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眼泪


    用霍家人的话来说,霍峋就是个倔强的刺头,天生不会掉泪的犟种儿。


    除了尚在襁褓中的生理性嚎啕,霍少爷从小到大都坚强非常,小磕小碰从不掉泪,拍拍伤口就能眼都不眨地站起来。


    至于霍嵘与霍淳都深谙其道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霍峋更是鸟都不鸟。


    他想要什么,从不用费劲地去示弱扮可怜。


    流汗流血于他而言比流泪轻松。


    于是这样的一滴泪,是罕见的、破天荒的。


    是属于霍峋那一颗坚韧又凉薄、向来刀枪不入的心,被看准薄弱处,深深刺进了一片玻璃。


    霍峋这样高大挺拔的小年轻坐在面馆里是拔尖儿的。


    大腹便便的面馆老板更是看他眼熟,一直暗地打量着,没想到,这小伙还没把他们家的面送到嘴里,就把眼泪先掉进了面里。


    老板一边低头擦桌子,一边用余光偷瞄。


    他觉得那小伙大概是失恋了,又或者被绿了,才会说那些话。


    看样子长得帅,这感情路也未必一帆风顺,也得被玩儿得像条狗。


    瞧瞧,都哭成这样了,还在告白呢。


    霍峋的质问后紧跟着的,就是“我喜欢你”。


    他从前总担心这话说得多了,惹郑秋白的嫌,但梦里的一切都告诉他,郑蝴蝶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他并不厌嫌自己的喜欢。


    郑老板对他的推开,在没有霍嵘那根搅屎棍之前,都更像是试探,试探霍峋的真心几何,试探霍峋会不会一次次追过来,会不会容忍他、然后依旧坚定喜欢他。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话筒里一片沉默。


    早在霍峋开始哽咽,郑爷就已经有点大脑空白。


    这句话,更是和从前有着万般相似。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很多时候,在现实摆放的诸多筹码面前,喜欢实在不值一提。


    他们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开,因为郑秋白放不下的生意、因为霍峋摆脱不掉的家庭、更甚至因为后来居上的叶静潭、因为事故带给郑秋白的后遗症。


    舌灿莲花的郑爷,第一次觉得张口如此费力。


    好在霍峋并不介意郑秋白的沉默,他对郑蝴蝶的心口不一习以为常。


    “我要去见你。”


    “好。”


    最终当晚,两个“各怀鬼胎”的人总算在医院里碰面了。


    霍峥风尘仆仆,眼角红红,盯着郑秋白,仿佛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于是他沉默了。


    早早和阿良以及几个医生打好招呼的郑爷更是沉默,他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更不敢主动开腔,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只有阿良,恨屋及乌,眼神带刀子,时不时冷哼两声,毕竟这不好好在他手底下打工的小屁孩也姓霍。


    他来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什么两样。


    最终,提起几分心力的郑爷开口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事发突然,当时没想太多,就到医院了,本来以为能很快出院,怕你担心,就没有和你讲。”


    “现在身体还好吗?”


    “好差不多了,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稍微有点骨裂,医生要我躺着静养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受气模样的霍少爷上下将郑秋白细致打量一番,他的眼神灼热,仿佛射线一般。


    郑爷都被看得有点心虚,生怕这小子目光灼灼真是有什么透视异能。


    确认郑蝴蝶外表无误,没有皮外伤,也没有打石膏,霍峋才收回视线,“你摔了腿,这段时间都是他照顾你的?干什么都要他帮忙?”


    这个“他”指的是阿良。


    “你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老板我不来照顾,谁来照顾啊?”阿良雄赳赳气昂昂,他现在都是可以代理郑秋白签名的家属身份了,是最有资格出现在这个病房里的人。


    霍峋不理那黄毛,执着地盯着郑秋白,“那我也要留下来,我也可以帮你。”


    郑爷还能看不出这小子在这里呷醋吃,顺毛摸道:“平时打饭拿药肯定要阿良帮我,但我也只伤了一条腿,还有条好腿呢,没有到事事都要人帮忙的地步,你留下来,这里也没有地儿给你住。”


    “那他是住哪里?”


    “阿良是住酒店的,每天早上才过来。”郑秋白实话实说。


    霍峋心里那点敌意这才散去些,不过他依旧执着,且决心更甚,“那我更得住在这里了,你晚上起夜,难道不需要人搭把手,万一摔倒在卫生间怎么办?”


    “谢谢,但我晚上不起夜。”郑爷肾好,晚上不多尿。


    “……”


    “而且这里真的没有你住的地方,连护工都不能随便加床,要住到外面去。”私立医院的病房,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如果非要加护工床,只能加钱去更宽敞高级的病房。


    不过这事,郑秋白是绝对不会让霍峋知道的。


    “你要是真想见我,就白天时候再来,晚上,正好在京市,你就回家吧。”


    霍峋眉头一皱,他刚跟霍嵘吵完架,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是不想回家面对霍老三。


    “霍嵘也来过我这儿。”郑秋白觉得这事霍峋是该知情的,霍嵘要万一是个大嘴巴,那霍家估摸着也得知道点信儿,到时候霍峋可就要遭殃了。


    早点知道,早做准备,省的挨收拾。


    霍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如临大敌,“他在干什么?他来找你?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没对我做什么。”郑爷看了眼站在床边的阿良,阿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带上门站到了病房外面。


    郑秋白这才继续道:“他应该知道了点事情,过来让我不要带坏你,别毁了你。”


    霍峋的火瞬间冒了出来,他自以为已经防住了霍嵘,却还是晚了一步,早知道,他离开霍家之前,就该把霍嵘揍到卧床不起,省的他出来没事找事!


    可面对郑秋白,他只能手足无措的解释:“我、我不会被你带坏,更不会被你毁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你不要听霍嵘瞎说八道!他根本不懂我!”


    霍峋害怕了,他害怕在郑秋白的眼睛里看到伤心和难过,更害怕从郑秋白嘴里听到那些熟悉的轻蔑讽刺。


    他不想被郑秋白再一次放弃。


    “我知道。”


    这是与霍峋预想之中截然不同的回答。


    郑爷靠在软枕上,二十三岁的他会因为霍嵘的轻蔑嫉恨报复,会因为自己和霍峋之间的差距自卑退却,但三十三岁的他不会。


    他只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毁掉霍峋。


    霍峋其实比他厉害的多。


    两个人之间的结局其实也恰到好处的印证了这一点,最终一点点走向毁灭的,是看似坚强不屈的郑秋白,是看似做出放弃霍峋那个明智之举的郑秋白。


    “但你哥有一点说的没错,霍峋,我的确不能吊着你,你和我常见的那些人不同。”伤害霍峋,郑秋白会有负罪感。


    如果郑爷的记忆能回来的早一些,那他一定不会选择和霍峋变成互帮互助的关系,这造成的影响比上辈子还要恶劣。


    不过当下的郑秋白已经不再那样刀子嘴,他也会站在霍峋的立场上考虑,“我们之前约好的事情,你回去再想想吧,我现在这样,还是要好好休息,也没办法帮你什么。你家人那边,你也总要有个交代。”


    “我——”霍峋当然张嘴就要拒绝。


    “别这么着急回答,我都让你回去好好想想了。”郑秋白目光沉静,“不早了,你今天就先回家吧。”


    *


    陈禾和霍峥都没想到今儿能在家看见霍峋,正好霍源也在,不过他是晚间过来吃顿饭,一会也就走了。


    “霍嵘呢?”霍少爷在餐厅里扫视一圈,眼神沉沉。


    “他说今儿晚上忙,还没回来呢,怎么,你找他有事。”


    霍峋点头,“有点,那我去他屋里等他,但大嫂,别把我回来的事情告诉他。”


    “哎呀,这怎么,还准备惊喜呢?”陈禾笑了。


    霍源扶了扶眼镜,觉得不大对劲,见霍峋离席,忙看向霍峥,“大哥,小弟这势头不对,他和老三之间又闹矛盾了?”


    “闹就闹去了。”霍峥不以为意,家里男孩多,年轻气盛,磕磕碰碰很正常。


    尤其他家霍老三就是个欠皮子,一天天招猫逗狗,别说霍峋,霍老大都想给他两巴掌。


    “打不起来,放心吧。”有霍峥在家,闹也闹不出大动静。


    于是,当晚上开完会回家的霍嵘刚进自己卧室,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被一记重拳掼倒在地。


    藏在暗处的凶手扑上来,一膝盖顶上他的肋骨,将他钉在地上不能动弹,胃部翻江倒海。


    继而又是黑暗中的一拳头,打的霍老三牙冠松动,怒骂不止。


    “你杂种啊霍峋!敢下死手!打死我你也得偿命!”霍家这安保系统,平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霍嵘这资本还够不到有人聘请神出鬼没的顶尖杀.手要他的命。


    能绕过保镖,潜伏在家里挥拳揍他,还拳拳往脸上招呼的,除了杂种霍峋,还他妈能有谁。


    “狗日的!你真他妈的丧良心!霍峋!就为了个男人!你要打死你亲哥!你丫现在真丢人到家了!”


    霍嵘骂个不停,唾沫星子喷地气势磅礴,可他的一双拳头就跟鸡爪子似的,毫无力量,只能挥着爪子乱抓。


    被叨了几下子的霍峋声儿都不吭,继续挥拳头。


    最终陈禾带着保镖破门而入打开灯时,这俩人还掐得你死我活。


    霍老三仰躺在地上破口大骂,脸已经肿成了猪头,鼻血横流,霍老五一声不吭,但脸也好不到哪去,几条长长的血道道,连眼角都有,差一寸,那眼珠子就得被抠出来。


    姗姗来迟的霍峥怒目圆睁,“你们两个大晚上找死吗!”


    第 52 章 电话粥


    霍峥都来了,被保镖钳制的霍嵘还不知死活地往霍峋身上吐口水。


    霍老三是真的窝火,他这英俊潇洒的潘安貌都被打成猪头三了,赶明儿还怎么出席各种公开场合,这不是给那群娱乐媒体送糗事?


    “你个小犊子!你等着吧,你就是被玩儿死在外面,我也不替你收尸!”


    ‘啪’——又是一巴掌,清脆利落。


    这巴掌的主人是霍老大,他气得脸上的八字纹都在颤抖,“霍嵘!你今天是要发疯么!这是你作为兄长跟弟弟说话的态度?”


    怎么还敢赌咒!


    霍峥这一巴掌是收着劲儿的,霍嵘已经是满脸惨状,又比不得霍峋皮糙肉厚,不能打的太使劲儿。


    可霍嵘依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嘴一撇就开始撒泼,“大哥,你怎么不抽他!这种事还能厚此薄彼?这又不是我主动招他的!而且有他这么以下犯上打自己亲哥的主儿?这哪里是我弟弟,这他大爷的是上辈子追来的讨债鬼!”


    “你先给我闭嘴!”霍老大都不知道霍嵘的嘴巴这么能哔叨,“霍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念叨起来就没完的霍嵘,那霍峋真是惜字如金,从刚刚医生开始给他处理脸上的抓痕就一声不吭。


    听到大哥的发问,霍少爷冷哼一声,“打他是他活该。”


    “您听听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顶着猪脑瓜的霍嵘直拍大腿。


    “我说的话你都听不懂,那你更不是人样。”


    人是不打架了,改打嘴炮了。


    霍峥一把年纪,深夜被吵得脑袋疼,连吃了两片降压药,“你没有个理由就要打他?你是闲出屁来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你哥!你对你的兄长有没有一点尊重和恭敬!”


    “那他就该有个哥哥的样子!别总在我的人生里做搅屎棍儿!”


    霍峋也是憋屈,他总不能说这是他记起来的太晚,最终还是让霍老三钻了空子,惹得他和郑秋白之间生出嫌隙,一时间,这新仇旧恨都攒一起爆发了。


    “我那都是为你好!你什么都不懂!”霍老三也恼火,他都不知道,霍峋能这么混账。


    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打死他这个亲哥!


    亏了他和霍峋还是一条脐带拴过的兄弟,摆明了霍峋一定是门外垃圾桶捡来的,不然心眼子不能这么向外!


    霍嵘做这一切至多只有一丁点儿郑秋白的关系,剩下的,都是他在关心在乎霍峋。


    郑秋白足够好,但他也的确是个麻烦的火坑,霍嵘总不能看着他的傻弟弟一脚出溜下去,即将引火烧身,还什么都不做,就站那冷眼旁观吧?


    是他把霍峋推到火坑边上的,他就必须得把霍峋救回来。


    这是霍嵘为数不多的良心和责任感。


    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感受总是天差地别,没人能真切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感同身受。


    就像霍嵘觉得霍峋头脑发昏,彻底疯魔一般,霍峋也只觉得霍老三其心可诛,搅屎棍子一根。


    “我不需要!”霍峋态度依旧强硬,“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是你们眼里没有头脑的蠢货和小屁孩!”


    霍峥拍沙发,“你不是孩子谁是孩子!?你还要反了天了!”


    这话更气得霍峋面上冷然。


    霍峋已经十九岁了,因为家庭环境和教育的参差,他原本就比一般同龄人更早熟。


    只是这份早熟没有体现在通达的人情世故上,而体现在他格外偏执又有些偏激的性格上。


    体现在他始终急于摆脱这个牢笼一般的家。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情了?既然我做什么你们都看不惯,那放任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可以吗?”


    “你闭嘴!”霍老大这把年纪,最忌讳的就是生啊死啊之类的话题,闻言差点也要给霍峋一巴掌,“我看你真是在外面放野了!今后你再敢出门试试!”


    毫无疑问,霍峋这次又被关在家里了,数罪并罚又有暴力伤人的前科,看管他的保镖比从前还多了两个。


    但这次霍峥没有收走霍峋的手机,所以霍少爷还能跟郑爷打电话报平安。


    他在电话里没有讲暴击霍嵘的‘英雄事迹’,只说和兄长之间发生了点儿口角,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我原本今天还去看你。”


    霍峋话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同时也有一丝侥幸,至少现在郑秋白还会接他的电话。


    打点滴的郑爷闻言,却想到平时横得跟什么似的霍少爷此刻就像个小猫小狗一样被关在房间里,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转念一想,霍家的长辈都得是什么样的脾性,管教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还要靠这样的强硬手段,这不会将霍峋搞得愈发逆反?


    不过郑秋白能说什么?


    他只能好言相劝,“既然这样,你在家还是乖乖听话,争取早日放出来。”


    “但你被关起来,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


    “不是,当然不是。”霍峋连着否认两次,生怕郑秋白为此背负上负罪感,又或者觉得他是个握不住的烫手山芋,他背后的家族亲戚都是些吞人的嗜血罗刹。


    实话实说,霍峋那些朋友,但凡知晓霍少爷背负的那些家规训诫的,没有一个不怵的。


    郑秋白是还没见过霍峋挨打的惨状,更不知道霍峥骇人的脾气,以及那一家子完全不向着霍少爷的大家长们。


    所以他并没有往深处去想霍家是何等吓人模样,更无法感受到霍峋的憋屈和辛苦。


    而在寻常老百姓眼里,霍家必然是个极光耀的门楣,寻常人想托生到这种人家,说不定都要提早三辈子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霍峋倘若和他讲想逃出来,郑秋白大概也没法儿理解。


    于是霍峋就不提这些惹人烦心的事儿了,他转头和郑秋白聊起了电视机上看到的证券消息、和最近他手上几只股的涨幅,有的没的,透露些许他很有赚钱的天赋,如今手里也不缺钱的信息。


    总之,他就是想和郑蝴蝶把这通电话延续的再久些。


    郑秋白听不懂证券新闻,但听得懂霍峋的小心思。


    他也没拆穿,举着电话听霍峋讲话,半晌,他又趁着霍少爷持续高谈阔论之际,偷偷把手机搁到了小腹的位置,想让肚子里的宝宝也听一听。


    因为书上讲,胎儿在肚子里,也会有记忆。


    可以向外打电话,这次被关起来的霍峋相比之前闹绝食时安分许多,按时下楼吃饭,然后迅速上楼,要么和郑秋白煲电话粥,要么转头打给李晌让对方帮自己跑腿,给郑秋白送各式各样的东西过去。


    堂堂李少,都快被霍峋使唤成跑腿小哥了。


    但为了兄弟的爱情事业,李晌只能忍了,一边给郑秋白送货,一边暗地里恨元麒龙回到港湾上学去了,没办法在这里和他同甘苦共患难。


    郑秋白对李晌有印象,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来人,还有些意外,随即拿出金玉庭招待客人的气场,让对方坐下。


    李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精美礼盒装的水果滋补品营养品,除却他按照霍峋需要专程去外面买回来的,还有各路人马给李家几位行长送的礼,各种口服液大补药,摆在家里也没人吃,来探病正合适。


    不过他统一把功劳归给霍少爷,“这都是霍峋让我给带来的,他虽然在家里不能出门,但心里都惦记着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呢。”


    李晌这人,有脑子,但脑子不多,在郑爷眼前,他就是彻彻底底一小孩,说话很可乐。


    “你和霍峋,怎么认识的?”


    “我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子呢!小时候我住我姥家,和他一个院儿的。”李晌谢过阿良给他洗的苹果,一边啃苹果润喉,一边就开始往外捅咕霍峋小时候那点事。


    小男孩小时候那点玩笑,不过就是玩玩弹珠、上树掏鸟蛋、自制弹弓比准头、冲着墙根儿撒尿比谁射的远。


    霍峋呢,从小胜负欲就很强,不服输,这些事,他都得拔得头筹才稍微露出点轻快嘚瑟的模样,不然就总沉着一张脸,像谁都欠他八吊钱。


    “他从小就聪明,德智体美劳,大概只有德行没太发育好。他从二年级就开始跳级了,大学上的也早,这不如今都大学毕业了,我还在念书。”李晌长吁短叹。


    “他上过大学?”拍着小腹认真听讲的郑爷诧异。


    “当然了。”霍峋正八经的京市大学经管毕业生,说句天才也不为过,“他的一位老师当初还准备给他申请直博,就是他不肯念了。”


    郑秋白真是不了解霍峋,他一直都以为霍峋是那种不好好学习、但在金融方面有神通天赋的辍学实业家。


    “为什么不肯念?”这年头博士还是好值钱的学历敲门砖。


    “因为挣到钱了。”李晌话说得直白,“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十来万,继续读书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靠炒期货就轻轻松松到手几百万。”


    这都已经不是读书就可以创造的价值了,而是纯粹命里有这个玩意了,学不来,也求不来。


    李晌家里都是做银行的,大概全国老百姓手里有多少存款,这存款总量的中位数、平均数是多少,他都清楚的不得了。


    钱这玩意,有多难挣,多难存,他也门清。


    霍峋,已经远超一众同龄人,甚至在大他二三十岁的长辈面前,创造的价值也毫不逊色。


    “这哪里还有读书的必要。”


    郑秋白也觉得是这个理,“那为什么他家里反对的声音那么大?”都把人逼的离家出走了。


    “霍家那是什么人家您也知道,一共五个孩子,现在自立门户的有三个了,打也打不听话了,霍家的老大哥也上年纪了,膝下无子,需要一个聪明合格的接班人。”


    就像李家的长辈早早开始筹谋要将李响塞进哪家银行一样,到了某些阶层,权利和金钱始终都在血脉里流淌,这点毋庸置疑。


    霍峋这样智商卓群体力绝佳的天赋选手,无论是顺应家族走仕途,还是下放到部队从底层爬起,都能飞快适应,拿到不错的结果。


    当然,这都是霍峥一门心思一厢情愿,霍峋是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不然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晌讲了不少话,一个苹果啃干净,才起身告辞,拍拍手离开前,他对郑秋白道:“霍峋犟还倔,您也知道,对吧?”


    “我知道。”


    “那就成,我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您别不要他,他保管跟您一辈子,”李晌压低声音:“比狗都忠臣。”


    郑爷笑了,这事他也清楚。


    倘若他上辈子没死,霍峋的眼泪就不会白流。


    *


    和霍峋一起被关禁闭的还有霍嵘。


    霍老三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家里禁足,幸好他这猪头脸也实在无法出门见人,于是工作文件都是沈衾给他送来。


    刚见到霍嵘时,沈助理吓一跳,心想这猪刚鬣是谁,听声调才认出是他的衣食父母顶头上司。


    霍嵘明摆着火气大,沈衾也不上去触霉头,坐在书房沙发上喝茶,等着老板看完文件。


    良久,他听到霍嵘叹息一声,“哎,沈衾,你有弟弟呗?”


    “没有,我有个妹妹。”沈衾提起妹妹,被工作压榨的脸都柔和了许多。


    看样子,一定是个小棉袄一样的妹妹。


    霍嵘给霍淳说自己挨揍的事,霍淳只嗯嗯两声,然后张口就是要生活费,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他这个亲哥。


    妹不疼弟不爱的霍老三也会伤心,他现在只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和霍峋送到燕城去。


    “不不不,是我当初就不该上大学——”不上大学,他也就不会认识郑秋白了,也就绝不会想着送霍峋去燕城。


    沈助理坐在沙发上喝茶,被迫听起了老板吐苦水。


    在霍嵘大谈郑秋白的风流韵事,并称对方身边男人女人如过江之鲫,除了会让人伤心堕.胎,实在难称良配时。


    沈衾还以为他在自己骂自己。


    “对,我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和我弟弟那样的人谈恋爱!”霍嵘一拍文件,“祸害良家妇——男,我肯定做不出这种事!”


    霍嵘知道什么叫鱼找鱼虾找虾,他就是找,找的也是夜场里的鸭!


    “但现在,我里外不是人。”朋友闹掰了,弟弟还十分叛逆。


    “您了解您弟弟吗?”


    “我能不了解他?睡了就要结婚的主儿!没人比他封建了!”


    “那您觉得,您能轻易说动他改变婚恋观?他是个很听话的弟弟吗?”沈衾是个局外人,看的清,“有些事能劝,有些事不能劝,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反目成仇。”


    霍嵘一愣,抬起头正眼去看沈衾,只见对方一脸坦然。


    是啊,霍老三明明最清楚霍峋的性格,知道弟弟是个连毒打都打不改的犟种,那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把霍峋说动,从泥潭里拖出来呢?


    他现在难道不是和没头脑只知道动武的大哥一样,在逼霍峋往极端上走吗?


    霍嵘皱眉,肌肉带动他脸上的青紫抽痛不止,这份痛恰好让他清醒。


    “难道让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我弟弟遇人不淑?”


    “老板,有时候劝不动的人,等撞了南墙,痛了就知道回头了。”


    霍嵘彻底泄了气,靠在老板椅上,痛定思痛,“道理我都知道,可万一他毁了霍峋怎么办?”


    “那您比起威胁他们分开,不如威胁他对您弟弟好些。”沈衾微笑,“我如果有妹夫,一定会这样做。”


    毕竟,棒打鸳鸯绝不会让他们在意的人幸福。


    晚间,霍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霍源也下班来了。


    他前两天在电话里听说了两个弟弟打架的信儿,但亲眼见到猪头一样的霍嵘和脸被抓成门帘子的霍峋,还是忍不住叹气:“哎呦,你俩都几岁了,加起来年过半百了!”


    霍峋不吭声,闷头扒拉饭,他着急吃完饭回房间打电话。


    霍嵘则是扎着脑袋心不在焉。


    霍源转头从包里掏出一沓学校资料放到了主位的霍峥手边,“大哥,你要的港湾学校申报信息。”


    “嗯。”霍峥接过,甩在了霍峋眼前,“你瞧瞧,我看这京市是容不下你了。你不是想炒股吗,港湾那边环境好,你过去,一边申请个学校读书,一边做你想做的吧。”


    闻言,桌上埋头吃饭的人都抬起了脑袋。


    霍嵘诧异于霍峥的突然松口。


    那可是炒股,霍老大眼里的合法赌.博,就这么放手叫霍峋去做了?


    霍峋也觉得霍峥今天是不是降压药吃多了,这么不正常,垂下眼睑瞄了瞄学校申请书,才发现这是真的。


    霍峥不动如山,他其实自从上次做完梦,就浮现了这个念头,他养育孩子唯有一条宗旨,那就是成人成功。


    梦里的霍峋毫无疑问是成功的,他有庞大的商业版图和光荣的事业成就。


    霍峥也渐渐发觉,相亲对霍峋而言就是糊弄差事,毫无作用,现在虽然被他扣在京市,话却变得愈来愈少。


    这样下去万一真的憋出什么心理疾病,得不偿失,不如试着,放他自由。


    这是霍峥最大的让步了。


    只可惜,霍老大并不知道,霍峋当初无法控制的抑郁与霍家关系不大。


    甚至霍少爷如今在家里话也并不少,每天对着手机里的郑秋白当话痨,能从白酒股价讲到国际金价。


    霍峋埋头吃干净自己的饭,利落起身,看样子没有要去拿申请书的意思。


    的确,他不准备去。


    第 53 章 胎心


    住院快一周多,郑秋白作为一个孕夫的各项数据总算趋于良好,加上孕酮和HCG都有所提升,赵泽霖总算给他调整了药物治疗法,不再都是些让屁股受罪的粗针头。


    郑爷也能下地走几步,到花园里晒晒太阳,活动一下僵麻的筋骨。


    要知道这种四肢健全的强制性卧床,可比他瘫痪时无知无觉被迫卧床要难熬的多。


    期间阿良返回过燕城,除却拿几身换洗衣物,还代替郑秋白在金玉庭露了露脸。


    薛柔早在上周末就开始打电话询问老板什么时候能回来,先前卖惨好用,但时间一长,这法子就没效果了,那些奔着小老板来的年轻客人,见郑秋白长时间不到店,都不来了。


    纵使要来,也提前预约位置,事先打电话给薛柔问一嘴郑秋白回来没。


    倘若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那就坏菜了,当晚的消费必然不会太高。


    “包间消费低还好,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传小老板得了癌症!”谣言一向不必高声,自己就生了腿满街跑。


    这种胡话有人觉得荒谬不可信,就有人傻兮兮得信以为真,觉得天要塌了。


    比如刚从港湾飞回来的叶聿风。


    有了郑秋白的提醒,叶少爷总算是没有同上辈子一般拿到延毕通知,他这一阵儿在港湾就是忙他的毕业研究论文,找专业人士看过修过,不至于取得荣誉学位,但顺利通过还是不成问题。


    他这样认真学习,就是为了早早回到燕城,进入立人集团。


    总不能差那小贱种叶静潭太远去。


    不过叶聿风不单准备自己进入立人,从基层打工,他还准备拉上郑秋白一起。


    夜场不是能干一辈子的生意。


    加上叶长流还活着的时候就没少告诉叶聿风,立人集团中,早早为他和郑秋白留好了缺。


    且郑秋白的任职,要等叶聿风走马上任,三顾茅庐请人过来,给足郑秋白请聘的面子,也能侧面展现叶聿风“选才纳贤”招兵买马的才智。


    只是愚笨的叶少爷不懂他老爹的苦心,当集团内部和他家炕头儿似的,这就琢磨着告诉郑秋白这个好消息,两人手拉手去上班了。


    他人到了金玉庭,没见到郑秋白,又一听这些风言风语,那可了不得,叶少爷简直要大闹了。


    虽然阿良已经左右解释郑秋白只是不小心摔伤了,现在是遵医嘱疗养,但叶聿风不信。


    “摔伤了?就这点小事,要十天半月见不到人,他在燕城哪家医院,我这就去看他,”说完又一举电话,给叶伯拨了过去,“而且住院能住好么?我把他接回家来静养。”


    “快点,把他医院地址告诉我。”


    叶聿风的行动力真不是一般的强,话筒那边的叶伯还和他一条心,闻言这就要去医院给郑秋白收拾行李,派车接人回家了。


    阿良一个脑袋两个大,面对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公子哥,他真不知道他们小老板平时是怎么应付的,嗯啊了半天,最终选择打通电话,叫郑秋白和叶聿风谈。


    叶聿风欣然接过,浓眉一挑,叽叽咕咕就讲起来:“你生病了怎么都不知道跟我讲一声?叶伯说,这种伤筋动骨他有经验,你回叶宅好好养伤有人伺候,不比睡那医院的小铁床恢复的快。”


    “只是小伤不是大事,再说我在医院再过一阵就回去了,没必要劳烦叶伯。”郑秋白更不想住回叶宅,虽然叶宅够大,但到底是个宅子,住进去免不了和叶静潭碰面。


    郑秋白的身体,现在可遭不住再因为叶静潭从楼上掉下去,或者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惨剧。


    那得一尸两命。


    “那你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不用。”


    “我说了我要去看你!而且,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别扫兴好不好?”叶少爷一向是缠人的,他求郑爷什么事儿,不答应,就一直打电话纠缠,烦人的够呛。


    还耽误了霍峋做胎教的电话打进来。


    最终,叶聿风还是得到了地址。


    没想到郑秋白还挺知道享受,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京市私立医院。


    叶少爷马不停蹄就回家收拾行李了,他如今还没正式拿到毕业证,大把的空闲时间,正好去京市待两天,跟腿瘸了不能动弹的郑秋白做做伴。


    叶伯帮着收拾行李,听到叶聿风提起那家医院的名字,似乎是有印象,“这医院,好像是您父亲和舒小姐当年带秋白少爷最后去看病的地方。”翘着二郎腿用磁带机听歌的叶聿风动作一顿,也想起了什么,“看病?就看他那个病?”


    小时候郑秋白隔三差五就去医院,有时候还要到外地去,抢了叶聿风同父亲相处的周末时光,叶少爷暗地恨得牙痒痒还来不及,根本不挂心郑秋白的病看到了何等程度,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


    “是呀,老爷当年说这家医院厉害,医生都是海外进修的,也是从那家医院回来,舒小姐和老爷的心也都暂且放下了。”


    叶聿风摘下耳机,“他说这次是摔到了腿。”


    “只是跌打摔伤的话,燕城的省三院其实也能看,那儿的骨科全国闻名。”叶伯想的多了一层,“而且秋白少爷一向看重工作,又怎么突然舍下金玉庭跑到外地去?”


    叶少爷睁着俩大眼儿,“私立医院住得好吃得好呗。”


    叶伯:“……少爷,说的也有道理,但就怕秋白少爷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啊。”


    “你是说他那个病又出毛病了?”叶聿风探着脑袋,总算听出来叶伯的暗示,“他不是都治好了?”


    叶聿风只当郑秋白是比寻常人身体弱一点。


    叶伯叹气,“秋白少爷那是要带一生的顽疾,哪有治好一说。”


    这下,出发的叶聿风也收起了去京市找郑秋白戏耍的心思,满腹狐疑。


    抵达京市,叶聿风都没来得及去酒店放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医院,上来就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看见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叶聿风,郑爷都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他这地盘儿是专招人夜间来探病吗?


    “吓死我了。”叶少爷一屁股坐下,“我还以为是你不好提的毛病又出事了。”


    “不好提的毛病?”


    “嗯呗。”叶聿风拍拍他的肩,“和我,你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人都不在了,现在相依为命的不就他俩了。


    而且郑秋白还比他更可怜,至少他还有个对他不错的奶奶,以及一大家子的表面亲戚。


    “以后生病了不舒服了,记得第一个告诉我,”叶聿风的嘴也能说点贴心的话了,郑爷还有点欣慰,“你要是真生大病了,签字手术什么的,不还得交给我来。”“……”贴心话说不过两句。


    叶聿风一边从行李里掏叶伯给郑秋白准备的营养品,都是些补钙增加骨骼修复能力的保养品,一边吹嘘自己的能力,“要告诉你的好消息是,我就要顺利毕业了,论文在导师那已经通过了,不出意外,七月份拿到毕业证就能回来了。”


    郑爷欣慰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听说那小贱种都做到项目经理了,我也得抓紧了。”


    叶聿风称呼叶静潭依旧一口一个小贱种,只有叶老爷子在场的情况下,他才会不情不愿地叫小叔。


    “升的这么快?”


    “是啊,谁知道他用什么伎量?哼,一看就不是靠自己来的,哄得爷爷开心罢了。”


    “他能靠的,你自然也能靠。”叶聿风背后有叶老太太,只要实习期内,别捅出什么大篓子,自然也是能平步青云的。


    只可惜叶聿风不算是做生意的料,比霍峋还不会看眼色,又没有绝佳的天赋,他单干铁定比不过叶静潭这金手指男主。


    郑秋白道:“在公司凡事都听你奶奶的,别想一出是一出,也别好高骛远……”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实在不放心,不如和我一起进公司。”


    “什么?”


    “和我一起去集团上班,将来我做总裁你做副总,我做董事长你做副董。”叶聿风志得意满,笑出八颗大牙,在脑海里尽情畅想未来的宏伟蓝图。


    “我为什么要去立人集团?我又不是没工作。”


    “夜场多累呐,再说,你那个地方油水又不比一般夜场,没那么大的利润还要累死累活,不如当个幕后老板,和我回去干点正经经营。”叶聿风知道自家产业挣钱,这年代,工程和房地产都是相当挣钱的玩意,除却卖房子,其中可牟利的地方数不胜数,尤其刮地皮和炒房价。


    “我适合干什么,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那里不适合我。”大公司的党派之争,郑秋白已经体会过一遭,在那地方挣钱,不比他在金玉庭轻松。


    再者,无论是圈地皮还是和其它公司争竞标,只要想做地产项目,明里暗地里都有数不清要过手的脏事,虽然算是行业内的通病,但郑秋白到底想积点德,别最后再把自己折腾进局子。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适合你?”叶聿风不高兴。


    “试试嘛试试嘛,就为了我试试嘛!你总不能看我一个可怜的研究生,去那遍地老油条的地方上班吧?”


    “呕——”郑秋白没忍住孕吐干呕。


    叶少爷受伤,“你这是干什么?我有那么恶心吗?”


    “有。”郑爷摸过桌上的果味小熊软糖,吃了两个压恶心,“你先别说话了,不然我还想吐。”


    叶聿风那个气,抢走他的糖,全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咂叭滋味,点头道:“还挺好吃。”


    他全然没发现,郑爷生气了。


    叶聿风抢什么不好,就抢他最近爱吃的?


    这还是霍峋托李晌送来的外国货,比一般小熊软糖硬度高甜度低,正合适郑秋白锻炼牙口。


    这已经是最后一小包了。


    郑爷不能忍,皱眉问:“你是小孩?一把年纪了还缺嘴儿吗?来的路上没吃饭?要抢我的东西吃?”


    下一秒,被脾气阴晴不定的郑爷赶出门的叶少爷懵了,“不就是包糖?至于吗?”


    值几个钱?大不了他再给买一百包就是了。


    *


    这段日子,被关禁闭的霍嵘都已经正常上班了,霍峋却因为不肯申请学校,又跟霍老大产生了不小的矛盾,一直关到现在。


    听到霍峋依旧是为了那个男人不肯去上学,霍峥在书房气得差点高血压晕过去。


    这次就连来探望霍少爷,顺带继续当搬运工的李晌都不理解了,“不是,你怎么想的啊?港湾经济环境那么好的地方,你大哥还松口让你炒股了,咱当然要去啊!”


    圆梦金融圈,赚老鼻子钱啊!


    “不去。”梦里的分别给霍峋留下了心理阴影。


    除非郑秋白能和他一起去港湾,他才考虑考虑。


    李晌想翻白眼,但不敢,“去港湾见不到,你这么被你大哥关着不也是见不到?就算你去港湾,来回飞机也就三个多钟头,见面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了,你的人生就只剩下和他谈恋爱了?那照这么看,你比我还痴呆。”简直浪费了老天爷给他的才华。


    “你懂什么。”“我懂什么?我什么都懂!”李晌嗤之以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现在和他谈恋爱见面,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为了这事儿你能放弃一切,可等两三年过去,这激情灰飞烟灭了,你又得惋惜没有抓住现在这个好机会飞到港湾去大展宏图。”


    “甚至,怨恨他毁了你的事业!觉得你是为了他,才放弃的这一切。”李晌说的是寻常人的心理,倘若换一个人,兴许真就是他说的这样走向。


    因为能够得到的事物总是不够珍惜。


    可偏偏霍峋已经失去一次了,他为此已经肝胆俱裂、撕心裂肺一次了。


    “你不懂,我不会。”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到底有多辛苦。”


    比起和郑秋白长相守,一直以来,他在疯狂追逐的金钱都变得不算重要了。


    谁让冥冥之中,那些钱就是他要努力挣来,都花给郑秋白的。


    李晌哑巴了。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倔驴子一般的霍少爷,只能道:“你可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这段时间,霍峋再没做过和从前有关的梦,只是他心底有种预感,倘若他和梦里一般离开了,才会真的追悔莫及。


    *


    初夏正式到来,郑秋白从赵泽霖口中听到勉强可以出院的宣判时,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


    同样,他也终于第一次在做检查的b超黑白影像中看清那个小小的孕囊,一瞬间,郑秋白的呼吸不由得都放轻了,心潮澎湃。


    那尚未成型的小东西虽然长在他身体里,却是个彻底的、独立新生命,胎心的搏动没有因为郑秋白的呼吸轻柔而放缓,反而搏动得相当有力、急促,似乎是在向它汲取营养的母体展现它的健康与坚强。


    “它看起来很健康。”


    第 54 章 红娘


    直到郑秋白正式启程返回燕城,霍峋都没被霍峥轻易松口放人,期间霍峋也想过逃跑,例如跳楼翻墙。


    奈何霍家大院儿外的高墙外有人定点巡逻站岗放哨,而霍少爷就是侥幸翻上墙也没用,这墙上还铺了二十四小时电网,电的就是霍峋这种胆大妄为不要命的,一电一个口歪眼斜、半身不遂。


    摩拳擦掌的霍峋最终败兴而归,整天坐飘窗上郁闷,像是被邪恶反派关在高塔中的长发公主。


    当然,霍少爷是短发讨债鬼。


    而邪恶的霍峥已经气得不想再见这讨债鬼,倘若不是上面还有俩老的把霍峋当成心上宝,他都想直接把这弟弟打死一了百了,只当霍家从没有过这号人。


    谁能想到小时候看着最懂事最板正的杨树苗长大就成了龙抓槐,弯的歪七扭八。


    这种事,说出去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难道是家里祖坟该烧烧纸钱了?


    小陈是最该为领导分忧的,也是最清楚领导家具体情况的,他劝霍老大,“领导,您该强硬些,眼看上面又该大选,这种时候,不好节外生枝。”


    小陈还是太年轻,只见方才还要弄死霍峋的霍峥冷笑,“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怕他们个鸟,我看有谁敢拿霍峋的事做文章!”


    霍少爷的事,传播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了整半个月,这京市高层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尤其和霍峋有点交情的二代们,也有嘴上没把门儿的,把这事当谈资。


    消息传来传去,传成板板正正霍峋如今同从前的薛二差不多,成了爱玩鸭子的花花公子。


    当年薛家同薛仲棠可是闹到了打断一条腿外加决裂七八年的地步,于是众人且等着看霍家会同霍峋闹到何等程度。


    霍家家法严,估摸着得要两条腿。


    聚会里,薛家的小辈不服气自家长辈那点陈年旧事还被牵扯出来,“我二叔如今是正经生意人,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那份花花肠子了,真要说,只能说霍家根儿上原本就有这苗子,他们家原本……”


    “我们家怎样啊?小薛。”霍嵘是从另一处包间来的,手上还端着酒,本意是来喝几杯,却听到自家八卦。霍老三敲西瓜似的敲敲小辈脑瓜,笑不及眼底,“还好是叫我听到了,叫霍峋听到,给你镶个乌青眼儿。”


    小辈唯唯诺诺,一声不吭了。


    霍老三掐了他们谈八卦的苗头,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才转头回自己的包间儿。


    坐下他就开始头疼,霍峋再被霍老大关下去,外面的流言就要满城飞了,指不定怎么叫外人看热闹。


    现如今,霍峋的诉求很简单,他要霍家的长辈当他死了,放他自由,他就要和郑秋白谈恋爱。


    霍峥的要求也很简单,他对霍峋的荒唐,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这小子到港湾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不要整日无所事事。


    在霍嵘看来,霍峥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霍峋现在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好赖也分不清了,宁可被限制人身自由,也不肯答应离开内地。


    家里人轮番上阵劝说,愣是没一个能劝动的。


    霍嵘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他们家没什么人能劝动这个犟种,但外面不一样。


    外面有人就是说地球是个方的,霍峋也会奉为金科玉律。


    光影浮动的摇头壁灯将霍嵘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蓦得,他举杯将手里的酒饮尽,抬手示意台上的驻唱小声些,又掏出手机,总算是打出了那个号码。


    沈衾的话彻底点醒了他。


    但这种红娘一般的撮合事儿,霍嵘真要拉下脸皮去做,还是要做一番心理建设的。


    郑秋白没想到霍老三还会给他打电话,他还当这老同学已经“死”了,这辈子没有碰面的机会了。


    到底是霍峋的亲哥,郑爷还是抬手接起,“怎么,有事?”


    “害,也没什么,这不是,想问问你身体好点了吗?还在医院吗?我去看看你。”霍嵘话说得尴尬又艰难。


    “我已经出院了。”人都坐在金玉庭办公室里了。


    郑秋白出院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照常复工,他的办公室待审签的文件堆起来能到大腿根,虽然都是些账单批复,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


    “你出院了?”霍嵘下意识问:“霍峋知道吗?”


    “怎么,又要质问我有没有和你弟弟联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嵘深呼吸,“上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你要是做哥哥的,你也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你家有个弟弟妹妹,你能放心让他跟了我?”


    “打住,”郑秋白能听出霍嵘这是求和,也知道求和自然也是有事要求自己,话里依旧是讥讽:“你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是你准备给我一笔钱,换我离霍峋远远的?那丑话说在前头,给太少不成,霍峋比你想的值钱。”


    “你别寒碜我了,你以为我和那些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一样吗?”霍嵘理亏,推心置腹道:“秋白,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在玩儿他,只把他当成你会所里那群哈巴狗中的一条?”


    “我这话不是威胁你,你也知道,霍峋是我家最小的孩子,他是我父母,我大哥心上一块肉,你要真的只是想玩玩他,我劝你趁现在断干净。他已经够为你作天作地的了,你再钓钓他,他再发发癫,我大哥一生气,枪.口一准要对上你。”


    霍峥现在还没有对郑秋白这小老板动手的打算,但他一但出手,郑秋白的金玉庭大约比如今风雨飘摇的言家好不到哪去,下场保不齐比言家更惨。


    有钱的永远赛不过手上有权的。


    捏着手机的郑秋白垂眸,把眼前的文件夹合上,他清楚霍嵘说的情况再真实不过。


    他如今就是霍峋的软肋和逆鳞,换做是他,也会捡软柿子下手。


    这种时候,该毫不犹豫答应霍嵘同霍峋断掉联系,一干二净才算合适的举动。


    可郑秋白说不出口。


    如今郑爷天天同霍峋讲电话,两人的在无法相见的声波中却似乎来到了亲密关系最初的距离。


    郑秋白很不想承认,到了某时某刻,他会期盼霍峋的电话打来,会觉得听一大通废话也是轻松愉快的事,会见缝插针地抓住时机为未成型的宝宝做一做胎教。


    明明没有见面,感情却愈发不舍。


    利益与感情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三十三岁的郑爷其实很想贪心地全都握在手中,只是他清楚,这不可能。


    于是,他单纯不想叫上一辈子的痛苦重演。


    霍峋已经流过一次眼泪了。


    郑秋白一向不屑于在漫天的流言中为自己自证,流言一直以来也是他自保的一种工具,但这次,他道:“霍嵘,我没有把霍峋当成玩物。”


    霍峋是不同的。


    “好,那就是有点喜欢呗?”闻言,霍嵘心上一角松动了,这地方像是依靠着最后一颗螺丝钉悬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挂画,此刻,终于彻底坠落,“只要你对他好,就行。”


    “你和霍峋应该一直都有联系吧?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大哥让他去港湾上学的事情?”


    霍嵘话题转变的太快,郑秋白反应一瞬,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没有跳脚也没有大骂,而是以一种顺遂的态度,像是终于同意这门婚事的慈祥婆婆。


    “什么?”


    “我大哥,现在对霍峋事情松口了,他想眼不见为净,所以叫霍峋去港湾申请个研究生,一边读一边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个想做的事情,在霍嵘看来,其实不单单是炒股,还有霍峋那不应大张旗鼓的恋爱。


    这个安排虽然有时限和前提的,倘若霍峋在港湾没有出人头地,那等他的研究生生活结束,必然还要面临霍峥的种种操控。


    可一旦霍峋趁此机会将翅膀养硬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霍峥想管也管不到。


    霍嵘不知道郑秋白会不会愿意同霍峋在一起两三年等到那时候,他心底觉得不会,但架不住霍峋会死缠烂打。


    两人要是想磕磕绊绊地走下去,霍峋要是想不再挨揍挨禁闭,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你来劝劝他吧,就当为你们俩的未来。”


    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倒牙。


    郑爷都快觉得话筒那头的人是假扮的霍嵘了。


    “我这是想通了。”霍嵘哼笑,“我既然劝不走你,也劝不走他,不如撮合撮合,让你俩谁都不要再出去祸害别人。”


    “秋白,从前的事,是我有错,那些话,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我嘴蹦出去了。但我想说,不单单是那些气话,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从前上学那时候顶牛逼的院草。”


    气话一时口快,虽然有真心话,只是那一瞬,愤怒将所有龌龊都放大到了极致,美好统统击碎,纵使有真心也不能算是全部的真心。


    “我从未看轻你,一早我就觉得是霍峋那呆头鹅配不上你。”


    郑秋白的电话一直忙线,倘若这一回霍峋再没打通,霍少爷真要考虑找人整一套绝缘服来去翻墙出逃了。


    好在这次滴声后,对面响起来了郑蝴蝶的声音。


    “你怎么一回去就不接我的电话?”霍少爷又委屈起来了。


    霍峋虽然笃定上辈子郑秋白身边没有其它野男人,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毕竟不是一模一样,他不敢打包票,一直提心吊胆。


    “刚刚有点事。”郑秋白坐在老板椅上,盯着阿良往他的香槟酒瓶里兑苏打水,“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家里放你去港湾,你怎么不去?”有点昏昏欲睡的郑秋白一听到这个地名可精神了,他知道霍峋能在那地方走向何等功成名就的地步,不去,真就浪费了霍峋身上的天赋。


    “你怎么知道?”霍峋从没和郑秋白提这档子糟心事,“我家里人又找你了?谁?霍嵘吗?”


    看来是上次他下手轻了。


    “是霍嵘告诉我的。”


    霍峋一边下定决心一会还要去揍霍嵘一顿,一边急切道:“我不想去港湾,但这肯定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郑爷惊讶。


    “对。”


    “所以是你单纯不想去?”


    “是,港湾那地方讲方言的多,有些学校上课都没有普通话,我去了连日常用语都得从头学起,好麻烦,而且我学不会。”霍峋表现出一个学霸不该有的消极态度。


    郑秋白故意问:“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关在家里,再也不出来和我见面了?”


    就这么一辈子柏拉图?


    霍峋没听出郑爷的暗示,他小声说:“我让人去给你装两台电脑好么,现在有些网络聊天室,可以开摄像头了,那样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说到最后,霍少爷语调里还有点欢喜。


    郑爷蹙眉,“霍峋,你跟我装纯呢?”


    “什么纯?这样不好吗?你难道不想和我视频聊天?”


    郑爷真是第一次如此鲜明的意识到霍少爷才十九岁,还是个男孩儿,脑袋根本不会转弯。


    “行,怎么不行,”郑秋白乐了,“那咱俩就做一辈子的网友吧,改天你也别给我打电话了,等缘分到了,用漂流瓶联系!”


    郑秋白啪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听到忙音的霍少爷纳闷,“漂流瓶是什么?”


    京市和燕城它也不靠海呀。


    绕过漂流瓶问题,霍峋脑袋转了一会,才隐约领悟到了郑秋白突然挂断电话的理由。


    对方似乎也觉得,他能去港湾是件好事。


    的确,去了港湾,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霍峋就是觉得,他如果不在郑秋白身边,大概率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放以前霍少爷不相信直觉,但血淋淋的前世都在那摆着了,他没办法忽视那种警醒一般的提示。


    良久,霍峋只能厚着脸皮给郑秋白发求和的短信,他还想接着打电话呢。


    *


    郑爷这次回到金玉庭,工作时间大大缩短,基本只去最高消费的包间,且喝的酒水都是自带的香槟,香槟里兑得苏打水或者葡萄饮料。


    有人对郑秋白不来预定包间这件事不满,但更多人的心情是,小郑老板可算是回来了,哪怕只在楼梯上见一面,都是极好的。


    今天的香槟瓶里依旧是苏打水,倒出来冒泡泡,在光线昏暗的室内足以以假乱真。


    销售经理来请郑秋白时,脸色有点不好,“老板,包间水天一色,来的是叶少。”


    “叶少?”


    叶聿风这两天正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四处旅行,压根不可能出现在金玉庭。


    经理压低声音,“是那个私生子,他今晚消费又是最高,指名一定要见您一面。”


    第 55 章 偷窥


    再次见到叶静潭,郑爷心底百感交集。


    上辈子两人相处最后的时光,丧失了所有修养和伪装的叶静潭就跟一条疯狗似的,整日为了霍峋这个‘奸夫’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为郑秋白奔走的事,同郑爷争吵不休。


    那时候郑秋白的心境当真是恶心与憋屈齐发。


    他觉得叶静潭是故意的。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郑秋白从没有对不起过叶静潭,哪怕叶静潭想要结婚,他都识相地主动提出分开。


    而叶静潭提起霍峋时的愤怒和质疑,都像是在污蔑郑秋白的真心与人格。


    到死,郑爷都觉得他和霍峋是清清白白的,都在恨叶静潭从未认真了解过他。


    可现在,坐在包间里,已经彻底记起过去那些‘初恋桥段’的郑秋白有那么一点点打脸。


    很显然,霍峋才是郑秋白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男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不过从时间长度来看,叶静潭还是胜出一筹。


    心虚的郑爷低头打量玻璃杯里的苏打水,看挂壁的气泡一点点浮到表面,发出‘啵’一声破碎的轻响,而后才举至唇下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喝的真是什么上等佳酿。


    一直以来见到郑秋白话就很多的叶静潭这次同样安静,他半合着眸子,苍白的面上有几分醉意,似乎在郑秋白进来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喝下肚不少。


    这是叶静潭和旁人的不同,一般人喝多了都是上脸,脖颈耳廓都是红的,叶静潭喝越多,脸上越白,还常常因醉酒整夜心口难受,身上出虚汗,连觉都睡不安稳。


    从发现这件事起,只要需要郑秋白与他一起出席的场合,主动敬酒和挡酒的都是郑秋白。


    郑爷当初是真真心甘情愿,爱惜叶静潭胜过他自己。


    叶静潭睁开略有浮肿的眼睛,浅浅的一道双眼皮硬生生凹成了欧式,眼底还有浅浅的红,像是许多天都未曾好好休息。


    他的确很多天没睡过一个踏实的觉了,睡前疯狂运动,吞下好几颗安眠药也无济于事。


    总是按时造访的梦,纷乱又真实,几乎要把他逼疯。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他与郑秋白之间颠倒的冷漠是真的,还是他梦中和郑秋白亲密无间相依相偎是真的?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郑秋白迟早会爱他爱到足以为他去死,也无怨无悔。


    明明深爱着他的是郑秋白,可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的人却是叶静潭自己。


    他不知道,那份痛楚究竟是从何而来。


    收敛好情绪的叶静潭借着醉意问出:“郑秋白,你喜欢男人是吗?”


    郑爷指尖摩挲酒杯的边缘,“叶先生今晚来,就是为了打听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是,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叶静潭不喜欢男人,可除了喜欢,他无法解释自己见到郑秋白后作乱的心绪,更无法解释他如今对郑秋白回答的期待。


    郑秋白不准备给予叶静潭期待,他要再一次划清两人间的界限,“无论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和您没有半点关系。”


    无论过去怎样,他都不会再喜欢叶静潭了。


    叶静潭闻言没有恼火,他只是点头,喃喃自语道:“我知道,现在的时机还不对。”


    “时机?”叶静潭今天有点神叨叨的,这不是郑爷的错觉。


    “你有喜欢的人对吗?”叶静潭突然像个神婆,眸光锐利地盯上了郑秋白,带着怨毒的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但你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他迟早会离开你,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合适!”


    因为自己才是最合适郑秋白的那个人。


    他才是郑秋白最终的归宿!


    这恶毒的诅咒叫郑爷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抑制不住要揍叶静潭一拳的冲动,“叶先生,你是喝多了开始耍酒疯了?需要我联系叶家的司机把你送回去吗?”


    “我没有喝多,我什么都知道!”叶静潭拔高了声音,他红着眼恨恨道:“那个人叫霍峋,对不对?”


    叶静潭的梦里不只有他和郑秋白,还有一个叫霍峋的男人。


    在梦里,很早之前,他们之间就见过面。


    他恨这个人。


    *


    在家发求和短信的霍少爷最终收到了郑爷的【说人话。】,还有一条【今晚很忙,没时间,你早睡。】后,就再也没有其它回信儿了。


    霍峋体谅郑爷工作繁忙,也不再发消息去打扰,转头准备下楼看看霍嵘回来没,回来就等着挨他一顿胖揍,反正霍少爷如今禁闭在身,已经不怕罪加一等了。


    只可惜霍峋没等来霍嵘,等来了从娘家回来的陈禾,“蹲门口干什么呢?你大哥和老二今天晚上都有事,都不回来了,这房子里只有咱俩。”


    霍少爷只好收了架势,“那我回屋了大嫂。”


    “小峋,你先别回屋,大嫂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大嫂?”


    “你大哥和你二哥为你看的几所学校,都不错,以你的成绩,再加上之前王教授的推荐信,肯定能够顺利入学。”


    陈禾之前工作的时候是搞教育的,这几年港湾那边回归不久,他们这种人家,比起把孩子送到国外去,送到港湾,更符合政.策,也不容易落人口舌,霍峋回来,还想进入体制内往高处走,也更容易。


    可以说,陈禾同霍峥将霍峋未来的几种可能性都认真考虑过了,这条路是不想让霍峋去部队吃苦的陈禾最为赞成的。


    “你现在还年轻,见到的事情还太少了,这出去读书,不单单是我们希望你有个正经事做,也是希望你能增长见识和阅历,能够明辨是非,判别良人。”


    “你现在为了谈恋爱的事情不想出去读书,在家里叛逆大闹,你确定,这是你喜欢的人想看到的吗?”家里男孩多,又是教育出身,陈禾对霍峋这种小男生性格骤变的原因简直不要太了解。


    丈夫一直不肯说明霍峋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陈禾估摸着是很不能叫霍家人满意,但架不住霍峋就是喜欢。


    这男人,既然喜欢一个人,总要能承担起责任,为对方开辟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你这样耗着,什么都不做,除了展现你的幼稚和无能为力,还有什么能瞧的?”


    “我这样很幼稚吗?”霍少爷蹙眉。


    “当然幼稚,这世上有哪个女孩愿意跟一个遇到事情只知道在家里闹腾,半点未来都不考虑的男人?这既没有担当,也没有责任,畏畏缩缩?”


    “大嫂,我有我的考虑。”霍峋的考虑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这样才能安抚他那未雨绸缪的警示感应。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做,那坏事就不会发生了?”陈禾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世事难料,有时候坏事要找上门,你就是躲进庙里也逃不过。


    “倘若到时候坏事还是发生了,你难道不会觉得,正是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才叫这一切无法避免的发生了吗?”


    “还有啊,这谈恋爱,最重要的是见面。”陈禾直摇头,“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你还记得她什么模样吗?”


    “我当然记得!”


    “但她可未必记得你!而且,万一你在家这程子,人身边出现更好的撬你墙角,到时候,你只剩下哭鼻子的份儿了。”


    陈禾的二言两语击中了霍峋的要害,气鼓鼓的霍少爷回到房间,摸出手机来回翻看郑秋白发给他的两条消息,心绪如麻,直至进入梦乡,嘴角都还是向下撇的。


    霍峋今晚的梦,有关偷窥,他如暗地里的老鼠,只在各种不得见人的角落偷偷瞧着,似乎生怕被郑秋白发觉。


    这样的事霍峋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做,他轻车熟路,能在郑秋白没有目的的视线掠过他这边时,下意识反应灵敏,一个转身藏匿在滑稽的吉祥物人偶身后,不露一点踪迹。


    吉祥物背后,人高马大的男人蜷起腰来半蹲,好不滑稽。


    直到郑秋白转过身去走进一家男装店,霍峋才松一口气,从那玩偶身后出来。


    他打量四下的环境,发觉这地方是商场,燕城最大的商场,似乎又正逢什么节日,四下都是人,穿冬装的人。


    恰好路过一面商场装饰的立身镜,霍峋正巧路过看到自己,他身上穿着的也是秋冬款的呢子风衣,一条系带垂在腰间,腿上是利落的西裤,脚上一对双扣切尔西靴,皮面锃亮。


    对上镜子里眉目深沉的人,霍少爷有点懵。


    这人是他,似乎又不是他。


    因为霍少爷脸上少有这种满腔愁绪的深沉表情,而且这人全身都不是他这种年轻人喜欢的穿衣风格。


    十九岁的霍峋喜欢皮面的夹克和高帮战术靴,哪怕是秋冬,不过也就是换羽绒或者皮草绒的短外套牛仔裤,轻便且易于行动。


    这种长度夸张、看似很有派头的黑色风衣,在霍峋看来,都是港湾或海外电影里那群二四十的老男人才会喜欢的样式,又或者,是像郑秋白一般的精英小资范才爱穿。


    想起郑秋白,霍峋也顾不得照镜子了,迈开长腿冲刚刚郑蝴蝶消失的背影追去。


    只是追到店外,他就停下了,下意识在附近转悠起来。


    霍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谨小慎微,但直觉告诉他,他现在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郑秋白眼前。


    这件事很严重,必须要遵守。


    于是霍峋只能在旁边的店里,对着一排花花绿绿的女装挑挑拣拣。


    导购上来夸他眼光好,介绍起霍峋手下的裙子:“先生,这条裙子是我们这一季度的新款,纯羊绒的,面料好颜色好剪裁好,马上过情人节了,买给女朋友是不错的选择,不贵,只要两千八百八十八。”


    霍峋立马松手,又问:“有男装吗?”


    “男装您可以去隔壁看看,我们这只有女装。”导购笑的敷衍了几分。


    恰巧,拎着大包小包的郑秋白从男装店里出来了,临近情人节,商场的购物袋都换成了喜庆的大红颜色。


    每单还赠送玫瑰花,大红色的袋子里插着一只玫瑰,落在郑秋白的手上,只衬得他很白,却也不显的俗气。


    霍峋不知道这堆男装衣服是郑秋白买给谁的。


    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总之那不是买给他的,别惦记了。


    不信邪的霍峋看郑蝴蝶又飞进了一家卖剃须刀的专卖店,扭头进了刚刚的男装店,他眼珠一错,利落开口,“我看刚刚有个客人在这里买了很多衣服,他挑的款式不错,能拿出来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卖男装的导购一打量霍峋身上的打扮,就知道他一定是不缺钱的主,立马将刚刚郑秋白挑的长裤外套毛衣领带,全数拿了出来。


    “那位客人眼光很好,看得全是我们店里的最新款,和大师联名设计的,每件都是限量。”


    “他拿的什么尺码?”


    “都是44到46的。”导购看向霍峋,“我看您应该得穿50到52的。”


    霍峋彻底气结,扫了眼那堆衣裳,“这些我都不要了。剩下他没挑的当季款,还有你觉得合适我的,都包起来,刷卡。”


    导购还以为遇上找事的了,没想到遇到了大财神,忙捧出POS机,让霍峋继续放心逛街,这些大包小包商场的人都会帮他提到车库,有需要的话,还可以留地址,送货上门。


    霍峋闻言耳朵一动,又掏出卡来,“刚给我挑的那些,再一样拿一件,换成——我之前那个客人身量差不多的尺码,情人节当天送到你们这儿的金玉庭,收货人,郑蝴蝶。”


    郑秋白不给他买,没关系,无所谓,霍峋不在乎,真的一点不在乎。


    大不了,他给郑秋白买就是了。


    第 56 章 情人节


    这一年的情人节正好在元宵节之后。


    节日氛围浓厚的燕城大街上满地烟花爆竹的残骸,夹道做绿化的榆树和杨树树干是系着顺应时节的彩灯,晚上七点之后,沿着长长的中山路连绵亮起。


    树梢上还悬挂着随风飘扬的小红灯笼、红福字,不小心落到地上,正好被图喜庆的人捡走,省的节后园林部门的还得拉着清洁工一起上树摘。


    临近情人节,又是周末最后一天,大街上遛弯的年轻人不少,随便走一走,入眼几乎都是成双结对的小情侣,勾肩搭背嬉嬉笑笑,甜蜜溢于言表。


    只有霍峋形单影只,跟在同样孤身一人的郑秋白后面,单手插兜慢慢走。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地库,霍峋看着郑秋白打火走人,才转头找到自己的车跟上去,手握郑秋白家的地址,他半点都不怕跟丢。


    果然,郑秋白依旧住在当年的老小区里,这小区如今也翻修了,门脸重整,还多了个摆设似的保安岗,只是里面没人,霍峋这外来车依旧是畅通无阻。


    霍峋的车找准那棵枯萎的柳树时,郑秋白的车已经熄火停好,看样子早上楼了。


    老小区前一年每单元都新装了楼梯间里的声控灯,叫住户们不必再摸黑爬楼,省的再一不留神摔个跟头。


    霍峋降下车窗,偏头盯着那一层层亮起的白炽灯,每一处亮起的光芒,都是郑秋白的脚步。


    这种声控灯都是节电的,亮的快,灭的也快,于是自下而上,渐渐恢复黑暗与沉寂。


    可下一瞬,霍峋回忆里的二居室亮起了昏黄的暖光,这光亮依旧熟悉,仍是不符合郑秋白格调的温馨。


    意识到对方已经安全到家,霍峋才放下心,缓缓升起车窗。


    他给车窗留了条缝,并顺势从车前中控台里掏出了一盒七星王和一只沉甸甸的登喜路火机。


    香烟叼进嘴里,霍峋单手点火的动作相当娴熟。


    车前玻璃映出火机反复喷出熄灭的跃动火焰和男人唇角的火星,纯白的烟雾顺着那条缝儿溢出至室外,更多的则被霍峋吞入腹中。


    尼古.丁和酒精的作用其实尤为相似,给人敏感挣扎的心和脑蒙上一层安抚的纱。


    滴滴声响个不停的电话叫霍峋停止继续吞云吐雾,将烟雾掐死在烟灰缸里,他低头抬手打开滑盖手机。


    打电话的人是他下属,对方上来便俏皮道:“老細,Happy Valentine’s Day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峋苦笑一声,“唔開心。”


    “既唔開心,不如早啲翻嚟,”龙床不如狗窦,燕城再好,那也不是他们霍总的港湾天地,“你嘅新年假已經over,但係你一直拖延戰術唔翻,發俾你嘅工作Email有某睇到,好重要啊!”


    老板看似风光,其实就是给自己打工的马仔,霍峋如今一年到头连新年假期都要节省着过,平时的双休和固定节假日,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Email今晚復你。”


    “咁順手同你book機票,聽日後日定係大後日?”下属做好预期管理,只给霍总几个选择,想继续拖延,都没有第四选项,“大後日。”


    归期定下,下属欢欢喜喜挂断了电话,霍峋叹气,又想叼一只尼古丁来灭火。


    情人节不是法定假日,还正巧赶了个周二,但依旧没有熄灭情侣们庆祝的决心,这燕城好一点的饭店酒店早就座无虚席了,尤其是布景好又有氛围感的西餐厅,提前一周就有人打电话订座。


    好在阿良体贴入微,知道他家郑爷肯定很忙,于是一早订了燕城电视塔上的西餐厅,三百六十度观景台,尽情欣赏燕城夜晚并不算太美丽的景色。


    原就在为项目上的事情头疼的郑爷一听这个,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他如今忙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别说只是情人节了,就是天王老子节都没空过。


    甚至郑爷今天一早已经在办公室同叶静潭吵过一回,两人都算不得好心情,于是,郑秋白早早放在后备箱的礼物都不愿意这时候拿出来送叶静潭。


    立人集团新项目属于四环外县区的农用地改造,项目进展近半年,搬走住户的农家土房子都推干净了,甚至一期工程都已经建起七层楼房主体,就差外墙了,但这另一半的地面上,却还剩下几家屹立不倒的钉子户。


    这些人就是说什么都不肯搬,哪怕是提高了拆迁补偿,也不点头。


    为此,集团派过去谈判的员工和那几家人起过许多次冲突,一个员工更是被打的头破血流,刚过完年就进了医院,家属哭哭啼啼的,不是郑秋白叫人安抚的及时,估计就要闹到公司门外了。


    做房地产,遇上钉子户这种事情,有常规手段,也有不常规的手段,尤其还是立人集团这种大公司,用了多少年多少钱打通了上下多少人脉,此刻就是拿来大显神威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叫普通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郑秋白同叶静潭吵起来,就是不同意用这种强制手段,他的主张是派出去的员工根本没有了解那些人的需求,这才会一次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倘若那是要狮子大开口的钉子户,早就在提高赔偿款项的时候点头松动了。


    “那你想怎么办?继续讲理?秋白,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叶静潭冷着一张脸,“不管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那压根就不是一群能讲道理的对象,同样,不管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不准备再给了,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董事会已经有人在催了,难道你要看这个项目被别人抢去吗?秋白,做好这次改建,以后城东那块政府地皮就都好谈了,我们不能失去这次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郑秋白沉默,其实他不止一次觉得叶静潭太过急功近利,但他无法指责对方,因为他很清楚叶静潭如今的偏执无外乎来自于缺失的安全感。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就像郑秋白年轻时候一般。


    情人节当天,郑秋白带上阿良出差,他亲自站到了四环外那一片被推干净的平房废墟前,看着伫立在废墟里的几栋小土胚房,良久,他迈步从不太平整的碎石山上走下去,往深处的土胚房走。


    几户土胚房的住户对他们这样西装革履的人都已经恨得牙根痒痒了,但郑秋白并不在意,叫阿良搬了后备箱的米面粮油过来,又扬起笑容,无视那些人目光里的厌恶,说明来意。


    阿良身心全在他家郑爷的安危上,搬东西时没留心,连带着郑秋白给叶静潭买的高档衣服、巧克力与男士剃须刀都拎了出来,包装精美的纸袋子连同米面花生油一股脑堆在沙土地上。


    郑秋白扫了一眼,看见那堆系着漂亮丝带的袋子目光微顿,却没有太多停留,依旧笑容得体,“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和公司无关。”


    见没人动,郑爷主动从包装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将上面的贺卡抽走揉进手心,蹲下身,整盒递给了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没见过这种东西,问:“这是什么?”


    郑秋白盯着对方怯生生的眼睛,轻声道:“小朋友,这是巧克力,甜的。”


    这一盒精美的巧克力是郑秋白自学来做的,从可可豆原材料发酵一直到调配好的可可液冷藏成型,耗费了郑爷一整个周的时间。


    但巧克力做完其实郑秋白就后悔了,这种事情有点太幼稚了,并不符合他们如今的年纪,更何况,叶静潭也不爱吃这种东西,恐怕就算送出去,对方也不会多看两眼。


    不过现在,因为这一盒巧克力,郑爷和阿良被请进了土胚房,甜滋滋的巧克力恰到好处俘获了小朋友和女人们的心,还算没有白做。


    闲聊间,郑爷才知道,这几户土胚房都是沾亲带故的人,从好几代之前,就住在这地方上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埋着他们家族的祖坟,一家老小都留在这里,是为了好扫墓,好祭祖,也是有家的感觉,不想散开。


    加上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女人以侍弄山里的菜地和梨子树维生,偶尔做点周围厂子的计件工补贴家用,倘若搬到城里去,那就是祖坟也抛了,田也荒废了,还没有维持生计的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他们一直以来习惯的生活了,而城里的生活,住楼房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几乎不敢想象的。


    “不论你们公司的人怎么来讲,都没用,我们不搬,也不要你们给的钱和房子,你们别扒我们的房就好。”


    离开时,阿良直跟郑爷说这群人傻,什么都不懂,拆迁分明是发财的大好机会,现在不答应,以后且等着后悔去吧。


    郑秋白望着车窗外,没有应声。


    这些人不同意的原因是混杂的,归根到底是愚昧和无知,固步自封的愚昧,见识短浅的无知,可这种金钱近在眼前还不为所动的愚蠢坚持,竟然让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路程过半,郑秋白将阿良定好的饭店地址短信发给了叶静潭,他希望和对方能够再好好聊一聊,寻求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只是直到晚上,叶静潭都始终没有回复他到底会不会来,最终郑秋白在电视塔上的高端西餐厅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餐厅的服务生在情人节这天自然忙的热火朝天,临打烊休息的间隙,才有空谈起今晚的八卦,除却有人求婚、有人点了演奏团奏乐为表白助兴。


    当然,这其中,还有两位独特的男士叫人记忆犹新,“他俩一边一个,一个长得简直俊得要命,还有一个帅的吓人,这样的男人,还都没有女伴,像是被放鸽子了,独自坐了一整晚,一个对着落地窗看窗外,一个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都想,要不把他俩凑一桌,省的看起来那么落寞。”


    托私家侦探的福,霍峋这个餐厅的座定的相当好,加上他视力绝佳,恰巧能看到郑秋白靠窗的背影,借着窗子的倒影,他甚至能看清郑秋白表情淡淡的面孔。


    被放鸽子还这么淡定?


    霍峋咬牙,他反倒恨不得把手里的餐单撕成碎片,就好像在手撕那个不知道珍惜的人。


    与霍峋对郑秋白被放鸽子的气愤不同,郑爷很淡然,他早就习惯了叶静潭各种小脾气的尿性,只剩下包容和无感。


    餐厅打烊前夕,郑秋白已经独自喝完了提前预订的一整瓶高级干红,剩下满桌没动过的餐食,郑爷摸了摸自己略有发烫的脸,起身叫侍应生拿来外套穿好,准备离开。


    远处蹲守的霍峋立马拉高了脖颈上的黑黄格子围巾,挡住半张脸,跟了上去。


    情人节,大街上的出租车都被着急去旅店的情侣打光了,叫阿良放假回家陪女朋友的郑爷也没有司机,倘若叶静潭在,两人之中至少还有一个能开车,毕竟叶静潭不喝酒。


    现如今就剩郑爷一个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他直想吐,刚刚没胃口,一口菜都没吃,空着肚子只喝酒了,又喝的太急,一杯接一杯,现在上头了,眼前冒星星。


    一道颀长的黑影出现在郑秋白眼前,郑爷抬头,发现这人戴着墨镜,黑黄格子的长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活脱脱一个蒙面盲人。


    郑秋白直起身子想绕开这位盲人,对方却拉住他,嗓音怪异道:“这地方打不上车,我有车,你走不走?”


    原来是拉客的黑车司机。“走。”郑秋白点头,他也不怕自己被打劫,在燕城,敢抢他算是不长眼也不要命了。


    黑车师傅开到跟前的车粗略一瞧是辆宝马七系,对此,郑爷揉了揉眼睛,觉得酒都要醒了。


    还没等他再次确认车型,戴墨镜的黑车司机已经降下车窗,催他上车。


    酒精壮胆,郑秋白也不考虑这二百万的宝马在燕城跑黑出租到底有多奇幻了,他现在只想休息,但理智还是让他坐上车后,张口说了个酒店的名字,那地方离公司近,顶楼有他常年租住的套间儿,比回家方便。


    开车的霍峋看着后视镜直心酸,他当郑秋白开口去酒店是准备继续赴约,于是默不作声把油门踩到最高。


    靠着车窗迷糊的郑爷蹙眉,车里的被暖气烘发的味道叫他愈发想吐,“师傅,您在车里抽烟吗?”


    霍峋压着嗓子回:“偶尔,今天没抽。”


    “那麻烦开下车窗,我喝多了,想吐。”这车里的烟味儿不是郑秋白习惯的那几种烟草味,有点奇怪,总之郑爷很不喜欢。


    后车窗嗡嗡降下,冰凉的夜风吹进来,空气清新多了,郑秋白也舒服多了。


    霍峋将人送到酒店,郑秋白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簇新的百元大钞递过去,“别找了。”


    “要我送你上去吗?看你路都走不好了——”霍峋围巾下的脸气得和人民币一般红。


    “不用了,谢谢,您快去跑活儿吧。”郑秋白迈开腿下车,酒店的门童和大堂经理都认识他,当即一口一个“郑总”的围了上来。


    完全没有霍峋下手的机会。


    霍峋转头到大厅也给自己定了一间高级行政套房,又向前台打听起来,他说自己看刚刚进去的郑秋白很眼熟,似乎从前有过几面之缘。


    前台闻言顺势和他聊起来,“那位是立人集团的郑总,他们公司好几个高层在我们这儿都有固定套房,忙起来回不了家,就来这对付一晚,换洗衣服什么的。”这家酒店,有立人集团的入股。


    “他经常住这儿?”


    “郑总来的还挺多的,他好像原本住的离这边比较远,有时候应酬喝酒了,没办法开车,就到我们这来。”


    霍峋默默听着,伸手接过自己房卡。门童上前询问霍峋是否需要泊车,霍峋点点头,刚递出车钥匙,他又想起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从车厢里摸出两包七星王和一把火机,霍峋才把车钥匙交给门童,“麻烦了。”


    重新回到酒店大堂时,霍峋想都没想就把手上的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银制火机落地咚一声,很响。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郑秋白的喜欢与不喜欢,他还是一眼明了。


    住进宽敞行政套房的霍峋一晚没睡,他第二天中午的飞机,早上要开车前往京市,而他还答应了下属回到港湾前回复完所有的工作邮件,最终为募投管退的种种事项忙的几乎不可开交。


    待他合上沉重的笔记本时,窗外已经升起了冬末的朝阳。


    情人节结束了。


    他该离开了。


    郑秋白直到情人节后,才收到了从金玉庭辗转送到他手上的奢牌男装,袋子上绑着漂亮的丝带和已经有点蔫的玫瑰花。


    金玉庭早两年就已经关停了会所项目,如今只剩下酒店住宿和两层餐厅还在营业。


    郑秋白很少再回去,也很少再有所谓的追求者看准日子给他往那地方送东西了。


    打电话过来的薛柔现在是金玉庭的酒店经理,她道:“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没有留名,只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郑蝴蝶收,还是商场统一派人送来的,我说让他们原路退回,可他们说,买主说无论如何都不接受退款,如果您不喜欢,就自行处理。”


    薛柔没办法,只能叫人给郑秋白送到集团去。


    “我知道了。”郑爷随手打开两个袋子看了看,里面的男装都是上次他在店里看过却没挑的,其中有条黑黄格子的围巾很扎眼。


    他把围巾拎出来,面料厚实,托在手心里沉沉的。


    原本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衣服,郑秋白不准备穿,但这条围巾有些眼熟,也不比他挑给叶静潭那条难看,于是郑爷下意识留在了手边。


    这条围巾陪着郑秋白走到了初春。


    四环的钉子户最终还是被清理了,叶静潭找来的这伙人足够缺德,上山将人家的祖坟掘了,还把菜地和春天即将挂果的梨树彻底糟蹋,又每夜上门砸门砸玻璃,报警也无果,没人出警,最终逼得人不想搬也要搬。这件事郑秋白知道的很晚,毕竟他和叶静潭之间已经冷战长达两个月,从情人节开始,两人之间的交集仅限于例会和集团会议,私下再没有见过面。


    叶静潭一直怪郑秋白处理的不够及时,还需要他亲自动手。


    郑爷对此并不恼火,他对叶静潭从未真正生过气。


    就像他小时候寄居在叶家曾有过的自卑和难堪一样,他相当理解叶静潭如今冷漠坚硬的表现。


    他那时也以为,他和叶静潭是尤为相似的两个人。


    他们同样有内心深处的伤口,是可以理解彼此的。


    但郑秋白也会累,他面对叶静潭时,总觉得张口说话都很累。


    原来爱情不止会让人痛苦,还会让人疲惫。


    好像,他有过的感情都不够轻松,也不够开心。


    郑爷这一次,再度想放弃这份令他逐渐疲倦的感情。


    麻木比痛更叫人失望,到最后,竟然连那究竟是不是爱都分不大清了。


    *


    五月初,四环工地几幢建设好骨架的居民楼拔地而起,只差封起外墙。


    郑爷带着一行下属检测工程质量,满工地的建筑工人和包工头都严阵以待。


    走到三楼时,郑秋白站在墙边去勘测墙体水平度,他没留神,背后闯出来一个带着红帽子的黝黑工人,眼神愤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变故突然,除却那句“去死吧!”以及阿良的惊呼,郑秋白什么都没来得及听清。


    他悬空飞出去的身子在横叉出来的钢筋架上重重砸了一下,只觉得下半身有着四分五裂的痛,而后脑袋便磕到了沙土地上,失去了全部意识。


    从这一刻起,郑秋白陷入了漫长的遗忘和失去。


    第 57 章 婚恋自由


    郑秋白被工人从高处推下,坠楼重伤,当场失去意识,原本有序的人群立马成了一堆乱哄哄的蚂蚁,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叫120,还有人紧急联系公司。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离开,眼看警车也要来了,凶手却压根没想跑,被员工一哄而上当场扣押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言辞激励地诅咒这狗公司里的一众狗高层。


    敢掘了他们家的祖坟,还夜夜上门折腾,将他们家老人孩子吓出了病,这事,就要血债血偿。


    毫无疑问,这是寻仇,是蓄意伤人的恶性事件。


    警车好不容易赶到二环,却被提前到场的专业律师拦住,“就是一个职员被打破了脑袋,我们不准备追究,会私下调节。”


    在郑秋白被推进抢救室做心肺复苏时,立人集团的公关将封锁消息做到了极致。


    公司内部通用邮箱严禁讨论今天的突发事件,甚至加上了信件屏蔽词;燕城各种大小报刊、本地的卫视台记者电话采访更是一律回绝,绝不能走漏风声。


    毫无疑问,这件事一旦曝光,它的前因会影响企业形象、影响政企之间的后续合作,后果则会让一年后要出售的楼盘蒙上寻仇杀人的阴影、跌破可预估的楼盘价格、损失股东们的利益。


    闹大,不划算的。


    做房地产的,哪家楼盘没出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哪家楼盘没死过几个人?


    没必要大惊小怪。


    为此,叶董事长找来了叶静潭,他直接问:“这次的事情,是你的主意还是秋白的主意?”


    “是我。”叶静潭垂下头,“我已经吩咐了公关和律师不要把事情闹大。”


    叶董事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儿子,眉宇间每一道皱起的痕迹,都彰显着他的不满,“马后炮有什么用!做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清除后患?你也太蠢了!”


    “现在这件事必须是郑秋白授意的,叫那伙人以为他们寻仇寻对了人,只剩下安分和解一条路,懂不懂!”


    叶静潭最终没有反驳,他按照叶老爷子的吩咐,派律师去和那些钉子户商谈和解,自己则坐进了会议室和高层们开会。


    这件事终于定性,坐实郑秋白处理问题方式不当,激化矛盾,最终导致惨剧的发生,这算是自食恶果。


    为了降低对集团声誉的不良影响,且因为郑秋白如今没有负担责任的能力,公司将出面同义愤填膺的‘加害者’达成谅解与和解。


    会议室的高层大多没有意见,他们没有跟进这个项目,不清楚来龙去脉,但看郑秋白这几年跟着叶静潭做竞拍圈地皮时雷厉风行的急躁手笔,做事太过激进,最终落到这个田地,也合情合理。


    只有叶聿风闻言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小叔的鼻子开骂:“叶静潭!你他妈是法官还是圣母?坐在这儿嘴一张就大赦天下了!?”


    “郑秋白有没有错等从抢救室出来,自然有法律审判他,用不着你在这装青天大老爷!今天这事明摆是蓄意杀人!杀人偿命,你懂不懂?和解?我和解你妈!”


    “叶聿风,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住嘴!”


    “该闭嘴的是你!”叶少爷彻底恼火,也不顾这是会议室,冲上去拉起叶静潭的领子就是一拳头,“艹,怎么死进医院的不是你!”


    叶静潭没有还手。


    可惜叶聿风只来得及挥出一拳,就被其他股东和高层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拉起偏架来。


    最终被气哭的叶少爷扭头出了会议室。


    前往医院的路上,他给叶老太太打了电话,“奶奶,现在该怎么办?”


    叶老太太也只能叹气,她清楚这件事无异于放弃了郑秋白,但比起一个连姓氏都不相同的养子,集团的利益更为重要。


    叶聿风赶到医院时,提前被叶家知会过的医生带他到办公室谈郑秋白的具体情况:“人刚从抢救室出来,已经送进ICU了,目前情况不太好,我们几个科室的专家会诊后,决定的治疗方式有几种,我结合实际情况跟您分析。”


    郑秋白自三楼下坠时,被半空中横叉的钢筋拦了一下,下半身肢体的骨折情况最严重,腹腔还有疑似多余性腺的创伤性出血,最坏情况可能需要手术摘除。


    上半身断了几根肋骨,有少量内脏出血,头部虽然有安全帽保护,但颅内CT看还是存在一些血肿,这就有点危险了,可能会影响大脑功能。


    医生说的治疗手段、使用药物、手术进行顺序,叶聿风压根听不懂,也分不清,他一边签署那厚厚一叠知情同意书,一边对医生道:“别的我不在乎,只要你能治好他,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行,必须治好他。”


    医生对于这种孩子气的话,也只能说‘会尽力’,他打不了包票。


    ICU门口日夜不分,总是坐满家属,以防有什么万一,医生从里面出来找不到人。


    叶聿风没办法日日都在这里待着,于是找了几个叶家的下人倒班儿。


    其中有叶伯,老爷子都快退休了,却偏要来。


    再加上基本上每天都来守着的阿良,郑秋白的看护团成立了。


    ICU也有固定探视时间,亲属可以进去,但叶聿风只进去过一次,见到被包成木乃伊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郑秋白,他不敢认,也不想认。


    扭头出去后,想弄死叶静潭的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


    霍峋是最晚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和私家侦探一直用单独的国内电话联系,这次出国带着下属同几家海外预计被投的科技公司创业团队做深入了解,他忘了给这个隐秘的号码加上国际通讯服务。


    落地港湾机场那一刻,另一只电话才收到那些迟来的简讯。


    霍峋已经不记得他看完那些消息时候的感觉,他没有登上离开机场的VIP接驳车,转头抛下助理马不停蹄赶到了咨询台。


    只是当天回到内地的机票都已经售空,哪怕是廉航都已经要等明天下午,预订一条单独航线的私人飞机更要提前许久申请,有再多的钱也无法破例。


    最终,已经很久没跟霍家人联系的霍峋破天荒打给了霍峥求助。


    他需要能今晚就能回到燕城的方式,他需要一架能够迅速起降、可以无视两地之间航空管辖的直升机。


    第一个见到霍峋的人,是夜班看护的阿良。


    阿良太久没合眼,加上霍峋如今气势不凡变化非常,猛一见到还有点不敢认,半晌才指着对方诧异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而霍峋也不是应当出现在医院里给郑爷探病的身份。


    毕竟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霍峋不答,竭力抑制着喉咙中的艰涩发问:“他还好吗?”“不好,”阿良叹气,实话实说:“好几台手术都还没做,医生说有时候他也有意识,但要持续打安定麻痹,突然醒过来,身上太痛,可能遭不住。”


    霍峋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也在隐隐作痛。


    他错了。


    真的错了。


    到底为什么不能早点低头呢?


    到底为什么要等一切无法挽回才后悔呢?


    工作日程紧凑,下属以死相逼,霍峋只能短暂留在燕城几天就必须回港湾。


    期间他见过哭鼻子的叶聿风,但没搭话,转头和郑秋白的主治医师取得联系,将所有的病例和检测报告整理出来。


    一式三份,一份发往京市医院,一份寄给国外的霍淳,还有一份送去港湾几家先进的外资医疗机构。


    最先进的治疗方法和药品,都被霍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折腾到了国内。


    霍峋也见过叶静潭,这个自私的男人每次都只远远站着,好似避嫌一般,如果不是阿良提及,霍峋都要以为这只是个过路人,而非郑秋白如今的情人。


    两人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却从未有过主动的交谈。


    霍峋时不时就要回港湾,回来偶尔意外碰面就当看不到,叶静潭同样极少上前,更没有大吵大闹上来驱逐霍峋这个‘第三者’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霍峋所做的一切在郑秋白身上看到了好转的结果,他们没有起过明面上的冲突。


    郑秋白正式离开ICU进入加护病房,是在过年前。


    躺的太久,又注射了太多安定类药物,他的脑袋的确不太好用,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比较迟钝木讷,不太会讲话,白天往往醒不了多久就要睡过去。


    医生说这和之前大脑里的血肿有关系,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霍峋这次来时,带了两个握力球,他听港湾的康复医生说,训练手指可以带动大脑运转。


    只是郑秋白的手不听话,没有劲,指节都是瘫软的,要霍峋的掌心托着他有些枯瘦的手,才能慢慢转起那一对沙沙作响的塑料球。


    有时候郑秋白只看球,有时候他也会抬眼看霍峋,对上一双期待眸子,郑秋白的眼神依旧很木,对霍峋的呼唤没什么反应。霍峋觉得,如今的郑秋白只醒过来了躯壳。


    不过他依旧坚持不懈,喋喋不休,希望吵醒真正的郑秋白。


    他原本就有好多好多话要讲,他们已经错过太久了。


    某一个夜晚,睡了很长一觉的郑爷终于睁开了眼,头脑里不算连贯的记忆和陌生漆黑的环境让他感觉恐慌,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而下半身分毫不听使唤。


    两只塑料球被他上半身费力的动作从床栏的缝隙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远,郑秋白下意识去够,却差点栽倒到床下。


    噪音吵醒了在外间看护的人。


    灯光大亮,郑秋白忍不住蹙眉垂眸,“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这次醒来,郑秋白的常识测试和反应测试都顺利通过,他不再是没有自主意识和行为能力的病患了。


    在听到医生说,他下半身有很高的几率终生瘫痪时,郑爷觉得,他应当还没睡醒。


    这是一场噩梦,再睡一觉就能彻底醒来了。


    闭着眼一觉到天明,郑秋白见到了忠心耿耿的阿良,见到了不对付的叶聿风,见到了哭哭啼啼的薛柔,可他的腿依旧不听使唤。


    郑秋白无法接受他就这样半身不遂了,他才二十三岁,大好时光,难道就要和轮椅相伴终生了?


    不行,他一定要重新站起来!


    阿良闻言,削苹果的动作一滞,立马跑出去找医生了,“救命啊医生!我家郑爷怎么觉得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啊!”


    郑秋白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记忆错乱也正常,再观察观察。”医生如是道。


    的确,这些年鸡零狗碎的事在之后几天,郑秋白都一一记起来了。


    但他也迟迟没能记起来一些东西。


    比如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叶静潭。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叶静潭怔在原地,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预想过郑秋白醒来会恨他骂他,却没想过这个人会忘记他。


    “我该记得你吗?”郑爷挑眉,“既然忘了,那我们之间应该就不是多重要的关系。”


    “你还病着,我去找医生。”


    “?”


    叶静潭去找主治医生的间隙,郑爷总算想起问问阿良,那人是谁。


    “您真的不记得了?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啊!您当初多喜欢他啊!他就是个不要脸的白眼狼!”


    阿良直跺脚,他们郑爷这辈子的包容和爱都用在叶静潭那小瘪三身上了,养儿子也不过如此!


    “我喜欢他?”郑秋白反问,脑海里却出现了些零碎的画面,“好像是这样,我喜欢他。”


    好像还喜欢到,可以为他去死。


    真是好伟大的爱情。


    郑秋白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左手转着握力球的郑爷忍不住深呼吸,一瞬晃神,脑海里却突兀浮现出一个不像叶静潭的颀长身影,一个没有脸的身影。


    那这是谁?


    郑秋白脑袋有点痛,却想不起那张模糊的脸。


    既然记不起来,就应该不是太重要的人。


    郑秋白理所当然这样想。


    心却莫名其妙空落落的。


    叶静潭的确是个白眼狼,自从郑秋白恢复神智,他就把阿良派回家带薪休假,又买通了病房里所有的看护,不许他们当着郑秋白的面提起霍峋这个人,甚至聘请了保镖,守在康复楼外。


    霍峋将这半个月的工作整理完,从港湾飞回来陪郑秋白,得到的就是这个待遇,他总算领悟到了叶静潭这贱人的阴招。


    两人在立人集团的会客室里见面,霍峋怒火中烧,“你什么意思?”


    叶静潭一反常态,刻薄至极,“我什么意思?当第三者还上瘾了?你有什么资格到这来?”


    “还有,你以为郑秋白会想见你吗?实话告诉你,他连你是谁都不记得。”


    霍峋气得胸口生疼,决眦欲裂,失去了体面和教养,“你放屁!”


    于是叶静潭亲自带霍峋去了医院。


    郑秋白如今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的时间都耗费在康复训练室里,他执着地想唤醒自己的双腿。


    复健的路总是辛苦的,不小心摔得浑身青紫,汗流浃背到虚脱都是寻常事,但只要能重新走路,这一切都值得。


    被看护推着轮椅离开康复室时,郑秋白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叶静潭,“你怎么来了?”


    叶静潭接过轮椅,口吻自然,“今晚不用加班,过来陪陪你,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郑爷颔首,垂下眼睑检查自己胳膊上的淤青,今天摔的实在有点狠了。


    不过他没有和叶静潭诉苦撒娇的想法,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到不了这样亲密的氛围。


    应当是认识的太久,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自然没有新婚那种激情。


    “家里阿姨给你炖了补身的汤,一会晚饭多喝一些。”


    “嗯。”


    下一秒,转动的轮椅同伫立在走廊左侧的霍峋擦身而过。


    郑秋白眼神平静,无动于衷,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


    或许是没认出,或许是不记得。


    但不管怎样,霍峋又一次,被郑秋白远远抛在了身后。


    燕城傍晚的暮色如血一般赤红,亦如霍峋的眼底。


    *


    霍少爷这次从冗长的梦里醒来,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最终擦干净鼻涕眼泪,起身出门找霍峥。


    “我去上学。”


    他该去上学,也该去港湾,但在这一切之前,他要先把叶静潭这个害虫解决掉。


    他得确保,他的未来里,一定会出现郑蝴蝶。


    霍峥一开始还以为霍峋说去上学是在糊弄自己,没想到这小子很快就写好了大学申报的自我介绍,又联系上之前的教授拿到了推荐信,有条不紊,动作迅速,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个人。


    不过霍峥还是要把人叫到书房来交代几句,“别以为放你出去读书,我就管不到你了,你在外面做什么我都门儿清!等你的书读完回来,也最好给我收心,别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我没有鬼混。”霍峋目光沉沉,“而且我只是去读书,不是去回炉重造,再说有些事已经长到根儿上了,就是重新投胎也改不了。”


    “大哥,这件事注定是这样,你们能接受就受着,不能接受我可以不再回来碍你们的眼。”


    霍峋上辈子一个人在港湾生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孤独,适应了孤独,半点不惧。


    霍峥被小弟这一番话气的四处找降压药,陈禾去给他倒了杯水送进书房,“至于吗?霍峋喜欢不就得了,现在都讲婚恋自由,只要不是个差二十岁离婚带俩孩子的,我看都行!”


    “我巴不得他找个离婚带孩子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那样他好歹还能当个爹!”


    俩公的凑一起拱被窝,十年也拱不出个蛋来!


    第 58 章 求婚


    燕城的六月仿佛蒸笼,拂面的风像是火热的巴掌,偶尔淅淅沥沥下一丁点阵雨,还没来得及润泽万物,就被大太阳烤干,不见踪影。


    郑秋白从小就既怕冷又怕热,冬天空调暖风要从十一月开到三月底,夏天的冷风则要从五月底吹到九月底。


    不过,夏天对他而言,还是比冬天更讨厌,今年的夏天尤其。


    因为赵院长特意叮嘱这位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准爸爸,哪怕天气很热,也切记不能对着风扇和空调猛吹身子,要注意保暖,更不能贪凉不忌口,吃太多生冷的食物,这对肚子里的宝宝都没好处。


    夏天和保暖这两个词在郑爷看来,明明是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干系,怎么赵泽霖就能这样理直气壮将它俩牵扯在一起。


    可惜没办法,医嘱是要听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今年夏天,郑秋白比往年更不耐热,稍微一热他就觉得心口烦躁,连带着脾气也变得如这夏日炎热气候一般火爆。


    就如前几天喝多了断断续续当着他面讲疯话的叶静潭,直接被郑爷叫保镖撵出了金玉庭。


    这还真是个先河,无论是把客人赶出去,还是郑老板第一次在营业时间失去了好颜色,整晚都蹙着眉,不带半点笑模样的大显神威。


    跟一个喝多了酒疯子一般见识,郑爷对此半点歉意都没有,也不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


    要知道,他和霍峋能不能走下去,还轮不到叶静潭突发神经似的来指手画脚。


    按上辈子的时间线,郑秋白和霍峋认识的时候,叶静潭还不知道在哪块儿地方上窝着等郑秋白多看他一眼呢。


    至于叶静潭那副偏执的样子,明摆着是记起来了些有关上辈子的过往。


    郑秋白对此毫不在意,也觉得正常,他这样的垫脚石都能重活一次了,还不许那被世界偏宠的男主角点亮些特殊的金手指吗?


    可叶静潭就是记起来也没用,郑秋白很满意他如今的生活。


    除非他突发恶疾病灶入脑,不然是绝对不会再走一遭回头路、心甘情愿成为个没什么脑子的陪衬物件。


    郑爷也不忘大度地奉劝叶静潭,倘若真的记起来了,不必心怀愧疚,也不必感念过去。


    说再多废话,都不如早点去找最终能修成正果的另一位主角,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痴人说梦。


    喝多了的叶静潭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郑秋白不知道,但是自那天起,他清闲了好一段日子,不必再见到叶静潭那张惹人烦的脸。


    令人不快的盛夏,也总该迎来一些好消息。


    比如霍峋总算听人话,决定去港湾读个硕士,这段时间正在忙着对接港湾学校的导师,说不定还要飞到港湾去面试。


    霍少爷还按照先前说的,订购了两台电脑送到燕城,工人上门安装,一台装在郑秋白的办公室,一台装到家里。


    两台都带摄像头,可以用当前正流行的聊天室视讯,满足了霍峋想和郑秋白做网友搞网恋的小心思。


    只是这年头,电脑摄像头的像素普遍不高,更没有提高清晰度、一键美颜的功能。


    再昂贵的设备,浮现在屏幕上的面孔也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万一网线不好使突发故障,还会把人卡成像素块怪物,五官比例失调,面孔失真丑陋。


    每当这时,用叉子吃葡萄,顺便祈祷肚子里的宝宝有一双乌黑大眼儿的郑爷就会主动偏开视线,转头通过阿良放在他办公桌上的小镜子,欣赏自己的脸。


    老话说,怀孕期间,最好不要看丑东西,不然会影响肚子里宝宝的长相。


    越想生个好看的宝宝,孕妈妈越要多看漂亮的东西,这谁又能漂亮过郑蝴蝶?


    三十三岁的郑秋白尚且风韵犹存,面都不用露,就能叫霍峋心甘情愿给他花上百亿,这二十三岁的脸,杀伤力可想而知。


    霍峋当然觉得视频那头的郑秋白怎样都好看,就是只给他看侧脸,“你怎么都不正眼看我。”


    “有点忙。”郑爷忙着给葡萄剥皮,“学校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大学期间的绩点很高,加上之前教授的推荐信,意向的导师对我还算满意。”霍峋上辈子就在这位学术大拿手下读的研,课业成绩要求比较宽容,比起数据模拟操盘,对学生的实践成果更为看重。


    这也算是霍峋上辈子能够早早创业的一大契机。


    “顺利通过就过去好好念书。”郑爷光听就知道霍峋的研究生和叶聿风那档子用钱砸的全然不一样,专业性学术性都有要求。


    估摸着也不会像叶聿风读书时候那般轻松惬意,随随便便就打个飞的回来见那堆狐朋狗友。


    简而言之,霍峋应该会很忙。


    到时候自己和霍少爷估计就真要成为漂流瓶联系的网友了。


    “你好像很希望我去念书。”不仅如此,郑秋白看起来一点不想念自己,甚至不想多看他两眼。


    获得上辈子记忆加持的霍少爷没有上帝视角,他并不能确定叶静潭究竟是什么时候、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叫郑秋白移情别恋的。


    所以霍峋现在心里压根没底儿。


    他只怕在郑秋白眼里,如今他们两个人还不能算是确认关系,叶静潭那个小贱人万一就是比他更得郑蝴蝶喜欢,那就坏菜了。


    “能出去读书是好事。”郑爷口吻很老道,像是霍峥那个年纪男人才惯有的讲话方式,“你这个年纪也就该好好读书。”


    郑秋白算盘打的好,他觉得,倘若他和霍峋就这样磋磨下去了,那正好借着霍峋在外面读书的空档把孩子安稳生下来。


    生下来之后,借口就好找了。


    到时候怎么样都是郑秋白一张嘴胡诌,这小婴儿就是他的崽,父不详,霍峋能忍就忍,忍不了就散。


    要是忍得好了,等霍峋和孩子一起长大,等霍家态度明朗,说不定有郑秋白大发慈悲提拔霍少爷当孩子爹那一天。


    但现在不成,郑爷心里也没底。


    万一霍家不同意他生下霍峋的孩子呢?


    万一霍峋压根不喜欢孩子也不想要孩子呢?


    万一霍峋就只是现如今一时上头,压根没有承担孩子的能力和责任心呢?


    那最后受伤的,不单单是郑秋白,还有他肚子里无辜的孩子。


    “谁说什么年纪就一定要做什么事?”霍峋觉得郑秋白说的这是歪理。


    去掉外表,霍少爷现在内里的芯子,可已经足足二十五岁了,才不是十几岁的小屁孩子。


    倘若郑秋白乐意和他远走高飞,一起到港湾去,霍峋压根不需要的用念书做借口,去换取暂时的自由。


    “再说了,我这个年纪,结婚当爹的也不是没有。”郑爷眼皮一跳,“这么说,你还想当爹了?”


    “我就随口一说,打个比方。”霍峋没那么痴心妄想,他只想郑秋白健健康康的,能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两人之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


    没孩子,养两条狗也是一样的。


    “那就是不想?”


    眼见郑蝴蝶唇角的弧度消失了。


    敏锐起来的霍峋有种这个问题无论他怎么回答,郑秋白好像都不会高兴的感觉。


    霍峋一抿唇,现场改口:“我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正经事,考虑这些太早了。”


    “呵。”郑秋白的冷笑通过音响传递的清晰。


    霍峋不慌不忙道:“但你如果愿意和我结婚,那我就该考虑一下了。我会很认真去做我们两个人未来的规划。”


    成长后的霍少爷顿悟了,其实过程不重要,脸皮面子也不重要,感情这档子事,压根没有公平可言,更没有谁爱多一点,就输了亏了一说。


    上辈子被郑秋白“出卖”,被霍家抓回去后强硬送到港湾念书,因为郑秋白足够冷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十几岁时的霍峋心里也有过憋屈与埋怨。


    他那时真的不明白,他的家庭不等于他,做错事的也不是他,怎么郑秋白就不能将他们分开看?


    怎么郑秋白就不能坦然面对他的真心,稍微为了他们之间的爱,低一低头?


    怎么郑秋白就能放手的那样轻易,好像一点都不痛苦。


    于是霍峋也记恨过,他想出人头地,就像港湾播的烂俗电视剧一般,功成名就去见旧情人。


    可没等他彻底飞黄腾达,他的恨就已经被后悔取代了。


    恨到底没有爱绵长。


    但他醒悟的太晚,郑秋白早就有了新的生活,而后来的种种,更像是连命运都不站在霍峋这一边。


    他是个不幸运的人。


    所以霍峋决定,重来一次,死缠烂打也好,耍赖无下限也罢,舍出去这张老脸,只要是能得到好结果,就是胜利。


    倘若郑秋白能答应他的求婚,那甭管叶静潭准备用什么下作法子勾引郑蝴蝶,都只会白白给霍峋把他打成残废的大好机会。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新仇旧恨,一起结算。


    “?”闻言郑爷总算吃完了一碟子葡萄,正眼对上了电脑屏幕里霍峋那张有点畸变的脸,“大白天,你喝多了?”


    “没有。”霍峋摇头,“我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求婚的郑爷觉得这情况有点尴尬,“霍峋,你才十九岁。”


    没办法,三十三岁的郑秋白看十九岁的霍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个孩子。


    前提,排除霍少爷那别具一格的精壮肉.体。


    如果换做真正只有十九岁的霍峋,恐怕也无法想到这种一步到位的法子,结婚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的确是太渺茫的事。


    可对于阅尽千帆的霍峋来说,这是他在失去郑秋白的岁月里日思夜想的事。


    他做梦都想和郑秋白一起生活,成为对方人生中尤为重要的角色,名正言顺将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与之共享。


    这样一来,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应该站在郑秋白身侧、陪伴郑秋白走过余生,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


    他的爱光明正大,天经地义。


    “虽然现在我才十九岁,但我也在代表二十九岁的我,三十九岁的我,一直到九十九岁的我,做出这个绝对正确且有意义的决定。”


    “郑秋白先生,我真诚向您求婚,希望您能答应。”


    模糊的画面,坚定的声音,霍峋年轻的轮廓似乎和很久很久之后属于郑秋白记忆中的那个影子相重叠。


    郑爷觉得荒谬。


    这怎么可能?


    不等霍峋琢磨着在电脑那头单膝下跪,郑秋白一把拽掉了主机电源,电脑转瞬黑屏,音画戛然而止。


    “他肯定疯了。”郑爷喃喃自语。


    霍峋保准是疯了,才会神经兮兮想隔着网线求婚。


    这样一看,霍峋绝对是将来企鹅上线后会缠着对象要弄情侣空间的幼稚鬼。


    反正郑秋白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也太草率了!


    郑爷是真被吓到了,连霍峋的电话都不敢接了,生怕电话接通,对面给他蹦出来一句:“你好,结婚。”


    这个年代,简易落后的联络方式好就好在这一点,电话拉黑短信不回,基本上就等同于失联了。


    郑秋白不接电话躲清闲,他当霍峋还有一大堆学校的事情要处理,没空来找他,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霍少爷就拎着行李箱敲响了他家大门。


    霍峋知道郑秋白把备用钥匙放在地垫下面,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敲了敲门。


    这次霍少爷还顺路买了一束捧花,满满当当的怒放玫瑰。


    因为第一次求婚隔着网线,实在是没经验也有点仓促,于是他这次特意效仿电视剧上的罗曼蒂克,希望感动郑蝴蝶。


    郑爷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把红玫瑰,芳香扑鼻,熏得他额头青筋直往外冒,满心都是不妙的预感。


    也不知道是谁教给霍峋这种法子的,难道是他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不流行先牵手后亲嘴,先恋爱后结婚的慢节奏了吗?


    一上来就要闪婚?


    也不怕闪离?


    破天荒放弃了松弛运动着装,穿上得体衬衣的霍峋抱着花,正一正神色刚要开口,郑秋白便冷笑着打断他的求婚词:“你今天要是敢说‘结婚吧’这种话,那就别进门了。”


    霍峋立马噤声,眼巴巴盯着郑蝴蝶。


    他也会示弱扮可怜了。


    “进来吧。”郑爷抱臂,大发慈悲让开大门的位置。


    霍峋当即挤进来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思念,伸手一把圈住郑蝴蝶,紧紧的,像是要把郑秋白抱进他的身体里。


    “我爱你。”


    郑秋白被抱的喘不上气,拍拍霍峋的肩膀,“我知道。”


    第 59 章 同居


    霍峋这次拎着大大的行李箱来,自然是准备在郑蝴蝶家常住,他虽然确定去港湾上学,但开学的时间在九月份,这期间还有两个月的暑假。


    一般的研究生,这种时候也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但霍峋的确没什么好准备的,他小时候就有港湾通行证,提前温习预备选课,也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这辈子重来一次,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至于食宿通勤,在港湾,都是只要有钱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


    恰好,霍峋有钱。


    比一般研究生有钱的多。


    于是这个暑假,有了正式学生身份、迟早要出去读书的霍峋就是想上天入地,家里也干涉不到他,更别提他只是来燕城找男朋友了。


    被定义为“男朋友”的郑爷对霍峋的登堂入室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


    不是,他什么时候承认霍峋是他男朋友了?


    他们之间有这个环节吗?


    好像没有吧?


    还有,“你住到我这里,你家里没意见?”不会偷摸派人来烧自己家的房子吧?


    “他们的意见不重要。”霍峋不以为意,他在家已经表明了态度,家人能够接受祝福他和郑秋白的未来,那就是皆大欢喜。


    如果不能,那无非就是走上辈子的老路,但只要郑秋白和他一起生活,那条路也并没有霍峋第一次走时那样苦涩。


    霍峋甘之如饴。


    霍老大对此就是气得血压突破量压器,法令纹鱼尾纹加重,也只能慢慢自我调节,多吃些降压药,适当拉拉皮。


    “你还是出去住宾馆。”郑秋白深思熟虑后,提议道:“房费我给你出,住好一点的。”


    “为什么?”霍峋还没想到自己会被扫地出门,他又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了,上一次,他还独居呢,更何况,他也没少给郑秋白做家务,这也不能算是白住。


    “因为不太方便。”


    郑爷如今作息一团乱麻,凌晨睡下,到第二天上午要醒好多次,吃东西的习惯也不够规律了,常会觉得饿肚子心慌要加餐,吃饱之后时不时还要抱着马桶吐一遭,变脸比翻书还快。


    孕早期的痛苦反应显然已经通通找上门。肉.体上的反应很难遮掩,同住在一起,霍峋迟早会有所察觉。


    郑爷觉得丑话说在前头,“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没办法和你做。”


    霍少爷蹲在行李箱跟前儿,反应了一瞬,脸被炸成了洋柿子,“我、我没想那个——”


    “哦,你没想。”郑秋白撇嘴,你猜他信吗?


    上大学那几年,身边蠢笨的男人,已经足够郑秋白了解那些浑身上下只有雄性性腺的人类,十八九岁时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了。


    他也不觉得,霍峋这气血方刚的大小伙子,来找他同居,就为了住那间狭小的客卧,整日安分守己给他做免费保洁打扫屋子的。


    “……”


    “你没想。”郑爷好整以暇,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我——”霍峋真是要咬牙切齿了,他说的不要脸,绝不是这种层面上的不要脸。


    这种事上不管多大岁数,也得含蓄些吧?


    但这和他上辈子二十几岁还是处男,绝对没有关系!


    霍峋攥紧了行李箱把手,声音细弱,“我想。”


    这开.苞不开.苞,反应的确不太一样。


    上辈子的霍峋和郑秋白只亲过嘴,他每天脑袋里想的是怎么多吃点郑秋白的嘴儿,最多也就是很多年之后,在脑子里模拟模拟。


    这辈子霍少爷新世界的大门早早打开了,由俭入奢易,他想的当然是每天怎么多吃几遍郑秋白,这比吃嘴儿有趣儿多了。


    且两辈子处男的战斗力,自然不一般。


    “但你不愿意,我又不会强迫你。”霍峋垂着头,这种事,肯定要你情我愿呀。


    “怎么你看到我,就只想警告我这个?”


    “你当我是什么,色.情狂吗?”


    “我在你眼里,就和路边的公狗没区别吗?”


    “我只是很想你,所以想和你住一起,天天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霍峋耷着一张脸,硬生生把自己讲成了一朵单纯小白花。


    “?”


    不是,郑秋白他也就说了几个字,怎么霍峋就有这么一大通等着他?


    话是不是有点太密了?


    这还是霍峋吗?这小子之前话也这么多?


    郑秋白眨眨眼,“我没那么想啊。”


    色.情狂,公狗,这可都是霍峋自己给自己泼的脏水,和他没有半点干系啊!


    “那你是嫌我烦?我在这里碍你的事了?”


    “不方便,什么不方便?是还有别人要来这儿吗?要我给你们腾地方?”低着脑袋的霍少爷眼神狡黠,要是真有哪个小瘪三想鸠占鹊巢,他可要闹了,“这我不同意!”


    “……”郑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知道,追求你的人很多,你也不是非我不可,”霍峋拎着行李箱站起身,面对郑秋白时冷着一张俊脸,“我不强求你同样喜欢我,但你可不可以尊重我,能不能我在的时候,让那些人离远些?”


    “我也会难过。”


    说完,霍峋一把提起行李箱钻进了客卧,关门声轰然。


    留在客厅的郑爷一愣,他下意识觉得霍峋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但又怕霍少爷是真在拈酸吃醋,快气坏了,躲进客卧里闷头哭呢。


    郑爷如今真看不得霍峋掉眼泪,总觉得问心有愧。


    沉吟片刻,郑秋白亲自下厨,洗了点草莓,端着到客卧敲了敲门,“霍峋,我进来了?”


    “进。”


    郑爷进屋时,霍峋坐在书桌前,手边的行李箱还没有打开,满面闷闷不乐,不肯和郑秋白对视。


    “吃草莓吗?”


    “不吃。”霍峋偏了偏肩膀,离郑蝴蝶远些,“吃人嘴短,吃完你赶我走怎么办?”


    “不赶不赶,你就住在这儿,安心住着。”郑秋白哪还敢赶他走。


    “你也不许让别人来。”


    “不让不让。”郑爷有求必应,他也是个男人,很显然男人就吃这种半示弱半撒娇半强硬的吃醋样儿,“但阿良得来,阿良,你知道的,他不来,没人接送我上下班了。”


    “我来。”霍峋偏头,毛遂自荐道:“正好我现在也没事干,去你那打工好了。”


    “?”


    略施小计,霍峋顺利登堂入室,还挤掉了阿良司机的职位。


    “老板,您怎么能让这小子回来上班,您忘了他之前一声不吭搞失踪,连辞职信都没上交。”阿良不满,相当不满,他不愿意把车钥匙交给霍峋。


    坐在老板椅上的郑爷看看眉宇间满是泰然得意的霍峋,又看看苦大仇深的阿良,半晌道:“这些天你也辛苦了,让他来开车,你也好早点下班回家休息。”


    “老板?”


    “钥匙。”霍峋伸手,趾高气扬,言简意赅。


    他看阿良不顺眼许久了。


    两辈子,阿良守在郑秋白身边的时间比他长多了,霍峋嫉妒。


    他嫉妒每一个停留在郑秋白身边时间比他长的人。


    “算了,给他吧。”郑爷扶额,他其实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但他没有证据。


    相处的时间多起来,郑秋白独特的生物钟自然暴露,从前他绝不会在凌晨三点睡下,早上七点还能起来吃完早餐再继续补眠。


    且在霍峋看来,郑秋白从前吃东西像是吃猫食,一天到晚,只有上班时候喝酒喝的多,正经饭扒拉不几口。


    但现在,这人一日三餐规律了,晚上还有加餐,加餐的间隙还有各式各样霍峋都没见过的小零食做零嘴儿。


    连那一向宽敞整洁的办公桌下面,都已经被各色营养补品攻占了,而几瓶孕妈妈必备的营养剂补充剂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对此,郑爷的解释是:“都是之前住院时候你叫李晌送来的,不吃浪费了。”


    “而且之前住院时候,做全身体检,结果都不太好,为了能多活几年,我已经彻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保养肯定不能少。”


    上一秒还在惊异于郑蝴蝶竟然知道节约的霍少爷,下一秒就阴沉了脸,“你不要胡说,快呸。”


    “我开玩笑的。”


    “呸呸呸。”


    “好好好,呸呸呸。”


    霍峋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你肯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活到一百岁郑爷暂时不敢想,但活的比上辈子长,是肯定的。


    金玉庭近来的生意不温不火,许多从前追捧郑秋白的富家子弟如今来的少了,因为郑老板眼见着出现在客人眼前的时候少了。


    从前,不管是不是当日消费最高,只要提一句想见见郑秋白,朋友间叙旧或有话要说,总能见到。


    可现在不行了,VIP经理会一早在电话里告知,老板身体还没好,晚上没办法坐进包间儿里,和他们一起喝一杯。


    这样的风声自然让人不满。


    连带着销售经理都觉得头疼,从前郑秋白往包间里一坐,那些卖酒的套话都不用他多讲什么,老板就是活招牌。


    那时候,哪有如今这么惨淡的营收。


    “老板,您是不准备经营会所了吗?”薛柔私下找到郑秋白,想得到个准信儿,万一金玉庭倒了,她还得重新找工作。


    “怎么会。”郑秋白宽慰道:“放心吧,无论怎样,不会让你们没工作的去处。”


    “那您现在这是?”


    “现在,现在怎么?这样不才正常?”


    郑爷有时候也会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意孤行将金玉庭与郑秋白两者的名声经营至日后那种地步,是不是太轻浮了些,是不是也背离了叶长流将会所交给他的初衷,愧对叶长流对他的期望。


    郑秋白当时太年轻,他只觉得,皮相是他唯一的手段与出路,而玩弄人心汲汲于营,享受他人的追捧,戏谑他人的真心,是他能够彰显自己并不输给那群二世祖的证据。


    他合该站在燕城的云端之中,他合该比任何人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功成名就,飞黄腾达,迈入那个云端之上的阶级,是二十三岁郑秋白最想要的东西。


    那时候的他觉得名声真心不值一提,流言蜚语不足为惧,用强硬和假装不在意的态度做他那点单薄自尊的盔甲。


    可随着成长,人是会变的,毫无疑问,当年的郑秋白觉得证明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但重来一次,如今的郑秋白却觉得他不需要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证明自己。


    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换一个人以他的生活轨迹走一遭,不会比他活的更好。


    “金玉庭原本就是用来谈生意的地方,不是用来让他们花钱买笑的,想找点不正经的,大可以去别的地方。”郑爷的态度很坚决,如果是纯粹的朋友,还是可以见一见的。


    但如果怀揣别的心思,需要他曲意逢迎的,不如不见。


    且不说,如今的郑秋白身体真是不允许再做这种长时间熬夜,酗酒的工作。


    就说从做人来看,郑爷不想再做那种风流伤人心的事,实在造孽。


    当然,他也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问能不能睡一次,实在恶心。


    霍峋对此当然大为满意,他追问郑蝴蝶:“那你身边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了?”


    肯定是只有他一个,就和上辈子一样。


    郑秋白看他得意样,挑眉道:“你猜。”


    杜希是这风波中第一个来找郑爷吃饭的,“好像也没见你这里客人少?”


    “是没少。”郑爷也没想到,没了那些咋咋呼呼不着调的二流子,来宴请客人,商谈正经事的大佬反倒多了起来。


    “就这么退居二线?你是有别的打算吗?”


    “老杜,你就这样直接问我赚钱的门路?”郑秋白是要被杜希的直白打败了。


    杜希咳嗽两声,开玩笑道:“不是朋友吗?朋友还不带上我一起赚钱?”


    “你想赚钱,那我给你指条明路,现在去买几栋筒子楼,搁手里等着就成。”


    郑秋白到底多活过好几年,他清楚当下最赚钱且不犯法的玩意,不是股市,就是炒房。


    这炒房,在燕城甚至都还压根不用炒,只需要在三环边上买一条街的土房商铺,且等着两年后拆迁款下来,那真是眨眼暴富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不过这种已经被郑爷清晰知晓的未来事,明摆着是发时代机遇财,靠运气的事,只能做兜底。


    郑爷也怕那是压根不属于他的东西,留不住。


    于是他觉得,自己怎样,也得琢磨琢磨新门路,美其名曰,创业。


    他如今也才二十三岁,还风华正茂,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凭自己本事闯出一片新天地来了?


    第 60 章 禁欲


    创业这个念头其实在郑爷的心中浮现已久,自打上次酒水拍卖到手一笔数目可观的灵活资金,他就有了这个打算。


    郑秋白也清楚金玉庭的工作燃烧透支的是他的身体。


    对霍峋说的话不全是玩笑,在医院的体检结果的确不太妙,赵院长都直摇头。


    郑爷明白,这是他昼夜颠倒、饮酒过量、不爱运动、不好好吃饭的代价。


    好在他还年轻,身体底子也没掏空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现在停下,就是及时止损。


    且按照未来各种打击贪.官腐.败、整顿夜场经营的清扫架势,郑秋白当下如果不抓紧变通经营方式,说不定到了风口上,还是一样要关门大吉,无期限的停业休整。


    所以,虽然外人都只觉得郑秋白如今想要转型创业,只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等跌几个跟头,迟早要回心转意继续搞会所,但只有郑爷知道,他的决心相当深刻。


    就算撞了南墙,他也有资本不回头。


    手上的闲钱,一早就有部分被他买了半条街的保底商铺抗风险,还有一部分转头找了上辈子认识的靠谱经理人,投资了几家如今正刚起步不久的互联网和游戏小公司,做起幕后的天使投资人,甚至还在经理人介绍下,投了几个外地的餐饮项目。


    这些事都不是近期才做,郑秋白早早就开始试水准备了,也算是沾了重来一次的光,上辈子正经投资他都是上辈子到了二十六七才着手。


    真正年轻的时候,他还真不明白什么叫做理财,也只眼巴巴希望手上的金玉庭不要被他经营到入不敷出、自掏腰包才好。


    霍峋原本还准备自掏腰包支持郑秋白的创业,他连借条都拟好了,无论借走的本金是多少,偿还的条件都是郑秋白答应他的求婚。


    拿欠条来求婚,难为霍峋这脑袋能想得出来。


    并不缺启动资本的郑爷毫不犹豫地把那张借条塞进了碎纸机,甭做梦了,真没门儿。


    而且,“别总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每一次都是认真的。”


    屡战屡败,霍峋却并不气馁,就像上辈子他逮着郑老板的耳朵叫唤“我喜欢你”一样,这辈子他就逮着郑蝴蝶叫唤“嫁给我”、“请娶我”。


    霍峋不信郑秋白每次都能这样严防死守、不留余地,等次数多了,但凡郑蝴蝶稍有松懈,就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去哪结婚霍少爷都想好了,国外,一个男女十六岁时就能在双方父母许可下结婚的遥远国度。


    等领了那张在国内不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再到国内办婚礼,还得把从前对郑秋白有那种意思的哈巴狗通通请来。


    霍峋到时候一定指名霍嵘做花童,捧钻戒上来那种;还得让叶静潭那小贱人坐在第一排,观完礼就叫保镖把他踹走。


    至于那什么杜少王公子,都从第二排开始落座,叫他们离霍峋与郑秋白终生幸福的开始近近的,此后记得离郑蝴蝶远远的,别想着破坏人家合法的婚姻关系。


    霍峋对他畅想的婚礼安排尤为满意,完全沉浸其中。


    郑爷从浴室出来时,霍少爷正坐在沙发上翘起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很欠扁。


    “你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郑秋白坐在霍峋身边,够过遥控器去换台。


    “没什么。”霍峋收敛了唇角,“你洗完了?”


    “嗯。”


    “那我去洗。”霍峋一直在郑秋白之后洗澡,这样方便他一口气整理两个人用过的浴室。


    放着让郑秋白来,他是绝对不会记得擦镜子,清理下水道入口的。


    郑秋白感觉霍峋是真喜欢做家务,细心还认真,要知道清洁下水道这种事,在郑爷眼里压根不存在。


    清理不清理,全看平时来的保洁能不能有职业道德,够不够认真。


    霍峋拎着墩布从卫生间出来时,郑爷下意识要开口夸赞一番,抬头一看,却发现这小子光着个膀子,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宽松的五分运动裤,还是灰色的。


    两条编织系带落在胯.间,随着霍峋每一次认真拖地的动作,晃晃悠悠。


    发觉郑蝴蝶在看自己,霍峋拖的更认真的了,墩布在他手里成了造型工具,做家务,也不忘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展示他的胸肌背肌肱二头肌。


    眼前的景象的确是比电视机里的节目好看得多,郑秋白大饱眼福,感觉激素都要不稳定了。


    郑爷灵魂发问:“你是想色.诱我吗?”“……”霍峋狂甩墩布的动作停下,但因为过于用力,胸口呼吸起伏急促。


    虽然他的确揣的这个心思,但是郑秋白到底懂不懂含蓄两个字怎么写?


    郑秋白就盯着他胸口上的两点,左一点右一点,起立向郑爷敬礼。


    他问:“开着空调呢,你这么着不冷吗?”


    换做从前,霍峋脸一准要红成西红柿,摔门进洗手间或次卧,躲着再也不肯出来了。


    但现在,霍少爷也下决心不要脸了,他得比郑秋白还不要脸才行!


    于是他忍下羞耻,小小声问:“是有点冷,你要抱我吗?”


    这已经是霍峋最大尺度的求.欢了。


    还好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好这点儿事也不至于传到外人的耳朵里。


    气氛一瞬安宁,尽职尽责吹冷风的空调仿佛突然瓦特了,室内莫名燥热起来,似乎是浴室还未排出去的沐浴热气涌进了客厅,香而暖潮。


    今晚没有加班,明天还不用早起,是个天时地利的好机会。


    这档子事,自然同居的孤男寡男肯定逃不过,郑秋白一早就知道,瞧着霍少爷花费心思,也足够秀色可餐,他也馋,脑袋里简直是天人交战。


    奈何赵院长反复叮嘱过,孕早期这种行为是万万不可取的,对孕夫的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郑秋白也觉得,虽然可以用后面,但他做这档子事,万一让肚子里的孩子发觉了,也实在怪丢人的。


    那前段时间的正向胎教,一下子都白瞎了。


    “冷你就回屋穿衣服,不早了,我要睡了。”郑秋白委婉拒绝,而后再心里默念在胎教书里看到的欢迎诗,欢迎他肚子里的宝宝来到他身边,欢迎他独一无二的小宝贝。


    宝贝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存宝宝,灭人欲。


    心上的火一下子浇熄了大半。


    郑爷安慰自己,憋着吧,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低头做羞涩状的霍峋都要愣了,眼看郑秋白摸着肚子就快从自己身边绕过去了,他才意识到这招是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


    是他姿势不够帅气?肉.体不够有诱惑力?


    不应该啊,他还在卫生间偷偷做了几个俯卧撑,把肌肉激活呢。


    霍峋一把拉住郑秋白的胳膊,“你就这样去睡觉?”


    “是。”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睡!”


    “今晚不能做。”郑秋白挑明道:“应该是最近两个月,都不行。”


    虽然霍峋想强调一下他不是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但他还是要问:“为什么?”


    从前做这种事,主动的可都是郑蝴蝶。


    霍峋纵使很被动,予取予求,有时候会在卖力耕耘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根人形的按.摩棒,但伺候郑蝴蝶开心,他就开心。


    现在郑秋白不止不愿意主动亲他,抱他,还总是要推开他,霍峋真的很难不多想。


    郑秋白笑笑,张口胡编:“因为我在禁.欲,这对身体好,是保养的一种方式,你最好和我一起。”


    还能有这样的保养方式?这也能是保养的一环?他和郑秋白的年纪,应该都还不到那方面亏空的地步吧?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怎么会?”郑爷佯装惊讶,“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不等霍峋反应,他已经凑过去,伸手抱住年轻人的脖子,轻轻亲了亲对方的唇角,吻很轻柔,一触即离。


    郑秋白像是安抚小动物似的,揉一揉霍峋的耳唇,专注盯着对方的眼睛,眼波流转,轻声细语:“我没有骗你,医生说我体虚,要调养,这种事越少越好,我也喜欢你,霍峋,但不成。”


    霍峋的耳朵被他揉的酥麻,整个人都要晕在郑秋白温柔的眼睛和语调里了,哪里还有余力不要脸地死缠烂打,只剩眼巴巴点头说“嗯”的份。


    “你真好。”郑秋白弯弯眼睛,把霍峋夸得快飞起来了。


    霍少爷扔开手里的墩布,一低头抱住郑蝴蝶的腰,“可我想和你一起睡。”


    “不做这种事,就是想和你一起睡一张床。”他还从来没跟郑秋白同床共枕过,那种单纯的盖棉被手牵手。


    笑眯眯的郑爷闻言一僵,“非要睡一张床吗?”


    “不可以吗?”


    “我睡相不太好。”郑秋白没有和别人同睡一张床的习惯,和睡相没什么关系,不单单是床,只要他的卧室里多了个外人,他都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睁眼直到天明。


    这点,在上辈子他和叶静潭刚在一起时,得到过充分的验证,此后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分房睡,很有边界感。


    “没关系,我睡相很好,不占地儿。”霍峋一般情况下闭眼是什么姿势,睁眼就是什么姿势,整个人躺得相当板正。


    再说,和郑秋白一张床,他也未必能闭眼就入睡,估摸着要心潮澎湃激动半宿。


    “我……”


    “你都说你喜欢我了,还要和我分开睡?”


    “……”郑爷觉得,倘若他拒绝了,霍峋又要对着他哔哔叭叭个没完,连带着怀疑他说的‘喜欢’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最终,霍峋心满意足的抱来了自己的枕头。


    在风投谈判中,有一种技巧就是先一步拉高预期,将原本100分的要求提到150,这样一来,多数时候都能顺利拿到他们预期内的标准和股份。


    霍峋早就想睡在郑秋白的床上了,要不说枕边人枕边人,不睡一张床怎么能叫枕边人?


    他原本想着付出一晚上的体力劳动,换取他睡在郑秋白床上的辛苦费,现在这样,还省时省力了。


    郑秋白靠着枕头,任由霍峋躺在他身边,一会摸摸他的床单,一会抻抻他的枕套,总归,一副见了天大新鲜的样子。


    “至于吗?”


    “当然,”霍峋拉下他,将人牵住,“这样的场景,我梦到过无数次,现在是美梦成真了。”


    “你的美梦就是这?”郑爷不信,觉得霍峋也是在说甜言蜜语逗他开心。


    这世上所有人的美梦都该是成为千万富翁,或者中个千万彩票。


    霍少爷闻言,嗤之以鼻,“那点儿钱算什么?”


    要是换个人说这种话,郑秋白估摸着都要斜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两眼了。


    但霍峋说这种话——那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实力。


    郑爷翻了个身,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闭嘴睡觉吧!”


    霍峋当即贴过去抱住他,盯着郑蝴蝶乌黑的发旋,几不可见得勾起了唇角。


    *


    霍峋把申请学校剩余的烂摊子都丢给了霍老二,霍源近来有几个程序要修理漏洞,忙的脚不沾地,没空给霍峋去做验资顺带置办港湾那边的消费卡,于是又把这事托付给了大嫂。


    陈禾转头把霍峋的各种信息整理出来,交给霍峥身边的小陈,“只需要再去银行一趟,交些资料,我已经和那边的经理打过招呼了。”


    霍峥见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人呢?又滚去燕城了?他自己上学的事情,都不知道上点心?”


    “都去一周了,你才想起来问?”陈禾还当霍峥都彻底放手了。


    “他这周还不准备回来?”


    “回来做什么?”陈禾纳闷儿,半晌一拍额头,“对,我记起来了,这周你是要过生日了吧!”


    “过什么生日,多大岁数了。”霍峥哼声,脸上的皱纹都在抖,他这个年纪,都该叫过寿了。


    只是也不算整数的大寿辰,就家里人一起过,不需要操办什么。


    恰逢霍峥的生日,霍家二老准备从外地回来住一阵子,而国外的霍淳也打电话回来,说有一场国内的学术峰会和几次手术观摩,明儿就落地京市,要把她的卧房收拾出来。


    高兴事太多,陈禾都要忽视丈夫的生日了。


    霍家人许久都没这么齐整过,正好借此,把生日给霍峥一起过了。


    “你放心吧,我一会就给小弟打电话,叫他记得回家给你庆生。”


    霍峥硬邦邦道:“爱来不来,我也不想看见他。”


    陈禾还能听不出丈夫的口是心非吗?


    她又道:“依我看,不如就叫峋峋趁这个机会把那位朋友一起带来,大家一起坐下吃顿家里饭。”


    “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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