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侯爷,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玉昭怔怔地看着俊美英挺的青年,不明白谢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岐看着眼前泪痕斑驳的女郎,云鬓凌乱,美眸恍惚,就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不知道的还真当是被他欺凌成的这幅模样,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喉结滚了滚,一贯桀骜轻狂的神色多了一丝难得的赧然。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常色,轩了轩眉毛,装作自在地调笑道,“怎么?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不想是我,那你想是谁?”


    他刚才在阁楼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她与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男人在灯笼摊前有说有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种笑模样,她可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前阵子他去她那里去的勤,非但没有得她一个笑脸,反而让她愈加如临大敌,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他视作蛇蝎一般避而不见。


    这不,他前脚刚传出了禁足的消息,她后脚就出府参加了上元节,可见真的视他为洪水猛兽。


    谢岐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挫败的感觉。


    满长安的贵女无不对他倾慕有加,偏就一个她,对他不假辞色。


    看到她对那个书生言笑晏晏的样子时,他甚至都有些嫉妒那个不知死活的书生。


    天之骄子的日子过惯了,冷不丁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还乍有些不适应。但是他素来是个傲气的,他谢岐是谁,自小到大从不屑于跟任何人比,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瞧着一脸短命相的穷酸书生。


    他犯得着跟这种人比?


    玉昭不心悦他,那是她自己没有眼光。


    他自诩骄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越能激起心里那股野性的斗志。


    就算她不喜欢又如何,他最后一定会摁着头让她喜欢,直到她非他不可为止。


    他谢岐从不知难而退,也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玉昭不知道谢岐此刻的心思,惊魂未定的一颗心还陷在惊恐后的恍惚之中,听到谢岐的质问,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双美目有些无措。


    她想对他说不是的。那一刻他如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一剑逼退了恶人,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就好像一线光明硬生生地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不知道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像看到了波涛汹涌上的唯一浮木,心里有多么的激动和感激。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能满含着无措与紧张,怔怔地看着他,紧紧捏着手指,以免自己又再次落下泪来。


    “怎么?吓傻了?”


    眼见女郎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雪白的一圈毛领下露出一张素净小脸,如同受了惊吓的精灵幼兽,脸颊在寒风中染上了淡淡红晕,娇弱中透着一点不合时宜的可爱和憨气。


    谢岐心中一荡,感到自己的手指有些痒,想上手捏一捏她那玲珑的脸蛋,又拼命忍下,只得转移注意力地咳了咳,开玩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比那个歹人还可怕?”


    玉昭抿了抿唇,忙移开了视线,有些不自在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有些发白。


    “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岐不再打趣她,开始检查起她的全身上下,差点又想要上手,想起男女大防,又讪讪地放下了手,尴尬地搔了搔头。


    正想放弃扶她起来时,一打眼看到了她罗袜的一缕血,正顺着白皙纤细的脚腕,一点点渗入到了雪地里。


    “你怎么流血了!”


    谢岐脸色一变,这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立刻伸手掀起她的裙摆往上探。


    玉昭也吓住了,她自认刚才那人还没做什么出格事便被谢岐制住了,那自己现在身上的血又从何而来?


    小腹处又传来隐隐坠痛,玉昭一惊,另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倏然闪现,她难得愣住了一瞬,随即羞红了脸。


    谢岐还在动作着,修长的手指如同灵蛇一般往上覆探,两只素手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覆在了他的手上,死死地护住了裙子。


    玉昭一张脸红的都要滴血,心虚又羞耻地不敢看他,声若蚊蝇,“我没事……”


    “你没事你怎么会流血!”谢岐以为她是要遮掩下去,剑眉一拧,难得露出了强硬态度,瑰美的桃花眼一瞪,潋滟风情不在,只剩下不容抗拒的威慑与冷意,相当的唬人。


    难道他还是来晚了一步,玉昭早已被那人……


    他心中泛起滔天阴鸷,想要杀他全家的心思都出来了。


    “我真的没事……”玉昭死死护着裙子,却抵不住男女之间悬殊的力气,见谢岐轻松甩开了她的手,又在继续往上探去,一幅誓要检查到底的架势,只得忍着羞臊,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我来了月事!”


    话一出口,所有的声音都静了。


    谢岐停止了动作,脑子一瞬间也懵了一下。


    他曾经给二姐买过月事带,他当然知道月事意味着什么。他低着头,盯着女郎裙裾上的刺绣,也不抬头,就这样僵硬地维持着姿势,难得地久久僵住了。


    玉昭见他收手,连忙推开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才受惊太多,她又来了月事,猛地起身,脑子里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玉昭有些虚弱地稳住身形,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地上的身影终于也动了动,谢岐起了身,颀长的身影缓缓站直,在地上投下一团巍峨的影子。玉昭喃喃无言,只觉脸上臊的厉害,尴尬地拢了拢斗篷,朝一旁悄悄挪去,下一刻身上便被一股好闻的沉香味笼罩了。


    谢岐解了身上的外袍,一语不发,披到了她的身上。


    外袍沾染了他身上滚烫的体温,暖烘烘的,一瞬间玉昭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浸润的暖了起来,她抿了抿唇,又羞红了一张脸,就要解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肩头,不悦道,“穿着。”


    有些命令的口吻一说出口,玉昭真的就不敢再动了。


    谢岐见她乖顺接受,心里这才满意了几分,那点子尴尬也烟消云散了,不小心摸到了她有些冷的手腕,又随手捏了捏她的斗篷,英挺的剑眉皱了皱,嫌弃道,“怎么穿这么少?”


    玉昭这下更加尴尬了,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行了,走吧。”


    他带她离开了巷道。两人路过了躺在雪地一动不动的男人,玉昭脸一白,羽睫颤抖地挪开视线,不敢再朝那个地方看去一眼。


    谢岐没有回头,却像是在背后长了眼睛,安慰道,“别怕。”顿了顿,又向她解释了一句,“他死了。”


    死这个字被他说出口,玉昭心中暗自一惊。


    这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如此直观的认识。上一刻还在对她放肆无礼的男人,下一刻便了无生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生死原来就在一线,如此的短暂脆弱。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如此吗?


    她的生母在生下她的时候便撒手人寰,那时她并不记事,也并不太伤心,而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陪伴父亲到最后一刻。


    她明明可以的。


    玉昭的心中泛起一阵空荡荡的悲痛与失落。


    原来失去了沈家和父亲的庇护,任何人都护不住她。若是在江南,她还会遭受到这些事吗?


    从没有这么一刻,她心中如此想家。


    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玉昭忍住眼中的酸涩,眸光又看向了眼前的谢岐。


    青年肩背宽阔,身姿颀长,身穿一身月白色的单薄衣衫,大步行在寒风中,有一种孤高的凛冽之意,又多了几分柔和文雅之气。


    刚刚他如神兵天降,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也是他长剑凛冽,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歹人。


    他这样的侯门公子,也许根本不屑于报官,那歹人本就罪恶当诛,所以他杀的没有任何负担,也毫无畏惧。她亲眼看到那闪着寒光的锋利长剑一下子插入了歹人的胸膛,再吸满了血地拔了出来,动作是那样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玉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那具尸体后面会如何处置,会不会被官府的人发现,再一步步地找上谢岐,找上她,又或者直接被人无声无息地压下去,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毕竟他是侯府世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何况还是杀了一个罪人。


    谢岐回头一看,身后的女郎垂眸不语,脸色苍白,似是又陷入了刚才的惊恐之中。


    可是他也不知道当下该说些什么好。现在只恨没有和牧子衿他们学习一些讨女孩子欢心的技巧。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她此刻如此伤心。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谢岐悄悄摸了摸耳朵,烫度终于是下去了。


    妈的,好险。


    话虽如此,他还是悄悄搓了搓手指,默默回味着那丝缎般非凡的触感。


    两人沉默又尴尬地漫步在雪地中。心思各异。


    直到走出了巷口,还是谢岐率先打破了沉默,黑眸朝一个方向乜了乜,“哪来的灯笼?”


    玉昭也看到了雪地里孤零零埋着的绣球灯,她停止了胡思乱想,如梦初醒般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绣球灯。


    她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选择隐瞒了实情,有些心虚地回道,“……是我在摊子上随便买的。”


    她眼中的失落和心疼清晰地落在了谢岐的眼中,他心中冷笑,要不是自己刚才在阁楼亲眼所见了一切,他还真就被她给骗了。


    小骗子。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她对别的男人笑的那一幕。


    自己对她主动至此,都没见她对自己这样笑过,结果一转头,她倒好,那笑模样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对着别人使。


    谢岐默默凝着玉昭,优美的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眼底染上点点暗色。


    越是不听话的猎物,才越有捕获的价值,不是吗?


    玉昭还在心疼地研究着绣球灯,心想着有什么可以回去补救的法子,下一刻被人不由分说一把夺了过去,随意掷在了地上。


    “都坏了,别要了。”


    谢岐看着玉昭恋恋不舍的追随目光,心中更冷,故意又后撤了一步,黑靴“不小心”踩在了脆弱的绣球灯上。


    这下整个竹篾支离破碎,连修补也修补不了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毁的彻底的绣球灯,故作哎呀了一声,歉意地耸了耸肩,声音却是没有一点愧疚之意,“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既然被我踩坏了,我再陪一个新的给你就是。”


    玉昭并没有看出谢岐的小动作,吃惊地看着坏了一地的绣球灯,虽有些遗憾,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好脾气的温和道,“不用了,一个灯笼而已,坏了就坏了吧。”


    谢岐听她说的这般浑不在意,好像也并没有很在乎这个破灯笼,当下心里那股子气莫名就顺了下去。他轩了轩眉毛,心中十分满意,又往那袅袅婷婷的玉人身上一瞥,此刻她穿着他的外袍,绛紫色的颜色衬得一张小脸愈加玲珑赛雪,宽大的袍子将她纤瘦的身形整个裹住,下摆还长出了一截曳在了雪地上。


    谢岐突然就有些恍惚。


    那时他年少肆意,对于男女一事尚未参悟,还不知道独占欲为何物。但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他喜欢看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的样子,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他喜欢她的整个身子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让他的味道和她的味道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是否代表他们之间,也能亲密无间了呢。


    谢岐心头转念又泛起一阵阴戾。


    那个胆敢染指她的男人,一剑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一想到那不知死的男人捆了她碰了她,还不知是否亲到了哪里,他就恨不得再回去对着他的尸体补上几刀,剜了他的子孙根,将他的头颅砍了做成摆件,日日高悬在长安城中受万人唾骂,方才解他心头之恨。


    但是他不能。他收起心里阴暗的心思,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玉人。


    这样会吓坏她的。


    对于她,还是循序渐进、温柔一些为好。


    他自诩是个出色的猎手,而猎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谢岐怀揣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心思,一路将她送回了府。


    “玉昭,”送她回府的路上,他还在问她名字的含义,“你为什么名字叫玉昭呢?是天上月亮的意思吗?”


    玉昭有些赧然,又想起曾经被他威逼利诱问出了名字的窘迫场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谢岐又将她的名字念了一遍,顿了顿,低低笑了一声,似是陈述,又似调情,“真好听。”


    玉昭的心又是一颤。


    她抿了抿唇,一路沉默。


    她心想,谢岐的衣服实在是太暖了,将她的全身都热了起来,燥热的似乎要烧起来。


    王家离长乐街并不远,两个人就这样不坐马车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得慢。


    王家的人还没有回来,许是还沉浸在热闹的上元节之中,或者发现了她的失踪,开始焦急地寻找她。


    谢岐看出她的不安,替她抬手敲了府门,安抚道,“放心吧,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去给文卿报信了,就说你身体不适,被我提前送回了府。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胡人酒后寻衅滋事,被仇家给杀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别害怕。”


    果然……杀一个醉酒滋事的胡人对他这样的王侯公子而言是多么微不足道,他甚至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替官府定了那人的生死。


    玉昭感慨的同时,愈发觉得自己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里简直微茫如尘。她垂下眼去,不敢再去看谢岐,伸手去解身上的袍子。


    江南少雪,玉昭曾有一件羽纱面白狐皮鹤氅,珍爱非常,一直不舍得穿,那件鹤氅是生母留给她的,据说价值不菲,而谢岐的这一件,触手细腻,轻若无物,却比她那件还要御寒百倍,更别提袍子上还绣着各种精美繁复的刺绣,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她是不可能披着外男的衣裳入府的,被人看到了还不知要说些什么,更何况这人还是谢岐。


    可是转念又一想,若不是他刚才仗义相救,自己可是险些清白不保,比起那种可怕的后果,如今这些顾虑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想归想,她还是乖乖脱下了外袍,将它叠好,捧在了手里,一双美目感激地看着谢岐,轻声又郑重道,“今日多谢小侯爷的侠义之举,救命之恩,玉昭铭记在心,日后一定重重报答。”


    谢岐瞥了一眼被女郎纤纤玉指捧在手上的外袍,挑了挑眉。


    他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索性也不勉强,伸手将外袍接了过来,也不穿上,就这么随意地搭在肩头,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问,“报答,你想怎么报答?”


    玉昭朱唇轻咬,想起刚才的那些尴尬场景,耳朵又红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当然是结草衔环,尽我所能……”


    “不必结草衔环了,我嫌麻烦,”谢岐打断了她,颀长的身形弯下身去看着她,似笑非笑,“我看这样吧,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玉昭整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女郎一瞬间呆住了的神色,谢岐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直起了身,丢下一句,“逗你玩的。”


    玉昭的心跳又重新回来了。


    谢岐慢吞吞地将外袍穿上,嗯,这袍子上染了她的气息,果然变得不一样了,香香软软的。


    他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衣裳,斜乜了她一眼,见她一幅劫后余生的大喘气模样,心里又不爽起来。


    不行,不能让她这样好过。


    谢岐想起王玉楼近日穿的那双黑底锦云鞋,他知道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冠礼礼物,女郎有着一手的好女红。


    他突然就有些期待,她为自己穿针引线的样子。


    “唔,那就给我做双鞋吧。”他随口道。


    王玉楼有的,他也要有。


    玉昭错愕,给外男做鞋,除非是私定终生的情人之间才会这样做。


    她想也不想地便要拒绝,可是顿了顿,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都舍命救下了自己,自己却连这么一个要求都不能满足他,难道她的救命之恩就只是说说而已吗?


    可是……给他做鞋子,实在是有些逾矩了。


    玉昭内心挣扎,忽而看到谢岐腰间的蹀躞,心思一转,换了个建议,“不如,我给您做一个坠子吧。”


    谢岐随意地从头到脚看了自己一眼,摸了摸蹀躞上的玉佩,那穗子确实是有些旧了,索性勉强同意了,“行吧,就它了,三日之后,我来取货。”


    就三日?


    谢岐挑了挑眉,风流倜傥的桃花眼眯了眯,“怎么?不行?”


    玉昭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我知道了。”


    有小厮跑来开门的动静,谢岐淡淡看了一眼府门,命她进去,自己则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做,我等着。表、妹。”


    没等她错愕,下一刻小厮便开了府门,谢岐对前来恭敬行礼的小厮摆了摆手,转身郎笑而去,衣袍在风中烈烈飞扬,自是一番不羁潇洒。


    王家人不久之后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王青嘉见她脸色苍白,像是真的身体不适,对谢岐传的话不疑有他,叮嘱她好好休息,除此之外再也没多问别的。


    这个上元节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只除了一件事。玉昭第二天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贴身的手帕不见了。


    她找遍了浣水阁,又派秋胧暗暗找了王府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手帕的踪影。


    心里又不禁猜想,难道是上元节的时候,不小心遗漏在了外面?


    那她的手帕要是被熟人捡到了,那该怎么办?


    玉昭焦急不安地寻找着手帕的下落,可是一连找了三天,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影,好在也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好像真的是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或者流浪汉捡到了。


    三日之后,谢岐如约而至,收走她做的坠子的同时,又留给了她一盏精巧的绣球灯。


    绣球灯做工精巧,低调不显奢华,比上元节的那个坏掉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玉昭看着手里的绣球灯,不知不觉间红了脸,她悄悄地将绣球灯藏在了衣柜里,从不拿出来示人,却又总在闲暇无人的时候,一个人拿出来,静静看上许久。


    之后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一件一件砸在她的身上,令她难以招架,她也彻底将手帕的事情丢在了一边。


    没有想到,时隔五年,竟然又在谢岐的手上找到了那条手帕。


    玉昭在梦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摸了摸眼睛,脸上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湿润。


    她擦干脸上清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睁着眼睛,望着黑夜中空空荡荡的帷帐,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一年的上元节,那道身影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如同天外飞仙一般,闯入了她的视线,救她于水火之中。


    就算过去了数年,这幅画面依旧在她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和他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


    她们都变了。


    被这颠沛流离的残酷世道而改变。


    而没有人会永远不变。


    玉昭静静坐在床头,看着眼前暗无天日的黑夜,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仍是睁着双眼,期盼着能够从中看到一些无名的微光。


    “真是难得,你哭了。”


    床边被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炸醒。


    声音阴冷、低磁,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那道声音玉昭再熟悉不过,她猛地转头,顺着黑沉沉的夜色看过去。


    黑沉沉的夜色里,那道声音完美地融入到了浓稠的墨色之中,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但是玉昭还是看清楚了那道颀长宽阔的身影轮廓,下一刻有烛光亮了起来,于是谢岐那一张俊美的近乎于冷艳的脸庞渐渐在她的眼中清晰,他在凝视着她。


    而她也在看着他。


    玉昭心中有些恍惚,又有些悲凉。


    也许只有在梦醒时刻,她才能够有借口,静静地、认真地看一眼他的眉眼。


    他的面庞从模糊逐渐走向清晰,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玉昭下一刻便僵住了。


    因为他的手里拿的不是别的东西。那是孟文英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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