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认人
第三十一章
萧言卿上床的时候, 孟椒不好再装睡,她坐了起来,准备让他去里面。
男人伸手按住她, 他坐在床边, 掩上帐幔, 边道:“你去睡里间,往后也是如此, 我平日里习惯了早起。”
这话的意思是他以后都要回来睡?
陈霜不是这样跟她说的, 说四爷平日里都习惯住在书房, 若是回来次数不多,让她不要多想。
孟椒心下奇怪, 不过没有拒绝, 大户人家的规矩她还不太熟悉,想着听他的应该没错,便往里面挪了挪。
两床褥子,把捂热的这床留给了他。
萧言卿躺了下来, 被窝里温热,还有一股淡淡清香, 是枕头上留下来的。
帷帐里昏暗, 他闭上眼睛, 听觉更加敏锐,能感受到身旁女子故意压抑的轻微呼吸。
她似乎有些紧张, 呼吸停顿的时间不太均匀。
他本念及她今日劳累了一天, 想着明日还要早起敬茶、见族中长辈和祭拜先祖, 今晚最好早点休息。但他毕竟习惯一个人入睡了, 她又刻意的断断续续呼吸声,让他一时半会睡不着。
孟椒也睡不着, 躺久了有些难受,她轻轻翻过身。
刚背过去,身后就传来男人有些干涩的声音,“睡不着吗?”
孟椒才知道他也没睡,轻轻嗯了一声,想说自己认床。
刚发出声音,身后就跟着一凉,随即贴上来一个宽大滚烫的身躯。
一只结实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
孟椒身体一僵,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努力放松下来。
男人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将脸埋在她脖子里,喉咙里发出两声闷笑。
孟椒被他笑得耳朵发红,然后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忍一会儿……”
她不知道要忍什么,这种事她前世经历过,知道很快就会过去。
只要闭上眼睛就行了。
帷帐里渐渐升温,阵阵热气席卷而来,一双玉臂禁不住折磨,下意识攀上给她带来风浪的高山,像是狂风骤雨中寻找支柱的柔弱藤蔓。
滚烫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来,亲她的脸、耳朵、脖子……
翻来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是吃不消了,孟椒红着眼睛去扯他头发,“大人,还要多久?”
男人堵住她的嘴,压抑的声音在她耳边喘息着道:“你该喊我什么?”
孟椒觉得有些痒,偏过头去,小声喊了一句,“夫……夫君……”
“嗯”
又是一阵疾风骤雨。
萧言卿坐起来,掀开帐幔一角,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换水。”
等婢女将湢室的水换好后,他侧头去喊里面的孟椒,就见人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紧紧,白皙的面颊上染着红晕,碎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显得可怜又可爱。
心里一软,随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放浪了。
弯腰抱起人,下床去了湢室洗漱。
等忙完已经是三更天。
里间那床被子睡不了,全都是汗,萧言卿搂着人盖上另一床被褥。
五更天的时候,萧言卿被冷醒了,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看向旁边,就见身侧女人裹着被褥背对着他,自己一半身子在外。
他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吵醒对方。
就这么躺着,一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动静,他才起身下床。
旁边香几上的龙凤蜡烛燃了一夜,还留一小块没烧完。
萧言卿想着等会儿要请安,穿上中衣罗袜后,套了一件紫色云纹罗衫,然后唤外面的婢女进来。
陈霜领着花云几人进屋,手里捧着洗漱用品。
孟椒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萧言卿掀开帘子正要喊她,见她像个孩子一样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又想笑,声音也跟着柔和了几分,“醒了?先起来收拾吧,午时再好好睡一觉。”
陈霜过来卷起帷帐,萧言卿去隔壁的湢室洗漱。
等孟椒收拾好,外面天色已经露出一些亮光了。
折枝和流萤赶紧给她换上衣服,今日是新婚第一天,穿的是大红百蝶穿花纹绉绸长褙子和石榴红撒花缎面百褶裙,衣服前几天就选好的,孟椒觉得颜色太艳丽了,所以方才没让流萤妆容画的太浓,只擦了些粉和描了眉,贴上珍珠钿。
春梅和秋竹手里各拎着一个红木雕花换鹅图三撞提匣子进屋,早膳是鸭肉粥、柳叶韭、糖醋乳黄瓜、鸡丝炒蒿子杆、豆腐皮包子和羊肉炒芹菜。
用膳的时候,萧言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昨夜你吃的什么?”
孟椒拿筷子的动作一顿,旁边陈霜几个在检查等会儿给萧家小辈的金瓜子荷包那些,听到这话,压低了声音。
萧言卿察觉到不对,皱了皱眉,他看向孟椒,意思是让她自己说。
孟椒本不想闹大这事,只是没想到萧言卿会主动问。
她想了想如实道:“昨夜陈霜从厨房给我端了一碗面吃。”
萧言卿明白了,转头去问陈霜,“昨晚没有席面送过来?”
陈霜忙站起来,“回三爷,奴婢去厨房问了,师傅说席面已经送过来了。奴婢想着可能人多弄错了,便先要了一碗面给娘子填饱肚子。”
萧言卿脸色冷了下来,“怎么不去找我?”
陈霜低下头不敢说话,她不敢用这种事惊动四爷。
萧言卿面无表情道:“娘子的事也这般不上心吗?”
陈霜吓得脸色一白,直接跪了下来,“奴婢知错。”
旁边花云几个也赶紧跪下,不敢吱声。
孟椒第一次看到生气的萧言卿,他脸上没有笑意,但轻飘飘几句话便能将人震慑住。
她也有些吓到了,放下筷子,将手放在他手背上,“是我叫她不去找你的。”
萧言卿偏过头看她,脸上没有笑容。
这话似乎惹他有些不高兴了,孟椒硬着头皮道:“听说昨天操办的是大嫂,我虽然第一天进门,但也听说过大嫂的贤名,人家应该最近没少为我的事操心,要是闹到你那里,我都替大嫂委屈,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你也是,昨天累了一天,又在前面应酬着客人,我就不想让她去打扰你了。”
见萧言卿脸色和缓了一些,孟椒想了想,跟着补充了一句,“你能想到问我昨夜吃了什么,我心里十分受用,可见夫君心里有我,而我心里也有夫君。”
萧言卿眉眼渐渐舒展。
他看了孟椒一眼,给她夹了一个豆腐包子,“没想到娘子嘴巴这么甜。”
甜吗?
她其实说的都是真心话,萧言卿对她好,她没什么好报答的,就会尽力做一个好妻子。
孟椒夹起豆腐包子吃了,见他不生气了,推了推他手,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陈霜几人。
萧言卿语气淡了,“起来吧,下不为例,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徐逸。”
陈霜松了口气,“是。”
心里除了害怕,还有几分高兴,她高兴娘子能把生气的四爷哄好,可见娘子只是有些心软和管事上缺乏经验,与四爷相处中并没有问题。
只要娘子和四爷关系好,其他的也不算缺点。
萧老夫人住在寿安院,跟他们住的西跨院隔着不少距离。
过去的时候,一路都有婢女嬷嬷行礼。
西跨院一路往东转弯,是一条长长的甬路,再穿过东西向的穿堂,向南大厅后面,有个仪门内的大院落,然后就看到五间大正房,两边的厢房与鹿顶耳房相连接。
萧言卿走在前面,跟她介绍,“隔壁院落那里住着的是大嫂,大哥没了后,娘就让大嫂搬到旁边住了。”
孟椒明白,老太太应该是担心府里人欺负了母子俩,大爷萧慎年少出名,学识渊博,若不是运道不好死在外放的任上,恐怕如今萧家做主的便不是四爷了。
想到这里,孟椒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萧言卿以为她紧张,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没事,我在。”
守在正房门口的婢女远远看到两人相携过来,忙进屋去禀报,等孟椒他们走到门口台阶上时,已经有个穿着暗红团花纹褙子的嬷嬷出来迎他们了,笑容满面道:“四爷,四夫人吉安。”
萧言卿介绍,“这是杨嬷嬷,娘的陪嫁。”
孟椒提前学过礼仪,笑着点了点头,“杨嬷嬷。”
杨嬷嬷笑得一脸褶子,“四爷,四夫人快进去吧,人都在里面呢。”
孟椒跟着萧言卿进了堂屋。
身后的夏月拿出荷包,抓了一把糖和碎银子分散给门口的几个婢女。
一进去,孟椒就见堂屋上方悬挂着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赤金大字“荣安堂”。
下方大紫檀雕花案上,摆放着三尺高的青绿古铜鼎,悬挂着寿星公送福桃画,画两边分别是金宝瓶和象牙雕众仙祝寿摆件。
萧老夫人便坐在前方的罗汉床上,铺着猩红薄褥,身后是大红金钱蟒靠背。中间设一张梅花纹小几,放着白玉雕美人图小香炉、插着两支莲苞的青釉桂果纹撇口瓶和一扇双面桌屏。
孟椒认出那面桌屏,是她当初送给余老夫人的贺寿礼,没想到出现在这里。
萧老夫人下首处,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全都坐满了人,这些人身后还站着不少。
一眼望去,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看到他们过来,不知谁笑着说了一声,“四爷媳妇好生漂亮,一进来都觉得屋子里亮堂了。”
引得一阵欢笑。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跟着萧言卿往前走去。
见他们过来,有两个婢女将早就准备好的绸子软垫放在地上,又有两个婢女端上泡好的茶站在旁边。
孟椒和萧言卿跪下敬茶,喊人,送上自己绣的观音佛像,又引得一众赞美。
萧老夫人十分喜欢,不仅给孟椒一个厚厚的红封,还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碧玉手镯套在她手上,镯子对她来说有些大了,但很衬她皮肤,显得肌肤似雪。
接着是左下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这次没跪,孟椒只随萧言卿敬了茶。
陈霜已经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第二位敬的是族长,也就是萧言卿的三叔公,老太爷的亲弟弟。其他几位依次是五叔公,七叔公、二叔、四叔、六叔……
都是几位叔公的子辈,萧父的庶出手足。最后是大嫂、三爷。
二爷夫妇没有回来,不过这次却提前送了礼,有茶叶、绸缎、金玉,礼物不轻。
大嫂范芳宁是个容貌端庄大气的女子,脸上敷着淡淡的粉,可能大爷早亡的缘故,眉宇间带了几分轻愁。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缎绣蝙蝠纹褙子,乌发梳成团髻,插着金镶玉鹦鹉衔桃嵌宝簪,金玲珑花头簪、蝶赶花金梳背,耳上一对金灯笼坠珍珠耳环。
她身后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瘦高男子,垂眸站着一动不动。应该就是那位大郎了。
范宁芳出身临安府范氏,父亲任都转运使,且管家多年,手头宽裕,送给孟椒的是一副十分精美的金玲珑草虫儿头面。
三爷坐在最下首,他虽然和四爷是双生子,但容貌并不相同。四爷长相清秀,一眼望过去并不算过人,但久了就发现五官很耐看。
但三爷不是,他是那种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惊艳的男子,桃花眼,高鼻,红唇白肤,虽然年岁不小,但瞧着二十出头模样,和站在他身后的三夫人一对比,仿佛是差着辈分的两个人。
三夫人身形偏矮,脸略有些宽,穿着一身绿色缎面蝉纹褙子,头上戴金玉珠翠团冠,笑眯眯看着孟椒。
他们送给孟椒的是一顶珠冠。
三夫人让嬷嬷拿出珠冠时,三爷偏过头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一压。
孟椒笑着接了,道了一声,“谢三嫂。”
见完长辈,孟椒又随萧言卿去祠堂上香,众人又去后面的祠堂。
上香完,直接去了花厅那边。
花厅那里布置了二十来张桌子,今日算是家宴,就没有用屏风隔开男女桌了。
萧老夫人将孟椒拉在身边坐着,笑呵呵给她介绍人,五房六房和家里各个小辈。
四爷见插不进去,就去长辈那边说话。
五爷如今任职从七品司天监主簿,五夫人葛氏是个腼腆的性子,送给孟椒的是一只金镶大珠宝螳螂捕蝉簪。
六爷站在旁边,留着八字胡,六夫人钱氏对着孟椒笑笑,给孟椒一支金菊花纹簪子。
后面小辈们上前见礼,七八个孩子,孟椒一时半会儿有些记不住,只记住了四爷的嫡子萧寒。
站在几个男孩中,面容沉静,乖乖喊了她一声母亲。
好在孟椒准备的充分,女孩一人一荷包金瓜子外加簪子或耳环那些。男孩一人一荷包金瓜子及玉佩等。萧寒的礼物重一些,多了一支金笔、刻字镇尺和葫芦形笔山。
差不多把人认全了,席面也开始了,孟椒坐到了大嫂下首,她扫了一圈厅里,有些人没有打照面,应该是族里的旁支亲戚。
用完膳,孟椒跟在大嫂身后送萧老夫人回寿安院,出门的时候,花云走过来小声道:“四爷刚才派人来说,让娘子送完老夫人,就先回去睡一觉,他还有事,晚上再过来。”
孟椒嗯了一声,她旁边就是三夫人,应该是听到了,笑着打趣:“没想到四爷还是个体贴的,生怕累着弟妹,回去睡觉都要嘱咐呢。”
孟椒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人不仅偷听,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喇喇直言说出来。
萧老夫人倒是没生气,回头对孟椒笑,“还是老四想得周到,这两天累坏你了,不用你送,快回去休息。”
孟椒看了眼旁边也在笑的三夫人,不确定她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微低下头,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三嫂听岔了,四爷说的是让我先送娘回去。”
花云捏紧手,微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放低了声音,三夫人竟然也听到了。
好在娘子机敏。
范氏扶着萧老夫人的胳膊,附和了一句,“老四是个孝顺的。”
萧老夫人含笑点点头,“几个孩子都孝顺。”
就没说什么了。
将人送到寿安院门口,大概是三夫人那句话的调侃,萧老夫人没让她们进去了。
孟椒在门口与大夫人告辞,走之前,范氏对她道:“你院子里伺候的人有些少,我已挑好了人,下午给你送过去,你自己看喜欢谁就留下。”
孟椒知道如今萧家是大嫂管家,她既然这么说了,便不好再拒绝,省的让人误会什么。
“劳大嫂操心了。”
范氏笑笑,对旁边的三夫人点点头,带着一群婢女离开。
回西跨院的路与去三房的路有些重了,王氏拉着她的手热心肠道:“弟妹刚进府,恐怕还有些不习惯的地方,若是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孟椒笑着道:“多谢三嫂。”
王氏笑眯了眼睛,一副熟络样子道:“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想当初白氏就是不大爱与人接触,冷冷淡淡的,想和她多说句话都不成,可能是看不上我这个商户女的身份。我瞧弟妹性子和善,一打眼就心生喜欢,难怪四爷这般疼爱了……”
若是这话听在不经事的小姑娘耳中恐怕十分受用,但她不是,明着暗着的话她听过不少,觉得这话有些不太恰当。
脸上笑容收了几分,忙客气道:“三嫂抬爱了,进府前就听说姐姐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哪里敢与姐姐相比,四爷也不过是看我与姐姐性子有几分相似,才会如从看重。”
心里对此人生出几分警惕。
王氏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呵呵,倒是我小心眼将人想坏了。”
这次孟椒没给她台阶,只笑笑不语。
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王氏渐渐松开孟椒的手,脸上笑容淡了。
一直行到花园处,两人才分开。
回到西跨院,陈霜过来说:“两位姨娘来了。”
第32章 朋友
第三十二章
白氏还在的时候, 给萧言卿抬了两个妾室,一个是她的陪嫁朱氏,一个是老夫人送来的李氏。
两人都无子嗣。
到了堂屋时, 孟椒就看到罗汉床下首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女子。
陈霜小声道:“粉衣的是李氏。”
孟椒看了过去, 李氏年轻一些, 约莫二十七八,长得十分漂亮, 鹅蛋脸, 柳叶眉, 一双杏眼顾盼生辉。
穿着粉色百蝶穿花纹褙子也不显违和,倒是衬得人更明艳了。
另一边的朱氏容貌就差了很多, 普通长相, 穿着一件显老气的茶褐色缎面褙子,头发盘了起来,只插一支银簪子。
见她出现,两人同时起身行礼, “见过夫人。”
孟椒坐在罗汉床上,声音温和道:“不用多礼, 坐下吧。”
“谢夫人。”
李氏偷偷抬眼打量孟椒, 心里有些意外, 虽然府里小丫鬟传刚进府的四夫人尤为貌美,将四爷迷得不行。她还觉得好笑, 当初老夫人送她过来就是觉得自己生的好, 嫌弃白氏给四爷抬的妾室姿色太过寻常, 所以才没有开枝散叶。
没想到四爷对她也不闻不问, 知道因为她的到来,白氏病情加重, 还要让人将她送回去。
要不是她跪下哭求白氏,她恐怕真的要被送回去了。
眼前这个四夫人,确实好看。不仅好看,还很年轻。
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孟椒不知道要说什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喜静,平日无须过来请安,每月十五来一次便可。”
陈霜说西跨院的规矩由她自己定,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氏忙起身道:“不敢,给夫人请安是我们的本分。”
四爷好不容易愿意回后院了,多请几次安说不定还能见到人。
看李氏站起来,朱氏不好不动,也跟着起身,只是她没说话,低着头看地上。
孟椒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从早上到现在,人都紧绷着。
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实在不想跟她来回客气,直接道:“就这样决定了,十五来请安一次便可。”
“夫人……”
李氏还想说些什么,陈霜皱眉呵斥一声,“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李姨娘若是不满意,可以直接去找四爷。”
李氏吓了一跳,忙缩了缩脖子。
陈霜见孟椒脸色有些白,冷声道:“娘子累了,两位姨娘还是先回去吧。”
等人离开,孟椒才算是卸了劲儿,软了腰撑在几子上,陈霜见状,问她要不要去床上歇一会儿?
孟椒摇了摇头,一点都不想动,而且睡一觉起来又要换衣服梳头。
以前只见着那些贵夫人风光的一面,如今才过半日,她便觉得有些累了。
陈霜便让婢女将几子搬走,拿一床被褥过来。
她弯腰将大红销金如意纹引枕放好,“那娘子就在这榻上歇一会儿。”
孟椒便顺势躺了下来,她拉住陈霜的手,将刚才路上三夫人说的话说给她听,皱眉道:“我虽不懂她什么意思,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她才进府,三嫂再糊涂,也不至于跟她说白氏的不好。
若不是无意,那便是故意的。
陈霜听完吓了一跳,她方才看宴席散了,就先回来了,知道等会儿两位姨娘会过来请安,想着院里没人不行。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以前便是这样,白氏在三夫人手里吃过不少亏,偏偏白氏身边的人不中用,白氏自己也不像娘子这般沉得住气,以至于在府里日子越来越难过。
“娘子聪慧,幸好没顺着她的话说,若是说了,这话必定能传出去,我们才进府,没有她的根基深,传出去只会对娘子不好。若是五郎知道了,恐怕会怨恨上娘子。”
那毕竟是他的亲娘,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说。
花云抱着被褥过来,心里有气,又将刚才三夫人偷听的事说了,“她听便听,还说出来,那么多人在场,娘子脸上多没光,幸好老夫人没生气,若是误会娘子娇气怎么办?”
玉霜负责保管库房的,插了一句嘴,“三夫人送的是珠冠,还没我们给出去的一把金瓜子值钱。”
三房孩子最多,四个,真是亏大了。
再说,王氏家里生意做的这般好,还不是靠了四爷,现在却欺负起娘子来了,好生不要脸。
孟椒看向陈霜,面露疑惑,“这是为何?三房与四房不和吗?”
陈霜心里也没数,她这些年一直都待在外面,关于府里的消息知道的不多。当初待在白氏身边也没被重用,有事白氏从来不会跟她说。
她一直以为是三夫人不喜白氏,如今看来,好似不喜的是整个四房。
她安抚道:“娘子莫急,这几日我出去打听打听,不过娘子最好不要声张此事,老夫人偏心三房。”
若是闹出来,老夫人肯定护着三房。
孟椒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大概是怕孟椒心里不舒服,陈霜说了一句,“其实三爷跟三夫人的关系一般,因为是老太爷定下的亲事。”
说完又不确定的补充了一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回头我再仔细打听打听。”
孟椒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陈霜的意思是说三嫂嫉妒四爷对她太好了吗?
好像是有点太好了。
可能是太累了,没过一会儿,孟椒便歪在榻上睡着了,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屋子里点了灯,萧言卿就坐在旁边看书。
明亮的灯火下,他睫毛长长的,侧脸轮廓分明。
孟椒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坐起来,“四爷……”
萧言卿闻言偏过头看她,温和道:“醒了?”
孟椒嗯了一声,看向旁边的花云,问:“几时了?”
花云:“已经酉时了,娘子可要传膳?”
孟椒午膳用的比较多,这会儿也不觉得饿,她看向旁边的萧言卿,“四爷可用了膳?”
萧言卿含笑道:“还没吃。”
孟椒便对花云道:“那就传膳。”
想到萧言卿午膳可能喝了酒,又补充了一句,“清淡点的。”
萧言卿误会了,问她,“可是厨房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孟椒也没多想,直言道:“那倒不是,想着四爷中午可能喝了酒,还是别吃太油腻了。”
才办的喜宴,厨房那里荤腥应该比较多。
其实孟椒还挺能吃味重的,之前在焦娘子那里吃的锅子,如今想来还有些馋。过些日子空闲了倒是可以邀请两位娘子上门来玩。
之前谢家有田氏在她不敢邀请,怕买了肉让她当着人面落脸子,这事田氏干得出来。
萧言卿拿书的手一顿,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心里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身边很少有人会为他想到这些。
他看向孟椒,她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乖乖坐起来整理发髻。
花云下去了,出门吩咐门口的春梅秋竹去厨房拿菜。
两人带回来六个菜,黄芽菜炒鸡、雪芹鱼条、碧玉明虾、什锦豆腐、珍珠苔菜、笋干松菌丸子羹和两碗青精饭。
萧言卿给孟椒夹了一块鱼条,孟椒吃了,鱼肉很嫩,刺也给挑了,味道很好。
不过还是没有吴嬷嬷做的好吃。
孟椒对萧言卿道:“四爷也吃,味道很好。”
萧言卿便也给自己夹了块,尝了一口,眉眼间没多大波动,看不出来好不好吃。
孟椒不挑食,将每个菜都夹了个遍,最后变成了她一个人在吃。
她忍不住看向放下筷子的萧言卿,见他碗里还剩一半的饭没吃,“四爷饱了?”
萧言卿温和道:“我晚上用的不多。”
好吧。
孟椒就不多说什么了,她平时吃的还挺多的,只是在谢家有田氏看着,不让她多吃。
以前其实是她做饭的,后来田氏让谢瑜做,不过谢瑜会经常偷偷给她留点吃的。
萧言卿看她吃得香,忍不住道:“下午我让徐逸去跟大嫂说了,在西跨院这边单独开一个小灶,费用从我俸禄里扣。”
孟椒停下夹筷的动作,忍不住看向他,“这样会不会不好?”
她才进府就要单独开灶,范氏应该会多想吧。
心里有些担忧,一进门就得罪了两个人。没好意思跟他说,下午三嫂也得罪了。
算了,只要不说他应该就不知道。
孟椒有些坏心眼的想。
萧言卿替她夹起丸子放进碗里,平静声音道:“不会,大嫂会理解的。”
范氏是个聪明人,自然会去查清怎么回事?毕竟管了这么多年的家。
只是不清楚这次在大郎身上拎不拎得清。
想到大哥唯一的儿子,萧言卿也有些头疼。
他又道:“明日会有几个同僚带着夫人过来,你这边要招待一下她们。”
孟椒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我吗?”
萧言卿笑笑,“莫怕,我问母亲借了杨嬷嬷,她会过来帮你,陈霜也在。”
孟椒点点头,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应酬。
只是心里不免还是紧张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了。
萧言卿看出来了,有些后悔说早了。
应该让她多吃些的。
孟椒却在心里怪他说的太晚,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用完膳,萧言卿去了前面书房,孟椒让折枝去通知陈霜花云,吃完饭赶紧来屋子里一趟,流萤、玉霜几个也都叫过来。
陈霜听了信便匆匆吃完饭过来了,知道娘子没事不会这么急着叫她。
她来时手里还带着名册,是下午大夫人送来了一批婢女,那会儿她看娘子还没醒,就先给记了几个觉得合适的,这名册是那几个婢女的家里情况,大部分都是家生子。
一进屋,她便瞧见孟椒坐在卧室床上愁眉苦脸,忙问:“娘子,发生何事了?”
孟椒看到她过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将萧言卿方才吃饭时候说的事跟她说了。
陈霜也跟着倒吸一口气。
四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竟然现在才说。
当然,对四爷来说可能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吃一顿饭,认识认识人,可娘子…… 什么都不懂啊。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陈霜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几个婢女脸上也露出焦急神情,她们也不懂啊,之前在各房做着不太受重视的活儿,有几个还是跟着老子娘在外面帮忙,除了做事麻溜机灵,但这种大事也是两眼一摸瞎。
四爷的同僚夫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孟椒看她们这么着急,自己反倒没那么紧张了,还有空补充一句,“四爷说,已经问娘借了杨嬷嬷,明日嬷嬷会过来帮忙。”
听到这话,陈霜才跟着松了口气,有杨嬷嬷在,那明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她们只要学着怎么做就行了。
四爷应该就是这么打算的。
陈霜镇定下来,忙开始吩咐,“折枝你快去挑一挑明早用到的首饰,想好要梳的发髻。流萤,你跟折枝商量一下,确定明早的妆容、服饰。玉霜,去把库房的册子拿过来,选一套明日用膳泡茶的瓷器,叶九和夏月也一起去,这个不能出错。冬蝉,你明早去花房搬一些花过来,堂屋、院子里都要摆上,秋竹和春梅帮忙。”
各个婢女领了职,开始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陈霜又去吩咐花云,“你现在去找杨嬷嬷,要一份明日的流程单子,没有就脑子记,回来跟我说。”
花云屈了屈膝,赶紧跑了出去。
孟椒紧张问陈霜,“我要做什么?”
陈霜看向孟椒,心里发苦,她突然想起以前的白氏,当初白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闹着要管家,大夫人就把管家的权利交了出来,没想到四爷的第一次升职宴就给办的一团糟,到了点饭菜没熟,愣是让客人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有去净室方便的夫人被蛇给吓到了。
虽然她也怀疑过白氏着了道,但府里没人在乎这些,只知道她把事情办砸了。
四爷如今今非昔比,自然没人敢给娘子使绊子,只是娘子比白氏还要不懂,很怕她明日在几个娘子中出了笑话。
不抱希望的问她,“娘子可会玩一些蹴鞠、锤丸之类的。”
孟椒摇头,乔姐姐会玩蹴鞠,跟她讲过有多好玩,但三皇子府里规矩多,侍妾地位低,没人敢玩。
见陈霜面露失望,她犹豫道:“但我会打马吊,投壶,不过玩得不怎么好。”
都是乔姐姐教她的,找两个玩得好的侍妾偷偷关在屋子里就能玩,有次被三皇子发现了,他也没生气,还赏了她们一副白玉做的马吊。
陈霜眼睛一亮,“那便好办了,明日娘子就和几位夫人打马吊,打马吊好,最能拉近关系了。”
孟椒松了口气。
很快花云就回来了,说杨嬷嬷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她会一直跟在娘子身边,不用太紧张,就是一次小聚,三位夫人都是和善性子。
至于流程,娘子只需要在门口迎一下,随后跟几位夫人说说话,吃个饭就行。
孟椒点头。
晚上,孟椒从湢室出来,就看到萧言卿回来了,他站在圆桌前展开一卷画看。
这画是陈霜让人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她挑了四卷,准备明日挂在堂屋墙上的,孟椒觉得太晚了,让她们先下去休息,应该是东西太多了,把这画落下了。
他手上拿的是钱玄的《浮玉山居》图,画法是以细线勾勒出岩石树木,着色鲜艳,以青绿色居多。
大概是听到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温和着问:“怎么选了这幅画?”
陈平爱画,耳濡目染之下,孟椒和陈书也略懂一些,“父亲喜爱钱先生的画。”
有一幅《双鹅图》,她还临摹绣过,给陈书做了一只荷包,他一直舍不得用。
萧言卿嗯了一声,“钱玄在魏朝亡后居于姑苏太湖南滨的吴兴,一路背井离乡、长途跋涉, 他的画法除了继承魏朝早期绘画的遗风,还有自成一体的冷硬粗粝风格,如今喜欢的人不多。你要是喜欢这种风格的画,可以去看看岑秀英的《寒林重汀》图,在融合古朴画法的技巧上,他的画更成熟一些。”
他将画卷了起来,“我书房里有这幅画,明日叫人拿给你。”
她还没说要呢。
孟椒有些好笑道:“四爷快去洗漱吧,明日也要早起呢。”
知道他不用人伺候,让花云将画收起来就下去休息。萧言卿依言去了湢室,孟椒转身将窗户合上,然后先上了床睡在里侧。
床上被褥换了新的,是两床绣着鲤鱼戏莲花的缎面被子。
萧言卿上来时,孟椒还没睡着,心里想着明日的事。
男人手伸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一拍,拍完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好,身体僵了僵,然后扭过头偷偷看他。
他似乎也有些诧异,不过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笑了笑,“今晚不碰你,睡吧。”
孟椒轻轻嗯了一声。
但她有些睡不着,翻过身来看着他,帷帐里昏暗,但适应了就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他睡觉的姿势很规范,笔直躺在那里。
不像她,喜欢翻来覆去,以前跟乔姐姐睡一起,乔姐姐总说她喜欢抢被子,还喜欢把腿搭在别人身上。
也不知昨晚有没有抢他被子。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了,男人躺了一会儿后,突然叹了口气,“怎么,睡不着?”
孟椒想起昨夜他也是这么问的,然后就发生那种事。
忙闭上了眼睛。
只是脑子里却很清醒,担心明日会说错话,给他丢脸了。又想起后日的回门,也不知父母这两日过得好不好……
那日出嫁,她看到母亲和郭氏眼睛都红了。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在想什么?”
孟椒没想到他还没睡着,小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明日跟几位夫人说不上话。”
萧言卿掀开被子,将躺在里面的孟椒连人带被一起搂进怀中,孟椒吓了一跳,双手撑在他胸口。
男人身上还留着一股淡淡的胰子香,孟椒想抬起头,就被他用大手按了下去,他将下巴搭在她发顶上,声音温和道:“不用担心,明日来的有彭文绍、常锡林和袁宏道,袁宏道的妻子便是这次婚事的全福人,你见过的。”
那袁夫人她有印象,是个十分和善的女子。
见孟椒身子放松,他便简单介绍了几句,“彭文绍父亲是英国公,现散官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母亲盛德县主。我年少时习武,拜的师傅便是他父亲。”
后来弃武从文,国公爷将他们父子俩骂了很久,如今也不给他一个好脸色看。
不过他和彭文绍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他现在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妻子李氏,出自襄阳李家,其父如今是西川安抚使。”
“常锡林是监察院的御史中丞,他曾在江宁府的鹿山书院求学过,听过傅大人的课,算是我的师兄。妻子姓杜,是他表妹。”
孟椒知道他的朋友不一般,但没想到都是这般的大人物。
心里更紧张了。
萧言卿低下头亲亲她的额头,“她们会喜欢你的。”
孟椒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信心。
怀疑是不是哄自己的,抬起头不确定的问:“真的?”
萧言卿嗯了一声,道:“她们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果然是哄自己的。
孟椒有些气恼的锤了他一下。
萧言卿闷笑出声。
第33章 招待
第三十三章
次日一早, 杨嬷嬷就过来了,穿一身显气色的茄花色莲花纹绫褙子,头发抹的油光发亮, 插着一支梅花金簪, 一支绒花珍珠簪。
过来跟孟椒笑道:“老夫人知道娘子今日忙, 便让奴转告娘子,今早不用过去请安了。”
孟椒正在梳头, 听到这话, 忙道:“母亲体谅我。”
然后让嬷嬷赶紧坐着歇一会儿。
四爷天不亮就走了, 没让人吵醒她,她又多睡了一会儿, 现在才起来。
杨嬷嬷扫了一眼屋子, 见几个婢女有条不紊忙着自己的事,服饰鞋子都挑好了,满意的点点头,对孟椒道:“娘子无需客气, 奴今日是过来伺候娘子的。我先去厨房看看,娘子先忙着。”
“那嬷嬷慢走。”
陈霜一喜, 忙跟了上去, “我去送送嬷嬷。”
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得用人, 是管理后宅的一把好手,如今能跟在身边学着, 机会千载难逢。
孟椒收拾妥当后, 简单吃了两口, 花云领着七个婢女过来, “这是从昨日大夫人送的一批丫鬟中选出来的,本来想让娘子掌掌眼, 但今日特殊,陈嬷嬷说先用着,合适再留下。”
“她不在,你先安排下去。”
“是。”
孟椒吃完饭,陈霜就跟着杨嬷嬷从外面进来,杨嬷嬷道:“娘子既然想邀请几位夫人打马吊,那不如去水榭那边玩,既凉快,又可以赏赏景。”
那里她知道,有个四角凉亭,旁边就是湖,荷花正盛开着,十分好看。
但好是好,“就怕影响了其他人。”
若是玩得正开心,其他人过来了,也是不美。
杨嬷嬷一脸平静,“无碍,娘子若想安排在那里,我这就叫人把那边布置一番,今日娘子的事才是大事,到时不让别人过来就行。”
她怕孟椒不懂,补充了一句,“西跨院还是太小了,虽说是四爷朋友的家眷,但显得重视总是好的。再者,此举也能给娘子立威。”
毕竟是四房的正头夫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孟椒明白了,“多谢嬷嬷指点。”
若不是杨嬷嬷这番话,她还想不到这些。
杨嬷嬷见她不仅听得进话,还态度谦卑,顿时心生好感,带着陈霜再次离开。
巳时,婢女过来报,“马车已到前院了。”
孟椒已携杨嬷嬷婢女等走到抄手游廊那里,听到这话,加快了步子,行至垂花门,没等一会儿便见三顶翠幄青油轿子过来,每顶轿子旁边都跟着一位嬷嬷和四个婢女。
先下来的是个穿墨绿印金大袖罗料褙子的妇人,她脸上含笑,柳叶眉修的细细长长的,梳着小盘髻,戴缠枝花鸟纹金梳和六个细细的金球簪子。
她看到孟椒,爽朗笑出声道:“弟妹好生漂亮。”
杨嬷嬷在旁边轻轻道:“这是彭大人的妻子李夫人。”
孟椒忙迎了上去,行礼笑着道:“姐姐气质出众,能得姐姐夸赞,十分荣幸。”
李氏性子开朗,直接拉过孟椒的手笑道:“不仅好看,还嘴甜,难怪四爷喜欢。”
说着转过身就给孟椒介绍后面两位下轿子的夫人,指着穿绛紫色金丝绣蕉叶纹长衫的女子道:“那是你杜姐姐,她夫君是常大人。”
孟椒再次行礼,“见过杜姐姐。”
杜氏瞧着比李氏还要年长几岁,戴着一顶珍珠小冠,面容白净,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窝,看着是个十分温柔的性子。
对孟椒柔声道:“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过来打扰了。”
“姐姐客气,只恐招待不周。”
李氏见两人互相客套,笑道:“以后都是熟人,还来这一套。”
说着又要给孟椒介绍后面的袁夫人,袁夫人也是个热情的性子,直接笑道:“我就不用介绍了,我可是她和四爷的全福人。”
李氏一拍手,笑道:“差点忘记这一出了,见笑见笑。”
孟椒今日是主,便主动邀请道:“还请三位姐姐移步园子,如今园里荷花正盛开,倒是可以一边赏景一边打马吊。饶恕妹妹笨拙,别的好玩的也不会,只能用打马吊招呼几位姐姐了。”
说着露出一脸无赖样,“若是有失礼之处,那只能过几日让四爷上门赔礼道歉了。”
三位夫人都被她逗笑了,李氏喜爱的拉着她的手,笑得不行,“好生泼皮,你招待不周,反倒让四爷给你上门道歉。”
杜氏拿着帕子捂嘴笑,“哪里,你李姐姐可是最喜欢打马吊了,上次在别人家做客,打不尽兴还赖着不走。”
孟椒听了笑,“今日肯定尽兴。”
一行人往百荷园走去,说说笑笑。
百荷园的水榭已经被杨嬷嬷叫人重新布置过一番,水榭台很大,临水而筑,走过曲曲折折的木板小路,尽头便是四角凉亭。
凉亭四周的纱幔卷了起来,用银箔贴嵌黑漆框架的屏风围着,屏风是六面扇的,上面画着仕女图,中间设黑檀雕花方桌和四张杌子。角落里放着小几,上面摆着镂空金丝鸳鸯形香炉、插着两支高低不一荷花的白釉长颈瓶,荷花一白一粉,煞是好看。
四角亭入口处,有八个婢女正在点茶,炙、碎、碾、磨、罗……
还不待走近,就闻到清幽的茶香。
孟椒带着三人去凉亭里坐下,便有婢女端上刚点好的茶,透影花瓣嘴白瓷杯中,绿色的茶汤上印出花草虫鱼的图案。
袁夫人夸了一句,“这图案妙,像是画出来的。”
又有几个粉衣婢女端着点心过来,荷花酥、玉带糕、透花糍、酥油鲍螺、梅子奶露……
用完点心,孟椒让人把牌拿过来,几人打马吊玩。
一时间气氛热闹。
孟椒好多年没玩了,本来就不甚熟练,再玩也就记得些规则。
李氏爱热闹,说将身上的首饰拿出来做彩头。
萧言卿过来的时候,孟椒已经输的只剩一对耳环了,她也不生气,还笑眯眯让流萤去拿些首饰来,悠悠然开玩笑道:“我今天就练练手,下次肯定能赢回来。”
眼看又要输了,萧言卿从后面给她指了一张牌,让她出这个。
孟椒回头看,见是他,脸上有些惊讶,“四爷?”
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
李氏立马调侃,“可不兴这样,堂堂参知政事,还带头耍赖了。”
袁夫人挑眉故意问:“四爷这是怕我们欺负了你家娘子?”
萧言卿听到打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过来看看,怕她招待不周。”
杜氏没见到常锡林几个跟着,便知四爷是丢下人过来的,忍不住好笑,“新婚燕尔,你们哪里懂?”
李氏和袁夫人都笑眯眯看他。
孟椒红了脸,偏过头让他赶紧走,再待下去她也没脸见人了。
萧言卿被几位女眷盯着看,颇有些不自在,便顺着她的话离开了。
杜氏面露遗憾,本来还想多打趣几句,萧四爷一向冷静沉稳,很少看到这个样子。
实在是有趣。
萧言卿回到竹林时,彭文绍几人已经喝起来了,正在聊最近五皇子要回京的事。
五皇子赵深是德妃所出,出生便自带寒症,一年大半时间都在郊外庄子里养着,听说德妃娘家人寻到一位神医,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五皇子听说陛下最近身子不适,便想献上神医。
彭文绍对这个五皇子没什么印象,比起这个,他更在乎陛下的身子康健,彭家从不站队,只是如今几位皇子瞧着都不大能行,实在是愁人。
常锡林又喝了一杯酒,“陛下的打算已经很明显了,也不知太傅什么态度?”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向从远处走来的萧言卿。
再过两年他就要致仕了,也不知能不能安稳撑到那时候。
袁宏道给萧言卿让出位置,问了句,“你去哪儿了,这么久?”
也给他倒了一杯酒。
萧言卿没喝,孟椒鼻子灵敏,酒味冲人,她应该不喜欢闻。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没什么,书房里有点事。”
彭文绍大概是喝多了,红着脸颊大喇喇道:“什么书房有点事?你书房又不从这边走,肯定是去看你媳妇了,怎么,你媳妇那么好看?一会儿见不着就想。”
说完自己嘿嘿笑起来,样子有些猥琐。
萧言卿觉得这两口子一样讨厌,刚才牌桌上,他家眷也是赢得最多的。
——
送走几位夫人,杨嬷嬷也走了,孟椒回到西跨院后,拿出一支金簪、一对玛瑙珍珠耳环,用盒子装好,又让陈霜去厨房提一匣子吃的给杨嬷嬷送过去。
陈霜也不傻,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两瓶小酒,还有丈夫之前从南边给她捎的一匹好料子,一并带上了。
她在管账上有几分经验,但在后宅上却有些欠缺,今日跟在杨嬷嬷身后,学到了不少东西,想着最好趁机攀上关系,好日后多讨教讨教。
她过去的时候,杨嬷嬷正在屋子里跟老夫人汇报上午孟椒的表现。
杨嬷嬷笑眯眯道:“四夫人是个十分通透灵活的人,老奴在旁边根本派不上用场,说话好听有趣,进退有礼,很是难得。”
萧老夫人听了心里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担心孟椒处理不来,想着要不要将老大媳妇叫过去陪着。
还是嬷嬷阻止了她,说这么做让四夫人脸上挂不住。
她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让嬷嬷多操一些心,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过她还是道:“她年岁不大,又无后宅生活的经验,你也莫多夸她好。”
杨嬷嬷听出了老夫人心里的不信任,她心里清楚,老夫人虽然接受了这门亲事,但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四夫人的出身。
其实要她说,几房夫人比起来,四夫人是丝毫不逊色的,大夫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安静低调了,在外面跟人玩不起来。三夫人玩倒是能玩,但心眼子太小,就拿上午玩马吊说事,换做三夫人,恐怕早就黑脸了。
想到这里,她便笑着说了这事,“四夫人是个有气度的,一直输钱也不生气,还说自己嫁了个好婆家,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派了三位仙子姐姐过来煞煞她的威风。”
萧老夫人听了笑出声,“说话倒是好听。”
杨嬷嬷跟着附和,“四夫人怕是心里就这么想的。”
萧老夫人笑道:“她命确实不错。”
转头吩咐道:“从我私库里拿一些首饰给她送过去,今天恐怕输光了吧,可别影响了明日回门的心情。”
杨嬷嬷夸赞,“四夫人遇到您这样的婆母,真是上一世修来的福气。”
“你呀,尽替她说好话。”
萧老夫人拿着手点她,无奈道:“也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杨嬷嬷低下头,“四夫人性子宽厚,实在是招人喜欢。”
萧老夫人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沉思。
杨嬷嬷出去后,就有婢女过来禀报,说四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找,就在院子外面候着。
她让婢女将人叫过来,没过一会儿,陈霜就拿着东西来到隔壁的耳房。
杨嬷嬷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微喜,虽说她觉得自己今日没帮上什么忙,但四夫人有这个心,也不枉她刚才在老夫人面前替她美言。
陈霜将孟椒送的东西拿出来,说娘子托她来谢谢嬷嬷,“娘子说,今日多亏了有嬷嬷在,她说话都有底气了。”
见杨嬷嬷听了笑,陈霜赶紧将自己的两瓶小酒和料子拿出来,酒用普通白瓷瓶装着,但一打开瓶塞,立马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一看就知道是好酒。
料子也不同凡响,红灿灿的,晃动中流光溢彩,像是夏日波光莹莹的湖面。
杨嬷嬷看向陈霜,她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人,看到这种好东西也会心动。
但是她明白,要是感激她今日的指点,这两样实在是有些过于贵重了。
果然,就见陈霜面上露出讨好神色,“嬷嬷心善,我被四爷选中伺候娘子,真是既开心又惶恐,开心能伺候娘子这样的性子温柔又地位高的人,还能得此重用,但越伺候就越不安,嬷嬷也知道,我在府里没待过几年,后面就一直在外面跑腿,对后宅这块实在是缺乏经验。今日跟着嬷嬷学了点,才知自己有多不足。”
“我想跟着嬷嬷以后多学学,以后好帮娘子处理事情。嬷嬷若是没空,我也不强求,这只当是我孝敬您的一片心意。若是嬷嬷不嫌弃我笨,那日后我就把您当老子娘一样伺候。”
说完一脸期待看着杨嬷嬷。
杨嬷嬷并不缺人孝敬,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平日里想认她做干娘的不少。
她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年轻时候嫁过一回人,后来得知男人在外面养小的,干脆就跑了,回到老夫人身边,孩子也没生。
只是那些婢女她瞧不上眼,她看得很透,哪日老夫人不在了,她自然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了,那些人不会管她,自己要么出去赁个宅子,要么就在府里养老。
陈霜弟弟在四爷跟前伺候,陈霜又跟着四夫人,她心里清楚,日后萧家是四爷四夫人的萧家,所以在老夫人面前,她会尽量替四爷说好话。
今日愿意提点陈霜,也是看在四爷四夫人的面子上,陈霜不笨,就算没有她,日后也不会做的比自己差,只是早晚问题而已。
而且今日相处下来,她觉得四夫人心性好。一般来说,主子什么样,跟在身边伺候的下人也差不多什么样,不然留不住。
而四爷选陈霜在四夫人身边伺候,恐怕就是看中了她品性,品性可比经验重要,不然为何不直接挑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去伺候四夫人?
想清楚这些,她笑了笑,“你有老子娘,我哪里好跟他们抢,我也不求别的,日后过年过节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就行。”
陈霜闻言,脸上大喜,直接跪下给杨嬷嬷磕了三个头,“干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拜完笑道:“干娘自然要孝敬,老子娘生我养我,干娘教我做人的本事,都是一样的重要,别说过年过节了,日后我天天来看您,只盼干娘别嫌弃我烦。”
这话听得杨嬷嬷舒心。
晚上,萧言卿回后院用膳。
孟椒在屋子里忙着,明日回门,她想多带点东西回去,但也不好意思带太贵重了,怕人知道了会说闲话。
所以跟几个婢女商量着私库里有哪些稍微便宜但实用的东西,但成婚那日客人送的礼物都没有便宜的。
最后选了几匹料子、一些首饰和笔墨等。
四爷过来的时候,孟椒正拿着料子比划,刚才选料子的时候,有几匹料子极好,她想着给四爷做一身衣服。
旁边花云举着他一件旧衣服。
萧言卿心领神会,眉眼柔和了几分,“不用你忙这些,府里有绣娘。”
孟椒笑了笑,“看到好料子就忍不住手痒,给您做一件直缀,平时在家穿。”
料子是石青色暗花纹杭绸的,她准备用月白色料子做边,再用银线绣花,穿在四爷身上应该好看。
萧言卿手里拿着一卷画,放在罗汉床小几上,“岑秀英的《寒林重汀》图,喜欢可以看看。”
孟椒将手里的料子递给花云,让她先收起来。侧过身拿起画卷展开,和钱玄的《浮玉山居》图有些相似,绘的都是山石树木,只不过这幅画以树木为主,色彩偏暗。
但河岸线条和缓,壮观的山体与林木连成一片,转折过渡自然。
萧言卿在旁边道:“还有一幅韩玉涧的《春花三喜》图,本来想一起拿给你的,突然想起之前被常锡林借走了,一直没还。”
常锡林要致仕了,行为越发无赖,从他书房里借走了好几本书,一提就装作记不得了。
韩玉涧她有印象,她给弟弟买的第一本诗集就是他的。
想到弟弟,她动作一顿,忙扭过头对萧言卿道:“对了,今日送三位嫂子离开时,袁夫人突然跟我提起一件事,我也没个主意,想问问四爷。”
萧言卿坐在她旁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
第34章 回门
第三十四章
孟椒便把下午袁夫人跟她说的话, 简单复述了一遍,“袁夫人问起陈书的年岁和学业情况,还提起自己娘家有个侄女, 说比陈书大上两岁, 性子极好, 容貌也端正,就是之前婚事有些不顺, 如今还留在家中。”
后面也没说让两人相看的话, 但应该就是那意思。
陈书年纪不小了, 之前母亲就说要不要给他相看女子,有县里媒人给他介绍, 还是他自己拒绝了, 说现在一心扑在科举上,娶回来也是耽误人家,过两年再说。
那时候他就后悔将孟椒说给谢长安,觉得孟椒嫁进谢家受了好多苦。
袁夫人为人和善, 她说的娘家侄女性子极好,那应该不会差了, 便有些心动。
陈书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心地善良, 她希望他一直好下去,顺顺利利的。
跟前世不一样。
萧言卿听完, 心里便有了数, “袁夫人出自真定曹家, 家中出过一任宰相, 举人、进士不下数十人,她是曹家长房嫡次女, 父亲已经致仕了,有一哥哥和弟弟,她说的应该是弟弟、现陕西布政使家的独女。”
孟椒听了微惊,“这门第也太高了,怎么看得上陈书?”
萧言卿一笑,“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陈书学业扎实,日后高中是早晚的事,他年轻,性子也不似陈平那样死板,有萧家和他在,以后在仕途上不会混得太差。
袁夫人应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她那侄女从小定下过一门亲事,说的是颖昌秦家,秦家当时有个女儿是废太子侧妃,废太子出事后,秦家也受到影响了。不过他们家与秦家退亲倒不是因为这事,而是曹家发现,那个秦家小公子似乎有断袖之癖,哪知刚把亲事退了,秦家就出了事。”
曹家有理也说不清了,都以为是曹家为了退亲而编造的借口。
那段时间,袁夫人将侄女接到京都城来住,袁宏道天天找他喝酒,说一回家就看到姑侄俩抱着头痛哭。
曹氏还让袁宏道给侄女找个好人家,这让他去哪里找?京都城里好的儿郎哪个不早早就定下亲事了?差的混的又看不上。
以至于一直拖到了现在,说是十九,其实虚岁二十了应该。
前些日子,袁宏道还说袁夫人娘家人要给侄女相看鳏夫,袁夫人天天在家里骂,还骂他没用。
真是无妄之灾。
萧言卿笑道:“这门亲事不算差,曹夫人弟弟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成了,你弟弟日后的仕途会顺利很多。不过也不用这般着急,你弟弟还年轻,若是后年高中,也可以说一门好亲,不一定就比这个差了。”
京都城很多官员喜欢在琼林宴上招女婿。
陈书样貌不菲,京都城的小姑娘就喜欢样貌好的,听说前段时间还有小姑娘给老三丢手绢。
孟椒摇头,“不图那些,只希望找个性子好的,能跟陈书好好过日子就行。明日回去,我跟父母说一声。”
萧言卿想了想道:“过段时间,你父母应该要回去了,不过你弟弟没必要,他如今的水平,青石镇那里的夫子教不了他什么,可以送他去太学读两年。”
太学是整个大颂最顶尖的学府,选拔也十分严格,听说萧家如今只有五郎萧寒在太学里,之前还有个三郎萧易,大郎通过了考核,但读了半个月生病了,大嫂就紧张的将人接了回来。至于其他几位郎君,都进不去。
陈书能进太学自然好,孟椒犹豫,“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给陈书走后门。
萧言卿笑道:“考核通过了就行。”
孟椒轻轻嗯了一声。
用完膳萧言卿没去书房了,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成亲有九日的假期,还剩四天,公务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想着晚上可以陪陪她。
孟椒便重新拿出料子来剪裁,两人都没说话,但气氛温馨。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孟椒看了一眼旁边的花云。
花云快步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进来凑到孟椒耳边道:“是李姨娘,说是给娘子做了一双鞋子,非要送进来。”
孟椒心里明镜,应该是为了四爷而来。
她早在决定嫁给他时,就预料到会有姨娘这些,倒也没有排斥,觉得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
她偏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想着毕竟是伺候过他的人,应该也是有些感情在的,不好当着人面拒绝,只道:“让她进来吧。”
萧言卿从书中抬起头来,“谁来了?”
孟椒柔着声音解释道:“是李姨娘,她给我做了一双鞋子。”
萧言卿眉头一皱,随即似乎有些不满,“你缺鞋子穿?”
孟椒愣了愣,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怪她让李姨娘给自己做鞋子了?
李姨娘穿着一身石榴红绣蝶恋花百褶裙进屋,上身粉紫半臂,腰掐得细细的,梳着堕马髻,上面插着金簪和玉钗。她一路低着头,行礼的时候声音如水,“见过四爷和夫人。”
说完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画着慵懒妆的精致面容。
孟椒见萧言卿不说话,只好道:“不必多礼。”
李姨娘脸上露出笑,“奴给娘子做了一双鞋,还望娘子不要嫌弃,若是不合脚,奴再改一改。”
说着拿出手中的绣鞋,粉缎挖金的鞋面,前面还用珍珠缝成花瓣样。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往孟椒旁边的方向瞥去。萧言卿察觉到了,心里十分不喜。
当初纳妾,是白氏找了老夫人一起劝他,那时候白氏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她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怕寒儿被人欺负,便想将自己的陪嫁抬成姨娘。
只是她没想到,母亲后面送了李氏过来,以为他喜欢颜色好的女子。
但对两个姨娘的性子,他都不喜欢。
花云将她手里的鞋子接过来,送到孟椒跟前,孟椒看了一眼,夸了一句,“有心了。”
李姨娘忙讨好笑道:“娘子若是喜欢,以后天天给娘子做。”
孟椒客气道:“不必麻烦,你心意我领了。”
李姨娘笑得越发热忱,“不麻烦,为夫人做鞋,是奴的荣幸。”
孟椒有些头疼,总觉得这人有些听不懂话,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旁边萧言卿淡淡道:“夫人的鞋子自有人做,无事便下去吧。”
李姨娘面露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孟椒便让花云送她出去。
人一走,屋子里陷入安静。
萧言卿突然道:“若是不喜,以后就不让她们过来烦你。”
孟椒心里无奈,她已经跟两位姨娘说过了,只是这位李姨娘不听。
她分辨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不喜自己劳累李姨娘,还是什么别的。
想着以和为贵总是好的,便道:“没有不喜,李姨娘也是一番好心,下次不让她做这些了。”
萧言卿偏过头看她。
孟椒也看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李姨娘容貌娇美,男人应该都很喜欢。
对于萧言卿喜欢别人这事,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是男人,男人三心二意很寻常。
前世三皇子说喜欢她,但同样也喜欢别的侍妾,乔姐姐跟她说,求男子的专一是世间最傻的事。
她觉得很有道理。
萧言卿似乎有些不高兴,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
孟椒想了想,犹豫开口,“要不,我也给您做一双鞋?”
话落,男人再次偏过头看她,薄唇微抿,看着她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幽沉,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孟椒被他看得心里发紧,“可是我说错话了?”
萧言卿见孟椒眼神无辜又怯意,最后无奈叹了口气,“我与那谢长安不同。”
娶了她自会好好待她护她,也希望从她那里求得一真心。
孟椒微愣。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到谢长安,不过还是道:“四爷自然比那个人好千倍万倍。”
听陈霜说,成亲那日谢长安就站在门口人群中,还被人认了出来。
她听了有些好笑,这时候来做什么?
萧言卿见她不懂,沉默了一瞬,最后伸出手握住她的,摩挲了两下,别开了话题问:“怎么还叫四爷?”
孟椒便知这事揭过了,心里松了口气,低下头小声喊了一句,“夫君。”
萧言卿脸上露出笑。
次日一早,孟椒就收拾好和四爷一同坐马车去了景明坊宅子。
后面还坠着一辆马车,里面放了鸡鸭鱼肉、羊酒、果子,还有早上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糖、糕点。装了满满一车。
到的时候,宅子正门大开,周叔和陈平就侯在门口,有小厮跑进屋,不一会儿郭氏苏琴也来了。
孟椒扶着萧言卿的手下了马车,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笑。
萧言卿上前见礼,吓得郭氏和苏琴紧张的后退一步,有些不敢受这一礼。
成亲那日的风光还历历在目,来得都是朝中重臣。
进院子后,萧言卿与陈平父子俩在前院厅堂说话,孟椒随郭氏苏琴去了后院。
郭氏打量着孙女,见她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织金广袖长褙子,头发梳成双髻,中间戴荷花纹桥梁金簪子,两鬓各插一支衔大珠的金累丝凤簪,额间贴珍珠宝石花钿。
面色如春,满身富贵气派。
心中甚安,不过还是问起萧家的情况。
孟椒倒也没有隐瞒,将这两日在萧家经历的事说了,听到新婚那夜没人给她送席面和姨娘请安的事,郭氏也只是皱了皱眉,便安慰道:“萧家几房人住一起,有些龃龉也正常,好在四爷护着你,婆母又是个宽厚的人,不错。”
孟椒也是这样想,比起谢家,已经好太多了。
她说这些就是想让她们放心,若是尽挑好的讲,恐怕她们也不信。
郭氏又道:“跟四爷相处,有些事不要计较太多,至于其他人,你只需要关上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尽量不招惹。”
孟椒点头,又说起了昨日袁夫人提到的侄女,以及那侄女的身世,笑着道:“我瞧袁夫人那意思,大概是看上了咱家的陈书。”
苏琴听完面色一喜,“难怪那日送你出嫁时,她身边的嬷嬷问我陈书是谁?当时你要出门,我都没怎么细说。”
孟椒笑笑,“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们什么主意?四爷说曹家家风端正,是个好亲事,但若后年陈书能高中,也可能还有别的好亲事等着。”
苏琴倒没想那么多,脸上又高兴又犹豫,“这门第也太高了,咱们家能配得上吗?”
女儿嫁给萧四爷,她心里都没底,尤其是成亲的嫁妆都攒不出来,还是萧家自己出的,想想都觉得丢人。
郭氏也是这个想法,“人家或许只是一问,袁夫人是姑姑,也没说要相看的话,可别误会了人家的意思,到时候让四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就难看了。”
见孟椒不说话,她笑笑,“你弟弟的亲事不着急,我都跟你娘商量好了,等过两年,不管你弟弟有没有高中,都给他说一门老家那边的亲事,门当户对的,也能少一些麻烦。”
苏琴也跟着附和,“是啊,那姑娘门第这么高,父母不一定能看得上我们家。咱们家就不攀高枝头了,我只盼你弟弟以后找个性子好的姑娘,两人好好过日子就行。”
孟椒点点头,既然母亲和郭氏都这么觉得,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便换了个话题道:“四爷昨晚还说,让弟弟留在京都城,等他通过考核,送他去太学读书。”
这是个好消息,郭氏和苏琴互相对视一眼,高兴道:“等会儿看你弟弟怎么说。”
孟椒嗯了一声。郭氏也说起他们准备回去的事。
“这么快?怎么不多留一段时间?”
苏琴听了笑,“真真是应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京都城什么都好,但就是没老家住着舒坦。”
郭氏拍拍孟椒的手,“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送你出嫁,现在事了,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苏琴:“而且你父亲也放不下学堂,天天念叨着他那些学生,我也得回去做饭,也不知那几个孩子吃得好不好?”
女儿如今嫁了人,也不能天天看到,住着实在是没意思。
中午,全家一起用了膳,饭后,陈书找到孟椒,提起上午姐夫跟他说去太学读书的事。
他想去,所以过来问姐姐可不可以,会不会麻烦姐夫了?
孟椒很高兴,“他是你姐夫,既然如此开口了,应该就没什么,你好好准备,争取通过考核。”
陈书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好,我肯定能通过。”
又坐了一会儿,孟椒就随萧言卿回去。
临上马车之前,孟椒与苏琴、郭氏站在不远处说话。
郭氏说回去那天不用她来送了,她出来一趟挺麻烦的,知道她过得好,他们就放心了。
孟椒没应,还是想过来送送他们,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苏琴拉过孟椒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椒娘,你今夕不比往日,有些事也该考虑了,虽说当初小产坏了身子,但我瞧萧家有钱有关系,说不定能请到厉害的大夫,可以给你好好调养身子,或许还能再有个孩子。”
“娘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娘知道,有自己的孩子总是好些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四爷大你这么多,日后留你一个人,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管。”
孟椒低下头,孩子……她还能再有个孩子吗?
她希望之前那个孩子还能来找她,全了母子情分。
回去的路上,萧言卿见孟椒心事重重模样,忍不住问:“怎么不高兴?”
孟椒不好说是为了孩子,只道:“母亲说他们准备回去了,有些舍不得罢了。”
“舍不得就让他们多留一些时日。”
孟椒摇头,“还是不了,父亲开了一家学堂,他放心不下那些孩子。”
说完笑道:“让他们回去吧,老家那边街坊邻居熟悉,这边找个说话的都没有,他们也待不住。”
萧言卿嗯了一声,“我让徐逸安排一下,到时候派几个人送他们回去。”
孟椒笑了,这再好不过了。
回到萧家,萧言卿直接去了书房,孟椒领着陈霜几个先去正院给萧老夫人请安。
到了时,萧老夫人正在午睡还没起来,孟椒就先回西跨院了。
陈霜留了下来,她从宅子那边带了些吴嬷嬷做的饭菜和点心,给干娘送过去。
杨嬷嬷刚把孟椒送走,就看到她过来了,声音一柔,“你怎么来了?”
陈霜拆开油纸包,“今日随娘子去了景明坊那边,吴嬷嬷做了不少好吃的,我趁机要了一些,想着过来孝敬干娘,还是热乎的呢。”
杨嬷嬷闻着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吴嬷嬷做的,那必然是好吃的。”
听说老太太在时,就爱吃吴嬷嬷做的饭菜,后来老夫人想将人要过来,吴嬷嬷自己不愿意。
她尝了一口,味道果然极好。
突然觉得这个干女儿没白收。
孟椒回到西跨院,刚换身衣服,大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就来了。
手里拿着册子,说起西跨院这边开小厨房的事,册子上写清一应事宜,位置、灶具、配备的下人等等。
这个孟椒不太懂,不过还是拿过来看了看。
孙嬷嬷客气道:“四夫人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明日就可动工,不过下人得选一选,过几日才能开火。”
孟椒点点头,让人把叶九喊过来,叶久就是陈霜选来的厨娘,出嫁前那些天还跟吴嬷嬷学了不少。
她将册子给叶九看,“你这几天就跟着一道,这厨房以后是你用,有什么需要跟他们说。”
叶九接过,低头应是。
晚上萧言卿早早回来了,孟椒正坐在罗汉床上选花样,看到他过来,笑着将册子递过去,“夫君看看,喜欢哪一个?”
听到孟椒喊他夫君,萧言卿脚步一顿,随即神色自若的走到她旁边坐下,拿过册子看,是各种绣花的图案,与他而言都差不多,不过对上孟椒含笑的眸子,还是挑了一个竹纹的。
孟椒接过册子一看,笑容加深,“跟我想得一样。”
萧言卿也笑了,吩咐旁边的花云几个将屋子里的灯点亮。
孟椒从册子里抬起头来,“还早着呢。”
觉得有点浪费了,以前在家里,外面不是漆黑一片,郭氏都不会点灯的,而且也就吃饭的时候点那一会儿,吃完就赶紧催着他们去睡觉。
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能够在晚上点灯看书。
“这些东西费眼睛,还是亮着些好。”
孟椒就不说什么了,见花云几个都出去了,她指尖在册子纸上轻轻打着圈,咬着唇犹豫抬头看向对面。
萧言卿微微挑眉,很少看到她这副摸样,忍不住好笑,“想说什么?”
孟椒怕花云她们过来了,只好厚着脸皮开口,“夫君……”
手肘撑在小几上,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然后忍着羞耻小声说了句,“我也想有个孩子。”
说完就赶紧坐回去,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萧言卿怔了怔,心口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他掩饰性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嗯了一声,也小声回她,“我晚上再努点力。”
“……”
孟椒一听,这下连耳朵也红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花云几个进屋了,将屋子里的灯一一点亮。
忙闭上了嘴巴。
用完膳,萧言卿陪着孟椒描花样,他画的花样比册子上的更好看,只是画到一半,徐逸在外面求见。
萧言卿招他进来,徐逸进屋后行了礼,然后凑到他耳边说话。
孟椒好像模糊听到什么五皇子什么中毒。
她手中的笔一顿,她记得前世好像有这么一出,赵诚还在府里高兴的喝了一晚上的酒。
萧言卿脸色微变,直接下了罗汉床。
孟椒也跟着下来了,取了旁边的外衫。
萧言卿接过穿上,“晚上你早些睡,我可能不回来了。”
孟椒点头,“好。”
送他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春梅回来报,说四爷坐马车出去了。
孟椒微微皱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后面五皇子没过多久就死了,事情闹得挺大的。
也不知萧言卿会不会受到影响。
第35章 回来
第三十五章
次日一早, 孟椒坐在梳妆台前,陈霜打了帘子进来说,“四爷丑时才回来的, 直接留宿在前院书房, 天不亮又出去了。”
孟椒微顿, “又出去了?”
陈霜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孟家身边小声道:“听说昨个陛下留五皇子用午膳, 回去后中毒了, 陛下大发雷霆, 将御膳房的厨子和昨日传膳的奴才全都砍了头。”
说到这里,陈霜声音颤了颤, 那可是上百条人命, 说杀就杀了。
不过,若真是在宫里下的毒,也不怪陛下如此动怒。
孟椒对前世这段记忆印象不深了,那会儿她待在三皇子后院里, 关于外面的消息都是从赵诚那里得知的,了解的不多。
收拾好后, 孟椒带着陈霜几个去了正院。
寿安院正堂, 大夫人范氏早就来了, 人坐在左上首。早上还有些冷,她穿一身印花柳绿罗长褙子, 梳成团髻, 额前戴着双凤戏珠金丝镂空帘梳, 两鬓各插一支金簪。
孟椒对她福了福身子, “见过大嫂。”
范氏本来坐在位子上发呆,听到声音才似乎反应过来, 对孟椒笑了笑,“四弟妹。”
孟椒坐到她旁边。
等了一会儿,杨嬷嬷掀开碧纱橱从里面出来,笑吟吟对她们行了礼道:“老夫人刚收拾好,让奴过来请两位夫人移步隔间一道用膳。”
孟椒笑着起身说:“那有口福了。”
范氏也跟着笑了笑,但没说什么。
杨嬷嬷走在前面领路,隔间便是萧老夫人平时用膳的屋子。
一进去便看到后面以三面山水图屏风为背景,屏风两边各一个落地铜架子灯笼,这会儿屋子里有点暗,灯笼点着光,右边靠窗的地方是一个花几和盆景,花几上面放着一碗盛开的睡莲。
屋子中间是一张漆木云纹圆桌和四张鼓凳,几个婢女正在轮流上菜,早上吃的清淡,有白米粥、水晶虾仁、糖醋豆腐、雪梅芽菜……
萧老夫人随后进屋,看到她们笑着道:“快坐下吃吧。”
孟椒和范氏福了福身子,不敢先坐,等萧老夫人坐下了,她们才坐。孟椒走到范氏右下首,萧老夫人朝她招招手,“椒娘坐我旁边,你三嫂今日不过来。”
孟椒也没多问,便走向萧老夫人另一边坐下。
这是孟椒第一次陪萧老夫人用膳,昨日她和四爷请了安就走了,原以为要站在旁边布菜的,当初刚嫁进谢家时,田氏就要她站在旁边夹菜。还是后来谢长安看不下去,阻止了这些。
说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搞这些,也不嫌丢人。
现在想来,觉得田氏也挺有意思的,如今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吃上沈心玥夹的菜?
萧老夫人笑着解释了一句,“老三媳妇说今日身子不适,我就没让她过来了,老五媳妇昨个娘家有事,回去了。我们自己吃。”
说完还用公筷给范氏夹了一只虾,也给孟椒夹了一只。
至于六夫人,萧老夫人没解释。
昨日请安,孟椒也没看到六夫人。
旁的不说,萧老夫人算得上是极好相处的婆母了,没有太多的规矩,也不会给儿媳妇使绊子,表面上也能做到公平。
很是难得。
用完膳后,孟椒就与范氏一前一后离开。
孟椒刚回到西跨院,范氏随后就过来了。
孟椒心里意外,不过还是请她进屋坐。
范氏换了一身浅杏色窄袖短衫和蝴蝶刺绣郁金裙,团髻上只戴了一支珍珠玉簪,打扮的十分素雅。
她看到罗汉床上做好袖子的宽大衣衫,便知是给四爷做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夸了一句,“弟妹手艺真好,四爷有福了。”
孟椒客气道:“惭愧,我也只会这些。”
范氏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我初进萧府时,也给大爷做了一身袍子,只是手艺不佳,大爷穿着出门会客,喝酒抬手的时候袍子裂了口,这事被人嘲笑了好久。”
“好在大爷不生气,还回来安慰我说,是他抬手的动作太大了。”
孟椒听了笑,“大爷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是啊。”
范氏有些怅然道:“很多人说四爷像大爷,其实一点都不像的,大爷从小就是个端方有礼的人,不像四爷,小时候淘气的很,知道大爷怕虫子,还用虫子捉弄过大爷。”
孟椒微微讶异,没想到四爷以前这么调皮,如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范氏对孟椒笑着解释,“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府里没人陪他玩。”
想起以前,范氏脸上露出怀念神色。
孟椒听陈霜说起过,范氏和大爷的感情很深,两人亲事定下的比较早,很小就认识了。
成亲多年,范氏无身孕,老夫人想给大爷纳妾,大爷都拒绝了,还是后来范氏主动求大爷,大爷才纳了范氏一个陪嫁的通房。
通房怀孕没多久,范氏也怀孕了。怀孕七个月,大爷噩耗传来,范氏惊得早产,生下大郎萧忱,又过了一个多月,丫鬟生下大姑娘萧云。
范氏后面将通房改嫁了,自己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大姑娘萧云前几年出嫁的,嫁的是范氏娘家兄长的幼子。
孟椒知道,范氏今日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便顺着她的话笑笑,“我都不知道这些。”
范氏安慰道:“四爷性子有点闷,你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的。”
说完她看了眼旁边的孙嬷嬷,孙嬷嬷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长盒子,稍微打开一角,露出里面半臂长的人参。
孟椒微惊,不解看向她。
范氏解释道:“这支人参是我娘家送过来的,看年份,应该有三四百年了,是送给忱儿补身子用的,不过忱儿身子弱,用不了这个。”
孟椒忙道:“大嫂,这太贵重了了,你有事直接说便是,我能帮是一定帮的。”
心里想着是不是找四爷办什么事?但又觉得不可能,要是求四爷,应该直接去找四爷才对。
范氏一愣,她看向孟椒,不确定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犹豫看向旁边。
旁边的孙嬷嬷见状,将手中的人参递给旁边的婢女,上前一步行礼道:“四夫人见谅,成亲那日本应该送一桌席面来的,只是当天大郎身子不适,没吃多少就回去休息了,娘子怕大郎没吃饱,就让人送一桌席面去大郎房里,可能厨房忙昏了头,两桌席面都送过去了,因此委屈了四夫人。”
“咱们娘子知道后,心里难安,好不容易四夫人今日有空,特意带着此物过来赔礼道歉。”
孟椒不知还有这个缘由,笑笑道:“原来是这事,我都忘了。嫂子不必如此客气,这个太珍贵了,你拿回去,给我也是浪费了。”
范氏面色一缓,“弟妹宽宏大量,此物既然送出去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来回客套几番,最终孟椒还是收下了。
范氏没待多久,走之前,将她带来的两个烧火嬷嬷和两个帮工婢女留下,孟椒让叶九领着人下去。
孟椒回到屋里,看着盒中的人参,有些头疼道:“这么珍贵,我们该怎么还?”
陈霜拿着册子过来,将人参记下,听了这话直接道:“娘子不用还。”
然后解释道:“且不说那日娘子受了委屈,大夫人管家多年,人情往来一向拿捏的恰到好处,她送这个,可能不仅是觉得愧疚,也可能是那日的事没那么简单。”
孟椒不傻,有些东西她只是没想那么深,一经点拨自然就通了。
以大夫人对大郎的疼爱,若与大郎无关,不会将大郎拿出来说事。
也就是说,那日的席面,很可能是大郎故意这么做的。
这是为何?她以为嫁给四爷,萧寒会讨厌她,可是并没有,他吃了家宴后当天晚上就回太学了。
相反,她与大郎之前从未见过面,而且瞧大夫人那样子,不像是坏人。
孟椒心里奇怪。
陈霜劝她,“本以为四爷找大夫人说开个小厨房已经不错了,既然大夫人要送,咱们拿着便是,其余的再想也无意义。”
应该是大夫人怕四爷怪罪,才会有此举。
孟椒嗯了一声。
这些幼稚的小手段,她并不放在心上。看着人参,还有种自己赚了的感觉。
中午,萧言卿回来了,一晚上没见,人憔悴了很多,下巴那里冒出一茬青色。
孟椒正在用膳,见人过来,忙让人多添一双碗筷,再去厨房要两个菜。
萧言卿摆摆手,“就用这些,不必麻烦。”
他先去里间换衣服,孟椒放下筷子,随他一起进了屋,他正摘下平脚幞头纱帽,孟椒上前接过,然后递给身后的花云,再帮他去解开衣扣。
本来他也在解,看孟椒帮忙,就没动了,低着头看她。
孟椒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颊渐渐热了起来。
她转移话题问了一句,“夫君进宫了?”
只有进宫面圣才会穿这一身吧,记得昨天他走的时候穿的不是官服。
萧言卿见她现在能随口就喊他夫君,心里有些异样,轻轻嗯了一声。
官服有些复杂,颈下垂白罗方心曲领,腰束球纹路方团玉銙带配金鱼袋,紫色圆领大袖纱袍、紫色衬里,领、袖、襟、裾皆是黑边,里面着白纱中单,下穿紫色纱裙蔽膝。
金鱼带系得有些紧,孟椒不得不低下头去解。
萧言卿垂下眸子,纤细白嫩的手指缠绕他腰间,女人鹅黄色的衣领微开,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往下是油绿绣花抹胸,连绵起伏……
孟椒察觉到一只手碰了碰自己耳垂,痒的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没好气抬起头嗔了他一眼,“四爷自己解吧。”
丢开手里的金鱼袋,转身去柜子里给他拿出一身直?。
萧言卿笑笑。
换好衣服,两人一同去外面用膳,完了萧言卿让人打些热水过来。
他在湢室洗漱的时候,孟椒在外间罗汉床上做针线活。
洗完后,里面传来萧言卿唤她的声音,“椒娘——”
孟椒以为是有什么事,便放下衣服去了里间,打了帘子绕过屏风,就见男人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看书。
那是一本游记,他前两天落在这里的,昨晚她睡前翻了翻,随手就放在旁边了。
看到她走近,他伸出手来。
孟椒将手放到他大掌中,被他握住,拉着坐在床沿上,“夫君找我?”
他温和笑道:“陪我睡一会儿。”
孟椒看他眼下青黑明显,便知他昨夜可能没睡好,犹豫了下后点点头。
她平时中午都不睡觉的,她睡眠一直不好,怕午休了晚上会睡不着。
偏过头对身后的花云道:“你也下去休息。”
花云点头,出去后将外间的折枝几个也叫走了,留冬蝉夏月在门口守着。
孟椒被萧言卿搂在怀里,她觉得有些热了,男人闭着眼睛,很快旁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真的累着了。
她便不敢动了,怕吵醒了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午间好入眠,她也很快睡着了。
再次醒来两人已经换了一个姿势,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身体起了异样。
孟椒知道那是什么,脸不禁一红。
小心翼翼往前挪了挪。
身后突然传来有些暗哑的声音,“醒了?”
原来他也醒了。
孟椒轻轻嗯了一声,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她意识到了什么,忙翻过身躺正,然后红着脸小声提醒道:“现在是白天。”
萧言卿手上动作一顿,他收回腰间的手,放在了孟椒脸颊上抚摸着。
孟椒抬眼看他,脸很红,眼睛水汪汪的。
他眸光有些暗,刚才是逗着玩,现在是真的动了情,大手插进了她耳后发间。
感受到挨近的气息,孟椒有些紧张,手撑在他胸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唇就被堵住了。
陈霜从外面进来,走到堂屋前,看到冬蝉夏月两人坐在门坎上,不见其他人,微微皱眉。
她这几日中午都会去陪杨嬷嬷用膳,老夫人离不开人,也就每日午时杨嬷嬷会有些时间。
杨嬷嬷无儿无女,平日里独自一个人住着,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床和桌子,陈霜见她对自己不藏私,吃饭的时候会说一些事教她,这两天她也会过去把屋子收拾收拾,添一些小事物。
两人倒真像母女一样处着。
从正院那边出来后,她又去了前院找弟弟,听说娘子家人要走,她让弟弟找人买点东西送过去。
冬蝉夏月看到陈霜,起身小声喊了一句,“陈嬷嬷。”
陈霜问:“娘子呢?”
冬蝉回她,“用膳的时候,四爷回来了,后来一道去屋里睡中觉。”
陈霜知道娘子平日里不睡中觉的,抬头看了看天,“睡多久了?”
夏月小声说:“有一个多时辰了,午时三刻睡的。”
现在都快申时了。
陈霜心里有了数,吩咐冬蝉,“去厨房要些热水备着,不要乱说话。”
冬蝉小声哎了一句,赶紧跑了。
好在小厨房弄得差不多了,烧水也方便。
陈霜陪着夏月在门口守着,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动静,是四爷喊水的声音。陈霜让夏月去厨房拎水,自己进屋了。
里间四爷穿着一件黑青色直?坐在床边,跟趴在床上的娘子不知说了什么,娘子羞得将脸埋在了胳膊里,湖蓝色的丝绸被子,衬的娘子纤细玉臂如凝脂一样白。
四爷脸上也带着笑,看到她进来,将被子扯了扯,遮住娘子全部身子。
他起身道:“你先收拾着,我去趟书房。”
孟椒轻轻嗯了一声。
等人一走,陈霜就去柜子那里拿了一套衣衫出来,见孟椒气色不错,故意打趣道:“还是四爷在,娘子脸上的笑容多。”
那倒也不是,只是刚才跟四爷说开了事,四爷说明日给她叫个御医过来看看。
还说他晚上再回来早点。
回来早点干嘛?
说的让人遐想连篇。
陈霜见孟椒又红了脸,笑着挪了话头道:“娘子可知今日三夫人为何没去请安?”
孟椒起来穿上衣服,听到这话,好奇扭过头看她,“为何?”
老夫人说的是三嫂身子不适,听陈霜这意思,好像还有内情。
陈霜卷起帷帐,“听人说,昨个三爷带了个女子回府,还将人安置在离书房最近的兰秀院。”
这个是她中午从干娘口里知道的,说昨夜三房吵了起来,三夫人还跑到正院哭。老夫人让人将这事压下去了。
孟椒一愣,“三爷不是有好几个妾室吗?”
陈霜笑了笑,“这个可不一样,听说原本是官家千金,家里出了事入了教坊司,第一次接客就遇到了三爷。”
三爷房里的侍妾都是婢女出身,听干娘的意思,三爷似乎心气傲着,有点不大看得上三夫人。
所以三爷嫡子明明是二郎萧珩,却最偏心读书好的三郎萧易。
“不过这些话娘子也就听听,娘子和四爷感情好,不用担心这些。”
孟椒疑惑看向她。
她和四爷感情好吗?
晚上用膳的时候,萧言卿过来了,对她道:“明日你父母归家,我与你一道去送送他们。”
孟椒夹筷子的动作一顿,“四爷不忙吗?”
萧言卿给她夹了一块鱼肚,神色温和道:“过两日要上朝,到时就没多少时间陪你了。”
孟椒心里一软,“那好,爹娘看到您,肯定会很开心。”
萧言卿笑笑,他主要是想让她开心。
孟椒确实很开心,也给萧言卿夹了一块肉。
萧言卿看了一眼碗里的肥肉,面不改色吃了,“很好吃。”
第36章 看病
第三十六章
次日卯正, 孟椒就收拾好了,四爷晚她一会儿起来,等孟椒换好衣服, 他已经坐在桌前了。
简单吃了一些, 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四爷对外面的徐逸道:“去正院那边说一声, 今日就不过去了。”
徐逸点头退了下去。
孟椒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萧言卿摇头,“母亲应该还未起床, 过去也是白跑一趟。”
孟椒就不说什么了。
越过西花墙, 出了西角门那里, 已经停着两辆青顶油篷马车。
徐逸跟了上来,孟椒没带多少人, 只让陈霜、花云和折枝跟着, 萧言卿带了徐逸和两个侍从。
陈霜、花云和折枝坐在后面马车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虹桥驶去,到了码头时候,外面天蒙蒙亮,苏琴、郭氏和陈平父子已经来了, 站在三辆马车旁边。
有穿着蓝色麻衣的搬工帮忙卸东西,苏琴一眼就看到萧言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四爷穿着一身雪青色绸子直?, 人又高又挺拔,十分显眼。
他侧过身对马车里伸出手, 扶着一位着豆绿窄袖长衫和紫色百褶裙的女子下来, 女子戴了薄纱帷帽, 码头风大, 轻轻扬起素纱,露出女子精致的下巴和纤细白嫩的脖颈。
两人相携而来。
苏琴忙迎了上去, 郭氏随后,母女俩搂在一起,“椒娘。”
萧言卿见了礼,然后向陈平父子俩走去。
船要开了,来不及说太多的话,孟椒拉着苏琴郭氏的手,让她们保重身体,有事写信给自己。
郭氏笑容满面,“好着呢,昨个又有人送了一大车的东西,都带不完。”
孟椒知道,陈霜已经跟她说了。
苏琴不舍,“这一别也不知道多久才见,娘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们姐弟俩在这边好好的。”
“会的。”
另一边陈平喊,“娘,该走了。”
苏琴红了眼睛。
目送三人上了船,孟椒和陈平的眼睛也红了,等船走了一段距离,孟椒才收回目光。
萧言卿问陈平,“你去哪儿?”
陈平微微紧绷了身子,“跟马车回景明坊那边。”
萧言卿嗯了一声,“过几日寒儿会回来,他回太学的时候,你跟他一道,让他带你去参加考核。”
陈平乖乖点头。
萧言卿看着他与孟椒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眉眼柔和了几分,“有空也可以来家里陪陪你姐姐。”
陈平轻轻嗯了一声。
孟椒和萧言卿重新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孟椒摘了帷帽,掀开纱帘的一角往外看,清早的虹桥十分热闹,两边都是摊贩,卖什么的都有,嘈杂又充满了人情味。
目光突然在一处顿住,眼里露出惊讶神色。
她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旁边看书的男人,萧言卿眼尾余光注意到了,头也不抬问:“怎么了?”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君,我想去吃一碗羊肉汤。”
萧言卿微愣,他从书中抬起头来,声音温和问:“饿了?”
然后想了想道:“那直接去丰月楼。”
“不用。”
孟椒忙道:“我想吃那家的羊肉汤。”
说着手指向窗外不远处的一个羊肉摊子,摊子不大,旁边挂着旗子,上面写“姊妹羊肉店”几个字,一个壮实高大的妇人收拾碗筷,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在煮羊肉汤,她旁边还有个蒸笼,卖一些炊饼。
他很敏感,“认识?”
孟椒没想到他会猜出来,脸上有些意外。
萧言卿笑笑,“你出门前才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三块山药糕,怎么会饿?”
孟椒脸一红。不过还是道:“有过一面之缘。”
萧言卿放下手里的书,对外面的徐逸道:“去那家姊妹羊肉店。”
外面驾车的徐逸虽然疑惑,但还是过去了,将马车停在旁边。
孟椒重新戴上帷帽,跟着萧言卿往摊子那里走过去。
陈霜花云也下来了,见两位主子要吃羊肉汤,跑到前面用帕子擦了擦桌椅。
祝大姐正在洗碗,看来了一群穿着富贵的人,忙擦干净手跑来招待,“几位贵客要吃什么?”
摊子一共四张方桌,已经坐了三桌了。
萧言卿开口:“六碗羊肉汤吧。”
孟椒选了个位置坐下,萧言卿坐在她旁边,对站着的陈霜几人道:“不必拘礼,也坐下吧。”
陈霜、花云和折枝胆战心惊坐下。
徐逸去了另一桌凑合着,还要了两张炊饼,对祝大姐道:“再送两碗羊肉汤去给那两个人。”
祝大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那里有两个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忙点头,“哎。”
羊肉汤很快就上来了,上面放了葱蒜沫和香料,味道很好。
孟椒背对着煮汤的乔景年,她不知道乔姐姐怎么突然又跟祝大姐一起开起了羊肉汤摊子,但刚才看乔姐姐的面色,似乎丰润了不少,人也大方开朗起来,有了几分前世泼辣的模样。
孟椒将一碗汤都吃完了,旁边萧言卿吃了一半,孟椒将他的碗挪过来,剩下的都吃了。
萧言卿愣了愣,压下心里的柔软,温柔着声音道:“若是喜欢,以后再来吃。”
孟椒笑着说好。
又有客人来了,乔景年给人拿了两个炊饼,看到那群富贵人离开,忍不住抽空多看了两眼。
她的眼睛直直看向那个重新戴上帷帽的女子,总觉得背影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祝大姐喜滋滋走过来,大声道:“咱们遇到贵人了,给了足足五两银子呢,说是他们家夫人夸咱家的羊肉汤好吃。”
这话一落,旁边的行人都扭过头来看,还有几个走过来也要了一碗羊肉汤,想尝尝贵人都夸的羊肉汤有多好吃。
回到萧府,萧言卿去了前院书房,孟椒带着陈霜几个往正院走去。
老夫人在堂屋,婢女直接挑开帘子让她进去,刚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
萧老夫人看到她过来了,笑着招招手,“快过来坐。”
孟椒上前行了礼,然后坐在范氏下首,对面是王氏和葛氏,王氏脸上挂着笑,瞧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昨日陈霜说因为三爷带回来一个女子,三房吵了一架,应该是和好了。
萧老夫人将旁边小几上装着蜜枣的描金花碟递给杨嬷嬷,“是老五媳妇从家里带过来的,你也尝尝,怪甜嘴的。”
王氏听了捂着帕子打趣,“娘真是喜新厌旧,老四媳妇一来,什么好的都紧着她。”
杨嬷嬷笑眯眯将碟子端到孟椒手边,孟椒这会儿撑的很,但还是吃了一个,厚实的枣肉外面裹着一层蜜,确实有些甜了,不过当个零嘴吃挺好的。
萧老夫人被逗笑了,“好生小气,一碟枣子也拿出来说事,想要吃明日让老五媳妇给你买一大箩筐。”
王氏一本正经道:“不是娘送的,我可不吃。”
“你个泼皮,净知道折腾我。”
虽是这么说,但萧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范氏和葛氏也陪着笑。
笑完,萧老夫人才想起什么,问孟椒父母什么时候走的。
孟椒笑着说:“我们刚到码头,还没说上两句话,船就要开了。”
对老夫人,孟椒还是很感激的,昨日老夫人虽然没去景明坊那边,但让范氏和杨嬷嬷走了一趟,送了不少东西,也算是给足了尊重。
萧老夫人点点头,“这里距离庐州还是太远了,路上要吃不少苦。”
孟椒笑笑,“还好,这趟回去他们不着急,路上可以走走歇歇,母亲还说她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瞧哪里都怪新奇的。”
“那倒是,年轻那会儿陪老爷在外面待过三年,日子虽清贫,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意思。”
孟椒正要说些什么,王氏笑着插了一句,“还是弟妹命好,可不用吃这些苦了。”
孟椒觉得这句话听着怪怪的,是在强调她是续弦吗?
也笑着回了一句,“三嫂也不差。”
三爷还没官职呢。
王氏脸上笑容微僵,随即又展开笑颜,跟老夫人说起了二郎的婚事。
从正院出来后,王氏带着葛氏先走了,范氏拉着孟椒的手走了几步,站在范氏院子门口时,面带犹豫看了她一眼,孟椒忍不住问:“大嫂想要说什么?”
范氏顿了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等走远了,孟椒才扭过头小声问陈霜,“大嫂是怕三嫂吗?”
陈霜不太了解,不过她刚才也在屋子里,大夫人和五夫人都不说话,只有三夫人说个不停,而且娘子和老夫人说话时,明显感觉到三夫人不太高兴。
“大概是娘子没进府前,三夫人是老夫人面前的第一人。”
孟椒有些无奈,觉得这人太过霸道了。不禁又问:“二郎的婚事还没定吗?”
大郎身子不好,没听说定了婚事,但二郎好像也不小了。
这个陈霜知道,“之前好像相看了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大概是不成了,刚才三夫人说的那个余七姑娘,应该是余家三房庶出的小姐余闻秀。”
“余家?”
孟椒略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余家门第很高。
陈霜也觉得三夫人痴心妄想了,若说的是三郎,或许还能成,但二郎什么功名都没有,样貌还随了三夫人,也不怕得罪余家。
孟椒回到西跨院没多久,前院就有人来通传,说四爷等会儿过来。
他过来便过来,为何还要找人说一声?
虽然心里奇怪,不过孟椒还是进屋换了身衣服,刚从屋里出来,萧言卿便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老者身后有个半大的小童,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孟椒才想起来,四爷昨日答应过她,帮她找个御医的。
心里有些开心。
忙迎了上去。
走近了后,萧言卿介绍道:“这是内子,椒娘,这位是太医院前院判刘老先生,专擅妇疾。”
孟椒行了个礼,“见过刘老先生。”
老者虚抬手,慈祥笑道:“夫人不必多礼。”
孟椒坐到罗汉床上,刘老先生坐在另一边,小几上放着脉枕,孟椒将手腕搭在上面,小童又在她腕上放一张薄纱帕子。
刘老先生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给孟椒诊脉,第一句话就是“夫人莫要贪食。”
孟椒脸一红,她今日确实吃得有点多了。
在正院那里还吃了两颗枣。
萧言卿站在她身后,听了有些无奈。
刘老先生又切了一会儿,问道:“夫人之前喝过一段时间调理身子的药吧?”
孟椒点头,“喝了,后面能睡整觉了,不过最近没喝了。”
刘老先生嗯了一声,“那药没开错,对夫人身子调理有些帮助,不过身子还是有些亏虚,血淤、气涩,我先给夫人开两副药养一养,喝完再换一副,不能一开始就大补的。”
孟椒想得一句准话,忍不住问:“养好了就能有孩子吗?”
听到这话,萧言卿忍不住垂眸看她一眼,见她神色略微紧张,心里有些软。
刘老先生摸着胡子道:“问题不大,夫人平时多想一想开心的事,很多病都是病人自己钻牛角尖,药只能解决身体上的不舒服。”
孟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刘老先生写了两幅喝的药方子,还有一个是药浴的方子。
刘老先生写方子的时候,冬蝉进来走到陈霜耳边小声道:“三爷过来了,说有事找四爷。”
陈霜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忙走到四爷身边说了这事。
萧言卿微微皱眉,老三很少找他。
想了想,对孟椒俯身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会儿。”
孟椒偏过头看他。
萧言卿穿过夹道出了院子,在门口不远处的石榴树下看到人。萧佑今日穿着一身石蓝色宝相纹直?,身形修长,远远看去仿佛一位翩翩公子。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三哥。”
萧佑转过身对他笑笑,面容如玉,嗯了一声。
萧言卿看向旁边的石榴树,上面难得开满了红花,往年都没有这么多的。
他问:“三哥寻我何事?”
萧佑犹豫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刚从娘那里过来,听说你给弟妹叫了御医,我最近纳了一个妾,她身子也有些不好,不知……”
萧言卿皱眉,心里有些不喜。
萧佑察觉到了,负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握紧,脸上再次露出笑,“怎么了?若是让你为难,那便算了。”
萧言卿知道这事,白云观一案定罪了好几个官员,其中就有前户部郎中顾因。是非曲直不论,顾家肯定也不无辜。
老三将顾因的女儿买回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没想到还惹到他面前来。
“老三,二郎如今已经不小了,婚事还没定下来,三郎在工部任职,日后什么个前程章定你可有打算?”
萧佑听了沉默,然后自嘲一笑,“也是,人家是御医,我一个白身的妾室,哪有这样的资格?我只是怜她曾经出身官宦之家,不忍受了委屈。”
全家就他无读书的天赋,几个妯娌中,王氏出身也是最差的,哪怕是老四新娶的这个,也有个秀才爹和弟弟,那弟弟他见过,才十三岁便中了秀才,日后必定不凡。
纳了顾嫣,才让他稍微找到了一丝丝平衡。
萧言卿突然偏过头看他。
萧佑身子一僵,对上他的视线,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但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犀利的寒意,让他不禁产生惧意。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想承认,这个从小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弟弟,如今只是一眼,就让他感到害怕。
萧言卿收回目光,淡淡道:“等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个大夫过去。”
又道:“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
说完直接大步离开。
萧佑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萧言卿回去时,刘老先生正在跟孟椒聊天,跟她说平日里饮食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
见他回来,刘老先生笑呵呵起身,“好了,就这些,说多了反而让人紧张,最主要的还是夫人自己想得开,若有什么不适,四爷可以找人去寻我。”
孟家也赶紧起身,“谢刘老先生教诲。”
萧言卿送人出门,再次回来时,孟椒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萧言卿温声道:“怎么了?”
孟椒摇摇头,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夫君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萧言卿拿着药方的手微微收紧,随即平静道:“无事,有些人脑子拎不清罢了。”
孟椒听了笑,还是第一次听到四爷这样说别人。知道他不想细说,便不多问了,让玉霜去库房把那匹淡青色杭绸和那匹草白色的重莲绫拿过来,“我记得还有两匹罗的颜色是砂绿和螺纹柳黄色的,也一并拿来。”
萧言卿偏过头问:“怎么又做衣服?”
孟椒笑着回他,“你不是说过几日陈书要跟五郎去太学吗?就想着给两人做一身衣服。”
五郎是白氏所生,而且也那么大了,她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怕他身边伺候的人误会她图谋不轨,听说他身边伺候的都是白氏的陪嫁。以后陈书可能也要去太学读书,或许会有交集,所以想着也给五郎做一身衣服,不好太偏颇。
萧言卿顿了顿,“……我那件衣服?”
孟椒也没多想,低着头拿起旁边图案册子看,“袖子都做好了,先放一放,两个孩子的衣服要紧。”
“……”
萧言卿抿了抿唇,没说话,他觉得孟椒有些偏心了。
第37章 早朝
第三十七章
寿安院。
萧言卿过来的时候, 杨嬷嬷正在给萧老夫人按揉肩膀,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有些困了。
看到他过来, 招招手让他坐旁边。
萧言卿看到罗汉床另一边垫子上的折痕, 以及小几上还没清理的核桃壳, 便知老三刚走。
他没坐旁边,而是依旧坐在下首位置。
萧老夫人没注意到, 以为他习惯了坐这里, 笑着将描金小碟递给他, “尝尝看,老五媳妇从家里带回来的, 上午你媳妇也尝了两个, 不知是不是太甜了不喜欢吃。”
萧言卿有些好笑,原来在这里还吃了两颗枣。“不会,她喜欢。”
不喜欢不会吃两颗,早上吃了那么多东西。
这次他没拒绝了, 拿起一个尝了,确实太甜了, 有点腻嗓子。
他放下银签, 端起旁边青花福字纹盖碗, 掀开盖子掠了两下茶叶,平静问:“娘是为了老三的事吧?”
喝了一口, 茶水有些淡了。
萧老夫人正准备开口呢, 没想到他就先提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奈道:“你也知道他,心里一直是有怨的。”
“你大哥和你, 从小在读书上就极有天赋,唯有他,怎么都学不进去,身子骨也不好,是个可怜人。”
萧言卿不知道老三哪里可怜了。
小时候一同读书,萧佑总是喜欢偷懒,母亲又护着,父亲想管也管不了,最后不得不放弃。
他和大哥在读书上是有天赋,但更多是两人勤学苦读的结果,大哥三岁开始认字,每日卯时便起,亥时入睡,从不懈怠。他十三岁弃武从文,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背不完书就罚自己不睡觉,冬日只穿薄薄的一件衣衫,冻得手脚肿痒。但一想到萧家的未来,他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那时候老三在干嘛?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拥有了一切。
萧老夫人还在说着,“老三没什么坏心眼,他就是小孩子脾气,你多体谅体谅。”
萧言卿垂下眸子,突然问了一句,“母亲可还记得我曾经养过的一只黄狸花猫?”
萧老夫人脸上露出疑惑,“黄狸花猫?”
她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他以前有养过猫,她笑道:“是不是老三小时候欺负过那只猫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他笑了笑,“那只猫很漂亮,母亲不记得就算了。”
确实很漂亮,圆圆的眼睛,很安静,很乖,每次看到他都会凑过来用尾巴卷他手指玩。
可惜老三背着他用石头砸死了,他气得跑去找他理论,母亲反倒将他骂了一顿,怪他吓哭老三了。
“倒也不是我不体谅,刘老先生是前太医院左院判,现在太医院的院使是他的师弟,你让他去给一个罪臣之女看病,岂不是将萧家的把柄往外面说?”
萧老夫人皱眉,“这般严重?不过是一个妓子。”
萧言卿平静道:“去年的白云观一案涉及魏贵妃一党,那顾郎中是魏贵妃一派的替罪羊,老三将顾家女买进府里,母亲觉得姚太傅会如何想?”
萧老夫人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她只知道那女子是罪臣之女,没想到会涉及党争。
萧言卿笑着说了一句,“母亲若真觉得萧家风光够了,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若不是,劳烦母亲这次莫再骄纵老三了。”
萧老夫人白了脸色。
等人离开后,萧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气道:“老三糊涂!”
杨嬷嬷低着头不敢说什么,老夫人不记得那只猫,她倒是有印象。
那是大爷送给四爷的,三爷小时候霸道,不让四爷来正院找夫人,大爷又嫌四爷烦他读书,听了下人的建议,从同窗家抱了一只小黄狸花猫给四爷玩。
四爷小时候爱极了。
三爷觉得大爷偏心,气得跑去拿石头砸死了,四爷知道后哭红了眼睛找到正院来。
三爷心眼子多,躲在夫人怀里,说那只猫抓他了,惹得夫人一阵心疼,反倒将四爷一顿好骂。
哪怕后面知道四爷受了委屈,夫人也只是无奈笑着说三爷太淘气了。
萧老夫人不放心,想了想还是道:“明日将那女子送走,不能将祸害放在萧家。”
杨嬷嬷点头,“是。”
萧言卿回到西跨院时,孟椒正坐在桌前描花样子,看到他回来,笑着抬起头看了一眼。
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很乖。
他也忍不住笑了下,走过去看,见她画的花样子是鲤鱼戏珠,顿了顿,“怎么画这个?”
孟椒笑着回他,“都还是孩子呢,选个活泼些的花样子才符合。”
鱼跃龙门,寓意也好。
萧言卿觉得五郎不会喜欢这个,那孩子比他还要老气横秋。
想了想建议道:“做大些吧,明年长个子也能穿。”
若是不喜欢也能给他穿。
孟椒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好,男孩子长得都快。”
萧言卿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人走后,孟椒让陈霜出去打听打听,“你去问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瞧着四爷有些不高兴?”
陈霜应了一声。
她很快就回来了,然后跟孟椒说了上午三爷找过来的事,“听说三爷想让刘老先生给自己新纳的侍妾也看看,那侍妾是罪臣之后,在牢房里待过一段时间。”
说完还压低声音凑到孟椒耳边道:“娘子可知道去年年底的白云观一案,那侍妾的父亲便涉及此案被罢官斩首了,她入了教坊司,三爷将人偷偷买了回来。”
这个她是从弟弟那里打听回来的。
她怕孟椒不懂,主动解释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入了教坊司便是奴籍,三爷将人买回来偷偷藏着便是,怎么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四爷虽然身居高位,但总有不对付的,若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应该也是麻烦。”
“再者,那刘老先生是什么人?前太医院院判,如今还有很多御医经常上门去请教,他来给娘子瞧病,全是看在四爷面子上,三爷可真……”
陈霜说到这里顿住,虽没说什么,但光听语气也能听出里面的不满。
孟椒听了蹙起眉头,“莫不是老夫人也让四爷为难。”
陈霜摇头,她也不清楚,“不过三爷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到底有些不一样。”
孟椒微愣,老夫人这么偏心吗,可……不都是自己生的吗?
更何况四爷那么好。
晚膳萧言卿派人过来说,不回来吃了。还让人特意叮嘱一声,让她少吃一些。
孟椒有些无奈,说得她好像很贪嘴。
戌正,孟椒见人还没有回来,花云端着一碗药和一小碟山药杏仁糕进屋。
她将药喝了,又尝了两块糕,压压嘴里的苦味。
觉得味道不错,问了一句,“还有糕吗?”
花云点头,“有的,叶九做了不少。”
孟椒想了想道:“再拿一碟子过来,我们去书房看看。”
“是。”
孟椒带着花云和陈霜往前院走去,晚上府里有些安静,不过檐廊上都挂着灯笼。
陈霜走在前面打着灯笼,孟椒和花云跟在后面,花云手里端着糕点和一碗玫瑰绿豆汤。
主仆三人刚穿过松雪斋的洞门时,就见两个高大的身形一前一后往这边过来。
陈霜脚步一顿,偏过头看孟椒。
孟椒也顿住了,不确定地往前看去。
徐逸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他眼睛好使,忙回头提醒道:“主子,是夫人。”
萧言卿也看到了,愣了一下后,便大步朝前走去,到了跟前,握住孟椒的手问:“怎么过来了?”
孟椒笑了笑,“刚才吃了一块山药杏仁糕,觉得味道不错,就想着送过来给您尝尝。”
萧言卿心里莫名被触动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很少有这么被人在乎的时候。
他看着孟椒娇美的脸庞,也跟着笑了笑,温柔道:“那回去尝尝。”
孟椒轻轻嗯了一声。
徐逸跟了上来,他手里打着灯笼,也走到前面引路。
他听到身后夫人跟四爷说:“府里好安静,都没有蝉叫,老家每年夏天总是很吵的。”
四爷很有耐心的解释,“娘睡觉浅,太吵了会睡不着,一到夏天,会有人将树上的蝉抓走。”
孟椒哦了一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四爷又笑着道:“年少学武的时候,经常在彭家留宿,文绍还带我半夜捉过蝉,蝉刚蜕壳的时候是青白色的,可以炸着吃。”
孟椒惊奇,“还能吃?”
四爷声音含笑,“口感脆脆香香的,你要是好奇,明日我让人给你弄一些尝尝。”
孟椒忙摇头,“还是算了。”
不太敢吃虫子。
两人像唠家常一样说着话,徐逸心里意外,感觉四爷和夫人相处起来,跟寻常人家的夫妇俩没什么区别。
回到西跨院,萧言卿将一小碟山药杏仁糕全都吃了,还喝了半碗玫瑰绿豆汤。
孟椒从湢室出来,就催促他也赶紧去洗漱,明日要早起上朝。
又和陈霜花云将他明早要穿的官服收拾出来,担心遗漏了什么,明早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垂拱殿偏房里。
姚太傅坐在上首的圈椅里,双手交握闭目养神,旁边几子上放着一盏香茗,没有动过。
萧言卿坐在下首,垂眸看着地上的玄黑金砖,金砖映着烛火,发出一层光晕。
一会儿小太监端着盘子进来,给换了茶添上点心。
屋子里静悄悄的,角落里立着青铜油灯,灯火昏暗,明明灭灭照在各人脸上,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坐在萧言卿对面的常锡林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头敛眉。
又过了会儿,冯都都知笑眯眯进来,有些尖细声音故意压着嗓子道:“陛下请姚太傅进去说话,其他各位大人就先散了吧。”
听到这话,众人才似乎有了反应,下意识看向坐在上首的姚太傅。
姚宗禹睁开细长的眼睛,面无波澜,他缓慢起身,理了理衣袖,冯都都知微微弓着身子,笑着走近,“姚太傅,请。”
姚宗禹没看他,反而偏头看向身旁的萧言卿,温声道:“言卿,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萧言卿心里微讶,不过还是点头,“是,老师。”
小太监打着红纱罩灯笼走在前面,众人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太傅一走,屋子里才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常锡林留在最后,等屋子里没人了才走到萧言卿旁边坐下,小声道:“陛下已经有三天没有上朝了。”
这事萧言卿知道,他虽然在家中,但朝堂上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常锡林又小声说了一句,“你说此事真跟那位有关?”
说这话的时候,偷偷比了两根手指。
五皇子中毒这事最后查出来似乎牵扯到坤宁殿的一位宫女,继续追查时,同一屋子里的四个宫女全部自尽,有一人在床上留下血书,写着“二皇子所逼”几个字。
此事透着蹊跷,陛下只是将二皇子和继后禁足了,并未做后续的处置。
萧言卿偏过头警告看了他一眼。
常锡林便闭上嘴了,知道他性子谨慎,转而说起其他,“听说陛下要在西苑建一座修炼道法的玉寿宫。”
去年国库亏空的烂账还没填上,现在却要花几百万两白银建道宫,觉得陛下越来越糊涂了。
萧言卿淡淡道:“陛下英明之主。”
常锡林被噎了一下,觉得两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好气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起身理了理衣领,“真是热死了,一盆冰都舍不得放。”
低头看到萧言卿虽一脸沉静,但额头也冒着细密汗珠,心里顿时好受很多,这小子等会儿还要跟太傅周旋,自己可以先回去喝一碗冰饮了。
拍了拍萧言卿肩膀,“走了。”
萧言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本想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一口,想了想还是算了,五皇子一事,闹得人心惶惶的。
刚才常锡林说的事他知道,那晚他从宫里出来就去了太傅府,俞万春,杜惠直、吴文英等人都在,继后害怕陛下立储,买通了人下毒,毒抹在筷子上,所以试菜的太监没尝出来。
老师在试探他们,要他们从二皇子和八皇子中做出决定。
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没了选择。
只是八皇子年幼,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老师的权利只会更甚……
萧言卿心里有些发寒。
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吐了口气。
等会儿见到老师,还要提一下老三的事。跟在老师身边这么久,他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不能不报。
脑海里突然想起孟椒,也不知这会儿起了没有,昨晚应该是累坏她了,怪他一时没了节制。
孟椒起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问陈霜,才知道四爷卯初就走了,没让她们喊醒她。
孟椒坐在梳妆台前,皱了皱眉,“这怎么能行?明日还是叫我吧。”
陈霜笑着道:“四爷这是心疼您呢。”
孟椒有些无语,要真是心疼她,昨晚就不会要两回了,她都哭着求他了也没停下。
收拾妥当后,就去正院请安了,今日老夫人没见她们,打发杨嬷嬷出来说身子不适,让她们各自回去。
孟椒就只好回了西跨院,用完膳后,让花云拿两张花帖出来,准备邀请焦娘子和许娘子过几日上门来玩。
刚写完,夏月就拿着一张请帖进屋,“夫人,这是前院送过来的。”
花云接过递给孟椒。
陈霜就坐在旁边鼓凳上缝制衣服,绣花她不太擅长,但简单缝制衣服还是会的,娘子要给五郎和陈家小公子做衣衫,几天功夫是做不好的,所以屋子里的几个婢女都在帮忙。
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是袁夫人的。
孟椒心里奇怪,“也才几日的功夫,袁夫人怎么就邀请我了?”
陈霜提醒,“娘子怕是忘了袁夫人那个侄女的事?”
孟椒恍然大悟,她确实忘了这出,主要是苏琴和郭氏觉得对方门第太高了,而且袁夫人也没个准话,所以就熄了心思,不敢奢望。
陈霜笑着劝道:“夫人去吧,整日待在院子里也无趣,也好看看袁夫人怎么说。”
自然是要去的,帖子都送来了。
孟椒点头,“也不知带什么礼物好,你帮我想一想。”
陈霜略一沉思,“上次袁夫人过来送了一匣子明珠,颗颗圆润饱满,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尊白玉观音像,袁夫人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年十二,送一瓶琉璃香露合适。”
那琉璃香露是成亲之前,宫里继后赏赐下来的,一共九瓶,四爷一并给夫人了。
只是夫人鼻子灵敏,觉得那香味有些浓了,平时沐浴时滴在水里用。
孟椒点头,“选那瓶粉色的香露吧,颜色好看。”
“是。”
下午,孟椒有些不放心,想着老夫人应该午睡起了,带着人去了趟正院。
到了堂屋,杨嬷嬷随后出来说:“老夫人中午喝了药,方才眯着,四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孟椒起身,温柔道:“那娘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我让人做了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就留在这里了。”
杨嬷嬷笑,“四夫人有心了。”
孟椒走后,杨嬷嬷拎着食盒去了里面。
穿过两道隔扇门,挑开帘子,绕过一座落地山水屏风,杨嬷嬷将食盒放在红木圆桌上,打开拿出里面两盘点心一碗汤,点心小小圆圆的一颗,也不知什么做的,上面一点红。另一盘是金黄色的长条状,有六块。都十分精美好看。
汤色泽清透,还有几分温热,刚好入口。
她对坐在床上的老夫人道:“夫人可要尝一尝?”
萧老夫人瞥了一眼,想了想,还是道:“拿过来吧,让我尝尝那点心。”
杨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将两盘点心都端过去了。
萧老夫人拿着银筷子夹了一颗,白色的小圆子入口即化,绵软香甜,眉眼松了松,“里面放了山药、核桃……好像还有牛乳,味道不错。”
说完补充了一句,“比老四有心。”
这话说的,四爷也没怎么样,老夫人纯属就是气没地方出。
杨嬷嬷笑,“四爷和四夫人是夫妻俩,四夫人孝敬您,也就是四爷孝敬您。别的不说,四夫人听到您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给您送点吃的,这份心难得。”
“那汤热度刚刚好,应该是四夫人算着您刚午睡起来,都记在心里呢。”
萧老夫人听了,心里微微舒服,语气也温和了很多,“那孩子是个有心的。”
早上她说身子不适,今日只有她来了两趟。老大媳妇管家忙,老三媳妇应该是心里记恨她偏颇儿子纳妾的事。
顿了顿,“把汤也端过来。”
“哎。”
——
一行人走到青砖甬道时,天突然阴沉了起来。
陈霜抬头看了看,“应该是要下雨了,娘子,我们快点。”
好久没下雨了,这几天十分闷热,坐着不动都流汗。
孟椒嗯了一声,加快了步子。
主仆几人匆忙赶到院子,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花云拿着帕子擦了擦孟椒衣服头发,孟椒摆摆手,“没淋到多少,先进屋吧。”
屋子里有点黑,花云几个赶紧找出火绒去点灯,陈霜去关窗户,孟椒绕过屏风去了西次间,她用帕子抹掉脸颊上的水珠,一抬头便看到躺在临窗罗汉床上的萧言卿。
第38章 会友
第三十八章
男人闭着双眼, 官服也没换,只摘了直脚幞帽。
人歪在她平时用的浅绿色缎面靠枕上,似乎有些不大舒服, 眉头微微蹙着。
是在等她等睡着了吗?
孟椒心里一软。
花云拿着火绒进来, 孟椒让她等会儿再点, 她也看到罗汉床上的四爷了,忙低头退了下去。
孟椒坐到罗汉床另一边, 拿起衣服绣了两针, 觉得光线有些暗了, 便放下了手中的衣衫,不禁看向对面。
男人睡着时候很安静。他的眉毛略微有些淡, 但形状很好看, 很秀气,眼眶微深,鼻梁挺直,可能是平时笑多了, 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细纹。
孟椒想起他平时笑的模样,十分温润儒雅的样子。
最初看时不觉得惊艳, 但看久了, 就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像水一样细腻无声。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还刮起了风, 有些许雨丝飘了进来, 几滴落在了他脸上。
孟椒注意到了, 昨夜睡得晚, 他今早又卯初就走了,应该很累。
她脱掉鞋子, 小心翼翼起身去将他那边的窗户摘下。
蹲在他的头顶处,刚把窗户关上,外面就突然一亮,青白色的闪电将整个黑幕炸开,随后而来的便是雷声。
孟椒怕吵醒了他,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他的耳朵。
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千军万马从天而来。
她低着头,注意到四爷的睫毛动了动……好像要醒了。
身子顿住,雷声过后,他面色趋于平静,孟椒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就看到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眸子,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蒙,对上她的脸庞,下意识弯起嘴角。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这才注意到,她将两只手放在自己耳朵上。
用有些干涩的嗓子问,“怎么了?”
孟椒只好笑着道,“刚才打雷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你。”
萧言卿愣了下。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雨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生出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
说来也好笑,好像从没人为他做过这些。
孟椒说完松开他的耳朵,手刚离开,就被他伸手握住了。
见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就干脆由着他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用晚膳前就停了。
屋外苍穹像水洗过一样干净,碧空万里。孟椒让人把笔墨纸砚搬到院子里去,坐在石桌上描起了花样子。
萧言卿就坐在旁边看书。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苦恼,问了一句,“怎么了?”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不太擅长画花草,画的好不好全凭运气。
萧言卿偏过头看了一眼,她这次画的是兰花,形似,却少了几分灵气。
他放下书册,顿了顿,指点道:“兰花讲究神韵,比如郑思的那本墨兰手卷上,以淡墨画出两片轻巧的草叶,中间以较深墨色绘出一朵兰花,才有画龙点睛之妙。”
孟椒看着自己笔下的兰草,没有明显的墨色深浅变化。
萧言卿笑着道:“我来试试。”
他抽出几张澄心纸放在面前,拿起旁边一支没用过的毛笔,润了水蘸上墨。
他的手瘦长,握着笔的时候骨节分明,轻轻几笔,一从形神兼备的兰草便跃然纸上。
柔韧坚持,静静绽放,有种独自在清幽处吐露芬芳的姿态。
孟椒忍不住侧头看他,男人嘴角含笑,侧脸温和深邃。
萧言卿又道:“兰草本是应景的小物,本身不易构成庞大繁复的画面,往往需要加上岩石、竹、树陪衬,以便让笔法的形态有更多的变化。”
“画竹的笔法要坚硬,画兰叶要平滑流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另一张纸,毛笔又重新蘸了点墨。
笔尖在纸上绘出一根竹,两片兰叶。
对比十分明显。
他又在兰草旁边绘出石堆,与厚重的石块相比,兰花显得纤弱柔和许多。
石块饱经风霜,兰叶仿佛被微风吹得在空中翻飞,一动一静,神韵盎然而出。
孟椒忍不住微微倾了倾身子,这才是她想要画出来的兰草。
萧言卿搁下笔安慰道:“江宁府普陀山上有一位禅僧,画了一辈子的兰花,老师曾经带我拜访过,有幸得过一二指点。”
“你若想学,得慢慢练,多看多学就能画出其意蕴了,莫着急。”
孟椒忍不住问:“是傅大人吗?”
萧言卿嗯了一声。
孟椒问完就有些后悔了,傅大人好像已经不在了。
萧言卿脸上重新露出笑,“过来,你也试试。”
孟椒觉得自己没学会,不过还是换了另一张纸,拿起笔重新蘸墨。
她偏过头又看了眼旁边他刚才画的,然后小心翼翼依葫芦画瓢,画完有些尴尬,还不如一开始画的。
旁边传来一声闷笑,孟椒脸一红。
“算了,我先教你一遍。”
男人握住孟椒拿着笔的手,伸手搂住腰直接将人往旁边一带,不等孟椒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他腿上了。
孟椒脸又是一红,想要下去,就被他用力箍紧腰不能动,他温和着声音道:“莫淘气,教你画兰。”
说着就握住她的小手在纸上动了起来。“下笔要用力,这里顿一下,再松手腕,将墨晕开。”
他说着话的时候,呼吸喷在她耳边,热热痒痒的。
孟椒集中精神努力听他说话。
画了两遍,他松开了笔,却没松开搂着她腰的手,笑着问:“可会了?”
孟椒红着脸轻轻摇头,“我有点笨。”
她刚才脑子里很乱,没怎么听进去。
萧言卿笑着嗯了一声,“那就再画两遍……”
两人正说着话,春梅在外面通传了一声,说五郎回来了,来这边请安。
孟椒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男人,听到闷哼一声,才反应过来什么,忙回头看。
就见四爷捂着面颊,白皙的皮肤渐渐泛起了红。
心里一紧,小声喊了一句,“夫君?”
萧言卿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让人叫五郎进来。
孟椒乖乖坐在旁边不敢动,心里却没多大的愧疚,她已经反应过来了,刚才四爷是在故意逗她,哪有人是这么教人画画的?
五郎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直?,看到父亲和孟氏就坐在院子里,有些愣了下,不过还是乖乖走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萧言卿温声开口,“起来吧。”
五郎笔直站好。
萧言卿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几日功课如何?”
五郎认真回答,“夫子教我们策论,还拿往年的题目考我们,儿子得了甲下。”
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有两人得了甲上。”
萧言卿平静问:“是什么题目?”
五郎回:“是雍华六年的殿试题。‘朕以凉菲,承寿皇付托之重,夙夜袛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宪者,甚切至也。临政五年于兹,而治不加进,泽不加广,岂教化之实未著,而号令之意未孚耶……’”(1)借鉴宋绍熙四年癸丑科
萧言卿知道这个题目,他嗯了一声,打断了他,“你是如何破题的?”
五郎微微低下头,故作镇定道:“以古今之道与当世急务破题。盖闻道者适治之路,传万世而无弊者也。仁义礼乐皆具也,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也。尧、舜之所以为帝,禹、汤、文之所以王者,盖用此道也。余恭惟陛下聪明天纵,并隆五三,不自神圣,谦冲退托,亲屈帝尊,廷策多士,访古今之治道,当世之急务,因时制宜,不以草茅之言为可用也。”
说完偷偷看了眼父亲,见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里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孟椒注意到了,也忍不住看向身侧的男人。
发现面对孩子时,四爷身上多了几分严厉。
萧言卿右手搭在石桌上,轻轻敲着,“策问的是礼乐刑政之要,破题不算准确,但也能说得通,甲下是夫子对你的偏爱。那年的状元是卫昭,我书房里有那篇文章,等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这两日好好研读一番。”
五郎松了口气,赶紧应道:“是。”
夫子也是这么说的,说他破题不准,但文章巧妙,算得上佳作。
孟椒见父子俩突然都不说话了,想了想,问了一句,“五郎可用膳了?”
萧寒看了一眼坐在父亲旁边的女子,女人挽着堕马髻,发间只插了两支金簪,穿一身浅蓝色薄纱衣衫,眉眼笑着,十分温柔的样子。
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不过还是乖乖道:“刚才在祖母那里用过了。”
孟椒便知他是从正院那里过来的,笑着点头,让人去把她做的外衫拿过来,“我给你做了一件衣服,还没做好,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萧寒一愣。
花云很快拿着衣衫出来,基本已经成形了,就是衣襟还没缝好。萧寒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大了,花纹也有些过于活泼了。
孟椒笑眯眯道:“你父亲让我做大一些,说你长得快。”
萧寒听了,下意识看了眼萧言卿,父亲……会注意到他长得快吗?
心里莫名有些开心,顿了顿,对孟椒道:“谢过母亲。”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好像大太多了,我再改一下。”
萧言卿温和出声,“没事就先下去吧。”
萧寒再次行礼,离开之前,他犹豫着看了眼萧言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父亲的脸没事吧?”
想着父亲关心他,他也应该关心一下父亲。
萧言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无事,碰了一下。”
“那就好。”
萧寒转身离开。
人走后,孟椒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萧言卿,小声问:“还疼不疼?”
萧言卿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这会儿才关心我疼不疼?”
孟椒低下头,不服气道:“那也是夫君先捉弄我在前。”
萧言卿笑,“哪里捉弄你了?”
孟椒忍不住轻瞪了他一眼。
萧言卿笑出声来。
——
次日,孟椒早早就去了正院请安,范氏和王氏还没来,孟椒在外面等了片刻,萧老夫人直接让杨嬷嬷把她叫进去了。
卧室里,萧老夫人正坐在黄梨花木竹节纹镜台前,两个婢女正在给她梳头。
看到她过来,笑着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孟椒见了礼,也笑着回:“今日袁夫人邀我上门玩,有些睡不着,跟着四爷一道起床洗漱,收拾好就先来您这边了。”
萧老夫人听了笑,“家里是有些无聊,有空就多出去玩玩,你三嫂今日要去金恩寺,本来还想着让她把你也带上。”
孟椒听陈霜说起过,好像老夫人不知怎么说通的余家人,今日三夫人带着二郎去金恩寺与余家三房夫人见一见,余家七小姐应该也在。
她还是不过去了,若是不成,三嫂恐怕还会怪罪在她身上。
孟椒笑笑,“以后机会多的是。”
过了一会儿,范氏和王氏也来了,王氏今日穿得十分喜庆,着银红印金菊花纹罗褙子,下身是绿色百褶裙,发髻盘得高高的,带着一套虫鸟镶宝石累丝金头面,耳朵上是一对小鱼金耳环,脖子上一串指甲盖大的珍珠链,抬手间,露出两只手腕上的玉镯金镯,叮叮脆响。
吃饭的时候,萧老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今日去上香,你这身打扮太过隆重了。”
王氏笑着道:“娘,我不打扮的招眼些,菩萨怎么看得到我?”
因为是还没影子的事,所以不好说是两家相看,只当是一道上香恰好遇上了,先让两个孩子自己见上一面。
萧老夫人知道劝不住,干脆就不说了。
孟椒乖乖吃自己的饭菜,不过夹菜的功夫,她注意到范氏似乎有些情绪低落。
她猜测,可能是为了大郎的婚事。
萧家这一代,如今看得出来的,好像就三郎和五郎以后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其余几个还小,暂时看不出来。
用完膳,孟椒回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就带着陈霜几个去了垂花门。
垂花门那里停了六辆青顶油篷马车,早上四爷知道她要去袁家,特意让徐逸安排四个侍从跟着。
陈霜一眼认出来,领着孟椒往前面走去。
孟椒上马车的时候,王氏带着一众奴仆过来了,只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问旁边的嬷嬷,“她这是去哪儿?”
嬷嬷凑近道:“听说是袁侍郎夫人邀四夫人上门玩。”
王氏一听,脸上的笑意淡了,袁侍郎的夫人,那是她想高攀都攀不上的人物。
孟椒一个秀才之女,只因嫁给了四爷,却被人邀请上门玩。
三爷瞧不上她的出身,她还瞧不起三爷比不上家里其他几位爷呢,要不是他出身萧家,根本什么都不是。
孟椒坐着马车一路行驶到袁府。
袁府在广福坊这边,离景明坊那处宅子近,到了时,远远就有穿绛色褙子的嬷嬷在门口守着,看到他们马车过来,忙上前来行礼,隔着马车道:“见过萧四夫人,我们家夫人一早就在家盼着您呢。”
孟椒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笑着道:“让袁姐姐费心了。”
“四夫人客气了,这边请。”
领着马车从西角门进去,绕过影壁后,马车停了下来,换了一顶纱轿,四个十七八岁、穿青色衣衫的小厮抬起轿子,往垂花门那里走去。
到了后,陈霜和花云上前打起帘子,扶孟椒下轿。
孟椒刚露出半边身子,一个绿色身影便上前来,熟悉的笑声响起,“好妹妹,可算将你盼来了。”
曹氏今日穿着一身柳绿绣缠枝纹罗褙子,下身是湖色纱绸裙子,头发盘成圆髻,只插了一根玉簪,十分素雅清爽的打扮。
孟椒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着打趣道:“姐姐可真是爱极了我,才几日不见就这般想念,怕是袁侍郎也是比不得我来。”
曹氏听完,笑得不行,“你这张嘴啊,能不爱吗?”
旁边的一众丫鬟婆子也跟着笑出了声,气氛很是欢快。
曹氏拉着孟椒道:“走,快去我院子里玩,这外面真是晒得很。”
孟椒注意到她身边跟着的一位着粉衣的少女,故意问:“这位是?”
少女面容甜美,笑着对孟椒福了福身子,“见过孟姨。”
曹氏笑着介绍,“这是我小女儿,名唤清儿,平时顽皮的很,我都拘着不让她出门。”
孟椒夸了一句,“这般貌美,是要藏在家里,换我也不放心。”
袁清捂着帕子笑,觉得这位孟姨说话十分有意思,难怪母亲喜欢她。还经常在家里念叨这人,说她一眼瞧见孟姨的弟弟,就觉得跟表姐般配,她表姐长得也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
袁清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跟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偷偷去跟后院的表姐通风报信。
这位孟姨,确实如娘所说的那般俊俏,让她暂且宽心。
第39章 谈话
第三十九章
孟椒跟着曹氏去了后院。
袁家的府邸比萧府要小一些, 袁老夫人住在东院,袁侍郎夫妇住在西院。
曹氏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子,上面结着满满的青果, 但瞧着还没长熟。
她让人在架子下面围着四面荷花图屏风, 入口处在葡萄架上挂着条青纱帘子, 里面摆着一张红木小方桌和四个杌子。
过去的时候,婢女掀开纱帘, 里面有丝丝寒气, 十分凉爽。
孟椒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两盆冰, 一盆冰上放着瓜果,一盆冰中间凿了个洞, 装着牛乳一样的白色乳汁。
见她们进来, 有婢女就拿着薄瓷青碗去盛乳汁,放到方桌上后,撒了一些花生核桃碎,和一颗切开的青葡萄, 十分好看。
孟椒夸了一句,“真是巧妙, 还是曹姐姐会吃。”
曹氏听了笑, “比不得萧府的大厨, 这些都是清儿瞎捉摸着玩的,我瞧着味道还可以, 就拿出来献丑了。”
孟椒笑眯眯道:“曹姐姐真是谦虚, 若是我有这般能干的女儿, 恨不得天天带出去炫耀, 也就你能忍得住。”
这话把曹氏和袁清都逗笑了,袁清活泼催着, “孟姨你快尝尝,这是我用牛乳、鸡子调的呢,里面还放了桂花。”
孟椒拿着勺子舀着尝了一口,“味道有点像酥酪,但这个口感更细腻一些,酸酸甜甜的,很独特,小娘子巧思。”
袁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可以加一些蜜瓜块,但我不知道孟姨爱不爱吃,就没加了。”
孟椒笑笑,“小娘子贴心了。”
曹氏见女儿被夸,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道:“你可别再夸了,再夸可就要翘尾巴了。”
袁清撒娇,“娘……”
三人说说笑笑,用完冰饮,又有几位婢女端来点心和凉茶。
中间,袁清出去了一趟。
孟椒便知曹氏要说正事了,她端起花茶喝了一口,一朵粉色的菊花在白色的瓷杯中盛开,十分精致好看。
果然,就听曹氏笑着道:“妹妹,我今日邀你过来,除了叙旧,还有另一桩心事。”
孟椒放下杯子,“姐姐请说。”
曹氏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侄女。”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嫂子这人,实在是短见,如今连一个鳏夫也接受了,竟稀里糊涂哄着我那侄女去跟人家相看,那鳏夫是一介武官,家世且不说,人那是生的五大三粗,比我侄女整整大了一轮,还有好几个孩子。”
“我那侄女只是退过亲,何至于此?上次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主要也是我不好越过兄嫂给侄女作主,我对那陈小郎君是哪儿哪儿都满意,这次哪怕跟兄嫂闹翻天,我也不能看着我侄女跳入火坑。”
“也不知妹妹回去有没有跟家里商量?令尊令堂是何意思?”
孟椒没想到有这么一出,不过还是如实道出:“姐姐也知,我家境实在是贫寒,能嫁给四爷,全凭菩萨牵了线,不然是哪里都不般配的。”
“姐姐说的事,我确实跟父母提了,只是我父母都是老实厚道的性子,觉得曹家小姐身份尊贵,实在是不敢高攀,还叮嘱我莫误会了姐姐的意思,让四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就不美了。”
解释自己没有回她的原因。
曹氏哎了一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还奇怪孟椒怎么什么回信都没有,以为是没看上自己侄女,或许想着高中后挑个更好的,这也不无可能。
毕竟有四爷这个姐夫在,那陈小郎君日后只要不乱来,在官场上不会太差。
孟椒想了想,拉着曹氏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也知道我的过去,嫁给四爷时我父母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对我有亏欠,也总担心我被人欺负嘲笑了去。所以对弟弟,父母要求不高,只盼着他日后能高中光宗耀祖,娶一位贤惠的好娘子,门第什么的不重要,只要两人好好过日子就成。”
“曹家小姐出身高贵,我弟弟是个粗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适应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两人相差太大,恐日后被嫌弃了去。”
“姐姐莫笑话我,之前那谢家娶我时那是样样都好,后来谢探花高中,又说我处处上不得台面。也就四爷不嫌弃我,如今想来跟做梦一般。”
曹氏既然今日特意邀她上门说这事,可见她是真心想撮合陈书和那曹小姐。
不过曹氏只见过陈书一面,陈书样貌没得说,一等一的好,性子也良善。在孟椒心里没有比弟弟再好的孩子了。
可是两家家世悬殊,日后相处起来肯定会有些龃龉,她还是先将不好的地方说出来,省的日后弟弟被嫌弃了,怪她没有提醒。
曹氏听出孟椒的意思,反而很高兴,可见孟椒心里是松了口的,这就好办了,忙道:“妹妹可真是想多了,我那侄女性子温柔善良,再好不过的一个小娘子了,跟谁都合得来,你说的这些啊,根本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补充了一句,“不过我那个嫂子是个讲究人,但你不用担心,人哪能十全十美?不是我夸,她要是见了陈小郎君,保证会同意。”
曹氏这次是真气着嫂子了,竟然怕她从中作梗,偷偷带着侄女上京跟那个鳏夫相看,要不是侄女暗中给她通信,她都不知道这事。
那鳏夫除了祖上一个爵位,在神策营荫封了一个小官,可是什么优点也没有,哪里比得上陈小郎君前途光明?
偏偏嫂子还瞧不上寒门弟子,说那些寒门弟子一朝飞上枝头,第一个欺负的就是原配,比如那什么谢探花。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谢长安!
气得她将侄女抢回了府里,当初三哥在京城为官的时候,侄女刚出生,嫂子身子不好,全是她一手照料的,几乎跟自己亲生的没区别,这么乖的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忍心一辈子毁了。
孟椒也觉得好姻缘难得,说不定这就是缘分。
不过她还是道:“我弟弟过两日要去参加太学考核,若是通过了,这两年会留在太学读书。”
曹氏眼睛一亮,若是陈小郎君能留在京都,自然方便很多。明白了她的担忧,体贴道:“自然考核最重要,不若等考核结束,约着一道去金恩寺玩玩。”
孟椒想起今日三夫人的举动,觉得京都城这边的风俗十分周到,若是看不上眼,也不会影响两家的交情。
她笑了笑,“再好不过。”
又说了一会儿话,中午孟椒在袁家用了午膳才回去。
袁宏道今日下值早,天气太热,到家时已经出了一身汗,便先回了一趟后院。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小女儿在屋子里,手里拿着一琉璃瓶跟两个婢女调香玩,忍不住看了看四周,问:“你娘呢?”
袁清一听,不高兴的噘了噘嘴,“孟姨刚走,在后面跟表姐说话呢。”
还不让她听,说她小,不能听这些。
哼,不听就不听,反正表姐回头会偷偷跟她说的。
袁宏道擦汗的动作一顿,“还真成了?”
袁清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但娘亲脸上笑得很开心。”
袁宏道松了口气,“这就好。”
省的那老婆子又在家里给他找事。
袁家后罩房那里。
曹语君揉着手中的帕子,低头听姑姑说话,脸羞得通红,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道:“娘会不会生气?”
曹氏怜爱的摸摸侄女脑袋,“她气什么?我还没气呢,明日就给她接过来,等那陈小郎君太学的考核过了,咱们就约个时间一道去金恩寺上香,到时看到那陈小郎君,保证你娘不会再说什么。”
“姑姑可没骗你,那陈小郎君生的一个叫俊美无双,你姑姑我见过不少后生,就没一个比他还要俊俏的呢,性子也好,活泼开朗,一瞧就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
曹语君脸红得更甚,心里却很喜欢听姑姑说这位陈小郎君。
这次跟娘上京都,她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当初那事闹的,在陕西那边已经说不到什么好亲事了,甚至还有些无赖跑到他们家说愿意赘婿,实在是侮辱人。
她不怪娘看中那个鳏夫,娘说那人是京都城人,家中有爵位,年纪大也会疼人,以后日子不会太差,而且姑姑姑父在身边,有事他们会护着自己,她也会给她多陪一些嫁妆,保证自己一生无忧。
只是曹语君看着那男子比父亲还要老,肚大如盆,实在是无法忍受以后要跟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所以她才会不听话,偷偷跟姑姑通了信。幸好说了,姑姑将她接过来住,还跟她说,已经给自己觅得一个俊美的小郎君,对方十分优秀。
曹语君有些担忧道:“他会不会嫌弃我比他大两三岁?”
“怎么会呢?”
曹氏安慰侄女,“他们一家虽然条件不好,但姑姑看得出来,都是厚道人,若是一般人听了你的家世,肯定恨不得扒着不放,可他们家却担心高攀被嫌弃,可见不是爱慕虚荣之人。”
不过还是跟她说清楚,“只是那陈小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家底差了些,但我听他姐姐那意思,他父母在老家办了一个学堂,成亲没几天就要回庐州,十分放不下家里的一切。日后你们若是成了,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处理乱七八糟的侍妾和庶子庶女,他姐姐也是极好的性子,日子可比想象的轻松。”
她是过来人,谁都说她命好,公婆慈爱,丈夫疼人,孩子乖巧,只有她知道一开始也不是这般处处好的。
曹语君听了,心里期待起来。
孟椒回到萧家后,先回小院换了身衣服,然后再去正院。
正院那边,萧老夫人已经午睡起来了,远远便听到堂屋里热闹的说话声。
婢女直接挑了帘子让孟椒进去,笑着道:“三夫人刚回来,柳家的大奶奶、三奶奶也来了,正在屋子里说着话呢。”
婢女口中的柳家大奶奶、三奶奶,孟椒不认识,看向旁边的陈霜。
陈霜凑近小声说了一句,“二姑娘妯娌的娘家。”
孟椒心里有了数,进去后,萧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身边搂着一个穿紫衣的少女,笑呵呵对进来的孟椒道:“快过来,你三嫂从金恩寺带了莲花酥和素斋月饼,我尝着味道刚刚好,你应该爱吃。”
然后笑着对坐在底下的两位生脸孔的妇人道:“这就是我那老四媳妇,今日去袁侍郎府玩,才回来呢。”
孟椒笑着上前见礼。
她看了一圈,没见到三夫人,心里有些奇怪。
萧老夫人又给她介绍,“这是礼部郎中柳家的女眷,你三嫂今日去金恩寺正好碰着了,难得过来说说话。”
“这是柳郎中的二女儿,唤莺哥。”
莺哥起身,下了榻脚给孟椒行礼,温柔道:“见过四夫人。”
孟椒上前一步拉着人看,夸赞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她也没提前备上礼物,便从手腕上褪下嵌珍珠宝石金手镯直接套在女孩手上了。
莺哥忙再次行礼,“谢四夫人。”
感受着手腕上沉甸甸的分量,觉得这位四夫人比三夫人大方多了。
柳大奶奶也注意到了,笑呵呵道:“可别让人笑话了,她哪比得上夫人?四夫人不仅漂亮,面相瞧着更是个有福之人。”
这话萧老夫人爱听,笑着让孟椒快坐,还让人拿了点心给她吃,问在袁侍郎家玩得可好。
“好的。”
孟椒笑着说,“曹姐姐很是热情,走的时候还约着下次一道出去玩。袁小姐今日也在,心思十分灵巧,做了一道冰饮,我都没吃过。”
杨嬷嬷将萧老夫人旁边几子上的点心端给了孟椒,孟椒尝了一个莲花酥,里面是栗子馅的,又香又甜。
萧老夫人意外,“算着时间,那袁家小姑娘今年也不小了吧?”
柳三奶奶也知道,“应该有十一二岁了。”
孟椒笑着点头,“正是,聪慧漂亮,妙语连珠。”
萧老夫人笑,“我记得那孩子小时候可淘气了。”
说到孩子,萧老夫人就有些羡慕柳家,“我记得你家前不久又添了一个孙儿吧?满月酒哪天办?我也去随个礼,蹭蹭喜庆。”
柳大奶奶高兴不已,“快了,月底就办,是我小儿媳妇添的,之前让她少吃一些,她不听,生的时候遭了好大的罪,孩子出来整整八斤呢。”
萧老夫人惊讶,“那是不小。”
柳大奶奶笑着看了孟椒一眼,“老夫人急什么,四夫人天庭饱满,面若桃花,这么好福气的长相,指不定能给您带来好几个金孙,以后有您烦的。”
萧老夫人想起老四给孟椒找来的刘老先生,心里也觉得快了,忍不住笑,“那就借你吉言了,听说小孩的衣服能招孩子,回头你也给我拿一件,老四还是孩子太少了……”
王氏刚进屋就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她将柳家两位奶奶邀到家里来玩,难不成还便宜了孟椒?
萧老夫人看到她过来,忍不住问:“二郎好些了没有?”
王氏笑着回:“好些了,就是热着了,喝些凉茶就好了。”
萧老夫人无奈道:“这孩子,以后得多出去走走,怎么身子这么差。”
这话王氏不爱听,还有外人在这里呢,“怪我,大夫说他这几天太忙了,没怎么睡好,今日又去爬了山,又累又热的受了罪。”
萧老夫人就不多说什么了。
王氏一来,孟椒就插不上什么嘴,不过她也看出来了,今日王氏与余家的相看应该不怎么顺利,王氏提都没提余家,若是成了,肯定拿出来说的。
不过王氏倒是不怎么伤心的样子,反倒对萧老夫人怀里的少女十分热络。
孟椒安静坐在位置上吃着糕点,差不多到话尾的时候,外面婢女进来通传,说四爷在外面等着。
婢女笑着道:“四爷知道屋子里有其他女眷,就说不进来了,问四夫人要不要一道回去?”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把目光看向孟椒,孟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不是不认识路,他先回去就是。
萧老夫人倒是体贴,笑着打趣,“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呢,那你便先回去。”
孟椒红着脸起身,福了福身子,“谢母亲,那我就先走了。”
然后跟柳家大奶奶、三奶奶和王氏告别。
坐在孟椒对面的是王氏,脸色有些僵硬,三爷从来没这么对待过她。
萧老夫人摆摆手,“去吧去吧。”
孟椒转身离开时,还听到后面传来柳三奶奶调侃的声音,“也不知道老夫人急什么?四爷四夫人感情好,还怕孩子来得晚?”
赶紧加快了脚步,出去后,就看到四爷负着手站在檐廊下,看向院子里光秃秃的老梅树。
门口还有几个婢女,她不好叫的亲密,只小声唤了一句,“四爷。”
萧言卿回身看,眉眼温和笑着,“走吧。”
等孟椒走近,还伸出手要牵她,孟椒有些不自在,身后还有正院的婢女呢。
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低着头任由他牵住。
萧言卿边走边问:“今日去袁家玩得怎么样?”
孟椒这次说了实话,将今日曹氏跟她说的全都一五一十道出来,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成与不成还是看他们自己。”
萧言卿点点头,“明日让陈书来府上住一日,后日跟五郎一道去太学。”
孟椒应了一声好,“晚膳将五郎叫过来一起吃吧,衣服改好了,也好让他试一下。”
“可以。”
第40章 用膳
第四十章
卯时, 四爷在湢室洗漱的时候,孟椒也起来了,他从里面出来, 就看到她坐在床边, 忍不住道:“可是吵到你了?”
他只穿了一身薄绸中衣, 袖子卷了起来,微微有些湿。
孟椒笑着摇头, “是我自己睡不着了。”
萧言卿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衣服, 听到这话手一顿, 安慰了一句,“只要不出意外, 陈书会通过的。”
以为她是担心弟弟考核通不过。
这个孟椒其实并不担心, 若是没通过,陈书自己看书准备乡试也行。
她只是一时间想的有点多,一会儿想到陈书以后的婚事,一会儿想到老夫人昨个说的四爷子嗣有些少……
萧家各房都有好几个孩子, 连大房都有两个。
这些不好跟四爷说,她笑着道:“全凭他自己本事吧, 这个我不担心。”
孟椒起身帮萧言卿穿衣服, 角落里摆了两盆冰, 屋子里并不热,但四爷身上还是有些薄汗, 手也很烫。
她想起每晚睡在旁边, 都感觉身边躺着一个火炉。
孟椒低着头给他系衣带, 萧言卿就垂眸看着她的发顶,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昨个陈霜从吴嬷嬷那里回来, 说看天色,今日可能有雨,你多带件衣服。”
吴嬷嬷收陈霜干女儿的事,萧言卿也知道,觉得还不算笨。有这层关系,孟椒对府里的消息也能灵通些。
他平时很少管后院的事,被欺负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也是他瞎操心了,有他在,府里没人敢欺负她。
这个也应该是吴嬷嬷说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起来的时候,他只点了一盏灯,屋里光线有些昏暗,他看着孟椒柔美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一家三口用膳的场景,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还算温馨。
忍不住说了一句,“晚上也把陈书叫着一道用膳。”
孟椒也没多想,笑着道:“你要是不嫌他吵,就把叫着。”
听到这话,萧言卿也笑了。
四爷走后,孟椒才收拾自己。
陈霜几人从外面端着铜盆进来。
随后折枝给孟椒梳头,冬蝉将窗口的白瓷细口花瓶换了下去,重新拿了一秘色长颈瓶摆上,上面插着两支粉色的莲花和一片修剪过的莲叶。
陈霜则在身后帮流萤熨帖衣服,说着昨日三房那边发生的事。“原是三夫人与余家三房约着在金恩寺见一见,没想到人家是奔着三郎来的,三夫人得知后,怪余家不厚道,回府后还让人将送给余七小姐的镯子给要回来了,把老夫人气得够呛。”
昨日正院那边太忙了,也没能跟干娘说上几句话,好在她经常往正院那边跑,认识了不少人,这些消息都是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来的。
花云铺着床褥,听了惊讶扭头,“还要回来了?”
这事做的也太不体面,一只镯子而已。
孟椒也有些意外,“是一开始没说清楚吗?”
陈霜也觉得三夫人此举有失体面,只当个笑话说说,“哪能啊?这种事怎么可能说不清楚,只不过那余家三房一开始就相中了三郎。三郎虽是庶出,但如今功名在身,相貌又佳,还是有不少人看好的。”
“京都城优秀的儿郎少,能考取功名的,更是少之又少。”
孟椒也有所了解,虽说京都城繁荣富裕,权贵家的子弟能聘请更有学问的夫子,但富贵迷人眼,那些权贵子弟无须用功读书也能过上好日子,真正刻苦用心的并不多。
她拿起一支金蝴蝶镶宝石山茶花纹簪子递给折枝,问了一句,“那昨日柳家大奶奶和莺哥呢?”
陈霜笑,“也是冲着三郎来的,之前三夫人故意压着三郎的婚事,如今三郎高中了,说亲的更多了,还都是门门好亲。”
不然凭三夫人那样子,怎么可能随便聊两句就来府里做客呢?
孟椒嗯了一声,觉得成一门好姻缘实在是不容易。
陈霜将熨好的衣服挂好,让流萤将金斗收起来,“要我说,其实柳家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家里都是读书人,家风正,几个小姐也都从小跟着夫子读书识字。尤其那柳家大姑娘与咱家的二姑娘还是妯娌,也算是亲上加亲。”
孟椒觉得这事不是她们能说的算的,主要还是看三爷夫妇俩什么个打算。
上午,陈书就过来了,安置在前院厢房里。
孟椒特意带着人过去打扫一番,换了被褥和纱帐,点了香。
屋子不大,外间放着一张用膳的圆桌鼓凳,里间是书房和卧室,用一面屏风隔开。
陈书很满意,他的书比较多,小厮抬了三大箱子进来。
这些书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手抄的,以前还在青石镇时,他就帮县里书肆抄书赚钱,顺便也给自己抄一本。
来了京都城后,姐夫送了不少书给他,除了成亲那几日没怎么看书,平时都是待在屋子里苦读。
除了三大箱子书,走的时候吴嬷嬷还将柜子里的衣服都给他塞上了。
陈书一边跟孟椒说话,一边自己收拾带来的衣物书籍,孟椒没让花云几个帮忙,省的到时候他自己找不到了。
孟椒跟他先打好招呼,“昨个你姐夫已经和五郎说了,明日你就跟他一道去太学,到时让他领着你去找夫子。五郎是个安静的孩子,你也别事事麻烦他。”
陈书这性子她知道,不管熟不熟,都有说不完的话,怕他吵着人家了。
“你姐夫还说要给你配个书童,我想着太学可能比县里书院大很多,你总是认不得路,我想了想就同意了,平时帮你打打饭,也能省不少时间。”
陈书乖乖点头,“行,都听姐姐的。”
孟椒笑,“你先别收拾了,快换身衣服,我领你去给娘请个安。”
陈书就放下手里的书,去卧室里换了身青色细葛布直缀,黑黑的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系住,红唇白肤,眉眼精致昳丽。
孟椒上前为他理了理衣襟,走到跟前,才发现比弟弟矮了一个头。
有些感慨欣慰,“已经长大了,都比姐姐高了。”
陈书也笑得开心,“早就长大了。”
还故意用手比了比身量。
惹得孟椒没好气拍了他一下。
姐弟俩往寿安院走去。
这是陈书第三次来萧府,第一次是刚来京都城没几天,过来拜访萧老夫人,不过不凑巧,那日老夫人恰好出门了。第二次便是成亲那日,只在前院吃了酒。
不同前两次的拘谨,这次心态平和很多,可能是看姐姐过得好,已经融入萧家了,让他也有了不少底气。
一路还有闲情逸致的四处看看,灰瓦、漏窗白墙、朱红隔扇……几乎一步一景。
正院那里,门口几位婢女看到孟椒领着一位俊美的小郎君过来,忙笑吟吟上前见了礼,“四夫人安,见过小郎君。”
通报的婢女很快跑出来,也笑着打开帘子,“老夫人听说小郎君过来了,十分高兴,四夫人和小郎君快请进。”
孟椒便带着陈书进了屋。
陈书来京都城后,也学了几天礼仪,在姐姐行了礼后,双手交叉胸前,“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安康长寿。”
不敢多看,目光落在红木雕花脚踏上的一双葡灰龟背团花纹绸缎平头鞋上,鞋头还绣着两串金珠。他心里忍不住咂舌,光这一双鞋就能买好些书了。
萧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笑容满面招手道:“好孩子,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
她今日穿着一身旧藕荷地蝙蝠古钱纹罗长褙子,一抬起手,便露出腕上的金镶玉梅花竹节纹碧玉镯。
陈书偏过头有些无措的看向姐姐。
之前学礼的时候,没有这个。
孟椒有些好笑,对他点点头,“快去吧,娘喜欢你呢。”
陈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到了跟前后,乖乖又喊了一声,“老夫人。”
孟椒朝上首的萧老夫人解释了一句,“他平时都是在屋子里读书,见过的人不多,失礼之处,还望娘不要怪罪。”
萧老夫人笑眯眯看着陈书,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原以为你姐姐就长得漂亮了,没想到你更出色,果然娶媳妇得娶个漂亮的,生出来漂亮孩子,看着都心里喜欢。”
说完对孟椒道:“今年多大了?可定了亲?”
孟椒想到袁家那事,但八字还没一撇,也不好这会儿说出来,只道:“他还小呢,等过两年参加乡试后再说。”
萧老夫人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然后叮嘱陈书,“好好考,我家三郎之前说不到什么好亲事,自从高中后,好亲事一门接着一门,过两年若是高中了,到时我给你牵一门好亲事。”
说着脑子里已经有了好几家的想法。
陈书红了红脸,“谢老夫人。”
萧老夫人看了笑,“还害羞呢。”
说得陈书脸更红了。
从主院出来,陈霜手里捧着一个墨色的匣子,里面是老夫人刚才赏赐给陈书的文房物件。
孟椒想着陈书对萧府不熟悉,特意带着他逛了逛园子,往水榭台那边走去。
王氏正与嫂子走在抄手游廊上,嫂子金氏突然偏了偏头,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谁啊?”
王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远处,孟椒领着一众奴仆往亭子那里走去。
皱起了眉头,“四爷续娶的那个孟氏。”
金氏扬了扬眉,原来是四夫人,她还猜是府中哪一位郎君和娘子呢,没见过萧家有这般出色样貌的小郎君。
不禁又疑惑问了一句,“走在她身边的是?”
这次王氏也看到了,眉头皱的更深,看向身边的嬷嬷。
嬷嬷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可能是四夫人娘家弟弟,听说那陈家小郎君没回老家,好像要参加太学的考核,可能是要留在京都城。”
听到这话,王氏脸上露出厌恶神色,嘲讽开口,“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孟椒嫁给了四爷,她弟弟竟然敢去参加太学的考核,肯定是四爷从中出了力。
想当初,她让三爷去求四爷将二郎也送进太学去,四爷直接拒绝了,让二郎自己去考。如今对待外人倒是上心。
王氏心中愤恨。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难听,金氏忍不住想,你不也是如此?只不过本事没人家厉害。
心里有些气恼公婆不会教孩子,把小姑子宠成这般无脑发蠢,跟丈夫关系差,把子女也教的没用,还跟妯娌相处的不太和睦。
不过这些都轮不到她说。
晚膳在西跨院小次间用的,有陈书在,比昨晚热闹不少。
因为跟四爷交谈过几次,如今陈书也不怎么怕了,应对四爷的考问,会的就说,不会干脆直接摇头,还不停追问姐夫应该怎么解答。
萧言卿态度温和,还跟两人说一些他以前在外任职的经历,关于农耕水患这些见解比书上说的更深刻。
一顿饭下来,陈书和萧寒都有所收获。
两人离开时,陈书还在路上一脸羡慕道:“寒侄,你有姐夫这样的父亲真好,什么都可以问他。”
萧寒不明白就一顿饭的功夫,这人怎么就能熟练的喊他寒侄?
他心里有些郁闷,不好说这些也是他第一次听父亲讲起,以往他面对父亲考核就够紧张的了,哪里还敢缠着人问东问西?
想起方才用膳时,陈书跟父亲交谈甚欢的样子,还有孟氏坐在旁边温柔笑着,心里酸酸的,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
陈书还在旁边热络道:“寒侄,你家里真大,今日要不是有我姐姐带着,我都迷路了……”
萧寒觉得这个寒侄不太顺耳,忍不住小声回了一句,“你也只比我大三岁。”
陈书听到了,扭过头一脸正经道:“可是你喊我姐姐母亲,名义上我就是你舅舅。”
关乎辈分的事,可不能含糊。
萧寒动了动唇,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前院,身后的小厮提醒陈书,他该往右边小径走。
陈书拍拍萧寒的肩膀,“好了,外甥,明日记得叫我,别把我丢下了,不然我会跟姐夫告状的。”
然后笑着挥挥手离开了。
又是外甥又是寒侄,真是一点都不见外。萧寒觉得这人脸皮有些厚。
——
小院里,夏月端了两碗汤过来,一碗是孟椒的药,一碗是姜汤。
萧言卿歪在罗汉床上看书,偏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喝两碗?”
花云将两碗药汤端到小几上,笑着道:“娘子知道下午四爷淋着雨回来,特意让小厨房熬的。”
萧言卿无奈,“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淋了一些雨。”
孟椒从里间出来,刚吃完饭,出了一身热汗,干脆去湢室洗了个澡,顺便也把头发洗了。
长发披散在身后,半干半湿的状态,身上只套了一件豆绿色的薄纱长衫,肌肤赛雪,柔弱娇美,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听到这话,忙道:“可不能忽视,万一病了就遭罪了。”
孟椒端起自己的药喝了,喝完赶紧吃了一块酥糖,压压嘴里的苦味,见四爷不动,有些好笑,“夫君莫不是怕吃药?”
萧言卿知道她是激将法,不过还是还是端起来一口喝了。
姜汤有些辣,里面还有蜜,又辣又甜,味道实在是古怪。
孟椒见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夸了一句,“这才乖嘛。”
萧言卿好气又好笑,这是把他当孩子还是夫君。
放下碗,直接一把将人扯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两只手圈住她的腰,薄纱轻透,肌肤相触间像是无物,能感受到底下的细腻柔软。
因刚洗完澡的缘故,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清香。
萧言卿本想逗她,这会儿反倒是被她引得有了火。
孟椒有些恼他举止孟浪,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他就这般亲昵。
这会儿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羞又气,脸涨的通红,最后拿一双秋眸瞪他,水汪汪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萧言卿闭了闭眼,觉得她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长吸一口气,然后松了手,用略微有些干涩的嗓音道:“你先歇着,晚上我再回来陪你。”
孟椒忙起身站了起来,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气恼之余,又忍不住笑了。
活该。
亥正,萧言卿披着夜色回来了,挑开帘子看到孟椒坐在床尾看书,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
平时这个时候,她都躺下了。
孟椒笑笑,“睡不着,今日中午睡了一觉。”
吃了刘老先生开的药,晚上好睡多了,她中午睡一会儿也不耽误晚上睡眠。
萧言卿点点头,去湢室洗漱一番,出来后,屋子里婢女都下去了。
他去圆桌上倒了一杯凉茶喝,然后才熄了屋子里的灯。
上床后,他将孟椒搂进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的她的小手。
小手纤细、柔软,食指尖还带着常年刺绣留下的淡淡薄茧,这是他每日最轻松的时刻,只需要躺着什么都不用想。
旁边孟椒轻声细语说着话,“前两日我给焦娘子、许娘子下了帖,明日邀她们上门来玩。之前两位娘子对我照顾颇多,一直都没请回去。”
萧言卿有印象,“是去年状元张尧和榜眼林子生的家眷?”
孟椒道:“对,交往过几次,两位娘子人还是不错的。”
萧言卿嗯了一声,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声,“张尧此人还算清正,就是有些死板,交个朋友倒是可以。那林子生的家眷不必太深交,林子生才入官场就急功近利,一心钻营,有些失了本心,日后恐怕会走错路。”
孟椒没想到他这都知道,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不过帷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只好放弃。确实如萧言卿所说,前世林子生追随了三皇子,最后出了事。
现在听他这么说,原来早就有迹象,只是可惜了焦娘子。
萧言卿察觉到她的动作,偏过头亲了亲她脸,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笑道:“莫紧张,你们女眷之间相交,影响不大,就怕你到时候为难。”
孟椒被胡子扎的有些痒,不过因为在帷帐里,所以这次没躲了,还将头往他那里靠了靠。
“好。”
萧言卿搂着她的腰紧了紧,孟椒知道是什么意思,脸忍不住一红,察觉到男人凑近的脸庞,下意识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花云有些急切的声音,“四爷,娘子,六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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