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戚容上手去扯魏弋的衣服,魏弋想制止他的动作,被他看了一眼又默默松开手,乖乖地任由戚容扒了他的衣服,将他推倒在床上。
浮云散了,月色静悄悄地回来,朦胧地缠绕上大床上纠缠的两人。
戚容跨坐在魏弋腰后,将他的衬衣自后领扯开,直至露出了大半个后背,一道道纵横的青紫伤痕才显露全貌。
并没有皮开肉绽,像是被钝器击打造成。
他维持着拉扯衬衣的姿势,神色晦暗不清:“怎么回事?”
魏弋半张脸贴在被面上,费力地偏头向后看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支支吾吾地不愿说。
戚容另一只空闲的手向上,按在了魏弋后颈,微微施力,“告诉我,谁动的手?”
魏弋被迫压向被面,窒息感让他胸腔急促喘息,却没有挥开青年的束缚,只是低声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戚容并不应答,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在黑暗中一切情绪都无所遁形,他掩饰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愤怒,在盛大的黑色深渊中,又都消弭无声。
静默片刻,魏弋沉重地喘息了两下,低哑地开口:“阿容……”
“没有别人,是我父亲打的。”
戚容一点点松开了手,他维持着坐在魏弋腰后的姿势,没有动,良久才探出手,轻轻地碰上魏弋背后的伤痕。
“疼吗?”
魏弋在他手刚碰上来就哼唧了两声:“疼,阿容轻点。”
戚容收回手,复又重新落回去,指尖用了点力道,按了按那在月色下青紫的淤痕,魏弋下意识颤了颤,却被后颈上那只手按在原地动惮不得,只不过反应真实了些,粗重喘息搅动了寂静空气。
哪怕知道他的反应都是装的,可依旧会控制不住地心疼,戚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阴郁笼罩上来。
魏弋被压制着,手脚都碰不到背后的青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有些慌乱,克制不住地小声请求:“阿容,我想看着你的脸,换一个姿势好不好?”
戚容没回答他,只是过了片刻,从他腰后起身,按亮了床头的壁灯。
房间内光线亮了些,魏弋坐起身,抬手挡住眼睛适应光线,未聚焦的视线中,青年的身影从床边离开,他一下慌了神,起身移到了床边,“你要去哪里?”
戚容偏了偏头:“拿药箱,给你上药。”
闻言,魏弋便乖乖坐了回去,还贴心地将整个上衣全部脱了,整齐叠好放置在一旁。
戚容回来时,便见到魏弋盘腿坐在床边,仰头看着他,双眸被暖光照得很亮,几乎能看到他背后不停晃动打圈的尾巴,有些期待的样子。
像只小狗似的。
似乎被自己联想逗笑,戚容唇角带上些浅笑,随手将医药箱放在床头,便坐在了魏弋身边,抬手推了推他裸|露的肩头,示意他转过身去。
魏弋听话地转过去,拿后背面对戚容。
壁灯的光打在那一起一伏的蜜色背肌上,随着他挺直脊背的动作,一点点将那纵横的几道淤痕照得清楚。
戚容探出手指碰了碰,指尖触到一片高于常人的体温。
随着手指停留的时间延长,肌肉开始紧绷,呼吸带动整片肩背快速起伏几下,那块状分明的皮肉含着蓬勃生命力,像是要吞掉他的手指。
魏弋垂头平复呼吸,几秒后偏头向后看,语调克制:“别玩了,我会有反应。”
这话中的含义十分明显,挑起来的火,总要有人灭掉。
戚容并不打算挑战这座经久沉寂的火山,果断收回了手,侧身去翻找药膏。
魏弋两手撑在腿上,静等了片刻,感到背后有冰凉的膏体涂抹在了自己后背,冰冰凉凉地,被一只手轻柔推开。
那凉意也好似浸润进了他心里。
涂抹药膏的动作重复进行,两人一时没有言语,房间内呼吸声清晰可闻。
手指擦过靠近腰间的那道青紫后,戚容才终于发问:“被什么东西打的?”
这痕迹形状很特别,像是棍棒,可戚容又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动手的人下手时没有留情。
魏弋沉吟片刻,不太想说这么丢脸的事,尤其还是在戚容面前,可架不住身后人沉默的压力,他到底还是低低地开了口:“手杖……”
戚容眼皮一颤,而后微微挑眉:“被那玩意抽了几下,你还能坐了十几个小时飞回来?”
魏弋面皮一热,情急之下就转身向他解释:“我太着急了,周殊晏在你身边多待一天我都不放心……”
他太清楚,戚容这个人就如蛊惑人心的荆棘玫瑰,爱上他再简单不过。
他离开前还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两人分开,如今不需要他出手,问题就已经要解决了。
哪怕因为要强行回国又惹了父亲大发雷霆,他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话音落地,戚容并未应声,他视线向下,落在魏弋肩头,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魏弋顺着他的视线垂眼,看到了自己肩头早已痊愈的弹孔。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戚容已经轻轻摸上那道肉色的圆形疤痕,指腹沿着那伤痕轮廓描摹了一圈,轻得像是怕弄疼了他。
戚容没再纠结魏弋背后的伤,转而问起了眼前这道已经完全痊愈的伤口:“这是什么时候受得伤?”
魏弋喉结滚了滚,眼神落在戚容脸上,定住了,“两年前,我刚试着接手家族事务,收购没谈拢,被暗算了。”
手指向后移,又落在他肩头横亘的一条细长伤口,戚容视线跟着移过去:“这里呢?”
魏弋的眼睛始终粘在他脸上,嗓音低沉:“记不清了,或许是在餐厅,被掀翻的铁板划伤了。”
手指每滑过一处,戚容便问一句,魏弋一一回答了他,有些细小的伤口不知是何时造成的,连他自己都忘了。
魏弋这才发现,回到国内后的日子太安逸了,他已经快要忘了没有戚容的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早明白,在他公开继承人身份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经历无休止的血雨腥风,他的家族既是庇佑,也是众矢之的。
想念戚容是他闲暇时唯一的放松,也是他寻求灵魂安定的归处。
戚容的存在早已随着时间的更迭深深烙印在了他灵魂深处,代表了他自由无虑的最后时光。
他怎么能不爱呢?又如何忘掉?
魏弋敛下眼睫,思绪渐沉,他知道父亲今日为何会出离愤怒,因为他的态度表明,将戚容放在了先于家族和自己的第一位置。
这对继承人来说是大忌,尤其还是在奥图尔家族中。
在登机前他就做好了应对各种问题的准备,即使家族内部剥夺他继承人的合法顺位,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深知,没有戚容,他不会快乐。
所以他从来不后悔。
魏弋抬起眼,悄然去瞥青年靠得很近的面容,不可避免地开始去思索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戚容是否会后悔?
思绪坠地,青年的吻也不期而至。
像片羽毛落了上去,温温柔柔地盖住了那些纵横在宽阔肩膀上的肉色疤痕,像云也像风,是治愈也是拯救。
魏弋静默地坐着,胸腔内的心脏随着肩头的细微麻痒沉闷地作响,一声接一声,而他僵硬着姿势,生怕让靠得极近的青年察觉出这丢脸的端倪。
戚容垂着眼,一点点地吻过魏弋前胸肩头的伤疤,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重复着动作,在嘴唇游移到肩头时,他撩起眼皮,发觉魏弋仰起脖颈,似乎忍耐到了极点,形状突出的喉结重重地滑动。
他明明没有任何绮丽涩|情的心思,可此时却产生了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呼吸试探的凑近,在只有一指距离时停下,戚容盯着那似乎滚动得更厉害了的喉结:“我想咬这里。”
魏弋没有言语,静默片刻,他捞住戚容的后颈将人拉到眼前。
戚容上半身前倾,重心不稳地伸出一条手臂支撑,手掌按在了魏弋绷得很硬的大腿上。
两人鼻尖相抵,魏弋敛下眸中沉着浓郁的欲色,忽然开口:“咬这里。”
戚容刚要说话,魏弋便含着他的唇珠吻了上来。
于是,咬喉结就衍变成了唇齿纠缠,等回过神来,戚容早已没有咬的力气。
被放开后,戚容坐在魏弋腿上喘着气,眼睫和嘴唇俱是湿淋淋地,正在怔神之际,又被意犹未尽地魏弋捧住下巴亲了亲脸颊。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似乎有些收不了场,戚容慢慢平复着呼吸,清楚地感觉到某处的异样。
腰间有手臂箍了上来,严丝合缝地将他抱住,戚容深知今日大概是躲不过了,心里的天平向着妥协倾斜了大半。
半晌,他面向魏弋,抬手搭上他的肩背,“你背后有伤。”
魏弋顺着他的姿势将脸埋进他肩窝,深吸了一口:“那我们动作小一点。”
戚容是真的信了他说的动作小一点。
后半夜,戚容昏昏沉沉地窝在床铺中,早已想不起自己无意识中在魏弋背后抓挠了多少下,他浑身泛着湿粉,被始作俑者搂在怀中。
腰间温温热热地,像是有只手在轻柔地揉按,戚容偏头更深地埋进枕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房间内被搅动起来的空气重归沉寂,魏弋确认怀中青年睡熟后,收回了按摩他腰部的手,垂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戚容亲手断了他仅剩的退路,他不会再放手了。
往后,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直到这份爱消亡之日,直到……戚容不再需要他。
第122章
周殊晏和戚容分手的消息在一周后公布,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早已暗中猜测两人好事将近的人转而猜测起了两人分手的原因,舆论一时热闹非凡。
同时,魏弋开始频繁出现在有戚容在的场合,毫不避讳地显露与戚家代理家主的亲昵。
几乎带着些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的意味。
魏弋的主动加入,让这场本就看不分明的豪门爱情大戏的走向越发成谜,营销号娱乐新闻为博人眼球大肆宣传三人的三角关系,不过并没有引起当事人的注意。
戚容是不在意,而魏弋则是乐见其成。
自上次魏弋不管不顾地抛下M国一堆事回国,奥图尔家族那边就暂停了他手中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转而移交到了姐姐菲奥娜手中,只不过对外并未公布。
明知这是家族对他失信的表现,可魏弋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哪怕没有工作也频繁出现在实验室和戚氏公司,总要在戚容的办公室待很久才会离开。
没过多久,大半公司的员工都认识了这位传言中神秘低调的世家继承人,绯闻也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在三人谣言闹得最凶的时候,周殊晏主动去了戚容的别墅。
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佣人或戚容,而是赤着上半身的魏弋。
两人四目相对,短暂地沉默了会。
最先反应过来的魏弋当即拧眉,嗓音带着点不耐的火气:“你来做什么?吵到我们睡觉了。”
他这话说得微妙,敌意也不加掩饰,周殊晏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我有点事要和戚容说,我以为这个时间他应该醒了。”
魏弋看他几秒,撑在门框上的手臂横在那里,挡住了门外人的路,两人僵持了一会,魏弋还是收回了手,冷着脸让出了位置。
万一这小子真有事找戚容,他把人拦着不放,戚容又该和他生气了。
每次一生气,就不准他出现,指不定还要把他赶出去,因为周殊晏惹戚容生气,愚蠢行径。
关好门,魏弋直接把人晾在客厅,径直上楼回了卧室。
床上被褥乱着,没有人,魏弋寻到浴室,见到青年正在刷牙的背影,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从背后将人抱住。
戚容眼皮半耷,刚起床懒懒散散地,没有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刷牙。
魏弋抱了会,就将手臂横上戚容胸口,扣住他的肩头,以一个完全禁锢的姿势将他牢牢锁在身前,他垂下头,将脸埋进青年颈侧,克制不住地连吸带亲。
再开口的嗓音低哑:“怎么不再睡会?楼下那个人,我可以替你打发了。”
他根本不想让两个人见面。
戚容任由他以这样一个完全占有的姿态闹脾气,低头吐掉了口中的牙膏沫,才说话:“是打发,还是打架。”
魏弋根本不是想帮他,而是占有欲作祟。
知道自己心思被拆穿,魏弋也抬起脸,看向镜子中的青年,撇着嘴角低声嘟囔:“我犯得着跟他打架吗,他已经出局了……”
戚容抹掉脸上的水珠,侧过身来摸了摸魏弋的脸,不走心地回:“别撒娇,没事干就下楼做早餐。”
说完,扯过墙上的毛巾,走出了浴室。
魏弋满脸不开心地跟在戚容身后,见他就准备这样下楼,急忙一把抱住他的腰拦住他:“你就穿成这样去见他?”
戚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他没换衣服,还是睡觉时那身铅灰睡袍,脚下踩着一双居家拖鞋,他不明白自己这身有什么问题。
魏弋见他无动于衷,气得将他抱得更紧,两只手拉住睡袍前襟用力合上系紧,将那片裸|露的胸口遮得死死的。
再低头看那双露在外面纤直白皙的小腿和伶仃的踝骨,魏弋恨不得帮戚容套条裤子,但眼见戚容面上已经开始不耐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人出了房门。
戚容下楼没一会,魏弋也下来了,身上套了件纯黑短袖,看了一眼沙发上隔了一张茶几距离的两人,如同戚容所说去准备早餐了。
断断续续地交谈声从客厅方向飘来,魏弋竖着耳朵听,等薄卷饼做好,那边的说话声也停了。
魏弋手中端着盛了薄卷饼和三明治的盘子,走到吧台时,门铃毫无预兆地响起。
坐在沙发上的戚容没动,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轻笑一声:“我这里还真热闹。”
魏弋同样停在了原地,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眼戚容,随即放下盘子走了过去。
戚容自顾自地喝着杯中咖啡,没一会,玄关走进来两个人,他视线向那边瞥了一眼,定住了。
这次来的人是许久不见的许思淼。
似乎注意到戚容的眼神,许思淼率先笑了,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干嘛这么看着我,少爷是不是把我忘了?”
戚容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把这个人给忘了。
两人的事情了结,他本以为不会再产生交集。
没有等到回应,许思淼叹了一声,自来熟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戚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眯眯地开口:“当初说的追求你,不是玩笑话,我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说完,眼神飘向另一侧,落在周殊晏身上看了几秒,笑意丝毫未减:“前任也在啊。”
周殊晏无动于衷,不偏不倚地和他对视。
玻璃洋房内的气氛陡变,连空气都有些剑拔弩张。
在这样的情景下,杯中的咖啡都变得有些难以下咽,戚容放下咖啡杯,正视不知何目的出现的男人。
“你到底来干什么,和人拌嘴吗?”
余光瞥见停在客厅没再上前的魏弋,戚容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烦躁,只想尽快将面前的人尽快打发走。
自他公开和周殊晏的恋情,许思淼也陆陆续续找过他几次,不过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挡下了,后来听说市局刑警队被临省调任协助办案,再没有许思淼的消息,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忘了。
对于许思淼口中的追求,戚容无所谓相信与否,而是丝毫不在意,他对许思淼这种类型不感兴趣,就算没有魏弋也一样。
只是单纯不来电而已。
对待感情关系上,戚容向来坦荡,他也与许思淼说过他的理由,只不过许思淼也并不在意。
两个人,各有各的坚持,殊途注定不同归。
要是换了另一个人,早已不再自讨没趣。
只是许思淼不是常人,早在先前的接触中,戚容就发现这家伙带着点疯感,他初见许思淼的直觉没错,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个刑警。
“在想我的事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拉回了戚容思绪,他抬起眼向前看,发现许思淼正笑着看他,丝毫不见到他人家中做客的拘谨。
他永远悠闲淡定,好似对这段关系已经有了十足把握。
戚容看着他的眼睛,应了一声:“是啊,在想你真是个疯子。”
许思淼毫不羞耻地点了点头,“这句你说过,接下来我说点你不知道的怎么样?”
戚容对此并不感兴趣,却也没阻止,他伸手碰了碰桌上的咖啡杯,杯壁是凉的,手指顿了一顿,又收了回去。
许思淼的声音在这时飘来,像是陷入久远回忆般飘忽:“如果我说是一见钟情,你相信吗?”
厨房内的动静不知何时停歇了,整个一楼安静得过分,在话音落地后,许久没有其他声音响起。
戚容听完没有反应,只是缓慢地拧起了眉心。
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得出了答案,许思淼笑了一声,这次的笑里多了些真心实意的苦涩。
戚容一直以来都未完全相信他,他怀疑两人的初见是蓄谋已久,就连他将自己的真心剖白出来,戚容也还是不信。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戚容理智得残忍,可转而又会认同这种残忍。
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身上这身公职壳子将他所有的阴暗尽数敛藏,他一直伪装的很好,直到戚容能轻易看穿他的伪装下泄露出来的一点自我。
在警局走廊第一次见到被过于直白的灯光照得苍白脆弱的青年时,他便移不开眼了,从一丝不苟的市局到风雨交加的夜晚码头,他好似一直在见证戚容的脆弱。
他忘不了青年面色苍白地倚靠在墙壁闭目养神的病弱模样,也忘不了被风雨吹得支离破碎地求救。
青白的手指,乌黑的发,就混着那晚冷得进入骨骸的雨水深深洇进了他心里。
——“救我”
真相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诡计阴谋,他只不过是迈向了成为正常人的第一步。
——想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伴侣。
许思淼前所未有地认真注视着另一张沙发上的青年,可是他不明白戚容为什么要拒绝他。
怪物和怪物,明明他们很合适。
可是戚容为什么选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呢?
他了解过魏弋,世界上最富有家族之一的继承人,自小便站在旁人一生也到达不了的起点上,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许思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他?”
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这一次,戚容没有继续沉默,他看向站在吧台后紧盯着自己的魏弋,四目相对中,给出了答案:“我们是同类,而他不一样。”
他的生活一直在经历重复无聊的过程,只有魏弋是唯一不期而遇的惊喜。
没有其他原因,他身边有太多同类,而魏弋不一样。
也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魏弋为他带来了另一个世界,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魏弋对他来说的意义早已超过了最初的分量,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逾越的。
戚容想,他以后不会再遇见第二个魏弋。
他爱的人,是全世界无可复制的宝贝。
这是戚容从未宣之于口的磅礴爱意,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显露端倪,而在这个上午,被他亲口承认了。
吧台后的魏弋眼神微动,放在吧台上的手指按紧台面。
已经得到了答案,许思淼起身准备离开,他态度转变过快,让人有些始料未及,而戚容却明白,或许许思淼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的一见钟情。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别墅大门打开又合拢,戚容坐在沙发上没动,周殊晏也与他一起沉默着,片刻后,他主动站起身。
周氏和戚氏的合作仍在,两人还是合作关系,可是也止步于此了。
今日不过是他寻了个借口成全私心,他目的不纯,可戚容却像是毫无察觉地同他进行交谈,态度公事公办地与对待任何一位合伙人没有区别。
他比许思淼更早明白戚容的选择,可他还是走上了那条相同的路。
周殊晏在走向玄关的路上没有回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该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碰撞轻响,那是咖啡杯磕在杯碟中的声音,周殊晏推开面前的门,停在门边回了头。
戚容走向吧台,朝魏弋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像是交托出最重要的信任。
大门一点点隔绝了他的视线,直至完全闭合。
“咔哒——”
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紧紧闭合了。
客厅内,戚容拉起魏弋的手走向餐厅,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明媚笑意一点点侵蚀了他的眼睛。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该去吃早餐了。”
第123章
用完早餐,魏弋还没来得及再黏着戚容腻歪,菲奥娜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这是自父亲转移魏弋手中实权后菲奥娜第一次打来电话,她实在不想继续看着弟弟因为一个人毫无上进心的沉溺下去,况且魏弋这小子和家里闹翻了,她还要夹在中间调停,结果这臭小子一个电话问候都没有,就这么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真是要气死她。
奥图尔家族虽掌握常人无法企及的财富,可到底无法脱离世俗,在菲奥娜还早的时候,父亲母亲便离了婚了,没有深仇大恨,只因观念不和,这场源自家族联姻的婚姻最终走向破灭。
之后过了几年,父亲遇到了那时国际上声名大噪的钢琴家,也就是魏弋的母亲,两人相爱并走到一起,年幼的菲奥娜虽对爱情的概念还很模糊,可却也能从父亲的日常状态中窥见父亲是真心实意地笑着。
那与母亲在时是不同的,她能感受到,现在的父亲很幸福。
于是她也就真正开始接受这位新来的母亲,之后没过多久,魏弋便出生了,母亲对她很好,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看护这个弟弟。
在两人成长过程中,父母给予了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也正是这种自由让他们与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子女不同,在母亲的教育下,魏弋从小便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绅士,他像个太阳般照耀着周围所有人,是家族小辈中最优秀的存在。
所以在他提出要回国念书时,没有人反对,母亲说,魏弋身上有一半华国血统,无论走多远都是要回去的。
菲奥娜早知他心底有个念念不忘的小孩,她并未当一回事,心想弟弟也不能因为那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怎么样,然而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M国风气开放,同性相恋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父亲母亲也并不介意魏弋喜欢男人,魏弋闯祸的点在于他回国后将自己的事处理得一团糟,连感情这种不可玩笑的事都能弄错,所以父亲责令魏弋回去反省,此后魏弋也安生了三年。
菲奥娜本以为时间已经让魏弋放下了,可没想到再次听到国内传来的消息时,却又一次让他方寸大乱。
包括这次回国处理学校的事情,也能惹得父亲发了怒,责令菲克先生用手杖打了他好几下,连伤口都不处理,硬要拖着一身伤赶回国,菲奥娜都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重情重义几乎深刻在魏弋从小所受的教育中,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没人能阻止他。
所以父亲无法惩罚他,也只能选择移交他手中的项目来达到警示的目的,只可惜这招魏弋并不买账。
父亲免了他的职,他便越发心安理得地谈起了恋爱,若不是从各种娱乐小报上得知魏弋近况,菲奥娜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每天都在做什么。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状态,跟当年的父亲一模一样。
菲奥娜在电话那端扶额,这也能遗传吗。
“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如果你真的想清楚决定不来了,别想我以后再管你了臭小子。”
魏弋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挂断电话后,戚容看他眉心紧锁的模样,主动问:“出什么事了?”
魏弋放下手机,凑过去抱紧他,将下巴垫在他肩头说话:“菲奥娜告诉我,今日上午会有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父亲也会参与,她让我一起参会。”
戚容翻看着手中的书,短暂地偏头瞥他一眼,“那你还不准备出发?”
魏弋刚经过早餐前戚容直白的坦白,飘飘然的感觉让他此时完全无心工作,只想待在自己可爱的伴侣身边,可菲奥娜说的话却让他陷入沉思。
他为了回到戚容身边所做的一切努力顷刻间被夺去,如果非要在这两者择其一,他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戚容。
似乎在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纠结,戚容伸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审视他的眼睛:“难道你想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吃软饭?”
魏弋当即就想反驳,就算没有在家族内任职,他现有的银行卡余额也足够两人挥霍一辈子,可想起现在的暧昧的姿势,他脸颊又微微红了,话到唇边变为了半是羞怯半是期待地发问:“阿容愿意让我留下吃软饭吗?”
戚容笑了下,松开抬起他下巴的手指,继续低头看书,“你想待多久都行,但一辈子不可能。”
魏弋暗自低落了一瞬,紧接着又听到青年漫不经心的语调:“我只养狗,不养人。”
魏弋眉梢扬了起来,靠近过去亲了亲戚容脸颊,凑在他耳边压低嗓音:“我本来就是你的狗。”
耳廓被热气吹得有些发痒,戚容好笑地偏头躲开,这狗崽子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现在知道自己不会被赶出去了,行事便无所顾忌。
前几天他在书房打视频会议也不安分地闹他,最后强忍到会议结束,把自己玩得一身火的狗崽子直接将他按在桌面,当晚两人连房间都没出。
久不食荤腥的身体一旦放开便没了节制,两个人碰在一起便予取予求,互不相让,在势均力敌的床事上酣畅淋漓地碰撞发泄,不做到尽兴每每收不了场。
不过不可否认,戚容的确很享受,所以对于魏弋的某些过分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玩笑过后,戚容抵住了魏弋凑近的毛茸茸的脑袋,轻轻一推,“去吧,别迟到了。”
“好。”
魏弋又不动声色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起身后弯下腰,抚着青年后颈亲了亲他发顶,便径直上了楼。
十分钟后,魏弋换好了一身妥帖的西服,边下楼梯边打领带,戚容放下手中的书走向他,眼神牢牢锁在他比例完美的身材曲线上。
无论看多少次,这幅养眼的模样他都不会腻烦。
似乎戚容眼中的迷恋欣赏太过明显,魏弋在他伸出手替他整理领带时,喉结难以克制地狠狠滑动了几下,垂下头颅低声问:“不想我走?”
戚容掀起眼皮和他对视,手指收紧,将那条条纹领带抚平整,嗓音也随着他压地很低:“是啊,所以快点回来,早就想和你玩了……”
“就穿着这身。”
话未说完,可魏弋已经在脑海中预见到了青年暗示的场景,喉结紧绷地贴着紧束的领口吞咽,眼神也随之变得幽深晦暗。
“……阿容可不能反悔。”
戚容笑盈盈地抚了抚他形状突出的喉结,一口应下:“当然,这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最后被魏弋勾着腰身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戚容目送魏弋走出了大门。
别墅内瞬间恢复成了只有一个人的寂静。
戚容没有再回到沙发,而是上楼去到书房,他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翻看起了邮箱中待处理的文件,全部浏览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给薛济打去一个电话。
寂静的空荡房间内响起了青年断断续续地交谈声。
“你发的我全部看了,没有问题……尽快走法务……还有戚越,先不告诉他……我心里有分寸……父亲那边我会去说……以后没有……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做好……”
通话结束,房间内重回静谧。
戚容合上笔记本,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踱步到落地窗边啜饮。
这几天被魏弋缠着,没有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过大部分的事他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薛济一个人就可以应付。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
……
自从那日尝试了新玩法,魏弋便有些沉迷其中,普通的花样已经满足不了他,他渐渐地开始提出一些更过分的要求。
戚容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仿佛对魏弋的得寸进尺全然不在意了,甚至配合他玩起了以前从不曾试过的女装……
两人在别墅中度过了昏天黑地的几日。
终于在戚容不堪忍受自己腰受到的摧残后,强制性地带着魏弋出了门。
魏弋丝毫不见放纵过后的萎靡不振,反而满身清爽,在车上还餍足地抱着戚容不愿放手,用鼻尖滑蹭他的脸侧耳垂。
又是凌晨才睡,戚容精神不好,也就没自己开车,而是打电话叫了司机,中间的挡板一直处于升起的状态,将后座的空间完全私密地隔绝了。
在魏弋磨蹭着吻上来的那一刻,戚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亮了椅背上的显示屏。
纯音乐的旋律一点点充斥了车厢,盖过了暧昧的濡湿水声。
盛夏的傍晚依旧明媚,火红的夕阳缀于天际线边缘,火焰的亮光笼罩了城市,轿车行驶过广场,有鸽子成群掠起,在喷泉被染成橘黄的水流旁,年轻的情侣在拥抱接吻。
戚容的视线长久地凝视窗外的某一点,魏弋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
“我们要去吃饭吗?”
戚容眼神微动,转回头看他,眸光被夕阳染得很柔和:“先去见一个人。”
魏弋没问他要见什么人,只是闭上眼又亲了亲他的手指,应了一声:“好。”
轿车最后在一家土耳其餐厅外停下,魏弋落后戚容半步走进去,内里雅致安静,环顾大半个餐厅,只有窗边坐了一个人。
穿过垂挂下来的装饰编织物,靠窗位置那个青年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静默的青年转身看向他们的方向。
四目相对中,魏弋眼神微滞。
是黎歌。
第124章
落座后,魏弋偏头看向身侧的戚容,面色带有疑虑。
为什么黎歌会在这里?
戚容并不回应他的眼神,自顾自看向对面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青年,这是时隔几年,两人的首次见面。
黎歌同样在看自己这位血缘上的兄长,眼神专注认真。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哥。”
戚容微微笑了一下,开口的嗓音温和:“听说你要去留学了?”
黎歌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两张有几分相似的漂亮五官在这一刻有种照镜子的惊人相似感。
中间隔了素未谋面的十几年时光,他们透过时间的沙粒缝隙终于望向彼此。
“准备去F国,已经收到了那里大学的录取通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是现实中黎歌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脱离了既定剧情的黎歌的另一个选择。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貌似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戚容心里清楚,属于这本小说的剧情,走到这里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他也终于要摆脱束缚他一生又给予他新生的“命运”,往后,他才开始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和黎歌见一面,是送别也是道别。
戚容拿起醒酒器给几只酒杯倒上红酒,朝对面举起高脚杯:“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黎歌也举起了手边的酒杯,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放松。
三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脆响中伴随着酒液晃动的轻响。
魏弋借着饮酒的间隙,瞥向身侧的戚容,没有人主动出声介绍,于是他也就心照不宣地沉默用餐,充当着这场饭局的陪衬。
直到黎歌的眼神转向了一直没出声的魏弋身上,坦坦荡荡地发问:“两位是恋人关系吗?”
魏弋握住刀叉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黎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看向身侧的戚容。
现在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告两人的关系,可在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刻他犹豫了,他突然有些期待戚容的反应。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过很久,戚容切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咽下后抿唇笑了笑:“如果相爱算的话,那便是了。”
听到戚容亲口承认的相爱,魏弋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他克制不住地朝身侧投去一眼,桌下的手在对面看不到的角度探过去,掌心朝上,暗示性地张了张手指。
戚容隐秘地垂眼瞥了一眼桌下朝自己五指张开的手,纵容地放下刀叉,垂下一只手握住他的。
指尖刚碰上的瞬间,便被魏弋严丝合缝地扣住了。
两人掌心相贴,那灼热的体温熨烫着戚容的整只手,热意连通着四肢百骸游走着,他用空闲的手端起一边的酒杯,喉结随着酒液不稳地滚动。
对面的黎歌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多意外,也微微笑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道:“看到你们解开误会,我真的很开心。”
话音顿了顿,黎歌的声音继续:“其实,在魏先生回国后,和我见过一面。”
戚容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从未问过魏弋那天晚上见面他和黎歌说了些什么,而魏弋后来也没有主动向他提起。
于是这件事便被他抛到脑后了。
但今天黎歌主动提起,戚容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戚容默不作声地偏头,看了魏弋一眼。
魏弋接收到他的眼神,眼神中带上了些微不可察的慌乱,声音很低地对他说:“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
其实两人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黎歌主动找上他,询问戚容的近况,并提出了想要见他一面的想法。
可这件小事被媒体有意编排推上了头条,加之那时和戚容关系紧张,魏弋便没再提起。
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黎歌再度提出来。
戚容听明白魏弋的意思,但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完黎歌讲那晚的经过。
事情不长,起因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可魏弋却似乎一直很紧张,握住戚容的力道很紧,像是生怕被他甩开。
说完这件事,黎歌像是终于了却了一件压在心上的石头,“这件事或许魏先生早已说过了,可他说和我说是两件事,哥,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当初的确误会过的戚容并没有纠结这件小事,他态度平淡的回应,好似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
可魏弋却在这种平静中隐隐感到不安,这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用餐结束。
黎歌因为黎彦提前来接他而离开,戚容和魏弋送他到餐厅门口。
黎歌走在前面,两人落后他几步的距离,自起身后,两人的手便没分开过,魏弋没再想掩饰,握得很紧。
戚容抽了两下,瞥了一眼目不斜视但手上力道丝毫不松的魏弋,于是作罢。
一直牵着手走出餐厅门,看着黎歌走向路边,拉开了一辆轿车的副驾车门,然后朝他们摆了摆手。
戚容回以一个笑,也朝他摆了摆手。
黎歌最后看了戚容一眼,便坐进了车内。
轿车隔绝了黎歌的身影,戚容站在台阶上盯着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半晌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安静得过分的魏弋。
“还想再进去坐一会吗?”
魏弋像是在发呆,听到他的话回了神,看着他摇了摇头,瞳仁泛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水光:“我想回去了。”
戚容回了一个“好”,他给了司机打了个电话,等在停车场的司机很快将车开了过来。
上了车,魏弋便一言不发地靠过去,抱紧了戚容,将脸埋进他的肩窝,表现得像个得不到安全感的小孩。
戚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魏弋像在等着他主动开口,话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脱口而出,嗓音闷闷地:“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向你坦白。”
戚容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也明白了魏弋此时闹脾气的模样从何而来:“不生气,那只是一个误会。”
戚容本以为自己解释清楚,魏弋便会好起来,可魏弋却好似心情更低落了,手臂将他圈得更紧了,连脑袋也埋得更深了。
没多久,比之前更沉闷的嗓音传来:“你看到那些报道时心里没有多余想法吗?”
当然有。
甚至还想得更过分。
戚容眼眸晦暗地注视着前方的挡板,落在魏弋脑袋上的手无意识地在他发间摩挲。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阴暗,近乎卑劣地不甘想象着两人的久别重逢,还偏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他本不想把这些暴露在魏弋面前。
可魏弋现在的样子太可怜了,让他失控地想要更狠地欺负。
后座一片寂静,魏弋没有等到戚容的回答,却等到了一只把他脑袋捧起来的手。
青年的手指被他体温熨得温热,贴在他下颌上,没用力,只松松地托着,垂下被长而卷翘的睫毛覆盖的眼睛看着他。
明明不含情绪,却让人感觉被重如千斤的视线压迫着。
然后,戚容转变了姿势,他面向魏弋,两只手捧起了他的脸,喉结滚动了几下,触及到那双眼中的脆弱的委屈时,某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彻底碎裂开一道缝隙。
他不再忍耐,垂下头狠狠咬上了魏弋的嘴唇,尝出了血腥味才收敛,转而用舌尖掠去渗出的血珠轻柔地吸吮。
魏弋一时怔住,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
微微分开后,戚容喘了口气,嘴唇辗转着轻轻碰了他一下,才开口说话:“你想听我说心里话吗?想知道我看到你和黎歌在一起是什么反应……”
魏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呼吸随着胸腔内的心脏沉重地一起一伏。
戚容闭上眼,又亲了他一下,嗓音低缓沙哑地开始叙说:“那时我想的是,把你从我的心里挖出去,可我更想把你给关起来,因为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
每一个字出口,魏弋的心脏便重重地颤动一下,他眼睫抖了抖,和戚容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再度变得紊乱。
“我恨你,可同样爱你,所以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好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来维护我仅剩的自尊。”
“我相信你的爱,可我不相信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神不再放在我身上,我会发疯的。”
“我真的想过忘了你……魏弋,再没有一个人让我受尽折磨。”
魏弋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话落地,他猛地抬起眼,抬手抓住了戚容的手腕,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眼眶开始充血。
“不要,不要忘了我,阿容……”
似乎被他的姿态取悦,戚容恶劣地笑了起来:“现在怕了?这就是我藏起来的真实面目,怎么样,还要继续听吗?”
魏弋重复着机械地摇头动作,双手紧攥着放在自己脸侧的两只手,眼眶越来越红,卷翘漂亮的睫毛无助地上下扇动,模样痛苦又脆弱。
“我说过我爱你,阿容,我会接受你的一切,好的坏的一切的一切,我爱你,爱得是完整的你,就算你对我再坏,我也爱你……”
魏弋用额头去碰戚容的额头,尾音发着颤:“所以,把我关起来一辈子吧,我愿意的。”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话音落地,车厢内的所有声响便都沉寂了,车辆平稳地行驶,黄昏渐渐吞没了日光。
戚容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沉默地感受着和魏弋额头相贴的热度。
魏弋总是这样,每次他都要下定决心地推开他了,可魏弋偏偏要抓着他拿自己一颗滚烫的心脏要他去碰。
那样炽热耀眼的爱,谁又能狠下心拒绝呢。
那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两人默不作声地靠在一起许久,戚容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被攥到发热发烫,他微微推开一点,抬起眼面对眼前人,已经恢复了冷静:“最后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魏弋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松开他的手:“好。”
一如往常的每一次。
车子停在了靠近海边的公路上,天色已暗了下来,冥蓝从头顶涌向远处天际线,路灯还未亮起来,只有海岸边的一幢房子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两人下了公路,朝那房子走去。
戚容听着耳边涛涛地海浪声,突然开口说话:“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之前来过一次。”
听到他的话,魏弋微拧眉心,在脑中思索起有关的记忆,他转头四顾,在回头看到不远处那处公路时,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地方?”
戚容没想他还记得这么清楚,扯开唇角笑了下:“就是这里。”
魏弋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已经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的小木屋,眸光含了些模糊的光点:“我记得上一次,还没有这座房子。”
“是我一位朋友后来开的,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酒馆。”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到木屋附近,围绕酒屋种植的一大片花圃也终于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
成片成片的蓝色花朵被海风吹得微微摇曳,似在迎接两位客人的到来,酒屋周围点缀了很多灯泡挂灯,明亮偏黄的灯光将前前后后都照亮,在夜色降临的海边像一座指路的灯塔,梦幻得有些不切实际。
魏弋垂眼盯着那蓝色小花看了一会,瞳心渐渐定住:“这是……蓝色勿忘我。”
戚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弯下身,探手从花圃里折下一小枝花,放在鼻尖嗅闻。
很清浅的香气在鼻尖一掠而过,被海风一吹,便散了。
戚容指尖捏着那小小的花枝,别在了自己耳朵上,而后转头面向魏弋:“他是为他去世的爱人种的。”
他说话时,魏弋的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看他耳朵上的小花,也看他在灯光下莹润漂亮的脸。
终于克制不住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戚容的脸颊。
“你知道蓝色勿忘我的花语是什么吗?”
戚容任由那温热的指腹在自己脸颊上磨蹭流连,有些痒,他抬起眼直视着魏弋:“……永恒的爱与思念。”
听到他说出来,魏弋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向前一步,靠近了戚容:“阿容是想在这里和我告白吗?”
带他来这里看花,跟他讲酒馆的渊源,还了解了勿忘我的花语,戚容以前从来不信植物花语这一套,也对花卉不感兴趣。
戚容和他对视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一两秒,“告白的话你已经听到很多回了。”
魏弋存心逗弄他:“那不一样,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戚容垂眼反驳:“哪里不一样?”
魏弋越靠越近:“这里是你带我来的,而且还种满了象征永恒的花。”
他停在距离戚容只有一指的距离,低声补充了一句:“这里很浪漫,我很喜欢。”
还未等戚容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酒屋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风铃清脆作响,倏然打乱了两人之间的粘稠氛围。
“两位客人,需要进来点单吗?”
酒保脸上挂着招牌笑意,在看到戚容转过身的那一刻,有些惊讶:“容少?没想到是您,快进来坐。”
两人顺势分开,一前一后进入酒屋,店内放着舒缓的英文歌,只有两个人坐在角落,如同戚容所说,是一家没什么人气的小酒馆。
考虑到魏弋一杯倒的体质,戚容给他点了杯酒精度数很低的特调,自己则是来了一杯啤酒。
酒保是徐原的人,在徐原第一次带戚容来这里时便认识了戚容,此后戚容也会偶尔来这坐一坐,只不过听说最近戚家出了一点麻烦,戚容便再也没来过。
酒上来后,戚容和人闲聊:“上次来时,外面的花还未开。”
酒保边调酒边接话:“是啊,您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吧,那时还不是花期,现在全部开起来了,好多客人在网上看到图片,慕名而来呢。”
“不过马上七月,花期快要结束了,这些热烈漂亮的小生命也快要凋零了。”
说着,酒保的声音里还带上了些不舍和惋惜。
戚容抿了一口啤酒,就听坐在身侧的魏弋突然开口:“花谢后,它们的花萼仍然会宿存在花枝上,颜色经久不褪,所以还有一个名字是‘不凋花’。”
突然被科普,酒保愣了下,继而笑着回道:“原来如此,那看来它的花语还真的名副其实……您是第一次来吧,是容少朋友?”
戚容喝酒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魏弋。
不等他出声,魏弋已经脱口而出:“是男朋友。”
酒保又一次愣住,反应过来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破坏气氛后,他不再多嘴,识趣地找理由离开了。
酒保离开后,魏弋将杯中酒精饮料一饮而尽,一条手臂搭在吧台边沿,面向了身侧青年,瞳心在吧台头顶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戚容欣然同意,他端着酒杯和魏弋走出酒屋,向着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海岸边走去。
一路无言,渐渐离开了酒屋的光照范围,面前的路变得昏暗,脚下的沙砾柔软,戚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直到海浪涌上来淹没了他的鞋子和裤脚。
魏弋站在他身边,同样被海浪打湿,却开怀得笑了出来。
戚容没动,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高定板鞋,明白魏弋是故意不提醒他。
耳边魏弋的笑声还在继续,戚容突然动了起来,去抓身侧的人,可魏弋反应迅速地后退两步躲开了,让他抓了个空。
在这安静寂寥的海边,戚容暂时抛弃了百日维持的形象,端着酒杯和魏弋在海岸上玩起了你追我赶的追逐游戏。
海浪声很近,可戚容的耳朵里此时只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眼里心里也只装了面前那一个人。
啤酒在奔跑时洒了一半,戚容也顾不上,像个孩子般和魏弋闹起来,不止裤子,连上衣和脸上也贱上了海水。
最后跑累了,被等在前方的魏弋一把拥入怀中时,杯中啤酒的剩下一半尽数洒了两人满身。
被人紧密拥抱着的感觉让人恍惚,那是一种被人用尽全力爱着的幸福感,很充实,前所未有地带给他安心。
好似在这个世界上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全心全意地和面前人相爱就好。
感觉到脸颊额头被海风柔柔地吻过,戚容更紧地抱住了魏弋的腰身,将脸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听他胸腔中和自己同频共振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海风送来了酒屋门前的清新花香,是被人爱着的味道。
戚容闭上了眼,渐渐察觉到真的有人在亲吻自己的额头和发顶,他睁开了眼睛,仰起头去看。
昏暗中,魏弋的眼睛却微微发着亮,一整片夜空倒影其中。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又彼此沉默地靠近彼此,直至呼吸交缠,接了一个沾染着海风与酒气的绵长的吻。
迷迷糊糊中,戚容探出一只手缓缓向上,摸到了魏弋发烫的耳朵,“你醉了。”
魏弋嗓音含着沙哑的蜜,含糊地反驳了一句又吻住他:“我才没有,是你醉了。”
戚容发不出声音,就呜咽地哼,所有的花语被魏弋尽数吞下,连一丁半点都没给海风留下。
最后被随手丢在沙滩上的啤酒杯也没人去管,魏弋脱下戚容湿透的鞋和袜子,将他抱起来离开海岸。
回去的路上,戚容脸颊酡红歪靠在魏弋肩上,呼吸平缓地起伏,像是睡着了。
车子停在别墅外,魏弋打开车门,没急着抱他下来,而是蹲在戚容身前,拿薄毯包住了他的小腿和双脚,才将人抱了下来。
垂眼看着怀中睡颜恬淡的青年,魏弋无奈地摇头苦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醉了。
替醉鬼擦完身子,魏弋去了浴室洗澡,吹干头发后躺上床将睡得安静的青年抱入了怀中。
他们很少说爱,可他们都明白彼此的重要。
现在的他不再怀疑了,他无比确定,他们相爱着。
魏弋动作很轻地调整着怀中青年的睡姿,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他的发顶,前所未有的虔诚地祈求上天。
如果真的有诸神,请把这个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们是彼此间的囚笼。
……
或许是酒精的影响,魏弋睡得很沉。
第二日醒来时,窗帘已经拉开了,天光照得他微微眯眼,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触到一片冰凉的床铺,他意识稍微清醒了点。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魏弋找去了浴室,见到里面没人又下了楼,一楼同样没有戚容的身影,他这才想起来去找手机查看时间。
已经是上午10点,今天周日,他猜测戚容去了公司加班,于是给联系了无数次的秘书处打去了电话。
可得到的却是戚容没有去上班的消息。
挂了电话,魏弋终于在这时觉察出一点异样。
在原地站了几秒,他再次给戚家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秦叔。
“少爷在今早离开了,他没有向我交代去处,只不过有一句话要我转达……”
温和的苍老嗓音顿了顿,似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少爷留给您的最后一个谜底是找到他,这是最后一次,他给您离开的机会。”
“因为他无法释怀您的不告而别,这是他最后的报复。”
魏弋站在阳光明媚的客厅,却连呼吸都凝滞了,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
秦叔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他却听不见了。
戚容……离开了?
第125章
戚容离开后,戚氏集团依旧正常运转,只是代理董事长换了个人,变成了戚家的正统少爷戚越。
交接手续和工作事宜都是暗中进行的,并没有惊动公司高层,机票是戚容亲自订的,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行程,也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在他走前的两天,和戚越见了一面。
薛济等在外面,他并不清楚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什么,只是透过戚越离开时大步流星地姿态推测,大概又是不欢而散。
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在公司并不是个秘密。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真正知情,所有的针锋相对不过是产生于得不到的矛盾中,最终演变为了吸引注意的把戏。
薛济见到过几次,阳光灿烂的少爷从自己兄长的办公室出来,脸上挂着的强颜欢笑在门闭合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戚容的心很宽,装得下所有他不在意的诸事,他的心也同样很窄,容不下被裹挟在世俗枷锁中的隐晦爱意。
爱上那样的人很轻易,可要得到他,却很难很难。
薛济并未得以见证自己的老板获得幸福,老板便走了。
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尔虞我诈无休无止的战争,单纯地想要去走一走,看看世界吹吹风,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也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平静地过完一生。
薛济想,自己或许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有人大概会执着地寻找。
在失去戚容的全部消息后,魏弋的状态便一直处于浑噩与清醒的边界,他将自己关在戚容的那栋别墅里,一关就是几天。
他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把自己封在那个还留有戚容气味的世界里反复回忆。
他强迫在最后一晚两人说话的每句话,看过的每一道风景,试图理解戚容突然抽身离开的举动,可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魏弋想起自己在那晚本该送出去的礼物,一条白铅矿打造的水晶脚链。
在拍卖会看到那颗在灯光下璀璨的火彩钻石,他便想,这样漂亮的东西很适合戚容。
于是最后,他以一个超出本身价值五倍不止的价格拍下了这块独一无二的白铅矿钻石,起初他并没有想好要以什么形式送出这份礼物,他和戚容相识不过数年,可中间的时光却像一辈子那样长久地横亘在心里,好似什么物质层面的礼物都不足以涵盖他完整的爱意。
他想给的太多,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在某些方面,富人和穷人毫无分别,他们站在同一个起点,无可奈何却又痛苦万分地经历爱恨与生死。
幸福在他将要触手可及之时化作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弋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落深渊。
戚容说这是对他的报复,那么他成功了。
因为思绪繁杂,魏弋渐渐开始做梦,梦里的青年依旧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有毒香气,而他也义无反顾地跟随着他,被他麻痹心神,也将他拥入怀中。
醒来时,他往往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长久的封闭让他的认知出现了问题,直到菲奥娜带着人破门而入,将他从看不到尽头的沉沦深渊中拉了出来。
在被推进急救室前,魏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回握住女人的手,很用力地:“戚容在哪?他要去找他……我要见他……”
菲奥娜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看了他片刻,嘴唇翕张:“菲,你病了。”
魏弋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回望。
视线从面前的女人转移到了天花板的光点上,魏弋长久地凝视着,直到手臂上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光点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淡去。
一切幻梦也都离他远去。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魏弋坚持出院。
菲奥娜的人没拦下他,她只好亲自带人来到戚容的别墅门口堵他。
时隔多日不见,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把家族留下的事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如今出了院,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还是为了那个人。
“我要去见他。”魏弋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菲奥娜额角青筋跳了跳:“需要我再说的明白点吗?他走了,丢下你和你们的过往一走了之。”
魏弋并没有反驳菲奥娜的话,他站在落进天光的门边,呼吸与情绪都很轻柔:“他带走了我没送出去的礼物。”
菲奥娜的思绪断了一下:“什么礼物?”
从医院回来后,魏弋打开了那个床头柜,小巧的皮革盒子还在,只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戚容发现了他准备的礼物,并带走了它。
这是只有戚容才知道的秘密,他把床头柜当作秘密宝箱一样的存在,洗澡时摘下的项链他从不会乱放,总是整理好后放进床头柜,哪怕项链的材质可以沾水。
只因是戚容送的,所以他不愿随意对待。
这次也是一样,他把这份偷偷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郑重地放进这方小小的空间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若是真的狠下心要一走了之,又为何带走他的东西。
秦叔留下的那几句话反复在心间回荡,魏弋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支撑。
戚容还在等他,等他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走到他面前。
所以他要去找他,魏弋在心里想。
找到他,告诉他,无论给他多少次机会他的选择始终不变。
戚容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
“我要去找他,有些话我要当面告诉他……”
魏弋话音顿了下,垂下眼兀自笑了笑:“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抛却继承人的身份,他想真正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菲奥娜怔住,一直到别墅的门在眼前关上,她都没有言语。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她已经明白了魏弋的立场。
在家族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后者。
貌似在这一刻,那个一直阳光灿烂的青年才终于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菲奥娜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庆幸,他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主动迈出了向前的那一步,哪怕前路一片未知。
人这一生总要面临许多选择,或许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只要在后悔的那一天来临前,尽情地抓住一点触手可得幸福就好。
魏弋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或许他再也没有从前的幸运,他找不到戚容,也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可他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
命运会将他带到爱人面前。
……
世界另一端,南半球大洋上的一座群岛上。
戚容脱下了严肃规整的西服,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躺在沙滩椅上,在正午的日光下昏昏欲睡。
宽大的伞沿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中,鼻梁上的墨镜近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还是无形中吸引了沙滩上不少男男女女的视线。
终于见他从睡梦中醒来,探手拿起一旁的饮料凑到唇边,抱着冲浪板上岸的高大男人面带笑意,走到了他遮阳伞下。
“看你在这躺了一下午,有兴趣来玩玩吗?”
男人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戚容拨下墨镜,看了男人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自然地回应:“你看我像是有运动细胞的人吗?”
在风土人情都更加开放热情的南半球度假岛屿,戚容这样算得上异域的东方长相格外惹眼,他到来这里的一周内,这样的搭讪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像这样善如流地和搭讪者交谈,大概是入乡随俗了。
可这一次的男人似乎不同于以往的那些人,他像是并没有意识到戚容的兴致缺缺,反而大方地和戚容交换了名字,并告诉他,自己和家人一起来这里度假,一年之中他们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每年都要在这里度过北M最冷的几个月。
最后,在戚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男人也跟着他站起身。
“不再多待一会吗?你应该看看这里的落日。”
戚容单手将墨镜推至头顶,手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戚裴打来的视频通话。
朝对方晃了晃手机,戚容毫无歉意地告辞离开。
走在路上,戚容顺手滑向了接听,摄影头将塞舌尔群岛如梦似幻的晚霞天空收入其中。
“玩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戚容没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只是笑了笑:“海水很漂亮,这几天总是会在海边待一下午。”
在还未决定目的地时,他先飞去了布达佩斯,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戚裴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他说完国内发生的事后,戚裴并没有针对他的任性举动给予指责,而是高兴于他主动做出改变。
他告诉戚容,你的人生本该由自己来决定。
无论是闪亮,或是平庸。
谈话的最后,戚裴告诉戚容,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永远支持。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魏弋,布达佩斯的生活很平静,疗养院占地很广,戚裴所在的独栋别墅与外界相距甚远,除了日常出现在这里的护工,几乎看不见其他人。
戚容有时会陪着戚裴在花园里散散步,给某些名贵他却叫不上名字的花枝浇水,有时也会坐车去镇上,穿梭于古建筑与现实的缝隙间,找家咖啡店消磨一下午时光。
在这里停留一周后,戚容向戚裴告别,通过和当地人的交谈,他了解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度假群岛,他告诉戚裴,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大概是那里。
挽留的话并未说出口,戚裴尊重戚容的一切决定,只是在他离开后,注视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就像一个面对孩子首次离家的父母,在戚容落地塞舌尔的几天,戚裴每日都要来一个这样的视频电话,确认他一切都好。
和戚裴闲聊了一会,两人便挂断了电话,戚容回到酒店冲了个澡,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走到露台坐下。
晚霞铺天盖地,天空中瑰丽地色彩像是燃烧的火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戚容举起手机,情不自禁地想留下这样的景色。
按下拍摄按钮,他盯着屏幕上失了真的色彩微微出神,突然想起了魏弋。
离开的这两周时间,有关魏弋的一切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清空他的所思所想,霸道地占据他的全部思绪,于是那个人便又在他脑海中活了过来,生动地能让他清晰记起每一次皮肤相贴的热度。
他给出了魏弋选择的机会,可他其实也并不确定魏弋会怎样面对这段关系。
哪怕魏弋就此离开,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明白戚裴肩上的责任,也理解魏弋做出的一切选择。
又拍了几张,戚容放下手机,他并不擅长这些小事。
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绚烂盛大的天空上。
这不仅是他给魏弋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
只是两人却又不是完全的两不相欠,他在最后带走了那条被魏弋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钻石脚链。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再度给自己套上了名为羁绊的枷锁,就像他在相信着魏弋会找到他。
他放不下自己的思念,也忘不掉给过他盛大爱意的少年。
所以,只能这样作出了结。
无论魏弋是否会来找他,他都会带着这份让人变得更好的爱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是魏弋让他敢于迈出故步自封的世界,哪怕往后没有他,他也要继续向前,一直一直向前走。
喝光了杯中酒,戚容拿了本从路边小店新买的英文原版书窝进了露台的吊椅上,在渐渐晦暗的天色中看到困倦。
腿麻了,他换了个姿势,垂下的光裸的小腿随着吊椅摇晃的力道轻微地晃荡,由数不清多少颗细碎的纯白矿石点缀的脚链挂在伶仃腕骨上,在露台的氛围灯带下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每一颗星都盛满了另一个人难以言明的思念。
脚链整体没什么繁复的设计花纹,可由一整颗钻石再度打磨成无数颗碎钻的白铅矿本就足够珍稀,这需要昂贵的工艺和极其娴熟的工艺,并非一般工匠可以完成。
戚容并不知道魏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只是愣在床边许久许久,看着被一旁正沉溺于睡梦的青年,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纠结又无措的模样。
最后,他亲了亲魏弋的嘴唇和脸颊,很安静地离开了这间他们曾度过无数日夜的卧房。
一阵风拂过,戚容已经歪在吊椅中昏昏欲睡,手中的书掉在腿上,吊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推动。
吊椅中的青年胸口起伏了下,随即沉入睡梦中。
今夜……会梦到他吗?
……
在塞舌尔待了几天后,戚容在日光灿烂的街边古着店再度遇到了之前沙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人青年。
青年见到他也很惊喜,茶棕色瞳仁发着亮,满脸笑地走近和他攀谈。
第一次躲了过去,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装作不认识,戚容买下了刚才看中的复古小人摆件,和青年一起走出了店门。
时间还早,两人索性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来聊,从戚容刚才买的复古摆件聊到了兴趣爱好,又从书籍聊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青年和戚容聊起了自己家乡。
戚容默不作声地听着,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勺,冰块与杯壁碰撞的声响清脆,在炎热的夏季有种自带凉气的悦耳。
“要说我的家乡有什么最特殊的存在,除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世界上顶级的家族庄园坐落在那里……奥图尔家族有一半的爱尔兰血统,几个世纪前居家搬迁至M国开发石油,绵延了几百年的财富让他们的资产庞大到难以计数,我记得原先上学时,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参观过一次奥图尔庄园,让人印象深刻……”
搅动咖啡勺的动作一顿,戚容迟疑地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了点认真落在对面的青年脸上。
他没想到如此巧合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居然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和魏弋来自同一地方的人。
“奥图尔家族……你了解得多吗?”
莫名地,他突然产生了一点继续听下去的动力。
对于戚容的突然搭话,青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般,双眼发亮地和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这样一个常人难以接触到的顶级家族,低调是他们的保护色,慈善也同样是他们乐为人道的地方,奥图尔家族掌门人夫妇是被州杂志评选为“最温柔的人”,家族产业遍布全球各地的同时,家族内部用作慈善的基金会也遍布全球各个地区。
既能在金融乱流厮杀中存活下来,却又心怀仁义底线。
最后,青年还说,这一代的家族掌门人夫妇很幸福,夫妇两人哪怕再低调,也偶尔会被媒体拍到手牵手地漫步在寻常人都会出现的街道和各地旅游景点,两人跻身于人潮,与万千的普通人一样开怀地笑着。
戚容眸中忍不住带上了点温柔,魏弋在这样充满爱的家庭成长起来的,难怪养出了这种天真又理想的性子。
话题进行到最后,青年将杯中的美式一饮而尽,双眼亮闪闪地问:“你一个人出来旅行,下一站打算去哪里?”
戚容杯中的拿铁没怎么动,冰块融化了大半,他松开握住玻璃杯的手,捻了捻指腹上冰凉的水珠,垂眼淡笑:“你说的奥图尔家族庄园,我想去看看。”
青年微微睁大双眼,还想再问,可戚容已经留下几张钞票,起身离开了。
背影走的淡淡,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对于这个可以说是随性至极的决定,戚容第一次以一种新奇的感受去接受它,他欣然定了飞往北M的机票。
只是在出发的前几天,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纪薇的嗓门隔着跨国网线落进耳中,恍然让戚容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亲切感。
“戚容你真的可以,一走了之,换了电话换了号码,你倒是爽了,你知不知道国内的人都快疯了。”
听到她的兴师问罪,戚容没表现出心虚,而是等她发泄完才淡淡地开口:“能被你拿到新号码,看来我藏得也不怎么样。”
纪薇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又想生气,但她忍住了:“怎么来的不重要了,你这次做这么绝,难道是为了躲什么人吗?”
戚容听着听筒对面的询问沉默了会,还没等他回应,纪薇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姜启还是魏弋?”
戚容走到露台边,看着不远处持续冲刷沙滩的海浪,没有说话。
又等了几秒,纪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问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戚容这次没有隐瞒,大方说出了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去M国加州,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向我介绍了那里。”
这话说完,另一边却消声了,戚容等了几秒,纪薇才如梦初醒地出声,好似分神和另一边的人交谈了几句什么。
戚容没有多想,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准备结束通话。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戚容应下了。
塞舌尔的最后几天,戚容没再待在酒店或沙滩椅上躺平,而是选择了一处浅滩玻璃海尝试潜水。
他在这片漂亮的海岛学会了游泳,海水平静柔和,和塞舌尔的天空一样澄净,忧郁的深蓝和天空交织于海平线,像是沿着这汪海水便能抵达世界的尽头。
在这里,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该为之操心的一切琐事,只有热烈的阳光和永远潮汐奔涌的海浪。
戚容不再惧怕海水,因为这海已无法再伤害他。
潜水时没再偶遇那个名交诺亚的青年,省去了他再费尽心力地同他交谈。
哪怕经历再多次,可戚容依旧不习惯与不熟的人交流,一方面是浪费心力,一方面是因为不重要。
塞舌尔直飞加州的旅程长达数十个小时,戚容在睡觉和看书间反复经历了几次,终于面色发白的走下飞机。
七月底的加州还汹涌着炽热热浪,璀璨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日光和金色沙滩,是与塞舌尔群岛完全不同的更热烈的海景风光。
在酒店待了几天将时差调整了过来,戚容才终于正式参观起了这座优雅却又充满碰撞的城市,向酒店前台打听到这里距离奥图尔庄园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坐车的话会途径一座小镇。
戚容只简单查了下天气预报,便坐上了前往阿什米尔的列车,列车意外的晚点了,这导致了戚容到达小镇时已经接近傍晚。
于是,他顺势留宿在小镇。
同一时间,魏弋拖着行李箱落地他所在城市的机场,手机贴在耳侧,步履匆忙地穿过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边走边交流。
“查到他在哪座酒店登记了吗……好,我现在过去……他不在?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魏弋走出航站楼,已经等候在路边的执事拉开了劳斯莱斯后座车门:“欢迎回家,少爷。”
魏弋将行李箱交给他,坐进后座低头浏览起手机消息,轿车启动后,执事在副驾恭敬询问:“现在要回庄园吗?”
魏弋眼也不抬地回复:“去市中心,我住酒店。”
执事没有一句废话,低声吩咐司机改道。
过了许久,魏弋抬起眼,看向了窗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街景,目光微微出神。
就快了。
他快要找到戚容了,这一次再被他找到,就要惩罚他一辈子都不许再逃跑。
一辈子都要待在他身边,眼睛和心里都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只能有他。
看久了,魏弋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竭力压下连日心神紧绷的疲惫,戚容说自己在意,可他又何尝不在意。
如若戚容有一天不再需要他了,他才是那个会发疯的人。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前,他要把人找到。
说了那么多次爱还是要跑,那么关起来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这样就能永远只属于自己。
全身每一处……只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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