杬更加挨近了殷燃, 说了在吃饭前就想说的一句话：“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刚刚在客厅，殷燃就在沙发边陪灯灯搭积木, 方瑞雪说的话, 包括“阿燃对你心生好感”的那句，殷燃肯定听见了。
“是。”殷燃倒是不躲不闪，不仅直接应下, 反而做了补充，“确切说, 是那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喜欢你。”
顾泽杬重复：“意识到？”
那不就意味着，殷燃在那之前……
殷燃理解顾泽杬的言下之意, “嗯”了一声，接着看似毫无逻辑地转了个话题：“还记得之前邀请你去住的望雪阁吗，这个名字有一个很明显的含义。”
乍然知道方瑞雪是殷燃的母亲, 顾泽杬还没想到这件事, 现在殷燃提出来，他才恍然大悟：“你父母名字的结合，也可以说是殷叔在盼望方阿姨？”
“对。”殷燃道, “不过, 虽然对外的说法是望雪阁由我爸挑选客人入住, 但实际上在你之前, 只有他和我居住过。”
顾泽杬默默地消化了一下其中的深意。
殷望和方瑞雪名字的结合, 只有殷望和殷燃住过。
那所谓“挑选”的客人，实则代指方瑞雪一个人？
顾泽杬微微地倒吸口气：“望雪阁其实是给你们一家人住的。”
“差不多是这样。”
“那殷叔怎么会同意你邀请我？”
“他后来才知道的, 但也没有说我什么。”殷燃走到顾泽杬面前，松开手，然后抱住了他，“而我之所以邀请你去，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想要你成为我的家人。”
他叹了口气，听起来很遗憾：“可惜当时我没有察觉。”
阳光好像突然灼热了点，顾泽杬觉得脸上被晒得发烫。
他就说呢，为什么突然提到望雪阁，原来这才是重点。
顾泽杬也环住殷燃：“我带司璟和小苏去，你是不是很郁闷？”
“稍微有一点，但我本来就说了让你带亲朋好友去，一个人太无聊了。”殷燃直率地说，“而且我也有私心，想多看看日常生活里的顾泽杬。顾总就很吸引人了，私下的顾泽杬更漂亮。”
他这么大大方方，反倒让顾泽杬更脸红：“所以你那时候就……”
殷燃思忖：“可能还要早。也许在商场门口给你递水的那一刻，也许在农庄的那一天，也许请你吃饭的那一夜，我已经对顾总另眼相待了。”
只是他以前对爱情从不上心，也不曾想过这样浓烈的情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因此回想起来，很难分清他是从哪一刻开始，对顾泽杬有了不同旁人的情意。
顾泽杬发现，殷燃说的桩桩件件，他都能清晰地记起来。
唔，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他也和殷燃一样？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主动亲了一下殷燃。
既然如今的一切都很好，就不必非要追溯过去，探个究竟出来。
殷燃心领神会，回了一个缠绵的吻。
他们再次走到草坪附近时，灯灯正在和伽伽扔飞盘，极其兴奋：“伽伽好厉害！”
刚聊过望雪阁的含义，顾泽杬不免好奇：“伽伽的名字有特殊的意思吗？”
殷燃：“不知道算不算有，和椰椰一样，就是选了品种名的最后一个字，加了个偏旁。”
顾泽杬明白了：“殷叔紧跟方阿姨的思路。”
那边方瑞雪喊灯灯去喝口水，水壶放在草坪边上，灯灯应了好，转身就看见两个爸爸。
他欢快地跑过来：“爸爸！”
殷燃蹲下身，打开水壶递给他。灯灯一头的汗珠，殷燃抹了抹：“休息一会儿。”
灯灯点着头，咕嘟咕嘟灌了小半壶。等他喝够了水，殷燃又接过水壶盖好放到一边，对他说：“灯灯，我想起来一件事。”
“是什么呀？”
殷燃把崽儿抱起来：“灯灯为什么叫灯灯？”
小家伙大概都忘了他说过这件事，当然要不是今天一直提及名字相关的话题，殷燃估计自己也得过段时间才想起来。
“对哦，我还没有告诉你耶。”灯灯被提醒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不过这次他没再卖关子了，“因为你是燃烧的火，我是明亮的灯！”
顾泽杬加上细节：“有一次带他看绘本，刚好左边是火，右边是灯，跟他组了这两个词，他自己联想到了。”
当时是睡觉前，顾泽杬把灯灯抱在怀里看书，他指着左边的图案：“这个是火，燃烧的火很亮很暖，但是也会有危险，灯灯不可以玩火知道吗？”
又指向右边：“这个是灯。”
灯灯拍拍书页：“是灯灯的灯吗？”
“是啊，灯灯就是爸爸明亮的灯。”
灯灯咯咯笑起来，肉肉的手摸了下纸上的灯：“宝宝。”
再摸了下另一边的火：“殷燃爸爸。”
顾泽杬愣了愣：“为什么是殷燃爸爸呢？”
灯灯仰起头：“因为爸爸说过，殷燃爸爸是燃烧的燃呀。”
顾泽杬相当惊讶，他只和灯灯说过一次殷燃的名字，没想到灯灯能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火有危险，可是殷燃爸爸没有危险。”灯灯搂住殷燃脖子，“爸爸和爸爸身边是最安全哒。”
殷燃笑着捏捏小宝贝的脸蛋：“灯灯这么聪明。”
灯灯骄傲地扬起小下巴：“爸爸们的名字我都一下子就记住了哦。”
殷燃在灯灯额头一亲：“真棒。”
草坪中央，伽伽嗷呜了几声，在催它的小玩伴了。殷燃放下灯灯：“聪明宝宝继续去玩吧。”
“好哦。”
灯灯跑回去后，殷燃重新牵住顾泽杬。
燃烧的火和明亮的灯，一目了然的寓意，简单易懂。
但这是属于小崽儿的联想。
殷燃望向顾泽杬：“火和灯是灯灯自己的理解，那么顾泽杬爸爸起名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顾泽杬看着殷燃仿佛洞悉所有的眼神，捏了下他的脸：“殷燃爸爸也很聪明嘛。”
“不聪明的话，怎么能站在顾泽杬爸爸身边？”
“这么抬举我。”顾泽杬笑着，反问殷燃，“灯灯出生的时间，大年初五，零点八分，你还记得在做什么吗？”
殷燃停滞一瞬。他只知道灯灯的生日在初五，并不知道具体时分，原来是在零点刚过的时间。
他当然记得。
殷燃：“我被我爸拉到院子里放烟花，很大的规格，亮得刺眼。”他笑了一下，“只不过我爸在迎财神，但我……在等我的心上人。”
顾泽杬扬起嘴角，抬头看渐渐染上晚霞的天际：“我知道灯灯出生的那一刻，会有很多人放烟花，会有很多人亮着灯。而那些烟花和灯光下，一定有一个人在等我。”
他转过眼，注视殷燃：“我和那个人的宝宝，在等待我的灯光里来到世间。所以他叫灯灯，等待的灯，特别亮，也特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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