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阿什米尔是坐落于西海岸岸边的一座小镇,镇上保留最古老的建筑是坐落于镇外,苍翠环抱的奥图尔庄园,据传,这是欧洲先民登上这片大陆行至的最远足迹。
绵延至今,奥图尔家族的财富已不仅仅属于个人,这座遗迹可追溯至两百年前,镇上和城市的学校和当地政府协商过后,每年都会带着学校的学生集体参观这座历史博物馆。
而奥图尔家族的家主往往会很欢迎这些洋溢激情的小家伙们,甚至还会为他们介绍这座庄园里的一切新鲜事物。
这些都是戚容从旅店老板那里打听道的,老板是个留有大胡子的胖男人,见戚容远道而来,很热情地为他聊起这里的风土人情,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
总之,似乎这座镇上的每个人都对奥图尔家族赞不绝口。
“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去吧,年轻人,运气好的话,你或许会在街道上的某一处见到奥图尔先生或夫人……”
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有关奥图尔家族的神秘面纱便在戚容眼前缓缓揭露,如今这个名头已不再笼着高不可攀的光芒,它就融于这座小镇,与镇上的每一处土地息息相关。
这里的每个人都爱它。
在规划好行程后,戚容没急着坐车去往镇外的庄园,他打算花费一天的时间在小镇转一圈。
这一路走来,他淘到不少老物件,在或大或小的街边店铺里淘宝似乎成了他一件临时起意的爱好,这几天他陆续往国内和布达佩斯寄去了不少快递,他的礼物很多,出现最频繁得是一个名字。
那些包裹并没有填写收货地址,他们堆在他行李箱或旅店的桌面上,并没有寄出去。
因为戚容并不确定自己这些礼物是否会造成负担,毕竟任性不告而别的人是他,送礼物的也是他……
戚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结果还是买了这么多……
想起礼物,戚容垂眼,撩起裤腿,看了一眼脚腕上的细链子,这是他从魏弋那里拿走的最后一点东西,是他的一点私心,若是魏弋来追回补偿也是应该的。
他远走国外的这些时日一直拒绝接触国内的讯息,换了联系方式,近乎是逃避听到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一切,或许是害怕听到消息时会克制不住地失望吧。
其实他也还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割舍掉一个人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魏弋不在的那三年,他早有体会。
最后,戚容还是在临走时将那些礼物带出了旅店,手中提着两只袋子,他思索着要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漫无目的地走了会,终于在街边看到两个在玩游戏的白人小孩,戚容走过去蹲在两个小孩面前,面带温柔的笑意用英文询问:“小朋友,爸爸妈妈没和你们一起吗?”
两个小孩闻言看向了戚容,却像一下子被什么吸引呆住了,男孩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小女孩率先回神,腼腆地回道:“爸爸妈妈在那边的街上卖面包,我们出来玩。”
戚容闻言便又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两个小孩软乎乎的脸蛋,将手中的两个袋子递到他们面前:“那和哥哥交个朋友好不好?作为交换,这些送给你们。”
两个小孩也不怕生,扒着袋子朝里面看了眼,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哥哥都要送给我们吗?”
戚容点了点头,语气像在讲故事:“是啊,哥哥有一个朋友,但是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没有办法把这些送给他了,所以你们就当帮哥哥一个忙好吗?”
两个小孩相互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戚容和两个小孩分别拉钩结下了交朋友的契约,又和他们交换了姓名后,便目送着小孩抱着他给的袋子小跑着消失在街道转角。
手插兜站起身,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扯唇笑了下,而后转身离开。
戚容没有看到,马路另一侧,靠在电话亭旁的男人在他转身后抬腿向着小孩消失的方向走去。
“杰克,你等等我!”
两个小孩嬉笑着穿梭在来往的人群中,一边追逐,小男孩一边转头看向身后的妹妹,猝不及防地,他转头时撞到了一双坚硬的腿。
男孩抱着袋子的小身子歪了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男人动了动,弯下身扶住了他。
袋子最顶端的一个小盒子滑了出来,掉在了男人脚边。
愣了一下,男人才伸出手将那只古朴的木头盒子捡了起来。
盯着看了几秒,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是……什么人送给你们的?”
小男孩还未回答,身后的小女孩便迫不及待地抢答:“是一个很好看的哥哥!黑头发黑眼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男人攥住盒子的手指紧了两分,再开口的嗓音多了一丝嘶哑:“……他有没有向你们说什么?”
小孩子没有防备心,男孩思索了一番,主动接话:“那个哥哥说这些本来是要送给他的一个朋友,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给他,所以就送给我们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男人唇角绷出很冷硬的弧度,不再问了。
气氛沉寂得有些微妙,两个小孩有些无措,看了一眼盯着手中盒子像在发呆的男人,男孩不情不愿地扁了扁嘴:“哥哥,那个盒子是我的……”
不等小男孩说完,男人站直了身子,高大身影像一座山般将两个娇小的孩子笼罩其中,他依旧紧紧攥着那个盒子,垂下眼看着两个小孩。
“这两个袋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和哥哥作交换?”
……
将那些东西给了两个小孩子后,戚容去买了张去往镇外的车票。
他本想租个车自行前往,可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办理境外临时驾照于是作罢,旅店老板推荐他找个向导,但被戚容拒绝了。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最后选择了这种公共交通工具。
等公车,是戚容从未做过的事,对他来说也算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个临海小镇的生活节奏悠闲,出镇的车每日有固定的发车时间,且间隔很久,等车的时间,戚容在附近找了间咖啡店,坐在店门口的遮阳伞下随意翻看一本店里提供的杂志。
坐下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白人小姑娘端着托盘走到了戚容身边,将咖啡放下后没走,而是和他搭起话,在得知戚容并不是来拍摄的明星博主后,遗憾地表示自己方才还想要一张合照。
之后的半个小时内,戚容经历了两波寻求合照的搭讪,在距离发车时间只剩5分钟时,他终于放下了咖啡杯,起身离开了这间街角小店。
在过马路时,他余光注意到了从咖啡店内走出的一个身影远远缀在了他身后,几乎是走进车站的同时,一辆颜色泛黄的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站牌前,戚容投币上车,那个男人则停在了原地。
戚容没在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两个耳机低头浏览手机。
车厢内起初很安静,渐渐起了一点动静,隔着降噪耳机,那些英文词句迷迷糊糊地飘入耳朵,戚容终于抬起了头。
前后车厢的中段走廊上,站着一个男人,因为太过高大,他的存在显得过道空间甚至有些拥挤,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用一双眼深深地注视着车内唯一的东方青年。
司机站了起来,在驾驶座上对着男人交谈,有些不明所以地乘客已经拿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公车上的英俊男人。
公车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而被迫停在原地,车厢内气氛快要到达顶点。
而戚容只是毫无反应地看着他,像是完全呆住了。
好半天他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而这幅愣怔无措的样子落在男人眼中好似刺痛了他,落地十几个小时强忍没来见他的情绪濒临决堤,他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戚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锤了一下,钝钝地不会跳动了。
前排的司机扶了下帽子,已经向男人走去。
“先生?如果您拒绝付钱,请您下车……”
在他的手将要碰到男人肩头时,戚容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到男人面前,拉过了他的手臂往后车门走去。
“抱歉,我们现在就下车。”
戚容不敢回头看一眼,拉着男人快步就走下了公车,无视身后的乘客和司机,他一直拉着人向前走,快要走出车站了,终于被身后的人反手拉住。
两人停下了脚步,停在了人来人往的路边。
戚容没回头,他固执地看着不远处的街道,看到了他方才坐过的那家咖啡店,看路边边走路边打电话的年轻女孩,就是不看和他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他害怕魏弋用那种被抛弃的眼神看着他。
手腕上锢着一只大手,带着他熟悉的热度和力道,没有压迫,只是松松地圈着他,给了他轻松挣脱的余地。
“戚容……”
良久,那人才嗓音嘶哑地开了口。
戚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现在脑袋一片空白,魏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以至于他现在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去想魏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来找他。
他只是不知所措地维持着防御姿态,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接受所有可能。
没有人应答,男人便又唤了一声:“戚容……”
戚容的手心因为用力而感到了些许刺痛,可他没转身,因为只要迈出那一步,他就再也无法向前走了。
所以,无论魏弋要说什么,就停在这里。
戚容闭了闭眼,刚想说什么,一双手臂自身后伸出,缓慢且坚定地将他整个人圈住了
这次不再是松松垮垮地禁锢,魏弋抱得很紧,用着绝对不允许逃脱的力道,牢牢地将他锁在了自己怀中。
耳边热流涌动,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一句:“戚容……我找到你了。”
找到了,就不会再放手。
他说过的。
哪怕戚容并不想留在他身边,他也……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魏弋没忍住垂下脑袋,将脸埋进戚容肩窝,许久没有动静。
气氛沉寂得有些蓦然。
可戚容笑了一下,眼尾的红不加掩饰:“那你哭什么啊,笨蛋……”
眼泪全部流进他衣服里了。
而被他拆穿的当事人飞速抬起头,挂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反驳:“我才没有哭,是天太热。”
戚容彻底被他这幅样子逗笑,就着背后拥抱的姿势抬头揉了揉他的头发,摸完也不舍得收回来,又绕到耳朵上捏了捏,享受着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的欢愉。
魏弋任由他摸,只顾得将人抱得更紧,脸像大型犬似的蹭着戚容的颈侧,嗓音依旧闷闷地:“我的头只给爱人摸,摸了就不能反悔,我不会给你二次机会了。”
戚容吸了吸鼻子,压下了上涌的酸意,才偏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头发:“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对魏弋所有不自信的试探到此为止。
魏弋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证明,他会一直坚定地选择他。
这场以真心为筹码的游戏彻底结束在这个热烈浪漫的加州夏天,没有人是赢家,却他们最终都得偿所愿。
趁魏弋愣怔于那轻飘飘的吻时,戚容已经转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同样是用着难以逃脱的力道,将他牢牢地困在了自己身前。
魏弋愣了一下,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很快便回抱住了戚容,用力地,热切的像把他揉进怀里。
耳朵被烫了一下,魏弋只感到了脖颈上的力道紧张似的很用力,而后是青年藏了诸多情绪的嗓音:“……谢谢你找到我。”
等反应过来那话中的含义,魏弋笑了起来,落在青年后背的手贴在他后心的位置,嗓音沉且缓:“魏弋永远能找到戚容……”
顿了顿,他闭上眼,轻柔无比地贴了贴戚容的脸颊:“并且戚容永远有选择的机会。”
戚容愣了下,不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紧了他,哪怕已经不能再紧,两人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魏弋摸了摸他的后颈,并没有催促他回应。
许久后,久到戚容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麻掉了,他从魏弋怀里抬起脸,问他:“万一有一天我反悔了怎么办?”
魏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脸颊肉,笑得唇角微弯,眉眼笑容俱是温柔:“那我就想办法让你回心转意,你可以反悔,可我的承诺是永远爱你。”
曾经他不相信有永远这个词,可遇到戚容后,他开始真的希望有永远的存在。
因为他真的好爱好爱戚容。
两人四目相对,戚容捧起他的脸,将他拉下来亲在他嘴唇上。
“既然不想分开,那就一直在一起吧。”
魏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追着他和他额头相抵,笑着应道:“遵命。”
戚容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黏糊,他脸颊微微泛红,羞耻纠结半天,才又鼓起勇气凑近魏弋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得很快,说完就要从怀抱中退出来,而魏弋反应很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像小乌龟要逃走的某人。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戚容转头看他,薄红的脸颊在日光下漂亮得有些不真实:“你明明就听清了。”
魏弋却不依不挠地追问,瞳仁在日光下泛着甜蜜的金色:“我真的没听到。”
其实他听清了,戚容说的是我爱你。
戚容转开脸,作势要走:“我本来计划要去奥图尔庄园,现在最后一班车已经错过了。”
魏弋被自己恋人的拙劣把戏逗笑,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领着他走向街道对面,“这么着急去见我爸妈?”
戚容这次没挣扎了,和他牵着手走过马路,坐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库里南。
一时还未适应身份转变的戚容嘴硬:“是听说那里是整个小镇最古老的地方。”
魏弋歪在靠背上,撑着下巴看他,眉眼含笑:“没关系,可以顺便见一下他们,我刚打过电话了,他们今日恰巧都在。”
戚容似乎没想到他会引出这个话题,明显有些呆愣,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倒不知如何接话了,一旁的魏弋看他这幅微微睁大双眼的小动物模样,没忍住靠上去将他抱进怀里,像吸猫一般蹭着他到处吸。
“他们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反应过来这车里还有司机地存在,戚容抬手推了两下魏弋快要拱到自己胸口的脑袋:“还在车上。”
魏弋满不在乎地蹭了两下他的掌心,模样和姿态都像极了一只离开主人已久的狗狗:“你忘了,这是在我的车上。”
戚容看他片刻,手指被发丝蹭得发痒:“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魏弋闻言抬起头,抓起他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伸出舌尖贴了下他的指侧皮肤,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那主人要多疼疼我这只小狗。”
只消一个眼神,全身的火便被轻松挑了起来,戚容喉结滚了滚,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手。
魏弋眯眼笑了下,也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将他转过去看窗外。
“看小山坡上那座风车,那是我小学考试得了A,父亲给我的奖励。”
戚容的视线随之掠过不远处绿野上一座有石块堆砌的装饰风车,风车迎着风悠悠地转,这里的一切好似都热烈。
“还有那些树和草……我爱他们,我希望你也会喜欢这里。”
戚容一一看过去,在心里回应,他很喜欢。
因为这里有他爱的人。
“还有……”魏弋话音顿了顿,掰过他的脸看向自己,“礼物要亲自送给我。”
戚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下他抬起的左手中指上。
那里有一枚款式复古的男士银戒,正是混在那堆礼物里早已送给路边小孩的那对。
戚容没想到那枚戒指会出现在这里,他怔住了,抓住了那只手,“你怎么会……”
魏弋没回应,只是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戚容被撬开唇齿,很快便没空去追究。
等再被放开时,自己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枚戒指,是与魏弋手上同款的对戒。
魏弋抓住他那只戴了戒指的手,和他额头相抵,呼吸交缠着厮磨,微凉的银戒很快被两人的体温烫得温热。
“我的一生都交给你了,阿容。”
低沉的一句呢喃,却托付了分量极重的承诺,戚容恍然感觉到了箍在中指上的戒指隐隐发烫,牢牢地嵌入他的指间,好似再也取不下来了。
戚容笑了下,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很荣幸。”
车子最后在庄园内停下,魏弋率先下车,绕到对面替戚容开了车门。
戚容走下车,魏弋站在车门旁递出了一只手。
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戚容没过多犹豫便握住了。
魏弋紧紧握着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口,“这一次见面虽然迟了很久,可还是到来了。”
戚容顺着他的肩头看向欧式城堡的大门处,一对中年夫妻站在门外,正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没有其余的佣人,也没有预料中的迎接场面,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戚容的心里突然就没了胆怯,他转向魏弋的方向,笑得眉眼微弯:“走吧,叔叔阿姨在等我们。”
听到他的话,魏弋却出乎意料地愣了很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好似在确认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的女人呼唤:“AIden……”
魏弋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看向自己母亲的方向,再转头时,面前的青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唇边挂着一丝笑意,比他做过的任何一场梦都要美好。
在这一刻,魏弋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
终于,他拉起戚容的手向前走去,坚定地,毫不迟疑地。
“我们回家了。”
戚容看着他被阳光描摹的侧脸轮廓,笑在这一刻具象倒影在他眼中:
“嗯,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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