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白日梦童话
上午的时间两人各占据一方角落, 坐在学习桌前做题。
不知道是不是出的题太难了,长衡做完两张试卷,君灼才做完一张初三的卷子, 然后兴高采烈凑到长衡身边:“我写完了, 我们来打架。”
“忘了说,考到六十分才有资格跟我打架。”长衡本想说一百分的,但是想想就君灼那个脑子,说六十分都是高看他了。
听见还有外加条件, 君灼有点不乐意:“怎么还有条件?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喜欢阴人,还喜欢言而无信。”
长衡笑了笑,用语言刺激这个二百五:“不敢答应?你该不会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果不其然, 傻大个上钩了, 立刻怒了:“谁说我不敢答应的, 到时候就怕某些人正面打不过我哭鼻子, 我可不会哄人。”
“好。”
“瞧不起谁呢, 你改, 绝对有六十分。”君灼信誓旦旦, 其实主要是想和长衡打一架, 重振他新城小霸王的威风。
“确定?”长衡大致看了一下,没看见有对的。
“那当然, 没有六十我吃……”君灼默默的把S的发音收回去,万一真没考六十咋办。
长衡饶有兴趣问他:“吃什么?”
君灼及时止损:“吃了这张卷子。”
“行, ”长衡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红笔,低着头给他改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燥热的光线都变得阴凉,蔫了吧唧的落在书本上。
长衡拧眉, 试卷上越来越多的红叉叉引得他生理不适,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红叉叉都没君灼一张卷子多,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可以一次性得到那么多红叉叉。
这简直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这样的表情有太多太多的家教老师对君灼做过,导致现在君灼看见这种表情就会发虚,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坐直了身体,忐忑道:“怎、怎么了。”
昂贵的钢笔落到桌上滚了一圈,在书本上留下一团墨渍。
长衡皮笑肉不笑:“我想我可能知道你那些家教老师为什么会辞职了。”
被君灼笨得无话可说,气走的。
“……”
我靠,他知道了?有那么聪明吗?这都能猜出来?
靠,好丢人啊。
君灼木着脸给自己找面子,“我都说了,劝你识相点自己主动辞职,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不怪你,”长衡把卷子交给君灼,有些心累,“是我拿错了卷子。”
他应该拿六年级的卷子让君灼做!
君灼恍然大悟似的:“我就说这么难怎么可能是初三的卷子,原来是你拿错了。那怎么办,还打不打了?”
“……”
这人是真的听不懂好赖话吗?
“不,到时间了。”长衡看了一眼时间,把那张五分的卷子拍到君灼胸口,拎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准备走了。
“约明天?”
长衡没有理他,越过他直接走了。
君灼有些木讷,看着手里的卷子发呆,五分唉,第一次对那么多。
长衡背着书包走出君灼的卧室,就看见冯管家单手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长少爷,君少爷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长衡说。
“少爷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先生和太太忙于工作,请了保姆照顾少爷,但是那个保姆并没有尽到一个保姆的职责,整日苛待少爷,家里的食物都给她儿子吃,让少爷处于饥饿状态。少爷的玩具她也都偷带回家给她儿子玩。少爷不愿意分享,她就哄少爷,哄不过来就打、骂少爷,说少爷小气……”
“先生太太会打电话询问少爷的情况,都被保姆找理由搪塞过去了,还威胁少爷如果敢把真实的事情说出去她就不给他吃饭。少爷又不知道是爸妈花了钱请保姆来照顾他的,就把保姆的话当真,不敢和爸妈多说话。”
长衡怔忪,他还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尤其是像君灼那样富人家的孩子。
冯管家将榨好的橙汁交到长衡手里,继续说:“保姆经常故意教少爷做错题,那时候少爷还没那么多心思,就觉得保姆是对的,经常跟幼儿园的老师争吵,说家里的大人就是这样教的,老师教错了。老师找家长谈话,先生和太太工作忙没时间,保姆去的,到幼儿园一通乱说,就成了少爷撒谎,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
“小孩子能知道什么,有时候觉得爸爸妈妈请了保姆,保姆就是对的;也有时候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是对的,久而久之,他觉得所有人都对,分不清是非对错,经常过得云里雾里,后来干脆独自守着自己的小世界。”
“直到少爷被饿晕过去,被送到医院,保姆的谎言才被拆穿,先生和太太才知道到少爷在那一年半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太太非常生气,辞退了保姆,自己亲自照顾少爷。给了很多很多的爱弥补少爷幼时的那些经历,但是那些爱太盲目了,成了溺爱,造就了少爷现在娇气的性格。”
“不过,少爷和先生的关系不太好。少爷总觉得先生不够关心他,总喜欢跟先生唱反调,希望引起先生的注意,让先生多陪陪他。实际上少爷从小到大一件过分的事都没做过,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不敢,甚至还有些胆小。”
漂亮的皮囊包裹着脆弱的灵魂。
没有人能真正走到他的内心,窥探到他心中所想。除非他自个愿意,一层一层将自己的洋葱表皮扒开。
否则,永远别想真正了解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长衡笑着反问:“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怕我会忍不了君灼的脾气像其他家教老师一样辞职吗?”
冯管家缄默不语。
长衡说:“您放心好了,拿钱办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长衡将最后一口橙汁饮尽,放到冯管家手里的托盘上,“今天的时间到了我先回了。”
他现在真的着急回家,怕晚一会儿回家妹妹没人陪。
冯管家点头,其实不是怕长衡辞职,而是少爷太需要这样一个清醒懂事的同龄玩伴了。一开始,太太说先生给少爷找了个同龄的家教老师他还不太看好,因为他见过少爷的同学,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少爷身后吹嘘,都把少爷吹捧的都到天上去了。
都是同龄人,他怕长衡也是那样阿谀奉承的人,禁不住诱惑。与少爷接触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和少爷那群不着四六的朋友一样。但,从今天的接触来看,长衡不会,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处事风格,亦或是和少爷的相处方式,都能看出他是一个清醒自持的人。
不得不说,先生的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万里挑一的人。
临走前,长衡又突然转身,“忘了说,你们家少爷人不错。”
没想象中那么难缠。
就是傻了点。
听不出好赖话。
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
下了楼,长衡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阳光落下来照到君灼的窗前,恍惚间有什么鸟儿飞过去了。
君灼躲在窗户下面,因为偷看被抓包,心跳的十分厉害。
平静了一会儿,又慢慢站起身,扒着窗沿,弓着腰,好像一个蹲点作案的小偷。
小区里栽种着君灼叫不上来名字的大树,开着黄色的小花,十分漂亮。阳光从枝丫的缝隙落下,被裁剪成各式各样的几何图形,长衡的影子覆盖在几何图形上,延伸至小路深处。
路上没有了长衡的身影,君灼看着小路发呆,莫名其妙想起前几个家教老师,走之前和长衡的表情是一样的,又凶又冷。然后他接到老爹的电话,说家教老师被他气走了。可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啊,他爹就以为是他故意把他老师气走的,也不听他解释狠狠把他教训一顿,再继续找家教老师。
老爹说长衡是他最后一个家教老师。
如果最后一个家教老师也走了,他就不用过被迫学习的生活了吧。
那些家教老师的话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说过多少遍了,这道题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错!?我有没有教过你只要看见这个选项就选它!”
“你这样的,就算是孔夫子也教不了你。你去孔夫子庙前背背《论语》,没准孔夫子还能被你气活呢。”
“算了,就你这样的笨种,学了也是白学,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要不是你爹给的钱多,你以为我会教你这样的孩子吗?真是气死人了,要基础没基础,要脑子没脑子。”
“你得亏有个有钱的老子,不然这一辈就等着混吃等死吧。”
……
他也没有很笨吧,他可是被年级第一夸了,还不止一次。
君灼迟钝的想。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君灼的思绪被迫从痛苦中抽离。
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你的脸咋啦,谁欺负我的宝贝儿子了?快让妈妈看看要不要紧,疼不疼啊,灼灼。”
“您儿子可是新城的小霸王谁敢欺负……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儿了。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只能待在家里,我快憋死了。”君灼偶然看到床上摆放整齐的游戏机,长衡什么时候留下的?还摆放的那么整齐-
长衡刚走到小超市门口,就听见楼上传来妹妹的哭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超市的卷帘门是紧闭的,长胜应该出去了。长胜从来不是能闲住的人,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打麻将。周一到周五长衡要上学,没办法看店,长胜才勉强坐住,但是一到了周六周天,基本上就见不到长胜这个人,除非他把钱输光,不然是不会回家的。
这个时候他妈妈在外面干活,没在家,所以家里只有妹妹一个人。
妹妹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害怕吧。
有几个熟客看见长衡,都是一个小区的,又经常凑在小超市门口打麻将,很熟稔了,就自觉凑上去问长衡为什么今天小超市没开门,还打趣长衡是不是被大老板看上就看不上小超市收入的三瓜俩枣了。
长衡一心都在妹妹身上,哪还管他们说什么,随便应付几句,脚下生风往家跑。
慌忙打开门,入目一大滩水渍,沿着水渍走,一直到客厅,看见打翻的泡面桶和坐在水里张着嘴大哭的妹妹,泪水糊了满脸,手上、腿上都是水泡,细嫩的皮肤上红肿一片,格外触目惊心。
长蓉看见哥哥到来,止住哭声,抬起小手抹了抹泪,又害怕又委屈:“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饿了……”
她怕自己给哥哥添麻烦,更怕爸爸回来了揍她。
本来说是十二点回来的,结果在君灼家里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长衡回来得有些晚,现在快一点了 。长蓉等不到哥哥回来,按照和哥哥之前的约定,时针过了一,哥哥就不会回来了。不靠谱的大人出去玩了,长蓉实在太饿了,就学着爸爸的样子,从楼下拿了一桶泡面,准备给自己泡泡面。
暖水瓶有些重,长蓉拿起来有些吃力,提起来倒热水花光了她所有力气,放下的时候,手一软,壶把从手里滑了下去,砸在地上,碎掉了,热水溅了长蓉一身,瞬间烫起了好几个水泡。
家里没人,长蓉特别无助,哭到抽噎,一遍遍念叨着哥哥去哪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想哥哥了。
长衡放下书包,立马跑过去将妹妹抱了起来,又怕碰到长蓉身上的烫伤,格外束手束脚,自责道:“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能及时回家,是哥哥来晚了。对不起,原谅哥哥这一次好吗?还疼吗?”
长蓉趴在长衡的肩膀上,委屈巴巴的掉眼泪:“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暖壶摔坏了,爸爸会不会打我啊。”
“不会,有哥哥在,他不敢,”长衡抱着长蓉往外走,去小区的卫生室给长蓉包扎烫伤。
惦记着长蓉还饿着肚子,长衡用妈妈留下的钱给长蓉买了个汉堡,小孩很喜欢吃,长蓉这样家庭的小孩更喜欢吃。
长衡不太明白,为什么两片面包片夹了一块肉抹一点酱就可以卖出天价,变成他们吃不起的样子。但是看见妹妹吃得开心,那一切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长蓉靠在长衡身上,摇头晃脑吃着汉堡,时不时抬头冲长衡展颜一笑,问他吃不吃。
还好暖瓶里的水是隔夜水,温度没有很高,烫伤不太严重,医生简单包扎了下,念叨了几句,说他们家长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子和水壶放在一起,如果是刚烧开的水,烫伤留下疤痕可后悔去吧。
长衡点头,说自己以后会注意,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医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像保证也像承诺。
长衡又让医生检查了一下长蓉的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离开。
长衡牵着长蓉的手,低头看见长蓉脸上吃的都是沙拉酱,笑着问:“有那么好吃吗?都吃成小花猫了。”
“好吃呀,哥哥也吃,”长蓉把剩下的一半汉堡递到长衡面前。
长衡慢慢蹲下来,轻轻擦掉长蓉脸上的沙拉酱:“小花猫吃吧,哥哥在学校吃的很饱了。”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算不上喧嚣也不算上空寂,桂花树枝颤抖,满街馨香。午后的阳光落在兄妹俩身上,地上映出一大一小的影子,安静立于人世间。
回到家,长衡看见超市的卷帘门是开着的,是他走的时候忘了关门,还是妈妈回来了。
“妈?”
“妈什么妈,看清楚了我是你老子。”一到周末就不着家的男人,今天中午罕见回了家。
从长胜的语气听出来,应该是刚回家不久,还没上楼,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不然以他小题大做的性格看见碎了一个暖壶,要破口大骂了。
长蓉躲在长衡身后,小声说:“哥哥,我怕。”
“怕?你怕什么?我是你老子!”长胜猝了一口唾沫,“小兔崽子,你还害怕上了,要是没有老子辛苦耕耘,哪还有你。”
“哥哥……”
长衡把长蓉护在身后。
“你说够了没有,”长衡捏紧拳头,极力克制揍这个人渣的冲动。
要不是长胜不负责任,妹妹就不会受伤。
“怎么,又想打你老子啊,别以为你得了病我就不敢揍你。养了十几年,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长胜说,“早知道一个两个那么费钱,就不应该生下你们,就应该直接射||进下水道里,让你们被水冲走……”
长衡检查出白血病前,父子俩谁也看不惯谁,隔三差五的打架,最严重的时候请警察出面调解。后来,长衡被检查出白血病,有凝血功能障碍,搞不好会出人命,高额的医药费长胜负担不起,更重要的是,惦记着长衡每年的奖学金,怕长衡死了自己没钱花,不敢和长衡动手,最多骂几句过过嘴瘾。
长衡直接无视长胜,抱着长蓉上了二楼。
长胜像个狗屁膏药一样跟在长衡身后,边走边骂:“胆儿肥了,竟然敢无视你老子?要不是我你能上学吗?你能被大老板选中吗?你现在的一切怎么说也有我一半功劳吧。不知道感恩老子就算了,还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子,妈的,白眼狼。”
长衡捂住长蓉的耳朵,把长蓉抱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盒积木给她玩,叮嘱道:“你先玩一会儿,哥哥有事出去。”
长蓉抓住长衡的衣服,怯怯道:“哥哥不在,爸爸会不会打我……”
“不会,哥哥跟爸爸一起出去,等你拼完了积木,哥哥就回来了。”长衡揉揉长蓉的头。
“好。”
“去玩吧。”
长衡出了房间,贴心的把门带上。
长胜坐在沙发上,大腿敞开,看着长衡:“钱呢?”
怪不得长胜今天回来那么早,原来是记着他做家教拿的钱。
长衡掏出手机,那是君先生借给他的手机,里面只有君先生的号码,用来报备行程和转账用的。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只要钱给够了,别说离婚了,就是让我和你妈再生一个都没问题。”
“你瞎说什么呢。长蓉还小,有些脏话你不要当着她的面说……”
“你还教训你老子了?行了行了,快把钱转给我。”
长衡也不想跟这样的烂人说话,扫了长胜的付款码,让他赶紧走。
倒是长胜不乐意了:“你打发叫花子呢?你去了一上午就那么一点?不是一小时一千吗?而且那小兔崽子打烂了我的暖水壶要另加钱。”
那语气说的就像长蓉和他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也快了,等他把长胜要的钱都给完,长胜就会主动提出离婚,让妈妈带着妹妹离开。
长衡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长胜这样贪婪的人,就是无底洞,永远都填补不上的窟窿。
“没有,就这些。君先生怕我教不好他儿子,只付了一千订金,剩下的等月底看成绩再结清。”
“是吗?我儿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教不了他儿子。我看是不想给吧。大老板都是一个德行,都喜欢拖欠员工工资。”
长衡拎起拖把,不耐烦道:“你走不走?”
其实是他撒了谎,君先生已经把上午三个小时的课时费结了。
他怕自己教不好君灼,做着随时退钱的准备。
长衡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都规划好,以防自己没有退路。
“剩下的钱月底给我,不然我就给你妈要。”
长胜说的“要”其实就是偷,打零工赚的都是碎钱,妈妈会攒起来,攒够一千再去银行存起来,他们家的情况,赚的赶不上花的,根本攒不到一千,只能放在某个地方藏着。家就那么大,无非就那几个藏钱的地方,长胜都知道,翻箱倒柜找妈妈攒起来的钱,找到多少是多少,然后全部拿走,一点都不给妈妈留。
长衡几乎冲上去,揪住长胜的衣领,眼底一片猩红:“你敢!?我答应做家教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那要看你能不能把我缺的钱补上,你要是补不上,我没钱花,肯定要想办法找钱花……”长胜得意的看着长衡。
“给,肯定都给你,只要一结算我就全转给你。”长衡松开长胜衣领,让他赶紧滚。
“别忘了把暖壶水的钱补上。”
长胜得意洋洋的挑衅长衡,然后在长衡发火之前,拍拍屁股走人。
长衡闭了闭眼平复心情,然后拿着拖把收拾起房间,收拾完客厅,长衡带着妹妹到楼下看管小超市,先是告诉长蓉货架上哪些可以直接吃,然后又再次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晚上他们都吃完晚饭了,仇杏才到家,看见长蓉身上的伤随口问了句怎么回事,知道原因后并没有说什么,安静吃了饭,拾了碗筷,默默回房间了。
夜里两点,长衡给君灼整理基础知识点的时候,听见隔壁传来吵架声,是母亲在和长胜吵架,埋怨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孩子。至于为什么没在吃饭的时候吵,大概是想维护孩子们眼里的“幸福家庭”。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个什么样的残破家庭。
“当初复婚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了不会再赌,认真工作。现在呢?你做到了吗?你看你把孩子烫成什么样了?照看孩子那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
“长胜离婚吧,两个孩子我有能力养,你只需要每个月把孩子的抚养费打到我卡上就好了。”
……
兜兜转转还是那些话题,仇杏早些年和长胜离过婚,不巧的是,前一个星期刚离婚,后一个星期就查出来怀孕了。长胜听别人说了这件事,疯狂求仇杏的原谅,甚至有几次跪到仇杏工作的地方求仇杏,闹得实在太大了,很多人劝他们复婚。
长胜自个扇自己耳光,说再赌就剁手,演的太真了,仇杏心软,和长胜复婚了。
后来才知道,长胜是因为夫妻财产平分后,手里没钱了,没有路可走了,才去疯狂求仇杏。
和仇杏复婚后,没几天就原形毕露,开始赌,开始酗酒,偷仇杏的钱,倒是没有家暴仇杏。仇杏才觉得自己被长胜哄骗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长胜说什么也不肯离婚,满口漂亮话,保证自己会改,然后过几天再犯。闹到民政府那里,调解人员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小半辈子都过去了,都有两个孩子了,一个又那么小,离了让孩子怎么办。
离不了,好像一辈子就那样了。
是啊为了孩子,短短四个字像牢笼一样困住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不甘心向命运低头,却又不得不低头。
长衡握着笔的手紧紧攥起来,再等等,妈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长胜这个人渣主动离开你们。
第052章 白日梦童话
可能是那晚的月亮太亮了, 照得像白天,长衡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 好容易有了一点睡意, 被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
长胜又在偷东西。
长衡第一反应就是这么想,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拿起放在卧室门口的扫把,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
推开门, 就看见长胜上半身钻进衣柜里,双手翻找东西,脚下都是堆放的衣物。
长胜边翻东西, 边看门口似乎在防备有人进来, 看见长衡时被吓了一跳, 登时破口大骂:“妈的, 走路没声音, 你想吓死老子啊。”
卧室没开灯, 光线昏暗, 长衡周身围绕着低气压, 眉宇间都是戾气,面无表情站在那就像刚从地狱走出来的活阎王。
他看着长胜, “你不是答应我不拿我妈的钱吗?”
要是换做以前,长衡拎着扫把上去就和长胜打一架, 但是现在不行,他有病, 真的打起来会受伤, 会进医院,会花钱, 他不想增添妈妈的负担。
长胜啪一声关上柜门,震得卧室门抖了抖。
“什么叫拿你妈的钱,我们是夫妻,那也是我的钱。再说了,昨天那个小兔崽子打碎了我的壶你还没给我钱,我凭什么不能拿?”
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叫得就跟长蓉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你特么再说!?”长衡被长胜的歪门邪理气得不轻,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拿我的钱怎么了?”长胜说,“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找到吗。”
他是不准备和长衡硬碰硬的,他打不过长衡,更怕花钱给长衡治病。
“快去教那个富二代,别忘了把今天的钱转我。”长胜揣着兜,拽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越过长衡走了。
长衡实在忍不住,扬起扫把往长胜身上砸。坚硬的扫把砸到背上,长胜惨叫出声,扭头骂了长衡一句,然后拍了拍背开门走了。塑料扫把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卡在门那里,不让门关上。
长衡盯着长胜的背影,直到那道猖狂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然后收拾长胜留下的烂摊子,十分熟练的把衣服一件一叠好放回衣柜里。那时候长衡才发现,衣柜里有被撬坏的锁头和空荡的铁盒。
钱已经被长胜拿走了。
长胜!
长衡特别生气,额角青筋猛跳,手指骨节咯吱作响。
那一刻恨不得拿着刀与长胜同归于尽。
长胜这种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
长衡眼里都是恨意,片刻后茫然,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和妹妹幸福。
杀了长胜可以么?
不可以。妹妹以后上了学会被同学孤立,因为他的哥哥是杀人犯。
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办。
残破的家庭产生的问题是天底下最难解的题。
有人释怀,有人耿耿于怀,有人自欺欺人……却没人给出正确的答案。
突兀的闹铃忽然响起,硬生生将长衡逐渐偏离正常轨道的思想拽回,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了,该向君先生报告君灼昨天的行程了。
长衡关上衣柜门,带上卧室门,回了自己的卧室,拿出那部崭新的手机给手机里唯一一个联系人发消息-
我俩在学习上起了点争执,我把他揍了-
昨天上午让君灼做了一张基础卷-
他基础不行,我打算从最简单的开始教-
前几个月的效果可能不会太明显-
下午我有点事没去,冯管家告诉我君灼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当然,长衡也没把握以后的效果会不会明显,他只是给君先生打个预防针,他相信君先生会明白的他的意思。
长衡关了手机抬头,窗外明媚的光线刺痛了眼睛。
天已经这么亮了吗。
长蓉快醒了,他该去厨房做饭了。
长衡做完早饭,长蓉刚好起来,拎着褐色的小熊,站在厨房门口奶声奶气问长衡今天早晨吃什么。长衡说吃面条,让她先去洗漱,洗漱完就可以吃啦。吃饭的时候,长衡再三叮嘱长蓉不要随便出门,也不要随便乱碰危险物品。长蓉点头,说记住了。
长衡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旧手机给了长蓉,让长蓉有事打电话。交代完这些事,长衡检查了一遍长蓉身上的伤,确定比昨天的情况好了,他才放心,给长蓉抹了药,然后才离开。
走到门口,长衡又叮嘱了一遍,让长蓉有事打电话。
长蓉挥了挥手,让长衡先走,不然就迟到了。
长衡这才离开,下了卷帘门将长蓉反锁在家里。
因为在家浪费了太多时间,长衡到君灼家的时候晚了。不知道为什么大门没关,房门大敞着,室内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小区的安保不怎么好,长衡第一反应就是君灼家里进贼了,准备报警的时候,看清了室内的情况。
冯管家在做家务,君灼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胸上放着空了一半的果盘,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长衡就这么走进去了:“抱歉,我来晚了。”
两人看见长衡时都愣住。
冯管家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挂上职业微笑:“长少爷终于到了,少爷可是一早就躺在沙发上等着你了。”
长衡想,君灼这样可不像欢迎他啊。
“嗯,是我来迟了,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不好意思。”
“管家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等他了,客厅地方大,我来这里打游戏,”君灼脸上还挂着伤,做出来凶巴巴的表情滑稽又好笑,仰着脖子看长衡,“你怎么还来,昨天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虽然昨天被打的是他,但他依旧坚信若是光明正大的打一架长衡一定打不过他。所以,四舍五入等于是他把长衡教训了一顿。
长衡轻轻笑了下,说:“你不是说约今天吗?”
“不约了,今天本少爷没心情,不想打了。”君灼将身上的果盘放到茶几上,游戏机扔到一边,起身走了。
昨天听见他说话不理他,还走得那么快,今天又来这么晚,害得他胡思乱想。
他也要晾着长衡。
让长衡尝尝胡思乱想的滋味。
长衡觉得君灼莫名其妙的,昨天不是一个劲的想和他打架吗,怎么他来了又不打了。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冯管家,听着这个语气,君少爷好像在向长少爷撒娇?还是他老糊涂耳朵不好使了,或者说长少爷真的把君少爷收服了……比起后者,冯管家更倾向于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毕竟君少爷出了名的娇气,固执起来连太太的话都不听,非常难搞定。
不过看着君少爷对长衡的态度,冯管家非常钦佩长衡,短短一天时间就把少爷制服了。
长衡跟着君灼来到房间,君灼扭头看他一眼,不满道:“谁让你进来的?进本少爷的房间经过本少爷的同意了吗?”
“哦。那我把题给你,我在外面等你做完。”
说着,长衡向后退了一步,从背包翻出昨天晚上给君灼整理的基础知识点放到地上。
看着门外的长衡,君灼非常震惊,长衡不应该耍无赖硬是留在他房间吗?怎么今天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难不成是他说的话太决绝伤到长衡的心了?
“不会的问我。”
“你瞧不起谁呢,我肯定都会。也不知道是谁连几年级的卷子都分不清。”
“……”
如果说昨天还有些怀疑君灼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那长衡今天就完全确定了,君灼的脑子就是有问题,连嘲讽的话都听不出来。竟然还反过来说他分不清试卷,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长衡懒得理他,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到客厅,掏出自己的题做。
冯管家切完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写题的长衡,询问道:“长少爷怎么不去少爷房间。”
长衡说:“先让他学会独立思考。”
其实他怕再次看见那么多的红叉叉,不想跟君灼那个二百五独处一个空间。
冯管家再次感叹,不愧是先生挑出来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少爷就是要培养独立的能力,改掉依赖太太的毛病。
君灼还不知道门外的两个人达成一致,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游戏里的小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反反复复,最后一个关卡也没有过去,还是卡在最简单的第一关。
什么破游戏,怎么那么难,还让不让人玩了。
君灼骂了一声,将游戏机扔到床上,扯着嗓子喊:“管家,管家,我要喝梨汁。”
冯管家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厨房给君灼榨梨汁。
五分钟后,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停下。
卧室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君灼迅速往外瞟了一眼,沙发靠背挡住了长衡,只能看见低着的脑袋,估计是在做题。
“少爷您的梨汁。”
君灼却道:“等等,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地上放着一张纸,冯管家差点踩到了。
冯管家低头看着地上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每个知识点下面都跟着相应的习题,很简单很好记的典型例题。字迹工整认真,一看就知道做这个笔记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
冯管家单手举着托盘,弯腰将那张笔记捡起来:“这是少爷的东西吗?”
“不是我的,长衡的。谁会要那种无聊的东西。”君灼不自在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我有点冷,你把门窗都关上吧。”
“好。”
今天早上,君灼一睁眼就喊家里闷,憋得慌,要求把门窗都打开,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门和窗之间的位置打游戏。
现在太阳都出来了,正是热的时候,怎么又开始冷了。
冯管家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隐隐担心少爷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把热的说成冷,冷的说成热。
君灼老实接过笔记和梨汁,随手将笔记扔到书桌上,“行了你出去吧。”
冯管家先出去,君灼抓了抓头发,故作不经意飞快将笔记扯到手里,然后端着梨汁跟着走了出去。
长衡正写题呢,感受到身旁凹了下去,疑惑抬头,对上不善的目光。
君灼道:“看什么看,管家说我房间太闷了,让我出来透透气不行啊?”
冯管家:“?”
我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没大到老年痴呆的程度,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还是记得的。
长衡低头继续做题,“你家,你愿意坐哪就坐哪。”
“嗯哼,等我做完你出的题,我们就打一架。然后你就可以去我爸那辞职了。”
长衡有些无奈:“你没事吧。”
君灼学着长衡的语气,挑眉:“你怕啦?你现在乖乖认输,去我爸那儿主动辞职我就饶过你。”
长衡从试卷中抬起头,正好看见君灼双手环抱站在阳光里,表情生动张扬,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男生,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青痕。
他看着他没说话。
带着灰尘的光线落在两个人身上,勾勒出少年内敛含蓄、肆意傲娇的身形。
客厅忽然安静,冯管家停了手上的家务,疑惑的看向客厅中间的两个人,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被长衡这样略微直白的目光看着,君灼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催促:“看着我干什么?你打不打?”
长衡收回自己的目光,因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道:“打,你得六十分,我就和你打。”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再反悔了。”鉴于长衡前科累累,君灼现在并不相信他的话。
“我说的,我答应你。”
得到确定的答案,君灼相信了长衡老老实实做卷子,嘴里还不忘嘀咕小骗子之类的话。
低低的声音如同蚊蝇在耳畔嗡鸣,听得长衡静不下心做题,莫名其妙的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揪起君灼的衣领把人暴打一顿。
长衡悄摸瞥了一眼君灼手上的题集,瞬间感觉两眼一黑看不见自己的工资。
忍住。
忍住。
这是老板的儿子,打了没工资。
没工资。
艹!
长衡伸手揪起君灼的衣领,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跟我过来。”
君灼被吓了一跳,钢笔从手中滚落,落到地上,染黑了羊绒地毯。
此刻没人在意,君灼无比震惊:“你怎么又食言!?”
冯管家也被长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肯定的点点头,不愧是先生看中的人,竟然敢出手打少爷。要知道家里只有先生敢凶少爷,其他人见了少爷都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
看见白色的地毯上多了一块扎眼的黑色,长衡蹙眉,这得不少钱吧,得扣多少工资啊。
长衡弯腰拾起钢笔,扯着君灼往他房间走。
君灼握住长衡的手腕,问道:“你干嘛啊,我题还没做完。”
“知道,回房间,我亲自教你。”这都是基础的知识点,长衡以为不用特意去教,君灼会理解,而且相关例题的解题步骤都是一步一步套公式来的,跟嚼碎了食物喂君灼嘴里没区别。
没想到他又一次高估了君灼的理解能力,他应该从一加一开始教。
长衡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把你的手拿开。”
“为什么?就不。”君灼攥紧了长衡的手腕,长衡的手腕很细,他一只手就可以攥住。体温偏凉,在这燥热的夏天里握起来很舒服,跟吃了一口冰镇西瓜似的那样舒服。
不过,他似乎发现一件事情,长衡似乎不喜欢别人碰他。上次他碰长衡的时候,长衡也是这样暴躁的语气。
跟他养的那只布偶猫一样,一碰就发出愤怒的呼噜声。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君灼又用另一只去碰长衡的手背,长衡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君灼又不怕死的继续碰长衡,还问:“我碰了,也没见你把我怎么样。小骗子就会虚张声势。”
忍一忍,到卧室就好了。
长衡砰一声关上门,君灼吓了一跳,“吓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啊——”君灼话音刚落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凄惨的叫声从卧室传到客厅,冯管家擦擦汗,在心里为自家少爷默哀三十秒,少爷,先生说了这都是为你好,你忍忍吧。
长衡跟长胜打架打习惯了,每次下手都不遗余力,拳拳到肉,君灼捂着侧脸痛苦的喊叫,嘴里又开始念叨长衡耍赖,忽然偷袭他。
委屈的像一只讨不到主人欢心而抽噎的大金毛。
“我说了别碰我。”长衡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尤其君灼这样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很抵触。
所以,忍到回卧室,他往君灼脸上招呼了一拳。
君灼道:“那也不是你耍赖的借口。”
“那你想怎样?来,我们打一架。”长衡活动了一下筋骨,指骨骨节发出一点声响。
君灼当然愿意,当即说了好。听见他同意,长衡直接挥拳,打到君灼另一侧脸上。
两边腮都疼,君灼不知道捂哪边,张着嘴痛骂长衡,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长衡拽着君灼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手肘横在君灼脖子前。君灼实在太高了,他只能抬着脸看他:“你到底会不会打架?这都反应不过来?”
他出拳的速度已经很慢了,而且正常人被打了第一时间都是还手,而不是捂着受伤的地方喊疼。
“怎么不会,你瞧不起谁呢?”君灼抬起手就要捶长衡,结果被长衡眼疾手快挡住了,捏着君灼的手腕,他反问:“这就是你说的会打架?”
长衡分精力钳制君灼手上的力量,横在君灼脖颈下的力量松了下去,被君灼钻了空子。君灼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力气大的惊人,学着长衡的模样将长衡抵在墙上,低着头看他:“你说我会不会打架?”
“还敢瞧不起我吗?赶紧……”
“啊——我靠!长衡你又踹我蛋蛋!”
“屡试不爽不是么?”长衡将君灼扑倒在地,地上铺着毛绒地毯,摔下去没有很疼,只听见咚一声闷响。
长衡将人按在地上,“我很好奇,你口中所说的打架到底怎么打的,你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就刚刚那个钳制人的动作,如果经常打架不会像君灼那样那么生疏,钳制力道的中心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君灼腰疼,蛋疼,浑身都疼,不服气的看着罪魁祸首:“你管我怎么打架。”
君灼祖上富裕,家财万贯,最缺的就不是钱,到君灼这里已经是富十几代了。再加上家里的每一位继承人都很优秀,继承家业的同时也不忘拓展副业,公司越开越大,涉及的行业范围也越来越广,到现在君家的公司甚至已经垄断了某些行业。
君灼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穿名牌,上贵族学校,专车接送,毫不夸张的说保姆那件事是他经历过得最大的风浪。因为优渥的家境,他在学校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存在,都不用打架,很多人就自动把他认为老大,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拍马屁。
要说举起拳头就算打架的话,君灼倒是有过几回,但他的拳头刚举起来,对面的人就开始求饶,厉害厉害,打不过打不过,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
君灼就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原谅你们了。
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夸大哥厉害,大哥威武。然后君灼在他们的拥护下潇洒离去。
跟君灼做朋友有好处,他人傻钱多,把他哄开心了,什么都给你买。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很好哄,好孬说几句彩虹屁,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忘形。
他简直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看君灼反应,长衡大概能猜出一二,君灼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少爷,身后肯定会有很多同龄人追着捧,或许,在这里的生活就是君灼过得最苦的生活也说不定呢。
他们的经历不同,口中的打架也不同,长衡的打架是拳拳到肉,不见血不罢休的;而君灼的打架就是过家家的闹着玩,不能当真。
长衡走神,他的重量完全压在君灼身上,额前的头发快要进到君灼眼睛里,呼吸你来我往,分不清是谁的。
君灼呆呆的看着长衡,忘记挣扎,其实他的小老师长得好像也没那么凶,瞳仁黝黑明亮,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有些呆滞,眼尾下方一指距离有一颗颜色极其浅淡的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这也是君灼第一次注意到。
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留下一片金黄的炙热。放在书桌上的书本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内的气氛有点祥和,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长衡率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从君灼身上站起来,木着脸问:“怎么样,还要打吗?”
君灼的脸,还有身上隐隐作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有的是机会找长衡的麻烦,今天先暂停吧:“不打了吧,愿赌服输,但是我有条件。”
小半辈子没遇见过和自己唱反调的人,君灼觉得新奇,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要破土而出。人总有征服欲,想把征服不了的留在身边。对君灼来说,长衡这样高冷难驯服的人简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长衡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能把君灼迷死。
长衡问:“什么条件?”
君灼说:“你不许对外说你是我大哥。”
长衡朝他伸出手,“起来。”
长衡逆着光,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只是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可能是因为阳光太温暖了,让君灼产生了错觉。
“……”
又被这个人装到了。
君灼拍开长衡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疼痛的屁股龇牙咧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没忘正事,还是揍得轻。
长衡道:“我对当你大哥没有兴趣,我只想把你教好,然后走人。”
“哦。”
就你会装。
打完一架后,君灼发现自己打不过长衡自然而然就老实下来,坐在长衡身边听他讲题。但大多时候,君灼都在走神,因为他发现长衡的手实在太好看了,指甲圆润整齐,上边还有白色的小月牙,非常的可爱。指腹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红,手指匀称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东西时很有美感。
不敢想牵在手里是什么感觉。
长衡发现他走神,用笔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认真听。”
君灼捂着脑袋,不满的控诉:“你打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啊,让我做个准备。”
长衡不答反问:“听懂了吗?”
君灼说:“懂了吧……”
长衡指着刚讲过的题问:“怎么做?”
“……”
忽然沉默。
君灼的脑袋挨了两下。
“还要准备吗?”
“……”
我靠,他凭什么。
君灼不服,却没想着反驳,因为他发现被打好像还很爽?
因为顾忌君灼的家庭条件,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家教老师,都没一个敢那么教训他的。所以长衡这么打他几下,反倒让他有一种被被关心,被在乎的感觉。
很奇妙。也很古怪。
君灼这样的人就是甜枣吃的太多,导致麻木,以至于尝到酸的就觉得好。
人就是那么奇怪,那么病态,快乐中追求苦难,苦难中追逐快乐,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
第053章 白日梦童话
驯兽是人天生的本领, 就是驯服的过程有些漫长、艰难。偶尔也会有些例外,比如君灼这样又呆又蠢的哈士奇,只要被主人揍一顿就可以乖乖听话, 身体屈服, 心里不服,然后经常做出拆家的举动故意激怒主人。
被长衡压着揍了一顿后,消停了一个上午,记住了几个简单的知识点, 然后又开始犯贱,各种无脑甚至超纲的问题追问长衡。长衡回答不上来,君灼就笑嘻嘻的嘲讽他, 就这样也配当他的家教老师。
长衡冷哼一声, 二话不说一拳砸到君灼脸上, 然后在君灼痛苦的哀叫声中问, 怎么样?配了吗。
君灼捂着被揍肿的脸, 敢怒不敢言, 在心里给长衡扎了个无数小人, 不讲理, 臭无赖,小骗子。
不得不说, 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就是好欺负,不会打架, 被打了也只会翻来覆去骂那几句话,有些傻, 也有些可爱。
这个时候哈士奇心灵上受到创伤, 主人应该挠挠他的脖子安慰,打一个巴掌再给一甜枣, 让哈士奇对主人产生一点依赖,使得他们的关系在无形中更近一点。这便是训狗文学的冰山一角。
长衡不会,他只会冷处理,让君灼一个人蹲在角落自我聊慰,然后再把一张卷子甩到君灼面前,让他做。
君灼瞪着长衡,嗷一嗓子,做出反抗:“我不做,我凭什么听你的!”
长衡冷眼看过去,君灼立马认怂,因为那个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想听拳头的话?
反抗就一句话,几秒的时间被镇压,所以戏称秒男之耻。
君灼彻底被钉在自己所谓的耻辱柱上,一边反抗一边听话,矛盾又好笑。
长衡倒是挺喜欢君灼这种“天真无邪”的状态,打两拳就让他“心服口服”,比那种染着五颜六色,带着大金链子的叛逆少年实在好太多。叛逆少年不听训教,他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你还指望他听你的话吗。
在做家教这件事上,遇见二百五富二代,长衡还是很幸运的。
有时又不太幸运,因为君灼实在是笨的一言难尽。
他的脑子挖出来绝对无比光滑,一个褶子都没有。
真傻。
长衡边整理笔记边想,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边,落下来的银线被摇晃的枝丫剪断,细细密密笼着陷入沉睡之中的小区。
由于第二天要早起上课,长衡整理了一面笔记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做饭。家里很安静,爸妈的卧室紧闭,妈妈一早就外出干活了,长胜昨天拿了钱后就没回来,不知去哪赌了。按照长胜的习性,那些钱花不完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今天妹妹可能要一个人在家了。
长衡担心妹妹一个人待在家害怕,便提前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白天回家照顾妹妹,至于家用,他手里还有些奖学金,可以凑合过日子的。他的奖学金以及助学金,有部分在他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全部交给长胜。
如果全都给长胜让他拿去赌,他们家就不用过日子了。
上学前,长衡叮嘱妹妹,让她不要害怕,妈妈等会儿就会回来了,可以现在房间里搭积木,玩娃娃等妈妈回来,但是不能碰那些危险物品。长胜经常跑出去打麻将,经常把长蓉一个人丢在家里,长蓉早就习惯了,并没觉得有多害怕,点点头催促哥哥离开,不要忘了上课。
苦难磨练人,让人稳重,让人成熟,让人成长。
所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不是并无道理。
可是,如果没有苦难,他们就可以做个躺在云朵里做梦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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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一,学校升国旗,长衡照例代表好学生在国旗下演讲。新城中学的夏季校服是灰色棒球服和一件白色T恤。所有学生穿的都是一样的,长衡的校服却格外干净,暗暗的灰色都有那么一点亮眼。
少年的声音清润清晰,顺着电流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君灼第一天来学校报道,陌生的环境让他嫌弃又好奇,简直跟他住的小区一个样,脏脏的漆,掉皮的墙,缺胳膊少腿的凳子堆放在角落,蔫了吧唧的盆栽,上面还落了不少灰,这到底是什么环境!真的要在这种脏乱差的环境中学习?
就他住的那个小区他都不敢出去,整日憋在家里。他不敢想以后他的课间生活会多么无聊。
君灼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下意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他才想起来因为这里的烟太便宜,他一盒烟都没买,正在戒烟中……来这里之前,他也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洁癖啊。
窗外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君灼寻着声音看去,在成千个学生里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升旗台上的人,表情还是那么淡,身上那股拽劲却收敛不少,认真读着手里的稿子。
看着千篇一律的校服颜色,君灼竟觉得那样丑的颜色穿在长衡身上格外好看。
“少爷,手续都给你办好了,需要我带着你去熟悉一下环境吗?”冯管家抱着君灼的新书,说,“你的校服还没到,老师让你多等一些时日。”
“那么丑的校服我才不穿。”君灼单手插兜,大爷似的走在前面,“随便看看吧。”
也不用看,这学校真的很垃圾,教学楼就像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危楼,又旧又破。
操场很小,连健身器材都没安装,操场两端的沙坑还都长了草。
他没看到图书馆,也没看到体育馆,更没看到艺术馆。
没走几步呢,学校就看完了,他以前的学校可是一天都逛不完。
不知道那开着黄色小花的树是不是这儿的代表树,不只是小区栽种着,就连学校都种着,绿叶黄花相映成趣,阴影遍地都是。
风一吹,一呼一吸间都是那个树的味道。
君灼非常讨厌这个味道,浓郁又甜腻,时刻提醒着他来到这里的悲惨事实。
“少爷,长少爷真的优秀。你看,光荣榜上都是他。”
君灼回神,不知不觉又溜回教学楼的大堂,墙上贴着光荣榜,由于面积有限,只有每科的前五名可以上。
长衡的照片每一栏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学校就他一个学生呢。
红底照片,身穿白衬衫,眉目疏离,永远是那副面瘫表情。
君灼嘁了一声:“哪里优秀了,我问他的题他一个都不会。”
他都是故意刁难长衡,特意找得高等数学难为长衡。
长衡不会情有可原。
倒是他还有脸说。
冯管家叹了口气:“长少爷在同龄人中真的很优秀,参加过各种竞赛,拿过奖,还被媒体采访过呢。”
君灼说:“记者招待会不是想开就开,我老爹被采访的还少吗?”
冯管家说:“先生那是工作需要。”
君灼说:“那又怎样,都是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讲话,都是一回事。”
冯管家心累,少爷真的还需要成长啊。
带着君灼熟悉完校园环境,冯管家带着君灼去了班主任办公室,认认人。带君灼的班主任是个非常魁梧的男人,说个话大地都要抖三抖。这让君灼想起他在冲动之下揍的那位老师,又凶又不讲理。
君灼一下子对这位老师没了任何好感,对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活也没了任何期望。
出了办公室,他就开始抗议,“能不能让我爹给我换个班级啊,我不想让他当我班主任。”
冯管家说:“这是先生做的决定,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靠,老子不上了还不行吗。”
“先生说你要是逃课,拿不到他想要的成绩,就永远不用回去了。”
把君灼永远留在这里,只能上高中的能力君言霆还是有的。
君灼清楚他爹的手段,蔫了吧唧抱着书,等着班主任带他进班级。
都安排妥当,冯管家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接到了君言霆的电话:“冯管家,探亲探得如何了?”
这是太太让他顺理成章跟来照顾少爷想出来的理由。先生很少过问他的事,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难不成先生知道了什么?
冯管家后背生出冷汗,擦了擦额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对面打断了,“新来的管家办事毛手毛脚的,不如你沉稳,我用不习惯。”
“我会尽快回去的,先生。”冯管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是吗?”君言霆反问,“我怎么记得你的老家就在本地。”-
升旗仪式结束后,长衡跟着大部队回班级。十几个年级聚积在一起,堆在楼梯口的位置挤不动。长衡十分淡定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然后站到角落,默默读了起来。
没生病之前,长衡就不喜欢浪费时间,有限的时间总能做很多事。生病之后,长衡就更加珍惜时间,总能挤着时间学习。他喜欢学习,也只能选择喜欢学习。
时间就是这样挤出来的,成绩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
长衡将摘抄的古诗词背了一遍,视野中突然多出一封粉红色的信,上面画着大大的爱心,还有一点香水的味道。长衡抬头找这封信的主人,娇小的身影早已随着人流匆忙离去,像是早已习惯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去追信的主人,而是默默把信装进口袋,带回班级。
长衡的位置在中间最后一排,旁边的位置没有板凳,但是有很多的书籍,有教材也有世界名著,都是他的。当初选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是因为多一张桌子,可以放很多书。
不过,现在这些书似乎要收起来了。
长衡回到自己的位置,将摆放在隔壁桌上的书籍都拿过来,摆放整齐放到桌肚里,顺便抽出今早上课要用的书。他刚做完这些,班主任就来找他谈话了,说会给他安排一个同桌,学习不太好,还有点吵,如果打扰到他学习,可以跟老师说,申请调换位置。
长衡表示无所谓,不想给老师添麻烦,更何况他已经提前适应过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最终让长衡好好学习,争取拿下一流名校的通知书。
长衡点头,没说话。
班主任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走了。学生每年都有,但是好学生,尤其还是六边形战士的学生百年难得一遇。长衡就是这个百年难得一遇,学校的老师都指望长衡考个重点大学,涨涨他们这个小破高中的名声呢。
有名声,才会有学生。
长衡所在的班级是学校唯一一个重点班级,全校前四十五名都在这里,都是冲刺一流高校的苗子。所以,他们班的学习氛围很好,基本没有开小差的。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所有人都在低头读书,因为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要抽背课文,背不过的罚抄,全本需要背诵的课文都要抄一遍,十分折磨人。
平平无奇的班主任走进来,轻咳一声,“大家先静一静。”
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在朗朗读书声杀出一条血路,所有学生停下读书,从书本中抬头看向老师。
萧平道:“今天班级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要相互关照,尽量让新同学适应我们班,融入到我们的大家庭。”
班上的同学并没有买账的,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萧平早已习惯这帮以学习为主的孩子们,直接将君灼带了进来。
君灼没有怯场的时候,新的环境也不妨碍他发挥,大大咧咧走到讲台上,随意介绍自己:“想必大家都认识我,我就不用介绍我是谁了吧。”
同学们从书本中抬起头,有的人表情麻木,希望他赶紧说完,别浪费时间;有的人表情震惊,好狂的自我介绍,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啊;有的人表情茫然,他是谁啊,他们该认识他吗?
只有长衡眼里带着零星笑意,单手支着腮看君灼,这个蠢货在说什么。
君灼像是没看见,继续自己的独角戏:“没错!我就是君灼,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君灼。”
掌声!
欢呼!
……都没有。
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一种名叫尴尬的东西席卷了全部的空气。
同学们低下头继续背书,根本不管君灼。
“?”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新城小霸王!
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帅气又多金。
不管哪一个单独说都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存在,他们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呢!
没有想象中的掌声,也没有想象中的喝彩和追捧,君灼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么帅的人不是走到哪都是焦点吗?那为什么这群人的反应那么淡定?
是他的自我介绍不够激情吗?还是他长的不够帅?
他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可是有无数迷妹追捧的。而且他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呀,就差报上他爹的大名了。
难不成是他说的太直白了,把他们吓傻了?
极有可能,毕竟他们都是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看着君灼沾沾自喜的神情,萧主任扶额,知道要教一个富二代的时候,他是非常抗拒的,因为会带坏了学生学习的气氛。但是架不住君灼的父亲给学校捐了三栋楼,只能同意。
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啊。
萧主任无声叹气,打圆场道:“行了,你去那边的空位坐着吧。”
君灼顺着萧主任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感生气,长衡竟然敢笑话他。
艹!为什么长衡跟他在一起班级!?
还要跟长衡做同桌!?怎么那么巧!
还不如让他回家打游戏。
君灼拎着书包坐到长衡身边,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长衡坐正了身体,“这是课表,你可以抄一下。”
“我又不听……”君灼看见长衡活动了一下手腕,被长衡揍的次数太多,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当即刹住嘴,“好好好,这就抄,这就抄,比我爹管得还多……”
“你说什么?”
后半句君灼小声嘀咕的,长衡没听清。
“没事。”君灼随便找了一张纸,誊抄课表,桌子年纪有些大,桌腿不太稳固,随着君灼的动作晃晃悠悠的,写不好一点字。
君灼抄了两个字就烦了,握着笔玩弄自己的手指甲,心思都在新环境上,不大的教室墙上都是涂鸦,有幼稚的表白话语,也有中二的好句摘抄。
跟他之前宽大洁白的教室形成鲜明对比。
木桌上也都有刻字,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之类的话。当然,也有一两句表白的话,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刻。
他之前的学校都是铁桌子,刻不上字,只能用笔写,时间久了还会被蹭掉。
君灼又看看那些背书的同学,这和他之前的班级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聚在后面玩,手机、游戏机,甚至还会拼几张桌子玩桌游。
老师不管,也管不了。
那些东西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书有什么好读的,都是枯燥的文字。
可是君灼不知道,他认为枯燥的文字,却是这些学生走出这里,改变人生的最好途径。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长衡在一旁背书,注意到君灼走神也没管他,毕竟有些事是需要自己在心里悟出来的。
下课时间,有一个同学过来问题,君灼突然放下笔,搁那凹造型,疯狂给问问题的同学挑眉,使眼色,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那同学觉得君灼脑子有问题,问完题立马跑了。
长衡蹙眉,问:“你干嘛呢?”
“要你管。”
第054章 白日梦童话
想到那个人嫌弃的目光, 君灼就生气,他主动跟人说话了,那个人竟然敢嫌弃他, 要知道在以前的学校里很多人想跟他近距离接触都难, 别说跟他说话了。他都赏脸主动找人说话了,那个人竟然敢嫌弃他!
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
这个人一定是穷得上不起网,所以才不认识他。
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以他的名声,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怎么了大少爷, 受打击了?”长衡看着君灼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询问他。
他的语气有些懒散,落到君灼耳朵里成了挑衅, 一本正经反驳:“他们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班里来了一个这么有实力的人, 等接反应过来就会主动来找我, 毕竟我那么帅, 又有实力, 走到哪都是焦点。”
“等一会儿, 我被人包围的时候, 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可别羡慕。不过, 你要是现在说句好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蹭蹭我的排面。”
这样的人得受到真正的打击才会收敛。
长衡笑笑, 不与他过多争辩:“那我等着沾你的光,大少爷。”
与长衡相处了那么多天, 不是挨打就是被挨打的路上,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温柔的语气, 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不像是能从这个面瘫嘴里说出来的话。
听得君灼心花怒放,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因兴奋打开了, 将人揽进怀里,拍着长衡的肩,哥俩好道:“放心吧,哥会罩着你。”
“?”
君灼怎么是这个反应。
他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在嘲讽他吗?
“你又想挨打?”长衡推开君灼,冷着脸说。
“小气鬼,碰碰怎么了?”君灼悻悻然,抽回自己的手,不服气道。
小你妈。
长衡真的想把这个人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长衡不再跟君灼说话,低头复习上节课的内容,等着上课老师抽问。
君灼撇嘴,等会你求我我都不理你。
等会。
等了一分钟,无人关注他。
等了两分钟,无人在意他。
等了三分钟,无人来找他。
等了四分钟,上课了。
“。”
君灼看着那群学习的学生,他竟然还没有一本书有吸引力?岂有此理!
整节课长衡都在认真听课,没有过多关注君灼,直到下课,他才注意到,君灼一个人坐在那嘀嘀咕咕,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长衡无奈,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就那么难懂呢?
“你……”
长衡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那人突然挺起腰,一脸自信。
“?”
君灼没有失落,难道他看错了?
君灼轻咳一声,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他刚来这个学校,新同学和他还不熟,他长得又太帅,所以才害羞不敢和他说话,他要和善一点,主动和他们说话,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他温柔,然后主动和他交友了。
长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君灼伸手拍拍前桌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前桌正在做题,大概是没解出来,脸上有些烦躁:“有事么?”
君灼说:“要不要玩……”
“打住。不想玩。谢谢好意。”前桌三连拒绝。
这个班级的学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比一个喜欢学习,怕自己少学一秒,别人多学一秒,成绩就被赶超了。而且他们看不起嬉皮笑脸玩闹的人,觉得那样是在浪费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学够十二小时,就是浪费时间。
他们所处的不是班级,而是一个巨大的格斗场,争分夺秒防卫、进攻,稍微放纵,就会被敌人一脚踹下台。
当然,君灼体会不到那样紧张的氛围。
“你这个人别不识好歹,这可是新款游戏,国内多少人都没得玩呢。”
“不想玩就是不想玩,它再新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长了个游戏脑袋吗。”
前桌不与君灼浪费时间,接着做自己的题去了。
“不识好歹。”君灼哼道。
看见君灼受到冷脸,长衡无奈摇摇头:“你喜欢新款游戏,仅仅代表你个人。他们喜欢的游戏是‘学习’。所以你……”
“我没强迫他们玩游戏,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君灼说,“你该不会是怕他们因为新款游戏崇拜上我,然后自己被冷落吧。放心吧,我不会……”
“停。”长衡觉得头疼,“别那么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长衡,这道题我哪个步骤错了,算了两遍和答案上的结果都不一样。”
有同学趁着下课的时间过来询问长衡问题。
长衡被别人打断,先接过同学的题粗略看了一眼,然后在草纸上写了几个简单的演算步骤,“你这里出错了,这个步骤写的不对。”
他刚解答完这个题,后面又来同学问问题,一会儿接着一个,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把后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仿佛长衡这里是5A级景点。
不知道长衡在这个班级是什么地位,反正一下课就有很多人来找长衡问问题,七八个人拿着卷子围着长衡。这样比起来,君灼的位置就显得冷清多了。
向来走哪都是人群簇拥的君灼心里瞬间不是滋味,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他以为他说这句话就会有人反驳他,或是拿着卷子来问他。谁知道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他,都在等长衡讲题。
说句夸张的话,长衡做出来的结果和答案上不一样,这群学生都会选择长衡。
长衡在这个班级就是神级别的存在。
君灼那话落进同学耳朵里就像笑话一样。
君灼见没人理自己,不甘心的咬咬后槽牙,从书包里拽出个游戏机玩,故意把声音开到最大,以为这样就会吸引人注意,看看他玩什么,然后一脸崇拜的夸他打游戏厉害。
“哇,君同学你玩的什么游戏啊,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外面天还没黑呢,君灼做起梦来。
有位同学拍了拍君灼的肩膀。
君灼立马道:“一般一般啦,这游戏超级简单,随便玩玩就能过去。”
“呃……”同学说,“你吵到我们学习了。可以把声音关小一点吗?”
“哦。”
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们都会夸他玩游戏厉害,然后争着抢着坐在他身边看他打游戏。
长衡从人群中抬头,顺着缝隙刚好与君灼对视,君灼自以为很帅的对他竖了一个中指。
还有心情挑衅人,看样子君灼的承受能力很强。
长衡想。
上课铃打响,围在长衡身边的同学瞬间一哄而散,仿佛刚刚的热闹就是镜花水月。
长衡早已习惯,整理好桌上的稿纸准备上课。
老师总有偷袭的毛病,长衡刚拿完书,看见身旁那位少爷的手里突然空了。
再看,高大的身影站在君灼身旁,拿着那台限量版游戏机晃了晃。
这个班级的学生都很自觉,每次“偷袭”都是无功而果,收到战利品还是第一次。
老师拿着书本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厉色道:“先给你收走了,一个星期后再给你。”
君灼有好几台,就算老师不给他也没关系,说:“不要了。还要去拿太麻烦了。你拿着吧。”
老师瞬间变了脸色,被君灼气得不轻:“还敢顶嘴!拿着书去后面站着。”
君灼以前就经常罚站,因为上课玩游戏扰乱课堂秩序或是答不上来问题。
而且每次都是站在走廊上,都是走来走去的老师,那可比站在教室后面丢人。
“我没顶嘴……嘶……你掐我干什么?”君灼瞪着长衡,这次可是长衡先找他事的,他可什么都没干。
长衡真的是恨铁不成钢,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没看见老师都生气了吗。
“你别再说了,老师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为什么?”
“你还不去后面站着!耽误大家的时间!”老师再次催促。
“知道了。”君灼蔫蔫的。
君灼站到后面,用课本挡住脸,兀自叹息,可惜了那台游戏机,他还没怎么玩呢。
长衡看着觉得稀奇,这人竟然害怕丢人用课本挡住脸。
很显然长衡想多了。
下课时,长衡喊君灼,那个人没理他,他以为君灼在生气,便凑过去看看。
那人整个人靠在墙上,头贴在书本上,闭着眼睛,鼻子里发出微微鼾声,睡得正香。
“……”
这都能睡着。
长衡拍了拍君灼的肩膀:“下课了。”
君灼很快就醒了,一脸茫然:“啊?下课了?”
“老师都走了。”
“终于走了,可累死我了。”君灼拎着书,吊儿郎当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累?
你可是比谁睡得都香。
随着和君灼的认识,长衡越来越麻木,到现在都懒得怼君灼。
“站着睡觉很累的。”君灼凑到长衡跟前,表情严肃,“上课为什么要掐我?”
“没什么,掐错人了。”
“我不信。你就是故意的。”
“哦。”
“算了,本少爷不与你计较。”
长衡敷衍应了一声,低头做题。长衡不理他后就没人理他了。没人给他说话,自然就老实下来。
但也只老实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胡乱翻东西。
动来动去实在烦人,长衡说:“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安静点。”
君灼说:“我在找我的手机。”
奇怪,他记得他带来了啊。
难不成忘家里了?
“学校不让带手机。被发现了会停课。”长衡怕君灼不知道学校的规矩,特地提醒君灼。
“真的?”君灼停止翻找的动作。
“真的。”
估计君灼以前的贵族学校允许带手机吧。
“那太好了!我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学校待了。”
“……”
长衡没再说话,低头做题。
君灼把自己身上翻了一遍都没找到手机,应该真的是忘在家里了。
“这个学校能请假吗?我想回去拿手机。”
“不能。”
“……那能爬墙吗?”
“墙上都是玻璃片。如果你觉得你的手够硬,可以爬。”
“你骗我的吧,谁家墙上扎玻璃碎片啊。”
“你觉得我像是给你开玩笑的人吗?”学校墙上的玻璃碎片是用来防小偷的,每周末都会有人翻墙进来撬开锁偷学生的书拿去卖。
长衡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连架都不会打的大少爷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偷书并拿去卖这件事。
“不像。”
君灼印象里他的小老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连最简单的冷笑话都不会说。
“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去做。”君灼眼神飘忽,似乎找到了下一个犯贱的目标。
“?”
长衡觉得君灼干不了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君灼跑到女生旁边摇尾巴去了。
“小姐姐,请问你在干什么?”
“做作业。”女同学略有嫌弃,拿着书本往自己同桌那边挪了挪。
“我可以和你一起写吗?不会的地方还可以向你请教。”
“不可以。因为我没时间。”
听见那么决绝的答案,君灼开始怀疑那个女生的审美,那么帅得一张脸放在她面前,竟然不知道珍惜还拒绝。
每天都收情书的君灼第一次遇见拒绝自己的女生。
他怀疑女生审美有问题,怀疑这个班级的作风有问题,怀疑这个学校有问题,却独独没怀疑过自己。
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
长衡说:“这儿和你以前所处的环境不一样。”
“他们和我只是还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
“……”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拧呢。
长衡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君灼去了,等吃够了冷脸,估计就会认清现实了-
长衡以为给君灼一上午的时间,看清没人在意他是谁的现实后就会想通一些事情,悟出一些道理,没想到大少爷竟然不死心,知道前桌不理他,就主动和别的同学说话,问他们玩不玩游戏机,或是看漫画,那些同学全都拒绝了君灼,甚至还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君灼。
这个班级的人统一认为不学习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在他们看来,疯狂说话的君灼就是个不知道珍惜时间的傻子。
吃了闭门羹,君灼还不死心,甚至去找班上其他女同学搭话,班里的女生觉得他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靠谱,理都不理他。
一上午四节课,三个半空,君灼把班里四十四个同学得罪了个遍。
走到哪都万人追捧的君灼贴完了前半辈子都没贴过的冷脸。
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君灼备受打击,终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不够帅,还是不够有钱。
看着君灼疯狂吃闭门羹,长衡不禁觉得好笑,那么简单的道理有那么难懂吗?
明星还做不到家喻户晓呢,你一个学生又没贡献,也不是大明星,凭什么让别人关注你,记得你。
到放学,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君灼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长衡叹口气,觉得就君灼这个自恋的性格,就算再给他一天时间,也不会明白那个道理。
长衡重新坐到君灼身旁,语气幽幽:“走了,去吃饭了。”
君灼趴在课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说出来的话有些沉闷:“不吃了,你去吧。”
看着君灼小孩子气的怄气动作,长衡无奈,伸手掐住君灼的脖子,企图把人拽起来。
微凉的指尖贴着脖子,带来一片痒意,君灼缩了缩脖子,力气一松,被长衡提了起来。
君灼恼羞成怒,推开长衡:“我说了,我不吃。”
长衡愣住,这家伙竟然哭了?
“你……”
“你管我干什么,我爹都不管我!”君灼重新趴到桌子上。
如果不是收了钱,谁愿意管他。
当然长衡没那么说,耐心同君灼讲道理,因为这几日的接触让他觉得,君灼不是柴米油盐不进的人:“就因为没人认识你,你就哭了?那未免也太脆弱了吧,你不是说还让我沾你的光吗?就你现在这样,是想让我沾你的泪光吗?”
“谁说我哭了。”
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却红了。
长衡失笑,顺着君灼的毛捋:“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长衡重新将君灼拽起来,说,“君灼,你看着我。”
“干什么?”君灼红着眼眶不情不愿跟长衡对视。
“为什么那么执着让别人记住你?因为习惯了受人追捧,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是吗?”
君灼没说话,不可否认,长衡说的是对的,他就是喜欢被人追着,被人捧着的感觉的,忽然掉到地上,被别人冷脸相待他接受不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他了。
所有人都以你为中心,都以你为主,没人敢说你的不对,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但,也非常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美好的事物总是带着让人迷失自我的危险。
长衡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那是你曾经的生活,你曾经的圈子,对你圈子的人来说,你值得被捧,因为你能给他们想要的。但现在,你要认清一件事,你现在不在那个圈子了,你所在的是我们的圈子,对我们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你又不是写在课本上的名人作家,也没做出什么杰出贡献,我们为什么要追着你,捧着你呢?”
君灼怔怔的看着长衡,这些大道理从来没人给他讲过,因为不论他做什么,别人都觉得他是对的,从未有人说过他的不是。他生活在蜜罐里,灵魂被糖封塑,迷失自我,被“捧杀”。
他的内心深处渴望被救赎,灵魂在嘶喊希望有个人能够把他拽出糖做的深渊。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现实,但他觉得长衡在发光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疯狂席卷他的内心。
让他不想反驳长衡的话。
“再者说,国家十四亿人口,难道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要记住吗?就算真的要记,你记得住吗?”
君灼摇头,那么多人,肯定记不住啊。
“说个你不愿意听的,你在你的圈子所受的追捧都是因为你的父母。如果没有你的父母,你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还会受到那么些夸奖吗?不会。因为你是个普通人,追着你,捧着你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你没了那些资本后,曾经捧过你的人会嫌弃你,唾骂你。”
所有生物都是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
有用则留,无用则弃。
尤其是人,可以捧你到天上,也可以踩你到泥里。
这些道理长衡并不指望君灼能听懂。
毕竟他是个二百五。
长衡一只手放进口袋,一只手抓住君灼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摊开。
君灼茫然,哼唧道:“你干嘛呀?没经过我的允许干嘛碰我?”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长衡无奈笑笑,将一颗糖放进君灼手里,声音平静:“君大少爷,赏个脸,适应下现在的生活?”
君灼看着安静躺在手心里的糖,包装纸流光溢彩,非常好看,也应该非常甜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给我糖干什么。”
“不吃就给我。”
“……你这人怎么那么小气。”
长衡还握着君灼的手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静看着彼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君灼听见了风声,鸟叫声,还有无规律的心跳声。
蓝色的天空下挂着太阳,小小的教室里也有一个。
“顺便,再努个力,让所有人都追着你。”长衡收回自己的手,揣进口袋里。
“怎么努力啊?”被长衡握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好像被晒伤了。
“好好学习。”长衡站起身,“走了,去吃饭。”
两人在班级磨蹭了会儿,导致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长衡边走边看窗口,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旁边的某个人满脸嫌弃:“你们就吃这个饭啊。”
菜是装在大铁盆里的,用勺子舀,菜汤汁水洒在外面,顺着盆沿淅淅沥沥流淌,好像泔水。
米饭单独摆在窗口上,由于是夏末初秋,还有不少苍蝇盘旋在上面。
真的让人难以下口……
他记得刷过一个视频,喂猪就是这样喂的。
君灼忽然有些反胃:“我不吃了,你吃吧。”
长衡问:“确定不吃?下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君灼摇头:“不吃。”
长衡知道他这是少爷病又犯了,没再多说,挑了还有菜的窗口打饭,看到还有水煮蛋,顺便买了两个水煮蛋吃。
君灼看着一盘饭,上面盖着菜,虽然他知道有拌饭,但是这好几道菜拌在一起,那是什么味道,真的能吃吗?
再搅合搅合,所有的汤汁和米饭掺在一起……
君灼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反胃。
长衡没有拌饭的习惯,喜欢一口菜一口饭,吃相又斯文,这饭菜被他吃出了很昂贵的感觉。
君灼就专心致志看他吃饭,缓解心里的不适。
饭吃了一半,忽然有个女生走过来,面露羞涩。
君灼第一反应,该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吧?刚来学校第一天就有追求者了,他就说他还是有吸引力的,只是班里的那群人有眼无珠罢了。
君灼轻咳一声:“看见没,我的追求者来了。”
长衡反应平静,甚至都没看来的人长什么样:“恭喜。”
君灼拍拍长衡的肩膀:“别太羡慕,你也会有的……”
“长、长衡,我,我喜欢你。”
“咳、咳咳……”肩膀上的手顿住,长衡呛得面色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君灼:“……”
哦。
哦。
算了,一封情书而已,他收过很多了,长衡一定没收过。
让给他就是了。
“我让给你了,你接了吧。”君灼没好气道。
女生茫然。
长衡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对君灼的认识又刷新了,脸皮够厚的。
空气莫名其妙了一会儿,长衡收下女生的情书。
女生觉得有戏,终于抬起头,期待的看着长衡。
然后听见长衡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想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女生失落的哦了一声,可能觉得尴尬,红着脸低着头走了。
君灼看着长衡的操作,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不喜欢人家你还收她的情书,你这不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吗。”
难道长衡和他的那群朋友一样?
长衡说:“这儿人多,我们学校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有素质,他们看见女生被拒绝,会出言嘲讽的。”
君灼不理解:“为什么?表白被拒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很正常。但是有些男生太恶劣了,他们喜欢看女生出丑,然后以此为乐,说一些不好听的玩笑话。”
他曾经看见的,有个女生表白失败了,女生同班的男生就笑话那个女生,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这样的谁会看上你啊。
从那之后,他拒绝人都是先收情书,再拒绝。
这样,在那群男生眼里就是他接受了女生,情书接的频繁了,那群人只会骂他是渣男,玩弄别人的感情,并不会说女生什么。女孩子是很脆弱的生物,应该被好好保护。
长衡觉得不管长什么样,腼腆的女生敢和喜欢的男生表白就已经很有勇气了,值得被夸奖,而不是被恶劣的人拿去开玩笑。
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反而还十分低级。
君灼想起自己以前的那群朋友,也经常拿着个开玩笑,他偶尔也会跟着附和,把拒绝女生的事常挂在嘴边并引以为傲,现在听见长衡这样说,他才知道原来那是那么低级的事。
同时心里有个声音说,长衡和他那群朋友不一样。
看着突然沉默的君灼,长衡开玩笑似的反问:“怎么了?难不成你是这种人?”
“嗯……”君灼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无处安放。
听见君灼承认,长衡一点也不意外,反倒被君灼的实诚惊了下,然后道:“恶劣。小心你以后的感情不顺。”
“不顺就不顺,我又不在乎……”
君灼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长衡生气了,怕长衡的拳头下一秒就抡他脸上。
长衡放下筷子,君灼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长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君灼说:“我换个位置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长衡说:“我吃完了,走吧。”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君灼开始喊饿。长衡早有准备,扔给了君灼一个鸡蛋,让他自己看着办,不吃就没有了。
君灼没吃。
估计是饿得不够狠。
第二节课下课。
君灼还没吃。
长衡问他,真不吃?
君灼十分抗拒,水煮蛋这种东西,热的他都不吃,凉的怎么可能吃。
在君灼的认知里凉的饭就是不新鲜。不新鲜的饭就要扔掉。
第三节课下课。
长衡听见君灼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但君灼依旧不为所动,坚守自己的底线,绝不吃这个食堂的食物。
那枚鸡蛋一直放在课桌上,一直到放学君灼也没吃。
长衡不想浪费粮食,把鸡蛋收了起来。
爱吃不吃,不吃饿得又不是他。
第055章 白日梦童话
新城地方不大, 也没有很富,基本上都是青年出去,老年与幼儿留守。新城中学是本地唯一一所高中, 没有很大, 只有本县城的学生在里面上学,学校又离家近,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学校强制学生中午在校内吃饭,高一高二晚上不用上晚自习, 放学就可以走。
君灼上午来学校之前吃了一顿饭,也只吃了一顿饭,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下午放学走在路上脚都是软的, 跟没有骨头一样。
长衡看他那样, 真怕他饿死, 掏出中午的鸡蛋问他:“你真的不吃?”
君灼摇头:“不吃, 我死也不会吃这个食堂的东西, 脏死了。”
“好, 记住你说的。”长衡好心提醒他, “别忘了你还要在这儿上一年半。”
“谁说我要上一年半了,等我爹把那件事摆平了, 我就可以回去了。”
“祝你好运。”长衡巴不得这位少爷赶紧走,这不吃那不懂, 难伺候。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情吗?”君灼问,说到这件事他就想跟人分享一下, 人生高光时刻, 只此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爹知道了很生气, 还不让他把这件事对外说,怕产生不好的影响。
打老师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
“我为什么要问。”
“因为你好奇啊。”
“你哪看出我好奇了?”长衡无奈摊摊手,“我说大少爷,真没人在意你做了什么事。”
“真不好奇?不是装的吗?”君灼不相信长衡的话,固执的认为长衡就应该好奇他做了什么事,只是不好意思问,故作不在意。
“不是。”长衡停下脚步,抬脸看他,冷冷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揍你?”
两人正往校门口走,现在又是放学时刻,校内人头攒动,两人突然停下来在人群中格外明显,再加上长衡一脸要干架的表情,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想八卦一下。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长衡连让君灼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拽着人的胳膊顺着人流往外走。
一路跌跌撞撞两人走出校门。
君灼看着长衡一脸凶样,心下猜测,难不成是自己说对了?长衡真的是装作不在意,然后被自己这么直白的追问恼羞成怒了。
“我知道你想知道,你直接问我就可以,我不会生气的,我已经习惯了,毕竟你是我的小老师,了解了解你的学生还是应该的。”
君灼自认为自己的语气非常大度,非常像一个明事理的人。
反倒是长衡不肯承认就算了,还总是耍赖,总是迟到,总是骗他。
太可恶了。
“嗷——你竟然踹我屁股!?我老爹都没踹过我!”君灼不可思议的看着长衡,这人仗着他待人大方,从不斤斤计较,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那你下次想让我踹你哪里?”长衡受不了了,这个人哪来的自信,明明上午还因为受到冷脸而蔫了吧唧的,怎么一个下午又恢复成二百五的样子了。
出了校门后,学生都四处流散,路也宽敞起来,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长衡直接踹了君灼一脚,留了三分力气,怕把娇贵的君灼踹死。
君灼停在路边,还真的思考起来。
一分钟后,一片树叶慢悠悠落到君灼脑袋上。
长衡扯着他的衣服,不耐烦的催促:“别想了,你走不走?”
“还没想好,”好像不论长衡打他哪,到最后疼得都是他。
君灼抬头,树叶又随着风飘走了,“我觉得你还是不打我比较好。”
长衡直接不管他,把手揣进上衣口袋,单肩背着包,向前走。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步伐是快的。
君灼站在原地,冲着长衡喊:“管家来接我,一起走吗?”
“不用。”长衡不想除了学习之外的地方还和君灼有接触。
人总是有惰性的,习惯了好东西,其他东西就看不上眼了。
君灼就是被奢华残害的例子。
他必须警戒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防止自己被惰性支配。
小区到学校的距离没有很远,也没有很近,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长衡还没踏进家门,就闻见了香喷喷的味道,有些熟悉,有些陌生,自从妈妈打了两份工之后就没闻到过了。
“哟,长衡放学回来了?你爹呢,怎么最近不见你爹啊,跑哪发财去了。”经常跟长胜打麻将的牌友看见长衡询问长胜去哪了。
小超市门口一如既往聚着打麻将的人,只是这次并没有在烟雾缭绕中看见熟悉的身影。长衡也不知道长胜去哪了,也不想知道,死外面最好,省得惹人心烦。
“不知道。”
牌友嫌长衡说话的语气不好,嘀咕了一句什么臭脾气,然后继续搓麻将。
长衡背着书包回到家,长蓉从二楼跑下来迎接他,小小的身影都成了残影:“哥哥回来啦!妈妈做了饭等你回来哦。”
长衡揉揉长蓉的头,揉声道:“别跑那么快,当心摔了。”
“我相信哥哥,哥哥会扶住我的,”有长衡在,长蓉从不怕受伤。
长衡没说话,拉过长蓉的胳膊仔细端详,看上次的烫伤有没有留下疤痕,女孩子都爱美,喜欢穿漂漂亮亮的小裙子,他怕长蓉因为疤痕丑陋而不敢穿裙子。
没谁会喜欢光洁的身躯留下丑陋的烙印。
长蓉现在还小,不觉得什么,长大后就可能不会这么想了。
长蓉说:“哥哥放心好啦,已经好啦,不疼啦。”
“好,”长衡把长蓉的袖子放下来,牵住长蓉的手,“上楼吃饭。”
“妈妈都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好多好多哦,有哥哥最喜欢吃的玉米排骨汤。”
长衡眼眸中闪过微妙的情绪,玉米排骨汤是妈妈最拿手的菜,也是他最喜欢的,自从他身体出事后,家里没那么宽裕,妈妈忙于工作后就很少吃了,他已经快忘了玉米排骨汤的味道,甚至忘了自己喜欢过这道菜。
长衡和长蓉上楼后,仇杏正好端上玉米排骨汤,一手端着汤,一手捂着腰站在白炽灯下,衣袖撸到手肘,露出干瘦却带着肌肉的小臂,眉宇间都是疲惫,看到自己的儿女时转变为幸福满足:“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了。”
仇杏之前是长发,后来因为工作忙觉得长发不好打理,便留了短发,肩膀以上,与下巴齐平。干脆利落的短发显得人精神这句话在仇杏身上没表现出来,大概是因为她操劳太多,神态要比同龄人老许多,说是五十多岁的人都有人信。
仇杏扶着腰直起身体,动作的那一瞬间,长衡看见妈妈的发顶被白炽灯照白了,好像好像一位白发苍苍、饱经风霜的老人。
妈妈好像没那么年轻了。
长衡忽然意识这件曾以为很远的事变得近在眼前了。
时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稍纵即逝,不给人一点退路。
他以为妈妈永远不会老。
长衡感觉自己眼睛酸胀,茫然看着站在白炽灯下的母亲,那光晕好不真实,好像他做的一场回光返照的美梦,梦醒来他就要离开他所牵挂的一切,离开这个世界。
“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洗手吃饭,不然饭都要凉了。”仇杏看见长衡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催了一句。
她不知道长胜什么时候回来,怕长胜回来后跟孩子们抢吃的,这一桌子好菜就全被糟蹋了。
“我都快饿死啦,哥哥快走啦,去洗手啦。”长蓉拽着长衡的手往洗手间跑。
路过妈妈时,看见妈妈慈祥的目光,长衡才惊觉,那不是一场梦,和妈妈吃饭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洗手的时候长衡又觉得不真实,看着镜子上妈妈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确认,如果是梦,那就再久一点,永远不要醒来。
肥皂泡顺着旋涡进入下水道,外面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上桌吃饭的时候,长衡被热腾腾的蒸汽熏红了眼眶,明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吃饭见面是最容易的事,此刻却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唯恐被人惊扰了美梦。
仇杏将长蓉起来,让长蓉坐在自己腿上,温声询问:“好吃吗?”
可是仔细听,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期待。
因为对女儿缺少陪伴,因为愧疚。
长蓉吃得满脸都是食物残渣,大大的眼睛黝黑明亮望着自己的母亲:“好吃,妈妈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天天做给我吃啊。爸爸做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只会给她泡方便面,有时还会让她饿着。
“好,妈妈以后尽量。”上次长蓉被烫伤,仇杏就一直在考虑换份工作,最起码换个有时间回家给长蓉做饭的工作。那样的工作工资都低,她又想多拿一点工资,又想多陪陪女儿,可是哪有那么好的工作呢。她没学历,只能出力,能出力的人大把大把的有,不缺她一个,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
她是最低阶层,只有工作选择她的份。
“那妈妈可不许骗我哟,我们拉钩钩,”长蓉伸出油亮油亮的小手勾住妈妈干枯的手指。
“好,”注意到有人不吃饭,仇杏说,“怎么还不吃饭,你妹妹可是吃了好几块肉了。”
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长衡忽然变得拘谨起来,不知道吃什么,怕吃完了就没了,就吃不到了。
长衡回神,抬头看向母亲,非常迟钝的想,原来妈妈头顶上的白发不是白炽灯照的。
“妈,我现在在做家教,有工资可以拿。”
“听说那是个富二代,富二代一般都很难缠,妈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妈是怕他不好管教,成绩得不到提升。你拿了钱,办不好事,人家老板能愿意你的吗?就算老板不在意那些钱,这些钱你拿在手里能安心吗?你先把那个孩子教好,专心学习,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长衡缄默。
长蓉问:“妈妈什么是家教呀?”
仇杏说:“就是老师。”
“哇塞,哥哥好厉害啊,竟然给别人当老师啦。”长蓉拍拍小手,眼睛亮晶晶的。
仇杏摸摸长蓉的头,“哥哥很厉害的,蓉蓉要向哥哥学习,争取也做个小老师。”
将来就不用吃打工、种地的苦了。
“我一定会像哥哥一样厉害。”
仇杏知道长衡懂事,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言重了,摸摸长衡的头,又拍拍长衡的手,柔和道:“高二学业也不轻松吧,家里还要你帮忙照顾,又要教一个富二代,会很累,快吃饭呀,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没有辛苦,很轻松。”长衡想,哪有起早贪黑工作的妈妈辛苦呢,头发都白了,她也才四十多岁呀。
“我都明白。”
短短四个字,涵盖了好多好多。
你应该和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而不是整日愁眉不展。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我孩子,我是你妈,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我希望你健康,快乐。
长衡从妈妈疲惫慈祥的目光中,读出了许多情绪。
那份情绪包含着爱,太过沉重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没得病,这个家会不会好一点,妈妈会不会轻松一点。
仇杏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长衡碗中,也给长蓉夹了一块儿:“都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万一他回来,你们又要吃不上了。”
长胜那个自私鬼,总是喜欢跟孩子们抢吃的。家里有点好东西,都被长胜糟蹋了,一点都不给孩子们留。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她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给他们幸福稳定的生活。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这些年来努力工作,甚至同意复婚,都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庭。
哪个孩子会希望自己的家庭缺斤少两呢,都喜欢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仇杏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满足又心酸,希望她的孩子们都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
长蓉道:“妈妈也吃呀。”
“好。”仇杏嘴上答应,桌上的肉却一口没动。
长衡注意到,默默夹了块肉放到仇杏碗里。
仇杏低头看着那块肉,眼前一片模糊。
一楼忽然传来推门的声响,哐当哐当生怕不知道有人来了。仇杏的脸色立马变了,长蓉拿着排骨,从妈妈身上跑下去,躲到长衡怀里寻求庇护,小声道:“哥哥,我怕。”
长衡摸摸长蓉的头,低声道:“别怕,有妈妈在。”
仇杏说:“你们快吃。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上桌吃饭。”
那架势她想跟长胜打一架。
之前不是没打过,仇杏还打赢了呢,但是把小长衡吓惨了,每个夜晚都会哭着醒来找爸爸妈妈,那之后仇杏就再也没当着孩子的面与长胜争吵、打架。
窗外有风,疯狂拍着窗户。
破旧的护铃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
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着长胜露面。
长蓉红着眼圈,边哭边啃排骨,“哥哥,妈妈。爸爸回来了……”
长衡拍着长蓉的脊背:“没事的,他不敢对你怎样,妈妈和哥哥都在这里陪你。”
长蓉点头,低低的啜泣声在安静中无限放大。
长衡温柔擦掉长蓉挂着眼角的泪。
左等右等不见有人上来,长衡说:“我去看看吧。”
仇杏说:“我去,你们快吃饭。”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话,“他不敢对我怎样。”
说着,仇杏按住长衡的肩膀让他坐好,独自下了楼。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仇杏站在楼梯上,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大开的门,却没看见人的身影。门外有风在呼啸,大概是被风吹的。
“是谁?”仇杏试探道。
回答她的是门被拍打的声音。
“长胜别装神弄鬼,赶紧出来!”
然而,还是没人回答。
仇杏找不到人,只好下了楼。
来到一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大概是风吹卷帘门发出的声音。仇杏提着的心放下,走到门前把门关上,再把外面的卷帘门拉下来。
然后回去告诉孩子们,不要害怕,没有人,是风在作祟。
长衡和长蓉松了一口气。
母子三人重新坐在一起吃饭。
窗外风呼啸着,拍打着门窗,拍不碎室内的温情,反而还将浓情吹得更旺。
凛冽狂风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距离宁祥花园几十里之外的君灼站在张牙舞爪的树下瑟瑟发抖。
瞧他周边的环境,狭窄的柏油路两旁都是小店,是一条小型商业街。身后有一座学校,门上写着“新城高中”四个字。
君灼到现在还在原地等冯管家来接他。
不知道这个冯管家怎么回事,到现在了还不来接他。
这个冯管家也真是的,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他回去一定让他妈把冯管家换了。
但如果冯管家现在来接他的话,他就可以既往不咎,饶了冯管家这一次。
风越来越急,原本路上还有寥寥几个行人,此刻一个也看不见了,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都关灯闭店,他还没看见冯管家的身影。
君灼一个人站在风中,头发在空中摇摆,五官几乎移位。
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糟糕了,冯管家怎么还不来。
今天早晨他起晚了,走得急,手机放在床柜上忘拿了。
坐进车里他就睡觉,直到到了学校才知道手机忘拿了。
破学校规矩多,没有假条怎么也不放他出去。
爬墙吧,墙上都是碎玻璃片,根本爬不了,更何况他也不会爬墙。
君灼冻得打哆嗦,拢了拢衣服将自己裹住,这什么破天气啊,怎么说变就变,明明上午还是好好的。
冯管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还不来接他。
这可是暴风天气,要是他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太不像话了,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让他等那么久。
太不像话了,他要扣冯管家的工资。
君灼真的是废到一种程度了,宁愿站在原地怨天尤人,也不肯迈迈金贵的步伐走回家。
从学校到家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他有在这儿想冯管家的功夫还不如走回家。
天越来越黑,风声像鬼哭,摇摆的树枝像恶魔的爪,地上的阴影像恶魔的牙。风压着树枝,阴影落在地上,缓缓向君灼靠近,像极了吃人的妖怪。
君灼想象力极其丰富,再加上他本来就怕黑,现在看什么都像鬼怪,越想越怕,越想越怕,最后抱头鼠窜,嘴里还念着:“妈呀!鬼呀!别来要找我。要找去找长衡,他长得嫩,比较好吃!”
风在嚎,君灼在跑,顺着这条路一直跑,遇见岔路口就选左,不知道拐了几个路口,君灼停下了脚步——无路可走了。
面前是一堵墙,墙角堆放着垃圾桶、纸壳子,还有废弃的卫生工具,是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巷子。
忽然轰隆一声。
吓得君灼嚎了一嗓子。
紫色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君灼惊恐不安的脸。
“我、我靠!”
君灼看见墙角的巷子亮起幽绿色的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随着自己的动作移动。
“汪!汪汪!”
“妈呀!鬼啊!”君灼反应过来撒腿就跑,用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按照原路返回。
身后那只鬼还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咬。
兴许是动静太大,扰到楼上的居民了,一个大爷骂骂咧咧打开窗户:“叫!叫你妈叫!死狗!”
说完往下砸下来一个东西,然后砰一声关上窗户。
“我草!这谁扔的!”
听见砸到人,那大爷也不敢吱声了。
反正是黑天,没人知道谁扔的,他不承认就行了。
君灼捂着脑袋,边跑边骂,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一定把那个人揍的亲妈都不认识。
“汪!汪汪!”
“你别追了!我有什么好追的!”
“汪汪!”
“追你大爷啊!你再追信不信我咬你!”
“汪汪!”
“我草,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汪汪!”
“?”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位鬼哥怎么只会喊汪汪啊?
君灼终于停下脚步,飞快扭头看了一眼,那是四条腿的鬼,呲着獠牙瞪着他。
一看那是活物,且还是动物,君灼瞬间没那么怕了。
“原来就是你追我!?”君灼撸起袖子,大摇大摆走向那只黑狗,“看我抓住你怎么收拾你。”
黑狗也走向君灼。
两条腿和四条腿的战争一触即发。
黑狗动作极其灵敏,扑上去照着君灼的腿就是一口。
君灼疼得吱哇乱叫,推着狗头让狗撒嘴。
黑狗撒了嘴,然后趁君灼没反应过来,换个角度继续咬。
这只狗很奇怪不像是要咬人,动作看似凶狠,其实到君灼腿上并没有很大劲,衣服都没有咬烂。
君灼知道被狗咬会得病,现在怕得要死,只知道狗咬着自己的衣服不放,根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狗咬。
一边拍着狗头,一边说:“松嘴,快松嘴,你会把我咬死的。”
他还不想死。
他还要活着回去见妈妈。
突然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浇了一人一狗一个猝不及防。
君灼的心情糟糕透了,在学校被孤立,在校外被狗追,在家里还要被长衡打……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第056章 白日梦童话
吃完饭, 长衡和母亲说了许多话,又在母亲的催促的下回房间睡觉。
长衡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九点半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吗?
仇杏又催了一遍, 让长衡不要发呆,赶快回屋睡觉,不然明天没精神上课。耐不住妈妈的催促,长衡回了房间, 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平静的一顿晚饭, 却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充盈。
要是一直可以这样下去就好了。
耳边传来嗡嗡声, 拽回长衡放空的思绪, 是他那部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长衡很少看手机, 一般就用来设个闹铃, 这手机还是第一次响的这么厉害。
长衡拿过来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以及许多条未读信息。
未读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冯管家。
最早的几条是今天上午十点半发来的-
我跟少爷来到这里并没有事先与先生商量,算是自作主张-
不知道为什么, 先生突然知道我跟着少爷来这里的事,今天派人来把我接回去了-
麻烦长少爷今天把少爷带回家, 他不识路-
另外,还请长少爷多照顾一下少爷-
他本性不坏, 只是需要人严加管教。
他看完消息, 电话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长衡的大脑有些空白,他好像做了一件坏事。
冯管家来这里的事情君先生不知道。
他前几天的报备都有提到冯管家。
冯管家是因为他才被接走的?
长衡回了信息-
抱歉, 刚看到消息。
消息刚发过去,听见轰隆一声,惊雷携大雨而来,豆儿大的雨珠砸得玻璃哐哐作响。
学校到他们小区一条直线的距离,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到,都这个时间了,君灼应该回家了吧。
他还是去君灼家看看吧。
万一那个蠢货迷路了,他也好接应他一下。
长衡穿上衣服下了床。
这一结果的形成也算是他造成的,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长衡拿了两把伞,轻手轻脚下楼,拉开卷帘门,他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生锈的卷帘门还是发出了巨大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仇杏出声时,把即将离开的长衡吓了一跳。
长衡转身,看见仇杏站在楼梯的拐角,屋里没开灯,母亲的神情有些模糊,能够感觉到母亲在生气。
“妈,是我吵到您休息了吗?”
“不是。我以为是他鬼混完回来了。”仇杏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无力摇头,从楼梯上走下来,因为长胜总是半夜偷她的钱,导致她现在的睡眠质量很差,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可以将她惊醒。
长衡低头不语,母亲心思缜密,他怕说错了话就让母亲看出来端倪,知道他和父亲那笔交易。
不过,长胜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么多钱,不把钱输光,长胜是不会回来的。
仇杏看见长衡手里的两把雨伞,再次问:“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
长衡如实道:“家教小孩刚搬来我们小区,还不熟悉这里的路。回来时迷路了,我去接应他一下。”
是她最近太过紧张了,她还以为长衡去接长胜。
仇杏嘱咐道:“用不用我陪你去?下雨天路滑,天色也暗不好走路,我们好有个照应。我陪着你路上还有说话的伴儿,不至于会害怕。”
长衡说:“妹妹怕打雷,后半夜会醒,妈妈还是在家里陪妹妹吧。再说了,我都快成年了,还是个男生,不会怕黑,更不用担心我会出危险。”
仇杏欲言又止:“你的身体……”
长衡的病情最近几个月才稳定下来,她不想长衡过度劳累,加重病情。
虽然她知道长衡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才做家教,但她还是希望长衡以自己的身体为主,健康为重。
家里有她这个大人撑着。
“妈,我真的没事。医生说了,我的病情一直在好转。”长衡怕自己多耽搁一秒另一边的蠢货就会遇见麻烦,一脚踏出去,单手撑开伞,“妈,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仇杏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长衡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如果她再富有一些,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砸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震得长衡的手腕钝痛。
风也肆意刮着,吹得雨伞变了形,伞边有向上翻得趋势,要变成螺旋桨带着长衡飞。
不得已下,长衡两只手都抓着伞,慢慢向君灼家走。
走到君灼家,裤腿都湿透了,变成了渐变色。
长衡抬手按门铃,如果打开门,看见睡眼朦胧的君灼,他一定会把人揍一顿。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没有声音灭了。
长衡按了四次门铃,门都没有打开。
要么君灼睡死了,要么君灼还没回来。
鉴于冯管家说君灼是个路痴,他比较倾向君灼还没回来。
长衡又按了一次,确定真的没人后,拿着伞离开了,他真是欠君灼的。
君先生让他报备君灼的事,他干嘛要多嘴提冯管家。
声控灯从四楼一直亮到一楼,然后又依次灭掉。
长衡拿着伞出了小区,路过门卫亭的时候他还问了一下门卫大爷,有没有看见高个子的男生走进来。
大爷有些耳背,眯着眼说:“没有鸽子飞进来。”
长衡:“……”
“我是说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男生走进来。”长衡努力比划了一下君灼的身高。
大爷一副我明白的样子,“你是说棍子啊,我这儿没有那么长的棍子。”
“我不要棍子,我找人。”
“你找什么人啊?”
“个子很高的男生,前几天刚搬进来的那个。”
“没有。”
“谢谢。”
大爷低头四处看了看:“我这儿没鞋子了。”
知道君灼没进小区,长衡觉得有些头疼,冲大爷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鞋,然后举着伞走了。
新城虽然不大,但是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巷子和路,跟迷宫一样,有时候就连导航都摸不清,外人来旅游,都需要本地的导游才行。上下学的路虽然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可是君灼不知道,不知道走了哪条路。
别人大海里捞针,他雨夜中找君灼。
长衡决定先回学校看一看,毕竟君灼是个二百五,等不到冯管家就会继续等,等到冯管家来为止。
一路上都没人,只有接触不良的路灯陪着长衡。
狂风卷着桂花树,树枝摇摇欲坠,可怜的桂花落了一地。
长衡的伞已经翘起一个边,只要风力再大一些,这伞就可以完全向上折过去,然后带着长衡飞了。
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长衡的脸颊,冷冰冰拍在眼皮上,根本就睁不开眼。
长衡凭着记忆向前走,风在后面推着他,推得他的后腰隐隐作痛。
长衡忍着疼痛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好像过了几条街,他才躲在伞沿下眯着眼睛看外面的情况,终于看见那熟悉的牌子“前方学校重地,请减速慢行”。
长衡往上抬了抬伞,目光在周边游走,企图找到蠢货的身影。
“你他妈松嘴!松嘴啊!”
雨夜太黑了,长衡模糊看见六条腿的怪物飞奔向自己。
长衡抓紧了另一把雨伞,只要那个怪物冲过来,他就用伞砸晕那个怪物。
随着距离拉近,长衡看清了六条腿的怪物是什么,手上的力气卸了下去,有些意外的看着被狗追着咬的君灼。君灼浑身湿透在前面跑,狗咬着他的裤腿,成了他身后的“四条腿”。
就那一瞬间,君灼也看见了他,飞快扑到长衡怀里,脸上不知挂的是泪水还是雨水:“长衡,我被狗咬了,我要死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那只黑狗松了嘴,坐在长衡身边吐着舌抬头看长衡,身后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嗷嗷叫唤了两声,好像很委屈。
君灼跟着考拉似的扒在长衡身上。
力气大,动作又快,长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迫托着君灼的屁股了,语气沉沉:“下来。”
君灼搂紧了:“我不下!我快死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你不下我松手了?”
“我不!”
“我日!”
君灼被长衡扔进了水洼里。
长衡蹲下身摸了摸黑狗:“大福你怎么在这里。”
有福还没说话,君灼捂着疼痛的屁股,不满道:“我被他咬了!被他咬的人是我!你应该关心我!你关心一条狗干什么!”
岂有此理,堂堂君家大少爷竟然比不过一只流浪狗?
长衡将手上拿把伞扔到君灼怀里,“大福,走吧。”
这是一条流浪狗,长衡上下学的路上经常遇见它,经常带一些快过期的零食喂它。黑狗不用扒垃圾桶了,从此都在这条路上等长衡经过。一来二去,一人一狗就熟了,长衡便给它取了名字,叫大福。
啪的一声响,引起一人一狗的注意。
君灼生气把雨伞扔了:“我从不自己打伞。”
他在家都有专门的佣人为他打伞,别说淋雨了,他连雨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哦,那关我什么事?”
长衡无情转身,带着狗走了。
见长衡真的走,君灼急了:“长衡!我被狗咬了!我会死的!你快带我去医院!”
“不用。大福会挖坑,刚好能把你埋了。”
大福汪汪叫了两声。
“那可是流浪狗!都不定期打针,吃的都是垃圾,身上不知道有多脏呢。他还咬了我,伤口都被他感染了。你最好带我去医院,不然我让我爹扣你工资。”
长衡原路折返,君灼还以为长衡要揍他,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脸。
“拿着,”长衡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把伞揣到君灼怀里,然后蹲下身扯上去了君灼的裤腿,“不是被狗咬了吗?伤呢?”
君灼愣愣的低下头,被狗咬过的地方根本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齿印留下,不会啊,难道他出现错觉了?他明明感觉到疼了啊。
长衡站起身,道:“大福,张嘴。”
在君灼迟疑的目光中,坐在地上的大福张开了嘴,血盆大口里只有几颗可怜的牙齿,尖尖的獠牙不知所踪。
“他的牙呢?”
“被人拔了,做成狗牙链卖钱。”长衡也不是很清楚,第一次见大福的时候,大福嘴里就没有牙了,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好像被人虐待了。大福对人有很强的敌意,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跟大福混熟。
“那还能卖钱?这是有多缺钱,连狗都不放过。”
“不知道。”长衡说,“冯管家被君先生接走了。冯管家知道你不认识路,让我来接你。”
“什么?!冯管家被我爹接走了!?”君灼简直气炸了,那以后谁照顾他!?他的饮食起居谁来管理!?难不成他爹真的让他自生自灭!?可是他爹不是说解决了那件事就会让他回去吗?!
“把你手机给我。”
“没带。”长衡把伞从君灼手里拿过来,“大福,我们走。”
“手机你都没带?那你带了什么?”知道长衡不会给自己打伞,君灼不会让自己挨淋,主动跟在长衡身后,蹭长衡的伞。
大福十分有眼力劲,叼着被君灼扔的伞跟在两个人身后。
长衡懒得理。
“你们这儿附近有大医院吗?我还是想去检查检查,毕竟它是一只流浪狗,很脏的。”
“别一口一个流浪狗叫,你低头看看自己。”
“我怎么了?腿很长,腰很窄,最重要的是还很帅。”
“滚。”
“我记得上次在超市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医院怎么走来着?”
“忘了。”
“这你都能忘。脑子呢。”
这是长衡经常用来训斥他的话,他终于能对着长衡说了。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君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雨水都能顺着他的嘴灌进他的胃里。
正得意忘形的时候,长衡突然神秘一笑,眼神却极其冷淡:“背《岳阳楼记》。”
这回换君灼沉默了,别说背岳阳楼记了,他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
“不会背抄十遍给我。然后再来找我背,背不过再继续抄。”
“你这是公报私仇。再说了,这又不是上课时间,我干嘛要背。”
“君先生说了,我想什么时候上课就什么时候上课。我说现在就是现在。”
“别总是拿我爹压我,他又不在这儿。”
“君先生都知道冯管家在这里,难道想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什么难事吗?”
“……”
我靠,好有道理。
看着君灼崇拜的目光,长衡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这样的二百五好忽悠,说什么都信。
两人一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夜幕中,风止住,雨也渐渐小了。
长衡带着君灼回了小区,又怕君灼在小区里迷路,特地把君灼带回了他家。
两个人站在楼梯间大眼瞪小眼,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长衡疑惑的看着君灼,“开门啊。”
要灭的声控灯咻得一下亮了。
照亮君灼茫然的大脸:“开什么门?难道不应该你开门?”
长衡真想让大福把君灼一口咬死,“这是你家。”
“噢。我没钥匙,钥匙都在冯管家哪儿。”
“……”
您特么还真是一尊佛。
长衡转身就走。
安静的那一会儿,楼道里的灯忽然灭了。
吓得君灼一蹦三尺高,飞速跑到长衡身边,抱着长衡不撒手。
“放手。”
“不放。”
长衡一根一根掰开君灼的手指,突然感觉骨骼深处传来钝痛,脸色白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再不放手我揍你了。”
君灼识相放开手,跟在长衡后面:“我们去哪啊?”
“我回家。”
“什么家?不是在这儿吗?去你家啊?”
“是我回去,你爱上哪上哪。”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带无关紧要的人回家。
第057章 白日梦童话
大福已经在楼梯间昏昏欲睡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马竖起耳朵,摇晃尾巴,干燥的地面留下条状的水渍。
“大福, 你要跟我回家吗?”长衡之所以不带大福回家, 是怕长胜虐狗,而且家里条件差得养人都困难,怎么可能有精力再操心一只狗。
大福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围着长衡转圈圈。
长衡微微弯腰,摸了摸大福的头:“只是借宿,雨停了你就要回去了。”
大福丧丧的呜咽一声, 耷拉下脑袋。
尾巴都没刚刚摇晃的厉害了。
“你对一条狗都那么有耐心!?”君灼靠在墙上, 不满的哼道。
那么温柔的语气长衡从来都没对他说过!长衡不是打他就是骂他!
长衡平静看了君灼一眼, 只是这一眼, 便再移不开了。
君灼单腿曲起, 靠在墙上, 歪着头看他, 有这种放学找人打架的不良少年的感觉, 可能跟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关,君灼身上并没有混子的感觉, 反而有种优雅的痞气,与这儿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那什么眼神?该不会爱上我了吧。”君灼有点傲娇的看着长衡, 吸引异性是本事,吸引同性他能吹一辈子。
“我可是很难追的。你要是这个态度追我, 我是不会同意的。”
一句话把君灼打回原形, 长衡无奈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自恋的人, 成天希望有人喜欢他,希望所有人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长得不错,气质也不错,就是没脑子。
法拉利的外观,拖拉机的内驱。
声控灯因为君灼的声音亮起一瞬,照亮昏暗的楼道,精致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底。
长衡的呼吸因刚才的走神有些错乱,稍微平复了下,弯腰拾起大福身边的伞。
平平无奇的动作好像表达了什么。
狗都知道拿东西。
狗可比你有用。
“明天别忘了把抄的那十遍交给我。”
外面下着细雨,长衡单手举着伞,漫不经心的侧头,看了君灼一眼。
黑色的大福跟在他身边,眼睛冒着幽幽绿光。
月白的路灯携着密密的细雨落在伞上,落在一人一狗身上。
欣长的身影远去,安静的画面朦胧。
君灼回神,声控灯早已因安静熄了,周边很是黑暗。
“我草!长衡你竟然敢丢下我!”
一整栋楼的声控灯齐刷刷亮了。
长衡茫然转身,被亮起的灯差点闪瞎了眼,然后看见君灼朝自己撒腿狂奔,那速度说是想撞死他的都有人信。
“停。”
长衡把手伸出去。
君灼猛然刹车,身体前倾差点摔个狗啃泥,脑袋距离长衡的手掌只剩一条胳膊的距离。
“你不能丢下我!我还没进家呢!”
君灼喘着,胸膛剧烈起伏,湿透的头发凌乱贴在脑门上,眼尾有些发红,眼神看起来湿漉漉的,有点可怜。
“冯管家只让我把你送回家。”
“我进家了吗?”
“……”
“既然我没进家,那就说明你没把我送回家。也就是说你没完成冯管家交代你的事。你得陪着我,要么带我回你家,要么你陪我等门打开。”
长衡饶有兴趣的看着君灼,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聪明了,还学会玩文字游戏了。
“看着我干什么?”君灼被长衡笑意不达眼底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怵,嘴硬道,“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勉强跟你回家。”
“不好意思,我不带人回家。”说完,长衡转身走了。
君灼不想一个人待在楼道里,又冷又黑,而且现在他很饿,他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君灼走到长衡伞下,跟着长衡走。
“拿着,”长衡把伞揣到君灼怀里。
“你竟然让我给你打伞?”
“不行吗?”长衡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这一晚上都快过去了,他不想再跟君灼折腾下去了。
君灼没说话,拿着伞默默远离了长衡。
忽然吹过一阵妖风,君灼手里的伞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细雨被吹了进来,长衡另一半衣服也湿了,无奈道:“两只手抓着。”
“噢。”
“笨蛋。谁让你这样拿,看不见路了,你装蘑菇吗?”
“不这样拿,伞会飞……”
君灼话没说完,只听见嘭得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长衡迅速低下头,肩膀在发抖,君灼这个笨蛋撞灯杆上了。
头还挺硬的,把灯杆撞凹下去了一块。
君灼捂着脑袋,余光瞥见偷笑的长衡,恼羞成怒:“不许笑!”
“没笑。”
“你明明就是在笑!”
“没有。你真看错了。”长衡抬起头,脸上没有笑容,眼里却都是笑意,亮晶晶的。
路灯下,他意外看见君灼红着的耳朵,红红的,被灯光照的透着血色,好像小兔子的耳朵,有些可爱。
长衡问:“疼吗?”
“疼。你带我去医院查查身体,看我用不用打狂犬疫苗。”
长衡无奈,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他都证明过了啊,大福没有牙,咬不了人。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我可是被狗咬了!”
“死不了。”
“你这是不珍惜生命……嗷!”
长衡突然曲起手指在君灼脑袋上弹了一下,还是故意弹得君灼脑袋上的那个大包。
君灼疼得差点骂娘,抬头看见长衡阴鸷的眼神立马憋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长衡那种眼神,比生气还生气。
虽然他在长衡面前经常捣蛋,但长衡从没露出过这样吓人的眼神。
一路上长衡都没说话,周遭的气压都极低,比今天的雨夜还要冷。
回到家,长衡拉起卷帘门,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母亲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他们的声音立马惊醒,拿着干毛巾站起身:“回来啦?快擦擦……”
长衡接过带着温度的干毛巾,不知道母亲等了多久都把毛巾捂热了。
看见长衡身旁的人,仇杏顿了一下,“这位是?”
长衡还没开口,君灼先开了口,彬彬有礼,声调正经:“阿姨您好,我是长衡的同学,我叫君灼。我没带钥匙,父母都在外面打工,所以来你们这里借住一晚。”
“……”
这家伙。
“君同学,我去再拿条毛巾。”
“谢谢阿姨。”
仇杏去楼上拿毛巾。
长衡意外道:“你竟然还会说人话。”
“我一直说的都是人话。”君灼说,“我又不是不懂礼貌的人。”
“你看起来确实不像。”
“……”
“人。”长衡说,“大福。”
躲在两个人身后大福走了出来。
长衡指着摆放着空盒子的角落:“今晚你睡哪,记得不要发出声响。”
大福小声小声再小声,然后摇着尾巴趴进了那堆盒子中。
那或许是他睡过的最温暖的地方。
君灼问:“为什么不让他上楼啊。”
长衡说:“我妈见了会留下它。”
“那就留下呗,一条狗而已。”
“没那个能力。要是我有那个能力就不用当你的家教老师了。”长衡眸光平静,“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任性生活。我们要讨生活,过日子,稍微松懈,就被这个世界丢弃了。”
君灼缄默。
长衡说:“上楼了。”
“我养大福。”君灼说,“但他要去正规的宠物医院做检查。”
长衡愣住,没想到君灼会这么说,君灼嫌弃大福脏啊。
“我说真的。我养。”君灼说,“我养过猫。猫狗都是四条腿,养法都是一样的吧。”
长衡对上君灼真诚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明天你问问大福同不同意。”
“好。”
长衡转身上了楼,对君灼的看法又有了新的改变,自恋,不会打架,嘴硬,长得帅,脑子笨,但,很有同情心。
挺好的。
君灼跟着上去,还没走几步,一条白色的毛巾盖在了他脸上,挡住他的视线,差一点让他摔个狗啃泥。
“喂,你能不能看着点扔。”
长衡没说话,君灼扯掉毛巾,上了二楼,看见那还没有自己卧室大的客厅,呆住了。
两张沙发一台电视机几乎就把客厅的占满了,不少东西分类挂在墙上,很有生活气息,比他家温馨。
“好小……”君灼喃喃自语。
他俩站的近,长衡自然听见了君灼的话,“闭嘴。”
君灼噤声。
长衡说:“妈,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我同学就好。”
仇杏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干衣服放在沙发上了记得换,不要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长衡说:“好。”
仇杏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衡说:“衣服在那自己换,洗手间在哪,那儿是我的房间。”
君灼说:“知道了。”
长衡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床只能睡一个人,他抱出来一床被子打算睡在沙发上。
被子还没铺好,就听见君灼喊他。
“长衡!”
“怎么了?”长衡跑去洗手间看他。
君灼说:“这怎么洗啊,浴头都生锈了,流出来的水干净吗?会不会得破伤风啊。”
唰得一声,凉水浇在君灼身上。
长衡说:“往左拧是热水,往右拧是凉水。”
“那会不会得破伤风啊?”
“会。洗不死。”
“……”
长衡出了浴室,还没走几步,听见君灼的惨叫声:“啊啊长衡!”
长衡返回浴室:“又怎么了?”
“烫死我了!”
这次换长衡沉默了,因为他家的淋浴器确实有点问题,冷热控制有点坏了,前一秒洗的好好的,下一秒水的温度就能把人烫熟。
“你再往那边拧一下。”
“好了。”
长衡嗯了一声,刚转身,还没出浴室。
“长衡。”
“怎么了?”
“这个洗发膏和沐浴露都没牌子,三无产品真的可以用吗?”
“不可以。会死。你直接洗。”
“……”
长衡走了,回客厅铺自己的被子,弯腰时深深疼了一下,根本直不起腰,长衡跌坐到沙发上,脸色惨白,最近疼得次数越来越多了,是病情恶化了吧。
数月前。
医生拿着他的体检报告找到他,很严肃的说:“你的病情发现的早,只要配合治疗,有很高治愈可能。”
长衡问:“医生,治疗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医生说:“有医保……”
长衡打断医生的话:“不用了。我吃药就可以。”
疗程药也不便宜,一个疗程一千多。
“顺便你帮我告诉我的家长,我的病情恢复的很好。谢谢医生。”
医生欲劝阻长衡,再次被长衡拒绝了,半年前诊断出长衡的病他就一直在劝长衡,只是这孩子提到钱就很犟,什么也听不进去,更不让他联系他的家人。
长衡拿着自己的病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
珍惜生命。
他比谁都珍惜生命。
可他却无能为力。
长衡脸色没有恢复正常,身体却没刚刚疼得那么厉害,强撑着把被子铺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见君灼喊他。
“长衡!我没内裤!”
长衡回到房间拿了一条自己没穿过的内裤,那是他妈给他买的,因为很贵,他没舍得穿,留到现在。
君灼接过崭新的内裤,摸着粗糙的布料,露出嫌弃的目光:“这能……”
话没说完,就被长衡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君灼匆匆穿上内裤,肩上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滑落,落到干燥的内裤上。
没想到君灼的身材还挺好。
宽肩窄腰,肌肉有型,应该是锻炼过。
城市里都有健身的地方,君灼应该没少去吧。
“小。”
“滚。”
伺候君灼出了浴室,长衡看见君灼脑袋上的疙瘩,又忍不住笑。
“你睡我的房间。”
君灼擦着头发:“你睡哪?”
“我睡沙发。”
君灼看着那两张合起来都没他家一张沙发宽大的沙发,不确定道:“那能睡人吗?你可以在卧室打个地铺,我不嫌弃你。”
“再多说一句你给我滚去睡沙发。”长衡看了一眼时间,夜里一点了,再这样下去明天都不用上学了。
君灼立马闭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进了长衡的卧室。
长衡的卧室也很小,很干净,一张床,一张书桌,洁白的墙上贴满了获得奖状,不像他的房间贴的都是偶像的海报。
君灼忽然的目光停顿,粉红色的荣誉证书的右下角印着校章。
“上善外国语学院”
他上的贵族学校。
看见荣誉证书上的大赛名,被撇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回忆被扯了出来。
译文大赛是那次在学校举办的比赛。
学习好的可以去现场观看学习。
很多女同学去了之后,回来都说有个男孩长得特别白,特别好看,说话温温柔柔,很有礼貌,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因为是电脑录入翻译,学生需要打字,镜头就会给到手部的特写。镜头给到男生时,全场的女生哗然,那个男孩的手指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比一些国际手模的手都好看。
而那个男孩就是长衡。
有些人拿着君灼和长衡比较,问他俩谁长得帅,女孩们很难抉择,各有各的帅。
那是君灼第一次被比下去,非常不开心,拉着自己的兄弟们去看长衡长什么样。
比赛结束了,长衡上车回自己的学校。
他们去的晚了,只看了长衡的背影。
他们冲着长衡大叫,吸引长衡的注意。
长衡特别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上了车。
车子离开,君灼也被他的兄弟们簇拥着回了班级。
就那么匆匆的一面,谁也没在意。
君灼擦干头发,躺在长衡的床上,翻了个身木质的硬板床咯吱作响,不舒服道:“长衡!”
躺在沙发上的长衡都快睡着了,被君灼吵醒了:“怎么了?”
君灼说:“这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
长衡打着哈欠,走到自己房间,靠在门上,说:“不舒服你睡地上。”
“你快想想办法。”
“不睡你滚去睡沙发。”
“……”
“睡。我睡。我睡。”
长衡刚走两步,君灼又说:“你家里有手机吧?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两点了。这个点都睡觉了。”长衡忍无可忍:“你他妈再那么多B事!”
“……”
君灼下意识以为长衡要揍他,悄悄往床里面挪了挪。
长衡现在真的很困,困到走路都是虚的,偏偏君灼跟个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乱叫。
“我就是……”
“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不能吧。你家的窗户有防盗栏……”
“君灼!”
君灼立马闭嘴。
长衡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沉着脸返回,居高临下看着君灼。
君灼看着长衡,脑海里想了一百八十个长衡杀人灭口的画面。
“我没说话。”
长衡说:“翻身。”
君灼老老实实翻身。
长衡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摸出一块黑色的东西:“睡吧。”
君灼问:“什么东西啊,还不让我看。”
“还藏在枕头下面,该不会是那玩意吧?”
“是。我要用你要看吗?”长衡快被这个蠢货气笑了。
“变态!没事,你不用害羞,都是男生,懂得都懂。”
“……”
你懂个屁。
长衡无语,这个傻逼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屎。
他拿的是君先生给他的那部手机,他没设置密码,手机里就君先生一个联系人,怕被君灼发现。
幸亏君灼是个二百五没发现。
长衡躺到沙发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房间里突然探出一颗脑袋吓了他一跳。
咬牙切齿道:“你又要干什么?”
君灼说:“我看你……”
他想象不出长衡这种性冷淡的人高|潮的表情是什么样。
长衡看他不怀好意的表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又恼又羞,怕吵醒其他人,压着声音:“你他妈二笔吧。”
“君灼你要是真那么闲现在就把抄的那十遍交给我!”
“…………”
听见交罚写,君灼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
就会用这个威胁他。
要不是怕长衡向他爹打小报告,他指定把长衡揍一顿了。
苍蝇终于飞走,长衡终于能睡觉。
合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梦之间,长衡感觉有人再喊自己,可是他的眼皮太沉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君灼被饿醒,起来找长衡要吃的,碰到长衡露在外面的胳膊时,睡意瞬间都没了。
第058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里他坐在船上,上下颠簸,还有许多长着人头的苍蝇在他耳边乱叫, 努力看清那些苍蝇的脸, 好像君灼,和君灼一样烦人……他想挥手赶走那些可怕的苍蝇,可是胳膊很酸很沉,一点儿都抬不起来。
他没办法, 只能忍耐,等那群苍蝇君灼自己飞走,没过多久, 那些君灼莫名其妙的飞走了。长衡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睁开眼对上一双慈祥的眼睛, 是妈妈。
开口, 声音哑涩的不成样子, 好像动画片里唐老鸭的声音。
“妈, 您怎么起那么早。”
其实他想问妈妈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 但是觉得那样会冒犯的到妈妈, 便委婉的问了句。
“傻孩子,烧糊涂了吧, 这是医务室。”仇杏掖了掖长衡身上的被子,把人裹得密不透风, “君同学发现你发热了,然后把我喊起来带着你上医务室。昨天不是下了雨, 小区里积水, 电瓶车被水泡了接触不良,不能骑了, 君同学担心你出事,把你背到这里的。等一会儿要记得谢谢人家。”
幸亏君灼,不然长衡就要烧到四十度了。
医生说长衡在外面被风吹得太久,身子骨又弱,才发起了高烧。还埋怨家长也够粗心的,那样的鬼天气也敢让孩子跑出去。
长衡看见挂在一旁的玻璃瓶,以及手上粉紫色的针头,怪不得他会觉得身体那么痛,原来是发烧了。还有做的那个颠簸的梦,原来是在君灼背上,要不然怎么能梦见君灼变成苍蝇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被风吹了一会儿就发烧,他的身体好像真的不如从前了。
“妈,君灼呢?”
“刚刚借了我的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长衡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看见玻璃窗外表情愤怒的君灼,头上还顶着大包,嘴巴飞快张合,好像说着什么。
“你把手机给我妈,我要给我妈说话。”君灼都快气死了,他打的他妈的号码,结果接听人是他爸,劈头盖脸臭骂了他一顿,说让他来这里是吃苦学习的,不是享清福的。
君言霆指尖点着桌面,道:“介于你这次犯下的错误,我决定对你的惩罚要再次加重。”
“你手上的卡我全部冻结了。以及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是我买的,属于我的财产,我有权利收回。”
“不给我钱你让我吃什么?收回房子你让我住什么?”君灼直呼他爹的大名,“君言霆你别太过分。你现在觉得我没长成你想要的样子,知道教育我了,我小时候让你陪我的时候你在哪?你现在假惺惺做什么态啊。还说什么因为我打老师,传出去对你公司的影响不好,把我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避避风头,是避避风头还是早就嫌弃我,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听你这语气是觉得我有错?君灼你现在是不是长本事了敢顶撞你爹。还是说,你真的想待在那里一辈子。”
“你觉得你没错吗!?你把我生下来对我不闻不问,你对我甚至不如你对那个养子上心!我要和你这个老子断绝关系!”君灼眼圈烧红,语气哽咽,垂下的手臂在发抖,“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就把我留在这里,一辈子。”
电话那端静默,君灼也不敢说话,他刚刚喊了他爹的名字,他竟然喊了他爹的大名,他真是越来越勇敢了。
要是他爹在他跟前,指定一个巴掌扇过来了。
“断关系?那我接下来的条件你也不用听了吧。”
“不啊,谁说我不听。你说完我再断。”
“是这样的,我看你的成绩,你进步五十分我就给你打钱,至于住的地方,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但是要按照市价每个月付四千五的房租。水电什么的你自费。毕竟我不是一个慈善家,不会供你白吃白喝。”
君灼对四千五这个数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五万。
“打多少钱啊?”
“五千。”
君灼的脑子从来没转过那么快,房租四千五,水电他不知道价格。五千减四千五,剩五百,再减去水电,到他手里的钱就剩一两百!?
“君言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就那点钱买一件衣服都不够,你让我怎么过?”
“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另外,家教的钱我就不给你算了,算我们父子这些年来的情谊。”
“加油。”
电话被无情挂断。
“我……”
靠。
忍住,不能爆粗口,这是他老子。
妈的,他还是待在这里一辈子吧。
他要和君言霆断绝关系,以后君言霆不姓君,爱姓什么姓什么。
闫菲拎着行李箱,将君言霆手中的手机抽走。
君言霆问:“你要去哪?”
闫菲说:“我要去陪我儿子。”
“不许去!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他以后要管理整个君氏集团,就他现在的性格,幼稚,胡闹,能成什么大事?我不能看着君家百年基业毁在君灼手里。”
“家业,家业,你跟你的百年家业过去吧!”闫菲根本不听君言霆的话,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铁了心跟君言霆冷战。
君言霆拉住闫菲的手腕,语气软下来:“在我们身边,有人吹捧他,让着他,遇不到挫折,不知道什么叫失败,就永远学不会成长。总以为你在他身边,很多事情就能顺利解决,太依赖我们了。在那个地方,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道他,遇到的人,遇见的事,远比这里的要复杂,学会的东西自然也会比在这里学到的多。我们应该放手,让他学会独立,学着自己处理每一件事。闫菲,你要明白我们不可能一直陪着君灼。”
君灼是雏鹰,不从悬崖上摔下来几次是学不会飞翔的。
可是闫菲不忍心看她的儿子吃苦,那是她的骨肉,君灼小时候就因为他们的疏忽被人虐待,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君灼。
见闫菲执意要走,君言霆没办法,声音深沉:“管家,把夫人带到房间,没有什么大事,没经过我的同意夫人不允许出这栋别墅。”
闫菲不可置信:“你竟然敢把我关起来?”
“夫人,抱歉。”君言霆说。
他也想弥补曾经的疏忽。
因为工作繁忙,缺少对君灼的陪伴,让君灼形成这种废物性格。
现在悬崖勒马,来得及。
他会把君灼培养成优秀的继承人。
幼儿园。
君灼拿着一张画着大红花的卷子站在门口,踮着脚往外看,今天是家长会!老师要夸学习进步的学生,他进步了,等着老师当着爸爸的面夸他。
好多家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君灼还没看见自己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站在原地继续等,无聊的踢着小石子。
最后校门口都没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君灼。
老师接到电话,急忙赶来找君灼,温柔哄君灼:“君灼先跟老师回去好不好?我们去班里坐着等你爸爸,好吗?”
“爸爸,是不是不来了。”君灼红着眼圈,没有哭,很安静的问老师。
因为爸爸从来没有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每次都在忙,不是开会,就是出差。
老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错开话题:“我看看君灼的卷子,君灼同学真棒啊,都做对了。”
君灼没说话,捏着卷子站在校门口依旧固执的等。
小学。
君灼问君言霆一个小时可以攥多少钱,君言霆说很多。
君灼把自己全部的零花钱都放到君言霆手里,问君言霆这些够不够,能不能买他一天时间。
君言霆惊讶,问为什么要买这个。君灼说,想让爸爸来参加家长会。
君言霆答应了,甚至为了家长会连续加班,就为了家长会那天及时到场。
偏偏天公不作美,因为工作人员的疏忽,工作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君言霆不得不回公司处理这个紧急事件,连线主持会议。等会议结束,再去君灼的学校,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只有君灼固执的站在校门口等人。
从小到大君灼都在困惑一个问题。
周末为什么只有两天。
爸爸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
昨天刚下过一阵雨,今天还是很冷的,君灼出来的着急没穿外套,冻得直打哆嗦,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起了一层小疙瘩。
君灼想砸手机,看见破旧的翻盖手机壳才想起来那不是他的手机。
君灼把手机揣回口袋,耷拉着脑袋进了医务室。
长衡收回目光,无奈摇摇头,这蠢货是跟家里吵架了吧。
“对了,妈,你跟老师请假了吗?”
仇杏后知后觉,长衡很少不去上课,她都快忘了还要请假这件事:“哎哟,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没事,现在应该还不晚。”长衡说,“快打完了吧,正好去上课。”
仇杏贴了一下长衡的额头:“你还在烧,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吧,耽误一天课应该没事吧。”
她担心长衡的身体,长衡的脸现在苍白的吓人,她不放心长衡去上课。
长衡执意道:“没事儿的,我能坚持。”
其实主要是怕君灼那个蠢货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
“阿姨您的手机,谢谢。”君灼看起来比躺在病床上的长衡还没精神。
“没事。说起来应该是阿姨跟你说谢谢才对,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带着衡衡来医务室,恐怕衡衡就要被烧傻了。”仇杏说。
仇杏温柔的语气和慈祥的目光让他想起他的妈妈了。
君灼的眼睛有点酸:“谢谢阿姨。”
察觉到君灼的情绪不对劲,长衡将母亲支开:“妈,你先回家吧,都这个点了,长蓉快醒了。要是发现没人在家,她会害怕的。”
仇杏担心长衡的身体,不太想走。
长衡又说:“君灼在这儿呢,您刚刚不是还说他靠谱吗,他会照顾好我的。”
君灼连连点头:“是的阿姨,我会照顾好长衡的。”
仇杏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医务室。
君灼疼得龇牙咧嘴:“你掐我干什么,有事说事不就行了。”
刚才说话的时候,长衡怕君灼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意思,特地掐了君灼的大腿作为暗示。
“我怕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原来你还没那么笨。”
君灼说:“那可是,本少爷最聪明了。”
“是,你最聪明。物理考三分,化学考六分,还有那个语文……”
“闭嘴!”君灼着急捂住长衡的嘴巴。
“怎么了?你还知道害臊?”长衡笑着看他。
“现在在医务室,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湿热的气息喷在手心酥酥麻麻的,君灼感觉自己触电了,抽回自己的手,“……医生说我那是杞人忧天。”
长衡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还想揶揄君灼两句,听见他问,“杞人忧天是什么意思啊?”
长衡说:“聪明人担心明天的天气不好,提前做准备。”
“看见了吧,医生都夸我聪明。你最好也识相点,承认我比你聪明。”
“对,你比我聪明。”
“这还差不多,”君灼的掌心还残留着余热,湿湿痒痒的,方才跟君言霆吵完架的坏心情瞬间消散,飘到云层里,被风吹走了。
长衡倒是觉得君灼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挺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在垂头丧气,现在却因为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被哄好了。
挺好哄的。
和天边的云一样柔软。
长衡吊完水,两个人回了家。仇杏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和他们,三荤两素,外加一汤,真的是招待客人的规矩。
长衡家里很少吃这样丰盛的饭,已经非常高的规格了,君灼还是嫌弃,嫌肉老,菜不鲜,只喝了一碗白粥。
仇杏问他怎么不多吃一些,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君灼倒是有礼貌,说自己还不饿,还不想吃饭,喝两碗粥就好。
长衡一眼看出了君灼的问题,但没说什么,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吃完饭,长蓉问君灼:“大哥哥,你很喜欢喝白粥吗?”
君灼并不想回答,但是看见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神,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下来:“是的。”
“可是白粥没有营养哦,大哥哥要少喝,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君灼说:“我知道了。”
长衡觉得意外,君灼竟然还那么有耐心。然后更让人意外的来了,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堆积木,玩的一个比一个认真。
果然,小孩和小孩之间更有共同话题。
下午到时间,长衡和君灼去了学校。长衡的烧还没完全退,仇杏不愿意长衡去学校,担心温度再烧上去,但是长衡太执拗,怕落下课程非要去学校。仇杏没办法,只好送两个人去学校。
到学校,长衡和君灼的课桌已经被卷子堆满了。
长衡像是习惯了,整理好卷子,里面掉出两封情书。
君灼翻了翻自己的卷子堆,除了卷子还是卷子。那一瞬间君灼觉得自己的生活糟糕极了。
爹妈不管,无人关心。
垂头丧气趴在卷子堆里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桌上多了一封情书,那上面的字迹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兴冲冲舞到长衡面前:“看见没,这就是我的魅力!”
长衡没说话,脑袋昏昏沉沉的,可能又开始烧了。
君灼拆开情书,上面写着——
你该交《岳阳楼记》的罚抄了。
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谷底。
靠,被耍了。
第059章 白日梦童话
午后的空气干净清爽, 因为昨夜下过一场雨,今天的太阳没有那么热烈,落在身上不是烤人的难熬, 而是暖暖的舒服。
刚擦过没几天的窗户映着碧蓝的天空, 悠远宁静,没有尽头。
长衡脸色坨红,迷迷糊糊把手伸向君灼。
君灼忽然害羞,羞涩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你干嘛,我说了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磨磨蹭蹭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脸也跟着红了。
“……”
长衡感觉君灼烧得比他还厉害。
“你不识字吗?我要罚抄。”
君灼感觉自己的脸被十二级的大风扇了, 又疼又响。
“你没嘴吗?不会说话吗?学人家写小纸条干什么。”
“医生让我少说话。”
君灼想起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医生确实嘱咐过, 长衡发烧把嗓子烧哑了, 让长衡少说话, 保护喉咙。
“那你不会比划手语吗?”
“……”
长衡抬手照着君灼脑袋上的包按了一下, 知道他没写, “二十遍, 最快后天给我。”
“我日,你这个人真的是恩将仇报, 我把你送到医院,你不说谢谢就算了, 还罚我二十遍,”君灼眼眶瞬间被疼红了, “以后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可不会管你了。”
长衡笑了一下, 低头复习知识点,第一节数学课, 老师会让同学上黑板做例题。只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书本上的字符会飞了,转着圈飞进他的眼睛里,给他施了头晕眼花的魔法,让他越来越想睡觉。
身旁突然有个人凑过来,笑嘻嘻问:“长衡你头低得那么狠,是不是在偷吃零食?”
吃你个大头。
长衡不用动脑筋就知道这样弱智的话是谁说的,张了张嘴,自己呼出来的热气烫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嗓音干涩烧热,喉结滚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君灼道:“吃就吃呗,我又不会跟你抢。”
长衡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半梦半醒,没力气跟君灼吵。
君灼见长衡不理他,撇撇嘴没再说话。
突然安静下来,长衡的思绪跟着安静,脑袋昏沉几乎碰到课桌,想睡觉。
既然还没上课,那就先睡一会儿吧。
长衡想。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连什么时候打的上课铃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数学老师雄厚的声音震醒的,喊长衡上去做题。
长衡懵懵懂懂的抬头,眼睛半睁,好像在挖坑突然被吓到而探头探脑的小兔子。
数学老师又催了一遍:“长衡?”
长衡揉了揉眼睛,走上讲台,接过老师手写的那道拔高题。
黑板的空间只有四块,这些题综合性很强,还有前面学的知识,所以老师先喊了前四同学名上黑板。
长衡看着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好像要从手中飞走,飞到窗户外面到蓝天下。
他的脑袋很昏沉,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写字,还不如说是在黑板上画字,每一笔写的十分艰难。
一道大题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做完后都没验算检查,放下粉笔,把题交给老师,然后回了位置上坐着。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旁,看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眉头越皱越深。
长衡沾到椅子就不想站起来,趴在课桌上头都没抬,蔫蔫的就像霜打的茄子。
君灼这才看出长衡情况不对,长衡学习的时候很认真,外界的情况根本干扰不了他。从不会出现现在趴在课桌上的情况。
记得长衡带病上学,君灼伸手摸了一下长衡的脸,很烫,果然又烧起来了。
长衡拍开他的手,力气软软绵绵的,声音也软软的,“我说了别碰我。”
君灼这会儿没心情跟他斗嘴,举手报告:“老师,长衡发烧了。”
老师皱着眉:“快送去校医务室。怎么今天发烧的那么多,好几个学生都请假了。”
只有长衡请了半天假,带病上课。
要是这样还不如不来,一点效率还没有,纯折腾身体,浪费时间。
上黑板都没做题,只是把题抄了一遍。
君灼拍了拍长衡的胳膊,打算把他架起来:“走了,老师让我带你去医务室。”
深沉的声音像铅一样灌进脑海,长衡抬不起头,整个人都是虚软的,靠在君灼身上东倒西歪。
君灼问:“你该不会没力气走了吧?该不会又让我背你吧?我告诉你我可不会背你了,谁让你罚我抄写的。还戳我的伤……”
“那个顶着包的同学请你不要说话了,打扰其他同学了。”因为君灼是个生面孔,数学老师的记性也不太好,就按照每个人的穿衣颜色或外貌特点记人。
恰巧君灼头顶上有个大包,很好记。
君灼:“老师我有名字。我叫君灼。”
数学老师推了推老式的方框眼镜,眯着眼睛道:“好的,君大包同学。”
君灼:“……”
算了。
长衡要紧,他再说几句话长衡就要烧死了。
君灼像昨晚那样,架着长衡的胳膊,把人背到背上,然后托住长衡的屁股往上颠了颠,确认长衡不会掉下来才出教室。
长衡圈住君灼的脖颈,意识中,抱着的东西很凉,而自己很烫,为了降温,他抱紧了靠着的东西。
君灼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脸都快紫了:“放手,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你不珍惜生命,我还想活呢,等着拔我爹的氧气管呢。”
“好吵,跟君灼一样吵。”长衡喃喃。
“你竟然嫌我吵!?要不是我谁送你去校医务室!?信不信我把你扔地上,让你难受死。”说是这样说,君灼是不会扔掉长衡的,因为他还有点良心,知道长衡是因为自己才发烧的。
只是嘴上忍不住嘟囔:“体质真差,我淋了一夜的雨都好好的呢,你倒好,吹了点风就发烧了。你是玻璃做的吗?那么脆弱。”
啪一声。
算不上很轻的巴掌声。
“闭嘴。”
“嗷?你竟然扇我?”君灼不可置信,但下一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巴微张,机关枪似的嘴吐不出来一个字了。
长衡说完话便把头埋进了君灼的脖颈中,灼烫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呼在君灼的颈侧,刺激的那块皮肤都红了。
君灼感觉那里被电击了,是那种很微弱的电流,让人酥酥麻麻的打开每一处的毛孔。又像是飘在云端,所有器官都是放松的,轻盈的,很舒服,很微妙。
以前那个学校,搞恶作剧牵其他女生的手的时候都不是这个感觉。
当然不是这个感觉。
人家女孩是正常的,又没生病。
长衡这都快烧熟了,温度高,他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定是这样。
“烫死了。你怎么烧那么厉害,我最高也就烧过三十九多一点,你这得有四十度了吧,在你额头上煎个溏心蛋都能熟了吧?”
啪一声。
另一张又挨了一巴掌。
“……”
君灼咬牙切齿,念在长衡生病的份上,他不与他计较。
又不是没被长衡揍过。
长衡清醒的时候揍的比这个还疼。
将长衡送到校医务室,君灼才看见校医务室挤满了人,都是发烧的。
昨天那阵妖风吹来了病毒吗?
医生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为什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发烧的人,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君灼时,说:“先量一□□温。”
他走进去,路过那么多病人,那他会不会被传染。
君灼说:“我比较着急。”
医生说:“我知道,那也得先量一□□温。”
因为人太多,医生没看见君灼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君灼说:“我需要口罩。”
医生心累,拔高了音量说:“那也要先量体温!”
背上的人惊了一下,君灼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背了个人,又改口道:“医生,你快量体温,他快不行了。”
君灼把昏昏欲睡的长衡放下来,抱在怀里,医生才看见还有一个人。
长衡落到地上,这会儿已经烧得意识混沌了,无骨头似的靠在君灼怀里。
大脑混沌像是死过了一样。
长衡的状态太糟糕了,医生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放下手上的单子快速走到长衡面前,摸了摸长衡的体温,烫得实在吓人:“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烧到现在!?”
“不是。挂完水后退烧了,现在又烧上去了。”
医生捏了一把汗:“打的什么针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上午到现在还没有八个小时,长衡体内的药效还没过,医生不知道长衡上午用的什么药,现在不敢随便乱用药,道:“先去里面,用酒精给他物理降温。三点后我再给他看看。”
八个小时后,药效差不多后,他再给长衡检查一遍,打个小针,或者开药。
君灼抱着长衡,问:“有没有口罩啊。”
医生说:“在里面,你等会给那个小护士要。”
因为是酒精擦浴,涉及到个人隐私,医生给长衡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君灼把长衡放在床上,然后出去要护士姐姐要口罩了。再次进来时,医生已经准备好用物了,看见君灼时嘴角抽了抽:“你这是……”
君灼怕自己被传染,带了六个医用口罩,声音更加沉闷:“杞人忧天。”
“?”
医生并不是能理解君灼的话。
你都说你自己杞人忧天了,还要带那么多口罩?
口罩不花钱吗!
因为人手不够,医生还要照顾外面其他的病人,他让君灼把手消了一遍毒,然后交给君灼酒精擦浴的手法。
君灼举着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要给他脱衣服?”
“废话!你再磨蹭他就要烧死了!”医生扯下君灼脸上的口罩,“这里消过毒。在这里不用带,你等出去带。”
如果让其他病人看见,会产生不好的影响,都觉得会有传染病,然后疯抢口罩。
这只是校医务室,规模很小,没那么多口罩卖给那些学生。
君灼还是很信医生号的话的,走到床前,开始手忙脚乱给解长衡的衣扣。
“你醒来别骂我,也别打我,都是医生让的,都是为你好。”
解到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长衡忽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非常抗拒:“我说了别碰我。”
君灼转头看向医生,目光有些无助可怜。
“估计他有严重的洁癖吧,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触碰。”医生溜之大吉,“方法我都交给你了,我先去看看其他病人。”
君灼:“……”
他今天挨了三个巴掌!
三个!
长衡你祈祷你别醒,不然我揍死你。
酒精打开的那一瞬间两个人身上都是酒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直视男生的身体。
长衡的身体很白,白得病态。背着他的时候就感觉他很轻,身上确实没有几两肉,肋骨痕迹看得一清二楚,腹部薄薄的一层,好像一折就断。
擦到后背的时候,君灼笨拙的帮长衡翻身,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给长衡身上掐出来指痕。
看着长衡紧皱的眉头,君灼喃喃道:“我也没用多大劲,怎么就留下痕迹了。”
苍白的皮肤落下红色的痕迹格外刺眼。
君灼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掌,长衡真娇贵,就是玻璃做的。
长衡背后的两扇肩胛骨也很突出,很漂亮,像蝴蝶的翅膀。顺着腰线往下,有两个浅浅的腰窝,凹在身上更显的人瘦削。趴着喘气有些艰难,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
君灼回神,沾了酒精给长衡擦拭后背。
擦完后,君灼不敢耽误,又拿了放在旁边的病号服笨手笨脚给长衡穿上,病号服有些粗糙,长衡的身体那样娇贵,不知道会不会磨得长衡的皮肤不舒服。
这是君灼第一次为别人着想,虽然只是随便想想。
再然后就是擦下肢,君灼也不知道自己害羞个什么劲,可能因为都是男生,不好意思看,所以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敢脱长衡的裤子。
刚褪到腿弯,君灼又挨了一巴掌。
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真的当他脾气好吗?
他差点要骂娘。
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近长衡的身。
每个脸颊都有三个指印,以鼻梁为分界线,形成对称图形,倒是滑稽。
酒精擦浴不是擦一遍的。
要一直擦到温度有降低才可以。
君灼又挨了几个巴掌,才摸清了长衡出手的路数,基本上都能完美躲过去了,然后再洋洋得意说,还想打我,我就看透你的动作了。
到三点的时候,长衡身上的温度降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掌心很疼,他干什么了么?为什么那么疼。
抬眼看见君灼怨妇似的眼神,又看见君灼脸上的巴掌印,好像明白了什么,心虚笑笑:“你的脸怎么了?”
“你还问!?你竟然还问!?你打的!你打的!”君灼咆哮着,恨不得吃了长衡。
“吵什么呢,安静点,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护士姐姐闻声赶来。
长衡说:“抱歉。我们注意。”
“醒了?来量量体温。”
“麻烦了。”
“不麻烦,你应该谢谢你朋友。他把你送到这里,又给你物理降温,中间还挨了你几个巴掌呢。”护士姐姐忍着不笑,君灼的脸上有层层叠叠的手指印,头顶还有个大包,特别像小丑。
长衡想怪不得他感觉自己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原来是君灼用酒精给他擦身体了。
“谢谢。”他说。
“没诚意。”
“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这还用我告诉你!?当然是不让我抄那二十遍了。”
“那我不谢谢了。”
“……”
护士噗嗤笑出声,说:“你们两个人可真有意思。”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道,“我看一下温度。”
“还有点高。等一下去找梁医生配药,顺便说一下今天有没有吃药,还记不记得打了什么针。”
“梁医生怕药物产生不好的作用,才不敢用针,选择用物理方法给你降温。”
“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交代完就出去了。
君灼说:“不用感动,谁让我那么体贴呢。”
“嗯。”
“嗯?”
他不应该哭着抱着我说谢谢吗?
怎么反应那么冷淡?
“怎么了?”
“没事。”
同样,今天这也是君灼第一次学会照顾人,虽然笨手笨脚的,刚开始的时候不得要领弄得长衡疼的皱眉。
但这对君灼来说算是不小的进步。
第060章 白日梦童话
两人一下午在学校跟没在学校一样。
长衡在医务室待到下午三点半, 确定体温没再升高后,拿了退烧药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君灼为自己打抱不平:“看见了吗?这都是你打的。你把我都打成这样了, 我都没说什么。只是让你不罚我抄写, 你都不同意吗?那你也太无情无义了吧。”
长衡心平气和道:“是的,我就是那么无情。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
“你。你。你。以后你要是再出事我绝对不管你了。”君灼哼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长衡说,他心里是真的感谢君灼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因为白血病,他的身体抵抗力很差, 一生病就很容易反复,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在生活了。人不是铁做的, 难免还是会生病感冒。三天一小病, 五天一大病, 他已经习惯了。
这次他能退烧, 不知道君灼为他用酒精擦拭了多少遍身体。
“如果你不嫌弃, 我再给你写两份试题做吧。”
“…………”
君灼呵呵一笑:“算了, 不要你报答我了。”
长衡没说话,君灼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还是第一次在没学习的时候就如此安静。
暖暖的光线悠悠跟在两人身后,透过缝隙, 在地上投射出两个紧密相贴的漆黑的影子。
到教学楼,长衡忽然拐了弯。
君灼奇怪的看着他:“你不去教学楼你去哪?你该不会烧傻了吧?”
“去食堂。”
“食堂?你饿了?”
“没。”
“那你去食堂干什么。”
“买鸡蛋, 给你消肿。”
君灼低头闷笑, 他就说吧,长衡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只是害羞不想表现出来。不然,长衡为什么要对他那么体贴呢?
长衡莫名,这个傻子又在笑什么。
两人去了食堂,到窗口问阿姨还有没有鸡蛋,刚巧煮出来一锅冒着热气的鸡蛋。长衡买了两个鸡蛋带回班级。老师正在上课,不方便给君灼的脸消肿,怕鸡蛋放凉,长衡把鸡蛋塞到口袋里捂着。
现在初秋,穿着薄外套,鸡蛋的温度顺着口袋传递到皮肤上,留下一片灼热。
到下课,长衡拿出来时,鸡蛋还冒着热气,他捏着鸡蛋吹了吹,然后剥了一半皮贴到君灼脸上,声音还是唐老鸭一样:“就这样滚几圈会好很多。”
惹得君灼笑出声:“长衡,你的声音真难听。”
长衡用鸡蛋压了一下君灼头顶上那个已经变青色的包。
“嘶……你是不是看我头上的包不顺眼啊?”
“我觉得丑。”
“你声音难听。”
“你丑。”
“你难听。”
“幼稚。”长衡把鸡蛋塞到君灼手里,“我要去做卷子了,你自己弄。”
“就你不幼稚,不幼稚还跟我吵?”君灼看着这个善变的男生,又把鸡蛋扔回长衡手里,看见长衡被烫得通红的指尖。
长衡的皮肤特别白,稍微留下颜色就很刺目。
君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把鸡蛋拿了回来,“算了,看你苦心学习的份上,我就不让你伺候我了。”
长衡没说话安静做着题,余光却不自觉飘到君灼身上,看君灼笨拙的给自己消肿,然后因控制不住力道痛痛得呲牙咧嘴。
长衡无奈一笑,真是笨得离谱。
放学的时候,正逢夕阳西下,整个校园陷入炽热的金黄之中。
长衡和君灼肩并肩走在一起,身体时不时会摩擦一下。
长衡道:“能不能走直线?”
君灼走个路也没正形,总是挤他,都把他从路上挤到花坛里了。
君灼哦了一声。
长衡以为他安分了,结果下一秒,手里一空,抬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冲着他弯弯一笑:“我拿走了。”
君灼拿了东西就跑,只剩下飞扬的身姿。
长衡看着他,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你幼不幼稚,学人家三年级的小朋友抢东西。”
君灼扭头,冲他眨了眨眼睛:“哪里幼稚了。你不让我写罚抄我就还给你。”
长衡耸肩:“那本来就是给你的,让你拿回家做的习题。”
君灼低头看了一眼那两张卷子,上面写着隽秀的字体。
二百道基础题。
瞬间觉得这张纸想烫手的山芋,扔了吧,会浪费长衡的心血。不扔吧,他要带回家做,做错了还要被长衡揍一顿。
……四舍五入,他给自己找揍呢?
君灼跑回去,笑嘻嘻道:“我抄二十遍,这题能不能不写了。”
长衡点头:“也可以。”
“衡衡你真好!”
“?你再喊一句试试。”长衡咬牙切齿道。
“阿姨就这样喊你的,我觉得挺顺口的,就喊了。”君灼清楚的看见长衡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长衡不仅讨厌和别人亲密接触,也讨厌别人的亲密称呼,看来膈应长衡的办法又多了一个。
“而且,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是时候换换称呼了吗?”
“我跟你很熟吗?”
“怎么不熟啊,你又是我同桌,又是我老师呢,衡衡。”
“是的,儿子。”长衡说,“我觉得这样的称呼更亲密。”
“……”
君灼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在长衡那里吃亏。
打也不打过,说也说不过,还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长衡就是那个降自己的人?
长衡挑眉,笑着问:“怎么了儿子,想什么呢儿子。”
“你不许喊了!”君灼气急败坏,“我那么照顾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不是你说要和我拉近关系的吗?”
“谁要和你拉近关系,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滚!”长衡踹了君灼一脚,把人从石板路揣到了柏油路。
君灼捂着自己的屁股,哀嚎了一声:“热死你算了!病刚好就来揍我。”
长衡对君灼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语气司空见惯,干脆不理他,背着书包出了校门。
君灼哼唧了两句,见长衡不理他,便垂头丧气跟在长衡身后,在心里给长衡扎了无数个小人。
走了有一段距离,长衡神奇的发现君灼竟然还跟在他身后,没有站在原地等冯管家,这孩子的接受能力挺强的。被照顾了那么多年,这是头一回自己走着回家吧。
长衡看到君灼手里拿着纸和笔好像在写什么东西,学习吗?那他宁愿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在干嘛呢?”
“画地图。”君灼说,“我要记住周围有什么,然后自己走。”
长衡没说话,放慢脚步看了一眼君灼画的地图。
君灼连忙收到口袋里:“我没同意让你看,你不许看。”
“你以为我没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
长衡又踹了君灼一脚:“你也就这点能耐。”
纸上画着一个写着“帅”字的火柴人,手里牵着一只写着“衡”字的乌龟。
且衡字君灼还不会写,写的拼音。
君灼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一边一个,又是对称图形。
“你很能耐吗?你除了踹我还会干什么?”
“空中闻天鸡,上一句是什么?”
“地下看地狗。”
“抄五遍给我。”
“天鸡和地狗多押韵啊。怎么就不对了。”
“我看你长得像狗,白痴。”
“……”
你看吧,他就说不能跟长衡走在一起,除了打他就是骂他。
夕阳无限好,君灼惨成狗。
到小区,长衡怕君灼迷路,还特地把君灼送回了家,今天上午的时候冯管家发来的消息,知道君灼不长记性,所以提前藏了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前的地毯下面。
长衡跟个老父亲一样,看着君灼进了家门才离开。
君灼摸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妈打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君灼的眼圈都红了:“妈,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啊。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闫菲看着屏幕中君灼惨兮兮的模样,心疼道:“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是不是同学打的?我就说那种地方不能去,治安差,素质也差,除了骂人就是打架。你爹还坚信那里能把你教好,就这样,这能教好吗?”
闫菲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一颗颗泪滚珠似的往下落。
“妈,不是,我头上的伤是我自己撞的,天太黑了,又下着雨,我没看清楚,撞电杆上了。”君灼解释。
“这什么电杆啊,为什么要立了路上啊,多不安全啊。”闫菲说,“你等着,妈找到机会就会去那边照顾你。”
“妈您别来,您还是把我接回去吧。这里又旧又破,什么都没有,你都不知道学校的饭是什么样,跟喂猪的一样,都不像人吃的。”
“好好好,妈知道了,妈这就想办法把你接回去。”
“那我先挂了,去洗个澡,昨天没好好洗澡,现在都臭死了。”
“去吧去吧。”闫菲又转给他五万块钱。
君灼收了款,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瘫在柔软的沙发上,想着吃什么呢?点个外卖吧。
看了一圈,想好要吃什么的时候,这里不支持外卖。
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君灼心里那个气啊。
这么破地方,连个外卖都没有。
原始人吗?-
长衡还没走到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安静了几天的小超市门口又开始聚众打牌,缭绕的烟雾中闪着点点猩红的光。
长胜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嘴里叼着烟,说一句话抖落一点烟灰。
“这么多天不见,去哪发财了?”
“这能告诉你。”
“哟,听你这语气赚不少啊。”
“这个数呢,”长胜比划了一个手势。
“真那么多?在哪赚的,你给哥们说说呗。”
“想知道啊?”
“想。”
“你凑过来点。”
牌友一脸天真的凑过去。
长胜把腿搭在小桌上,牛逼轰轰道:“把老子伺候高兴了,老子自然带你们一起发财。”
长衡扫了一眼,觉得长胜在吹牛逼,背着书包直接走进小超市。
长胜自然也看见他,决定从自己儿子身上找威严,指使道:“小兔崽子快去给你老子倒杯水。”
长衡无视他。
整个牌场都安静下来,似乎连烟雾都消散了。
那么多人看着,长胜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把烟头扔地上,踩着烟头迸射的火星走到长衡身后,大声吵嚷:“这就是你对你老子的态度?我让你给我倒杯水,耳聋没听见吗?你是有病又不是耳朵有问题。”
“喝水?”长衡放下书包,平静道,“我去给你接。”
看着长衡冷漠的目光,长胜觉得背后一凉,挥了挥手:“算了。滚吧。”
坐回牌场,长胜咧嘴一笑:“赔钱货就是他妈的欠收拾,不骂不行。骂一顿就乖乖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长衡上了二楼,仇杏正在收拾房间,脸色竟然好了不少,至少没再愁眉不展。
忽然想到长胜刚刚在楼下说的大话,难不成这次是真的?真的是赚了钱回来?
长蓉抱着一个一米长的大熊玩偶跑了出来,欢欢喜喜道:“哥哥回来啦,看看爸爸给我买的大熊!”
那个玩具熊特别大,比长蓉都大,长蓉抱起来很费劲,大熊的两条腿都拖在地上了。
长衡疑惑:“爸爸买的?”
长蓉点头:“爸爸还给妈妈买了一条项链,给你买了好多好多药。”
“药?”
“对啊,爸爸说对你身体好。”长蓉努努嘴,“可是我也没看出来哥哥哪里生病了呀。”
仇杏眸光闪烁,望着兄妹俩欲言又止。
长衡说:“哥哥当然没生病,爸爸买的都是补身体的,吃完后可以让哥哥长很高很高。”
“是吗,那我也想吃。”
“蓉蓉还在长身体,吃了会有副作用,就长不高咯。”
“啊?那我不吃了。”长蓉抱着玩具熊坐在沙发上,“那个大哥哥怎么没来啊,我还等着他和我一起搭积木呢。”
“他回自己的家了。”长衡将沙发垫整理好,让仇杏休息。
“好吧。那个大哥哥很笨,都不会搭配颜色。”长蓉揪着大熊的耳朵。
长衡捏捏她的脸:“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不好,会变丑哦。”
长蓉惊恐的睁大眼睛,下意识做了个捂嘴的动作,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出来:“我不要变丑,我不说了。”
长衡说:“这才对。”
“哥哥快跟我来,爸爸给我买了很多新玩具哦。”长蓉牵着长衡的手,跑向自己的小房间。
这个房子没有那么多房间,长蓉的房间是书房改的,很小,只够容下一张小床。此刻地上摆满了玩具,更显得无从下脚。长蓉把旧玩具推到一边,腾出个地方,让长衡和她一起坐在榻榻米上玩玩具。
仇杏在外面叮嘱,不要忘了吃饭。
长衡陪着长蓉玩了一会儿过家家,就回自己的房间整理笔记去了。长蓉知道长衡作业多,就没缠着长衡一直陪她玩,自己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玩洋娃娃,不哭也不闹。
长衡今天整理的化学知识点,从基本的化学公式开始写,怕君灼看不明白,还写了注意,甚至一些复杂的元素名,他都标注了拼音。
就怕君灼记不住。
整理了一半,放在一旁的黑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他和君先生联系的手机。
长衡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君先生发来的信息。
一条转账。
一条信息-
医药费。
长衡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君先生怎么知道他生病的事?
看着那笔数额不小的转账,长衡背后一凉,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生活被监视着,或者只是君灼的生活被监视了-
您给的课时费已经够多了。
长衡把转账退回。
手机没再响过。
长衡想了一下,隐隐有些后悔,他应该把钱收下的,君先生又不缺钱,而且到了月底他的课时费又会退回去一部分。
君先生给出的条件是一个月提一百分。
如果成绩没提到,课时费就要退回去百分之八十。
君灼的情况他不指望拿百分百。
甚至都做好了前几个月的努力打水漂的准备。
成绩是日积月累的,希望数月后君灼能让他看见希望。
“衡衡,来吃饭了。”
“来了。”长衡放下笔,出了自己的房间。
到吃饭的地方,才发现长胜上来了,一身烟味。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盛饭,想饿死你老子啊。”长胜不耐道。
长衡没说话,乖乖去厨房帮仇杏,他不是听长胜的话,而是想帮妈妈。
到厨房,长衡没忍住,问:“妈,我爸他……”
仇杏说:“他说赌赢了,十万块钱够他花的,从今以后好好跟我们过日子,再也不赌了。”
长衡怕长胜骗他们,于是问:“您见到钱了吗?”
仇杏说:“你爸把卡给我了,卡里确实有十万。”
长衡哦了一声,心里非常疑惑,长胜赌了快半辈子了,因为十万就不赌了,真的可信吗?这钱真的干净吗?
“妈,您还是把钱放好……”
“行,妈知道,他什么德行妈心里清楚。”
“你们娘俩咋能墨迹呢,还不快点,想饿死老子啊。”
长衡端着热粥走了出去。可能因为赢了钱,他们今晚的伙食格外的好。长衡却吃的提心吊胆,不知道长胜怎么赌的,赢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听说过因为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前者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后者。
那么渺小的概率,他不太相信长胜那么走运,更不相信长胜的话。
赌徒的一生除了赌就是赌。
赌是最上瘾的东西,他带给人的快感、成就感以及富贵是无法形容的,一旦沾染就会放大人的私欲,如黑洞一样永远填不满。
他不相信一个私欲被无限放大的人,尝到金钱带来的快乐后,说放手就放手。
吃完饭后,长衡跟着长胜下了楼,父子俩站在小超市的柜台前谈话。
长衡问长胜这笔钱是不是来历不明。
长胜说是他赌的,并且发誓再也不赌了,再赌就砍手。
长衡将信将疑,让长胜最近待在家里好好看店,其他地方哪里都不能去。
长胜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什么有这十万够他花的,他就知足了,再也不碰赌了。
长衡警告长胜最好是这样,然后上了楼。
他刚转身,长胜的手机就响了,崭新的手机亮着白光,干净的屏幕中心安静躺着一句话-
XX已开注,赌注一百万,是否加注?
垃圾广告还想坑他,长胜毫不犹豫点了删除。
长衡回到房间,看见书桌上放了一堆疗程药,跟他之前吃的一样,没想到长胜有了钱之后那么大方,这么贵的药都舍得给他买。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长衡把那些药收起来,坐在课桌前整理基础题。
水洗过的夜空挂着一盏月盘,安安静静陪着长衡。
叮咚一声,不怎么用的旧手机响了。
长衡疑惑,都这个点了谁还会联系他?冯管家来询问君灼的情况吗?
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好友申请,附加一条推送消息,对方通过冯管家的推荐添加。
名字一个Z,头像是一个男生穿着花裤衩,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椰汁,躺在沙滩椅上,旁边还竖着一个冲浪板,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男生笑的随意放纵,虽然是一张静态的照片,但能看出张扬的肆意。
是君灼。
长衡点了同意,并给他改了备注。
[蠢货]: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长衡无奈-
跟我说就不饿了吗?
[蠢货]:饿啊。
[蠢货]: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啊?-
没在外面吃过。
[蠢货]:那你们这儿有万达,吾悦那种广场吗?-
市里有吧。
[蠢货]:远吗?-
坐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就到。
[蠢货]:那么久?
长衡不懂君灼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又问那些广场,问到最后又嫌远。
君灼实在太无聊了,家里好像遭贼了,他的游戏机全都被洗劫一空了,只留下一部掉到床底下的手机。
他觉得一定是他爹干的,但是他没证据。
没有游戏机玩,他又不知道找谁发消息,思来想去找冯管家要了长衡的联系方式。
谁知道这个人那么无趣,连信息回的都那么无聊。
名字一个太阳的emoji,头像也是太阳,朋友圈空荡荡的,跟初始号一样。
君灼在床上滚了两圈,拿过来手机,继续骚扰长衡,和长衡尬聊-
你干嘛呢?
小太阳秒回-
给你出题-
刚好你来找我,那不如你把这些题写了吧。
“……”
这人的脑子只有学习吗?-
算了-
罚抄还没写完呢。
长衡看着这两条信息,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一点都看不到拿全额课时费的希望。
长衡关了手机,任由它叮咚叮咚的响。
把二百道基础题写完,然后上床睡觉,打开手机看见[蠢货]给他发来一百条消息。
长衡点进去,再点出来,看着手机发了会呆,最后点进君灼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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