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救我？”
乌斯怀亚冷笑一声, 他看着眼前的人，想起好友银霆对其复杂但完全偏向正面的态度，最终还是把那句：“你开什么玩笑”给硬生生收了回去。
“轰———”
一声炸雷一般的声响在不死珍珠号的顶层甲板上炸开, 乌斯怀亚顿时皱了皱眉，他径直上前几步，愣愣地看着面前抱臂，看上去相当自信的黑发青年。
“那些猎人司的年轻人虽然有你的精神力作为引导指导方向, 但是沟通我的精神孤岛与这里的通道还需要你一直支撑下去，虽然不知道你从何而来的这种自信, 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眼中翻涌着杀意, 乌斯怀亚对于不死珍珠号太过熟悉, 他不仅瞬间辨别出了那声爆炸的声音大概来自于珍宝馆———他之前潜藏不死珍珠，故意与拾荒者合作，让其不断在不死珍珠中注入“月光药剂”, 从而瞒天过海的地方。
他现在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那个一直潜藏在暗中, 不知踪迹的字母信徒A此刻手分毫不抖地将珍宝馆用他手中的药剂一寸寸炸平, 抹消掉拾荒者留下的全部痕迹的样子。
也不知道垃圾场的首席研究员，现在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感到震惊, 还是不满, 还是愤怒。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情绪，只要能让研究出月光药剂, 导致佩拉和他的船员们, 以及使用月光药剂过多而全部陷入行尸走肉的对方最大限度的不爽，他就觉得自己可以以更开心的姿态去复仇了。
“我现在有要紧事去做, 还请这位死而复生的ss级精神医生让一下。”
“哦，当然可以, 您去就是了。”
江传安丝毫不惊讶对方居然在看到他的脸之后直接说出了他的身份，虽然因为银霆的消息封锁，就连【不净宅邸】也没能拿到他的一手影像资料，而拿到的人也根本什么都发不出来，但是以乌斯怀亚和银霆这样的世界猎人协会区际代表的身份来说，知道他这个凭空出世的ss级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如说，知道了银霆曾经和乌斯怀亚一起在东岛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中爬出来后，这样过命的交情在先，说不定银霆直接是自己告诉他的。
江传安依旧笑眯眯的，出乎乌斯怀亚的预料，他居然直接向后退了几步，靠近走廊的墙面，为乌斯怀亚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请。”
江传安甚至还有闲心做了一个第三区的绅士行礼动作，让乌斯怀亚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居然直接放弃了……还真是不太像他们这些精神系的作风，如果是精神系猎人的话，不应该多智近妖，就像在十三年前的【大灾变前奏】中以一己之力哄骗墨提斯邀请苍蝇主进入其本体所在的神茧地下城的J一样？
虽然本能在心底叫嚣着不对劲，但他现在没有任何思考的力气，只是匆匆地迈开脚步，整个人迅速消失在最底层甲板的深处。
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江传安眯了眯眼睛，就那样迈开了脚步跟在了他的身后，精神屏障完美地抹去了他的一切踪迹，但是那道通往乌斯怀亚精神孤岛的裂缝却并没有因为支撑者的离去而消失。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SS级猎人的缘故，乌斯怀亚怎么也想不到，即使不面对着空间裂缝，作为世界上掉进空间裂缝次数最多的江传安，也能利用远程操控精神力的技术，继续支撑那条空间裂缝。
因为从未见过，最后他还是低估了精神系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等乌斯怀亚赶到不死珍珠号的甲板最上方的时候，珍宝馆建筑还在不断冒着爆炸的烟雾，那座被【不净宅邸】和其他传媒公司谓为22世纪的有一座奇迹的，存放着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那些所谓“参与这次世界之旅”的富有船客们所贡献，以及乌斯怀亚在海上驰骋数年而收集的珍贵地下城宝物和道具。
不过此刻看来，那些东西都随着A所放的炸药全都坍塌在一阵烟尘之中。
乌斯怀亚挥挥手，不死珍珠号尚未驶离风暴三角海域，此刻阴晴不定的天空还在疯狂往下洒着泪水，在偌大的雨势中，那阵因为爆炸而产生的烟尘很快被乌斯怀亚聚集的雨水平息，珍宝馆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堆废墟，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站在废墟的边缘，那些倒塌的，可以防止裂缝怪物撞击的强力建筑材料正正好好落在他脚面的前方，他没有戴着兜帽，只露出了一头银色的长发和两个挂在耳朵上的试管耳饰。
乌斯怀亚永远也忘不了那标志性的耳饰，那是垃圾场最著名的疯子科学家，兼主席研究员的耳饰。
“你这次发明出来的药剂不错啊，做的非常干脆利索。”
乌斯怀亚看着那倒的很漂亮的废墟，甚至有几分真诚地感叹道。
“哎呀，真是谢谢船长大人了，哪有那么厉害，其实我只是把这次借用不死珍珠改良月光药剂时做出来的失败品全都倒在了一起的结果。”
那个看上去长相就刻薄疯狂的字母信徒A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变得相当不错，他转过身来，那张让乌斯怀亚恨不得一拳揍上去的脸和略显刻薄凉薄的，没有高光的下三白眼瞳直直地看向乌斯怀亚，让人心生被毒蛇盯上的惧意。
A一边转身一边拨了拨他的试管耳坠，有比月光药剂颜色更暗一些的药剂在里面摇晃，而另一边的试管消失不见，大概是刚刚扔出去炸了珍宝馆。
乌斯怀亚记得垃圾场里一些关于A的传言，据那些和他交涉的拾荒者说，这位研究员虽然自己的能力不强，但是研究各种杀伤性武器和禁忌药剂的能力贼强，耳上的试管中装着每天实验失败随便往里面倒的实验试剂，A疯狂到甚至一直等待着自己被自己天才的大脑炸毁的那天，他在曾经是世界猎人协会的研发部一员，以最初的猎人中的【智慧】为偶像，却在十三年前的【大灾变前奏】后，因为总是提出极端的方案在研究部遭受排挤而选择了背叛，留下一句“被道德束缚的实验，是无法触及真理的”后踏进了垃圾场。
“船长大人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闲心，居然还能按耐住战意和我聊天，真是不可不谓之强大的背叛者。”
A那双黑的像是倒影之塔中凝固的绝望一样的眼睛直直看向乌斯怀亚，他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我可是真的很信任船长先生，并且十分真心地想要和先生合作的，可惜没想到您心中只有杀戮，这不好这不好。”
乌斯怀亚看上去快要吐了，他忍了忍最终没有发作，而是直接向着A走去，手里紧紧握着那把三叉戟：“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命。”
“哎呀哎呀，船长先生也不担心你在这艘船上的其他人被我下了手脚？”
锋利的海浪与雨水此刻都成为了乌斯怀亚这个S级猎人的武器，他直接冲到了A的面前，三叉戟的尖端毫不犹豫地向着A的胸口救戳去。
“你还需要现在下手脚？”
他冷笑一声，一点都不在意对方胸口被贯穿后溅在自己胸口的血，反而看向自己的身后，只见那些按照他的命令呆在珍宝馆周围的警备队和海员们依旧站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声势浩大的战斗一样，呆呆地注视着珍宝馆的方向，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海腥味越来越明显。
而一直像是具木偶一样跟随着他的佩拉此刻正站在那些警备队和海员的最前面，双眸毫无一点神采。
失去自己的自主意识，变成受伤也会迅速痊愈的怪物，这就是那些各界精英追求的“月光药剂”的最后结果。
“月光药剂，这是你给我的合作报酬，呵，说是合作报酬，其实不过是垃圾场对我的控制与威胁罢了，现在佩拉和我的海员们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还好意思谈合作？”
乌斯怀亚手臂用力，直接把不擅战斗的A胸口捅穿，天知道他在满海洋寻找佩拉的时候，收到那封来自垃圾场的照片的时候血都凉了个透彻。
那根本就是威胁，佩拉已经被他们当成了试药的工具，当时自己身边的海员们也都纷纷出现了被下过月光药剂的后遗症，乌斯怀亚如何查也查不清那月光药剂到底从何而来，最终只能无奈地选择了与垃圾场合作。
他天真的以为至少那样在他将垃圾场的疯子们杀干净前他的船员们和佩拉就能活下去，最终却还是低估了垃圾场的厚颜无耻程度。
佩拉和海员们还是全都变成了那些被垃圾场的拾荒者做实验后杀死的废弃实验对象一样呆滞的木偶。
乌斯怀亚低下头，猛地拔出A胸口上的三叉戟，嘴角勾起有些癫狂的笑：“但是至少我现在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给从垃圾场的实验基地里诱出来了……不善战斗的研究员，你绝对，绝对会死在我手里。”
A却也依旧笑着，虽然胸口有三个大洞还在不断流血，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所以你让我很苦恼啊，我第一次交付信任，就被你骗到了这里……可惜你根本杀不了我……”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胸口处的伤口已经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止了血，那是月光药剂的药效。
“无所谓，我会把你剁碎成肉泥，剁碎成再也恢复不了的样子。你们不是喜欢当怪物吗？再可怖的怪物，总不能把自己从肉泥恢复成人———”
乌斯怀亚对此一点都不在意，他再次举起了三叉戟，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开始疯狂，就连不死珍珠号的吨位都被席卷的海浪操控着船体不断摇晃，除了乌斯怀亚之外的海员因为突然发难的海浪倒了一片，一面高耸的海墙缓缓在船的身侧升起，乌斯怀亚看着那些海水如瀑布倾泻而下，露出引发这阵海啸之下的那个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黑蓝色的，巨大的，可以将好几个不死珍珠号笼罩在蝶翼下的蝴蝶……？！
乌斯怀亚屏住了呼吸，他猛地看向A：“你做了什么？！”
A笑了起来：“怎么样，它很美吧？这可是我信仰的神明的造物主赐予的种子，经过我的手而创造出来的造物……我本来以为你是我不可多得的知己，愿意将自己的妻子甚至所有部下交给我作为实验用品，所以将你引为知己，这只蝴蝶……也是想来与你共赏的奇迹。”
乌斯怀亚几乎要吐出来了，A却对此置若罔闻，感叹道：“那可是不属于任何一个裂缝神明的，SS级的裂缝怪物【命运蝴蝶】……虽然召唤出它来之后我自己也要死了，可是在临死前能看到这样伟大的，诞生在我手中的，足以称为世界猎人协会最大敌人的巨大怪物，我也死而无憾了……”
A大笑了起来：“不是看不起我的研究方案吗？最后还是都要被我毁灭，这可真是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欣慰的笑话———！”
“你真是个疯子……”
乌斯怀亚一把扔开狂笑着的A，扔出三叉戟把他钉在了地上，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足够疯狂，没想到现在居然遇到了另一个比他还要疯癫的人。
果然世界猎人协会就是疯不过这些裂缝神明信徒。
他抬起头，眼睛中第一次萌生了些许绝望。
他本来想着和A同归于尽，可是现在……SS级怪物，即使拼上他这条命，也根本没法对抗，虽然这船的人大多都该死，但是依旧有些人必须活下去，比如银霆家的那几个年轻猎人……
乌斯怀亚的视线逐渐聚集，他已经开始计算如果燃烧干净自己的精神孤岛，大概能给夏沫他们争取多少的逃离时间了。
“别紧张，乌斯怀亚先生，我说过你不会死的。”
在几乎做出决定的下一秒，乌斯怀亚听到了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只见江传安正站在自己身后，而他对此毫无察觉。
“这次也不会有人死的，只要您相信我。”
江传安上前几步，虽然他的气质温和内敛，但是乌斯怀亚却莫名地被对方神情自若的镇定说服，不自觉地开口。
“如果你有办法对抗那种怪物，不，怎么可能……”
躺在地上，又被三叉戟捅穿胸口的A嘲讽地笑了：“那可是来自神明造物主银月的造物，你只是区区一个ss级的非完全觉醒猎人，能有什么办法，不自量力。”
乌斯怀亚不爽地又拔出三叉戟捅了对方一下，见A那张嘴因为疼痛闭上后，却见江传安开口：“不，正因为是银月，我才敢说有办法，只要你把不死珍珠交给我。”
“不死珍珠……”
乌斯怀亚抬起手，那枚其中蕴含着风暴的不死珍珠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喊叫。
“乌斯怀亚先生，不要让江先生拿到不死珍珠！！！”
疯狂向着这边奔跑的秦筝和柏真，夏沫三人一起大喊：“这个家伙会把自己塞进那只ss级蝴蝶的嘴里的！！！”
第11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乌斯怀亚被秦筝几人几乎称得上凄厉的声音吓得一抖, 他愣了愣，脑海中划过无数思考，最终大脑却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
江传安在说什么？
他居然在说, 银月……？！
乌斯怀亚猛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银月的存在，明明是只有世界猎人协会高层和银霆以及他这样去过那座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见证过那荒谬的可怕真相的人才知道的！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极慢，乌斯怀亚感觉到仅仅只是银月那两个字也已经足够让他的全身上下全都被冰雪一样寒冷的气息覆盖, 那是由内而发的寒冷。
过去的，在墨提斯神茧地下城看到的那让人几乎发疯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乌斯怀亚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 他拼命在心里呐喊着绝对不要再次看到那样让人崩溃的画面, 却根本来不及阻止自动运行的大脑。
他不受控制地想了起来，在十三年前，与银霆带着一起深入引发【大灾变前奏】的墨提斯神茧地下城时,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那座看不见尽头的，黑蓝色的地下城深处, 他看到了屹立的苍蝇主, 身后的翅闪着亮彩一样的亮绿色，和同脚下被钉在地面上, 灵魂, □□和精神力一起被苍蝇主痛快地吞下的……【风暴中的墨提斯】。
裂缝神明墨提斯早就陨落了，而且是被苍蝇主亲手杀死, 一缕缕撕开灵魂和权能, 吞入自己的喉咙的。
他和银霆那时候互相支撑着对方，死死撑着可以隐藏他们自己的地下城道具, 眼睁睁地看着属于墨提斯的力量不断被苍蝇主吞噬。
而苍蝇主在这种残酷的进食中发出满意地叹息：“太好了，现在距离完成银月的要求, 只剩下……还真是感谢墨提斯手下的那些科研爱好者……”
巨大的苍蝇透翅的神明发出诡异的笑声：“我终于即将收拢全部裂缝神明的权能，去接近那个位置了……”
它嘴里说着当时的两位先锋队猎人根本听不懂的话，但那时候的乌斯怀亚依旧在难以控制的紧张与恐惧中抓到了一丝线索———墨提斯为什么会被苍蝇主直接在自己的神茧地下城中吞噬？
原来是因为……垃圾场和拾荒者，本来曾是墨提斯的信徒们啊。
乌斯怀亚感到脊背一凉，苍蝇主为了集合裂缝神明的力量，居然连对方的信徒和势力都能完全策反，能让苍蝇主这位公认的最强大的裂缝神明都做到这种地步，集合全部裂缝神明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
它口中那位银月，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乌斯怀亚并不知晓，直到十三年后，他被迫加入垃圾场之后，才在A的口中知道了银月的存在。
裂缝神明并不是自然诞生的外茧生命，他们是被人为放置创造在外茧中，不断成长，在最终的成熟尽头被杀戮生命吞噬灵魂的本能控制，不断地创造出地下城的杀戮机器。
所以每一位裂缝神明的性格都如此简单，被生物的本能吞噬，甚至无法交流。
而在那些机器的控制终端的尽头，所有的控制器只由一个未知的存在紧紧握在手中。
那是被A称为【众神的造物主】【空间与灵魂的外延】的银月。
乌斯怀亚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不死珍珠，好像又看到了A在提起那个存在的时候半笑不笑的复杂神情。
“是啊，银月，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银月，永远在夜晚明亮的满月，其月光化作包裹着整个地球的外茧的……满月。”
“乌斯怀亚先生！”
“父亲！不要让江传安拿到不死珍珠！”
秦筝和夏沫的喊叫声遥远传来，乌斯怀亚猛地回魂，巨大的蝴蝶在空中扇动了翅膀，风流旋转着雨水与海水一起被卷入空中形成壮观的水龙卷，而随着那对黑蓝色双翅的挥舞，许多黑蓝色的星尘般的光点在蝴蝶的身后摇曳，剧烈的摇晃的不死珍珠迎来一波汹涌的巨浪，乌斯怀亚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即将把整个不死珍珠号卷入海底深处的高耸巨浪，他连忙凝聚全部的精神力，水母般的巨大幻影出现在海浪深处，硬生生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那座海浪推向了不死珍珠号相反的方向。
这就是ss级的怪物吗……只是随便的移动，就能让人应付艰难……
“多谢咯，船长大人。”
温和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乌斯怀亚听到了秦筝绝望的大喊声，他猛地抬头，错愕地发现江传安居然在刚刚他拦截海浪的时候，不知道通过精神系技能的什么使用方法下毫无痕迹地就这样拿走了他放在身上的不死珍珠。
“原来如此，如果你是想用自己的命和不死珍珠斩断那个怪物和银月之间的联系的话，那还是放弃吧，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乌斯怀亚垂下眼睛，他提速想要追过去，却见江传安直接勾起月光触手，极速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不会想———”
乌斯怀亚难以置信地喊出来：“你会死的！”
“完蛋了……”
除了被佩拉再次缠住的江平外，刚刚还在奔跑的几个少年瞬间停住了动作，就连平时最冷静的柏真都整个人变得恍惚绝望了起来。
从乌斯怀亚的精神孤岛中顺着江传安提前设计好的引导路线走出空间裂缝花了他们不少的时间，秦筝几人在跳出空间裂缝，解除穿梭空间带来的晕眩感后遇到了匆匆赶过来的杜流，杜流和秦筝说了几句什么就又匆匆离开，去保护客房甲板的那些船客去了。
几个第一区的猎人刚想松一口气，就看到了一条来自银霆的信息。
江平和柏真纷纷低头，都看到了猎人司特制的联络器上，那一个鲜红的消息提醒标志。
是银霆为江平所写的幽灵岛具体考察报告的回信。
银霆先是仔细地询问了江平一些幽灵岛的情况，又提出了一些要求，时候碎碎念地叮嘱他一定要看好秦筝他们保护好不死珍珠号，顺便又关心了下几个第一次远行出任务的孩子的身体。
写到最后，银霆才意犹未尽地提到了江平口中死而复生的江传安，语气复杂地警告了一句。
“既然他回来了，那就一定要小心，不要让江传安接触不死珍珠，要不然他会再次选择特雷维地下城时一样的结局的。”
看着这句话，江平三人的心顿时吓得凉了一半。
“不死珍珠被父亲拿走了，而江先生现在不在这里……”
夏沫喃喃地说清了现状，沃尔夫扶了扶脑子，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要炸开了。
“那还等什么？赶快追吧！以江先生那性格……”
秦筝抖了抖，江平也想起来对方在特雷维地下城时明知道自己一去就是赴死依旧干脆利索斩钉截铁地跳进特雷维地下城的空间裂缝时的样子，夏沫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区优秀猎人好像犯了什么ptsd一样脸黑的可怕，也顾不上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忙迈开脚步向着父亲可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惜他们赶到的还是太晚了，秦筝喊完没几秒，就看到了意气风发借用精神触手从乌斯怀亚手里拿走不死珍珠的江传安向他们挥了挥手。
“完蛋了哈哈。”
秦筝苦笑一声，虽然嘴上说着泄气的话，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泄气的样子，只是脸色更难看了，脚下燃起璀璨的火光，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平咬咬牙，刚想追过去，却被突然暴起的佩拉再次死死缠住，不死珍珠号船舷的另一侧，巨大的海浪因为那只黑蓝色蝴蝶挥舞的翅而再次掀起，江平被死死绊住，他无法扔下那层海浪不管，只好整个人借着佩拉的攻击后退，轻轻踩在即将蔓延到船上的海水边缘，将那层浪冻了个结结实实。
不过也正因于此，他完全错过了能冲到江传安身边的最好时机。
“哈哈哈，不死珍珠的确是我们计划的核心，也是那只ss级怪物出现的媒介，但是你拿到了不死珍珠又怎样呢？现在只有银月才能让它停下。”
A冷笑一声，他刚想爬起来，又被乌斯怀亚用三叉戟捅了回去，不断愈合的伤口和月光药剂带来的不死的特性此刻反而成为了一种折磨，但是A完全不在乎，他反而一把握住乌斯怀亚的三叉戟，冷笑道：“无论如何，船长先生，你和你的女儿，还有猎人司那几个优秀的年轻猎人，和这艘船上的几千人，今天都要沉没在这里，变成海底的枯骨了———哈哈哈——”
他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乌斯怀亚毫不留情地直接用三叉戟痛击太阳穴，直接晕了过去，摊在甲板上像是一条被晒死的鱼。
“真恶心……”
乌斯怀亚召唤出水流洗了洗满是血迹的三叉戟，他看向江传安，却见那短短几秒内，江传安已经站在了船舷之上，无数的水晶与月光一样的精神触手在他的身后蔓延展开，深入汹涌的海水深处。
巨大的蝴蝶还在盘旋，好在有乌斯怀亚和江平两人在，它掀起的巨浪还暂时不能将不死珍珠号吞掉，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精神触手的蔓延，江传安叹了口气，他现在彻底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的精神力构成的精神触手和那只蝴蝶的气息一样，之前在空间裂缝中每一次看到的黑蓝色蝴蝶都不是错觉。
那全部都是银月的力量。
自己和银月到底有什么密切的关系江传安现在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利用这份联系让那只蝴蝶将他认成银月，从而听从他的命令，将自己杀死在这里。
一个ss级的自由怪物所带来的危险性实在是太大，更何况是银月所创造的ss级怪物……
江传安想起不死珍珠那与时间相关的功效，和自己的精神系技能，心里大致有了打算，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靠近船舷，就被一团冲过来的燃烧的火焰逼的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你不能去！”
秦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呼吸很急促地看着他，手中的重剑已经高高举了起来，是一个很明显的攻击的姿势。
“哦？你什么意思？如果我就要去做，难道你还要杀我不成？别忘了我可是死不掉的。”
江传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开玩笑，反正他死了之后也会复活，是现在在场的人中唯一能够阻止那只ss级怪物的人。
秦筝露出挣扎的神色，他想起刚刚离开乌斯怀亚的精神孤岛时杜流嘱咐他的那几句话，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被杜流指导过的秦筝瞬间把重剑指向了自己：“无所谓！我不管，只要你敢再去死一次，我就自杀！”
江传安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被人教坏地痛惜，一字一顿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第113章 成全我的愿望吧
“没关系, 秦筝，你去帮忙就好，不用担心我, 我不会做什么的。”
秦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江传安这里听过了多少次这句话，唯独这一次，他突然有了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自己如果不拉住江传安的话, 会有很糟糕的后果，比如面前不听话的这家伙再次像特雷维那次一样跳进空间裂缝, 并且消失了那么多天。
于是秦筝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脚步, 没回答他, 他趁江传安顿在原地，连忙借机冲过去想让江传安远离船舷，却还是因为对上精神系猎人的劣势而被对方一闪而过, 蜿蜒的月光触手直接勾住江传安的腰，将他和他手中的不死珍珠一起悬挂在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上。
【“银月的海燕·瞬间预知”技能已开启。】
秦筝恍惚地意识到, 虽然速度无法与他这个强攻型猎人相比, 但是江传安却拥有着比普通精神系猎人更强大的第六感，可以轻而易举地就预知到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柏真的周围那虹光就没有下去过, 不讲道理的幸运技能帮助海浪中劈风斩浪的不死珍珠号躲过了好几个浪头, 但是即使是源自于福泽白象的力量，也无法阻挡一个能预知短暂未来的人。
江传安的双眼一直都是月光一样无机质的颜色, 在暴雨中显得异常明晰, 天上巨大的蝴蝶依旧在飞舞，而蝴蝶的周围已经有黑蓝色的裂缝随着蝴蝶的振翅而微微闪烁, 在漆黑的阴云前看上去像是闪烁的闪电。
他没再犹豫，看着焦急的秦筝, 有点不明白，反正自己死了之后还能活过来，干嘛要那么担心呢？
“你去！”
杜流此刻应该正在下层的客房甲板稳定那些精神孤岛凝聚成的精神体被乌斯怀亚大肆屠杀而现在状态肯定很不好的船客，沃尔夫见情况越来越糟糕，连忙向江平打了个手势，自己则转身迎上了好像被下定要拦住他们的初始命令的佩拉。
虽然佩拉现在好像是S级的等级，但是毕竟沃尔夫是S级以下第一人，甚至曾经成功刺杀过一位S级猎人，靠突袭型猎人的极快速度，还能勉强和佩拉纠缠在一起。
乌斯怀亚眼神冷的吓人，甚至透露出几分烦躁，他一只手撑着水母群试图修改那些向着不死珍珠号冲过来的方向，另一只手一把拉起A，冷声道：“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都不用想肯定是你这家伙给佩拉下达了战斗的命令，快把佩拉的控制解除！”
A依旧笑的很开心，也看上去精神很不正常：“没办法解除哦，月光药剂对于精神孤岛的控制有不可逆性，只要命令下达下去，佩拉完不成这个命令就不会停手，多么完美啊———哈哈哈哈乌斯怀亚，看到你这个第三区的世界猎人协会代表因为我的发明露出这种愤怒的表情我这辈子也值了，也不知道第三区科学院的那些老顽固在把我赶出科学院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A顿了顿，自信道：“不过失去了我这样的天才，我想他们一定要后悔的！”
乌斯怀亚的脸色更难看了：“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是我突然有些同情你最信仰的裂缝神明墨提斯了……恐怕她就是因为身为你们这些只要有实验场地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拾荒者家伙们背叛，才被苍蝇主在十三年前入侵了神茧地下城，还被苍蝇主啃成了碎片。”
A的脸色也骤然难看了起来：“你说什么？开什么玩笑，墨提斯的陨落和苍蝇主有关？”
乌斯怀亚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不再发一言。
另一边，悬挂在船舷的江传安已经放开了月光触手，他整个人向下坠去，尽最大努力铺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安静等待着那只黑蓝色蝴蝶被他身上浓厚的银月气息后冲向他。
但是他没能落入海水深处。
因为在最后关头，一道冰蓝色的光不管不顾地直接以比他的自由落体速度还要快的速度冲到了海面上，在波浪蜿蜒的海平面上，冰蓝色的冰以那道光为中心不断蔓延，迅速冻结了一大片海面。
四方蔓延的冰不断向着江传安的方向追去，即使江传安利用了自己可以瞬间预知的力量，但是时间的反应无法弥补与s级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倒霉的海浪又因为柏真的异能只向着他们的方向打来，给江平提供了更多的海浪冻结资源。
江传安的月光触手最后还是被冰冻的结结实实，他被迫停在了江平一直冻结出来的海面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种根植在每一个猎人心里，正义到不能再正义的原则让江平三人的脸色相当难看，难看到那几个年轻人甚至愿意为了阻拦他硬拖着那只危险的ss级蝴蝶，联合起来阻止他去赴死。
江传安想，也许他是理解的，甚至是十分感动的，在这个陌生……也许一点都不陌生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如此地担心他。
明明那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只是死一次就能解决一个ss级的怪物，无论怎么算都是一笔痕划算的买卖，但是仅仅只是担心他，江平他们便不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惜……
江传安摇了摇头，可惜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只巨大的蝴蝶而走上了这条道路，江平他们精神孤岛中的银月病毒还没有去除，那同时也是乌斯怀亚精神状态糟糕到现在这种地步的根源，再加上自从从幽灵岛离开他就一直在思考想要证实的一件事，无论如何，江传安必须在这里死一次。
江传安抬起头，看到江平一张皱在一起，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脸。
“别这么难过嘛，”江传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温和很无所谓地看向江平：“我的死亡对你来说会是一件好事的。”
这次死亡之后，这座船上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受银月病毒不受控制的影响了。
尤其是乌斯怀亚，好在现在的乌斯怀亚只是损伤了不少人的精神孤岛，还没有真的将那些船客杀死，否则的话，即使那些船客都是和拾荒者合作的求药者，第三区最后给出的判决也不会轻。
更何况，那样的话，乌斯怀亚就要彻底被精神孤岛里的银月病毒影响，变成完全和自己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了。
“好事……”
江平看着那只在高空中翩然而过的蝴蝶，脸色更加难看了，但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食指抵在唇前若有所思：“江先生，墨提斯在幽灵岛中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也许会因为各自的特性而有些不一样……”
而您的技能外显明显与A口中的银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许看到了更多。
江平压下这个猜测，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江传安一定知道自己猜到了什么。
“……你有哪怕是死亡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对吗？”
江平的刀尖点在身旁，有因为飞翔的蝴蝶而产生的海浪向着海面上的两个人冲来，冰层发出不堪忍受的“咔嚓”声，深不见底的幽蓝色裂缝在冰面上开始弥漫，似乎这片冰层下一秒就要坠入海洋深处。
寒气和雪花图案旋转着在江平的脚下蔓延开，将因为海浪而开始寸寸开裂的冰层表面重新冻结，硬生生挡住了那只蝴蝶掀起的海浪。
黑蓝色的蝴蝶似乎被下方传来的银月的气息绊住，它不断盘旋着，像是思考的幼童，因为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创造者会在下方，不知道没有接到指示的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是的，江平，所以你就帮我一把吧。”
江传安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看的江平心脏一痛。
哪怕自己在平安先生离开后就已经抛弃了灵魂的一部分，他也觉得对方对于死亡的态度似乎有些太不在乎了。
所以哪怕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江传安所说的那样，但是死遁实在是很残忍的救赎方式，江平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迟迟不忍。
“江先生，您隐瞒自己就是江传安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就这样再一次去死，还不准我们救你呢……”
秦筝焦急地在船舷边转来转去，江平和江传安现在的位置距离不死珍珠号的距离正在因为海浪越来越远，红发的少年绝望地拢住了头发，几乎哭出来。
秦筝一直相信，泪水不是软弱的，从来都不是。但是现在的他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的要命。
原来人的眼泪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心脏痛，泪腺才会痛。
夏沫眼眶也红的厉害，她跺了跺脚：“医生这家伙……非要别人等待他的人，是世界上最恶劣的。江平可千万要劝下他———”
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凭借突袭型猎人优秀的视力看到了站在冰层之上的江平犹豫再三……
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看到了对方地动作之后，于是江传安欣慰地笑了笑，转身跳入深不见底的海洋。
在白衣医生坠入海洋的那一瞬间，不死珍珠释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无数月光触手从江传安消失的地方弥漫，向着天空之中飞翔的巨大蝴蝶冲去。
“江传安你个傻逼！怎么会有你这样动不动就死掉的深井冰啊！！！”
夏沫气的整个人趴在船舷上大喊，她抬起头，却看到秦筝和柏真居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脸色难看的快要哭出来一样，满脸写着“最终还是没来得及阻止”的后悔和对自己无力感的唾弃。
但是没有悲伤。
江传安成功跳进了海里，成为了唯一的，最适合的，杀死那只ss级怪物的“祭品”。
可是不应该啊？
怎么可能没有悲伤的情绪呢？
夏沫感到自己的大脑有点转不动了。
那家伙可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啊！
像是感受到了夏沫的茫然，柏真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没有到那种严重的地步，江先生会回来的。”
夏沫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滞了一瞬间，ss级猎人面对ss级怪物都九死一生，更何况是一个ss级的非完全觉醒猎人。
但脸色难看的秦筝也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江传安绝对会回来”是一个已经既定的事实而已。
夏沫整个人凝固在了原地。
第114章 在水一方
江传安倒入水中。
说实话, 他人生的前28年还从来一点都没有这样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某种水体中，学习的游泳课也是只看了两课时免费的，就因为工作太忙匆匆忙忙略了过去, 没想到有生之年第二次能用上那三脚猫的游泳技能，居然是在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才能看到的惊涛骇浪的海洋。
如果放在之前的他身上，恐怕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的海洋上也面不改色，甚至选择直接跳进去吧？
不过……
他看着周围不断蔓延的月光触手, 作为他精神力的延伸，冲向那只巨大的蝴蝶。
谁能想象到他会变成一个ss级的精神系猎人？
无边的海洋包裹着他, 但是手中的不死珍珠一直弥漫着淡淡的白色, 珍珠中的风暴好像变得更淡了些, 江传安牢牢地握住了那枚珍珠，果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指引。
和墨提斯的幻影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更深的内部精神力构成, 却是像是月光一样温柔的底色。
这枚不死珍珠根本就是由银月创造的，类似于裂缝神明力量凝聚物的东西。
有它作为媒介, 那只同样被银月创造的命运蝴蝶就可以更好地建立与他的联系了。
江传安咬咬牙, 握紧了那枚珍珠，开始注入自己的精神力, 做好一会儿爆发精神力之后命运蝴蝶被引来后的准备。
托精神屏障的福, 他暂时还能在海底睁开眼睛，冰凉的海水冷的刺骨, 但是反而更能让人的精神保持在极度的警惕状态。
因为阴云弥补的大雨的天气, 海中黑的可怕，根本看不清周围到底有些什么, 秦筝和江平，柏真的呼叫声已经远去, 听不到半分声音，江传安使劲瞪大眼睛，也只能在这几乎隔绝一切的世界中看到几块灿烂的光斑，把最顶端的水波照成半透明的碧蓝通透色彩。
那是不死珍珠号未来得及关闭的船灯。
“哗————！”
身体在猛烈的不断起伏，有巨大物体入水的掠水声响起，江传安抬起头，他的身体因为对方的巨大存在砸入水中而被激的更深，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但是月光触手依旧努力向着海平面的方向弥漫蜿蜒而去，巨大的黑蓝色蝴蝶温顺地收了鳞翅，坠入水中之后，那看上去漂亮的散逸着星光的翅尾已经看不到任何闪烁的光点，而看上去有几分可怖的丑陋虫躯正紧紧跟随着江传安的方向。
命运的蝴蝶振翅，居然在海水中振翅，不管不顾地，坚定地倔强地，那样向着江传安的方向靠近。
蜿蜒的月光触手铺开，像是一个接纳蝴蝶的拥抱，江传安通过那些触手感受到了那只巨大蝴蝶的情绪。
那样孤独，那样恐惧，那样执念地想要追逐他，在看到他的时候又那样欣喜，就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家长的走失的孩子，在感受到江传安和银月如出一辙的力量后，完全孤注一掷地将他看作了自己的创造者。
单纯到有点太好懂了，那样的情绪江传安甚至根本不需要分析，就能轻而易举地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
在玄烛孤儿院的时候，在最开始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父母会来领走自己的时候，在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被抛弃了之后……
他也没有放弃，一直一直地在心底最深处等待着，就像江平一样等待着，也许会有谁来带走自己呢？
也许会有谁，能在玄烛手中救救他呢？
可惜直到他和白敬泽他们一起努力地拯救了自己，也再也没有见到能来救救他的人。
他寻找了整整28年，到底自己来自哪里，将自己抛弃以至于被玄烛选中遭遇那糟糕一切的父母在哪里，他甚至恨过，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中，拥有抛弃他的父母。
可是他什么也没找到，在平和的21世纪，他就像是一个突然诞生在世界上的多余的存在，就连玄烛孤儿院也没有留下关于他的过去的任何线索。
而现在……感受着银月的造物对自己如此殷切的态度，看着那银色的，流光的月色一样的精神力，江传安终于知道了那是为什么。
他寻找的过去，原来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
他一诞生，就是在玄烛孤儿院，被所谓“神明的神明”，至高的银月亲手创造，或者作为其的分身与侧面诞生。
所谓的父母只不过是玄烛摧毁他精神的一个幌子，那是一对更加无辜的夫妇，被玄烛抓来杀死在他的面前，只为了让他彻底绝望，放弃逃出这座孤儿院的设想。
只有这样的情况，他才会和银月的精神力一模一样。
“……别追的这么紧啊……我明明和你一样都是糟糕的，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被创造者。”
江传安看着追逐着自己，不断努力在海水里扇动翅膀就是为了能调整沉没方向，离自己更近一些的那只笨拙的蝴蝶，有些难过地伸出精神触手，轻轻拍了拍那只孩子一样的蝴蝶探过来的触须。
蝴蝶巨大的翅上的蓝色图案纹样似乎都因此亮了亮，得到了创造者的回应，它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那些委屈与恐惧荡然不存，只剩下了几乎将江传安完全包裹的欣喜。
“你和我，江平一样，都是被抛弃的孩子呢……”
江传安尽力召唤出更多的月光触手拥抱那只巨大的蝴蝶，蝴蝶欣喜的情绪更加鲜明，伸出自己的触须，轻轻试探性地碰了碰那些环绕在它周围的月光触手。
一只巨大的，可以随意毁掉不死珍珠号的ss级的怪物如此小心翼翼的触碰无端让人感觉有些心酸，江传安想，也许自己大概是比它幸运的，毕竟这只蝴蝶从被创造开始，银月就只是将它当做一个工具，世界猎人协会并不是没有ss级的猎人，虽然名为命运的蝴蝶，但是它的命运恐怕就是协助A沉没不死珍珠号，然后被某位猎人正义地杀死。
但是它只是一个感受到月光药剂中银月的熟悉气息来寻找自己的创造者的孩子而已。
“可惜，你还是信任错了人。”
江传安叹息一声，他拿出了那枚不死珍珠，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力。
不死珍珠虽然已经失去了力量，但是作为被银月制作出来的裂缝神明的核心，只要灌注足够的精神力就可以再次使用，这也是其他地下城道具的运行原理，只不过，精神力必须与掉落地下城的原地下城的创造者，也就是裂缝神明有关才可以。
这也是裂缝神明教团比起世界猎人协会来说一点都不缺地下城道具的原因，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向神明的祈祷由神明重新赐予力量，激活已经因为使用而失效的地下城道具。
而可以重新激活不死珍珠的精神力……
毋庸置疑，就是所有裂缝神明的创造者银月了。
江传安看着自己的月光触手流淌进那枚小小的珍珠，重新焕发出耀眼光芒，变为实体的不死珍珠缓缓在他的手中升起，越来越耀眼的光芒几乎变成一轮在深海中寂静升起的月。
可惜这只小蝴蝶的热枕终究没有任何人能够回应，江传安长长地叹了口气，银月只会将它视作可以随意抛弃的工具，而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孩子，再靠近一点吧。”
江传安看着那只命运蝴蝶漂亮的翅，使用了不死珍珠。
可以逆转生物体状态，帮助人们取得不死，治愈伤口的不死珍珠，此刻在得到精神力的补充之后更是强大，闪烁的光芒附着在月光触手之上，带着时间的不甘，点点星光拥抱了那只茫然懵懂的裂缝怪物。
蝴蝶不懂那些星光是什么，甚至很高兴地挥了挥自己的翅膀去接，它的情绪一直是快乐的，直到那些星光落在它的身上，将它变成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化作几点黑蓝色的精神力光点散开。
在不死珍珠的权能作用下，命运蝴蝶的身体状态迅速开始倒退，逐渐变成了银月最初创造它的样子。
巨大的空间裂缝刹那间在命运蝴蝶消散的那一瞬间猛地出现，SS级裂缝怪物的离开也伴随着巨大的灾难，足够诞生一座A级以上的海底地下城。江传安再次叹了口气，好像要把自己这辈子的气都在海底叹完了。
不过他之所以在这里，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终于来了啊。
江传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不死珍珠，他用月光触手拉住自己的腰，就那样毫不抵抗地随着水流流进了那道空间裂缝。
他将在空间裂缝中如炮制法，利用不死珍珠将这座地下城的存在变回空间裂缝中弥漫的那些星辉原始状态。
只不过这样意味着他一定要和特雷维地下城那样，随着消失的地下城迷失在无尽的空间裂缝中。
不过也正因此，他才能完成他最后的那个目的。
江传安咬牙再次将精神力注入不死珍珠，不死珍珠再次闪烁起来，新生点地下城还没来得及诞生蔓延，就被扼杀在了摇篮深处。
在空间乱流将他吞噬前，江传安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将不死珍珠扔到了自己的精神孤岛深处，那里并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受到任何影响。
在空间裂缝的深处，江传安睁开眼睛，死死地聚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去寻找那抹他曾经留下精神标记的位置。
空间裂缝连接着世界上的全部地域，高高覆盖着整个地球，与外太空直接相接，那个精神标记那是他在观看墨提斯于空间裂缝放给他和江平看的真相时留下的，也是他拼尽全力来这里再次忍受空间乱流的凌迟解体之痛也要探究清楚的真相，只能在空间裂缝的深处，也就是地球外包裹的那层外茧那样的高度才能看的清清楚楚。
旋转的月光触手在无尽的空间裂缝中找到了那个闪烁的弯月标记，江传安感到有液体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他想也许那是鲜血，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了。
他更想知道的是那是什么。
那个在墨提斯告诉他们真相的时候，一闪而过的，熟悉的海底遗迹，究竟是什么？
旋转的弯月逐渐拉开，在黑蓝色的空间裂缝中，江传安穿过数千米的高空，在地球的外茧中终于看清了那片埋葬在风暴三角之下深处数千米的废墟。
那似乎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街道痕迹是江传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排列。
江传安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惊鸿一瞥之下他会感到熟悉了。
在海洋下，江传安终于找到了真相，风暴三角的海域下潜藏着的真相，那是——一座被水淹没的……崇明市。
怎么可能？！
江传安感觉自己几乎笑出来。
第115章 如果可以用死亡搭铸一条归乡之路
“那片海域……那片建筑, 要看的清楚点，要看的再清楚点——”
江传安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空间裂缝中的那些地下城幼体在他的皮肤上切割出一层层血色, 在空间裂缝中，就连空间都是半凝固的状态，飞溅出的血珠在空中悬浮，像是一串串被撕碎的珠链迸溅, 但江传安完全无暇顾及那些伤口，反正这次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一定要, 一定要再看的清楚一点。
也许他只是看错了呢？
江传安苦笑一声, 他在无尽的空间裂缝中锚定那片海洋下建筑群的位置，锚定那片他熟悉的街道最中央，那曾经是他每次坐在314公交车上期待着的最终目的———他和白敬泽, 柏冉三个人一起努力攒钱，在崇明市买下的两间对门的房子。
虽然离市区很远, 虽然交通也不是很便利, 虽然并非价值比较高的学区房，平方也并不大。
但是已经足够成为一个温馨的, 让人念念不忘的家了。
温馨的, 可以治愈一切伤口的，让人在钢铁丛林一般的建筑群中, 冰冷的大都市中, 也可以给予一个人源源不断力量的家。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我要亲眼去确认……我必须亲眼去确认———！”
江传安咬牙, 他脑海中闪过很多记忆，他想到白敬泽因为工作下班时间最早, 所以总是在他加班结束，好不容易通勤一个半小时到家后，第一个打开门，在见到他后展露出的温和笑意，和身上他为了整蛊对方但是没想到对方就这样一直穿下来的小熊围裙，也许手上还会拿着汤匙或者锅铲，但眸底一定一如既往地沉淀着惊喜。
不论他回来多少次，白敬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只会有惊喜。
当他放下沉甸甸的电脑和公文包，走入玄关的时候，韩田恬和白阳应该就会快乐地欢呼，高中生总是有着他这种社畜想不明白的活力，哪怕只是他推门进来这样的小事都能惹来对方一阵眼睛闪着光的欢呼。
然后他会坐下，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和两个高中生一起坐在茶几上，等待下班的柏冉和正在厨房里劳作的白敬泽，有时候自己心情好，也许也会进入厨房去帮点小忙。
等到柏冉回来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会因为一天的手术眼下变得青黑，白阳那时候会殷勤地奉上自家哥哥的蒸汽眼罩，顺便帮柏冉接过哪些路上随手带来的小甜品和零食，然后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提拉米苏。
这时候韩田恬就会冲过来，和白阳为了一份饭后甜点大打出手，有时候甚至会惹的在厨房的白敬泽举着锅铲冲出来，作势要揍人。
江传安还记得自己应该是某一次曾经问过柏冉：“为什么不带两份？”
柏冉一边调整蒸汽眼罩的位置，一边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样的话我们的饭前节目不就少了一个吗？”
江传安耸耸肩，一脸你真是太坏了，然后也笑了。
于是在厨房飘来的阵阵饭香中，白敬泽高喊一声：“快进来搭把手，帮忙端菜！”
于是所有人鱼贯而入，这就是他们的晚餐时间。
明明五个人之间只有两个人有血缘关系，但是彼此之间依旧是那样亲密的家人。
那是凌驾于血缘之上，彼此在这个世界亲手选择的家人。
所以……所以……
洁白的羽翼振翅，不再是一只，而是一对完整的，雪白的羽翼在身后绽放，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他的心底绽放，从而让他背生双翼，拥有飞翔的资格。
江传安毫无意识，他只是拼尽全力，不顾空间缝隙的阻隔，咬牙向着那片建筑群飞去。
如果精神力足够强大，空间裂缝的世界外茧又覆盖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理论上如果猎人可以在空间裂缝中呆足够的时间，那样就可以将空间裂缝当作一种特殊的传送阵法，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这也是某些空间系猎人最擅长的逃跑原理。
但是即使是空间系猎人，也无法在空间裂缝中停留很长时间，所以大部分空间猎人的空间跳跃只能维持在几百米左右，根本不足够江传安抵达那片深海之下数千米的建筑群。
不过没关系……
江传安心想，空间裂缝中的地下城幼体荧光密布四处，他只是一时不察，便被一枚玻璃碎片一样的地下城幼体刺穿了胸口。
大片的血飞溅而出，但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t314适时地带着他的地下城面板凭空出现，在意识迅速消散的边缘，电子屏幕弹窗终于弹出。
【监测到宿主进入濒死阶段，监测到宿主周围目前并没有主角或重要配角，无法使用系统自带的任务复活路径，请问宿主是否使用积分进行对换复活次数？】
【确认】
飘散的意识和冰冷的身体迅速开始聚集和恢复应有的温度，身后的羽翼不断挥动，江传安几乎涣散的瞳孔再次绽放了生机。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在现在亲眼去确定，那片建筑群，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片崇明市的街道，而现在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江传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可以这样断定。
因为是最后确定的机会，所以他必须要去亲眼确定，哪怕因此付出任何代价，也无所谓。
他嘴角绽放出无奈的苦笑，从未如此清醒过被他一直警惕的t314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好在他有很多条命，足够与空间裂缝耗下去。
只是多死几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与那个海平面下的真相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江传安坚定地，向着海洋深处坠去。
无数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源自银月的地下城幼体荧光感知道了空间裂缝中的异常存在，锋利的光点几乎可以将人凌迟，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被空间裂缝中特殊的空间状态凝固的血珠绵延了不知道几百米还是几千米，空间裂缝中的距离和现实世界中不一样，呈现一种叠加且无法计算的状态，允因此这道连绵的血珠倒是并不能直观地展现它的震撼。
血红的颜色几乎在黑蓝色的外茧中铺出直直的一条路，但江传安无暇顾及，也不敢停留，因为空间裂缝中的广袤接近无限，但他的积分虽然可观，可依旧有限。
有荧光光点刺穿了他的手臂，刺穿了他的心脏，刺伤了他的额角，刺穿了他的眼睛，刺穿了他因为爱与思念而新生的羽翼……
这都不是问题。
手臂被刺伤只要垂在身边就好，额角留下的血会染到眼睛中，会看不清前方的路，但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擦拭干净就好。
如果不长眼的光点伤到的是眼睛，那就会有点麻烦，眼睛距离大脑比较近，疼痛还是比较明显的，如果只是一只暂时被伤到也无所谓，他可以彻底放弃受伤的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来看前方的路，丈量与家园之间的距离。
但如果两只眼睛都被速度极快无法躲避的光点伤到，那他就只能闭上眼睛，不过失去视觉问题也不大，他还可以继续向前摸索着飞翔，只要走直路，总能距离那片废墟更近一点。
麻烦的是腿和羽翼，如果无法飞翔，他还可以带着斑斑血迹的羽翼向前奔跑，可如果无法奔跑了的话，靠双手时间根本来不及，他只能等待自己死亡，再次重新开始下一次生命。
t314的叹息几乎遍布整个空间裂缝，于是就这样，在无声的外茧之中，为了闯入深海，亲眼看到看深海中的那片废墟究竟是怎么回事，江传安在路上死了一遍又一遍，把自己攒下的复活次数全都用光。
直到电子弹窗的界面上的积分余额变成略显狼狈的个位数，只剩一次复活的机会之后，江传安才终于摸到那个锚点，月光触手瞬间蜂拥而至，撕开了那片锚点之下的空间，他几乎是把自己扔进的那条空间裂缝。
黑蓝色的眩晕之后，江传安带着血迹斑斑的羽翼，跌入深海海底。
淡蓝色的光晕晕开，那是夏沫交给他和江平等人以防万一，可以供人类在水中呼吸的地下城道具，t314的声音略显意外：【没想到你居然早就准备好了，我说你为什么会收下这个地下城道具。】
江传安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他定下的锚点就在与现实世界的家一模一样的那栋楼的位置，他在水下奔跑，直接冲进了那栋居民楼，然后利用月光触手敲开了记忆中的楼层号的防盗门。
江传安停在门口，感觉自己失去了回家的力气。
在那个大家总是一起吃晚饭的茶几旁的沙发上，原本属于白敬泽和柏冉的位置上，他看到了两具相拥的，已经灰白的尸体。
“……老白……柏冉……？”
他的声音透过水层显得如此模糊，但是t314却感觉自己作为电子生命都痛苦地无法呼吸。
而柏冉和白敬泽的身体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紧紧相握，面容却安详恬静，嘴角还带着笑意，好像他们的离开是一件和白阳考及格一样值得庆祝的好事。
“白敬泽！柏冉！”
江传安冲了过去，他难以置信地捧住那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让两个几乎已经石钙化的人重新变得温暖。
江传安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失去了灵魂。
他那么拼命，拼尽全力，耗费了不知道多少条积分兑换来的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确认他的猜想到底是不是真实。
而现实比他的猜想更残酷，命运从未眷恋于他，甚至让真相就这样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没看到面前这样的画面，他甚至还可以欺骗自己，那怕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但是现实世界的白敬泽和柏冉他们还会好好活下去，两个高中生会好好地长大，上大学，而白敬泽和柏冉会举行一次他认知中最伟大，最壮观，最豪华，最完美的婚礼。
那场婚礼唯一的瑕疵，就是伴郎不是他而已，不过那也算不上什么瑕疵，那么白敬泽和柏冉的婚礼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婚礼。
可惜……
他再也回不去，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了。
因为地下城世界，就是现实世界即将到来的未来，白敬泽和柏冉也早早地死在了这里，被放置在幽深的千米海底。
而百年前的哪些属于裂缝神明和最初的猎人之间的惨烈的，几乎人类灭亡的结局，就是被人为拼接之后，或者被谁【回归】之前的，那个《地下城》世界观中的if线be结局。
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奔跑到这里，但最后看到的，依旧仅仅只是一个幻影。他与他的朋友们，最终只能在梦里相会。
那是可是让他找到了活着的价值的朋友……
江传安突然明白了什么。
墨羊所说的普塞克，和裂缝神明就是最初的猎人这一事实……原来是这样的啊……
裂缝神明是没有身体的高维度生命，不，根本不是这样，裂缝神明是L级猎人的精神孤岛化成的裂缝怪物，而灵魂化为外茧之中的崇高存在后，人世的身体又有何用？
只能弃之如泥沙。
“为什么……为什么呢？”
江传安低下头，他将自己的头贴近两个好友紧握的双手，自诩淡漠的情感阈值被剧烈的情绪波动猛地冲垮，他从未感到心脏如此疼痛。
一只轻柔的手搭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江传安黑色的，在水中飘逸的发丝。
“没办法，我的孩子，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生出的一切旁枝，都要被剪掉。”
江传安本能地抖了抖，就像一只预感到危险的猫，他猛地抬头，却看到了一双银色的，月亮一样无机质的眼睛。
一双贯穿他全部噩梦的眼睛。
玄烛正站在他面前，脑后悬浮着一轮可怖的满月，银色的长裙如同月光般流淌，黑蓝色的蝴蝶点缀其间。
最可怕的精神压迫是什么呢？是一个人可以无时无刻不从任何地方出现，撕碎你幻想中的平静。
而银月不愧是精神系的鼻祖，可以控制每一个人，出现在任何地方，撕碎江传安或是美好或是悲伤的平静，带来崩溃。
“你——”
江传安猛地拍开了她的手，他整个人几乎都在发抖，哪怕眼角还带着刚刚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泪光，眼底也出现了几乎可以切碎一切的恨意，让人望而却步。
但他还没来得及重新锋利起来，面前的女人就突然露出了让人绝望的欣慰笑容。
就像是在玄烛孤儿院时，她决定把根本无法反抗她的四个孩子，一次次拉入那个可怕的绘有祭祀银月，也就是她自己的法阵深处时的笑容一样：
“有爱才会诞生灵魂，可惜啊，你作为我的孩子，我为自己制作的躯体，就算和哪些劣质品配合着重来一次，你也永远也无法感受到爱是什么。”
“你只能拙劣的去模仿。”
玄烛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迈开步伐，想要靠近一步，却被炸毛一样的江传安拦在原地，黑发的青年一身血，但是依旧毫不犹豫地挡在柏冉和白敬泽身前，好像没有听到银月刚刚说了什么一样。
“你不要过来！”
江传安知道自己现在很荒谬，他甚至在保护两具已经因为时间久远而钙化了的尸体，但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去这么做。
哪怕刚刚银月所说的话信息量几乎大的吓人。
“不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变成你这副样子的！”
江传安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真实的身份他不是没有猜测，自己和银月的精神力外显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一觉醒就是L级猎人，就算被t314压下，也是ss级的力量，这种可怕的天赋已经显得有些不正常了，江传安不会傻到认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主角，他只会猜想自己身上是不是得到了银月的一部分力量。
虽然不知道银月在面对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分离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在江传安这个普通人身上，但是无所谓。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有名字，叫江传安。”
黑发的青年面色苍白，但是眼睛却很亮，像是坠入深海的星辰。
“你好像有持无恐啊，因为觉得我不会杀你吗？也许我困于和白敬泽的赌约不能杀死前莫比乌斯环的那两个小家伙，但是把你杀掉，变成自己新的躯壳，可是天经地义的哦。”
银月举起手，江传安注意到，对方的身体比起在玄烛孤儿院的时候，哪些像月光一样非人的面积似乎又扩大了不少。
……说不定这就是银月等待逼迫他尽快升为L级的真相呢——银月的身体正在溃败，她需要自己作为新的躯壳。
银月并非如他所说一般不想杀他，更不是不能杀他，而是一直在杀他，杀死作为人类的他，只不过朋友们带给他的意义和价值太深刻，让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意识到了现在。
甚至穿越到了地下城世界里，他也没有放弃，一直以回家作为精神指引而努力。
而这些都让银月感到不满。
银月冷笑一声：“乖乖成为我的一部分有什么不好，反正人类已经灭亡过一次了，我也不在意再来一次……你现在的底气，是来自于那个不纯粹的电子生命吗？”
灭亡过一次……看来时间线的异常是因为最初的猎人的【回归】。
江传安心下了然。
“不全是。”江传安没有否认，但是他摇了摇头：“我的底气来源于我自己。”
银月挑了挑眉。
“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绝对不会被你击破精神防线，成为你新的躯壳，而那些被你种下银月病毒的人也绝不会被你吞噬，既然时间线已经重来一次，那我们就绝对不可能失败了。”
江传安甚至笑了笑。
“既然这么自信……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你那些……被你背叛的朋友来救你吧。”
银月叹了口气，像是一个包容叛逆孩子的母亲。
“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的想法有多荒谬的。”
她伸出手，轻轻合拢，江传安便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地下城道具的效果被身为裂缝神明之母的银月取消了。
“接下来，我会不遗余力地试图去杀死你，看看你能不能撑到东岛吧。”
但是无所谓，江传安心想，多亏他还有一条命，更何况……人在溺死之前还有几十秒可以维持意志，几十秒的时间足够他去反驳银月。
他感受着水流注入咽喉和喉咙，呛咳着开口。
“虽然不知道上一次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说的全部是错误……我不需要他们救，他们也不需要我去救！”
“我要活着，自由的活着，谁也休想……操控我。”
他闭上了眼睛，海水环绕在他的周身，但是他却不再感到痛彻心扉的疼痛。
因为还有需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银月冷笑着离开，而幽深的海底，寂静的建筑群中，t314默默看着变成0的积分余额，叹了口气。
细微的气泡在海底浮沉，划出一道道梦幻的影子。
江传安再次死去了，在旧友沉睡的身体旁，在温柔的月光与深邃的海洋之中。
他没有阖眼，而是一直望着海面，好像能看到那片还未沉默的街道。
第116章 相连的莫比乌斯环（前莫比乌斯环：真相）
前莫比乌斯世界, 柏冉家。
【是否摧毁媒介物：莫比乌斯白蛇的幸运硬币，抹除前莫比乌斯环中与莫比乌斯白蛇相关的全部记忆？】
【前莫比乌斯环媒介物摧毁进度1/4】
沙发前，白阳和韩田恬严阵以待地看着面前茶几上伴随着空间之中扭曲的白色闪光, 与蛇形纹路而突然出现的一把透明的雨伞。
那把雨伞整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油纸伞质感，边缘不规则，呈现出一条白蛇首尾衔接环绕的形态，上面的鳞片历历可数, 栩栩如生。
鳞片和鳞片之间的缝隙中夹杂着一道道淡蓝色的光，好像凝集了碧水晴天的白玉, 让人心生清爽。
但是……
白阳和韩田恬看着浮现在他们面前的那道电子屏, 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江哥走了, 白哥也走了，现在是柏冉姐了是吧？”
白阳看着那行字，和那把伞, 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比乌斯白蛇, 是地下城世界观中曾在某一篇章中被某位垃圾场信徒提到的, 与福泽白象一样神秘莫测的裂缝神明。
与福泽白象不同，【莫比乌斯白蛇】这位裂缝神明满打满算也就出现过这么一次, 还是垃圾场的拾荒者以相当不屑的语气提到：“【莫比乌斯白蛇】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了, 和福泽白象一起消失的，神茧地下城自从诞生之后就一直从未开启, 我估计她早就不存在了！”
而现在, 在一本漫画世界观中早就消失了很久的，【莫比乌斯白蛇】相关的地下城道具就这样放在白阳和韩田恬面前, 安静地等待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不点确定的话，裂缝神明的力量会不会还是会触碰到现实世界？”
韩田恬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的……而裂缝神明的神明, 那个诡异的银月的力量也会增强吧……”
白阳搭在双腿上的手指收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
想办法啊，快点想办法啊！
你一定有办法，你必须有办法啊！绝对，绝对不能让柏冉姐再离开了，那样的话，她和韩田恬怎么办呢？！
“刚回来就看到你们在这里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在白阳和韩田恬对坐几乎把彼此逼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柔和女声从门口传来，下一秒，玄关大门被打开，披着白大褂的优雅女人踏入房间，一头黑长直飘逸的柏冉带着狐疑的神情看向白阳和韩田恬，两个高中生身体一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柏冉的脸色一变，刚刚下班的轻松和对于两个高中生的奇怪情绪全都消失殆尽，被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了然所取代。
她径直走向茶几，放下手里的东西，顺便弯下腰，拿起了茶几上那个周围空间都被影响到有些扭曲的白蛇透明油纸伞。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用一种很轻松很平常的语气询问道，好像那把白蛇伞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存在，而是两个高中生为她准备的礼物。
“柏冉姐……你，你能看到它？！”
白阳的声音轻的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但是柏冉却听到了，她甚至笑了笑，耳上的珍珠流苏耳坠在微光中荡出好看的蓝，和白蛇伞上那条白蛇的鳞片之间的反光一样的蓝。
“当然了……”
她用一种很怀念的视线看着手中的白蛇伞，她轻轻拢了拢耳边的流苏耳坠：“上次看到这把伞的时候，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还送了我这对珍珠流苏耳饰，还真是……很多年了啊。”
柏冉的视线是那样的感慨，韩田恬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瞬间被什么击中，他难以置信地开口：“柏冉姐，你难道都知道？！”
柏冉拿着那把伞，她撑开伞，转了一圈，白蛇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的流光溢彩，红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宛如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我只知道我的部分……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按下‘是’吧，小白阳和田田……”
柏冉收起伞，站到两个高中生身旁，很温柔，又很悲伤地为自己的结局下达了最后的决定。
白阳突然有些难过，她看着柏冉的笑容，几乎找不到面前的柏冉和记忆碎片中那个高傲冷漠的少女之间的任何联系了，现在的柏冉就像是一块被磨平棱角的玉，温润的让人感到可惜。
“为什么……柏冉姐……你和哥哥，江哥他们，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白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说的也是，你们已经见过银月了，也该知道真正的真相……”
柏冉长叹一口气：“不过你们刚刚的说法还是冤枉你们的江哥了，至少……现在的江传安什么都没有瞒着你们，他恐怕也和你们一样找不到头绪，急的团团转吧。”
“为什么？”
韩田恬声音苦涩。
“为了瞒过银月，为现莫比乌斯环的他们争取时间，不过现在银月已经全都知道了。这份隐瞒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白阳难以置信：“为了隐瞒银月什么？”
柏冉：“为了隐瞒银月，时间其实已经向前推进了很久，让它一直呆在这个无数人的命堆出来的假象中，让它误以为现在的时间点，就是尽头。”
韩田恬晃了晃身体，他突然想起了墨羊曾经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过的地下城世界地图，那份地图和现实中除了城市名字大半发生了改变，基本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位置也和世界地图一样精确，不差分毫，只有部分沿海地区消失在海洋深处。
那时候的韩田恬还和白阳吐槽地下城会社是真的懒，居然连世界观地图都懒得重画一份，直接抄了现实世界的地图，但是现在看来……再加上之前那个电子机械提示音响起后提到过的，和柏冉现在一样提到过的：“莫比乌斯环”。
地下城世界恐怕就是现实世界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韩田恬脑海中突然跳出了这句话。
“你们看到的地下城世界就是现实的未来。”
随后，柏冉开口，和韩田恬预测中一样，说出了这句分外熟悉，好像曾经有无数人在白阳和韩田恬耳畔喊过的话。
这个世界是被重启之后的世界，原本的世界沿着时间不断向前正常地发展着，可是在某一天，来自高天之上的银月却不知道为何对这座星球起了兴趣，它寻找着任何方法试图干扰这个星球的一切，包括但不陷入放下“玄烛”这样的分身，在星球表面寻找可以帮助她破解命运之轮对这颗星球的保护的人。
在原本时间线中，同样出身于玄烛孤儿院的她，白敬泽，江传安与司途晚三人察觉到了自己的敌人根本不是人类，“玄烛”落网根本对于情况没有任何改善，因为那轮银月可以随时随地创造出无数分身，在世界各地让玄烛孤儿院的悲剧重新上演。
没有人知道非人的月亮在完成了她想要做的事情之后这个星球会发生什么，即使江传安四人再努力，在原本的时间线中，他们也依旧没能成功阻止银月完成那个借助孩童血液来实现的奇怪祭祀仪式。
在祭祀仪式完成的那天，巨大的空间裂缝出现在五大区每片土地的城市之上，无数的裂缝怪物从空间裂缝中冲出，几乎将每一寸人类居住的土地吞噬。
好在因为地下城的降临，人类也觉醒了猎人技能这样的特殊能力，可以和那些裂缝怪物对峙，虽然依旧狼狈，但是至少可以保住为数不多的几个基地。
银月的阴霾笼罩整个星球，于是在绝望之中，最早觉醒猎人技能的七位最初的猎人选择了无望中唯一的希望，他们利用猎人技能与裂缝神明之间的bug，在变成L级的猎人，也就是裂缝神明之后，借助最初的猎人【回归】的技能，以及裂缝神明与银月之间的联系，借用银月的力量，在星球彻底成为银月的养分消失之前，倒置了整个世界的时间线。
重新开始之后的时间线被分割成了前莫比乌斯环，现莫比乌斯环和后莫比乌斯环三部分，上一个已经毁灭的时间线成为作为能量供给源的后莫比乌斯环，同时也是墨羊笔下的if线be全灭结局，以此为基础延伸出来的前莫比乌斯环由柏冉，白敬泽和“记忆”负责，任务是尽可能的拖住回归后银月的意识本体，让银月以为时间从未倒置过。
而现莫比乌斯环，也就是地下城世界中的江传安，【智慧】墨提斯，和【机械】则负责寻找能够真正杀死银月的方法，在银月死后，让前莫比乌斯环和现莫比乌斯环融合成一条真正的连贯的时间线，把现在变成真正的“现在”，这样一来，就能将地下城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全部灾难全都抹去，没有人会死亡，没有人会难过，死去的人会回来，毁灭的建筑会重新复原，就连因为地下城降临而一直呈现血红的天，都可以重现变成前莫比乌斯环这样略显稚嫩的蓝。
柏冉说得很快，她不知道在焦虑些什么，一直一直都在以很快的速度说话，将这几乎翻天覆地的真相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讲述生活中的某件小事，比如一会儿去倒垃圾，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解冻。
但是经历了那么多，抹除柏冉的电子显示屏还在自己面前闪烁的白阳和韩田恬知道，这恐怕是真的。
这就是江传安在地下城世界，他们在现实世界一直追逐的那个真相。
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即将变成一条真正时间线的过去和未来。
为什么有那么多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又深感熟悉的奇怪事情？
因为现在的时间线是回转的时间线，而他们早在过去就经历过了一遍现在的真相。
“……柏冉姐，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你能告诉我墨羊究竟是谁吗？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白阳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口，比起高悬于天空的敌人，她还是更在意自己为什么会亲手杀了江传安。
“我和她的关系和我和你的关系是一样的，她是谁……你明知故问。”
柏冉摇了摇头，她看着白阳，目光依旧温柔，但是那温柔中的痛苦却在迅速成长。
是因为谁痛苦呢？因为她，还是因为自己？
白阳有点想不明白了，韩田恬也是一样的茫然，事实上他甚至还沉浸在骤然得知的真相中，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了，我和韩田恬留在这里还有要干的工作是吧？哥哥肯定也在地下城那边吧？你们至少可以团聚了……远比被扔在这里的我和韩田恬……”
白阳苦笑一声，她没有犹豫，柏冉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她按下了那个“是”的按钮。
“是啊，至少我和他可以团聚了……如果可以的话，在消失前我真想说……”
柏冉突然抬起头，她没有告诉白阳在地下城世界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柏冉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地开口：“白阳……我希望你如果可以的话，不要按照你的心做出选择，但是你和白敬泽他们都是一类人，所以一定不会听我的话……那只好给你和田田留下一句提示了。”
黑发的女人脸色苍白，她的身形开始消散，成为裂缝神明之后的他们和银月并不受时间线的回归的影响，所以她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需要被剿灭的裂缝神明，回到后莫比乌斯环，也无法改变她是一个已经因为运用【回归】的力量死去的裂缝神明的事实。
她是最初的猎人【回归】，是只出现了一次便消失的裂缝神明【莫比乌斯白蛇】，也是在未来已经沉没的崇明市的一个小小的医生，为了活下去和自己的理想而进入医院，每天努力地活着，帮助别人努力地活下去的医生。
已经足够了。
能够再和她的朋友们在玄烛孤儿院一起长大，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这二十多年完全是从玄烛手里偷出来的假期，白敬泽知道，她知道，司途晚也知道，只有白阳韩田恬，和江传安那个亲手捏碎了自己全部记忆的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柏冉心想，不过这次，她至少可以用自己的消失，拦住银月的再次窥探。
毕竟她消失了之后，银月恐怕又会因为自得而欢欣，即使得到了上一个时间线的记忆，银月也不可能想到，借用【记忆】的权能而没有记忆的白阳和韩田恬，也会是他们留在前莫比乌斯环的最后暗牌。
“明天清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是上一条时间线地下城降临的日期，到时候，你们会做出一个选择。”
柏冉拿着那把白蛇伞，在彻底消失前，向白阳和韩田恬挥了挥手。
“希望你们能做出一个永远都不会后悔的决定。再见了，小白阳和田田。”
女人的身影变成一条白色的光蛇，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第117章 确认摧毁媒介物（前莫比乌斯环：真相）
“柏冉姐也走了……”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 居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凄凉。
“如果说这些事情早就发生过一遍了，我真的想不明白过去的我到底在这些事里面承担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偏偏抹去我们俩的记忆……”
白阳捂住自己的耳朵, 晃了晃头，似乎这样就能改变些什么，这样就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过，这糟糕的真相和糟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呢？不是, 你我都知道那部漫画里的结局有多惨烈的，就连三个主角都只能面对死亡……世界怎么可能已经毁灭过了呢？”
韩田恬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一点点呢喃着, 白阳站起身, 她走到沙发边缘打开了灯, 随着“啪”的一声响起，淡黄色的灯光刹那间将整个客厅笼罩，多多少少驱散了些刚刚柏冉的离开带来的寒气。
白阳又走了几步, 走到客厅的窗户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韩田恬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出了一声倒吸的冷气, 窗外是一栋对面的居民楼房，在居民楼房后已经入夜变得浓墨染就的天空上, 他看到了一轮巨大的满月。
“那是……什么？”
韩田恬抖了抖, 他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到站在窗边的白阳身边, 难以控制自己的焦躁不安。
“银月, 银色的满月。”
白阳的脸色相当难看，她想起来了刚刚柏冉消失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瞒着, 也因为三个大人的隐瞒有些生气，但是白阳大概能想象得到, 长辈们这么做，肯定是过去的自己的要求。
【记忆】……如果自己就是最初的猎人之一的“记忆”的话，上一条时间线，也就是后莫比乌斯环的她又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就连自己和韩田恬的记忆都不敢留下，以至于现在在前莫比乌斯环的自己如此艰难地寻找着各种信息，艰难地拼凑着真相，像一个跋涉在自己种植的荆棘中的鲜血淋漓的疯子。
她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最后还是开口。
“柏冉姐说在明天清晨太阳升起来之前，她的消失都会让这里十分安全，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不出门，外面的月亮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真的吗？”
韩田恬抖着开口。
他指了指窗外，白阳骤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隔着一层脆弱的建筑玻璃的外面的天空上，如墨无星的夜幕之上，那轮满月中似乎倒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玄烛。
那个熟悉的女人的影子在满月中旋转，裙摆绽放成一双羽翼，又变成了J的男性形象，最后，化为一道难看的，可怖的，勾起的笑容。
月亮在笑。
在隔着三十七万公里的距离，向着地球上崇明市第一区一个偏僻小区的角落中的两个高中生笑。
白阳和韩田恬猛地后退一步，那轮满月却没有任何见好就收的样子，反而猛地变成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了眼睛。
那只眼睛的瞳仁，就像月光石一样闪烁着无机质的光。
银月知道了，因为他们探索真相的行动，或者是总是去玄烛孤儿院的行为触动了什么，导致本应被七位最初的猎人联合阴了一把，在倒转的时间线中失去记忆的玄烛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白阳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但她还是牢牢地握住韩田恬的手臂，让身边的少年绝对不要倒下。
她也不能倒下，不就是一只高悬在天空上的眼睛……不就是一轮满月吗？
于是她咬咬牙，也凝聚起全部的力量，向着银月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那只充斥着无机质和非人感的月亮眨了眨眼，带着笑意消失了。
在那轮满月恢复正常的下一秒，白阳和韩田恬就互相支撑着彼此，背对背地坐在了地上。
双腿没有一点力气，那是九年义务教育中告诉他们的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超自然存在，即使早就在记忆碎片那里得知了银月的诡异，但是当真正去面对的时候，白阳还是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身份。
太可怕了……那样看不见尽头的古老与诡异。
“哒哒哒———”
轻微的玻璃敲击声传来，白阳和韩田恬咬咬牙，颤抖地再次站起身来，却在下一秒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倒立。
人，一个人在窗外！
但他们的楼层明明不是一楼。
白阳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而一边的韩田恬看上去随机都要昏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硬是坚持住了。
本应消失的玄烛正贴在窗户外，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指节以一种别扭的方式不断敲击着窗户，看上去骨头已经折断变形。
她嘴角挂着弯月一样角度可怕的笑容，嘴里喃喃着：“快出来吧，快出来吧，记忆……和你最好的搭档，画家。”
“快出来吧……不要挣扎了，你们欺骗我的计划已经暴露了……嘿嘿嘿，没想到啊，这里居然还不是时间的尽头，看来我在真正的时间尽头还是占了上风啊……要不然怎么会让七位最初的猎人竭尽全力，甚至不惜全都成为受我操控的木偶裂缝神明，才只做到瞒了我这二十几年？”
银月一边说着，身后的血肉一边撕裂，很快一层银色的薄膜从她的身上脱胎换骨，银色的长发像是月光一样流淌在窗外，玄烛就这样当着白阳和韩田恬的面，把自己有丝分裂成了两个。
白阳这才通过自己贫瘠的语文知识想起来，她早该发现的，早该警惕起来的，玄烛……明明就是月亮的古称啊！
两个玄烛一左一右地贴在窗户玻璃前，对称的像是ps软件复制粘贴出的产物，随后越来越多的玄烛在每一个玄烛的身上撕裂，无数玄烛的脸几乎贴满了整个窗户玻璃，越来越多的玄烛不断地分裂，较早分裂出来的玄烛几乎被后来分裂的玄烛压成一团肉饼，但是她们的嘴依旧在努力地张张合合。
“出来啊——”
“出来啊——【记忆】！！”
“该死的【记忆】！居然篡改了我的记忆那么多年———现在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样子——！”
“哗———！”
就在白阳的身体因为面前可怖的画面完全僵硬在原地之前，韩田恬猛地冲到了那扇满是玄烛的脸的窗户面前，刷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他粗重地喘着气，眼睛都不敢睁开，但是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拉上了那重若泰山的窗帘。
白阳看向他，还没来得及给他一个拥抱，只听
“咔哒——！”一声，下一秒，整个客厅就都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环境中。
灯全都灭了，好像是玄烛在外面拉了电闸。
“嘻嘻，不出来的话，就困死在里面吧……”
玄烛的笑声像是阴魂不散的女鬼在窗外传来，白阳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象那窗帘后面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盛景，虽然一片漆黑，但她迅速在黑暗中找到了韩田恬的位置，拉住了他的胳膊。
白阳的夜视能力很好，她很快领着不敢睁眼的韩田恬走到了沙发旁，两个人坐下后在黑暗的环境中缩成一团，谁也没有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好像这样就能看不到周围黑暗中可能潜藏的一切，就像小时候看恐怖故事把头埋在被子里，就不会被鬼追杀的心态一样。
“……要是还能看到江哥他们，我一定要让他们给我买那台早就看好的switch游戏机。”
韩田恬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闷声说。
“我也是，我要把地下城的谷子全都吃满双份……”
白阳哼哼唧唧地应和道。
黑暗中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白阳，你在不？”
韩田恬抖着声音喊道。
“我在。”
白阳几乎是同一秒回应道。
“韩田恬，你在吗？”
没过多久，白阳也同样抖着声音开口问道。
“嗯，我在。”
韩田恬抖着声音回复。
室内再次落入一片安静的沉默。
过了一段时间，这样的对话开始重复。
黑暗实在是太过于浓郁，他们不得不不断地呼唤着彼此，用这种人类从原始社会到现在一以贯之的最简单也最古老的办法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就这样，靠着那简单的“我在”两个字，好像就能在黑暗中汲取到无数的力量，熬过这个黑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阳断断续续地数羊大概数到了四五万，她睁开眼睛，骤然见到了窗帘缝隙之间透过来的一缕淡淡的白光。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摇醒靠在她身上已经睡着的韩田恬，扔掉肩膀上大概是昨晚韩田恬给她披上的空调被，直接跳了起来冲到了窗户前。
“白阳，等——！”
韩田恬的声音还没落地，白阳就猛地拉开了窗帘，淡淡的晨光透过通透的玻璃照射在茶几上，印下几个琳琅的光斑。
韩田恬愣在了沙发上。
天亮了。
但是……
韩田恬和白阳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不远处的天空之上，巨大的黑蓝色的空间裂缝像是风暴一样狰狞地裂开，逐渐弥漫覆盖整个天空。
刚刚斩获的阳光还没看清，就被空间裂缝吞了个干干净净。
这里不是地下城漫画的世界，不是现莫比乌斯环，而是真正的地下城降临的绝境的那一天。
末日的开始。
白阳转过身，和韩田恬同时听到了那道机械音提醒。
【是否摧毁媒介物：最初也是最终的记忆碎片（莫比乌斯环的开始），抹除前莫比乌斯环中与其相关的全部记忆？】
【前莫比乌斯环媒介物摧毁进度2/4】
【此次确认后媒介物摧毁进度：4/4】
【请做出选择。】
熟悉的“是”与“否”的电子屏选项再次横在了他们之间，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同时按下了“是。”
第118章 釜底抽薪
“走吧, 一起，去找江哥他们。”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最后轻笑出声。
属于记忆的黑蓝色的光芒在外面覆盖范围越来越大, 几乎将整个世界吞噬的空间裂缝到达前便将两个坐在沙发上的高中生包裹。
空间的跳跃与恍惚很快过去，淡蓝色的光斑笼罩一切，在一片朦胧之中，白阳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无数蓝色的碎片像是终于找到了主人, 从遥远的地方飞驰而来，逐渐在白阳和韩田恬两人面前组成了一本蓝色的笔记本的形状。
【地下城有限会社欢迎您的回归。】
那本笔记本自动翻开, 在最后一页, 一行自动出现的字迹安静地随着本子悬浮在空中。
【最初的猎人（记忆）：白阳/韩田恬。】
“没想到居然是我们两个人！”
韩田恬被面前的日记本从即将蔓延覆盖整个世界的地下城中救出, 一想到不用去面对那些可怕的地下城怪物和诡异的银月，他暂时情绪还称得上稳定，还能开几句玩笑。
“很正常吧？地下城有限会社不也是墨羊和十口两个人？一个负责世界观和剧情建设, 一个负责绘画输出？”
白阳摊了摊手，韩田恬了然地点点头：“之前咱俩还互相吐槽根本没法想象我们居然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没想到这样的作品早就被未来的我们创造了, 我就知道自己很厉害，哈哈哈——”
他干笑两声, 盯着面前的蓝色笔记本, 叹息一声：“早该想到的，白阳, 白羊, 你就是墨羊，而十口正好是个田字, 就是我自己……过去的我们已经留下了足够的提示了……如果——”
“没关系，现在还不晚。”
白阳摇了摇头：“按照柏冉姐的意思, 银月暂时还会被多个被分割开的莫比乌斯环之间的屏障阻挡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搞清楚现在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拿回记忆吧，不过我估计不会是什么好差事，要不然柏冉姐在离开前也不会那样警告我们了。”
韩田恬摇了摇头，向着前方翻开了那本笔记。
空间再次迅速抽离，熟悉的记忆碎片笼罩周围的一切，模糊的淡蓝色逐渐清晰，变成一道道会议室一样的雪白，在赛博朋克风的数据组成中，白阳和韩田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会议室中。
而站在前面的，都是已经多少在记忆碎片或者地下城漫画中见过的老熟人。
柏冉，白敬泽，司途晚，地下城系列第三主角林司尘长得很相像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杜流，还有……其他人应该看不到的他们自己。
“在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原本应该吊儿郎当甩着墨镜的第二区青年此刻就连虚幻的尾巴都要低低地耷拉下来，司途晚脸色相当难看，他抬手从虚空中调出蓝色的电子屏幕，上面实时的卫星图上，象征着地下城的黑蓝色痕迹已经弥漫在整个地球的地图上，延伸出去的五片大陆基本只剩下了各区全力打造的最后的堡垒和一些零散的守卫区。
“银月创造的地下城越来越快，死的人越来越多，偏偏她还在通过吸收人类的精神孤岛来增长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越高，创造地下城的速度就越快，这根本就是无解的情况！”
司途晚猛地挥手，巨大的地图刹那间在整个扩大，直接覆盖了整个会议长桌，上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无数鲜红的点，每一个点都意味着一百位世界猎人协会的官方猎人的牺牲。
“死的人太多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呵呵，司途晚，我劝你也别大吵大叫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再被拯救挽回的可能了，做什么都是陪伴的买卖，还不如现在大家都各回各家，好好度过最后的时间吧。”
和林司尘长相极为相似，或者说应该就是林司尘本人的青年按了按自己的帽檐，他没有坐在会议室的座位上，而是斜斜地靠在会议室门口，好像随时都会选择离开。
“你在说什么东西？！”
司途晚气地就要站起来，被柏冉摇摇头拦下，但林司尘显然没有什么好好说话的心思，依旧用挖苦的语气讽刺道。
“难道不是吗？想要和银月对抗，凭现在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墨提斯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堂堂【智慧】，世界猎人协会的研究主席，可不是什么傻子，意志也足够坚定，可是在升级为L级之后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林司尘耸耸肩膀，他看起来像是真的要放弃了。
“变成了我们一直以来最恨的东西，裂缝神明，和J那家伙代言人身份差不多的裂缝神明！”
林司尘的脸色沉了下来：“真是可笑啊，自从地下城降临我们每个人也算是拼尽全力了，没想到到最后落得一个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下场……升级都不敢升级的下场。”
林司尘摇了摇头，他向后一靠，显然也没有和其他人对峙的心情，将礼帽扣的低低的，不再说话了。
“还不是无能为力。”
坐在一边呆愣的杜流突然开口了，白阳低头看过去，发现对方胸口处的名牌上似乎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雨】。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之前论坛里昵称为【树】的人进行信息分析的时候所提到的那个发现墨提斯异常，于是亲自前往灯塔岛进行调查，还在灯塔岛留下了许多笔记的研究员吗？
原来他也是……不，他大概是代替他的导师【智慧】来的。
白阳突然感觉心口有些难受，现在【智慧】甚至无法亲自来参加会议，看来已经变成了后世流传中的【风暴中的墨提斯】。
“你是说……”
柏冉眉头紧锁，杜流却没什么反应，反而看向了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白敬泽。
“白前辈，你觉得呢？”
杜流的声音几乎撕碎了：“你早就知道升为L级之后，猎人的精神孤岛几乎就没有挽回的必要了，百分百会在短时间内坠落成裂缝神明，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拦住导师去灯塔做那个禁忌的，研究人类如何没有任何副作用地成为裂缝神明的实验？
你明知道它不可能！
毕竟最先觉醒猎人技能的，真正意义上第一位最初的猎人【灵魂】江传安，就是在成为L级猎人之后，坠落成了裂缝神明，
杜流的声音几乎哽咽在喉咙里。
“我知道它不可能，墨提斯也不会信的。”
白敬泽没有犹豫，直接回答了杜流的问题。
因为墨提斯就是这样的人，作为世界猎人协会的首席研究员，哪怕再多的人告诉她不可能，她也会拼命地去在绝境中探索一线可能性，去寻找可以让L级猎人平安转化成裂缝神明的方法。
因为他们现在实在是太缺战斗力了。
而墨提斯偏偏在这之前，在地下城降临的这几年中，连连实现了逆境中的奇迹，找到了无数可以扭转战局，将地下城和裂缝怪物一脱再脱的方法。
于是她怀着希望再次投身入禁忌的研究中，却忘记了自己本身就是L级猎人，或者说她甘愿冒着那样的风险，在绝望之中，还没来得及找到解决方法的绝望之中，堕落为了裂缝神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那座灯塔岛上，趁现在还没完全失控，将自己成为裂缝神明后的经验全部记录下来，通过自己的学生杜流传到世界猎人协会。
“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现在在这里坐着的猎人，还有几个人差哪一步？谁的精神孤岛不是碰碰就直接变成裂缝神明了？”
林司尘的声调和平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但是白敬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着一种几乎绝望的坦然和疲惫。司途晚也罕见地应和：“银月在江……【灵魂】变成裂缝神明之前倒还愿意自己手动做几个裂缝神明，自从【灵魂】变成她那边的人之后，她就连裂缝神明都不做了，完全就是消极怠工等着我们一个个坠落成裂缝神明！”
在他提到“江”那个音节的时候，白阳发现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更沉了一分。
司途晚居然是反应最快的，他开口就给自己接上：“那可不吗？有现成的兵为什么还要自己练？”
白敬泽没有说话，他只是叹了口气，在会议室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站起身来，安静地看着这个会议室中的所有人。
这里原本还有墨提斯和江传安，以及……失踪的白阳和韩田恬，但是除了最后两人，江传安和墨提斯他们都已经因为L级易受银月影响的特点，精神力暴动变为了裂缝神明。
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偏偏都没有从这样的阴霾中走出去。
人类的最强战斗力L级猎人全都随时随地会变成人类最大的敌人，而唯一能稳定他们的精神孤岛的精神系猎人江传安是最先站到银月那边的。
是的，是站到银月那边。
白敬泽搭在会议桌上的手不断收紧，手指被会议室桌下不平的斜棱划到，印出深深的伤痕，但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样。
与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在研究L级猎人与裂缝神明之间关系的实验时变成裂缝神明的墨提斯不一样，江传安，那个和他，柏冉，以及司途晚一起长大，一起在玄烛孤儿院中疯狂挣扎，拼命想要活下去的那个江传安，自从地下城降临之后，和他们一起在尸山血河里奔跑出来，硬生生守住一条命的那个江传安……
几乎是自愿变成裂缝神明，走向银月的。
因为银月在针对江传安的时候引发的那场灾难，根本不足以击垮江传安的精神孤岛。
白敬泽的眉头紧皱，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睡觉的原因吧，但是没办法，世界猎人协会的L级猎人一共就这些，就连协会派来监视他们情况的【树】都因为人手实在不足回了协会本部执行守护任务……他还不能休息。
白敬泽想起来，好像江传安离开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的头疼。
好像有刀沿着灵魂一寸寸劈开，但他什么都做不到，引以为豪的【奇迹】的技能没能引发任何奇迹，在银月的威压下，他甚至不知道江传安和对方都聊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一起在玄烛孤儿院中挣扎的家伙，撑着一身血站起来，只来得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型不知道说了几个什么字，随后便踉踉跄跄但毫不犹豫地扔下了当时在场的他和柏冉，一个人走向了出现在近地面的月亮。
走向了，站在月光中拥有着熟悉面庞的女人玄烛。
从那之后，最初的猎人们失去了真正最先觉醒猎人技能的江传安，也失去了唯一能在进入精神力暴动时安抚他们这些L级猎人的精神系医生。
而白敬泽，失去了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自愿变成裂缝神明吗……？
白敬泽突然抬起头。
“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林司尘和司途晚刷地转头，看向那个自从地下城降临之后其实一直不怎么开口的青年，白敬泽的性格很平和，虽然最初的猎人内部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与银月对抗的战场指挥，所有人多多少少都轮过几次，但是作为少有的全局指挥意识极强的猎人，白敬泽却也不怎么和江传安，墨提斯争夺“最初的猎人们”的指挥权。
有能力的人总是喜欢将自己的能力落实下来，比如江传安，比如墨提斯，他们两个人的指挥风格不同，但同样带领着世界猎人协会在绝境中力挽狂澜，扭转过诸多局势。
可白敬泽对那份指挥权并没有什么兴趣，不如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所有人都提出自己的意见后再进行总结的那个人。
十分让人舒心，温柔的可怕，但也十分圆滑，不会得罪任何人。
而在银月面前，圆滑却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于是他抬起头，用那双坚定到几乎可以斩断一切的眼睛看向这座会议室中因为他开口而看向他的所有人。
“我们还有最后的办法，大家都知道的，银月现在迟迟不耗费精神力制作新的裂缝神明，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你疯了？！”
不用林司尘开口，司途晚已经最先跳了起来，同为玄烛孤儿院的受害者，他非常了解白敬泽，自然也意识到了白敬泽是什么意思。
银月现在迟迟不制作裂缝神明，无非就是等着他们自己一个个堕落，变成裂缝神明供她驱策。
那样她就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彻底吞掉这个星球。
“你要让我们全都放弃维持神志清醒，选择去变成裂缝神明？”
林司尘瞬间猜到了白敬泽想要说的具体措施，向来游刃有余的神情也出现了几丝裂痕，他本来就不是个为了协会的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人，而是个只看重利益的商人，加入世界猎人协会也只是因为银月竭泽而渔的行为让他无法再将巨量的财富通过经济的手段握在手里，现在满脸写着：你最好给我做出一个好的解释。
否则的话，他毫不怀疑自己手里的筹码马上就要横到白敬泽面前。
即使白敬泽几乎算是引领他进入协会的前辈老师，毕竟他从来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好人。
“我们现在所有的办法都找过了，面对银月，局势已经完全成了死局，全部的路都被地下城挡的死死的……但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如果足够坚定，未必不能做到柳暗花明。”
白敬泽的语速不断加快，他突然想到了失踪的白阳与韩田恬，还有江传安走向银月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当时他用唇语留下的那四个字。
也许是猎人技能生效，他意识到了一个奇迹，现在的白敬泽突然明白了那四个字应该是什么。
命运之轮。
如今人类即将灭亡前夕的最后一线生机。
“你们相信江传安会叛变吗？”
白敬泽看着无声摇了摇头的所有人，视线最终却看落在了站在一边头脑风暴当透明人的白阳和韩田恬身上。
“你们呢？”
他挑了挑眉，眉眼重新弯成了地下城未降临时前莫比乌斯环那温和的样子，又在两个高中生条件反射摇头之后迅速移开。
白阳和韩田恬身体一僵，居然一时间不知道刚刚对方，看的自己。
没有知道刚刚白敬泽究竟有没有看到一个奇迹———穿过时间与莫比乌斯环的限制看到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白阳与韩田恬，两个高中生只看到白敬泽嘴角勾起一个张扬又嚣张的笑容，那笑容给人的感觉非常熟悉，但是却似乎并不应该属于白敬泽，而是另一个人：
“我也不相信，所以我要亲自去确定一下，成为裂缝神明后，会不会能看到一个新的世界，或者新的线索。”
“我们不能再继续僵在这里了，不管是不是希望，总要比眼睁睁地看着人类被银月拖死在这里强。”
白阳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刚刚自己看到那笑容感到熟悉了。
那分明是江传安即将阴人前的笑，每当江哥这么笑的时候，白阳和韩田恬敢打赌，绝对有人要倒大霉了。
第119章 【记忆】，回归。
“哥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白阳很快得到了答案。
她和韩田恬就那样看着, 看着那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或是沉默不语，或是冷笑一声，或是露出了然的表情, 但最后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
司途晚更是露出了甚至可以称得上开心的笑容：“我早就想这样了！”
某种没有被直言，但是大家都了然于胸的计划正在悄悄铺开，而每一个人都未卜先知般知道自己应该所在的位置和要去做的事情，好像他们早就在脑内共享了精神孤岛, 在灵魂深处刻上了彼此的步骤。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终归离不开这条路，我太了解你了, 江传安……希望这样可以让你的损失变得少一点。”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 最后站在会议室门前的白敬泽低声叹息,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白阳与韩田恬两人听。
“咔——”
他没有留恋，很快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记忆碎片中的时间流逝, 于是白阳和韩田恬亲眼见证，这间会议室中的桌椅迅速衰败, 好像一日过了百年, 窗外的藤蔓都透过窗户上的缝隙蔓延进了室内，但是那扇会议室的门, 再也没有被任何人打开。
白阳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时间的茫然和难过, 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初中毕业时, 自己作为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 安静地合上教室门的那一瞬间时的怅然。
唯有时间不可逆转。
真的吗？
白阳和韩田恬作为旁观者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生长的藤蔓迅速开始变得幼小，破败的桌椅与灰尘正在逐渐迅速地退去, 一切都开始逆转，时间仿佛被逆拨的时钟, 无比鲜明地在他们的眼前开始倒置。
【前莫比乌斯环记忆碎片全部回收成功！】
那本悬浮在她和韩田恬面前的，和自己用来记录文梗的笔记本一模一样的蓝色笔记本再次出现在两人身前，黑色的，看不见的签字笔开始落笔。
【欢迎回来，作者墨羊，与漫画家韩田恬。】
【欢迎回来……最初的猎人——“记忆”。】
亲手封印的记忆开始流转，蓝色的笔记本泛出强烈的黑蓝色光晕，白阳和韩田恬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又跌入了第几层的记忆碎片还是其他空间，他们只能死死握住彼此的手，在剧烈震动的空间中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他们睁开眼睛，看到有黑蓝色的记忆碎片从那本笔记本中浮现，然后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一样，直直扎入她和韩田恬的心口。
在疼痛与恍然中，白阳几乎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孤岛。
那是，精神孤岛吗？
她大脑迟钝地想着，眼前的存在明明只有一轮巨大的，黑蓝色的不断旋转着的巨轮……
不，不是黑蓝色，是铂金色的命运之轮，那是万物流淌的命运，只不过上面染满了纵横交错的空间裂缝，所以让人乍一看上去甚至会将其误认为是黑蓝色……
不，不是精神孤岛！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伸出手去，触及到了微凉的触感。
不断旋转的命运，这颗星球所有人的命运，被银月已经污染到这种地步的命运，原来是这样的触感啊。
记忆逐渐开始复苏的白阳这样想着，她甚至不用取确认什么，就能知道韩田恬现在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
未来是看不到的，能被看到的，只有发生过的记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预言的能力。
所以佳妮特的能力根本不是预言，而是来自于上一条时间线被杂糅后的记忆中的【记忆】的赠予。
那个交给佳妮特三次预言技能的人，分明就是为保证计划的正常实施的最初的猎人——【记忆】。
他们的确是【记忆】，最初的猎人【记忆】是最特殊的最初的猎人，因为他们有两个人，在重启前的时间线中，白阳的猎人技能与记忆相关，负责收录记忆，而韩田恬的猎人技能则是用绘画记录下那些记忆，让所有人的记忆不因为银月在地下城降临时，因为命运之轮制衡不得不同样赐予人类的，可以使用猎人技能的精神孤岛中埋下的银月病毒而记忆混乱，对自我认知失控，从而变成裂缝怪物。
在稳定所有高等级猎人的精神医生【灵魂】江传安离开，叛变为银月手下的一名代言人之后，几乎全部的高等级猎人的精神状态全都靠【记忆】记录下来的记忆维持着自己的人性锚点。
可是……
白阳知道，哪怕是地下城全球降临那样混乱的世界，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和哥哥他们分开，哥哥也不可能抛弃她和韩田恬，那么在重启前的后莫比乌斯环的世界里，白敬泽对话的，本应白阳与韩田恬，究竟在哪里呢？为什么并不在那个会议室，和白敬泽与柏冉在一起？
白阳现在知道了。
因为巨大的命运之轮正伫立在她和韩田恬前，在时间线逆转之前地下城降临时，她与韩田恬的猎人技能觉醒后，很快因为技能的特殊，在一次地下城探索中失踪，进入了命运之轮所存在的空间。
在《地下城》系列的设定中，命运之轮存在于所有人的精神孤岛组成的集体潜意识大海之中，是一轮铭刻着，铭记着全部命运，包罗过去与未来的特殊存在。
它没有生命，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那样存在在所有精神孤岛组成的集体潜意识大海的倒影中，安静地记录者所有人的命运。
也许是因为技能的特殊，刚刚觉醒猎人技能的，逆转时间线后的前莫比乌斯环的白阳和韩田恬就像上一条时间线那样，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大概知道失踪的我们在哪里了。”
白阳看着那座巨大的，破碎的铂金色巨轮，她上前走了几步，黑色羊角开始随着猎人技能的觉醒生长在额畔，身上的服饰也随之变化成为之前的她在银月带来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样子。
韩田恬身上也披上了那件熟悉的油画风披肩，一支修长的油画笔就那样随着记忆的回归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那是他的伴生武器，可以画出一切记忆，记录一切记忆的伴生武器。
“上一次时间线中，地下城降临的时候，我们也是一开始就被自己的猎人技能，或者说是命运之轮的求救，卷入了命运之轮所在的集体潜意识大海。”
韩田恬上前两步，跟上白阳的身影，抬头仰视着那座所有人巨大的，但是已经支离破碎的命运，有些怅然。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了。
不，也许他们从未离开过。
“嗯，从那之后我们就没再离开这里，因为如果没有人留在这里修补命运之轮的话，以这座巨轮现在的样子，马上就要被银月的空间裂缝彻底吞噬了，这也是我们上一次时间线决定留在这里的原因吧……柏冉姐的回归根本无法影响到集体潜意识大海，所以我们的状态根本没有改变，我们一直在这里，那两个在平淡中长大的普通高中生，大概只是我们的一种妄想。”
白阳摸了摸自己的羊角，心情复杂地点名了现在她和韩田恬的状态。
真·裂缝神明就是我自己。
“不，不是妄想，应该是为了配合白哥和柏姐姐他们想要瞒过银月的计划，我估计原本应该保留记忆，但是在时间回溯后却失去记忆的银月也是我们的手笔，我们没法直接通过命运之轮影响三个莫比乌斯环的状态，但是可以通过三个命运之轮分出精神力作为自己的分身，来实现配合。”
韩田恬上前一步，他指了指命运之轮最中心的轮心，轮心很低，他和白阳抬头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他们同时都看到了轮心中本应一条线走到头的中缘分出了三条蜷缩的线，像是三个圆。
“我知道了，怪不得是莫比乌斯环……”
白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变成裂缝神明的实感。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柏冉姐和哥哥，还有江哥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到底要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保护这个星球，战胜银月呢？”
白阳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本蓝色笔记本，那是她的伴生武器，可以穿梭在三个莫比乌斯环之间，也是时间线回归前，她和白敬泽进行沟通的唯一方式。
记忆中的自己和韩田恬自从在地下城降临时进入命运之轮后就再也没离开这里，在江传安离开后支撑着所有人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的同时，也在不断画出《地下城》这一系列漫画来记录三个莫比乌斯环发生的事情，以作备忘录。
正因如此，对外界白敬泽他们的计划自然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在白敬泽请求她和韩田恬进行配合，在回归后的前莫比乌斯环世界中隐瞒好银月。
于是她和韩田恬特地捏出了两缕精神力，重新作为高中生“白阳”和高中生“韩田恬”生长，混淆银月的注意力，趁银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江传安四人身上的时候，偷偷隐藏它的记忆，并且延长这份隐藏，让银月无法察觉到其实这里并非时间线的最终，真正的现在存在于未来的“现莫比乌斯环”，也就是地下城漫画中的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在玄烛孤儿院的时候，白阳和韩田恬都不在，白敬泽也没有提起过自家妹妹的原因，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已经成为了裂缝神明，不受柏冉回归技能的影响，在这个时间线不存在的人。
“甜甜，说真的，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白阳看着那三个交叠在一起的莫比乌斯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
“如果回归的话只要分离出现莫比乌斯环和后莫比乌斯环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分离出一个没有必要的前莫比乌斯环？难道单单只是为了困住银月吗？”
韩田恬已经铺开了画卷，既然回来了，继续绘制《地下城》系列漫画的责任又压在了他们肩膀上，不断自动绘画的伴生武器已经生气地开始敲他这个撂挑子的漫画家的头，他只能无奈地开始准备工作，继续把《地下城》画下去，记录记忆维持精神孤岛平衡压制所有人精神孤岛中的银月病毒的同时，也将他们的故事流传下去。
“只为了困住银月也足够了嘛，银月哪是那么好困的……”
韩田恬摇了摇头，就连命运之轮都被银月侵蚀成了这幅样子，人类的精神孤岛在银月面前脆弱的就像是螳臂当车。
“不过现在地下城已经降临了，前莫比乌斯环的银月应该也因此被骗到现莫比乌斯环去了，至少现在前莫比乌斯环安全了……”
白阳摇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本来欺骗银月的计划进行的好好的，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可惜她和韩田恬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强了，以至于到最后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努力刨根问底探索真相，好在在那之前银月似乎被成功瞒了过去……不，如果瞒过去了的话，银月就不会刻意去找到江哥……
“对了！江哥！江哥还等着我们去救呢！前莫比乌斯环还没完全安全！”
白阳突然大喊一声，她直接拉起正趴在地上准备画画的韩田恬，快速跑了几步，在命运之轮的三个莫比乌环上找到了那个正在闪烁的关键的节点。
只见那个前莫比乌斯环命运临近末尾处的位置，一道空间裂缝正在逐渐开裂，白阳和韩田恬来不及犹豫，再次借助命运之轮的力量，用画笔分割出了自己的几分精神力，直接跳进了正在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中。
“滴———”
那是一片深夜的街道，最后一班末班车伴随着发动机引擎的声音喧然而至，面前的隧道中闪烁着两盏略显黯淡的灯，即使是一片黑暗甚至没有路灯的环境，白阳和韩田恬也知道了即将到来的那辆末班车的数号。
314。
一切的开始。
“原来如此……银月就是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不对，所以想要趁机提前下手把拥有和她类似精神力的江哥变成她的代言人……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在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必须再次把银月的记忆夺走，拖到地下城降临那天……怎么办呢……？”
白阳看到韩田恬扬起了她的画笔。
她想起来了自己在银月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景色。
她和韩田恬联手引爆了这辆公交车。
“原来如此……都是我自己做的啊。”
白阳苦笑一声，314已经很近很近，车厢里的灯照亮了坐在驾驶位上那个黑羽覆面的男人，她不再犹豫，仿佛接受了某种宿命一样，扬起手中的蓝色笔记本，将新的记忆覆盖上去。
【江传安乘坐的314末班车会发生爆炸。】
韩田恬甩动画笔，画出了一道鲜艳的空间裂缝，于是银月的司机位置被替换成一个绘画出来的假人，而银月本身的记忆被白阳拼尽全力调动命运之轮的力量后，再次覆盖了一瞬。
只是这一瞬间，就足够来一场偷天换日。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刹那，江传安的身影被空间裂缝完全覆盖，他被送去了现莫比乌斯环，被隐藏的时间线的尽头，也是唯一能让他暂时摆脱银月追踪的地方。
而白阳和韩田恬站在原地，前者看着爆炸燃烧成一片金红光泽的公交车，轻声呢喃道。
“哥哥，柏冉姐……还有江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第120章 病房
现莫比乌斯环。
黑色, 无边的黑色包裹了他的意识，江传安能感知到自己好像灵魂体一般悬浮在半空中，在这种完全无法确认自己存在的尴尬情形下, 他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空间。
苍白的，破碎的，布满断壁残垣的一片干枯的建筑群，地面上还有着各种水渍, 像是潮水刚过去。
那好像是他的精神孤岛。
江传安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精神孤岛, 也没有想到要进入自己的精神孤岛里看一看, 好像作为精神系猎人、他天生就没有精神孤岛似的。
本能之中, 或者说他失去的那部分回归前的第一时间线的记忆让他对自己的精神孤岛产生了一种扎根心底的抗拒，而这种抗拒的来源……
不用说一定与银月有关……江传安咬咬牙，或许还与自己的猎人技能为什么被分割成了银月与黑月两部分有关。
这两部分的猎人技能是可以在某个确定的情况下产生重合的———刚刚他在空间裂缝中疯狂向着那片建筑群奔跑时, 他能感受到自己一瞬间是绽开了银白色的双翼。
如果可以不变成J的样子就能使用完整的ss级精神猎人能力，那当然是好事, 可是那个造成两个猎人身份融合在一起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江传安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无法思考。
还有, 他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在银月面前那样放了狠话，可是他到底是银月的造物, 还是一个被银月选中的, 完整的人呢？
他已经不敢知道了。
于是江传安闭上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得到了暂时的安眠。
“滴答, 滴答———”
有液体一滴滴滴落的声音划过耳边, 江传安发散的意识再次回归，他感受到自己身下柔软的被褥和安静的环境, 手背在轻微的移动下传来一阵刺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江传安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片苍白的房间中。
那好像是一个病房，但是陈设布置和他印象里不死珍珠号的医务室完全不同，褪去了那些没必要的装饰，更加简洁干脆利索，更像是……世界猎人协会的风格。
江传安视线一扫，果然在床铺旁边的饮水机水桶上看到了世界猎人协会的各种语言标记。
“江先生？！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旁传来焦急且关切的询问，有人把书猛地合上，随后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好像是柏真，但是江传安已经没有余力去确定了，因为随着意识的复苏，身体被杀死无数次后的疼痛后遗症扑了过来，让他的视线微微有些模糊。江传安搭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下的被单，苍白的指节因为用力染上了些微的红色。
“嘶……”
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自己之前做的事实在是太超前了，透支了那么多次生命，死了那么多次，算到普通人身上，现在还能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已经是奇迹，多次死亡的疼痛反扑更不是人类能忍受的极限。
“怎么了，江先生，你没事吧？很难受吗？”
柏真好像彻底慌了神，刚想按床头的警铃，却见到另一只还贴着针管注射器的手拦住了他。
“江先生？”
柏真有些疑惑地看向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撕碎的江传安，后者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反而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晃了晃自己没有进行输液的另一只手：“你不解释一下？”
柏真突然有点心虚。
随着江传安的动作，一阵哗啦哗啦的铁制品碰撞音在江传安的手腕上响起，只见他的手腕处，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出自猎人司的特征手铐环正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与猎人司关押流浪猎人的手铐的唯一区别就是，手铐环连接的链子很长，长到江传安足够自由地躺在病床上移动他的手，但是却没有办法离开这座病房。
“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学坏了，还喜欢搞囚禁这一套？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江传安看上去快要气笑了。
柏真慌了神，脸色涨的通红，他连忙跨到病床一侧解开了那些锁链，声音很小但是很认真的回答：“因为总是感觉江先生会很快消失，所以想要简单地做一下阻拦，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
江传安：……你不要说的像是我的错一样啊！
柏真叹了口气，收起那个手铐之后还不忘仔细检查了一番江传安的手腕，确认没有什么红痕之后才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江先生，你不知道，你跳下去的时候，我们真的要吓坏了。”
虽然声音恳切，但是其中的责怪与无奈之意却很清晰，好像现在病房里坐着的这两个人，柏真才是年龄比较大，可以照顾人的那个。
“现在可以叫医生来了吗？江先生放心，是听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竹叶姐，不是其他陌生人。 ”
柏真拉过一遍的陪护椅坐下，打开猎人司的联络器给秦筝和江平他们发了一堆信息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变出一只苹果，开始削了起来。
“江先生喜欢小兔子吗？”
和秦筝的热烈与江平的沉默不同，柏真的态度很内敛，正好踩在让人舒服底线上，就连江传安也说不出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江传安看着懂事的柏真：“如果……”他悄悄地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很想让柏真永远幸福快乐下去。可惜不行，因为这个高中生是墨羊亲手选择的，第四个主角。
那也就意味着，柏真的未来绝对不会平静安和。
但是柏真也不是仅此一份的特例，墨羊似乎正在刻意地选择柏真，秦筝，江平，林司尘，甚至夏沫走上裂缝神明对峙的舞台，虽然江传安自己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就现在的事情发展状况来看，显然不是。
墨羊正在有预谋地一步步将某些担子交给这些尚且年轻的孩子们。
至少在江传安的眼里，还都是孩子们。
银月是敌人，那么墨羊是否是同伴呢？应该是的吧。
可是如果是同伴的话，为什么墨羊又要将舞台的中心让给年轻人们？难道现在的情况真的已经糟糕到了不得不让这些孩子去战斗的地步？
墨羊隐藏在背后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上一条时间线回溯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如果柏冉和白敬泽都是最初的猎人的话……
那么墨羊，是不是就是裂缝神明【记忆的黑山羊】？
而这位，是不是还有一个像柏冉和白敬泽那样的，他熟悉的名字？比如白阳？
江传安突然感觉有点后悔，本来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扯谎瞒过猎人司，让猎人司更加相信他，没想到……没想到现在谎言真成了现实———他的记忆不太清楚，有许多过去时间线的不属于社畜江传安的记忆在看到柏冉和白敬泽的尸体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回荡，但是同时，他也根本找不到那条连贯的线将这些记忆全都串联起来。
他还是无法搞清楚裂缝神明和最初的猎人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以及自己又要需要去做什么。
不过至少那缕已经死去的裂缝神明墨提斯留下来的残魂给他指明了方向。
只要去到东岛的墨提斯神茧地下城中，他就可以知道一切，至少知道隐瞒在最后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于是江传安重新睁开眼睛，他又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门心思做任务的工作狂社畜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江传安看着柏真熟练地用水果刀削出了好几只小兔子，红色的表皮和雪白的果肉搭配起来分外好看，让人感到意外——柏真似乎照顾人的能力好的有些过头了，这种处处都能做的十分恰到好处的能力他只在白敬泽身上体验到过。
江传安不受控制地发散思维想到。
如果是秦筝和江平在这里的话，恐怕前者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而把苹果全都烧成灰烬，后者会因为等级太高无法收拢自己的外在影响而将那些苹果全都变成冰块。
幸好是柏真在这里，江传安突然开始庆幸。
“江平前辈提前给世界猎人协会周围海域的巡航船发了消息，您……离开之后那只蝴蝶不知道为什么就消散了，但是风暴三角海域的海况很糟糕，船长就先带着不死珍珠号使出了风暴三角海域，与赶到海域外的世界猎人协会巡航船集合。”
柏真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开口道：“……现在船长先生已经被严密监管起来，和拾荒者有联系的相关人员以及A先生也都被猎人司的船只控制，等待协会那边的态度，不死珍珠号全权被夏沫接管，而我们正在第一区的启航船上，继续按照之前的航程计划，护航不死珍珠号的同时向着东岛海域移动，哦对了，银霆司长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自费直升机把竹叶姐送了过来。”
“我看要是我再不来，你们这些战斗型的猎人就什么都敢干了！”
柏真刚把现在的情况给江传安说了说，就听见一声蕴含着怒气的女声在病房外响起，江传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前莫比乌斯环的柏冉，当他因为工作加班三天没睡觉的时候，柏冉也是这么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冲过来“兴师问罪”的。
和江传安的想象一样，竹叶几乎把白大褂穿出了某种杀气，凌厉的眉眼看上去满是怒气，江传安迅速滑跪投降，喃喃道：“这不是形势所迫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很快跟进来的秦筝和江平。
前者还没来得及开口，后者就已经开始挑眉：“形势所迫？不知道是谁一定要跳下去，甚至还对同事出手。”
竹叶的火更旺了，噼里啪啦的眼看就要炸堂。
她身后的江平不自然地撇开目光，没敢直接对上江传安的视线。
江传安：……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果然是个闷骚蓝切黑，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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