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皇子VS质子
天很黑, 长衡踏出灯火通明的大殿,便看不清前路了,或许是通顺的, 也或许是蜿蜒曲折的。
但在这一刻, 前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逃出去了,离开君灼,不用再过那种天天被压迫的日子了。
颤抖的呼吸吸入冰冷的空气, 从不敢想的念头破土而出,以狂风之势席卷整颗心脏,他要逃, 他要逃。
逃出去。逃出去。
长衡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小心,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确认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有没有追上来, 或许是他放了足够多的药, 这一路上都没看见暴君的身影。
整座宫殿无比安静, 平时巡逻的卫兵都不见了, 安静的长衡的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 急促的呼吸声飘向夜空。
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下疾驰,快一点, 再快一点,就能看见大门, 就能永远逃离这里。
不知看到什么,红色的身影猛然停住, 定在原地, 心脏狂跳,大门怎么守着人!?这个时间不是换岗的时间吗?怎么还有两个士兵坐在那里。完了,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长衡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道路空荡荡的,连鬼影都看不见。后知后觉自己太过于害怕、紧张,长衡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动声色审视着那两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士兵,脚边堆着几个贴着“喜”字的空酒坛子。
看清情况,长衡送了一口气,原来是喝醉了,匆忙看了一眼身后,快速离开了这里。
出了宫殿往左拐,看见路口往右拐,路过一座石桥,常安在石桥旁边的大树下等着他。
按照常安的说法,长衡一路畅通来到枯树下,那里确实有个人等着他,还牵着一匹马。出了宫殿,似乎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可以清楚看见没有曲折的前路,长衡心思微动,终于,终于,跑出去了。
长衡跑过去,头发丝在空中凌乱,红色的喜袍在后面飞,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失态在大街上奔跑。
君子正其衣冠,摄其威仪,如今为了逃跑,什么都弃之不顾了,长衡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但很快又被喜悦所取代,跑出去之后可以抄很多遍《君子则》约束自己,再不犯这种错误了。
长衡扯了一根平滑的树枝,将头发挽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到常安跟前,道:“常安。”
常安正焦急的等着长衡,那疯太子诡计多端,他怕长衡不能得手,正犹豫要不要实施第二计划的时候,听见了谁的声音,立刻回头,惊喜道:“长衡!太好了你得手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疯太子发现了。”
“没有,我们快些走吧,剩下的话回去说。”长衡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然后翻身上马,朝常安伸出手,“上来。”
看着这马儿如此温顺,常安惊讶了下:“哇,长衡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竟然让你骑。要知道我偷他时候可是被他踢了好几脚,他死活不从,最后还是被我用一根胡萝卜哄出来的。”
长衡道:“或许是我身上有胡萝卜的味道。”
一个用力将常安拽了上来,确定常安坐稳后,双腿踢着马肚,马儿前蹄腾空,双蹄落地时,跑向漆黑的大道。
出逃的路上风比平常要猛烈,像钝刀一样拍在脸上,也像自由的声音在耳畔呼叫,痛苦与快乐并行。骏马疾驰,大红色红装在空中猎猎翻飞,本是禁锢女子一生的颜色,在此刻化为了自由的象征。
常安缩在长衡怀里,抬头看长衡,瞥见清冷的侧脸线条,灿若繁星的眼睛目不斜视,脸上没有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是开心的。仿佛回到年少时那段开心的日子。太傅教他们骑术,他总是从马上摔下来,捂着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屁股叫嚷着不练了。
长衡出现了,穿着湖蓝色衣服,头发高高束起,发冠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逆着光朝他伸出手,那时候他不确定蓝宝石的光是折射的太阳光线,还是长衡自带的少年光辉。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怎能因这一点小事放弃,再来,我陪你。”
“…………”
常安不想练习,害怕被摔,但那个时候他的手已经交出去了,被长衡带上马,被迫坐在马上跟着跑了一圈。下马后他哇啦哇啦吐了一地,余光看见长衡坐在马上弯唇浅笑,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了。
那人好像就有那样的本事,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简单的一个笑,就可以让世界更加明媚光灿。
“还得再练。”
虽然说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后来,长衡当了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很莫名其妙的,自信明媚的长衡不会笑了,神情淡淡,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一个精致的木头人。
萧萧风声让常安回神,后知后觉才说:“忘了说,接下来我们要出城,一个晚上的时间逃出都城,快马加鞭,不得休息,长衡你可以吗?”
“嗯。”
“出了都城后,那个疯太子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我们找一家客栈歇息,喂喂马儿,然后再继续赶路。南朝和楚国的边境线我走过,那里需要商人通行证才可经过,我们没有通行证出不去。所以我们只能找个比较好的偏僻的地方落脚。”
“好。”
“至于钱财……”常安有些犹豫,提前跟长衡商量好,“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不生气。”
眼下什么事都不如逃出去重要。
长衡想。
“我偷得太监的银两。”常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其实他也不想偷别人东西的,是那个老太监对他图谋不轨,再加上特殊情况,他才“牺牲自己”,而且他还在老太监那里套到了不少关于君灼的消息呢。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这话长衡还是有点生气,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不会了不会了,特殊情况嘛。我自己领罚,抄十遍《君子则》。”
长衡没再说话,漆黑的夜空里只剩下猎猎风声。
月亮沉了下去,太阳升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迎着晨辉曦光,两个人出了城。
长衡还处于紧绷状态,骑着马继续前行,好像只要马还能跑,他就不会喊停。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长衡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常安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可怜巴巴提醒道:“长衡我饿了,我们停下吧,找间客栈休息一下。”
脑海中紧绷的弦被常安的声音拨动,长衡才回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歉意,是他太过紧张了,一直赶路忽略了常安的感受,“抱歉。”
常安笑笑:“没事啦,我还不了解你吗,好不容易跑出来,担心再被抓回去对不对。”
长衡嗯了一声。
常安道:“放心啦,我们已经出城了。那个疯太子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长衡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一路都太过顺利了,背后可能存在什么阴谋。但是没一会儿,长衡又觉得不可能,按照君灼的脾性他要是想跑早在第一时间把他捆住了。
所以他这一路都在杞人忧天。
还真是,苦难经历多了尝到一点甜头就会心惊胆战。
长衡自嘲一笑。
“长衡,那儿有间客栈我们过去吃点东西?顺便要一间房休息一下。”常安看了一路,终于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看中了一家挂着牌匾的酒楼。
长衡毕竟是楚国的太子,吃的用的都是个顶个的好,哪怕来到南朝也没受什么委屈,穿的是金丝软绸,吃的是佳肴珍馐。常安怕小客栈长衡住不习惯,所以看中了这家比较大的酒楼。
“都依你。”长衡下了马,将马绳交给门童,顺便赏了几两银子。
在宫里留下的习惯,喜欢打赏人。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长衡有些后悔,不应该打赏那么多,还有好几天路要赶,剩下的银两还够吗,应该能省一点是一点的。
“想什么呢,走啦,”常安催促道。
长衡没说话跟着常安进了酒楼。
这个点酒楼吃饭的人还挺多的,座无虚席,两个人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着,要了两道门店的招牌菜,然后坐着等吃。
期间不少人来往,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在他们旁边坐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长衡总觉得那两个人在打量他们。
“小二要一壶酒。”
听见这个声音,长衡的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下意识朝声源地望去,看见陌生的面孔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声音像,不是那个人……他怎么变得那么疑神疑鬼了,总想些不会发生的事。
长衡喝了一口茶,虽是酒楼最好的茶也比不过宫里的茶好,入口的粗糙感差一点让他把茶吐了出去,还是强忍着不适感将一口茶咽了下去。
常安眼疾手快将空茶盏推到长衡面前,道:“想吐就吐吧,这个茶确实比不上宫里的茶,又苦又涩又难喝。”
长衡道:“还好。喝下去之后没那么苦,反而还有一丝甘甜。”
常安半信半疑:“我尝尝。”
长衡抿唇不语,这或许是他们喝的最后一壶好茶了,所以,再苦也能品出甘甜。
光线顺着窗户落了进来,暖洋洋的笼罩着二人,温暖惬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长衡看着那片光线,心里难得平静下来,今日的阳光真好,好久没见过这样明媚的天气了。
常安不是能闲下来的,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和长衡聊天:“长衡,你见昨天结亲的时候有见我们楚国来人了吗?”
“没有,怎么了?”长衡心想楚国怎么会来,他是楚国的太子,太子多么权威的存在,却沦为敌国的玩物,说出去不怕人看笑话,被人诟病。
“我也没有。听宫里的宫女说,那个疯太子把同你成亲的消息传到了楚国,还希望楚国来人呢。”常安往小二那边瞧了一眼,看什么时候上菜,他都快饿死了。
“那……父……”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朝待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长衡竟然觉得“父皇”两个字有些陌生,说不出口。
斟酌道,“他们怎么说?”
长衡还是有些期待的,想知道楚国那些人知道他被困南朝后是什么反应,是愤怒亦或是担忧?
感情最容易被人诟病,但不得不承认,也是人们最渴望的。
说完长衡就后悔了,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楚国的人带兵攻打南朝把他带走吗?楚国连自保都难。
这根本就是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能说什么啊,他们都把你送到南朝和亲了,怎么还有脸来见你。”提到这事,常安就来气,嘴也没个遮拦,一下子就秃噜了出去。
长衡眼神颤动,放下茶盏,确认道:“你说什么?这事没有实据不可乱讲。”
常安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出去,无力笑笑:“没、没什么,我瞎猜的。”
长衡道:“常安,我不喜人撒谎。”
看着长衡严肃的神色,常安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幽幽叹气道:“我来之前,长桓亲口告诉我的。你来南朝都是老皇帝和大皇子长桓算计好的。说是让你领兵打仗鼓舞士气,其实是为了体面一些把你送出宫去和亲。”
温暖的光线落在身上,长衡四肢冰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还一直以为是君灼劫走了他,原来是他被送到南朝,让他如女人一样委身于别人。早些年被亲生父亲惦记,现在又被当成物品送出去,他还不如蝴蝶的命运自由。
他的命运都是在别人的推动下才走的,一点都不是他自愿的。
从始至终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他不在意和亲,只要能让两国停止战争,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他做什么都愿意,就算到南朝做太监都愿意。他在意的,在意的是从始至终都没人跟他说明情况。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让他像个傻子一样被欺的团团转?
隐约可见长衡的身体在发抖,常安咽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被当成女人送出这件事,长衡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接受的了?
“别想了,现在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逃出来了啊。你要是想,我们就回楚国争夺皇位,要是不想,我们就在南朝寻一处地方生活,过平淡的小日子。”
“嗯。”长衡没了用膳的心情,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上了二楼。
“不用跟来,我累了,休息一下。”
“好吧。”不是常安不想跟着,而是他知道就算他跟上去也会被长衡轰下来,所以还是等菜来了再喊长衡,吃完后还可以带着长衡出去玩,就当散散心。
长衡失魂落魄上了二楼,他在伤心什么呢?他不是一直都不被重视吗,谁都可以欺负他,谁都可以丢弃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为了额娘,为了常安,为了百姓……然后呢?
长衡深陷囹圄,停滞不前,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雏鹰,努力挣扎飞向天空,撞了好几次墙后,却发现自己依旧停留在原地,最终,迷芒了,飞不动了。
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迷芒的推开房间门,隐约看见床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长衡第一反应自己走错房间了,看了一眼确定,然后才走进去,礼貌提醒:“这位公子,我想你可能走错房间了。”
走进去后,看清那人是谁,他愣在原地,四肢僵硬不已,犹如一尊石像,脚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
君、君灼找来了。
他是怎么找来的。
为什么那么快。
君灼坐在床上,眼神阴鸷:“长衡你不乖,你怎么能跑呢,怎么能丢下我呢。”
长衡心脏狂跳,连连向后退,惊慌看着君灼,呼吸急促,一贯沉稳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背后已然升起冷汗。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你不是说过爱我吗?为什么还总想着离开我呢。”君灼脸色阴沉,站起来,步步紧逼长衡。
长衡手脚发冷,大脑告诉自己要逃,身体却僵硬在原地,君灼逼近一步,他才向后退一步。
退到门哪里,摸到冰冷的木门,大脑清醒过来,楼下有常安,他不能下去,不能连累到常安。
长衡梗着脖子与君灼对视,冷哼一声:“我何时说过爱你?我只想离开你,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君灼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瞳孔迸射寒光,有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感觉。
“怎么?你要杀了我么。”长衡冷笑一声,“倘若今日你没杀我,来日我一定会亲手解决了你。”
君灼握住长衡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收紧。
脆弱的颈项被人捏在手里,长衡第一时间不是反抗,而是想死了也挺好。
死在这里吧,反正他是被楚国抛弃的棋子,没人在意他。
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到君灼的指尖。
慢慢的,脖颈上的桎梏没有了。
他的下巴被人捏住,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你可以,你真够可以!”
君灼咬牙切齿,看着长衡脸上留下指印,松开手,拂袖走到床前,背对长衡。
“跪下,认错。”
道个歉,随便解释,敷衍一下,这件事就过去了,甚至长衡都可以说是楼下那个小书童的错。
只要长衡低头,只要长衡道歉,只要长衡待在他身边,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君灼想。
可是长衡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心中烦怒,君灼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第042章 皇子VS质子
那语气十分平静, 就好像随意命令阿猫阿狗。
阿猫阿狗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君灼知道,长衡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坐在床榻上, 犹如一个上位者睥睨着长衡。
长衡不甘示弱, 静静地与君灼对视,君灼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常安会不会受到牵连。
三步之遥两人相视, 气氛拔尖怒张,路过的风都停止了。
君灼在等长衡的动作,长衡始终笔直的站在那里, 固执道:“我只知跪天跪地跪父母, 从不跪卑鄙小人。”
君灼站起来, 一步步向长衡靠近, 漆黑的身影一点点将长衡淹没, “是么?”
“是。”长衡向后退, 垂下的衣袖中逐渐亮出一抹锋芒。
既然逃不掉, 那就殊死一搏。
至少不让楼下的那个人受牵连。
“既然这样……”君灼说话故意停顿, 笑着看长衡。
笑意不达眼底,温柔又阴狠,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君灼,那便是口蜜腹剑。
长衡不再后退, 站在原地看着君灼靠近:“你拿我如何?”
君灼道:“我没记错的话楼下还有你的小书童吧。”
长衡脸色一变,语气显而易见慌乱:“你拿他怎么了!?”
“既然你不想跪, 那就让他代你咯。”君灼语气随意, 却如同一个恶魔,“我想就算让他一直跪着, 他也会愿意的,谁让你们主仆情深呢。”
长衡僵在原地,衣袖下的短刃已然露了出来,随时准备刺向君灼。
这是长衡从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他知道此行不会那么顺利,君灼迟早会找到他们,所以他拿了一把短刃藏在袖中,随身携带,以防不时之需,随时准备带着君灼下地狱。
君灼停在长衡跟前,随手撩起落在长衡胸前的长发,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衡儿。”
“你这个疯子,”长衡握着匕首刺向君灼的腹部。
谁知在他出手的前一刻就被君灼捉住了手腕,啪嗒一声,短刃落在地上,随即便是恶魔的低语,“衡儿,忘了告诉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不适合撒谎,也不适合做这些小动作。”
长衡抬脚踢向君灼,也被那人轻松挡了过去,好像真如君灼说的那样,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他的每一个想法。
“别挣扎了。你逃不掉了。”君灼单手攥住长衡的下巴,警告他,“你已经让我够失望了。别惹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罢,将短刃踢到一边,松开长衡的手,并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封了他周身的几处大穴,让他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长衡手脚虚软,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澄明的眼睛满是恨意,盯着君灼。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小时候和君灼多说了几句话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君灼被孤立也不会跟君灼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君灼满意看着一动不动的长衡,道:“现在,让我们继续洞房吧。”
君灼抱着柔软似无骨的长衡走到床榻旁,然后放下,轻轻拨开挡在长衡脸上的鬓发,目光又恢复了那种痴迷状态,亲了亲长衡的嘴角:“衡儿,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吗?”
长衡盯着君灼不说话。
君灼故作惊讶:“我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我点了你的哑穴。”
说着,他解开了长衡的哑穴。
君灼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床前,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等着长衡的答案。
长衡道:“不想知道。”
君灼道:“衡儿不要撒娇,我知道你想知道。”
长衡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君灼摸了摸长衡的眼尾,“你漂亮的眼睛告诉我你想知道。”
长衡被堵的哑口无言,干脆闭嘴不再同长衡讲话。
君灼俯身亲了亲长衡的眼皮,炫耀似的,“你骑的马是我的。他生性桀骜,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驯服他,没想到你一次就成功了,看来他很有眼光。”
长衡听他这么讲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君灼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带着常安逃跑,只是一直在装作不知道。
君灼说:“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可是你都没有向我坦白。你欺骗我,我不开心。”
长衡忽然想到君灼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不是他多想,本来就是君灼在暗示他。他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君灼没有告诉他,其实是从常安那里看出了不对劲,常安来到南朝莫名其妙感染风寒,生病就要吃药,常安却不肯,很固执的要安睡散,一个正常人生病了谁会吃安睡散缓解病情?除非有猫腻。
君灼留意到常安,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周戚、宫女、太监……都是他的人,每天向他汇报常安做了什么,包括一天几次如厕都知道。
就是有一点他没想到,那个常安竟然那么自恋,竟觉得太监对他有意思,还主动勾搭太监……虽然最后他知道常安是装的,为了逃跑什么都做得出来。
“怎么办呢,衡儿。”君灼眼神幽暗,“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痴人情蛊吗?我带来了。”
长衡眼里恐慌:“不!不要,我不要。你不能那么做!”
他不要当一个只会爱君灼的傀儡。
他是楚国的太子,他是长衡,他不是傀儡,也不是木偶。
“这可由不得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君灼将装情蛊的器皿拿了出来,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长衡想挣扎可是他被君灼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如一只困兽无助的嘶喊,一遍一遍喊着不要,不能。可是那人似乎铁了心要惩罚他,拿着蛊毒观赏了一会儿,然后以血为引将蛊毒引出来。
绝望是什么?
大概如同现在一样,他以为出了楚国就会好起来,没想到陷进了更深的沼泽,更黑的深渊,他挣扎,沼泽会将他吞噬,一点一点将他带入深渊之中,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等死,等待死亡的时候又要历经无数折磨。
活着艰难,死也困难。
君灼拿出短剑,划破自己的掌心,在长衡绝望的目光下,将痴人情蛊放在自己手心。黑色的小虫子在掌心蠕动,闻到血腥味,开始兴奋起来,闻着味道钻入手心的伤口,直至消失不见。
鲜血落到地上,君灼疯狂道:“那么接下来,惩罚开始。”
情蛊带有催|情作用,不一会儿,君灼的眼底一片猩红,吐出的气息都直炙热的。
长衡看着君灼,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那人直接捏着自己的下巴吻了上来,带着极强的掠夺性。
吻完,君灼将手心的血抹在长衡的嘴唇上,看着那抹妖冶的红色,道:“这才像新娘子,我的太子妃。”
甜腥的味道钻入鼻腔,带着迷|情花的香气。这就是痴人情蛊的另一个作用,会让中蛊人的血带上催|情作用。
长衡躺在床上,因吸入了带着蛊毒的血腥气,眼神变得朦胧涣散,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不行,不行,可是耐不住蛊毒的作用,脑海中那点微弱的呼喊渐渐消失,他只能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点意图被君灼察觉到了,下巴被君灼掰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没入红色的衣领中,与大红喜袍融为一体。
长衡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游走,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本就不好的布料,被他抓皱,抓烂,不能,他不能失去意识,他不能沦为君灼的玩物,那简直痛不欲生。
他以为君灼没给他种蛊,是放过他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
都一样痛苦,这跟被下蛊有什么区别?
被下蛊的人情|欲翻倍,甚至都可能没有理智,眼里只有欲|望。
通俗解释就是与主动喝了春|药没区别。
今晚长衡要被君灼折腾死。
君灼捏着长衡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浓厚的甜腥的味道在口腔蔓延,火热的舌扫过湿热的齿列,疯狂掠夺口腔中的气息。
长衡呼吸不过来,失焦的眼睛淌出几滴眼泪,顺着眼尾无力滑下,最后一点意识被彻底击溃。
万般挣扎还是陷入万丈深渊之中,然后万劫不复。
在蛊毒的作用下长衡主动揽住君灼的脖颈,回应君灼的吻,学着君灼的方式掠夺君灼口腔里的气息、涎水,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遇见水源,那样饥渴,那样急不可耐。
鼻子贴着鼻子,呼出的气息喷在彼此的皮肤上,脸上的绒毛都浮了一层粉。高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空气变得粘稠,醉人。
君灼终于放开他,伸手去解他的衣带,粉色的充斥着欲|望气息的躯壳暴露在空气中。
长衡冷得打了一哆嗦,无意识舔了舔唇角,粉嫩的舌尖卷走接吻时留在唇上的水渍,空洞的眼神望着君灼,似乎在催促,快一些。
君灼受不了这刺激,揽着长衡抱在怀里,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
长衡惊呼一声,担忧道:“我不行的。”
湿漉漉的眼神如同涉世未深的幼鹿,懵懂无知,勾的人心痒痒。
君灼揽着长衡的腰,诱哄道:“你可以的。”
似乎受到鼓舞,长衡攀着君灼的肩膀慢慢往下坐。
面对面交流,负距离接触。
长衡的额头起了一层汗,头发被打湿,狼狈的贴在脸上,像极了落魄美人。
长衡的动作很慢,非常磨人,君灼忍到极限,额角的青筋猛跳。
抓着长衡接吻,趁他不注意,猛地向上提髋。长衡闷哼一声,神情痛苦,又夹杂着欢|愉,揽着君灼的脖子,愣愣道:“一下子就吃饱了,我真的可以……”
神情似孩童,语气极天真。
君灼没说话,手背上青筋浮现,隐约跳动,先前的戏码已经耗掉了他所有的耐心,他现在只想跟长衡疯狂,厮混,让长衡全身上下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长衡是甘雨,君灼是龟裂的土地,他是他永远的渴望,不可磨灭的幻想;长衡是干柴,君灼就是烈火,他是他一触即燃的欲|望,可以燎原的爱意。
……
后半夜,飘在空中的云雾造型换了一个又一个,神智全失的长衡如同云雾,变幻了好几个姿态。跟着折腾了一个晚上的床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堪重负了。
长衡跪伏在床上,素日里干净的皮肤如今都是触目惊心的暧|昧的痕迹,嘴里无意识哼唧,眼神还是那般空洞,不见平日的澄明孤傲。
君灼掐着他的腰,眼底的猩红消散下去,贴在长衡耳边,气息炙热:“永远留在我身边吧,衡儿。”
长衡点头,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能不能理解君灼说的什么意思了,恐怕连自己身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摸着自己的肚皮,痴傻道:“好难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意识已然混乱,呆呆的看着耻骨下多出来的流动物质,拼命夹紧双腿,却还是无济于事。
挂在天空高洁的不可触摸的月亮终于被有心之人拽了下来,拽进了泥潭里,沼泽里,并永远不能翻身,只能在黑暗中痛苦的挣扎。
君灼没想到长衡会说这话,刚消的欲|望又开始翻腾,目光晦暗,厮磨着他的耳朵:“没坏,好着呢。”
“那为什么他一直往外流。”
“是衡儿太贪心了。”
“我没有,是你太过分了……”长衡蜷缩在君灼怀里,小声控诉君灼的行为,实在可爱极了。
君灼的心软成水在胸腔流动。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温存,君灼情不自禁吻了吻长衡的眼尾,拍拍他的背,无意识放软声音:“快睡吧。”
“好,”长衡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睫上挂着泪珠,点点头,十分餍足的睡过去。
意识坠入无尽深渊。
君灼没等天亮就抱着长衡离开了。
客栈的一楼,常安戴着铁镣铐跪了一夜,身旁周戚看守着。君灼抱着长衡,余光轻蔑的扫到常安,好似在宣布所有权。常安看见昏睡不醒的长衡,以及脖颈上的痕迹,开始疯狂挣扎,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你对长衡做了什么!你他娘的是不是人!你怎么敢对长衡那样做!你凭什么强迫他!”
周戚单手按住常安,问:“这个人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他也不想问,是君灼对长衡的态度实在难以琢磨,常安是长衡的人,上一次君灼就看在长衡的面子上放了常安,这一次他怕君灼也会看在长衡的面子上放了常安。
君灼道:“带回去,关进地牢。”
君灼带着长衡回了太子殿,只是,这次回去,太子殿的门便没再打开过。
一连七天。
第043章 皇子VS质子
不知从哪飞来的玄鸟落在枝头歪着头看树下, 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发着彩色的光。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嘶哑的叫喊声,吓得玄鸟振翅而飞, 孤零零的黑色羽毛打着旋落到地上。
“别过来!!”长衡赤着脚站在大殿上, 拿着长剑横在脖子前,神情凛然,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衣带没有系, 露出身上斑斑红痕,有的颜色暗淡,有的颜色鲜艳, 可以看出旧痕叠新痕, 长发散在脑后, 随风浮动, 面色苍白如纸, 好似摇摇欲坠的即将融化的雪人。若是放在平时长衡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狼狈, 是这几天他被欺负惨了, 没有反抗的余地, 顾不上自己。
从他被君灼抓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没离开过太子殿,也没离开过床。君灼没有给他下痴人情蛊, 痴人情蛊在君灼身上,君灼的血液便有催|情功能, 每当他反抗,君灼就喂他血, 让他神智尽失, 说一些放荡下流的话,青楼里的红尘女子都没有他说的话下贱风骚。
情蛊只有催|情的作用, 让人失去理智,但是没有消除记忆的功能。每当长衡清醒,那些放荡下流的话就如同魔障一样在他耳边回响,让他生不如死。
君子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可他现在算什么?下贱事做尽,风流话说绝,怎么配得上君子的名讳。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不|蔽|体,腿根处还有什么往下流,满身红尘气,说他是青楼里低贱的倌都有人信。
“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我究竟哪一点做错!让你如此折辱我!”长衡感觉眼眶湿润,拼命抬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握着剑的手颤抖得厉害,脆弱的身形抖动不止,如风雨中的浮萍一样可怜。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到底为什么。
心底无声嘶吼,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憎恶的看着罪魁祸首。
为什么他杀不了君灼。
君灼看着他手中的剑,看着长衡眼里打转的泪水,心莫名其妙的抽痛:“我没有想怎样,是衡儿总想往外跑,我只是想留住衡儿。衡儿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
“我为什么不能跑?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让我留在这里?”长衡说出去这句话就后悔了,自嘲一般笑了,第一次说出轻贱自己的话,“是,你确实有资格,我是被楚国送到你床上的,我应该讨好你,应该在你身下像红倌那样讨好你,取悦你。”
长衡越说越崩溃,冰冷的剑刃没入血肉,绝望又决绝:“我就是可以随手赠人的玩物!我活着就是用来取悦你们所有人的!”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早年被额娘用来讨好父皇,现在被父皇用来讨好君灼,他真的好贱啊,谁都可以玩弄他。
他算什么呢?
南朝退兵时候他还以为他为楚国做贡献了,区区清白,在家国面前不值一提。现在,他知道了,君灼退兵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和楚国的皇帝商量好了,用和亲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就是个玩物,被人丢来丢去。是他自己自恃清高,把自己看得太重。
其实他什么也不是。
长衡陷入绝望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他迅速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不能哭,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太傅教导过。
可是那眼泪就像不是他的一样,不停他的话,拼命往外流,流了好多好多,他擦都擦不及。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吗?
好可笑。
他是个什么东西。
啪地一声,长剑从长衡手里脱落,砸在地上。
为什么要拦着我。
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长衡哇啦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如同枯叶一样在空中飘零,最后腐烂在泥土里。
君灼再不似之前那样淡定,手足无措将长衡抱起来,擦掉长衡脸上的泪。苍白脸上剩下泪痕,君灼觉得格外刺眼,他不想看见这样的长衡,他会失控:“你怎么是所有人的玩物,你只能是我的,是那老皇帝的错,是他强迫了衡儿对不对?他该死。”
君灼自话自说,眼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太医陆陆续续赶往太子殿。到达太子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把,太子殿内有非常厚重的石楠花气息,甚至让人干呕,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干涸的斑驳,可以见得两个人的疯狂。
太医们各个低着头,比谁的头更低,缩头乌龟似的,大气儿不敢喘,唯恐惹了君灼不高兴,掉了脑袋。
君灼命令道:“你,去看看太子妃怎么了。”
资历最深的太医上前给长衡包扎伤口,然后把脉,虚弱的脉象让人叹气,“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心病太重,导致气血攻心,吐了血,然后晕倒过去。想要根治,需找到太子妃的心病的缘由。不然,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恐怕……”
太医欲言又止,君灼反问:“恐怕什么?说。”
“恐怕命不久矣。”
他把脉四十余年,见过许多脉象,活人这样虚弱的脉象还是第一次见,以前这样的脉象都是在濒死之人身上才能把到。太子妃的心病太严重了,很难根治。
“你说什么?”君灼扫了老太医一眼,眼神中带着噬人的锋芒。
老太医立马跪倒地上,连连磕头,声音都在颤抖:“微臣没有半点虚言,太子妃的脉象实在太虚弱了。”
君灼没说话,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偌大的太子殿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太医们各个跪在地上,鬓角冒出豆儿大的汗珠,相互观望,就是不敢言。
老太医急中生智,道:“微臣有治疗心病的药方,不知太子殿下可愿让微臣一试?”
“你有几成把握?”
老太医专门往大了说:“九成。”
其实他也没有药方,他只是想带太子妃出去走走,远离太子殿下几天。他没把握,只是猜测太子妃的心病跟太子殿下有关。
很显然,他这个办法行不通。
“九成把握也敢往太子妃身上试?我看你是活腻了。”
“殿下饶命啊,微臣不敢用太子妃的性命开玩笑啊。”
“朝廷不养闲人,各位太医应该明白这点道理吧?”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令人不寒而栗。
“给你们一天时间,治好太子妃,否则你们全都陪葬。”
“是……遵、遵命。”
君灼遣散了所有太医,让他们去翻古籍,查阅药方,寻找治长衡的方法。
得到大赦,太医们迅速逃离太子殿,他们走后,大殿重归安静。
你是我的人,死要经过我的同意,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就算死我也会把你从地狱抢回来。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君灼看着气息微弱的长衡,脑海中闪过长衡倔强不肯落泪的样子,忽然心烦意乱,不耐烦道,“唤周戚过来。”
得到命令的暗卫出现在太子殿,又迅速消息。
君灼伸手抚摸长衡的脸颊,手指却被没有温度的肌肤灼伤了。
“你是我的,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烙印,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听明白了吗长衡。”
他的语气非常狂妄,说的就跟他能下地狱跟阎王爷抢人一样。
有什么用呢,长衡还是不理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如同一个死了好久的人。
“殿下,您找我。”周戚向君灼行礼。
君灼回神,道:“我命你前去楚国杀了楚国的皇帝。”
“遵命。”周戚的功夫君灼一手教出来的,遁入黑夜中,杀人于无形,皇宫的守卫对他们来说就是摆设。
“退下吧。”
“衡儿,我把伤害你的人都杀了,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没有心魔了对不对?”
“但是你也该受罚,没有我的允许,你怎能离开我呢。”
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一遍遍回响,如同恶魔低语,听得人心惊胆战。
恶魔的话语唤不回死心的人,奈何桥畔游走着伤心的魂,绝望的身影永留在人间-
长衡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坐在窗前发呆,不吃也不喝,空洞的目光落在蓝天下飞翔的玄鸟身上,指尖微动,似乎想触摸天边的鸟儿。
触不到的,他在牢笼里,鸟儿是自由的。
长衡垂眸,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拉出一块小小的阴影,让他的神色显得没那么苍白,远远望去却依旧白得可怕。
新婚当夜的大红囍字依旧贴在门上,红得刺眼,没有一丝喜庆的味道。殿内静悄悄的,似乎可以听见微弱的心跳声,空旷中回响,尽显无尽凄凉。
君灼下了朝就往这边赶,还没踏进大殿,就看见伺候长衡的宫女急匆匆往他这边跑,神色紧张:“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妃一直不吃东西,今早送过的食物还在桌上放着0,中午送过去的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太子妃喜欢吃的食物,太子妃也一口没动。”
老南王一口气吊了七天,昨天夜里两腿一蹬咽了气。君灼一直在处理老南王的丧事,其实也不算处理,就是将老南王的尸体扔到野外,让乌鸦蚕食老南王的尸体。
他在一旁看着,看着乌鸦啄出老南王的眼睛,看着豺狼撕裂老南王的四肢,最后老南王的尸体只剩下一颗空着眼眶的头颅,心里还是不解气,还是觉得老南王死的太早了,死得太容易了。
他要万鬼啃食老南王的孤魂,让老南王永世不得超生。
君灼回神,道:“你先退下。”
宫女欠身告退,君灼转身进了大殿,打开门就看见单薄的身影靠在窗前,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听见他的动静,那人才微微侧头,扫了一眼便继续看向外面。
君灼被长衡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大步流星走到长衡身边,强势将人搂在怀里,询问道:“为什么不吃饭?”
轻盈的触感让君灼蹙眉,长衡怎么这样轻,是不是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了?
长衡没有挣扎,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前方,靠在君灼怀里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个做工精致的大型木偶。
这样的长衡让君灼感到烦躁,他感受不到长衡的鲜活,他要长衡乖顺服从,但不是这样的如同傀儡一样的麻木。没有生命力的,不会反抗的,让人索然无味。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长衡,一点都不想看到。
人是非常奇怪矛盾的东西,别人反抗,他想看到别服从;一旦违抗者服从了,他又觉得不对,应该继续反抗。
想让人顺从,又想让人忤逆。
君灼掐着长衡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回答我的问题,衡儿。”
长衡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望着君灼,略微迟钝的点了点头:“我吃不下。”
“吃不下?衡儿又在撒谎,”君灼吻了吻长衡的眉眼,声音低沉,“每次衡儿说吃不下最后都能吃下去。”
“衡儿究竟是不想吃还是吃不下呢?”君灼的语气骤然变冷,狭长的眼睛盯着长衡,似乎要洞穿他的内心。
随着君灼的话语,长衡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他没有,他都是实话实说,是那个人非要逼迫他,他是被人威胁的,他一点都不想的。
长衡捂着耳朵拼命摇头,眼泪流下来,他也没知觉,没有用衣袖擦掉眼泪,不再像从前那样警戒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好痛苦。
难受。绝望。窒息。
麻木的神经里是荒芜漆黑的世界,万物凋零,朽木腐败,看不见一点生机。
君灼捉住长衡捂住耳朵的手,按在胸膛让长衡动弹不得,无比烦躁:“说话。”
长衡摇摇头,神情无助,十分艰难的吐出一个音节:“不……”
听见长衡的拒绝,君灼笑了下,“衡儿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给你逃跑的惩罚。”
长衡茫然摇头,不知道君灼在说什么。
“衡儿那么脆弱,我不舍得罚衡儿,怎么办呢?”
长衡的神智恢复一点清明,用力抓着君灼的衣领,“不能……”
他似乎明白了君灼的意思。
君灼笑着反问,表情温柔语气却如同恶魔:“为什么不能呢?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啊。我知道衡儿不想跑,都是那个小书童怂恿的你对不对?”
“不是!不是!”长衡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跟常安没关系。”
“常安……叫得怪亲密呢。”君灼眸色一暗,凭什么那个小书童可以牵动长衡的情绪!滔天的妒意笼罩君灼的内心,他下令命人把常安带了过来。
常安身上穿着脏污的囚服,头发散乱遮住了阳光的眉眼,手上、脚上带着镣铐,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
长衡见到常安的那一刻拼命在君灼怀里挣扎,“常安。放开我,你把常安怎么了?他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要跑的,是我带着他跑的,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别牵扯无辜人,行吗?”
到最后,他颤抖着声音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取悦你,讨好你,我都愿意。你放了常安,放了常安,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君灼轻而易举将长衡按在怀里,坐在榻上,反问:“你就这么在意他是么?”
长衡不敢回答,因为君灼的眼神太吓人了,他怕他点头,君灼就会杀了常安。
常安被押着跪在地上,抬头看长衡,笑着道:“长衡别为了我那么做,太傅教过,威武不能屈。更何况我做那一切都是自愿的。”
是我没能力把你带回家。
“疯子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动长衡。”
长衡无力摇头,双膝弯曲,跪在地上:“求你。”
好,很好,那日他让长衡跪下认错,长衡说什么都不跪。如今却为了这么一个小书童软了膝盖,拼命求他,君灼眼里闪过妒意,捏着长衡的下巴,说:“我该夸你们主仆情深呢,还是伉俪情深呢。”
说完,君灼点了长衡的穴道,将人抱起来摆放在床榻上。
长衡只能眼睁睁看着君灼什么也做不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一个字节却吐不出。
君灼拿了挂在一旁的剑,走到常安面前,用剑尖挑起常安的下巴,“你倒是个忠诚的。”
剑刃往下滑,在常安的手腕处停下。
常安看着君灼,“所有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长衡什么都不知情。要杀你便杀我好了。”
“可笑。”
手腕用力,挑断了常安的手筋。
鲜血溅了一地,痛苦的叫喊在大殿内回响。
长衡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那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此刻,他恨死自己了,恨自己那么没用,连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喉咙里咳出鲜血,长衡嘶喊出声:“不要!住手!快住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喉管断了一样的生疼。
君灼微愣,长衡竟然能为了常安冲破被封了穴道,竟然如此……
剑尖往下划,毫不犹豫挑断了常安的脚筋。
“你抢走了长衡,你该死。可是你死了长衡会不开心的。”
就这么说着话,君灼挑断了常安另一只脚的筋。
“那便不开心吧。”
“让他恨我,让他一直记住我。”
君灼语气痴狂,随手将带血的长剑扔到地上,看垃圾一样扫了常安一眼,正准备过去抱长衡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身影,错过他,跑向身后躺在血泊中的人。
长衡跌跌撞撞跑到常安身边,坐到地上抱着常安,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喉咙里发出几个嘶哑的音节:“常……安……”
对不起,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还让你备受牵连。
如果你没认识我,你会过你想要的生活,都是我连累了你。
他这样的人或许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迎着风暴而来,必将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过往离愁凝聚心口,三千青丝变为白发散落肩头,不见昔日翩翩少年郎。
“长衡,你怎么有白头发了,”常安躺在长衡怀里,想要伸手触碰,却不能动弹,只能无力笑笑,“我没事,我们好好活着,我们会逃出去的。”
后三个字常安用口型说的,并没有说出声,长衡看懂了。
他答应他。
到世外桃源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第044章 皇子VS质子
安静的大殿上, 白衣白发的男子坐在血泊中间,怀里抱着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人。
昏暗的烛火下,三千银丝浮动着光泽, 成了大殿上最刺眼的颜色。
君灼站在距长衡两步之外的地方, 漆黑的瞳仁颤动,还没从长衡突如其来的变化中走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长衡怎么就那么在意这个小书童。
君灼面目狰狞,恨不得提起地上的长剑将常安碎尸万段。
跟他抢长衡的人都得死。
白色的长发在空中微微摆动,好像三千银线随风流转, 比之前更加清冷, 更加遥不可及。
怀里的人还有微弱的气息, 长衡终于反应过来, 抱着常安往外走。
因动作太过激烈, 一口血呛咳出来, 顺着嘴角往下流, 洇湿了已经被血染了色的衣服。
“去哪?”君灼面色阴沉, 不悦道,“为什么还想着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我身边?”
长衡没有理他, 继续向前走,寻找太医, 救奄奄一息的常安。
被血沾染的雪人走在前面,淅淅沥沥的血水跟在后面。
君灼轻笑一声:“没有我的命令, 你觉得宫里那帮贪生怕死的东西会救你的小书童吗?”
长衡身形顿住, 站在原地,抱着常安的手悄然握紧。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要他求他。
大殿再次安静,血水滴落到地上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滴答。
滴答。
每一声都敲击着长衡脆弱的神经,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君灼站在原地,像个胜利者一样耐心等待鱼儿自动上钩。
长衡转身,衣襟跟着在空中转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不甘和屈辱以及卑微都在其中。
“求你,救救常安。”
他可以犹豫,甚至可以跪下求每个太医,常安等不了,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君灼慢慢走到长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噙着冷漠的笑:“还跑吗?还想着死吗?还不想吃饭吗?”
看着君灼走过来,长衡已经想好了千万种杀掉君灼的办法,可是他不能,常安还需要君灼救。
他只能忍气吞声,固执的与君灼对视,语速飞快道:“不跑了,不想了,我吃饭。”
“是么?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好像很不愿意。”君灼摸着长衡的脸颊,食指摩挲着他嘴上血渍。
被关在太子殿七天,长衡对君灼这个动作非常熟悉,知道其中的含义,伸出舌头舔舐。
湿热的触感让君灼差点兽|性大发,眼里点燃可以吞噬长衡的欲|望,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行,他的态度软下去,会让猎物得寸进尺,沙哑道:“还有呢?”
长衡眼里闪过一丝迷芒,小心翼翼将常安放在地上,飞快跑到桌子面前,端起已经凉透的粥大口喝了起来,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常安,所有的教养被抛之脑后,狼吞虎咽好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乞丐。
喝完粥,他又去吃桌上的其他食物,混着血腥的味道咽下去,喉咙烧痛,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想吐出来都被他生生忍住了。
不适感太过强烈,激得眼泪溢出眼眶可怜兮兮挂在眼角。
长衡不管不顾,红着眼眶继续吃,好像一个无情的只会进食的木偶。
君灼微微皱眉,呵止:“够了。”
长衡停下,看向君灼,询问道:“可以救常安了吗?”
君灼道:“长衡,真有你的。你明知道说句好听的就可以让我气消,你宁愿这样也不肯同我好好说话。”
阴狠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无奈,好像长衡是对他怎样的人。
好好说话?他说了,君灼会听么?长衡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卑微者的摇尾乞怜终于换来暴君的一丝怜悯。君灼传了太医救治常安,捡回一条命,手废了一只,脚全废了,曾经喜欢飞檐走壁听墙角的人最终还是被困在了矮矮的宫墙之下。
常安被君灼藏了起来,没有君灼的命令,长衡见不到常安,只能通过传话的宫女了解常安的情况,以长衡对常安的了解,常安极有可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白日装个没事人,晚上躲被子偷偷哭……常安骄傲的心性从不输长衡,更何况他一心向自由,这样残酷的现实叫他如何接受。
常安经常趁宫女不注意爬下床,试图站立行走……结果都是不如意,他会趴在地上哭,埋在胳膊呜咽出声,哭完后,再继续挣扎,继续爬。
每次被宫女发现,他的手指都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了。地板上常常有常安带血的指印。常安偶尔会发呆,想飞檐走壁的那些年,想自己逃课外出游玩的那些年,然后再自虐似的强迫自己站立,强迫自己行走。
那日出事以后,长衡就见了常安一次,常安的话比以前少了许多,语气还是那样轻快,眼睛却不如以前明亮。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明显变少了,大多都是常安怕长衡自责主动找别的话说,聊那些曾经,触及跑,跳,走等一些运动的字眼时,常安的话就会戛然而止,装作没事人一样再找别的话题聊。
长衡知道常安是介意的,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所以,他每次都不敢多说话,多说一个字罪恶感就会多一分,都是他常安才会变成这样的,他也不能出口安慰常安,他是罪魁祸首,常安却原谅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同他说话。
这让他如何面对常安。
罪恶、愧疚变成藤蔓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将长衡的心脏缠绕,攥紧,然后拽着长衡下地狱。
长衡不敢见常安,又想见常安,只能通过宫女的传述了解常安的情况,像个偷窃者一样,偷偷关注常安的生活。白天活在痛苦中,夜晚辗转难眠,很多次午夜梦回惊醒,然后拿出枕下的匕首刺向君灼,每次长衡以为自己会得手的时候君灼就会醒,然后攥着他的手腕,接吻,白日罚他不能见常安。
长衡就会老实,惩罚期一过,他就去见常安,回来后,又会想办法杀君灼,用剑捅君灼,用布条勒君灼,下毒毒君灼。
每次都会得逞,但不会成功。
因为君灼知道他的意图,就当陪他玩了。
用性命陪人玩也就君灼这个疯子做得出来。但也有失手的时候,就比如那次,长衡陪君灼上朝,偶然听见大臣说,宫里老鼠很多,需要购买老鼠砒,整治一下宫内的鼠疫。
长衡听见的时候眼神微亮,那是不是可以用老鼠药毒君灼?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确定下来,坐在他身旁的人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道:“明日我和皇后出巡,让侍卫捎带便可。”
不知道皇上和皇后是怎么个情况,但是朝廷的大臣看来,皇上非常宠皇后的,后宫一个妃子都没有,独宠皇后,史无前例。号令万军的虎符,皇上随便给了皇后,也是史无前例。写满了朝廷秘事要闻的奏折,全让皇后过目,让皇后下决定,也是史无前例。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从来不反驳,仿佛皇后才是真正的皇上。
毫不夸张的说,皇后让一个人死,第二天便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尸首,还是皇上亲手杀的。
他们皇后仁慈,从来主张以“和”为贵,办事也会留后路。不得不承认,长衡皇后临政后,南朝的情况确实好转,甚至有恢复以前全盛的趋势。所以,对于这位男皇后,他们这些大臣还是尊敬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仁慈的男皇后从来不多看皇上一眼,甚至还时常从后宫传出刺杀皇上的谣言。
所以,当皇上说和皇后亲自去买老鼠砒的时候,大臣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觉得在情理之中。
散了早朝后,君灼牵着长衡的手离开大殿,长衡早习惯了同君灼的接触,早已麻木,任由君灼牵着。一黑一白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到季节了,宫中的花开始枯萎,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落。两人安静走在萧条中,黑白发丝被风吹动缠绕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和谐,成了景色中的唯一亮色。
君灼突然开口,询问道:“衡儿可想去?”
长衡看着飘零的花瓣,心里自是无限凄凉,语气冷淡疏离:“你不是做好决定了,还来问我作甚。”
真是多次一举,若不是常安在君灼手上,长衡一句话都懒得跟君灼说。
长衡挣开君灼的手,独自离开了。
勾在一起的发丝从中断开,各自在空中飘散。
手里一空,君灼的心猛得抽痛一下,最近心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什么呢?长衡不是已经在他身边了吗?
君灼不明白。
一道身影落在身边,手里还提着一个木匣子。
“殿下,得手了。”
君灼回神,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
“遵命。”周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欲起身离开时,君灼开了口,“周戚,朕的心为何这样痛?”
他的衡儿已经在他身边了啊。
周戚没有感情的,从被君灼救下的那一刻起就只知道忠心效命君灼,他眼里只有主子,所以对君灼的话非常不理解,很难回答:“恕殿下原谅,末将难以解答。或许找太医看一看呢?”
看什么?
都是一帮蠢货。
君灼挥了挥手:“罢了,你且退下吧。”
周戚退下了。君灼一个人站在萧条景色中,三千青丝孤独飞扬,身形孤单。良久,他伸手接住一片灰褐色的花瓣,然后又随手扔掉-
隔日,两个人准备妥当,一同出了宫。
两人身穿便衣,身后跟着周戚,特别简单的打扮和低调的出行,却引来许多人的注目。一是长衡实在太白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贵气,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平凡人。一头白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银色的发冠在阳光下浮动着光泽。面容俊秀,眉宇间透露着英气,可能因数月未见阳光,皮肤透着苍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破碎感。
二是君灼实在阴郁,总觉得他手上沾满了许多人的血。漆黑的瞳仁仿佛一口望不到底的枯井,让人见而避之。眼下的小痣又给人温柔的错觉,实在诡异。
太久……太久没出来,长衡很不适应这样的热闹,下意识往君灼那边靠拢,找寻一丝慰藉,注意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冷脸拉开与君灼之间的距离。
太多的目光落在身上,知道他们没恶意,可那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却变成了针,扎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难受。
实在忍不住,他催促:“在哪?”
相比长衡的不自在,君灼显得从容许多,把玩着折扇,明知故问道:“衡儿在说什么?”
“。”
有病。难道不是你说要出来的么?
长衡重新组织语言,问:“卖老鼠砒的人在哪?”
君灼装模作样想了下,最后无辜道:“这事一向有专人采办,我也不知道呢。”
“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主动揽下这活儿,浪费时间。”长衡无语。
“怎么会呢,衡儿在我身边,这就不叫浪费时间。”君灼觉得没有长衡在身边的时间才叫浪费。
“我与你这种人实在无话可说。”
“那就不说,我们回去做。”君灼俯下身,在长衡耳边小声道,“在床上衡儿可会主动。”
“你……”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扭着头错开,“下流无耻。”
看着长衡脸上因羞耻带上一点绯红,有了血色,君灼的心情才好了许多,枯井似的眼睛泛起波澜。
长衡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想着这是在外面,不想把场面闹得难堪,就任由君灼牵着了。
温热的掌心互相传递温度,顺着血液灌进心房。
君灼就那么牵着长衡的手走在闹市中,耳边是吆喝声,身上是温暖的光,君灼竟生出一种这样也很不错,想和长衡这样过一辈子的错觉。
原来气候寒冷的南朝也会有微风和煦的时候吗?
君灼侧目,身旁的人被阳光堵了一层漂亮的金箔色,显得暖洋洋的,不再那么难以触碰。
那一瞬间君灼心里涌上莫名其妙的感觉,波涛汹涌的凶猛,比性//////交得到的快感还要更受一筹。
具体什么感觉,君灼形容不出来。
那束光好像不止落到了长衡身上,也悄无声息落到了某个人的心里,将心融化,变成水,温柔的流淌,温暖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顶着这灼热的目光,长衡面无表情向前走,终于在快受不住的时候,听见小贩吆喝老鼠砒的声音,扬了扬下巴示意君灼,人在那。
君灼会意,带着长衡走过去,询问小贩:“药效怎么样?”
长衡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君灼想干什么,但并未阻拦,安静听着。
小贩拍拍胸脯,吹道:“这位公子选了我你可有眼光。我的老鼠砒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毒!你可放心,这老鼠砒只要吃一口保准他死翘翘,老鼠尸体都能变梆硬。别说是老鼠了,人吃了都要宫里的御医才能治好。”
“公、公子,你这是作甚!我可不想闹出人命啊!”小贩慌忙阻拦。
意料之中的事发生,长衡没意外,站着原地静静看着,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君灼主动吃了老鼠砒,嘴里开始吐白沫,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长衡,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被白沫挡住了,看不清在说什么。
长衡却看懂了,又是那句话,解气吗?
每次长衡杀君灼的时候,君灼都能及时发现,并心甘情愿让长衡杀他,然后再问解气吗?
长衡不知道如何回答,没感觉,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君灼为什么要这么做,疯子一样的行为,让人恶寒。
君灼意识模糊,抓着长衡的双臂,想要借力站着,却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贩惊慌乱叫,长衡无动于衷,君灼做了很多这样类似自残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周戚连忙抱起君灼找大夫。
君灼吃了太多老鼠砒,周戚带着他找大夫又花了一些时间,等找到大夫的时候,君灼奄奄一息了。
大夫有些为难:“可能……”
周戚道:“您只管救。”
大夫叹口气又重新走回屋内,这怎么救啊……毒都快进五脏六腑了,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啊。
大夫不敢耽误,拿了针准备给君灼施针,结果下一秒,躺在床上的人抓住了他的手。大夫吓得面目失色,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这这这……这这这……实在神奇。
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候在外面的长衡,看着紧闭的门帘,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眼里升起一丝期望,君灼吃了那么老鼠砒应该救不回来了吧?那他是不是可以带着常安走了?
下一刻,帘子重新被掀起。
长衡看着那人,兀自感叹,命真大。
君灼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失望,长衡果真一点都不担心他,只是一心想杀他。
心莫名其妙的抽了下。
君灼挑眉,语气有些贱,“怎么,你很失望?”
长衡没反应过来,“什么?”
君灼重复了一遍:“我没死你很失望?”
长衡诚恳道:“失望。”
“……”
君灼更难受了。
“既然这样,那明天你也不用见常安了。”君灼有些幼稚,威胁道。
“……”
你怎么不死。
长衡立马改口:“我很开心,幸亏你没死。”
虽然语气不够真诚,甚至敷衍,但足以令君灼开心了。
他就是喜欢听长衡说谎话,哄他开心。
第045章 皇子VS质子
长衡杀君灼, 君灼心甘情愿被杀,但就是不死,陪长衡玩。
一个眼里时常被恨意和凉薄占满, 一个眼里时常被痴迷和迷芒填满, 思想却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不谋而合,两个人一直持续着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太子殿内的书案上已经堆积两摞《君子则》的抄写。
直到那天大梁使臣觐见,这种相处模式才有了破冰。大梁这个国家精通一切木制工艺, 榫卯、云梯、活扣等一些精巧的木艺机关都不在话下。使臣这次前来就是分享制造出来的运动轴。运动轴的样貌跟鞋子差不多,不一样的是这个鞋子的固定是用铁器固定的。
鞋底有两个小轮子,踩在上面可以跟着轮子移动, 鞋内有机关, 可以控制行走的方向, 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长衡看见使臣展示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常安, 如果让常安使用是不是就可以行走了?
长衡眼眸微亮, 盯着那个运动轴出神。
君灼侧目, 随即愣住, 这是数月来第一次看见长衡这样的表情,如初雪融化, 剩下温情,好温柔。风雪之下, 是这样的长衡吗?更漂亮更生动了。好喜欢。他知道长衡在想什么,他没想到只是一个运动轴就能让长衡高兴成这样。
如果他再做些别的呢?
他将手放在长衡的手背上, 握住长衡的手, 询问:“想要?”
长衡点头,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想。”
“好。”
他都做好了用自己做交换的准备, 结果听见君灼轻松答应了。
长衡诧异,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是一向都得占点便宜吗。
他出神的时候,君灼已经开口让使臣将运动轴留下,并且重金赏赐了使臣。
长衡听见黄金万两赏出去,微微蹙眉,用这么多吗?南朝的黎明百姓还有很多处于天灾人祸中,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这些黄金送出去未免太多了。
而且南朝和大梁不是签订了和平协议吗?向南朝进贡不是大梁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赏那么多。
感觉到有人不老实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长衡回神,入目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东西的时候非常有力量感。
长衡敛眸,看向那人,看见那人的嘴型,“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果然,他就说君灼不会那么好心。
白瞎了一双漂亮的手,长在这种坏人身上-
早朝退了之后,君灼并没有着急离开,长衡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自己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起身欲要离开,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跌到君灼怀里。
长衡下意识挣扎,“你又在发什么疯?”
大臣都退下去了,殿上只有他和君灼二人,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还是让他觉得羞耻,感觉下面站着许多大臣看着。
长衡推着君灼,那人纹丝不动,将他抱得更紧了。
君灼咬了一下长衡的耳朵,语气亲昵:“可以在这里吗?”
看似询问,实则没有拒绝的余地,君灼的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带了。
长衡闭上眼睛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因为他挣扎过太多次,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与其浪费力气,还不如让自己好受一些。
身上的动作却停了,钳制着自己的力量也卸了。
长衡茫然睁开眼睛,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又在想什么办法折磨他么?
君灼亲了一口长衡的嘴角:“今晚是蛊毒发作的日期,白天就不折腾你了。”
因为蛊毒作用,君灼每隔两日就会性|||瘾大发一次,没有任何意识,眼里只用那种事,但很奇怪的是,每次蛊毒发作他都只认长衡一个人,换了其他人不行。别问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长衡试过,结果被发现,被君灼发了狠的折磨。
那天长衡都怀疑自己死了,然后又被君灼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
这种日子长衡不想过,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不是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人。于是,他寻找解蛊的方法,翻遍了宫里所有的古籍医典,却一无所获。只能备受煎熬。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如今从君灼嘴里听到这话,长衡觉得可笑又觉得惊讶,惊讶的是,暴君竟然学会体贴人了,可笑的是,他现在的一切不就是拜君灼所赐吗?在这里假惺惺说这些话干什么。恶心。
君灼在长衡诧异的眼神中系上了衣带,将长衡放在地上,并帮他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去玩吧。”君灼语气轻松。
这样的人话是从君灼嘴里说出来的?他是被君灼软禁久了出现幻觉了吗?
长衡看怪物一样看着君灼,“君灼,蛊毒是不是进你脑子里了。”
说罢,他伸手拉扯君灼的脸,捏成乱七八糟的形状,似乎想把蛊虫找出来。
君灼没说话,目光灼热看着长衡,长衡这种语气唤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感觉。好温柔,好像触摸到了棉花,软绵又温暖。
耳畔响起莫名其妙的咚咚声,一下接着一下,很快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失衡了。
是什么东西呢?
原来是心跳。
奇怪,跳那么快,怎么没痛呢?
耳边传来长衡疑惑的声音,“老鼠砒吃多的后遗症吗?”
软软的肉从指缝中溢出来,别说,君灼的脸手感还不错。
“没有……”君灼长那么大没人敢捏他的脸,从不让人靠近,此刻却任由长衡玩弄,“那天我自封了经脉,故意逗你。”
以为那样就可以让你解气,或者,看到你担心我。
君灼的喉结上下滚动两圈,眼神晦暗不明,长衡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悻悻缩回自己的手,板着脸道:“我走了。”
君灼看着长衡慌乱的背影,心一点点被填满,可爱,想日。
生动的表情也可以是这样吗?比愤怒的表情好看千倍万倍。
他好像也受感染,跟着愉悦起来,和在性||事上获得的快感一点也不一样。
在性||事上获得的快感如同惊涛澎湃的海浪,是感官、身体上的巨大兴奋,而今天这种,看见长衡笑,看见长衡腼腆,被长衡玩|弄,是一种小猫挠心似的酥麻,牵动着心跳,看似微妙,实则比性|||事还要令人愉悦,还要令人上瘾。
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被长衡玩|弄就兴奋成这样,看来他真适合当长衡的畜生。
心甘情愿的。
欲|望牵扯着君灼的神经,让他想要更多,不仅要得到长衡的身,还要得到长衡的心,让长衡的心为他跳动,让长衡的情绪因他改变。
他要长衡的余光里都是他。
“殿下,您托我办的事做好了。”周戚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大殿上。
正在回味温存的君灼被打扰,很是不悦,“可有解决的办法?”
他要解蛊。
他能感觉到虫蛊被养的越来越厉害了,他的理智在一定程度上的不受控制。有一天早上,蛊毒作用消失后,君灼神智恢复,看见满身伤痕的长衡蜷缩在角落里睡觉,双手被绑着,两腿之间都是浑浊的液体,混着血丝。不知道梦见什么,长衡紧锁眉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像一只在风雨瑟瑟发抖的小狗,那般可怜。
醒目的血迹一下子就刺痛了君灼的心。
很痛。很痛。
他要的不是这样,他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欢愉,不是他一个人蛮力发泄。
蛊虫的力量太不可控,会伤了长衡。他不能伤害长衡,也不想伤害长衡。
他要解蛊。
仅仅是放过长衡一次,长衡脸上的表情就那样生动好看,他不敢想若是他不再强迫长衡,长衡的表情会是多么好看多么生动,他会是多么兴奋。
周戚道:“我询问了西域蛊人,他们说要解此蛊需要用两情相悦之人的血做引,才能将蛊虫引出来。”
痴人情蛊靠宿主的血液生存,也可以靠精|液生存,是西域人用来强娶人的手段,下蛊之后,蛊虫通过宿主和人同房,吞噬对方精|液,然后记住这个精|液的味道,分泌毒素,麻痹、控制宿主的大脑疯狂爱上第一次同自己同房的人。等到两个人情意相通,两情相悦时,蛊虫便会自动脱离宿主的身体。
这很可悲的,西域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被蛊毒控制,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人不爱的人。如果没有爱上,那蛊毒便会跟人一辈子,把人变成傀儡,麻木的活在这世上,直到生命尽头。
所以说,这样的蛊毒很难解。君灼的情况还特殊,他是上位者,还是自己主动引蛊入体,蛊虫在他体内只能饮血,不能吞噬精|液,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长久下去蛊虫就会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受控制。
君灼身上的蛊毒难解,让长衡爱上他更难。
君灼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他好像明白的太晚了,走错了路,没办法回头了。
周戚问:“当时您为什么不把蛊虫放在长衡身上呢,这样既能让长衡爱上您,又不会让您饱受痛苦。”
君灼没说话,是因为当时得到痴人情蛊的时候那人告诉他蛊毒无解。
他不想没把握的事情放在长衡身上。
周戚看着君灼的神情,大概读懂了什么,“那殿下需要我怎么做?我去西域再寻蛊毒,给长衡种下,让他爱上您好吗?”
君灼没说话,沉默数十秒,才道:“去准备铁链。”
“属下遵命。”周戚觉得君灼变得好奇怪,又无法说出君灼哪里奇怪,好像变得有一些人情味了-
天色不好,好几声雷齐下,长衡忐忑不安坐在床榻上,望着门外,等着某个人的到来,今天君灼那么帮他,不知君灼会在他身上要什么报酬,今晚又是蛊毒发作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
等了许久,也不见那扇门打开,长衡奇怪的看着紧闭的殿门,有事耽搁了吗?还是不来了?今天是蛊毒发作的日子,君灼不来找他能去哪呢?
他在想什么,君灼不来找他,他乐得自在。
长衡脱了衣服准备就寝,大殿门突然被推开了。
看见来人,长衡迅速拢起衣服,面无表情道:“怎么是你?”
是君灼的手下周戚。
“打扰太子妃,还请恕罪,”周戚恭恭敬敬行礼,说,“殿下蛊毒发作,请您去偏殿帮助殿下。”
这个君灼到底在做什么,偏殿一向无人,还挑蛊毒发作的时候去偏殿。蛊毒无人解,分泌的毒素会一直麻|痹大脑,效果一直叠加,会发狂,会死。
长衡站起身,眉目冷冽:“你觉得我有什么立场帮助他,他将我困在宫中,我巴不得他出事,永远不要出现才好。”
轰隆一声雷,伴随着闪电劈开夜幕,照亮长衡冷峻的脸。
周戚没说话,往后退了几步。
“末将知道您不喜欢殿下,但是请您相信我,殿下他从没想过伤害你,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想和您在一起,仅此而已。”
长衡冷笑一声:“那你们殿下表达喜欢的方式还真特别,强迫他人意愿。你这么了解他的心意,干脆你和他在一起算了,省得祸害其他人。”
“太子妃说笑了,末将不敢。”周戚停顿了一下,彻底退到殿外,“太子妃可以回想一下,您和殿下相识以来,殿下除了强迫您……之外,在别的事情上基本都是以您为主。”
“你可真会说笑。”长衡道,“照你这么说强迫我就算好事了?”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周戚第一次认识到长衡的伶牙俐齿,他一直以为长衡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殿下是误会了您,才对您这样。殿下以为您卖身求荣,被那些糊涂的想法蒙蔽了双眼,所以才……”
“那便让他以为。”长衡依稀记得君灼提过这件事,说他一边承欢自己的父皇膝下,一边与常安有染,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在君灼眼里他都是那么贱的人了,还指名要他和亲干什么?把他豢养在身边更好的羞辱他么?
君灼也真是够闲的。
长衡不欲多说,开始下逐客令:“你走吧。”
见长衡铁了心不去找君灼,周戚脱下盔甲叠放好,在长衡不解的目光中,双膝下跪:“臣恳请太子妃动身前往偏殿救助殿下。”
脱盔弃甲,以身请命,君灼你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将领。
长衡走过去,周戚目光期期看着他。
走到殿门口,长衡道:“你请回吧,我不会帮君灼。”
吱呀一声,殿门闭合。长衡冷漠的脸被关在门后,周戚跪在地上不起:“恳请太子妃动身前往偏殿救助殿下。”
若不是君灼对长衡有感情,周戚早就把长衡打晕然后扛去偏殿了。
长衡躺在榻上睡觉,轰隆的雷声吵得他辗转难眠,噩梦袭扰,梦见满口獠牙的凶兽追着他撕咬,梦见带刺的藤蔓缠绕他的脖颈,拉扯他坠入漆黑的河底,冰凉的河水灌入喉咙,压得胸腔喘不过气,要被憋死了。
藤蔓还缠绕着他往下坠。
很深。很黑。
他看见长相可怖的河兽张开嘴,将他从中咬成两段。
紫光乍现,可怕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长衡惶恐不安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胸膛剧烈起伏。
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
长衡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门外,不知周戚是否还在外面跪着。
“臣恳请太子妃移驾偏殿。”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雄浑的声音随着大雨声和打更声一同传来。
长衡算了一下时间,周戚大概跪了两个时辰,又是雨夜,照这样跪下去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折腾坏。
君灼你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良将。
长衡知道周戚的赫赫战绩,也知道周戚的忠心耿耿,不想一代良将因为这点上不来台面的事落下痛疾,损失了人才,酿成大错。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
“臣恳请太子妃移驾偏殿……”
周戚话音刚落,大殿的门便打开了,披着白色大氅的人映入眼帘。
“我去便是,”长衡伸手准备将周戚扶起来,“你起来吧。”
“太子妃仁慈,”周戚用刀撑地,自己站了起来,“谢太子妃。”
由于跪了太久,周戚站起来时差一点膝盖一软重新跪回地上,得亏用刀撑着。
长衡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便好。”
周戚没说话,长衡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淡然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既然怕我会杀了君灼,又何苦跪在这里求我。”
周戚迅速低下头,“末将不敢。”
“君子行得端,做得正,光明磊落,从不做趁人之危之事。”
长衡是漆黑的雨夜中唯一一抹洁白的颜色。
周戚看着长衡陷入了沉思,长衡一直想杀君灼,也确实是光明正大的刺杀,除非真被君灼气昏头,才夜里刺杀君灼。他也有好几次看见过,每次刺杀完君灼,长衡都会抄《君子则》以洗清心里的罪恶感。
“常安还在君灼手上,我不会胡来。”长衡再次道。
周戚才算信了长衡,放心长衡一个人独自去偏殿。
雨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下一下拨乱了长衡的心弦,心里打起退堂鼓,君灼身上的蛊毒越来越厉害了,发作就要立刻行云雨之事,不然会失去理智,他能感受到,之前他忘了蛊毒的事,多在常安那里待了片刻,再回去时,君灼疯了似的朝他扑过来,绑住他的手,红着眼追问他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回答君灼的话,君灼根本听不懂,只会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追问他去哪了。
他不敢想这会儿耽搁那么久君灼会疯成什么样。
胡思乱想也没用了,长衡已经到达偏殿,推开门就看见缩在角落的君灼,衣衫不整,满身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衡欺负他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君灼猛得抬头看过来,与此同时,闪电劈开夜幕带来一瞬间光亮,长衡看见君灼眼底的猩红,心里猛然发怵,钉在原地,下意识转身要跑。
听见哗啦哗啦铁链碰撞的声音,长衡再次看过去,这次发现君灼的脖颈上套着铁圈,铁圈上挂着一根十分粗长的铁链,最那头镶嵌在墙里,不知道是一开始没镶牢固,还是君灼力气太大了,墙有了裂缝,铁环松动,随着君灼的动作一耸一耸的,好似下一秒就会从墙里脱落。
这是谁把君灼栓起来的?
以君灼毁天灭地的性格,只能是他自己。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栓起来?
又在发什么疯。
长衡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君灼了,还是说他跟君灼待久了也越来越不正常,总想着看透一个疯子的内心。
咣当哐当铁链撞击的声音将长衡的思绪带回,先不想那么多,解蛊毒要紧。
长衡试图唤回君灼的理智,小声道:“君……君灼?”
很显然,君灼现在的情况跟班没有理智。
君灼听见他的声音,十分兴奋的望过来,若是后面跟着一条尾巴,估计会摇成螺旋桨。
“长衡,长衡,长衡。”君灼不知道在干什么,胳膊摇摆成一道残影。
低哑的声音让长衡心惊胆战,慢慢靠过去,距离拉近,这才看清楚君灼手里豪放的动作。
“……”
显然光靠手上的动作解决不了问题,君灼疯狂的视线在长衡身上移动,拼命想靠近长衡,却因脖子上的铁圈被拽了回去,铁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偏殿里,墙好像又裂开了一分。
长衡下意识向后退,君灼的视线紧跟,不离半寸。
灼热的视线看得他心慌。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君灼有些可怕。
“君灼,你知道我是谁吗?”很显然这话根本不用问,君灼的理智都被蛊虫占着,只知道一个叫长衡的人。
“长衡。”
“但愿你是真记得。”长衡低垂着眉眼,伸手解自己的衣带,一步一步向君灼走过去,“我可能真的贱,明明有机会杀了你,却还要装清高不杀你。”
“我真的讨厌你,欺骗我,威胁我,强迫我,哪一件事不能让我杀了你。可是我做不到。”长衡脑海中闪过那个站在队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孩,和现在疯狂的君灼根本不一样,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把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这个小孩很可怜。
和我一样不受宠,被排挤。
或许我可以对他好一些。
可怜可怜他。
给他一点关心。
长衡轻嗤一声,被抓到南朝军营,见到君灼的时候,他还庆幸,原来这个小孩没有被南朝抛弃,没有死,还活着。
现在看来是他瞎操心了,小孩不仅没有死,而且活得很好,举兵攻打楚国,伤他子民,囚他自由。
庆幸什么?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君灼折磨死。
走到君灼跟前,长衡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他托着君灼的脸,把自己送出去:“等你清醒了,我们比武,我会亲手杀了你。”
君灼不知道长衡在说什么,被蛊毒支配站起身,捏住长衡的下巴:“衡儿去哪了,为何现在才来,是不是又偷偷跑了?”
长衡安静看着君灼,冷嘲:“我要是跑了就不会回来了。”
“不知悔改。”君灼轻呵一声,“跪下。”
“你说什么?”
君灼目光猩红,语气森然,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跪下,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男儿膝下有黄金,长衡怎么可能下跪,站在原地与君灼对峙:“你休想。”
不甘示弱的眼神,成功激起君灼的征服欲。君灼抬手压着长衡的肩膀,逼他跪下,逼他臣服。
君灼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蛊毒的作用,君灼眼底的征服欲越来越浓烈,恨不得将长衡吞噬。长衡与他对峙半天,最终没有抵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长衡红着眼,他想,等君灼醒了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君灼。
脸上戳了灼热的烙铁,长衡回神,君灼居高临下看着他,命令道。
“舔。”
君灼伸手按住长衡的脑袋,语气阴狠:“长衡我要你爱我,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只能属于我,不许离开我。”
长衡闷哼一声,双目赤红:“永远不可能。”
……
可能耽搁太久,君灼的蛊毒三天后才消散。这三天里长衡也跟着不清醒,不是不想清醒,而是一旦清醒就会被君灼喂血,被迫和君灼一起沉沦在欲海中。长衡不记得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做了什么,只知道这三天很疯狂,疯狂到三天后他身体高热,意识不清。
第046章 皇子VS质子
三天后, 蛊毒作用消散,君灼恢复清醒,长衡筋疲力竭。
长衡满身红痕躺在书案上, 双腿之间都是斑驳的痕迹, 无力耷垂着,好似一个被主人玩坏而随手丢弃的布娃娃。漂亮的眼睛氤氲着雾气,长而黑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泪珠,眼尾周围红晕未消, 带着勒痕的胳膊随意横在书案上。
身下好几幅露骨的字画都被不明水渍晕染,“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被晕染的尤为明显。
长衡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多么狼狈, 身上黏腻的感觉特别强烈, 想去沐浴, 却因手脚疲软无力动弹。
罪魁祸首眼底的猩红褪去, 不敢置信看着狼狈不堪如被水淋过的长衡, 这是偏殿啊, 长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蛊毒发作时的记忆如海啸一样涌上脑海, 是长衡主动找来的。
主动亲的他。
他失去理智又做了伤害长衡的事,让长衡下跪, 绑长衡,给长衡戴铃铛, 用语言羞辱长衡……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闪过,看着书案上的长衡, 君灼心底后悔无比, 张了张嘴,喉咙间一片咸涩。
感觉到君灼在看自己, 长衡艰难转了一下脑袋,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掉落,与君灼对视,有气无力道:“滚。”
他为什么要答应周戚,他就应该让周戚跪着,让君灼被蛊毒折磨死。
“我……”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贱,主动上门让你侮辱,活该被你们欺负,”长衡头脑发热,不想跟君灼多说话,挣扎坐起来却因手脚虚软重新倒了回去。
身体又酸又热。
这是怎么了?蛊毒也进了他的身体吗?
君灼眼疾手快将人抱在怀里,触摸到的滚烫,让他疑惑出声:“衡儿,你身上好烫。”
被君灼语言调戏很多次,长衡第一时间就以为君灼又要折磨他,用尽全力推君灼,讥讽:“既然蛊毒已解,就麻烦皇上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没心情应付你,也不想见到你。”
长衡身体正常的时候就打不过君灼,更不用说现在身体虚弱的情况,哪怕拼尽全力也如同蜉蝣撼树,动不了君灼分毫。
君灼轻而易举将长衡的反抗镇压,认真道:“你发烧了。”
“滚。”长衡扬起手,扇了君灼一巴掌,看起来很凶,其实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气力。
这三天里君灼说了很多类似发烧的字音,导致长衡现在听见类似的字音就会产生应激反应。
“你说够了没有!?我说了不用你管!放开!”
君灼被打了也没反应,捡起地上的衣服不顾长衡的挣扎裹住长衡,将长衡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往太子殿那边走。
“放开!我让你放开我!”
“君灼别逼我。”
反抗的声音戛然而止。
偏殿内背光,常年不见天日,长衡在屋里被关了三天,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愣住了,被阳光照射的不适的眯上眼,眼眶酸胀,一颗泪滴滚落,气愤的神情带上一丝茫然,今天天气那么好,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美的阳光了。
很久……很久……怀念儿时吗,当然怀念,那是他最自由的时光。
他愣神的功夫,君灼抱着他回到太子殿,请了太医为他把脉。太医把完脉,给长衡施针稳定长衡的病情,然后写出退热的药方,并叮嘱长衡注意身体,切莫重欲,便去药房抓药了。
太医走后,太子殿再度剩下长衡和君灼两个人。
相顾无言。
安静至极。
烛火微动,勾勒出君灼高大的身影,漆黑的身影落在地板上,在空荡的殿堂里显得十分孤单。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长衡开口,嗓音无比沙哑。
落在地上的身影动了动。
确认君灼真的走了,长衡闭上眼睛休息,放松连续三天没能休眠的身体,陷入沉睡。
确认长衡睡着,君灼才敢靠近长衡,轻轻握住长衡的手,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想要的表达都在这个微不起眼却极为珍重的动作中。
君灼陪了长衡一会儿,然后出了太子殿,站在门前,沉声:“周戚。”
“属下在。”周戚迅速出现。
君灼转身踹了周戚一脚,眼里尽是阴狠,完全起了杀意:“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知道他在偏殿的人只有周戚,长衡去偏殿绝对和周戚有关。他警告过周戚这件事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周戚却违背他的命令把这件事告诉了长衡。
驯养的狗只要咬主人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要的是绝对服从。
周戚被踹翻在地上,又迅速起身,单膝跪在君灼身前,“属下明白。”
“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任凭殿下处置,”周戚抽出挂在腰间的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上倒映着君灼决绝的背影。周戚闭上眼睛,锋利的刀刃抵在脖颈上,带着赴死的决心。
“烦请殿下离远些,不要让属下的血溅到殿下身上,脏了殿下。”
啪嗒一声,弯刀落到地上,干枯的落叶打着旋落到刀柄上。
周戚手背泛着红,不可思议的望着君灼:“殿下这是何意……”
君灼道:“去刑狱司那里领罚。”
周戚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诧异,君灼为什么放过他,嘴上道:“谢殿下饶恕。”
君灼挥挥手,示意周戚退下,是长衡,长衡说他何德何能有周戚这样的良将。如果他杀了周戚,长衡会不开心吧。君灼转身回了寝殿,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熟睡的长衡,喃喃自语:“我真的好嫉妒啊,你在意常安,夸了周戚……”
那我呢?
“不要。”长衡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好似梦到了抗拒的东西,嘴里一直喊着不要。
君灼上了床榻,将长衡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长衡的脊背,眼神异常兴奋:“衡儿这样大的反应,是不是梦到我了。”
原来衡儿是这样的,喜欢偷偷梦我。
那我原谅衡儿不夸我不在意我了。
下次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别让我嫉妒别人。
君灼像一个从没吃过糖的小孩,极力幻想糖的味道。
怀里的人被梦魇袭扰没有回答的能力,只是一遍遍喊着不要。
君灼拍拍长衡的背,下意识呢喃着记忆中的音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温柔的语调与君灼一向阴鸷气质相冲,莫名其妙的滑稽,又莫名其妙的恰到好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哼这段曲子,只是潜意识中认为做噩梦就应该听曲儿。
狭长深邃的眼睛逐渐陷入回忆中。
额娘哼着小曲哄他入睡。曲调宛转悠扬,额娘都快唱睡了,可他为什么睡不着呢?
原来这歌不是唱给他听的。
这一切都是他儿时的幻想。
君灼回神,看见长衡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真好。
这是什么感觉呢。
无法言喻,心脏狂跳。
比性||爱还要美妙。
这一夜君灼就是在这样的美妙中度过。长衡睡得不安稳,君灼立马清醒,拍着长衡的背,哼着小曲哄长衡入睡。一晚上,寝宫里都是君灼的低吟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边刚亮起来,一夜没睡的君灼摸了摸长衡的额头,发现那人没那么烫后便松了一口气。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君灼以为他又做噩梦,下意识拍拍他的背,嘴里又哼起来。
宫女端着汤药走进来,提醒他们该喝药了。君灼道了声好,让宫女把汤药送过来,再让宫女退下。君灼一手拍着长衡的背,一手端着汤药,看着熟睡的长衡,心里打起坏主意。
长衡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模糊中他听见额娘哼小曲的声音,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好像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他不愿醒,怕醒来所有的温存便消失不见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幻想,清醒之后孑然一身。
君灼端着汤药喝了一口,然后捏着长衡的下巴亲了上去。
苦涩的药液渡进嘴里,长衡皱眉,继而睁开眼睛,看见那张放大的脸。
“……”
刚要挣扎,就听见那人说:“别动,药要洒了。”
浪费不是君子所为,长衡应该会听话。
长衡听见当真不再动,咽下去汤药,任由君灼抱着亲了一会儿。
君灼哑着嗓子问:“我能继续喂吗?”
长衡被君灼这么礼貌的用语惊讶到了,感觉到君灼的动作他又不惊讶了——君灼在他愣神时,迫不及待吻上了他。
口腔再次被苦涩填满,长衡的手放在君灼的胸前,感受着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道是不是烧傻了,他竟感觉自己摸到了君灼的心脏。
“我自己喝。”长衡回神,伸手去抢君灼手中的药碗。
长衡身体刚恢复,君灼不想再折腾他,盯着长衡红肿的嘴唇,遗憾道:“那好吧。”
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喝药发出的细微声音,一口一口,一声一声,十分有规律。君灼看着长衡因苦涩皱眉,又看见长衡伸出舌头舔掉嘴角边上的药渍,心里无名火起,迟钝的想,也或许是错觉,那么有规律的声响,也或许是某个人的心跳声说不定呢。
盯着那道灼热的目光,长衡喝完了汤药,身前很快递来一双手:“碗。”
长衡把碗递出去,良好的教养让他下意识开口:“谢谢。”
君灼没接碗,而是绕过长衡的胳膊把手放在长衡的脖颈上。
微凉的指尖贴在身上,长衡下意识缩了脖子躲避,结果被那人按住,听见他说:“别动,我试试你的体温。”
然后他就真的没动了。
长衡眼神暗淡伤感,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被囚|禁的无数个日夜中形成了听君灼命令的习惯。
君灼按着长衡的脖颈,让长衡的脑袋贴住自己的嘴唇。
“?”
体温还可以这样量么?他不记得太傅这样教过。
安静贴了一会儿,气氛变得莫名其妙。
在气氛变得暧昧之前,君灼放开了长衡,一本正经道:“没那么热了。”
“……”
长衡一时无语。
君灼拿着空碗下了床,道:“运动轴给你放桌上了。”
君灼看见长衡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的心也跟着暖盈盈的。
于是,他在长衡期许的目光中继续道:“今天你可以去见常安。”
长衡点头,一点也不庆幸,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用什么换来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见常安,然后赶快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君灼看着长衡仓皇逃走的身影,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捂着胸口喃喃道:“朕这处真的好疼。”
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心里的空缺。
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衡儿,朕真的真的很爱你。
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朕的心意。
朕把心挖出来给你好不好?-
君灼去上早朝,长衡去了常安那里,这是自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皇后参与早朝。
长衡拿着运动轴找到常安时,看见常安正坐在书案前画画,全神贯注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人来。
看见常安如此放松,长衡不忍心打扰,站在门外等了很久。
太阳升了好高,落在院里的枯叶被吹起了好几圈,常安才画完一幅画。
常安抬头,才看见门那里站着一个人,“来多久了,为什么不喊我。”
“没多久,”长衡走进去,“画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花鸟鱼虫。”常安把画摊开在长衡面前,画画可以让人心静,怪不得长衡那么喜欢画画呢。
确实是一些花鸟鱼虫。
长衡敛眸,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小时候见过的,都是常安出宫回来后给他描述的……
“好看。”长衡将运动轴放到常安面前,“这个穿上之后可以行走。”
常安问:“你跟他疯太子求来的?”
自他出事以后长衡想各种办法让他行走。他自己心里是渴望的,也知道长衡因这事一直愧疚,所以便任由长衡拿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他身上试。
后来,他在长衡脖颈上看见那些痕迹,自从知道长衡出了事之后,他就对这些东西格外敏感,便逼问长衡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长衡支支吾吾不肯说,他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长衡跟君灼交换的。
长衡摇头:“这是大梁使臣进贡的。”
常安侧目,看见长衡红透的耳根便全部明白,却不拆穿长衡,顺着他的话说:“听闻过大梁精通机关术。他们造出来的机关,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倒是真的可以试一下。”
长衡点头,帮常安将运动轴穿上,教常安踩机关,控制速度。半个时辰下来,两个人皆满头大汗,常安也只学会前进,不会控制左右和速度。但这样,常安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终于能自己出去了。
沐浴着阳光,常安感觉特别轻松。
阳光的味道。
寒风的声音。
自由的感觉。
长衡扶着他的胳膊,提醒道:“慢一些。”
“好。”
走累了,常安才停下,坐在院里同长衡讲话,眯着眼睛如同一只晒太阳的老猫。聊了一会儿,两人一同进屋,关上房门。站在房顶上的暗卫看着两人无比亲密走进屋里,迅速消失,到君灼那里报告。
常安说:“他走了。”
顺便将纸条塞到长衡手里。
因为第一次逃跑失败,两人吸取教训,做什么事都开始小心起来。
长衡打开纸条看,提笔在白纸上写字:好。十一弟准备的如何了?
常安写: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号令。
长衡:好。虎符在我手里,玉玺也在我手里,可以号令权臣以及十万禁卫军,到时候可以直接打开城门,让楚国军队进城。怕只怕周戚,周戚手里有一队暗卫,各个武力不凡,他们都是誓死效力君灼。
常安:我会告知长清,让他做好两手准备,尽可能全身而退。
长衡将宣纸扔进水盆里,看着未干的墨迹在水中晕开,墨渍与水融为一体,直至消失不见,这荒谬的一切终于可以有结果了。
吱呀——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长衡和常安相视一眼,一个拿起先前画好的画,一个拿起笔。
君灼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看见长衡和常安在赏画,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才稍稍放心,道:“衡儿怎么还不回去,让我好等。”
暗卫说看见长衡和常安举止亲密进了房间,并关了房门,他急忙下了早朝往这边走,唯恐慢一步看见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幸好,幸好只是在赏画。
不然他真的会杀了常安。
长衡放下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道:“在和常安赏画,耽搁了时间。”
“赏画?”君灼的目光不动声色从水盆上掠过。
“赏画。”长衡确定道。
“怎么?堂堂南朝的皇帝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吗?”常安冷嘲热讽,看着君灼。
若是目光能杀人,估计君灼死了好几万次。
“殿内有许多画,怎么不见衡儿与我一起赏,”君灼吝啬的一个眼神都不给常安,饶有兴致看着长衡。
长衡脑海中闪过那些莫名其妙的画,脸蓦地一红,君灼的画能赏!?他都不想说。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君灼走过去。
长衡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赏画,我画给你看。”
“……”
长衡立马阻拦,忍不住把君灼往外推:“不要!我们回去。”
常安道:“画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是不是能比长衡画的还好。”
长衡的画功是整个楚国最好的。
“好。”君灼牵住长衡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幽幽的目光越过长衡看向常安,像是故意证明什么,“衡儿同我这样亲昵,你的小书童不会生气吗?”
“……”
有些话回去说不行么?有些流氓回去耍不好吗?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常安冷哼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身为一国之君一点肚量都没有,连个赏画的时间都不给。”
君灼和常安之间弥漫着某种战火,看起来水火不容,实则有点幼稚。
“……”
长衡看着互相较真的两个人,他想刨个坑把两个人分开埋了。
常安拽拽长衡:“过来帮我磨墨。”
单纯的说,常安的画功真的比不上君灼。
君灼画的人栩栩如生,感觉下一秒就可以从画中走出来。
“那我呢?”君灼问。
“我给你俩磨。”长衡瞪了君灼一眼,警告他不要乱画。
君灼笑而不语。
长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安先发制人:“你们南朝许多连绵不绝的山,雾起东南,散于西北,不如我们就画这绵延不绝的青山如何?”
君灼无所谓道:“随便。”
于是,长衡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被迫当起了鉴画师。常安没事可干,只能画画消磨时间,所以他的画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画的很不错,巍峨的高山在笔下栩栩如生。再看君灼。
不用看了。
长衡现在想把君灼一脚踹飞。
那画上俨然都是屁|股蛋……
又一个屁股蛋上点了一个黑点,长衡觉得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他自己的屁|股。
“你别画了!”长衡出声制止。
“为什么,还没画完呢。我还想衡儿赏赏我的画。”君灼抬起头,神色有些无辜。
常安也抬头似乎想看君灼的画。
长衡察觉,立马侧身遮挡常安的视线,警告道:“现在在比试,请专注自己的画。”
常安哦了一声,低头画画,余光却不死心往那边瞄,君灼到底画了什么让长衡的反应那么大。
结果都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被长衡当了个严实。
君灼笑笑,说道:“他都快画完了,我还能继续画吗?”
长衡硬着头皮,道:“画吧……”
目光落到手里的墨盘上,一个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诞生,或许他可以趁君灼不注意把墨汁泼到君灼的宣纸上。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君灼来说不公平……他在想什么不公平,自己的马上隐私就要被暴露出去了!
犹豫的时间两个人都画好了,各自将画铺开。
长衡连死的心都有了,却听见常安感叹的声音:“真牛。”
那是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
长衡愣住,然后看过去,更愣了。
那一个个屁|股蛋都变成了陡峭的山峰,点了痣的地方生出枝丫,变成悬崖边的松柏。
若从拿起来,从侧面看,云雾变成发,山峰变成脸,松柏变成眉,碎石变成眼……那俨然是一个漂亮的人,是谁呢?
是长衡。
君灼像一个胜利者,揽住长衡的腰,询问:“怎么样?”
长衡还没从画的变化中回过神,探究的目光流连在画上,似乎在寻找这幅画一开始的模样。
常安心里很佩服的,但是不承认君灼这个人:“不怎么样,你没画出山的形态,你的侧重点都在人身上,偏题了。”
“那又怎样?”君灼揽着长衡的腰往外走,他就是那个获胜者,“画就留给你欣赏了,人我带走。”
常安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接收到长衡的目光,他才稍稍平静,冷静,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冲动,不能被君灼发现端倪。
不能让做好的计划毁了。
两人离开常安的住处,沿着鹅卵石路往回走。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长衡实在好奇,询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君灼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做到的?”
长衡觉得难以启齿,对上君灼戏谑的目光才知道那人在耍自己,板着脸拍开君灼放在腰间的手。
君灼轻笑了下:“我也不知道,随便画的。”
从前想念长衡的每个日夜就是这么过来的,看什么都像长衡,于是,想着想着就画了出来。
思念至极时,每个事物都像自己心悦的人。
却又都不是。
君灼圈着长衡的腰,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和衡儿赏寝宫里的那些画。”
“滚。”长衡再次推开君灼。
君灼再次不死心的贴上去,长衡再推开……如此反复,幼稚的像小孩。
太阳太过炙热,融化了千尺之厚的寒冰。
也或许,是南朝的春天提前到了。
最后一次,君灼把人死死搂在怀里,咬着长衡的耳朵,声音低沉蛊惑:“衡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长衡瞬间不笑了,挣脱开君灼的钳制,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为什么不能像儿时那样对着我笑呢?
君灼脸色苍白,难受的捂住胸口。
第047章 新增后记
可能南朝的春天真的提前到了吧, 君灼变温柔了,很少强迫长衡了。长衡一皱眉,哪怕忍着蛊毒钻心蚀骨的疼痛也要停下, 遵从长衡的意愿, 并且撤了所有对长衡的禁锢,让他可以在南朝自由出行。
闲来无事的时候,长衡还会被君灼缠着赏画,饮酒作诗, 比武论剑。论画画,长衡自认为不输君灼,但君灼只会画露骨的画, 每次君灼画了一半, 他就叫停认输, 气得红着脸骂君灼不正经。
那会儿正逢正午, 金色的光线落在长衡身上, 银色的发冠浮动着温润的光泽。
唇红齿白, 笑如春风温柔, 当真是美如一幅画。
勾得君灼心痒痒, 揽着长衡的腰把人抵在书案上,声音沙哑:“衡儿……”
长衡抵着他, 撇开脸冷声拒绝:“我不要。”
“好。”君灼把头埋在长衡的脖颈间,贪婪的呼吸着长衡身上的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是南朝不曾有的味道。
他当真老实下来, 不再有过分的动作。
长衡坐在书案上, 感受到粗重又克制的气息喷在脖颈间,莫名的, 他的呼吸也跟着紊乱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有反应。
他不应该这样的。
砰一声,长衡失神间不小心打翻了墨盘,墨汁溅出来,染了白衣一身黑。
他变得跟君灼一样了。
随便被撩拨几下就可以羞耻的反应。
他不再是清冷自持的太子了。
他在崩溃的边缘,同时,君灼放开了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去高楼赏风景,风吹着他冷静,让他把整个南朝尽收眼底。
原来南朝的皇宫这样小。
可是他用尽力气扑腾翅膀也没能飞出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晚间两人饮酒作乐,长衡酒量很好,片刻功夫就将君灼喝醉了。喝醉的君灼一点都不省心,只认长衡一个人,只跟在长衡身后,旁人都不行。长衡实在走不开,就任由酒鬼牵自己的手在皇宫里溜达。
回到寝宫里,长衡就被那人抱住,极近可怜的语气回荡在耳边:“永远不要离开我。”
“衡儿,不要离开我。”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衡儿,你可心悦我啊?”
长衡抬头,与君灼炙热的目光相撞,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那张孩童的脸,然后慢慢与面前这张脸重合。
他怜爱的是小时候的君灼,因为小君灼同他一样可怜,很乖,很听话,所以,他会尽可能的多帮一下小君灼。
但长大后的君灼他不喜欢。
因为长大后的君灼总是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也清楚的知道小君灼和君灼不是同一个人。
“你在想谁……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长衡回神,迎面而来的是火热而又急切的吻。
卷着他的舌,疯狂掠夺他嘴里的气息,让他无力反抗。
欲|望是一张大网,长衡和君灼都是网中的猎物,四肢被束缚,反抗无能,只能被拖拽着陷入深渊。
长衡在密不透风的欲|望中喘了一口气,一瞬间清醒,推开君灼,拒绝道:“我不要。”
他没指望欲|望上脑的君灼的停下来,但下一秒身上的重量确确实实不见了。
君灼牵着他的手,小声又可怜:“我听你的,不要离开我。”
“长衡是易碎的瓷娃娃,需要精心呵护,需要耐心,需要爱,不能强迫,不然他就会碎掉,就会离开我。”
“我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长衡想,可是晚了,他已经碎了。
当初你伤害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太晚了。
碎掉的瓷器修不好的。
给再多再多再多的爱也不行。
得不到回答,君灼攥紧了长衡的手,殷殷目光急切的看着长衡。
长衡红了眼眶:“你弄疼我了。”
君灼立马撒了手,改为轻轻抱住长衡的腰,语气还是那么的强硬:“永远留在我身边。”
长衡没说话,也没推开君灼,余光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一轮月亮,那么孤寂,那么的凄凉-
第二日,长衡罕见的没有跟着君灼去上早朝,而是去见常安了。
商量带兵攻进南朝的事。
君灼放宽了对长衡的所有限制,让长衡随意进出南朝,这也就方便了他密谋攻进南朝。
长衡一袭碧青色衣服,头戴银冠,眉眼冷峭,站在枯树下,是萧条的景象中唯一的生机。这些天君灼待长衡很好,没有说下流的话刺激长衡,也没有强迫长衡做事,再加上滋补汤药的作用,长衡的面色红润不少,比在楚国的气色还要好。
原来君灼说的都是真的,他在学着爱长衡。
原来暴君也有爱人的能力。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学会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咕咕。”
长衡抬头,一只白色的信鸽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信鸽歪歪头,又往长衡那边靠了靠,同长衡很亲昵的模样。
确定四周无人,长衡伸手摸了摸信鸽的脑袋,带着愁绪的眉眼舒展开,语气难得这样轻松:“小白,是不是带了好消息过来?”
“咕咕,咕咕,”小白扑腾了两下翅膀,似乎在说是的。
“辛苦你了,”长衡顺手将小白脚上的信取下,缓缓展开,看着信上的内容,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十二万楚军已全部分批进入南朝境内-
随时等待太子命令。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长衡抬头,看见干枯的枝丫生出一点翠绿,那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前兆。
三千银丝随风飘动,带着喜悦的躁动,死寂的气质都跟着明媚起来。
时间追溯到君灼登基那天。
老南王一死,整个南朝没了主心骨。群龙不能无首,国家不能一日无主,南朝的大臣无奈之下,便拥护唯一一个皇室血脉登基。
拥护新帝登基,可南朝的大臣们心里却清楚南朝的朝政大权早就在君灼手里了,登基不过是让权力到手的更加合理,弥盖欲章的仪式罢了。
新帝登基的第一天做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举动,宣布皇后可以参政,并把号令万军的虎符交到皇后手上。这可是统治南朝的一半权力,君灼不顾大臣反对交给了长衡。
长衡拿着虎符,一时之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楚国的将军令楚国的皇帝从来不示人,藏得十分严实,生怕被歹人觊觎,得到手后谋权篡位。那么重要的东西君灼说给他就给他么?
他半开玩笑似的问君灼,眼底却无一点笑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随便给了我,不怕我用来做别的事情吗?”
君灼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狂:“皇权而已你要想要便拿去。”
君灼伸手圈住长衡的腰,和长衡一同站在高台上,接受万臣朝拜,又当着万臣的面,低头耳语,“喜欢吗?”
“……”
喜欢什么?
权力还是没有自我的生活。
长衡以为这话只是君灼随口说说,并没有在意,直到晚上,君灼拿出传国玉玺,放到他面前。
长衡以为君灼在试探他,迟疑道:“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拿着玩。”
“……”
君灼见长衡不相信,直接把玉玺塞到长衡手里,道:“从此以后你是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号令万军,无人敢对你不敬。”
倘若有,那便杀无赦。
长衡觉得手里的东西十分烫手,想扔掉,对上君灼嗜血的眼神,冷嘲一声:“倘若你对我不敬怎么办?”
君灼十分自然的亲亲长衡的嘴角,笑说:“衡儿,那不是不敬,那是床笫之间的情趣。”
“滚。”长衡拍开君灼作乱的手,趁机将玉玺塞了回去。
君灼拿着玉玺,颇为遗憾道:“衡儿不喜欢的东西就是没用的东西,既然是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无意义。”
那语气无比随意,让长衡生出君灼会把玉玺扔了的错觉,这东西扔了会出大事,不如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你疯了吗?”
关乎国家命运的东西说扔就扔。
君灼耸肩:“那怎么办,衡儿又不喜欢。”
长衡琢磨不透君灼的意思,怕他在试探在自己,故意而为之。又怕他说的是真的,只要说句不喜欢,玉玺就可以被扔掉。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珠帘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有点像人模糊不清的心跳声。
片刻后,君灼抬手,似乎想命令人进来。长衡真是怕了他。
“喜欢。”长衡无奈道。
君灼将玉玺交给长衡,“那衡儿便好好保存。”
一天的时间,玉玺和虎符全都到手,长衡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个计划,他一边在南朝大臣那里刷好感度,一边暗中联系楚国的长清,他的十三弟,宫中为数不多和他说话的人。
长衡怕太子殿里有眼线不敢在殿内联系,每次都是找常安,交代常安把东西送出去。通过和长清的书信往来,他知道父王被人刺杀,长桓在其他大臣的拥护下上位的消息。长桓即位后开始暴政,杀了一些许多前朝廷重臣,赋税征收,压迫百姓,楚国每况日下,民不聊生,动荡不安,楚国的子民需要他,他必须回去。
君子一生所求,为民立命,为万世太平。
更加坚定了回去的决心。
长清性子单纯,对长桓构不成威胁,长桓便把他派去了个封地,让他自生自灭。可惜,长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长清的性子都是装出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要想在深宫中活下去,没点手段可不行。
这些年来,长清手下的精兵已有一个军队的规模,长桓却被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长清身患重疾,命不久矣的消息。
虎符,玉玺,军队都有了,只差带兵进关。
十万军队,声势浩大,进南朝十分困难,长衡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利用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让士兵伪装成商人,混进南朝,每几天混进一批,再出来一批,了解南朝都城的情况,做好一切准备。
南朝十三个关门,每一个都有楚国士兵看守。
“长衡,你确定要怎么做吗?”小鬼火忽然出现,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看着长衡。
因为上个世界的教训,小鬼火不想过多插手每个世界的事,在暗中观察故事的走向,偶尔出现帮一下忙。可是现如今,再不管管,这个世界又要成悲剧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啸,要崩溃决堤。
长衡回神,反问:“为什么不?”
“君灼爱你,他只是不会表达。你给他一次机会好吗?”小鬼火说。
“他羞辱我的时候我也求过他,他为什么不想着放过我?现在,我又凭什么要给他机会。”长衡脸上带着愠色,一字一句追问小鬼火。
他在生气,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小鬼火没说话,嘴里默念一段咒语,空中浮现一段过往。
画面中出现一个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子,神态举止像极了一个人,尤其是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简直和君灼如出一辙。
长衡猜测画面中的女子应该是君灼的母亲。
成婚前日,秦氏到街上买胭脂水粉,不曾想被私巡的南王看上,强行带走发生了关系。之后南王又以秦氏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带秦氏回了宫。
回宫那日,原本是秦氏成婚的日子。
秦氏憎恨南王,每次侍寝都不情不愿,恨不得杀了南王。好在那张脸好看,还能吸引南王,南王对秦氏就没有严重的责罚,还是会时不时临幸她。就是这样的处境,秦氏被太医诊出喜脉,有了君灼。
秦氏痛不欲生,好几次想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但都被发现,拦住了。
看到这里,长衡就想,原来君灼从小命就那么硬,都折腾成那样了还没事。
感受到长衡没有任何同情心,小鬼火便让画面继续。
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室血脉,南王怕孩子出什么差错,便找人把秦氏捆了起来,困在一隅之内,阻碍秦氏的行动。秦氏的十月怀胎就是这么过来的,草长莺飞,满怀希望的日子,君灼诞生了,带着秦氏的恨意。
秦氏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南王把孩子交给乳娘喂养,谁知君灼人小鬼大,认人,只认秦氏,别人抱都不行。实在没办法,南王只好把君灼交给秦氏。
秦氏抱着君灼发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偶尔反应过来掐着君灼的脖子,希望他去死,都被宫女拦了下来。
君灼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若是哪天没人侍奉君灼可能就被秦氏掐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君灼长大有行动能力后,秦氏身上的绳索才被解开,她因精神不正常,生完孩子后容貌色衰,什么都不如从前,南王失去了对她的兴趣,放在宫中任由她自生自灭,跟打入冷宫没区别。
秦氏不管君灼,君灼跑出去玩,误打误撞跑进一个妃子的寝宫,看见那个妃子低头哄孩子,很温柔,和自己与母妃的相处一点都不一样。宫女注意到君灼的存在,知道他们不受宠,觉得晦气,把他赶走了。
回到宫中,君灼问自己的母亲:“额娘什么时候哄我睡觉,我见别的额娘都会哄自己的孩子。”
秦氏极为冷漠的看他一眼。
君灼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委屈的眼泪蓄在眼眶里打转。
他怕极了,每当额娘这个样子就是要打他,他不知道额娘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
晚上,君灼从噩梦中惊醒,害怕的缩在被子里,学着别人的额娘,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哼着额娘的经常哼的歌哄自己入睡。
再大一点的时候,君灼在宫女的帮助下捉到一只小雀,欢欢喜喜跑到额娘面前,兴高采烈道:“额娘,快看我捉到一只小雀。”
秦氏冷不丁看着君灼,道:“把手打开。”
君灼摇摇头:“会飞的。”
秦氏二话不说抢走了君灼手里的麻雀。被秦氏吓到,麻雀扑腾着翅膀挣扎,叫得越来越急促。
“额娘轻一点,他会疼。”君灼眼巴巴望着,手上还停留着捧麻雀的动作。
麻雀的叫声渐渐了下去,君灼怀疑麻雀死了,拽了拽额娘的衣服,小声喊:“额娘……”
怯懦的声音唤不回秦氏的理智,秦氏将麻雀随手一扔。
君灼瞬间红了眼眶,小雀奄奄一息,耷拉着翅膀已经不会挣扎了。
“这样就不会飞了,明白吗。”
君灼小心翼翼将麻雀捧起来,这才发现额娘竟把麻雀的翅膀活生生折断了。
啪一声脆响,君灼的脸被迫转了下,细嫩的侧脸立马浮现出四个指印。
“说话。”
君灼不敢哭出声,把声音往回咽,吓得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了。”
麻雀死了。
秦氏教君灼大道理。
“不听话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不如直接杀了。”
“你看,挣扎的鸟儿你折了他的翅膀他便不再挣扎,老实待在笼子里,不再向往笼子外的世界。”
“满口獠牙的凶兽,拔掉他的牙,给他套上铁链,他便认你为主,不敢再对你怒吼。”
“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择手段得不到的。”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不知道。”
“得到一个人,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留在身边。”
“如果还不听话,那就打断他的腿,让他和那些畜生一样只认你。”
……
扭曲的思想教出不正常的暴君。
归根究底,还是幼时的经历造成的现在的结局。
秦氏狰狞的面孔让长衡背后一凉,像极君灼同他讲的那些话。
他见君灼的第一面就没感觉错,这个人同他一样是个可怜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君灼比他还可怜。
小鬼火收了画面,再次询问:“怎么样?你还要杀他吗?”
“你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点爱,让他学会爱,好吗?”
“不好。”长衡想也没想拒绝了,“他的经历不是我造成的,他不应该在我身上找他缺失的爱,冤有头债有主,他应该找老南王,而不是我。我也没有理由教给他爱,更没理由原谅他。”
“如果我原谅他,那我呢,谁来救我?”
他什么都没做,却被君灼强迫,关在宫里过禁||脔一样的生活。
他没对不起君灼,凭什么要弥补君灼幼时得到的伤害。
他难道就不无辜吗?
小鬼火说:“可是他爱你啊,他只是不会表达,他也在学,学着如何用正常的方式表达爱。”
“别用所谓的爱禁锢我,我清楚的知道爱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受不起他的爱。”长衡转身,决绝道,“你不必再劝我。我做什么心里清楚,我不会后悔。”
小鬼火喃喃自语:“可是我难过……”
再一次亲眼看着悲剧的形成-
好像知道今日会有大事发生。今日的宫殿异常冷清,鹅卵石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冷风吹过。
红墙瓦砖在阴暗的天气下黯淡无光。
带着寒风,长衡提着剑来到殿前,君灼像是等了很久,弯唇一笑:“来了。”
语气很平常,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相约好再次相见的叙旧。
长衡用剑指着君灼:“今日我们做个了断吧。”
“好。”君灼说,“我说过整个南朝都是你的,你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不用那么大费周折。”
长衡惊讶,君灼竟然全知道,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送玉玺的那一刻就在布局,还是他露了马脚早就被看出来。
“不然你觉得那个鸽子是如何飞出去的呢?”君灼笑着反问。
长衡说:“别说了,拿起你的剑,我们比试。”
他怕君灼再说下去,他会心软,动了不想杀君灼的念头。
“来吧。”君灼随手拿剑。
这是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刀剑相向。
冰冷的剑刃互相指着对方。
长衡足尖一点,上前应敌。
君灼不甘示弱,跟上去。
两人在大殿中间相聚,一黑一白势力碰面,两种气场势不可挡,似乎都想压制对方。剑风扬起两人的头发,衣摆跟在后面,长衡目光凌厉,手腕翻转,剑柄转了圈,冰冷的剑刃划过君灼的喉咙。
君灼有惊无险躲过去这一招,缓了一秒,再次提剑迎上去。
长衡看出来了,君灼根本就没用尽全力,一招一式都在防,根本不进攻,好好一个比武看起来就像在调情。
“请你认真对待。”
“好。”
长衡以为君灼听进去了,闪身躲掉君灼的攻击,拉开一段距离,再用尽力气刺向君灼。
他太着急了,这一招破绽太多。
君灼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君灼反杀的准备。
“你……”
长衡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君灼,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收了剑!明明他完全可以挡下这一击。
君灼倒下去,依旧笑着看长衡,他问:“如果一开始我不曾那样对你,你会心悦我吗,衡儿。”
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长衡居高临下看着君灼,道:“不会。”
心脏重重疼了一下,像被人用锋利的锄头凿了一下。
剑上的血掉落。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长衡提剑斩断君灼的胳膊:“这一剑,是因为你强迫我。”
君灼闷哼一声,还是笑着,脸上看不见一点痛苦的痕迹:“好。”
长衡握剑的手在抖:“这一剑,是因为你软禁我。”
“好。”
“这一剑,是因为你伤了常安。”鲜血溅了长衡一身,满红赤练,仿佛红色才是衣服的原色。
“好。”
“这一剑,是因为……”长衡声音颤抖,“你囚我自由,我斩你四肢,我们两清了。”
君灼再次问:“解气吗?”
长衡答不上来,看着君灼死去,他心里一点大仇得报的喜悦都没有,没有觉得轻松,也没有觉得快乐。
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迷茫,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恭喜你,自由了。”
自由了吗?
他怎么没有自由的感觉。
长衡麻木的想。
“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君灼的气息都很微弱了,说完便咽了最后一口气,眼尾挂着一颗泪珠,高傲的暴君低下头,用性命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如果我活着学不会放手,那我以死成全你的自由。
额娘说,人是最无情的,尤其是猎人,他们手上占满了无辜的鲜血。
现在看来,额娘,你教我的不对。
折了麻雀的翅膀,麻雀会因抑郁在笼里死掉;剥夺猛兽的自由,它们会郁郁寡欢。长衡也一样,会抑郁,会死掉。
长衡死掉我会难受,我不想长衡死,也不想看见长衡整日郁郁寡欢,我想见长衡笑,世上再没有比长衡的笑更温柔的东西了。
我见风吹旷野,也见月照荒山,可那都不及长衡眉眼温柔。
我想见长衡笑,他一笑,我便明白什么是爱了。
我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我是一个失败的爱人。
扭曲思想形成用了五年,爱人君灼学了一辈子。爱——原来不是盲目的占有,而是成全。
手腕上黯然无色的手链忽然亮了下,多些漂亮的色彩,长衡诧异,低头看着漂亮的红玉石手链。
这是为何?
不知藏在哪里的周戚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木匣子。周戚木着脸走到长衡面前,打开:“殿下托我给你的。”
木匣子里躺着一颗头颅,一块沾满血的将军令以及楚国的传国玉玺。
长衡本想解决他和君灼之间的事再回楚国解决长桓,没想到君灼替他做了,他沉默着,良久才开口:“你把这些交给常安,他知道怎么做。”
君灼说过无条件听从长衡的命令,周戚领命,带着这些东西走了。
事情都解决了,破败的身躯早已没了君子清白,就别脏了这美好的世界。
他也该了结自己。
长衡提剑自刎,只求来世自由一些,不要生在帝王家。
他在凛冬飘雪中降世,又于凛冽寒风中场长眠。如何来如何去,也算圆满。
可是长衡忘了,他曾是在爱的期待中降生的。
钲一声,长剑落地,长衡倒在君灼身旁,鲜血顺着脖颈流了出来,与君灼的血蜿蜒在一起,顺着地板纹路流淌。
瘦弱的蛊虫慢慢顺着君灼的伤口爬了出来,然后躺在血泊中不动了。
一黑一白身影躺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身下的血染红金色的殿堂,形成千里血海,吞没所有爱恨情仇,结束一切难堪过往。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原来,是他们忘了,春天来临前,是冬天。
【恭喜宿主达成BE结局】
小鬼火飘在两人之间,圆圆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又是这个结局,为什么总是这个结局。
再多一些爱不好吗?
爱不应该是包容吗。
不应该再给无知的人一次机会吗?
小鬼火的目光落在死去的蛊虫上,明明长衡对君灼也有感觉,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他以为自己过多插手第一个世界的事才让最后的结局形成悲剧。可是这第二个世界,他什么也没干,却还是要亲眼看着悲剧形成。
剩下的世界怎么办?
还都会是悲剧吗?
【灵魂归位,世界重启】
第048章 因果·降世
命中劫难是什么?是指妖莲降世吗?
万年前的长衡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也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那个时候女娲娘娘已经仙逝了。
长衡因为汲取人世间爱的力量不老不死,通俗来讲, 只要世界上有个喘气儿的长衡就能活, 就是会很虚弱。他按照女娲的吩咐每三百年去一次混沌界,探望妖莲。
第一个三百年,长衡到混沌界,层层黑雾中, 黑水池里生长着一朵莲花,颜色为土褐色,根茎全耷拉着, 一看命不久矣。长衡站在黑池边, 感受不到莲花的生命力:“怎么会……你怎么了?为何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
长衡看得太入神, 想靠近莲花一查究竟。
咚一声闷响, 长衡倒在地上, 喉结滚动两下, 到喉咙的鲜血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只有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结界的法力还是女娲留下的, 暂时还不认长衡,以为他是坏人, 直接将他弹开了。
长衡捂着疼痛的胸口站起身,施法抖掉身上的灰尘, 站在黑水池边继续看枯萎的莲花。
他记得三百年前这朵莲花还不是这样的,还尚有生命, 可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他留在莲花身上的法力不够抵挡结界的吞噬吗?
女娲让长衡加固封印,出于同根生的私心, 长衡并没有加固封印,而是偷偷为莲花传输法力,祈望它快快降世。或许是因爱而生,是大爱的化身,长衡对待每个生灵都心存善念,总觉得他们是善良的,没有实质的坏。所以,长衡并不认同女娲的看法。
他不认为妖莲是祸世妖兽,哪怕妖莲是因恨而生。他相信妖莲也心有善念,只是需要花一点时间寻找爱恨的源头,将爱恨转化,抵消。
他认为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足够的爱可以化解恨的。
生命存在,就有他存在的意义,他们没资格阻止一个生命的成长。
祸世妖兽也有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权利。
长衡将手掌放在结界上,将自己的法力输过去,就像当年莲花把养分让给他,让他生存下来,那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爱。
你给予我生命,让我活下来,看到这世界有多美好,我也想让你活着,看山看水,看没见过的世界。所以,不要死,活下来,就当为了我,好吗?
吸收了长衡法力的妖莲并没有任何变化。
长衡安静陪了会莲花,然后离去了。
现在的世界不同往日了,飞升成仙的人、动物越来越多,天庭初具形态,但是没有统领者,经常有纷争发生,没有谁真的服谁,作为上古遗留下的神仙,长衡暂代管理者一职,处理天庭上的大小事务。
耽误久了会有很多事发生,一群神仙围着他七嘴八舌各说各的,谁占了谁的地盘,谁偷了谁的法术……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道理。长衡觉得都对,经常处理不好,引得其他神仙不满,企图选举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神仙出来。
今天选举的第一天,长衡管理秩序,观看神仙打架。
虽然这个方法很不妥,但却是最管用的了,世界法则,胜者为王。
比试结束后,长衡宣布完结果,回了旒芳殿。
旒芳殿一年四季如春,常有花鸟作伴,很是漂亮雅致。
旒芳殿内除了书就是书,空荡的很。长衡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古籍,研究上古真神留下来的术法,企图解开莲花身上的封印。那上面俨然没有的,要是有长衡就不会看了五百年还没结果了。
长衡微微蹙眉,累了闭上眼小憩一会儿,然后再继续,翻了四五本古籍后,在一本古籍的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话,心头血滋养万物。
心头血是身上最干净的纯粹的东西,凝聚着巨大元气和法力,可以让死物回生,也可以让万物复苏,前提是得有那么多心头血。一个人身上只有一二两。
长衡心思微动,合上古籍,转身回了静室修养。
又一个三百年后,长衡来到混沌界,将手掌放在结印上,陪伴枯萎的莲花。
这一次,结印没有将他弹开,大概是承认长衡了。
黑水池中生出一根翠绿的藤蔓,缠绕住长衡的胳膊,慢慢钻出结界,露出带着尖刺的一端。只见尖端迅速扎进长衡心脏的位置,翠绿色瞬间变成血红色,藤蔓一点一点向黑水池下面输送血液。周围的黑雾开始躁动,疯狂撞击结界,又被巨大的能量弹了回去。
藤蔓贪婪不足的汲取长衡的血液,直至长衡的唇色变得惨白,黑雾停止撞击,才停止汲取。尖端从长衡的胸膛抽离,顺着长衡的胳膊缩回结界。
我愿用心头血供养你,只要你活下来,或许要很多血,很长时间,但没关系,我可以等,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就一直等下去。
在这万丈红尘中,你是我唯一的执念。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长衡将另一只手也放在结界上,念咒施法抹消莲花的所有记忆。
长衡就这样用心头血养着妖莲。
养了一个又一个三百年,枯萎的花瓣终于有了变化。
大概过了七千九百年,天庭有了天帝,有了各种职位,各种天条;人间历经十几轮朝代更迭,莲花才终于复活。
长衡还没来得及高兴,刚回到旒芳殿就看见占星仙人急急忙忙跑来,“长衡上神不好了,不好了。”
长衡问:“何事?为何如此着急?”
占星仙人刚接任司命一职,业务还不熟练,做事喜欢冒冒失失的。
“天帝找您。”
长衡应下:“我知道了。”
路上,占星仙人把自己在占星盘上看到的事告诉长衡:“卦象显示北方的混沌界有一个巨大的能量诞生,那能量一旦降世,便可以毁天灭地,人界、仙界、妖界都会面临巨大劫难,甚至可以灭亡。”
混沌界?那不是封印莲花的地方吗。
他也是才知道莲花复活,他们就占卜到了莲花的力量吗?
长衡示意占星仙人继续往下说。
占星仙人因激动有些口齿不清,“我用乾坤镜观测百年后的三界,妖界得到那股妖力,势力壮大,大肆屠杀凡人,人界生灵涂炭。仙界亦然。那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还请上神施策。”
浩劫?
难道女娲说的是真的吗?
莲花降世之日,便是灾难降临之时。
长衡看向北方,仿佛通过层层云雾看见重获新生的莲花,他要亲手杀了莲花吗?
爱,真的不能将恨抵消吗?
“上神上神?”占星仙人说,“我们到了。”
长衡跟着占星仙人到达凌霄殿,看见殿内气氛严肃,众仙家站在殿内,各个神色微妙。
天帝看见长衡到来,拧着的眉毛舒展开,询问:“长衡,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长衡的地位挺尴尬的,他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真神。这些神仙包括天帝在内按照位分都要供奉他,但现在因为仙界有了天庭,有了统领者,有了天条,天帝成了最大权利的拥有者。
长衡的上神身份就显得不上不下。
但好在,长衡并不在意这些,已经半归隐,只有惊天大事才会惊动他。
长衡说:“我已知晓这件事。”
“这股力量同我一样,从上古时期就开始存在。女娲娘娘早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将那股力量封印,预防其祸害人间。”
“现在预知到这股力量,恐怕是封印松动。待我去混沌界重新加固封印便可。”为了不制造惶恐,为了安抚人心,长衡只能这么做。
天帝:“此事事关三界命运,万不可耽误。长衡我命你即刻前去封印妖魔,阻止它降世祸害三界。”
长衡应下,退出凌霄殿。
腾云驾雾来到混沌界,长衡看见黑水池的莲花已然变得水嫩,煞是好看。
真的要再次封印它吗?
他等了万年,为的就是此刻。
可如今……
为了天下苍生,他只能再次亲手将它封印。
长衡飞过去查探情况,只见黑雾散开,莲花一瓣接着一瓣绽开。
黑水池变得清澈,莲花花芯俨然躺着一个足月大的小孩。
长衡惊喜:“是你吗?”
小孩望着长衡咯咯笑出声。
长衡施法将小孩从结印中抱出来,可能是新生的生命还很纯粹,结界没检测到妖魔的力量,小孩被轻而易举抱了出来,躺在长衡怀里咿呀哇呀说着什么。
小孩眉宇间隐约浮现一丝黑气,那是跟随小孩数万年的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修长的手指放在小孩额头,探觉到那股正在沉睡的力量。
他的心头血只能够赋予莲花重生的力量,却不能彻底洗涤莲花的灵魂,让其变得美好。
是他的力量不足。
他还需要再想别的办法,护住这朵莲花。长衡眼里闪过失落,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坦诚相见,我才能真正的拥抱到你。
长衡将手放在小孩的胸前,嘴里默念咒语,掌心凝聚灵力灌入小孩体内,压制小孩体内汹涌着的力量,让其他人无法感受到。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将它再次封印,
小孩光洁的额头落下一枚红色的似鳞片似莲花状的印记。
这不是毁天灭地的妖物。
这是我耗尽灵力也要见到的人。
是我万年守候等来的人。
是我万年来的唯一执念。
是我全部的欢喜与执着。
一万年了,笼罩在混沌界上方的黑雾终于散去,水池生花,碧波荡漾,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两个人身上。
……
长衡不可置信的望着画面里的自己,在苍生面前他竟然选择了爱人,这真的是他吗?
很奇怪,这一次的记忆是两个人一起看的。小鬼火也同样不可置信:“你竟然是我哥哥?原来你是在救我,你又为什么要抹消我的记忆……”
长衡迷茫,再一次看向停留在空中的画面。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他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抛弃苍生。
他凝聚世界大爱而生,不应该选择苍生吗,怎么会因为私心抛却了苍生。
他到底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为什么放弃苍生选择一意孤行。
太多不解的问题萦绕在脑海,长衡神色茫然,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不是长衡,或画面里的长衡不是自己。
他不会那么自私。
“你说我是你哥哥?你是那朵莲花化成的孩子?”长衡看向小鬼火,十分艰涩的开口。
小鬼火抱着脑袋,神情痛苦:“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没有印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和画面里的莲花一点共鸣都没有,我甚至觉得陌生……”
所以他不信长衡是他的哥哥。
这和他先前的一段记忆对不上,他接受不了记忆的推翻,他认为就是哥哥抛弃了他。
“我们现在究竟处于什么世界?是现实世界还是平行时空。”
如果这个世界是平行时空,那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可能说的通了。面对两个选择,现实世界也就是长衡自己的认知里,他是选择了苍生。平行世界中的长衡则是选择了爱人。
一场意外,长衡来到现在的时空,看见了这段与记忆相悖的画面。
小鬼火说:“不知道。恩人没告诉我。他只是让我带你在世界中穿梭。”
“你之前说过不止带过我,那你还带过谁?”长衡追问,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所处的时空是怎样的,“走完全部世界后结局你可还记得?”
小鬼火沉吟,长衡站在虚无幻界中,耐心等着小鬼火的答案,今天一过,他就没有自我意识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必须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小鬼火想是谁呢?他带过的其他人是谁,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又好像一直都是长衡,没有其他人。
恩人让他一直等待长衡。
安静许久后,小鬼火开口:“好像就是你,我带的一直都是你。结局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小鬼火说:“我只知道现在。第二个世界,我所知的结局是君灼到死也不知道对你的爱,把你做成人||彘困在身边。我怕会出现那样的结局,才会在世界重启之前学了治愈的能力保护你。”
“我是怕你受伤。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君灼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你,治愈的能力就用在他身上了。”
是这样吗?
那他们现在处于平行世界?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没有选择或者放弃选择的事。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下个世界要开启了。”
长衡低头,看见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又多了一个漂浮着的小火焰。然而,没等他思考,新的世界就开启了。
时间线:现代。
人物:患者长衡。
【目标人物准备就绪】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第049章 白日梦童话
新城是个三线小城市, 青山绿水环绕,生活节奏慢,著名的养老城市。
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区只有三四层, 矮的出奇, 跟城中心的高楼形成强烈对比,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遥望长大成人的孩子。
住在老小区的人大多都是退休工人,也有一些不务正业的青年图便宜租在这里,他们平时没事就在小区门口支个桌打麻将或打牌, 站累了就去旁边的“一家亲”超市借个板凳。
男人一连输了好几把,猝了一口唾沫,愤然离场, 嚎了一嗓子:“老长, 来盒香烟, 要最便宜的。”
柜台旁边的坐着一个男孩, 正低头写作业, 看起来十七八岁, 穿着黑色短袖, 身形单薄, 一半身体陷在阴影中,更显瘦弱。
皮肤异常白皙, 眼睫看起来都是白色的,不像个正常人, 眉目冷淡,说话气息不太足:“十五块钱。”
男人不满的嘟囔着:“什么?又涨价啦, 猪肉都没你们涨得快。”走到超市里面, 看见是男孩在看店,惊讶道:“怎么是你?你老子去哪了, 跑哪发财去了?”
长衡不回答他的话,从柜台里拿了香烟递给男人。
男人交了钱,嘁了一声:“话少的吓人,也不知道长嘴干什么用的。”
长衡也不在意,收了钱,继续写作业。
男人走到外面和其他几个人闲聊起来,“长胜他儿子什么病啊,问他话也不答,哑巴似的。”
“没问过,”另一个人十分自来熟的抽了男人一根烟,“我劝你也别问了,就是因为这个病,两口子在闹离婚呢,好像因为钱,老长一直不敢离。”
“我记得老长他儿子学习挺好的吧,年前不是参加什么竞赛拿了第一,校长亲自来接他儿子去城里领奖,”男人打掉那人的手,把烟抢回来,“唉我说你,怎么那么随便,要抽自己买去。”
“还不止拿了一次呢,就那些奖学金老长天天在嘴里念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小气,抽根烟都不行。”
“不行,你一根他一根我还抽不抽啦。”
长衡写字的手顿住,下意识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有些迟钝的想,又要离婚吗?妹妹怎么办。
巨大引擎声突然响起,让安静的小区喧闹起来,住在楼上的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查看什么情况。不认识车的人无知的夸这车多么漂亮,多么好看,认识车的人说这车多么值钱,是今年发行的最新款,还是全球限量的。
万众瞩目下,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下来,眼神有目的的扫过小区,最后停在某处。
一些看热闹的人挤在一起开始七嘴八舌说道。
男人淡然看了一眼这群无知的人,而后踩着矜贵的步伐进了“一家亲”超市。
长衡蹙眉,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人进店,平常这个点基本上都没什么生意。
虽然是这样想,长衡还是放下笔,十分有礼貌道:“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男人莞尔一笑:“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不是来买东西,那是来问路的?小区的构造确实有些杂乱,一般人真的摸不准路。
长衡问:“那您是来找人的吗?”
“也不是。”
长衡略加思索:“那是?”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长衡不敢相信,他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怎么会引起这样的大人物注意。
“没错,”男人不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名片递给长衡,“我看过你的成绩,符合我找家教的标准。同时,我也相信你有能力辅导我儿子的课业。”
他查过长衡这个人,背景资料很干净,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不良记录,非常自律。近朱者赤,他相信在长衡的熏陶下,他儿子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更重要的是,长衡性格安稳,容易掌控,不会出现拿了钱办不成事,被他儿子带坏的情况。
十几岁的少年心智总是不成熟的,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动摇。但,长衡不会,因为长衡的一些经历是这个年龄段的人经历不到的。
长衡有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
“抱歉,我想我没有那个能力。”长衡婉拒,将明信片双手呈送到男人面前。
他自身的情况很糟糕,随时可能发病,他不想再耗费精力管别人的事。
“别先急着拒绝,我还没说完。”男人说,“你上的高中是这里唯一一所高中,到时候我儿子也会去,我会把你们安排到同一个班级,你负责每天把他的行程报告给我,交了什么朋友,做了什么事。”
这不是监视人吗……
长衡不想做这种事,打算实话实说:“我的身体情况您可能不知道……”
“答应,答应,您说,您先说,”
长衡的话被打断了,一位不修边幅的人从伸缩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系扣子,讪笑着看着男人。
男人微微颔首,下来这个年纪大的人才是他要找的人,他查过长衡的家庭状况,他相信他开出的条件他们拒绝不了。
就算拒绝了,他也可以再捋着本高中的成绩往下找,就是可能找不到比长衡更适合的人选了。不过,他还是更相信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尤其是长胜这样从贫民窟里出来的人。
长衡清楚看见了男人的神色变化,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谁知他的父亲眼里就没有他,走到男人身边,笑说:“我儿子不懂事,您请讲。”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有钱,他能从这个男人身上狠狠捞一笔。
继而冲着长衡吼:“还不快去把店门关上!再倒杯水来招待客人。”
见长衡愣在原地不动,长胜再次催促道:“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个赔钱货。”
面对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又是一副嘴脸:“您见笑了,我儿子成绩确实不错,全校第一,还经常参加什么什么赛,都是校长亲自接送。唯一不好的吧,就是太内向了,见人不会说话。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长衡似乎早就习惯了,倒了水拿出最贵的茶叶招待人,然后去关门。
营业到二十四点的小超市中午十二点就关了门-
君灼穿着黑色帽衫,头顶顶着一副墨镜,两镜片中间的缝隙里跑出一撮呆毛,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下了私家车,身后跟着拉着行李箱的管家。还没走近小区,就被一股酸臭味差点熏吐了,七八个垃圾桶没有秩序的堆放在一起,有的垃圾桶甚至已经从中间裂开,流出一股一股的泔水。
君灼登时没了好心情,皱着眉头找管家要手帕捂着鼻子,这什么地方啊!
“宁祥花园。”
这名字真土。
大门上的字都掉漆了,金色一块,褐色一块,丑死了。
君灼想。
踏进小区,君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掉墙皮的楼房,随地乱扔的垃圾,还有四处撒尿拉屎的流浪动物。
“……”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爹就让他在这种地方锻炼生活能力!?他一定会被这种生活气死的。还好,他妈妈有先见之明,让冯管家跟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君灼吊儿郎当的掏出手机,他爹和他妈发来的信息。
【妈】:到了吗?
【妈】:需要什么东西跟妈说,妈让冯管家给你添置。
【妈】:你爸那个臭脾气,现在在气头上。等这件事处理好,这阵子风波过去,你再服个软,他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了。
以及一条转账-
快把我接回去吧!-
我一天都不想待在这里-
[图片][图片]-
你看这是人生活的地方吗
他妈回了两条语音,两条都在哽咽,说他儿子可怜。
【老头】:家教老师给你找好了,明天开始上课。
【老头】:家教老师[图片]
君灼的耐心只够回妈妈的消息,至于老爹的消息向来都是视而不见,这次,叉掉对话框的手却莫名其妙的顿住了,不得不承认,人就是视觉动物,看见好看的就想多看两眼。
长得真白,好像他家那只白色的布偶猫,想让人摸一下。
君灼把手机放回口袋,没碰到别的东西,这才想起来,走之前,他爹把他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
不耐烦的咬了一下后槽牙,随意道:“走了,管家。”
冯管家拖着大包小包跟着小少爷进了小区。
小区里面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那些人穿着廉价的衣服,抽着廉价的烟,说一句话随口吐一口浓痰,没有素质又邋遢。
劣质的香烟呛得君灼直皱眉头,难以想象他要在这种脏乱差的地方生活两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爹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到这种地方的!
君灼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中的棒棒糖咬得稀碎也没能压下躁动的烟瘾。
余光瞥见超市两个字,君灼迟疑片刻,要去买一包吗?
呼吸间是劣质香烟的味道,还是算了吧,没有牌子的三无产品,万一抽死了怎么办。
见小少爷突然停下不走了,冯管家问:“怎么了,少爷。”
“没事。”君灼向前走了两步,最后自暴自弃道,“算了,你在这等我。”
“好的,少爷。”
要都是便宜的香烟他就不抽了,他只是进超市看一眼,就看一眼。
君灼想。
顶着那撮与气质相悖的呆毛君灼走进超市。
超市里面很干净,四排货架整齐排列,货品堆放的整齐,各个明码标价,那是君灼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直观了解到平时吃的东西需要多少钱。
最前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柜,柜台前坐着一个白皙干净的男孩,超市的光线有点暗,更衬得他和这个环境不像一个图层的。
柜台里放着君灼想要的东西。
君灼的目光在男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柜台里面,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牌子,估计最贵的也是他不喜欢抽的劣质香烟。
但没办法,他现在太难受了,真的想抽。
退而求其次,买最贵的吧。
“咳……那个,把这里最贵的烟拿给我。”君灼单手揣兜,嘴里叼着棒棒糖的棍,拽里痞气的。
长衡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墨镜,非常不正经的未成年,然后拒绝:“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烟不卖给未成年。”
不正经的未成年见多了,但这样招摇过市,打扮的像只火鸡的未成年还是第一次见。
“你说什么呢?”君灼道,“老子成年了。”
“证明。”
“……”
艹,他还真没有。
长衡低着头写作业,君灼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年龄焦躁的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下午的光线刚好在正门口,正门口本就不大,落下来的光线被身高手长的君灼挡了严实。
长衡蹙着眉,抬起头:“你可以往旁边站一下吗?”
“?”
这个人有眼无珠就算了,怎么还不识抬举,竟然敢嫌弃他。他可是堂堂君家的大少爷,新城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多少人追着捧着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嫌弃我?”
君灼停下脚步,下意识扭头看向长衡,准备气势汹汹的介绍一下自己,结果被长衡一句话堵的偃旗息鼓。
“不好意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长衡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又傻又二。
他要教的富二代该不会也是这个性格吧?
长衡开始担心自己的明天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借着光线,君灼清楚看到长衡的长相,那是一个极为清冷的长相,他在照片中见过,而且一眼就记住了。
君灼愣住,组织的语言全忘了,靠,这不就是他爹拍的家教老师吗?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为了确认,君灼掏出手机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不仅是人,就连所处的环境都对上了。
就是眼前这个人,还真他妈巧。
但他依旧不死心,问长衡:“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同龄人当自己的家教老师,传出去让他新城小霸王的脸往哪搁。
“莫名其妙。”长衡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写题,“如果你脑子有问题可以出小区右拐再右拐,最后直走左拐。”
“那是哪?”
“医院。”
长衡这种漠不关己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君灼,他觉得长衡这个样子竟然比自己拽。
他不允许有比自己拽的人存在,气急败坏道:“你们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我要投诉你!投诉你!”
“老板不在,出去打牌了。”长衡的语气很平静。
君灼以为两个人很正常的聊天,非常自然的接话:“不在啊,那我改天再投诉。”
长衡写字的手顿住,这人……怎么那么傻。
君灼后知后觉,他不是看这个人不顺眼吗?怎么成日常寒暄了?
“我要买烟。”
“真的不卖未成年。”长衡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子,无语道。
禁止向未成年售卖香烟。
君灼盯着告示牌,恨不得把那黑牌子盯个窟窿,好,他记下了。
不卖给他东西是吧。
他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站在外面苦等的冯管家接到了小少爷的电话:“管家,给本少爷租辆车过来!”
“怎么了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超市买空了。”
君灼用为数不多的积蓄学自己老爹“收购”了一家小超市。
第050章 白日梦童话
天刚放亮, 鸟儿还没早起呢,“一家亲”超市门口就堵满了人。
长胜大刀阔马坐在人群中间,粗糙的指缝夹着烟摆弄着麻将, 每说一句话唾沫就满天飞:“妈的, 我老长家倒霉了半辈子终于走狗屎运了,这泼天富贵也终于轮到老子了!”
跟他打麻将的牌友,笑着问怎么了。长胜卖弄玄虚了一会,吊着“观众”的胃口。
越来越多的人问他怎么回事, 长胜笑得嘴都合不拢。
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尤其是长胜这样好吃懒做一辈子的人,希望被人群关注, 喜欢制造些噱头引人注意, 屁大点事都向跟四邻八里说一说, 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见勾得差不多了, 长胜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黄牙, 开始揭晓谜底, 自己昨天遇到贵人了, 把自己超市的东西都搬空了,四排货架全空了, 蟑螂都没留下,今天还要挑个好时间补货, 希望继续遇到贵人。
牌友笑着打趣他,那些陈年老货都卖出去了, 可不用再把过期的东西卖给他们了。
长胜臊红了脸, 吵嚷自己没卖过过期货,过期的东西都给家里那个赔钱货吃了。
赔钱货躺在床上被他们吵得睡不着,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窗前,看楼下烟雾缭绕的场景,和长胜那副春红满面的嘴脸。
傻逼透了。
只有那个傻子才会买那些落了灰的东西。
长衡放下窗帘,无比烦躁的想。
想起那个学暴发户买东西的少年,长衡脑子一阵疼,希望他教的那个同龄人别那么幼稚,不然很难沟通。
他不想教课业的同时还要进行思想教育。
很烦。
廉价的玻璃和窗帘并不隔音,长胜的话断断续续从楼下传来。
“几点了?”
“六点了吧,怎么了?看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发财啊。”
“不是我,是我家那个赔钱货。学习好被人看上了,人家上门来找,求他教学习,出手阔绰的很,一小时一千块钱呢。”
“是吗,那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啊,吃老子的住老子的,生病了还要花老子的钱,替老子挣钱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有这么一个学习好的儿子,还能替你挣钱,你就偷着乐吧。”
“好?好什么好,他的根在这里,他能跑哪去,我不信他能跑出国不成。”
……
叩叩——
敲门声盖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怎么了?”长衡边换衣服,边询问。
这个时间妈妈出去工作了,爸爸又在楼下打麻将,敲门的只能是五岁的小妹妹。
长衡担心妹妹有事找他,穿上衣服就过去开门。
“哥哥,妈妈让我喊你起床,晚了就迟到啦。”长蓉天真无邪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到长衡耳朵里。
长衡打开门,被软软的人儿扑了个满怀:“今天是周末呀,哥哥也要去上课吗?”
“是的,但是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陪你玩好不好?”长衡揉了揉长蓉的小脑袋,顺便将人抱了起来,可能是扯到某处,骨骼深处传来一阵钝痛。
长衡神色白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抱着长蓉来到客厅吃饭。
他们家面积不大,少一个饭厅,平时吃饭就在茶几上,或者支个桌子在厨房吃。
长蓉趴在哥哥肩膀上,失落道:“那好吧,要等多久呀。”
长衡指着钟表,告诉长蓉短针指到十二,长针指到六,他就会回来了。
长蓉点点头,在哥哥的陪同下吃了饭,然后拿出妈妈留下的钱交给哥哥,“这是妈妈让我给你的,她说你会用到。”
那是一沓零钱,许多张一块的,是他妈妈起早贪黑一片一片茶叶摘来的。他们家里并不是很好,有个赌鬼老爹,两眼一睁就是赌,赌输了拿家里的钱,赌赢了却见不到钱,典型的有出无进。小超市勉强够他们过好一日三餐,直到今年寒假,他被检查出慢性白血病,要吃药,要化疗,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掏空了家底。
母亲没办法,只能打两份工,白天晚上都在做工。
如果做家教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那他愿意做家教,只是那个人开出的条件真的是太为难人,要时时刻刻监视同学,还要在约定好的时间把同学的成绩提上去。
成绩提不上去,或者报告错了行程,就要扣钱。
那位同学的成绩长衡看了,真的就是让人眼前一黑的程度,几乎都是个位数,只有数学是两位数,还是个不及格。
这简直颠覆了长衡的世界观,一道选择题三分呢,一张卷子最起码十五道选择题,就是让傻子蒙也能蒙个双位数吧。
难道这位同学连傻子都不如吗?
长衡叹了口气,但愿他的工资不会扣掉太多,思绪回笼,低头看手里的钱。
零钱里夹着一个小纸条,有字也有拼音,歪歪扭扭很小家子气,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写出来的,却凑成了世间最伟大的爱-
别委屈了自己。
男人只说让长衡过去做家教,并没有说一日三餐的事,妈妈担心长衡在外面没钱吃饭,或者不舍得买好吃的,委屈了自己,才留下这些。同时,也不想让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长衡把钱收好,叮嘱妹妹在家注意安全,有事给他打电话,确认门窗都关好后,才背着书包离开。路过楼下时,虽然知道长胜不会理会他,他还是说了句,饭给你留着,别忘了吃。
按照男人发的地点,长衡找到君灼同学的住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把门打开,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年纪略大的男人,见到长衡时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先生请来的家教老师吗?长衡长少爷。”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样称呼,长衡头晕目眩了一瞬间,有些局促:“是的。”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还能这样贵气。
也只是感慨了一瞬间,便清醒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冯管家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请。君少爷还在睡觉,您坐在客厅稍等一会儿,我去喊少爷起床。”
进门时,冯管家接走了长衡肩上的背包,挂在玄关处。
“好、好的,谢谢。”长衡坐在沙发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坐惯了硬质的沙发,坐这样柔软的沙发反倒不自在起来。
冯管家端上来一盘水果,让长衡先吃着。
那是长衡第一次知道摆在桌上的水果是可以切好的,草莓是可以去籽的,以及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水果。
长衡家的果盘里装的永远都是蔫巴的苹果和干瘪的橘子。
长衡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差距,他向往,告诉自己要努力,让妹妹过上这样的生活。
似乎察觉到长衡的局促,冯管家笑了笑说:“我去看看少爷怎么样了。”
长衡道:“麻烦了。”
冯管家去了三四躺,里面的那间卧室门依旧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浪费时间了,长衡有些坐不住,主动提议:“我可以试试吗?”
冯管家提醒:“君少爷的脾气不太好,您可能受不住,还是我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君大少爷顶着一头鸡窝,满脸不耐烦从卧室走了出来,“我说了我不上课!不上课!要上也是老头去上,谁让他请的人。”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微愣,这不是昨天那个火鸡少年吗,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这世界真够小的。
君灼睁开眼睛,看见长衡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靠!那个同龄的家教老师怎么来那么早!
四目相对,空气中泛着微妙的火花。
冯管家出言缓解气氛,道:“少爷,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现在吃,还是学习过后吃?”
君灼这才后知后觉还有冯管家在场,怕冯管家向自己的老爹告状,他抓了一把头发,好像一只炸了毛的松狮,道:“老师都来了,我哪还有心情吃饭。”
冯管家说:“好的,我帮您把饭放在保温仓里。”
“知道了,”君灼对着长衡,凶巴巴说:“你,跟我回房间。”
长衡到玄关拿了自己的书包,然后跟着君灼进了房间。冯管家叹了口气,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但愿这个同龄的家教老师可以管住少爷。
知道君先生找的是君灼的同龄人当家教老师时,冯管家不太赞同君先生的做法,都是同龄人,又是易冲动的年纪,很多事情都不能把控好,少爷又比较叛逆,长衡不一定能管得了少爷,反而还可能在接触中被少爷同化。少爷学校中的那些狐朋狗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那是先生的决定,他一个管事的,没资格提建议,冯管家看了他俩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君灼关上门,门板上的小人挂件跟着抖了抖。长衡还没反应过来,君灼就把他抵在门板上,学着小说里的校霸将手撑在门板上“威胁”同学。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呼吸几乎缠绕在一起,姿势有点过于暧昧,气氛却拔剑怒张。
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君灼比同龄人高很多,往那一站就能把光线当个严实。长衡完全陷在阴影中,抬着头看君灼,不得不承认,这人傻是傻了点,长得还是很帅,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挑不出一点瑕疵,可以原地出道当明星的程度。
“昨天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家教老师了?”
要不然一身价值不菲装扮的君灼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小超市里。
“当然。我可不像某些人连自己的老板都不认识。”
“你不是我老板,你是我学生,我负责教你学习。”
“谁要当你学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出去打听打听……”
“懒得打听。”
“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拽,信不信我揍你。”
“哦。”
“就哦,然后就没了?”君灼不可置信,继续唬长衡,“你知道我上个家教老师是怎么辞职的吗?劝你识相点,主动给我爹说不教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长衡微微一笑,反问:“那你知道我上个学生是怎么死的吗?”
君灼低着头看长衡,看这个比自己矮比自己瘦的少年,轻嗤出声:“嘁,就你?”
“就你这小身板,别说杀人了,拖个尸体都费劲吧。”
君灼开始动手动脚,用手圈住长衡又细又白的小臂,似乎在洋洋得意。
“兄弟,比一比?”
君灼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瘦弱的男孩砸了一拳。男孩似乎只是看起来瘦,打人的时候都是劲儿,拳头挥过来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拳风。又快又狠,甚至都没让人看清动作。
“啊——”君灼的嘴角瞬间青了,还有血迹渗出。
“不要随便碰我,很没礼貌,”长衡真的受够他这种看不起人的目光了,也不管他是老板的儿子,一拳招呼到君灼脸上,冷眼看他,“还费劲吗?”
君灼用舌头顶了顶酸疼的腮,又震惊又生气,这个人竟然敢动手打他,他爹都没动手打过他!
“你随便打人就有礼貌了?你这个人不讲武德!我还没准备好!你这是耍赖!”
长衡揉了揉酸痛的指节,太久没打架,有点生疏了:“你要不要去新城中学打听打听谁最厉害?”
“巧了,我也很厉害。要不要来比一比?”
君灼话又没说完,又结结实实挨了长衡一脚,而且还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啊啊啊——老子的蛋蛋碎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阴!!”君灼脸色痛苦,捂着下半身蜷缩在床上。
长衡也不想偷袭的,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和君灼正面较量,真打起来,容易血洗君灼的卧室。
“我要告诉我老爹,我让他辞了你!我不学了啊,我蛋蛋碎了,我蛋蛋被老师打碎了。”
“……”
长衡很了解疼痛是什么感觉,知道君灼是装的,而且他也没用尽全力。
君灼明显就是在耍无赖,他知道无赖的人怎么对付最管用,晾着他,任他闹,抽了一张试卷盖在君灼脸上:“喊够了吗?喊够了就来写卷子。”
“没够——”君灼说,“我不服,我要重新比。”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窗台前的书桌陷在细碎的阴影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放在上面,几台游戏机躺在温暖的光线里,反射着一些暗暗的光。
君灼大概和同龄人一样,是网瘾少年。
长衡倚在书桌上,低垂着眉眼,温暖的光线轻轻将他笼罩,语气轻佻:“不来,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长衡故意顿了下,床上那人掀开卷子,睁着狗狗眼,好奇道:“什么?”
“校霸打架从来不打第二遍。第一遍就应该把人揍趴下了,如果再打第二次,只能说能力不够。”
“……”
我靠,好有道理。
君灼的嘴角已经开始发青发紫了,躺在床上像个小丑一样呆呆的看着长衡。
长衡看着君灼,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所以,还要在比吗?”
君灼说:“我今天不在状态,明天再比。”
气场总是相互补足的,一个人强势,就有一个人弱,长衡那边的气势强了上去,君灼这边的态度自然就软了下去。说不过,也打不过,君灼只好自暴自弃抱着书,搬着板凳坐到长衡身边,突然后知后觉一件事,他连自己老爹的话都不听,他凭什么听这个同龄人的话。
长衡随手翻了一下君灼的课本,一本比一本干净,说这是新书都有人信。他很想知道,君灼是怎么做到学了两年,书却一个褶子都没有的。
翻到数学课本的时候,让没抱有太多期望的长衡愣了一下,数学课本上写满了公式,还记了许多演算笔记,看起来就像学霸笔记,不像君灼这个全科倒数第一的学生写出来的。
长衡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书皮,确定写着君灼二字,笔锋与课本上的字迹差不多,出自一个人。
君灼随手拿了一台游戏机,头都不抬问:“怎么了?你不相信这是我的书吗。”
“不信。”长衡合上书,“你的智商写不出那么高级的公式。”
“你小瞧我?”手上一用力,小人掉坑里,游戏画面黯淡了下去,君灼磨磨牙,开始想怎么整长衡。
“没有,我夸你脑子新,智商高。”
“谢谢,我也觉得我脑子好使。”
君灼沉浸在被人夸赞的喜悦当中,忽然听见身旁的人轻笑出声,他扭头看过去,少年坐在浅淡的阳光里,周身都是跃动的光线,墨色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温柔得不像话。
让他想起他家那只怎么也不让他抱的布偶猫。经常跑到他房间趴在他书桌上晒太阳,偶尔舔舔爪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特别可爱。
想抱猫了……长衡为什么不能是一只猫……算了吧,长衡要是一只猫能把他挠死……不对,他在想什么,好荒唐。
君灼错开自己的目光,长得那么好看,打人下那么重的手,他的嘴角现在还隐隐作痛,“你笑什么。”
“没什么。”长衡从书包里找出一张初三的期末测试卷,平铺展开在君灼面前,顺手抽走他的游戏机,“写吧,我看看你哪方面不足。”
“初三?”君灼不可思议,又在旁边游戏机堆里拿了一台,“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不想知道。”长衡说,“做完卷子我们可以重新比,你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长衡收走了君灼桌上全部的游戏机。
君灼说好,一个题都没看,就开始要求长衡给他换张卷子,这种初三的卷子简直是小看他。被他闹得没办法,长衡从书包里找出来一张高二的卷子让他做。君灼拿着心心念念的高年级卷子做了起来,边做边薅头发,俊脸皱成了苦瓜。
一分钟后,君灼气馁的趴在桌上,偷瞄一眼长衡,确定他没看自己,偷偷把那张初三的卷子换了回来,边做边嘀咕,这是初三的卷子吗?怎么那么难,一个都不会。
长衡觉得这人挺好笑的,一脸不服却又无可奈何,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反而还有一点可爱。
两个人坐在晨光里各做各的题,书桌的空间有些小,君灼做题又不老实,两个人的身体偶尔会摩擦一下,被碰过的地方就会莫名其妙的留下一片滚烫。
君灼盯着自己的胳膊发呆,用手比划了一下粗细,长衡那么瘦,他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长衡,一定是长衡偷袭他的原因。
等做完卷子,他一定要把长衡揍改,让长衡不敢管他,心服口服跪在地上喊他哥。
“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没、没什么。”君灼抽了张纸擦嘴,一整张嘴唇擦了遍,卫生纸上一点水渍都没有,他才知道自己被长衡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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