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降临者【树】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态度了, 我最后问一遍,你们真的就这样做出决定了吗?坚决的,一往无前的, 绝不悔改的?”
江传安抬起头,自刚刚进入存放π的核心的电子间之后,一直被碎发遮住的双眸终于露了出来,t314感觉到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骤然一紧, 明明只是机械生命了,却还是依稀有着虚幻的心跳声在耳畔隆隆作响。
那双月光一样的眼睛中, 满含着几乎落下来的湿意, 破碎的水波潋滟地将漂亮的月光撕裂成斑斑碎块, 让人心脏发疼。
眼中的阴沉恍惚,那是半哭不哭,若隐若现的委屈几乎要撕开心房冲出来, 最终却被眼睛的主人硬生生拦住的一种茫然。
看不见的1和0二进制代码在眼前疯狂流窜,t314心道完蛋了完蛋了, 把江传安惹哭了, 这下要被白敬泽和柏冉一起围着揍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自己一点都不用担心。
因为白敬泽和柏冉早就沉到深不见底的海水里去了, 和他们一起守护的崇明市一起。
【哈哈。】
t314最后只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气音。
【是的,宿主, 坚决的, 一往无前的,绝不悔改的。】
t314用磕磕绊绊的机械音将江传安的话重新重复了一遍, 毫不犹豫。
江传安骤然冷下了脸,刚刚眼中的水色好像只是t314的幻觉:“你也是铁了心绝对不要让我恢复记忆?”
t314顿了顿, 他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实话实说,我们安排这么一大圈,就是不愿意让你得到你的记忆。】
江传安握紧了拳:“哪怕那是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们应该最了解我,我最讨厌这种被别人摆布来去,无法自己控制自己的状态。”
t314凝噎,司途晚的部分在叫嚣着痛苦,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江传安甚至能听到房间内那个巨大的核心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是的。哪怕我们知道。】
但即使很痛苦,即使明明已经失去了感受情绪的功能,即使已经到了边缘无法承受,但t314还是这样让自己说出了这几个几乎剥心的字。
t314真的只是机器了,再也不是那个在记忆碎片中,虽然经常和他打来打去,但是在玄烛孤儿院遇到共同敌人的时候,也会跳出来挡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了。
江传安的手骤然松开,掌心因为刚刚的失态被指甲划伤了一道深深的红痕,但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神情自若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不会再耽误你们拯救世界的大业计划了,你从我的面板上离开吧。”
江传安冷笑一声,关了面板,抬起脚就向着门外走去。
但其实他走不走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毕竟t314的数据分身一直在他的猎人面板上。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得到了L级别的力量,精神系的特性让他完全可以剥离或者说屏蔽t314的残余意识,甚至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为了司途晚好。
江传安垂下眸,离开了这个巨大的主机室。
林司尘摇摇头,在江传安身后用自己的权限关上了门,可当他转身时,率先一步离开的江传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司尘:又要加班了,为什么前辈们惹怒的人还要我来哄……真讨厌心理学隐身这个技能。
让林司尘加班的江传安其实并没有去倒影之塔的更深处,他甚至只是坐上了电梯,继续让电子屏上的数字向着倒立的塔尖的方向划去。
司途晚和乌斯怀亚还有林司尘这里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就连“装哭”这个之前百发百中的好用办法也没法软化司途晚那个混蛋变成电子生命之后冰冷的心,而自己脑海里混乱的记忆实在是让人感到难受……
江传安眯了眯眼睛,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这些前时间线“遗民”的脑海里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之后,迅速转移了目标。
在进入一切的结束之地墨提斯神茧地下城之前,他必须要搞清楚回归前的自己到底有着什么计划。
回归前的自己成为银月的代言人绝对有着自己的理由,江传安相信自己,无论是什么样的自己,终究还是江传安,而如果没有什么理由,江传安绝对不会选择成为银月的附庸。
倒也不是因为相信自己的道德品质有多么高尚。
等待着电梯到位的江传安心想。
他只是相信,像他这样骄傲的人,绝对没法忍耐看着银月那个神经病一直在面前晃悠,他绝对会忍不住一刀砍了银月的。
能让回归前的江传安忍耐银月到那种地步,在林司尘的回忆中,那个江传安甚至在林司尘回归前的最后一刻也依旧站在银月的立场上。
这里面绝对有着其他的布置与计划,江传安心想。
在林司尘回归之后到柏冉的回归技能彻底消失的那段时间中的那个后莫比乌斯环世界线还有着后续,发生了什么,而这些早就排队作死把自己搞死的最初的猎人们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但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有可能知道那条时间线中凋落的真相。
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被默认随着回归和北部档案馆一起湮灭的ss级,亦或者是L级猎人,除了把自己囚禁在命运之轮守护着世界意识的白阳与韩田恬外,本来不应该有着可以穿越不同莫比乌斯环的能力,却依旧可以穿越不同莫比乌斯环的人。
那个让本来应该不受回归影响的柏冉,白敬泽,以及白阳几人,重新出现在玄烛孤儿院,帮助他们成功瞒过银月……也瞒过他时间线有问题的人。
最初的猎人之中的【树】,论坛上小有名气的考据党,之前就让江传安莫名很警惕的,神秘的家伙。
“叮——”
电梯到达正确楼层的电铃响起,电梯门打开,黑色的雾气充斥着整个走廊,只有“北部档案室”几个鲜明的电子数据光屏字亮在一片黑暗里,糟糕的像是什么恐怖片的画面。
还是荧绿色的光。
江传安想起了烦人的苍蝇一样的林司尘,咬了咬牙,向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走去。
北部档案室是自从地下城降临以来,无数档案的封存之处,虽然名义上是非常重要的地方,但是真正要紧的档案基本都被五大区自己死死收录,所以倒影之塔处的档案室反而显得非常败落,没有任何人。
这一层只有北部档案室一个工作区,黑色的雾气将整条走廊蒙成一片黑色,江传安磕磕绊绊地走了半天,才终于摸到了荧绿色提示光下面的门把手。
没有任何需要展示权限的提示出现,那扇平平无奇的门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露出里面闪烁着无数电子屏绿色数据光芒的档案架。
黑雾暂时被驱散了一部分,荧绿色的电子屏上的档案编号突然纷纷停止了闪烁。
江传安停下了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笑。
还是来了。
1与0的二进制数字疯狂地在半空中闪烁,那些电子数据已经脱离了电子屏幕,纷纷像是某种精神力一样悬浮在半空中,形态上可以看得出明显的数据像素。
一个个绿色的方块在半空中不断生长纵横,逐渐折叠出一棵蓬勃生长的巨树。
在绿色方块像素组成的代码海洋之中,真正的枝条开始蓬勃生长,不断蔓延,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向着江传安的方向而来。
“呵。”
江传安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些弥漫的枝条,他似乎听到黑色与绿色交织的这座档案室里,有谁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轻笑空灵的像是歌声,让人想起无处不在的银月。
他们一样诡异。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自顾自地做出选择,然后忘记我呢。”
盘曲的枝条纠缠出一扇漂亮的门,一个穿着回归前世界猎人协会制服大衣的青年推了推眼角的单片眼镜,淡绿发白的长发比月光更柔和,轻轻洒下,其中夹杂着或银或金的弯曲枝条,像是伸展姿态的树妖。
原来如此,与树元素相关的猎人技能吗?怪不得是【树】……不过按对方的行为来看,他的真实面目也未必是猎人技能,说不定是和银月一样的……遨游在宇宙里的怪物。
江传安警惕起来,虽然他早就大概猜到对方有多么深不见底,但是在感受到对方身上和银月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
经过自己的精神力检测,这位【树】刚刚使用的,让他从枝条门中出现的技能完全不属于精神力范畴的能力,其波动水平和空间系的猎人们完全不一样。
那不是源自于人类灵魂的精神力,而是与其十分类似,但是终究不同的一种力量。
但是终究是灵魂的投映。
所以江传安在看到那些荧光的,闪着金色光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常植物,反而像是某种外星生命的枝条向着自己的方向蔓延的时候,又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他自己的月光触手看起来都没有这么离谱的喂!
“忘记你……?”
不过很快,江传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抓住了关键的那个词,开始了自己的答疑解惑之旅。
“也不算是忘记吧。”
【树】叹了口气:“只能说我自己没和他们讲清楚,白阳和韩田恬为了提防外来的银月而引起了命运之轮的应激反应,简而言之就是防火墙被加厚了,所以银月在限制之下没法直接吃掉这个星球,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地下城这种糟糕的手段,但是没想到我也被ban掉了,几乎帮不了忙,也就只有你这样和银月联系密切的人还能记住我的存在了。”
江传安:“啊?你还真是外星人啊?”
【树】皱眉:“我有更好听的名字!请叫我降临者!”
第132章 你不会真是世界监管局的人吧?
逆转前的, 回归前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困惑,很笼统,也很难回答的问题。
站在不同的立场, 不同的角度,每个人给出的回答也都完全不同,有人会说那是人类最后的击弦悲歌,有人说那是一场银月操纵的疯狂的屠杀, 是文明无所谓的挣扎和末路。
银月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巨大的, 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亮, 怎么可能被一种文明诞生才持续几百万年的智慧生命摧毁?
但是依旧有人绝境之中执着地努力布局, 面对那些放弃的绝望言论一字一顿地回答可以。
可以的,是可以战胜的。
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做给你们看。
于是时间的长河为此而回归, 在这个誓言之下,原本已经毁灭的世界重新变得生机盎然, 就连树木也开始生长。
“说实话, 我作为旅行者走过了很多的世界,也见过许多被毁灭的很彻底的故事, 他们都没能再站起来, 但t314很神奇,神奇到像是隔着飞扬的尘埃注视着夕阳, 又沧桑又有宿命感, 明明已经坠下去了,但硬生生被人拖了起来……哈哈, 时间逆流,把己方全部高级战力都堕成受银月控制的裂缝神明, 就是为了在银月的手里多拿几分权限,逆转时间,这可真是……”
【树】坐了下来,制服的纤长衣摆被他满不在乎地扔到了身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可乐,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拯救世界的故事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子们的故事……”
江传安声音有些苦涩,他摇摇头,虽然不舍但是依旧坚决地打断了【树】的感叹,毕竟他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再去听那些他已经听过一遍的旧记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再次为之感到酸涩和震撼。
要有多艰难呢?那些家伙,在没有他的精神疏导的情况下,还要保证让自己清醒地堕成裂缝神明。
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在银月的手中依旧不负本心,铭记着自己的任务,并且一一完成呢?
他不知道,好在他还有机会去搞清楚。
“年轻人,太心急了,谁家讲故事不是要先来一段引言的?就是考教资的时候设计教案都要用引言来开启教学呢,马上就说到你想知道的那里了。”
【树】却一点都没有露出被打断后的生气情绪,反而听起来依旧很无奈惋惜,那双祖母绿色的,和银月一般不似人类,被亘古时间磨练过的眼睛看向了江传安。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那些傻子里没有你呢?”
他挑挑眉,叹息一声:“那句话本来就是你最先开始说的啊:‘银月是可以战胜的,不相信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们看‘这句话明明就是你自己在面对我这个世界猎人协会派来的监督人员的时候说的啊。”
“要是说傻子的话,我这个一直以来的旁观者都要为白敬泽他们申冤了,毕竟你才是最开始的那个大傻子。”
江传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做出了与某个论坛上非常流行的表情包一模一样的动作,指了指自己:“我?”
【树】装神弄鬼地点了点头,一派高深莫测:“是的呢,江平的资助人平安先生,银月给你下了精神暗示,但是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感觉,感觉平安先生这个代号很耳熟吗?”
“哈?”江传安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怎么可能?”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了,他怎么可能是那么怀揣天下苍生的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可以付出一切,但是要是用自己去换一个未来,他原没有白敬泽那么……斩钉截铁。
在玄烛孤儿院的时候,他就该看出来了,白敬泽愿意为了拯救其他为了自保而向玄烛出卖他们的那些人奔波,愿意冒着被玄烛惩罚的风险救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在成为教师后也是,好像永远不知道“自保”两个字究竟要怎么写,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都能完美选择到那个让江传安感到匪夷所思,自己必定要为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的那个选项。
比如竭尽全力帮助父亲欠债跑路,被收债人员找上门的学生,用本来就微薄的工资资助付不起学费的贫困生,甚至在路上看到那些门可罗雀的门店或者小摊都要心软的去照顾照顾生意。
白敬泽说,反正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顺手去做呢?
青年棕色的碎发下,那双温和的眼睛让人几乎窒息,那才是真正的温柔,而自己的伪装不过是虚有其表。
“阿江,也许你去做一做,就会感受到我的欢心了,可以帮助到别人,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
江传安不理解这种行为,甚至一开始在玄烛孤儿院中,一开始如果不是白敬泽和柏冉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强硬姿态硬生生冲进了他的世界,他也没想到要带上任何人逃离那个魔窟,就连最后帮助警方追捕玄烛,也仅仅是出自报仇的心态。
虽然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可理喻,很没有必要,他完全做不出这种伟大的行为,但是……但是他还是按照白敬泽所说的那样去做了。
也许他早就被改变了……因为……
江传安想起自己资助的那个孩子,那个在山村泥泞的深处,努力挣扎着,而他却因为不知道地址什么忙也没来得及帮上的孩子……
现在看来,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在现莫比乌斯环挣扎的江平了,他心想。
他其实只是一时兴起,但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居然跨越了模糊的时间,跨越了被不自然分开的世界,一直延伸到了现莫比乌斯环,还救下了从小看到大的《地下城》系列的第一主角江平。
原来我就是平安先生啊,那个支撑着江平活下来的资助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从心底依然而发,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喜悦,江传安暂时难以分辨,但是他知道,那种感觉并不让人感到讨厌。
这简直就像奇迹一样啊,江平。
他想起来那段难忘的记忆,那时的江平正在拾荒者的实验基地挣扎,但他也在追逐玄烛的踪迹,和白敬泽他们一起,甚至时时刻刻都能收到各种来自于玄烛势力的死亡威胁。
不过那些威胁的信封和快递大都被柏冉和自己拿去烧成了灰,变成家里盆栽的肥料,倒也影响不是很大。
但是玄烛,唯独玄烛的存在,像是一片无数不在的阴影,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上,让人无法呼吸。
他只是突然因为白敬泽的建议一时兴起,和年幼的江平进行了一段时间信件往来而已,虽然他们素未谋面互不相识,但是,但是——但是他至少可以去拯救一个人,拯救深处在深渊中的江平。
那时候,毫不夸张地说,资助江平那件事已经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动力,每当他因为搜捕玄烛的证据遇到困难,觉得一切都崩塌掉的时候,他就会想着他还要去救江平,他绝对不能倒在这里,所以就能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有在意的人,还爱着的人,所以绝对不能放弃,哪怕面对的是银月,哪怕做出的事情很愚蠢,也想要让寄托着爱的人可以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
“我大概知道时间线逆转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傻子了。”
江传安苦笑一声,感觉自己脸有点疼,早知道刚刚不那么信誓旦旦了。
联想到自己后莫比乌斯环干脆利索地自己把自己变成裂缝神明后投了银月的操作,再加上白敬泽和柏冉一如既往毫无怀疑的信任,和林司尘看不懂但是掺杂着复杂感情的恨意,江传安已经大概知道那个自己有多癫了。
无非就是倾尽全力为了目的想要把所有人都逼成裂缝神明,让不受回归影响的最初的猎人们全都成功回归后,自己留在已经毁灭的世界,做出某些必要的布置。
而那份布置,百分百和银月有关,看司途晚他们死活不告诉自己的样子,说不定还是之前的自己嗤之以鼻的那种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设定。
【树】挑了挑眉:“那你可要证明,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你聪明的有点过分了啊……”
【树】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肥宅快乐水,压低声音碎碎念道:“每个世界都要有你们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吗?你这样让失忆这玩意显得很没用唉……”
江传安懒得去听,不过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树】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感叹他怎么明明没有记忆还能知道这么多,不过既然回归前的自己已经做好了安排,最后的完整的记忆必须要在神茧地下城才能得到,那江传安也无心再去纠结那份记忆了。
“好不容易看到你出现一次,如果只说这点还是有点少了,我对自己的疑惑已经拒绝了,接下来该解决我对你的疑惑了。”
江传安重新露出了那种猎食者的危险的笑容,他双手搭上【树】的肩膀,后者一不留神,就沉浸在吐槽的世界里,失去了他逃跑的最后机会。
“喂,你,你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监督人员!一个档案管理人员,瞒着你是他们的计划,说好了完全不怪我的!”
【树】晕眩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以示无辜,江传安懒得看他,视线挪移到了对方胸口上别着的胸卡前,若有所思:“原来你的名字是尤加·特拉斯啊……”
这个名字并不是没有在论坛出现过,除了【世界树】之外的考据党还有很多,最初的猎人们又都是大烫门,其中有一位就曾经考据过【树】的相关信息。
但是翻遍整个《地下城》系列堪称冗长的原著和墨羊以及十口十三年加起来数千条的社交圈博客,满论坛的考据大佬们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疑似与【树】有关的信息。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引导npc,被冠以世界猎人协会监督人员的名号,让命运之轮硬生生塞进了剧情之中,生硬的很。
江传安单手按着尤加的肩膀,若有所思:“让我想想,t314那小说里常见的系统的基础模版也是你提供的,你该不会真的是那种世界监管局的快穿者吧?”
尤加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世界监管局?!”
江传安感觉自己额角的井字符号要炸开了:“……你tm的有必要装的这么粗劣吗?”
尤加有些羞涩地叹息:“我这不是怕演技太好了被你爱上了嘛。”他在江传安和银月如出一辙的威压下迅速噤了声:“你应该也了解到了,世界意识,命运之轮,这样的关键词了吧?”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于这个新纪元宇宙中,肩负着维持每个世界正常运转的世界管理局的成员,负责维持每个世界的命运之轮与世界意识的正常运转,目前迷了路,察觉到t314世界的世界意识沉睡,所以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传安了然:“我说你怎么不干事呢,原来是被抓了壮丁所以想要摸鱼啊!”
尤加大怒:“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说什么呢,要不是因为世界意识沉睡导致这个世界的命运之轮进入了超级戒备状态,这本书的困境早就被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江传安做出思考的动作:“所以你只是来看看,是怎么把自己一直看到现在的?”
尤加顿时泄了气,他做梦也没想到一时兴起居然能看到这么大的异常:“谁知道t314里的月亮那么可怕,察觉到世界意识睡了就想着要取而代之,当行星的世界意识自然要比当卫星有前途多了,还能自己搞文明,谁不心动?当然,取而代之的第一步就是先除掉你们这些可能违反她的智慧生命……”
江传安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多谢尤加先生解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银月会降下地下城了。”
尤加:“……你怎么又套我话,回归前银月的信息也是这么被你套出来的。”
江传安非常亲切地松开了手,反而故作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连连摇头:“唉,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您不想说,那么我就算套一万次也什么都得不到啊。”
尤加:……他总觉得有东西在后面等他。
好景不长,江传安突然笑了:“所以你就和白敬泽他们合作,帮忙把我家司途晚变成了t314是吧?”
“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呢。”
尤加感觉自己的背有点凉,他看着江传安那张和一开始降落的时候,看到即将毁灭的世界里站着的玄烛气质十分相似的脸,悲哀道:
果然!完蛋了,这章到底还能不能结束了?!
第133章 冤家路窄
神茧地下城的巡游任务迫在眉睫, 从倒影之塔回来后,江传安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东岛的风土人情,就被迫在第二天站在了地下城的入口空间, 身边是皮笑肉不笑,昨天在倒影之塔找了他四五个小时的林司尘。
江传安的精神系技能与隐身技能不同,一旦将自己隐藏起来那就是彻底的消失,林司尘又不是完整的裂缝神明, 在位格权限上都低了一头,只能按部就班地在倒影之塔转来转去。
可惜他转的眼前都要冒金币了, 也没看见本应被他带上来, 按照他的安排见完该见的人的江传安。
也是, 他早该知道江传安绝对不会按照任何人的计划去做,那个混蛋只会想一出是一出,行踪诡异到比股票市场上最难理解的曲线还要出其不意。
“江先生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猎人司的大部队还没到达, 林司尘依旧是那副好好先生的嘴脸,只不过完美的笑容上已经出现了醒目的裂痕。
“不好意思啊, 昨天实在是遇到故人之后一时兴起, 没忍住就稍微在倒影之塔里悠闲地多转了几圈。”
江传安终于在林司尘那张游刃有余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割裂的鲜明情绪,虽然大概是阴沉沉的负面情绪, 但是他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哈哈, 这个被白敬泽叫来安排他的家伙终于因为事态超脱他的控制而不爽了,江平讨厌这家伙果然是有原因的, 江传安心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江平呆久了,产生的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他莫名其妙地变的心情好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白敬泽在拜托你的时候,有提到过不让我在倒影之塔里多转一转吗?”
江传安笑的像一只想要故意引起人类注意于是把桌子上的东西扫了下去的小雀, 林司尘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了熟悉的讨人厌的气息。
冰冷的寒光般的精神力犹如极地堆积万年的冰雪,刺的人脊背发凉,江平和秦筝超级“不经意”地赶到现场,然后非常“碰巧”地站到了江传安的身边。
这两个家伙……
林司尘感觉到一阵无语,偏偏他还不能把对方怎么样———按照白敬泽的计划,被他们从银月手中抢来的权限自然不能再被已经受银月控制的,成为裂缝神明的他们握在手里,除了有必要的林司尘之外,白敬泽几人早就在回归前将自己强得的权限分离,以类似于“不死珍珠”这样的地下城道具或者“记忆的火”这样的分技能形式保存下来,这样即使是银月在逆转后的前莫比乌斯环意识到了事情的异常,也无法再将她的权限夺回。
而拥有了那些权限的,被选中的现莫比乌斯环的孩子们——也就是江平那些没礼貌的年轻人,则成为了面对只拥有自己精神力的银月的最强战力。
林司尘不怒反笑,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的开启近在咫尺,他现在已经对这些小细节不甚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在倒影之塔,江传安也不可能帮银月找到任何有利于银月的信息——至于司途晚的身份,这些本来就瞒不了不受回归影响的银月多长时间。
就当是放任江传安在倒影之塔里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江传安再厉害,总不可能在世界猎人协会的大本营还能再搞出点什么事,影响到白敬泽他们的计划。
不过被江传安那混蛋阴了一手,还真是不爽啊。
银霆和阿舍尔很快就随着猎人的队伍赶到了现场,东岛的中心位置,一道有数层楼高的黑蓝色空间裂缝像是从天穹之上劈下来的巨大闪电,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闪烁着黑色和蓝色的碎光。
空间裂缝现在正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中,因此并没有裂缝怪物从中逃离。
猎人司的队伍已经将神茧地下城周围的范围全部警戒,世界猎人协会的大动作引起了周围的裂缝神明教团成员的警惕,但是他们根本来不及逃离,就被银霆带着队全都围在了东岛。
世界猎人协会的这次巡游任务不仅仅是巡游任务,而是设下了必须要剿灭东岛这个裂缝神明教团聚集的潜在危险的目标,整个东岛都被协会调来的猎人们围了个彻底。
阿舍尔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没和银霆打招呼就带着第二区的队伍径直走进了那道空间裂缝,林司尘早就因为秦筝和江平自动选择了远离江传安身边,站在银霆后方,见状冷笑一声。
“阿舍尔还是这副样子,可惜他也高傲不了多长时间了。”
“别这么说嘛,”银霆依旧笑眯眯的,他那半永久的笑脸和故意伪装出来的江传安以及肉眼看就皮笑肉不笑,让人感到很危险的林司尘不一样,是一种真正的如沐春风。
不过也没有傻子真的会以为当年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白敬泽的学生,第一区多年的猎人代表银霆会真的是一阵没有任何危险的春风。
银霆看着消失在空间裂缝中的阿舍尔的背影,叹息一声。
“这样搞的我们好像反派一样……这段时间,银月和她控制之下的裂缝神明教团对于我们的动向实在是太了解了了,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内部出了蛀虫,如果不是借助乌斯怀亚的不死珍珠号事件引出了那些求药者,并且发现那些和拾荒者合作的求药者大多都是第二区的权贵,我还真没想到,在现莫比乌斯环里,最先出问题的人居然是他。”
银霆顿了顿:“他……可是沃尔夫的父亲啊。”
那个一手整合整个第二区,曾经将裂缝神明教团全部绞杀控制的第二区代表,SS级猎人,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样的路,也许是被迫,也许是……同流合污。
“也许高等级猎人最后的结局都是这样的吧,毕竟老师他们也是……说不定我也不会例外……”
银霆又叹了口气,自从江传安出现之后,他就感觉自己一直在常常叹气,好像要把因为成为白敬泽学生而过于顺遂的前半人生没来得及叹的所有气全都叹出来。
“你不会的。”
出乎意料,林司尘回答的很快,而且斩钉截铁。
银霆一愣:“嗯?”
林司尘手中闪过一枚金色的筹码:“因为你依旧还关注着乌斯怀亚,他都已经几乎陷入疯狂了,你还是让秦筝和江平,甚至那个家伙……去了不死珍珠号。”
林司尘笑的非常狡黠:“你还是舍不得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愿意他为了那些该死的求药者,为了确定世界猎人协会内部的蛀虫,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银霆闻言也笑了,这次不再是那种几乎公式化的模版一样的春风般的笑容,很淡,但是很真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我们已经都走到这一步了,但还是谢谢。”
你明明还在在乎着你的朋友,所以不要把自己和阿舍尔那样因为和银月合作,甚至能把自己的亲儿子扔到拾荒者的实验基地里的人……或者已经不算是人的家伙相提并论。
这就是林司尘隐藏在最后的未尽之言。
东岛的风从远洋的海底废墟升起,吹过广袤的海洋,拂上狭窄的岛屿陆地,几乎走过了三个环环相扣的莫比乌斯环,路过匆匆忙忙但平静安详的前莫比乌斯环,从已经毁灭的,满地都是月光的后莫比乌斯环,一直绵延到这里,掀起猎人司司长的制服斗篷。
“你就当是,这么多年同事的一时兴起吧。”
林司尘不会是会安慰人的人,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完全将自己独立在人类之外,作为一只眼睛,冷眼看着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就连在未曾回归的后莫比乌斯环,他也只是因为好奇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会有那种为了其他人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在世界末日之际明知无能为力还是义无反顾地肩负起一个世界重量的傻子。
他当时加入最初的猎人,都只是因为所以人性极限的好奇,和对于利益最大化无法控制的执念,毕竟银月不会给他任何利益,但他也没有什么执念一定要为了人类战斗到底。
但是他还真就找到了他想象中的傻子———还不止一个。
最初的猎人中的每个人都傻的可怕,肩负着最灿烂的理想,又沉入最黑暗的现实,但即使被摧毁,被磨灭,依旧在回归后的世界中闪烁着。
说实话,林司尘和银霆在后莫比乌斯环的世界里完全是分属不同的部门,负责任务也各不相同,在回归之前,他们之间的见面甚至不超过三次。
那三次甚至还都是因为【最初的猎人】内部的,全员都要到场的大型会议,才勉强有了点联系。
但他们终究是共同沐浴在了同样的前辈们的光芒之下,于是林司尘和银霆作为这抹光的后辈,心甘情愿地愿意为此而抛下曾经的行事准则,在回归后的现莫比乌斯环世界,明明是初次相遇,却默契十足地,按部就班地一点点完成白敬泽那些前辈们当年布下的计划。
现在终于到最后了。
林司尘和银霆对视一眼,后者举起权杖般的避雷针,那是进入神茧地下城空间裂缝的宣誓信号。
世界猎人协会的大部队在神茧地下城裂缝外围起,安静等待着巡游队伍的离开,时刻准备着绞杀可能会出现的裂缝神明教团和逃逸出来的裂缝怪物。
巡游队伍向着身后的同路者们高高地挥了挥手,向着神茧地下城那道狰狞的裂缝走去。
黑蓝色包裹了人的身体,林司尘在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的晕眩中睁开眼睛,半是裂缝神明的身体对于空间裂缝中的各种眩晕感几乎免疫,但是他睁开眼之后,却莫名地感到自己有点恍惚。
“你好啊,还真是巧啊,不是吗?”
后莫比乌斯环回归前,亲手把他的精神孤岛打碎,把他从人类变成裂缝神明的青年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像是确认林司尘的状态一样挥了挥手。
第134章 被隐藏的记忆
“真巧啊, 现在好像只有咱们了?”
江传安收起背后那一银一黑的羽翼,也许是因为等级的提高,他现在已经可以同时召唤出银色和黑色的单只羽翼, 拥有一对完整的羽翼了。
边缘变成半透明,闪烁着犹如星辰的银辉的青年从半空中翩然而落,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毕竟是神茧地下城,神茧地下城的压迫感在最开始进入的时候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银霆与阿舍尔各自带领着世界猎人协会的队伍,明明至少几十人的队伍, 进入神茧地下城后, 却瞬间被全部分隔。
“是啊, 还真是荣幸。”
林司尘在最开始的ptsd之后,稳稳地接过了江传安的试探,依旧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两个危险的人精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警惕。
周围的空间中, 高天之上是一片几乎要坠下瀑布的黑蓝色海洋, 其中有着巨大的黑影在不断地游动,银色的辉光闪烁, 宛如漫天的繁星。
那是……空间裂缝。
与空间裂缝中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的天空。
“我没有记忆, 原来这座神茧地下城的天空也是这样的吗?”
江传安的手掌轻轻挡在眉前,故作惊讶。
“怎么可能。”
林司尘想起了为了在银月面前演戏, 骗走银月的权能, 于是靠着最后一缕精神力和他在这座地下城中假装互相吞噬的墨提斯,那时候他因为权能未曾分割再加上中了银月的陷阱, 而被银月完全控制,如果不是墨提斯利用柏冉留下的不死珍珠刻意控制了场面, 说不定当时他就被银月彻底控制,连现在这具半死不活的,介于人类和裂缝神明之间的身体都要失去。
但即使如此,他们之间的战斗也因为银月的故意设计造成了极为声势浩大的效果,如果不是银霆就在世界猎人协会派遣的【大灾变】探索队伍中,说不定他真的会在神茧地下城中失去控制,将银月故意引起的【大灾变前奏】变得更加糟糕,导致回归前的【大灾变】再次降临。
于是那时的林司尘和墨提斯的残魂设置了崭新的计划,前者将自己打着吞并权能成为银月新的容器的旗号,收集的全部权能都交给了墨提斯,而后者在那场战斗中假装完全落败,人却一直潜伏在了神茧地下城中,将神茧地下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没有人比林司尘对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更熟悉,但是他记得,这座地下城在之前明明不是这副样子的。
出现在他和江传安面前的,是一座迷宫。
一座围墙高大,已经被水晶一样的银色气质攀爬整个外部,看不到尽头,随着地势连绵不绝,将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的全部土地都占据的迷宫。
“这是……墨提斯的迷宫。”
林司尘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音色。
墨提斯是由最初的猎人【智慧】堕落而成的裂缝神明,其权能除了风暴与海洋,还有最神秘崇高的【智慧】。
而【墨提斯的迷宫】,就是她的智慧的集大成者。
那是墨提斯借助从苍蝇主那里夺来的全部裂缝神明权能制作出来的,一座可以阻挡银月力量的强大迷宫。
蓝色的水母和笔记本安静地悬浮在这座迷宫的每一个角落,全部的真相安详地躺在这里,为精心挑选出的,权能们的后继者们提供最后战争的补给。
在这座地下城的深处,所有人都将在【大灾变前奏】时苍蝇主和墨提斯战斗的神战之地,面对对于这座迷宫无比痛恨的,不断试图将其摧毁的银月。
也正是因为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摧毁这座迷宫的银月,墨提斯剩余的,最后的一缕精神力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能够等到计划的最终,将自己沉入风暴三角的海底,守护着白敬泽与柏冉的身体。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记忆的书页?白阳还想要干什么?
林司尘感到有些困惑。
“还有什么需要被知道的真相吗?”
林司尘意识到了这座迷宫建造的目的,他垂下眸,黑色的阴影遮住了他那双金绿色的眼睛,莫名地压抑。
“还有许多必须被知道的真相,还被压在回归前那个毁灭的世界里呢。”
江传安悠然的声音响起,林司尘猛地回头,他眼神冷的可怕,后莫比乌斯环毁灭的始作俑者居然还敢以这样轻松悠哉的语气提起这件事……即使是一直以来都显得“自己只是在上班”,在银月逼近的危机下也自带一种特殊松弛感的林司尘,也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司尘的情绪,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让人困惑的放松,好像解决了什么困在心底很长时间的难题,或者终于做出了某种难以抉择的选择一样,轻松的让人嫉妒。
“好啦,这里不是你比我更熟悉吗?别用那种要杀人的视线看着我了,快来当导游带路。”
江传安抱臂浮在半空中,一银一黑的羽翼在身后煽动着,落下点点漂亮的银辉,林司尘抬起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尾端已经开始发白。
他之前……也是这样的发色吗?
林司尘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卡顿,像是坚持了太长时间c盘已经挤满文件的电脑,已经失去了对于现实的感知。
也许是吧。
林司尘垂下眸,第一次没有对江传安阴阳怪气,周围的环境和他记忆中的那座地下城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像是荆棘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
原本应该完全被他和银霆控制的节奏突然断了,白阳的记忆书页出现在了本应什么都没有,只起到防雨城墙作用的迷宫中,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困惑。
但是林司尘本能不想在江传安面前展露自己的没有把握,他的手掌轻轻抚过眼角,很快,那些茫然和困惑都在眼中消失,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变成了那个游刃有余的商人。
“应聘导游可是很贵的哦,那么江先生愿意提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喂,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白敬泽那混蛋怎么教你的?居然把生意做到前辈头上来了。”
江传安阴阳怪气两声,林司尘感觉自己本来没什么脾气的情绪骤然被气得不轻,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在调整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让自己忍住不要去拽旁边扇来扇去的翅膀。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还是向着半空中抓了一把,金色的筹码亮了亮,他的技能被称为鬼魅一般,但是实际上非常近似于空间系,差点凝固住江传安的羽毛。
不过江传安的速度快的让人惊讶,轻而易举地预判到了林司尘的动作,避开了对方作恶的手指。
林司尘默默低声喃了一句:“真是讨厌,爱作弊的精神系。”
“算了算了,你如果不愿意的话,现在好像有人自愿跑来当导游了。”
江传安飞在半空中,羽毛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无意地扫过了林司尘精心修理过的鲻鱼发,把他的刘海搞的乱七八糟。
“江传安……”
林司尘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他猛地抬起头,却呆愣在了原地。
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茫然刹那间像是绽放的烟火,吞噬了他的全部情绪,站在银色迷宫墙直道尽头,手中提着一盏闪烁着虹光油灯的青年正站在那里。
虹光透过水晶般的玻璃缓缓收缩,林司尘注意到,那是一枚硬币。
奇迹硬币。
本来已经全部消失的奇迹硬币。
“你们好啊,阿江,小林。”
林司尘亲眼见过的,沉入深海的白敬泽此刻正站在那里,笑意盈盈,温暖如春风拂过。
那是真正的春风,不再是月光的模拟。
林司尘那张巧言善辩的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对方的腰部下方依旧是半透明的状态,显然是比海底的墨提斯更糟糕的情况,是一缕随时都会散去的精神力。
可是即使如此……白敬泽……怎么可能在那样银月亲自动手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下一缕精神力?
而且……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传安,没在对方自然的神情上看到任何异常的情绪。
江传安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月亮的代言人了吗?就连白敬泽都不再在意了?回归的代价,就是一切糟糕的情况都恶化的如此迅速?
林司尘顿了顿,他的怀疑很快被白敬泽接下来的动作全部打消的干干净净。
“你终于来了,你的记忆被白阳备份的很好……话说回来,你偷偷瞒着我,让白阳帮你备份记忆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林司尘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世界猎人协会里的老师,剿灭了无数裂缝神明教团和银月信徒的,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笑的无比灿烂,那种自从地下城降临之后一直萦绕在他身畔的绝望好像都顷刻间褪去消失。
他不再是一个肩挑整个世界的领导者,而是一个很普通的,回家买夜宵都要精打细算的普通人教师。
神的白敬泽和柏冉一起死去了,剩下的这缕半透明的,即将消散的精神力却好像重新变成了人。
还有什么白阳隐藏的记忆……
林司尘长嘶一声,突然觉得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如此的多余。
“有的是时候算账。”江传安嘿嘿一笑,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心虚。
“不过现在嘛,白哥,快把我的记忆交给我吧!”
江传安身后的羽翼一绽,一瞬间就出现在了白敬泽的身前,他露出讨好的笑,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
白敬泽隔着虚空揉了揉江传安的头发,气氛正温情着,他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会把那份记忆给你的,林司尘,看住他,在银霆带领着那些孩子封印银月之前,不要让他离开这座迷宫。”
林司尘迅速敬礼,好像当年还在世界猎人协会里时一样,挑了挑眉,神情变得危险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第135章 执拗
“刻意把我们分开,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江传安叹了口气,明明他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林司尘现在却觉得失去记忆的好像是自己。
白敬泽手中的提灯闪烁着荧荧润润的光, 他叹息一声:“这里是地下城,我可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左右空间裂缝输送的终点,这里的主人……依旧是和阿舍尔合作的那位银月。”
江传安垂下眸:“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做到把银月那样的家伙引到这座地下城里来的?”
白敬泽笑了笑:“因为你太特殊了, 江传安,某种意义上, 你就是银月本身, 银月被命运之轮一直阻拦在空间外茧之中, 无法真正进入这个世界,玄烛的化身可以四处游走,可是银月的本体却一直在空间外茧中跟随着你。”
他顿了顿, 眸中不知道是痛苦还是了然,是悲哀还是喜悦:“你看啊, 我甚至不用去刻意引它。”
他抬起头, 林司尘和江传安顺着那个半透明的灵魂的视线看去,只见银辉遍布的群星之中, 一轮满月宛然。
众星拱月, 银月已经追到了这座地下城。
“你实在是太特殊了,时间回溯之后, 只有记忆能保持记忆。”白阳如此说:“所以我和柏冉, 林司尘和银霆,甚至你的t314, 都会拼命阻止你的,你不会从我的手里拿到白阳帮你保存过的记忆, 但是我保证,等银月被银霆他们杀死之后,你就可以得到它了。”
“等月亮落下……墨提斯会解决银月残留的碎片的,你……要好好的啊。”
白敬泽的笑很苦涩,但是江传安心中更苦涩。
这算什么?
江传安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的厉害,
明明当时在玄烛孤儿院的时候,每个人都那么努力地和玄烛对抗着,疯狂地想着要活下来,但是最后却只能以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再去面对银月……他们真的会连这样糟糕的一缕精神力都留不下来的!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白敬泽刻意不让自己去看江传安,有些好笑看着肃立在原地的林司尘:“你忘了柏冉在回归前说的那句话了吗?‘我们都将回归,所以现在必须离开’。”
林司尘叹了口气,默默低下了头。
白敬泽又看向了江传安,他上前几步,虚无的手握住了江传安的手,浅笑道:“不要绷着了,江传安,从回归前的后莫比乌斯环那时候你就这样……甚至还故意让自己落入了银月的控制之中……你要允许自己痛苦啊。”
他们是为了这片大地,为了这片不以区境线划分的大地,从第一区的古色,到第二区的西部红岩,从第四区的茫茫白雪,到第五区的沙漠丛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去付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实在痛苦的话,就当我在前莫比乌斯环那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演出来的吧。”
白敬泽又补了一句。
我有什么要痛苦的?江传安腹诽道,现在最痛苦的大概是银月吧?最初的猎人都把裂缝神明卧底卧满了,裂缝神明的权限全都被分割出去,半死不活的那些残魂还跨越了时间线,此刻全都聚集在这座地下城,准备开团团战。
现在的银月,应该在疯狂后悔跟着自己赶到这座地下城的位置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脏还是这么难受呢?一定是因为自己和银月之间的联系太密切了,以至于自己被影响到了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是演出来的吗?”
从玄烛孤儿院逃离出来的那段日子,虽然要时时刻刻警惕玄烛势力的追杀,但是时至今日,江传安依旧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他却不知道那时的白敬泽与柏冉他们来自最绝望的未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朋友的美好生活,一天比一天悲哀,直到地下城降临的那一瞬间,他们都会变成一缕飘渺的精神力或者回归命运之轮。
这一路走来,白敬泽和柏冉,甚至司途晚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无法阻止,还是跟随着过去的轨迹,重新和他成为了朋友,过着过一天少一天的日子。
江传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对付银月有一个最性价比高的方法,以他和银月密切联系的程度来看,只要杀了他,银月必定会受到重创,他们的意识说不能还有留下来的机会,裂缝神明的底色强大,说不定在战胜银月之后,他们还有机会重新温养精神力,得到重生的机会。
但是他们没有做出这种选择,他们选择以更大的代价,换来在不影响到他的前提下,杀死银月,拯救这个世界。
真是一群疯狂的傻子,江传安不怒反笑:“演出来……哈,白敬泽,在孤儿院和高中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帮助我,你现在告诉我,那些帮助,都只是演出来的?”
白敬泽却波澜不惊,对此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不是演出来的又如何呢?我们都不是会为彼此退让的人啊。”
他看着高空中的银月,声音低的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我们之间的存在就是对立,天平的两端只能活下来一个,既然如此……”
“江传安,你要活下去,你活着,我们就活着。”
白敬泽叹息一声,他转过身,不再去看江传安的表情,脑海中却回荡起了后莫比乌斯环被摧毁之前,他和柏冉坐在那个温暖的小家中的沙发上,最后的对话。
“老白啊,你说,我们到底在因何而前进?”
虽然在询问,但是柏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困惑,冷静的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因为我们都不能停下。”
“即使前进也说不定只是回环,最终未必真的会成功,依旧向着莫比乌斯的相同的另一个毁灭的侧面走去?”
“那我们也要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一条未来。”
白敬泽握紧了柏冉的手。
“人是为了未来而活着的,我们是最初的猎人,是人类的代表,绝不接受这样粗糙的毁灭。”
柏冉:“我们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白敬泽没有犹豫:“会的。”
柏冉一针见血:“可是这条路上的人,现在……为什么少了一个呢?”
白敬泽顿了顿,他敛下眉,叹息一声:“也许是因为我把他赶走了。”
他还想补充,可是他来不及再多说一句,柏冉也来不及再开口询问,很快汹涌的海啸已经从窗外遥远之处袭来,崇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是白敬泽还记得自己想要补充什么。
他想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没有任何英雄。这条路上也不必再有任何人涉足。”
他从来不喜欢自己在意的人成为英雄。因为很少有活下来的英雄。
柏冉也一样。
“白敬泽!我在倒影之塔的北部档案馆看到了你们的计划!代号B的那个计划!”
江传安大喊道。
那是最初的猎人计划,代号B,由全世界最优秀的猎人组成,由最强大的猎人白敬泽主导的计划。
the begin,the best,the bet with fate,and the base for all.
是最开始,是最佳选项,是命运的赌注,和所有人的所有。
但对于江传安来说,那个苦涩的B只剩下了bitter。
纯粹的苦涩。
他也走了很远,远到过去的自己根本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可是这一路上的同路人他们都不见了,就好像一只流浪很久的流浪猫好不容易找到接纳自己的温柔港湾,那些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正义的原因离开抛弃他,但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怪任何人。
白敬泽偏过了头,他棕色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如果只看背影的话,江传安其实已经有点忍不太出来他了。
但是那张脸依旧庄重,像是神庙里的福泽白象的塑像。
像是神明,倾听了所有人的愿望,无所不知,又无能为力的神。
江传安声音沙哑:“明明被抛弃的是我,你们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副表情。”
还说什么地下城中的重逢,这根本不是重逢,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扫墓。
虽然记忆不甚清晰,但是江传安清楚地记得,在最初的猎人计划开始的时候,他们明明是约定要一起出发奔跑的?怎么最后……跑着跑着就只剩下他自己了呢?
那座孤儿院中的故人,哪怕只留下一个人能陪陪我呢?
江传安伸出手,试图去拉住白敬泽的衣摆,可是对方半透明的衣角却像是一缕光一样,在他的指尖消失:“你们已经死过一遍了,抛下我一次了,却还要我再眼睁睁地你们死掉一次吗?这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
“是啊,也许我们是很卑劣,但是现在我可以说真心话了,如果想离开,不接受这可怕的重担的话,那就走吧,不要原谅我们,原谅自己吧。”
“我们都会继续向着前方走去的,不论那是什么,敬自由,敬没有明天的自由。”
白敬泽像是前莫比乌斯环时沉入海底前一样挥了挥手,消失在五彩斑斓的虹光中。
一张泛着蓝光的书页缓缓被翻开,上面自动浮现出了一串字迹。
【角色:最初的猎人·奇迹到达了他的ed】
“我们还要打吗?”
林司尘看着几乎像是雕塑一样死死盯着白敬泽消失的背影的江传安,讪讪地开口。
“打?当然要打了。”
江传安冷笑一声,他转过身,抬起头,那张脸又变成了一开始面对林司尘时游刃有余的样子。
虽然你苦心造诣地说了这么多,可是白敬泽啊,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
江传安垂下眸:我可是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个问题孩子啊。你又凭什么认为,回归前发现了你的隐瞒计划后甚至愿意提前被银月控制的我会乖乖听话?
第136章 不该存在的相遇
“你——!”
林司尘瞪大了眼睛, 江传安的速度极快,他本来只是装装样子拦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冲了过来。
而且……用的还是黑色的鸦羽, 并非他已经见惯了的月光触手。
青年的发尾弥漫的银色已经更加深刻,那双眼睛也越来越像……那个被人类所恐惧的非人存在。
林司尘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我本来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会让你好好和我在这里进行一次下午茶活动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固执的想要找到自己的记忆,甚至不惜重新把【银月】与【黑月】两个技能和在了一起……你果然早就被银月污染的不成样子了。”
林司尘迅速后撤, 犹如金色筹码一样的精神力光点闪烁,帮他避开了那些如箭矢般锋利的鸦羽。
江传安现在的技能状态是一次白敬泽从银月手中夺回自己曾经友人的努力尝试, 在回归前的后莫比乌斯环中, 江传安被银月彻底控制之后, 白敬泽寻找了无数办法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可以在回归之后得到新的人生,而不是因为裂缝神明的特性回归之后也不受影响,依旧还是被银月操控的一只笼中雀。
他和柏冉努力了许久许久, 终于找出一种分割固化的办法———将江传安自己的技能【银月】和银月赐予他的被污染的技能【黑月】分割,由司途晚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 使两个技能无法真正融合, 从而营造出一种江传安原本的技能没有被银月污染的错觉。
只要不主动转化为J的形态,江传安就不会再次受到银月非常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江传安自己每一次产生想要转化为J的形态时, 都会因为一种莫名的不详预感最后决定放弃的原因。
这份心愿只是白敬泽的私心,因此并未被整个世界猎人协会所知, 但是作为白敬泽的学生, 林司尘和银霆都对此一清二楚。
所以林司尘虽然对于把自己变成裂缝神明的银月代言人有着强烈的攻击欲,但依旧能控制着自己, 勉强和江传安正常和睦相处,而且最近他很庆幸地发现, 和江传安相处并不是一件难事,不如说逗一逗对方,看对方失去游刃有余的姿态气急败坏的样子,还蛮好玩,甚至有成就感的。
但是江传安依旧选择了回归J的身份。
林司尘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汹涌的黑色羽链和黑夜一般泛着多色星光的触手将他刚刚的位置完全吞噬,他和未完全转化的江传安现在的等级差不了多少,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真的没开玩笑。
林司尘干笑一声:“江传安你可真是个白痴。”
“多谢夸奖,哦对了,别忘了一会儿帮我像江平他们告个别。”
江传安倒是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看上去还没完全变成银月傀儡的那副没有人性的模样,林司尘眯了眯眼,本能地察觉到了某些不对。
“嘶——”林司尘欠揍地长嘶一声:“好神奇,你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但是居然还能想到要和江平他们告别这件事,不愧是江传安。”
“那当然了。”
江传安挑挑眉,双标的非常正大光明耀武扬威:“你是谁,人家江平秦筝是谁?”
言下之意就是江平是他资助长大的,四舍五入就是他养大的,秦筝也算是他的半个学生,而你林司尘是半个死对头差不多。
林司尘闻言气笑了,手中的砝码闪烁出好看的轨迹:“哎呀哎呀,看不惯我,但是又逃不开我,我就喜欢看别人这样的表情呢。”
他拉近了距离,但是江传安却极速退了几步,他身后的羽翼已经完全变成了如墨色般的黑色渡鸦羽翼,轻轻合拢后猛地张开,黑色的羽雨就这样撒了下来。
在一片片羽毛纷飞的羽毛中,青年的耳侧延伸出犹如身后羽翼缩小般的耳羽,他的半长发彻底变成了银色,被羽翼带来的风吹起,落下的那一瞬间好像带着空间裂缝中的银辉。
银色的鸦骨面具偏侧到脑侧,黑色的长风衣在身后掀起弧度,像是渡鸦的尾羽。
江传安在他的面前彻底变成了J。
一种突然而然的浓重挫败感突然吞噬了林司尘的心脏,他有些疲惫,又有些为白敬泽感到不值得,同样出身玄烛孤儿院的大家做了那么多,最后依旧没能留下江传安。
银月的污染就是不可逆的,也许裂缝神明的程度还能让他们通过分割权能核心来去除污染,顺便保持自己的清晰意识,但是银月的代言人几乎是银月的半身,他没有权能核心……银月就是代言人的权能核心。
污染要怎么分割?根本无法分割,即使那么多的渴望和希望江传安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爱交叠而成的奇迹诞生,江传安依旧没有被拯救。
他高高地坐在月亮之上,说不定还因为被银月影响,嘲笑着他们这些渺小之人的努力。
可是明明……明明江传安是最开始牺牲的那个,他明明……应该也是最先休息,得到一个很好的结局的那个。
果然爱不是万能的,最强大的执念也无法战胜银月,白敬泽那样的傻子只有一个,而被污染后的银月代言人,甚至如此轻易地就斩断了白敬泽费尽心机为他准备的一条后路,重新投入了银月的怀抱。
不过这才是人类啊。
林司尘低下头,亚麻的发丝垂下,挡住他的眉眼,让别人暂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依旧在拉近身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知道,江传安即使变成了J的模样,现在也暂时没法迅速提高自己的四维属性,准备打时间差吧。
“啧啧,你可别过来,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再跳那什么的华尔兹,如果你这个花花公子实在是舞瘾大爆发,请去迷宫里找裂缝怪物。”
江传安被林司尘莫名其妙的追逐搞的摸不到头脑,他见没能一开始趁林司尘没有防备的时候迅速击晕对方,于是暂时放弃了拉近身位的目的,转身就想溜走。
但是林司尘不可能放他走。
“那还是不要了,老师让我拦住你,我这个人虽然很看重利益,薄情寡义的没什么优点,但是就是很听老师的话,他让我拦住你,你是走不了了。”
林司尘俯身向前,猛地拉住了避闪不及的江传安的衣角,他的指尖从微微合拢的羽翼向上弥漫,带着金色的精神力将两人所在的位置圈起。
“可惜了,我和你一样。”
江传安冷笑一声:“我也有个特点,就是非常不听白敬泽所说的话,他说的,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对着干才爽。”
黑色的羽链迅速弥漫,在林司尘周围相互交错,像是旋转的星象仪外壳一样,将他死死困在里面。
林司尘的脚步很轻很快,金色的精神力闪烁,空间系的特性让他迅速从羽链中消失,现身到迷宫的围墙之上,可惜他落地的下一步,那些羽链就像有自动识别系统一样干脆利索分毫不差地追了上来。
“江传安,你知道吗?你是银月创造的半身,是银月为自己留下的退路,只要你死了,银月就会受到重创……这个世界也说不定早就不会被银月所操控。”
林司尘看着那些锋利地,不断旋转着的,已经把他昂贵的高定风衣划的全是口子的羽毛,一直精明地算计着什么的视线第一次变得有些悲哀。
“可是……我还记得,在前莫比乌环的时候,你最初被银月控制的时候,我是曾经遇到过你的,在一座s级地下城的深处,你明明发现了我带领的猎人小队,身边就是银月,可是你却在那一瞬间放过了我们……
“那时候的你明明完全可以杀了我和其他猎人,但是你没有动手。所以我就暂时相信,也许老师说的是正确的,虽然银月在由她创造的精神孤岛中如此强大,但是……”
林司尘睁开眼睛,那双金绿色的眼睛中此刻没有什么温度。
“但是你最后还是变成了银月的棋子了。”
“既然你不要那条后路,那倒不如让我来替老师杀了你。”
林司尘的视线瞬间凛冽,也只有这样情绪鲜明的一瞬间,才能让别人意识到,他也只是一个和江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在后莫比乌斯环毁灭的那一刻。
手中的筹码延伸成一根细长尖端锋利的甩棍,江传安却出乎意料的丝毫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只是叹了口气,不知道怀着怎样的情绪向着林司尘伸出了双手,如果后者手里没有拿着一把锋利的武器的话,那么这幅场面反而更像是一个拥抱。
鸦羽组成的羽链凭空而起,将林司尘和江传安自己全都笼罩在了其中,在最后关头,看着对方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他还是咬牙偏开了攻击的方向。
“其实……我果然还是觉得……你这双金绿色的眼睛真的挺好看的。”
林司尘猛地一怔,在加入猎人司之前他也和江平一样是协会下的福利机构中的孤儿,只不过和江平不一样的是,他这个孤儿所在的福利院人真的很多,于是他也没少被尚未认清世事,怀抱着一种天真的残忍的孩子们欺负。
仅仅是因为这双因为尚未觉醒的猎人技能而显得过于异常的眼睛。
江传安嘿嘿笑了一声,他一把抱住刚刚还想要杀了他的猎人,轻哼道:“别当苍蝇了,当一只优雅的猫挺好的。”
林司尘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某种外来的力量锁死,他突然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了。
那双明明应该没有感情的眼中,浮现的居然是温柔的情绪。
和白敬泽如出一辙的,温柔的,想要拯救一切的情绪。
他明明还有人性,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老师的努力付之一炬呢?
林司尘真的不明白。
在鸦羽的刀光中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精明的,总是存藏着算计和斤斤计较的吊梢眼,但是现在,却难得的有了几分同情和不甘。
他终究没能成为向白敬泽保证的那样的纯粹的商人,因为他和银月相比还有着非常丰富的人性。
锋利的鸦羽切开了空间,江传安用精神力控制了林司尘的技能,撕开了空间裂缝,空间传送的晕眩感结束之后,暂时还无法迅速行动的林司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凭着羽翼飞在半空中的江传安伸出手将他猛地从空中推向了地面。
“……江先生……?”
而在错杂的迷宫转角处,愣愣地看到这一切的江平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带着蠢透了的茫然和破碎。
那是一种看到自己的精神支柱坍塌后的破碎。
第137章 黑羽之下
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的分隔效果显然不仅仅发生在江传安和林司尘的身上, 江平也一个人落了单,哦不对,不是一个人。
被触手按在地上的林司尘冷漠地想, 他隔着那么远就看到了江平身后耀眼的红色。
那是秦筝。
这下完蛋了。
林司尘心想,毕竟虽然他不是很喜欢现在的江传安,但是至少也不想让江平知道江传安就是平安先生就是J。
这有点太残忍了。
站在拐角处银灰色迷宫巨墙下的江平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那双犹如龙一般可以死死锁定敌人的, 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却真的像冰封了一样,除了茫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筝脸色难看的要命, 同样是一脸不相信, 但还夹杂着一丝对于江平和江传安两个人共同的担忧。
江平不是会隐瞒事情的人, 在江传安于世界猎人协会的医疗船上治疗昏迷的那几天,江平就已经把不死珍珠上发生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了自己的两个队友,包括但不限于江传安疑似童年救过他的平安先生这件事。
无论是熟悉的感觉, 还是同样资助过一个普通孩子的经历,甚至是死而复生的能力, 都印证着一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江传安就是平安。
可是为什么……
平安先生的真实身份, 却是J?
江平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记忆中的平安先生是J亲手杀死的, 现在看来那应该……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骗局, 也许平安先生只是喜欢愚弄人性的J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影,目的就是为了搜集更多的痛苦, 或者践行苍蝇主的谎言, 看着别人被骗而不自知的样子。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有些太不甘心了。
他的思绪骤然被一种无法反抗的力量直接拉回了那座拾荒者的实验基地。
“软弱的小鬼,假如你还能活下来, 那就来杀我吧。”
黑色风衣,耳羽遮住眼睛的青年笑的邪恶又疯狂, 他抛了抛手中还流着平安先生鲜血的黑色羽毛,像是讽刺一般按下了年幼的江平固执地抬起的头。
于是江传平靠着这句话,靠着对J的恨意,一直一直活了下来。哪怕经历无数座地下城,哪怕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他也硬生生因为这份恨意挺了过来。
不能死,你还不能死,因为你还……没有为平安先生报仇,没有杀了J,没有杀了银月!
可是现在……江平真的不明白,明明是平安先生一直帮助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亦师亦友的平安先生,却是想要杀掉他,也是他想要杀掉的那个J?
“哟,让我来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银霆手下最看重的那另外两位吗?路好找吗?”
江传安转过身,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闪过几丝极光般的绿,呈现出渡鸦尾羽般五彩斑斓的效果,他的身上好像再也看不到那个温柔的心理医生的样子了。
江平和秦筝都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真相面前率先打破沉默的僵局,除了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传安,还能笑嘻嘻地开玩笑。
江平深吸一口气,他记起自己第一次攻克A级地下城,晋升为A级猎人的时候,银霆曾私下里找过他。
猎人司的司长敛目,看着江平,好像看到了某个记忆中的故人再次重逢,他叹息一声:“你是猎人司最优秀的猎人之一,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江平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坚定地握拳放在心口,许下永远的承诺:“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要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我要变的更强,最强,只有成为L级猎人,我才可以去伸张我的正义,不负平安先生的期许。我一定会把平安先生希望的,那个人人都可以活得很好的世界创造出来,首先第一步,就是根除银月为代表的地下城。”
为此他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都不会崩溃,永远都会坚强地挺立在与地下城,裂缝怪物,以及裂缝神明教团的战场上,成为整个世界猎人协会屈指可数的工作狂。
最初的猎人们离开后,协会就再也没有了L级的强大猎人,SS级的银霆成为了最强的那一批,在猎人协会里承担各种领导任务,但是也很少喜爱地下城,基本活动就是追逐裂缝神明教团和搜寻银月的踪迹,所以江平攻克的地下城数量几乎整个第一区的猎人都无出右者。
可是……
江平想,可是他现在还是有些崩溃了,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承诺的那样坚强,和他想的不一样,真正的崩溃是什么?是你发誓要敬重一辈子的人从深渊把你拉出来的,救赎你的人,就是毁掉你人生,杀掉你最敬重之人最恨的恨到刨心彻骨也要杀掉的敌人。
江平想。
凭什么呢?
凭什么呢?这两个人,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他真的很不甘心。
“平安先生……你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江平开口,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沙哑难听,一边的秦筝想要说话被他直接拦了下来,他现在必须去要一个答案。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在看到J的那一瞬间就控制不住杀意冲过去,就像最开始的【莫比乌斯衔接点】地下城时那样,可是,可是……
在当时无一例外都非常坚定地向着对方出手的三位猎人,此刻都默契地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们愿意去听一个人的解释,即使那个人是J。
“啊,因为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啊。”
江传安看着江平,他的视线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眼眸深处却全然恍如无机质的冰冷。
那已经不是前辈看待晚辈的眼神了,甚至已经不是一个人类看到另一个人类的眼神,林司尘一把用空间裂缝撕开限制着他行动的黑色触手,却骤然被一根锋利的黑色羽毛拦住了脖颈。
江传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那根锋利的羽毛也随之动了动,林司尘叹息一声,不再动弹,毕竟保命才是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在转变为J之后,江传安的被同化速度快的有些吓人了,才几分钟?对方甚至连自我认同都不再是人类了。
现在还能对话,估计也是银月一样,模拟出来的伪人一样的假象。
“本来的样子……”江平咬牙切齿,双手死死握拳,几乎要把骨骼攥碎:“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江传安,先生……我的哥哥,我的家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是J,但是唯独你不可以啊———!”
“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声冷冽的男声刺穿整个局面,穿者第二区制服的高大青年从迷宫纵横交错的另一个路口转出,现场的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波动里,居然都没有听到他来到的脚步。
是阿舍尔,被银霆和世界猎人协会认定的,与银月合作,拾荒者实验室及【不灭宅邸】传媒公司背后的资助者,以及……
第二区的代表,SS级猎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银霆先生呢?!”
秦筝顿时变了脸色,墨提斯地下城的分配有着规律,他和江平,江传安和林司尘都是在进入地下城时距离很近的组合,按照地下城的规律,银霆和阿舍尔应该也处于同一位置,但是现在银霆不知所踪,阿舍尔却站在这里,这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安。
“银霆?他也许还被我手下的那些蠢货绊在哪里吧,不过他有心纠缠,我可没时间。”
阿舍尔冷笑一声,比任何人都阴阳怪气地开口。
他转向江传安,居然相当恭敬地行了一礼。
“代言人先生……银月大人就在这座地下城的最深处,只不过被讨厌的最初的猎人留下的陷阱绊住了。”
江传安和林司尘同时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刚刚光速离开的白敬泽的精神力究竟去做了什么,而这座迷宫里四处可见的记忆的书页又起到什么作用。
不是为了隐藏真正写有江传安丧失的关键记忆的那一页记忆,而是为了将银月关入记忆中,暂时困住她。
想到这里江传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起来,他太了解白敬泽了,就像白敬泽太了解他一样,他毫不怀疑自己失去的那一页关键的记忆此刻一定被白敬泽用了些手段,和银月困在了一起。
“她感受到了您的选择,所以非常欣喜,邀请您尽快去见她。”
阿舍尔面无表情地把银月的话扔到了地上,顺便用道具打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当然,顺便解除一下最初的猎人留下的讨厌陷阱。”
江传安差点没忍住,这些话全都是银月的风格,看来阿舍尔是一个字都没改,非常直接地复制粘贴了过来。
不过一个没什么表情的糙汉子面无表情地用银月那样夸张的语气来劝告他,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大笑的诡异现实。
不过江传安终究没有笑出来,因为江平和秦筝,甚至林司尘的脸色都一瞬间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银月,在场的三个猎人中,没有人不知道银月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降下地下城的灾厄,来自遥远月亮的非人生物,真正的高维神明,一手创造了所有裂缝神明的“母亲”。
J的精神系能力本来就与苍蝇不甚一致,却一直以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这一点一直是世界猎人协会疑惑的一点,林司尘更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位代言人,但是他知道真相。
所谓的代言人,就是银月的代言人而已,他们这些裂缝神明才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因为那是银月为自己创造的半身,在遥远的星空之外的本体死掉之后,可以作为新的容器让她重生的半身。
“你真的要选择银月?!回到银月的身边当一具她随时可以夺舍的躯壳?!”
最先难以置信地呐喊出来的居然是林司尘。
作为猎人银行的负责人,他一向信奉“人生不能重来,但资本可以”的金钱利益至上原则,并且非常擅长pua,曾经对经济场上的对手道:“你以为你多得了钱?实际上这本来就是应该给你的,我甚至还吞了部分,这时候我再数落下你的效率和能力,最后夸你一句,你居然就会觉得你赚了。”
这段话一直都被猎人银行的人奉为经典咏流传,在场的三位王牌猎人中,按理说他应该是看的最开的那个,毕竟以唯利益主义的角度来看,银月的胜算的确要比他们大。
但是……但是林司尘就是对江传安有一种来自白敬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总是想着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肯定是一类人,所以不论如何怀疑江传安,林司尘都莫名地相信,对方一定是会选择白敬泽,而非银月的。
但是现在,这份信任□□脆利索地撕成了碎片。
“江先生——!你不能过去!”
秦筝傻傻地立在原地,但却是第一个脑子清醒的,他注意到江传安似乎迈步就想跟上阿舍尔的脚步,连忙呐喊道。
但是江传安只是笑着向他摇了摇头。
然后毫不犹豫地,决绝地跟在阿舍尔身后,走进了那道近在咫尺的空间裂缝。
冰凌出鞘,火焰环绕,林司尘再也顾不得脖子旁边的鸦羽,直接把自己传送到了裂缝前,却还是因为那些黑色触手的干扰而晚了一步。
三个王牌猎人呆滞地站在原地,除了一片沾着林司尘血液的羽毛,他们什么都没能留下。
第138章 请回归银月的怀抱吧
空间裂缝黑蓝色的光一闪而过, 江传安在恍惚中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就是同样一头银发的阿舍尔。
拉近了距离才发现,对方不只是性格冷淡,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具已经凝固了的,苍白的冰雕,眼中分明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
怪不得, 怪不得银霆斩钉截铁地认为对方和银月合作,这哪里是合作啊, 根本就是精神孤岛全都被银月寄生了!
至于这寄生开始的时间是在沃尔夫被扔到实验基地之前还是之后……谁知道呢?
江传安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他很自然地跟在阿舍尔身后, 一路向前走去,走到这座地下城的深处。
灰色的迷宫围墙逐渐消失,苍白的地和黑蓝色的天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 在一座断崖前,江传安看到了一片伫立在低处的废墟。
那是标志性的建筑让他一眼就看出来, 那是早就在现莫比乌斯环沉入海底的崇明市。
“请。”
阿舍尔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间系地下城道具, 又打开了一道空间裂缝,欠身做出了一个干脆利索的“请”的动作。
于是江传安就这样走了进去。
下一秒, 猛烈的风呼啸扑面, 他睁开眼,看到了下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城市的废墟积水严重, 而他自己正站在记忆中的崇明市最高大的建筑物——某座金融中心的顶层。
一轮巨大的满月被闪烁着虹光的锁链死死困住,白敬泽的速度很快, 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银发的女人和记忆中玄烛孤儿院的模样一模一样, 过了这么多折叠的岁月都没有老去,依旧漂亮。
“你死的次数太多了。”
银月转过身,她似乎无法离开那轮悬浮在天台之上的满月太远。
江传安偏过头,在天台上的积水看清了银月如此说的原因:那些死亡之后头发出现一道银色的月相图一样的挑染,随着死亡次数增多,已经慢慢变成满月了。
至于变成满月之后的后果……无非就是不受控制地转化为J的形态,成为银月之母的后继者。
好在他没有犹豫,自己主动选择了成为J,所以暂时他的精神孤岛的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阿舍尔站在一边,银月注意到江传安的视线复杂又漠然,她看着自己创造的存在自己选择的,属于她的形态,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真可怜啊,江传安,你到底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人类没有希望了,还是因为关心你的人太多了,所以背叛他们之后只能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躲到我这里先藏一藏呢?”
江传安勉强扯了扯嘴角,银月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伤害不会让人感到绝望的痛苦,只有爱会。
被老对手这么一点破,他现在的确有点难受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一向很习惯忽略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抚师也会抑郁……
江传安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秦筝和江平他们,现在那些孩子应该已经做出选择了吧,就算他们确实对他很有好感,可是这份好感也无法抵消,他是银月的使者这个事实。
真是抱歉啊……江传安不受控制地想。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只擅长抱歉的可怜社畜而已。拯救世界什么的,爱与勇气与希望什么的,还是交给那些高中生吧,白敬泽说的不错,最后针对银月的杀手锏还是手持裂缝神明权能的的他们。
如果必须要恨些什么的话,那就让他们恨我吧。
最后的最后,春天一定会到的,可是即使春天到了,春天也不曾包围过他。
不过没事,他又不在意。
于是江传安似乎又拥有了力气,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和银月如出一辙的讽刺的笑。
“没办法啊。”看上去无比偏执的江传安叹息一声,好像非常遗憾一样:“回归前我都那么努力了,可是他们依旧偏偏就是不能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明明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好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不听话的存在还是全都毁掉好了。”
“这是我为他们选择的最好的结局,他们必须接受。”
江传安眨了眨眼睛,银月看着站在那里的,被她寄予厚望的,可以成为她下一个身体的孩子,突然想笑。
她是来自外茧之外的天体生命,对于人类之间的感情一窍不通,但分外了解人性,那些脆弱的人类感情只需要稍稍加以撩拨,甚至不需要精神孤岛中种下银月病毒,就能摧毁。
她实在是成功了太多次了,即使在回归前的后莫比乌环世界,察觉到了那时候自家代言人的小小心思,也不会相信现在的江传安还会站在人类那边。
因为她知道,江传安和他不一样,越是愿意付出的人,便越讨厌背叛和谎言。
银月抬起头,她心情很好,甚至有闲暇将现在状态的江传安上下扫视一番。
与她这种非人生命一样,江传安是太懂得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展到极致的那种人,把握的好到几乎不是人类,他知道嘴角勾起几分笑意才显得温和又不失距离,也知道什么样的糖果最能得不经意间小孩子的欢心,就比如现在,恰到好处的示弱和疯癫完全可以引起她的一丝丝微弱的怜悯。
“江传安,江传安,没关系,人世间都背叛了你,但你是被月光与月亮偏爱的孩子。”
银月笑的很开心,她一向宽宏大量。
“所以你现在也完全可以回来,永远不迟,毕竟我是你的创造者啊。”
裂缝神明的创造者笑的危险:“所以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爱,我的孩子。”
面前的画面突然与充斥着记忆碎片的精神孤岛中的某片碎片重合。
什么你的孩子,神经银月。江传安恍惚地想,他明明也是有父母的。
他的母亲是一个经常在孤儿院捐钱的幼儿园老师,因为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于是天天都在路过家旁边那座玄烛孤儿院的时候呢喃许愿:“赐我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银发的女人,自称玄烛,玄烛相当热情,她在知道了女人的困惑后,流下了鳄鱼的泪水,感叹道:“你是个好人,那我如你所愿。”
那时候的女人没有意识到那句“如你所愿”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她和丈夫发现,自己怀孕了。
自己拥有了一个孩子,一个美好的新生命。
这是多么奇妙且幸福的事情?可是女人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有着诡异的力量,他似乎……并不完全是人类。
非人的天体生命银月为了创造出一具属于自己的肉身,于是将凝聚成的意识放在了那个女人的体内,创造出了一种怀孕的假象。
在江传安出生后,最初的欣喜过去,这对夫妻逐渐发现各种诡异的事情开始在这对自己的家里发生,他们甚至见到了某种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怪物,看到了天空上的月亮在笑。
这个孩子是一个怪物。
女人心想,可是要抛弃他吗?
甚至……要为此杀了他吗?
“也许事情还没糟糕到要用一个小孩子来抵挡的地步。”
女人的丈夫苦笑着,还是选择了反对。
那可是他们的孩子,一个很乖,笑起来分外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引起这一切诡异的源头呢。
女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他是一个怪物,可那是我经过十月怀胎之后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我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能成为传递平安的人。”
“就叫他江传安吧。”
但是再美好的爱也会被越来越严重的诡异事件搓磨,到后来这对夫妻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种随时随地都要踩在悬崖边的痛苦,经常在疯癫中大哭大叫,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即使父母很恨他,很害怕他,但是却依旧在银月出现的时候,拒绝把他交给银月,带到玄烛孤儿院,甚至为了保护他死去了,大脑为了保护宿主,自动忘掉了悲惨的记忆,银月的影子似乎一直潜伏在这片记忆碎片中,并且一直在告诉他:“你把父母都克死了呢……”
江传安还记得,自己刚刚到达孤儿院的时候,面对对生命满不在乎的银月玄烛,曾经质问过: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经受这一切……?”
为什么是他,和他身边的人,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呢?
但是银月只是笑:“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你是被选中的,命中注定之人吧,我的孩子。”
那时候银月的表情和现在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被银月带走后,江传安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孤儿,这里的孩子大都是被抛弃的,但他不一样,他的父母不仅没有抛弃了他,事实上……他们真的很不想去死,就连被银月凌驾于其上的武力值杀死之前,他们也在疯狂地挣扎着,不愿意就这样死掉。
江传安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他的存在。所以他们甚至没法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血在那个短暂的家里流了一地,遍布江传安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他重新睁开眼睛,无尽的血色都凝固在了一轮圆满的弯月之中。不仅仅是他的父母,还有很多人,也都因为他的存在而遭遇了悲惨的命运。
比如他的其他六个同伴,每一个都比他更想活下去,他也曾经想过也许他死掉就好了,可惜命运喜欢开玩笑,想活下去的活不下去,想死去的他却活了下来。
所以不要怪他,江传安心想,秦筝,江平,林司尘……这三个家伙再不离他远点,绝对也会被他害死的。
更不必说白敬泽他们了,L级猎人的潜力都是因为银月在创造地下城降临的时候分出的与裂缝神明的权能一样大的权能碎片,本来应该均匀地分散在整个世界上,但是因为江传安作为银月的分身过于特殊,对于这些碎片有着一定的牵引性,所以正是因为江传安的存在,白敬泽他们才会全都变成L级猎人,因为他们离他太近了。
“江传安……”
江传安站在原地,听到了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在他耳畔响起。
“你是个没有人爱的孩子。”
玄烛孤儿院的所有人重叠的的笑声同时在耳边响起,但江传安知道,那不是他们,而是准备对他进行测试的银月。
“江传安,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因为孤独死掉了呢。”
“除了我,哪有人爱你啊。”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根本没有人爱你,没有爱的你,活不下去的。”
【不,有很多很多人在爱我,我有很多很多爱。足够我活上一万年。】,江传安在心里坚定地回答。正是因为爱和在意,所以他才会和白敬泽他们互相隐瞒,互相欺骗,互相提防。
人类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最复杂的东西,玄烛根本无法理解。
但是最后,他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面对银月点点头:“好啊。在你要求的时候,我会帮你拆掉那些让人看了就生气的虹光锁链的。”
虽然白敬泽用哪些锁链锁住了银月,但是作为银月半身的江传安却并不受影响,因为白敬泽无论如何都不会防备江传安。
“我最天然的盟友。”
我的半身,我的创造者。
江传安微微欠身。
“英明的决定,”银月笑着打了个响指,她看起来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欣慰:“看在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的份上,在我使用你的身体之后,我会把你这个本来就不该出现诞生的意识从这具身体剥离出来,让你离开这个世界,前往精神孤岛中,我为你复刻的前莫比乌斯环的,那里有白色的天,蓝色的海,以及你梦寐以求的安稳的生活。”
江传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靠在天台上的栏杆旁。
银月拍了拍手:“当然,那些你做出了牺牲之后依旧并不信任你的家伙,以及他们的同伙,我也会帮你彻底除掉的。”
江传安愣了愣,如果不是做了不止28年人类,知道他和白敬泽之间复杂的,并不互相信任的状态才是一种默契,他说不定还真的会为银月的这番话感动。
毕竟对方自带的精神煽动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江传安,你会活下去的,你的敌人只有时间。”
银月握紧了手掌,有月光在她的手心留下,坠落到这座废弃大厦之下。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玄烛。”
江传安终于感受到了别人在面对精神系猎人时的无助。
第139章 残余
“这算是什么……”
墨提斯的迷宫深处, 第一区猎人司的三位王牌猎人还处于没能从极致的难以置信中恢复过来的状态。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秦筝难以置信地看着空间裂缝消失的方向,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开始冒出火焰,一种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把心脏攥死, 自从成为猎人之后,世界猎人协会的教育和周围前辈们都曾告诉过他,最可怕的其实并非裂缝神明,而是在裂缝神明之上的, 创造全部裂缝神明的造物主。
一轮外显为银月的,全部地下城降临的灾难源头。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银月的代言人,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江先生?
那个拿命一次又一次救下那么多人的江先生?
虽然可以复活, 但是死亡要有多痛啊……
“这也太痛苦了。”
秦筝感觉到自己握着重剑的手都在颤抖,刚刚因为战斗的条件反射他直接就召唤出了重剑,可是他根本无法想象要和江传安站在对立面时的样子。
“呵, 我们这都算痛苦的话,那么还有谁算幸福呢?”
林司尘冷笑一声, 他握紧手中的长杖, 在地面轻轻一敲,那柄长杖瞬间变成了一枚金色的筹码。
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打扰一边的江平, 就连平时喜欢犯贱的林司尘面对江平都沉默了下来。
江平依旧站在那里, 视线没有游离,依旧看着江传安消失的地方, 整个人苍白又麻木, 对于江平来说,最尊敬的人居然就是恨了那么多年, 最厌恶的人,这个事实几乎将他的精神孤岛精神意义上震碎, 刚刚短短一瞬间,受到的信息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记忆还是恢复的太晚了。
林司尘心想,要是恢复的早一点,在最开始的那个实验基地就恢复的话,他就可以确定那个J到底是谁了。
究竟是江传安自己,还是银月的伪装?
不过综合来看,果然还是更像是银月的伪装,毕竟江传安再怎么发疯,也不可能做出和玄烛一样拿孩子来做实验的事情。
还是安慰一下江平吧。
“……在实验基地那时候的那个J应该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江传安。”
林司尘突兀地开口,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无意识地为江传安开脱,偏向于对江传安有利的方向了。
江平却依旧出神,他神情木然地呢喃道:“我知道。”
这次轮到林司尘感到震惊了:“你知道还……不,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
江平用刀鞘撑了一下身体,他直起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似乎从刚刚一瞬间的苍白麻木中恢复了。
看到江传安变成J的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江平几乎无法思考,但是江传安离开后,江平反而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从未如此的敏锐,他迅速意识到了某种不对。
如果J就是江先生的话,那么被杀死的“平安先生”又是谁呢?
比起相信那个比银月还要疯狂的J就是江先生,他更倾向于被杀死的平安先生是那时候的江传安。
更何况江传安的确拥有着不论死掉多少次都可以重新复活的能力。
江平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和秦筝保持了一致:也不知道江先生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究竟死了多少次,每一次死去都该有多痛。
“银月作为精神系的始祖,她一定有着可以通过精神力模拟他人形象的能力,如果江先生真的就是那个由银月创造的代言人的话,那么真相就更是如此了!”
秦筝闻言更是松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重剑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四肢一软就要直接倒在地上:“吓死我了,江平前辈,刚刚你周围的氛围都让我感觉我是不是要和你打一架了。”
江平冷着脸一把撑住秦筝的胳膊,没开口,但是秦筝却好像铲除了什么心腹大患一样,依旧懒洋洋地挂在江平身上,后者嫌弃地挪开一步,他就毫不在意地直接躺在了迷宫黑蓝色的地面上,感叹道:“不管怎么说,真是太好了……那个混蛋不是江先生真是太好了。”
其实他完全不相信江传安会是J,毕竟直觉系怪物就是本能地感觉J那种疯子就算是伪装也根本伪装不出来江传安这样的温柔,但是只有他自己相信是完全不够的。
完全不够。
秦筝心想,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了一点,但是他毕竟是猎人司的三大王牌猎人之一,而且还是其中年龄最小的那个,自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不谙世事,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受到现在空气中漂浮的某种不对劲和江传安的异常,退一万步说,江先生哪怕真的是J,被银月控制,也完全可以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并且和他们一起进入地下城最深处,再暴露自己的身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什么会在一进入墨提斯神茧地下城就直接自爆了自己的身份呢?
这根本就是最差的那种选择。
除非对于江传安来说,进入神茧地下城已经满足了他变成银月代言人的全部条件,而且有某种迫切性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前辈们,你说,我们还来得及把江先生拉回来吗?”
秦筝突兀的开口,江平垂下眸,好像进入了沉思状态,林司尘微微一怔,反而露出了一个在达成一笔大数额交易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
“如果是我们的话,也说不定。”
毕竟在回归之前,白敬泽老师就成功地把这位【灵魂】的灵魂从银月手中拉了回来,虽然现在那个傻子自己又把【灵魂】交给了银月,但是老师能完成的事情……
他林司尘没道理做不到,至少也要试一试,才能和老师有个交代。
“是啊,也说不定嘛,更何况我们还有柏真呢,只要概率不是0,那就一定没问题。”
秦筝笑的非常灿烂,他一个打滚从地上跳起来,重剑又重新扛在了肩膀上。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应该先去和银霆先生说一声吧?”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自从进入地下城以来,他们几个就一点都没有遵守过猎人司的地下城规定,甚至没和上司汇报一句话。
“没事,阿舍尔刚刚居然赶过来了,那就说明司长正在处理第二区的那些人,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现在,尽快去地下城的最深处找到银月才是关键。”
林司尘笑的非常幸灾乐祸,他和银霆对于江传安的态度一向不同,但是后者仗着白敬泽老师大弟子和猎人司司长的身份没少耀武扬威,现在有了报复的时机,自然敬谢不敏。
“那就好那就好。”秦筝非常自然地拍了拍胸口,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他第一个迈开脚步,精力几位充沛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尖叫一声被吓了回来。
“我靠那是什么东西?!成精的π吗?!”
秦筝迅速苍白着脸退了回来,整个人都抖的颤颤巍巍。
“你是不是高兴的眼睛不好了?”
林司尘一边故作担忧地阴阳怪气一边上前,江平在一边拉住秦筝顺便警惕地拔出了冰刀,眼睁睁看着林司尘在靠近那个角落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
一个巨大的问号几乎要在江平的头顶上浮起,他走过去拉开挡住了全部视线的林司尘,同样呆在了原地。
一个淡蓝色的,周围闪烁着交织的1与0二进制代码的人影正站在那里,腰部以下的部分完全是数据化,肉眼不可直视,只能勉强看出那是一个金发的第二区人。
“温和,我们要温和的进行这个任务!”
人影闪了闪,夹杂着电子机械音和人声不断切换的奇怪声音自顾自地讲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林司尘几人。
林司尘的视线变得凝重起来,那好像……是一段记忆,或者说一缕精神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缕精神力究竟属于谁,与π有关的,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最初的猎人,只有【机器】。
【机器】司途晚残余的精神力也因为执念赶到了这座地下城啊……林司尘突然感觉有几分难过。
对方的精神力因为司途晚将全部精神孤岛都投入π的芯片制作的原因,甚至无法像白敬泽那样凝聚成一缕完整的人形,只能以一段记忆的方式出现。
“温和?别搞笑了,再温和下去,世界上要多多少伤口。”
司途晚继续说着,声音却越来越痛苦,连电子的声音都挡不住。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的,江传安不想死的时候,谁也杀不了他,但是那混蛋不想活的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记忆中的司途晚似乎知道了什么真相,于是捂着脸,甚至有些崩溃地呐喊。
“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他一直在忍受痛苦!他也是,白敬泽也是这样!”
“真是讽刺啊,他在疯狂的边缘拉住了那么多人,救济了那么多人,那么当他快要死掉的时候,谁能来救救他呢?不仅仅没有人,甚至所有人都在说他是一个背叛者……”
司途晚好像正站在某个办公室中,他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语言中暴露出可怕的信息量。
迟来的翅膀是没用的,被剪羽的鸟依旧无法飞翔,后莫比乌斯环的江传安好像是一只被剪羽的鸟,单翼的鸟,无法飞翔的鸟,但偏偏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你明明有着羽翼,为什么不能飞呢?
林司尘瞳孔微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知道那个混蛋究竟有什么计划了,我必须立刻去告诉白敬泽,md,这个混蛋制定的计划居然这么恐怖,即使他死了,计划也可以继续向前运转。”
“……如果最后真的要到那一步的话,果然还是我最适合去当那个系统,嗯,因为就连江传安都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啊,即使我变成了机器,我也一定可以调解自己,调解地好好的。”
“江传安,按照计划,你本来是在最后和我们汇合的……但是人终究是自私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吧,江传安……不要经受我们所经受的这份痛苦了。”
司途晚叹息一声,电子音越来越明显的声音也越来越痛苦。
“毕竟还有除我们之外的很多人,很多人,在等着你,在需要着你啊,不要非要把自己置身于那种境地了……”
林司尘居然在那缕变得越来越淡的精神力的脸上看到了遗憾和温柔的复杂情绪。
“如果你能够看到这份记忆,就好了……虽然我知道,无论再怎么说,也根本拦不住你们的。”
在开始变的越来越透明后,司途晚喃喃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那么这段记忆究竟是什么?这一瞬间,林司尘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是一份,已死之人向赴死之人的致敬。
第140章 疯子
“等等, 那个男人,我没看错吧?”
秦筝的表情凝固了片刻,虽然因为记忆书页的关系, 那个人的身体都是半透明的,在周围银灰色的墙面旁显得模糊不清,但是他依旧认出了那张脸。
毕竟谁能忘记那张和雕像一模一样的,被印在官方猎人考核必修课本上的脸呢?
最初的猎人【机器】, 和墨提斯同为世界猎人协会的著名研究员,与偏向理论研究的墨提斯不同, 司途晚的能力更倾向于发明创造, 将地下城道具与人类科技进行结合, 对于协会的地下城科技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其代表作品π现在依旧是第一区乃至整个世界非常依赖的地下城科技的最高水平,即使不使用被地下城降临后的外茧的存在吞没的卫星,也能通过精神力扫描做到对全世界的地下城能量的正确勘测, 错误率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如此强大的精神力计算机,其核心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作为所有猎人们之间的不解之谜, 尤其是猎人技能与【机器】发明有关的猎人们, 一直广为流传,就连江平他们也听过了不少开始还很正经, 最后越来越离谱的猜测, 什么【机器】拿一百年前无数死在银月和裂缝神明手中的生命炼出了万魂电子生命都被编了出来。
不过……虽然刚刚【机器】司途晚留下的一段记忆很破碎且无头无尾,但是作为协会现在最著名的几位王牌猎人, 江平他们依旧感受到了某种不对。
“只有‘我’去做……”
江平神情严峻地沉思片刻, 猛地抬头:“难道银霆先生所说的,π的那个绝对无法再复制一次的奇迹一般的芯片……居然是【机器】前辈的灵魂吗?”
秦筝和江平不约而同地同时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 面对那些记忆碎片没有任何惊讶神情的林司尘,询问道。
“是啊, 现在能看出来,看来你也不算太傻。”
林司尘叹了口气:“他们那些‘最初的猎人’傻子是这样的,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一点都懒得为自己考虑,哪怕把命填上,也要把这一线生机抢出来再说。”
在回归前,那是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疯狂,其实直到最后,银月已经将人类逼进几个为数不多的防御基地,退无可退之后,林司尘也不太在意人类最后的结局。
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已经努力了,也抓过了时机,只是“市场”就是那副样子,没有办法的股票就算是最优秀的操盘手也救不回来,他只感觉有些疲惫,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银月要成功那就让他成功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直到在那次会议上,白敬泽完全没有在意他因为情绪糟糕而连连开口的呛声,神情平淡又凝重地吐出自己的态度。
“那就全都化身成为裂缝神明,让银月如愿以偿好了。”
那一瞬间,白敬泽那双温柔的像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一样的眼睛,几乎让从失去秩序的混乱中一路升级走上来的林司尘不敢直视。
那是一种抛却一切的孤注一掷,白敬泽手里似乎掌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资料,让他坚定地选择了一条听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的道路。
人类的最高战力全部转化为银月的裂缝神明,这条时间线的世界已经再也没有得救的可能,银月的目的几乎已经达到,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让他选择放弃。
既然这条时间线的世界没有得救的可能了,那就重启吧。借助成为裂缝神明之后,可以分得银月权能的【回归】柏冉的力量,将时间逆转到这个世界毁灭,银月降下地下城之前。
然后再由一直呆在命运之轮处,失踪的白阳和韩田恬为锚点,借用银月的力量分割出前,中,后三个莫比乌斯环,由他和柏冉留下的精神力,以及回归后的亲自去往前莫比乌斯环,干扰银月的判断,再让白阳修改记忆,通过“地下城有限会社”,让银月认为这里的时间就是时间线的重点,而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碎片都只是一部火遍整个星球的著名漫画的剧情碎片。
墨提斯则是与银月周旋,为其他猎人争取出时间,并且留下神茧地下城,在后莫比乌斯环结束后,配合银霆工作,分裂出每一个裂缝神明的权能,并借助白阳的命运之轮定位分配给被选中的那些优秀后来者,让他们得到了裂缝神明级别的力量,也不用成为裂缝神明,被银月干扰吞噬。
而林司尘则作为最后的线索,在后莫比乌斯环结束后,和银霆一起转移到现莫比乌斯环,在现莫比乌斯环的开始促进统领五大区的世界猎人协会尽快形成,避免人类沦落到后莫比乌斯环银月几乎得手五大区之间还互相博弈内部浪费力量的局面。
在这期间,【记忆】的白阳与韩田恬负责通过书页,将三个莫比乌斯环之间的时间线和一切世界概念变的越来越混乱,以延缓银月意识到真相的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三个莫比乌斯环时空完全混乱的根本原因。
能杀死因为命运之轮干扰而赐予所有人猎人技能的银月的,只有银月自己,所以最后,由林司尘和银霆联手,在现莫比乌斯环找到相对而言最虚弱的,能力和权限都被白阳固定到前莫比乌斯环的银月本体,带领那些年轻的权限继承者们,彻底剿灭这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份计划其中夹杂着无数份奇迹,林司尘本来一开始对其成功并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一份来自心底的犹豫还是拦住了已经准备好欣赏世界末日的他。
万一呢?
万一白敬泽真的可以做到呢?
反正事情也不会变的比那时候的状况更糟糕了,试一试也没什么坏处。
这份“万一”的决定悄然种下,林司尘就眼睁睁地一路看着,白敬泽所有的布置全都一一实现,后莫比乌斯环的世界成功毁灭,前莫比乌斯环的银月也成功被一份虚假的记忆拦住,甚至就连身为前莫比乌斯环“bug”的白阳他们也都一一将自己排除。
在这条路上,无数人都有机会毁掉这份脆弱的计划,但是白敬泽似乎将人性算到了极致,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最初的猎人就像是一台早就被白敬泽设置好的机器,每一个人在不同的莫比乌斯环,不同的时间中做出的选择全都是如此恰到好处,让白敬泽那看似漏洞百出的计划就这样磕磕绊绊但是流畅顺利地走到了现在。
走到了计划的最后一步——尽快和银霆汇合,带着秦筝他们赶去地下城深处,杀掉银月现在只能虚张声势的本体。
每个人最后做下的决定都让自认为可以算尽人心的林司尘感到十分的不解,但是在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文明创造的巨大城市被海啸覆盖,一切都蔓延在血色里的末日场景后,林司尘却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本来应该感受到的解脱感。
一种从心底有人喷发的愤怒几乎烧掉他的身体,他拼尽全力才遏制住自己,没有在最后回归前和笑的无比开心的银月缠斗,虽然结果也只能是他这个裂缝神明被银月这个创造者完全压制,但是明知道不会有足够利益的回报,回归前的那一瞬间,看着银月得偿所愿的欢笑,林司尘还是想要扔掉斤斤计较的理智,冲上去揍它一拳。
不,一个商人应该审时度势,以换取更大的利益作为自己的核心座右铭和行动指南,这样才能在博弈活到最后,绝对不能丢失理智,和莽夫一样被情绪控制,而是要去控制情绪。
林司尘一直对此深以为然,并且将这条原则践行的很好,稳稳地为协会的银行夺得了无数财富,可是……在那一瞬间,他还是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去搏一个必输的局面。
因为要是能带给他利益的文明都没了,他再继续明哲保身下去,还有什么用呢?
林司尘在回归前想,也许他理解了最初的猎人们为什么都会那么傻,像白敬泽预测的那样一个个选择对自己影响最糟糕的选项了。
因为有比自己的利益更值得在意的人和事,因为人类是一种情绪动物,而不是股票图上冰冷的红绿线。
林司尘闭上了眼睛,他在回忆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寻找刚刚司途晚的那些话让他突然想起来的疑点。
对了,白敬泽虽然制定的计划很冒险,可是他并非江传安那样喜欢出其不意兵行险招的人,如果不是确切地知道这个世界线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白敬泽绝对不会放弃……
可是白敬泽又是如何知道后莫比乌斯环的世界已经彻底没有办法了,以及那些决定这个计划的关键信息的呢?
林司尘又想到了刚刚决绝地离开的银发青年。
结合刚刚司途晚的记忆的话,他恍然中似乎意识到了某种真相。
那是只有一起在玄烛孤儿院中长大的几个人才能瞬间互相猜测到的意图,彼此之间的默契。
……莫非后莫比乌斯环中的【灵魂】,也是另有隐情……?
可是怎么可能呢?
林司尘不敢颠覆自己的全部认知,他连忙看向即将消失的司途晚的影子,期望在这份记忆中找到某些更明确的答案。
司途晚的记忆叹息一声,嘴唇动了动,林司尘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烦死了,我一定要去和柏冉姐打小报告,那家伙自从跑到银月那边去之后,就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了,如果不是同样变成裂缝神明的墨提斯拿水针给他缝上,这家伙上次在地下城就能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出门。”
司途晚愤愤道,在消失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控诉。
“我要还告诉白哥,他还作息非常不规律,让白哥好好治治那个混蛋,在地下城居然打的我那么疼!”
林司尘绝望地闭上了眼。
谁要听你们玄烛孤儿院之间的羁绊,司途晚你个神经病,我都不好意思承认你是我老师的朋友,给我说正事啊!
他转过身,想在江平和秦筝脸上找到和自己一样无语的表情,却见两个人非常严肃地向着司途晚还没完全消失的记忆影子点了点头:“江先生确实作息很不规律,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林司尘好像看到了一群疯子:不是,谁让你们赞同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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