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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江鹿敛好低沉的情绪, 转身回林煊和布布身边坐下,猫和林煊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布布已经吃完了罐头,在舔爪子洗脸, 江鹿一坐下,它就从林煊身上跳下来, 跃进他怀里, 亲昵撒娇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江鹿下巴被蹭得很痒,笑着往后仰了仰, 伸出指尖点了下布布湿润的粉鼻子:“好啦,不要蹭了, 好痒。”


    “喵。”布布十分娇嗲地喵了声,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江鹿的胳膊。


    它坐在他怀中像一只小暖炉, 暖融融的,驱散了心脏的寒意,江鹿心情短暂变得明媚,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它的小脑袋, 余光却不经意扫见林煊盯着他, 抿了下唇。


    猫窝里的猫崽儿醒了,嘤嘤嘤呼唤猫妈妈,布布很快跳出江鹿的怀抱,飞快回了猫窝。


    江鹿目光追寻着它,不期然和林煊的撞在一起, 条件反射有些闪躲。


    “昨晚,”林煊蓦地开口,“我有做什么让小鹿同学不高兴的事吗?”


    江鹿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因为, 小鹿同学从刚才好像就在躲着我。”林煊说,“我还以为我让小鹿同学不高兴了, 毕竟,”


    他看着江鹿轻轻弯了弯唇角,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自嘲,“不管我做什么,最后都会变得这样。”


    “……没有。”江鹿藏着心虚说,注意到林煊最后的话,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顿了顿,登时有些心疼。


    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都对林煊有偏见,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这些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所以林煊习惯了其他人对他骤然转变的态度。


    江鹿神情软了下去,声如蚊呐,“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他小声咕哝:“你早上的时候一直抵着我,还抱着我不撒手。”


    “……”林煊似乎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抱歉。”


    江鹿磕巴了一下,“没关系。”


    越说越尴尬,江鹿捏了捏发烫的耳垂,转移了话题:“晚上我要回家一趟,待会我就先回宿舍了。”


    林煊说:“我送你。”


    江鹿笑了笑,没拒绝:“好。”


    他的手指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变得透明了一些,他想在林煊身边多待一会儿,养一养。


    幸好有林煊在。


    江鹿心里庆幸。


    被江镜明派来接他的司机是新来的,江鹿不太熟,以前那个他在的时候用的司机前两年腿出了问题,提前退休了。


    司机姓张,下午准时到江鹿宿舍楼下给他打电话。


    江鹿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开口让他先开车去一家花店买了束花,一路上都很沉默。


    燕大离江公馆远,过了许久,司机才停下车。


    江鹿睡了一觉,停车的时候才醒,透过车窗看向江公馆,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天加重了心中的不安和对即将回到这个地方的抗拒,江鹿抿了抿唇,用力攥紧了手指,深吸了一口气。


    刚打开车门,管家就撑着伞朝他小跑过来。


    ·


    “下雨了。”秋漪女士面容带着病态的倦意,披着外衣靠在床头,偏头看向窗边的郁金香,却蓦地看见飘进窗的雨丝。


    江镜明放下中药碗,起身关上了窗,又重新在秋漪女士床边坐下,喂她喝药。


    房间白炽灯的光线自头顶倾洒而下,清晰映出两人眼角的细纹。


    夫妻俩都不年轻了。


    江镜明比妻子年长五岁,年过六十,头发银白,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眉心刻着一条深深的竖痕,是久居高位的威严和沉稳,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美的容颜。


    他是凌厉的丹凤眼,秋漪女士却是双鹿眼。


    江鹿遗传了母亲的鹿眼,又集齐了父母亲的优点,比江年还长得像他们。


    秋漪女士低头喝了口苦涩的中药,舌根连着口腔都盈着令人作呕的涩苦。


    “我让那孩子回来了。”江镜明又舀了勺中药递到她唇边,低声说,“我让他来看看你。”


    秋漪女士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我还没死,要他回来干什么?”


    “他到底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不止是江年和江鸣的母亲,也是他母亲,于情于理他都该回来看看。”江镜明淡淡说,“江年今晚跟着他哥哥去小陆家住,不会和那孩子见着面。”


    “不需要。”秋漪女士一字一顿,闭了下眼,狠心说,“让他走吧。”


    虚掩的房间门外,江鹿放下敲门的手,沉默了两秒,转身将挂着晶莹水珠的花束递给管家,轻声说:“拜托您帮我给妈妈说一声,祝她早日康复。”


    “她看见我不高兴,反而对身体不好。”江鹿清楚感觉指尖在一点一点凉下去,轻声说,“我就先走了。”


    第22章


    江鹿悄无声息地来, 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来的时候他带了一束花,走的时候双手空空,只带走了一把伞。


    张司机在送他到之后就下班了, 江鹿没给他打电话,站在江公馆门口打车。


    江公馆矗立在闹中取静的市区, 这边来往的车多, 他没在雨中站多久,就有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


    江鹿打开车门上去, 才发现不是他叫的网约车。


    是陆觉明。


    对方在他关上车门时就锁了车门,断了他的退路。


    “想去哪儿?”陆觉明的目光和江鹿在后视镜中相遇, 冷情的眼尾柔和了两分, 多了几分江鹿熟悉的竹马哥哥的影子。


    陆觉明似乎刚从公司回来, 还穿着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装,他放柔了冷淡深俊的眉眼,一如从前温声叫他:“小鹿。”


    他的语气让江鹿眼眶热了几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和陆觉明一块儿长大, 说他这辈子最了解的人是他也不为过, 在短暂的对视后,明白陆觉明不会轻易放他离开,顺从低头取消了滴滴订单:“我要回学校。”


    江鹿穿过来的这几个月和陆觉明独处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一直在刻意回避那些往事,但此时骤然见了面,那些记忆就不受控制, 全都涌了出来。


    在过往的十几年,陆觉明和他形影不离,江鹿曾经也很依赖他。


    江镜明和秋漪女士是家族联姻, 生下他的时候彼此没有丝毫感情。


    生下他后,两人都很忙, 一年到头也不会回家几次,因此即使江鹿遇到了恶保姆两人都一无所知,最后还是陆觉明替他解决。


    陆觉明会帮他解决他遇到的所有难题,庇佑他,骑单车带他上学,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长大,对他而言就像哥哥。


    大概是他从来没在父母身边生活过,他不像父母,被保姆养得心思过分细腻敏感,从父母那里缺失的爱让他格外看重每一份别人递过来的心意。


    所以在听到陆觉明对他告白后,江鹿曾经也非常认真地下过决心要努力喜欢上他,回报他的心意。


    但无论他们以前有多亲密,江鹿有多依赖他,以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再合适单独待在一块儿了。


    陆觉明已经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夫,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幼时的玩伴而已,再深的感情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被冲淡,对方有了更需要保护的人,只有他还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


    只是他从过去穿过来,骤然被从这段亲密的关系中剥离的感觉并不好受,只好强行让自己遗忘。


    ……但是他真的很难过。


    江鹿心脏被撕扯得难受,接过陆觉明递过来的毛巾,沉默擦着头发,借着擦头发的动作压了压眼尾,将眼睛的热意压了下去。


    绵绵雨丝被风吹得乱飘,他即使打了伞,也不可避免被淋湿了。


    他的指尖比刚才还冰冷,他几乎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江鹿知道,它们又开始消失了。


    他没有看,只是将毛巾放在腿边,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雨幕将街景的霓虹灯晕染得光怪陆离。


    江鹿心脏阵阵发冷。


    ……如果林煊在这里,他的手绝对不会消失……吧。


    江鹿垂下眼睫。


    他突然特别想见林煊。


    “小鹿。”陆觉明忽地开口,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没有的。”江鹿默了默,低声说。


    “叔叔让小年和……他来我家住,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陆觉明说到江鸣的时候停顿一秒,含糊掠过,“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嗯。”江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牵起唇角道,“听江年说,你和江鸣要订婚了,恭喜啊,陆哥。”


    陆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避开了他这句恭喜,自顾自说,“你不见了之后,叔叔和阿姨这些年过得不好。”


    然后呢。


    还不是有了新的寄托感情的对象吗?


    江鹿浅浅笑了下,没搭陆觉明的话,只是低头打开了林煊的聊天框。


    其实在他自己的视角中这一幕是很奇怪的,因为他已经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手了,只能凭感觉慢慢打字。


    输入框中缓缓出现一行字,他点了发送,对面回得很快。


    江鹿:[可以见面吗?]


    林煊:[好。^_^]


    第23章


    得到林煊毫不犹豫的回复, 江鹿的心脏开始轻微好受了一些,唇角不再那么绷直,指尖消失的轮廓有隐隐浮现的迹象。


    陆觉明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复, 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看手机, 顿了顿:“小鹿。”


    江鹿抬起头:“陆哥?”


    陆觉明皱起眉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即使他将情绪藏得很深, 但江鹿还是从这句话中敏锐听出了他的不虞。


    陆觉明身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这些年早已习惯发号施令, 久居上位,不允许他人忤逆, 即使他再怎么装出少年时在他面前的模样,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无底线纵容他的陆哥。


    这样的陆觉明, 甚至还没有江鹿上次偷偷看见的那个在江鸣面前的陆觉明更轻松自在。


    手指的轮廓垂死挣扎般浮现了几次,最后还是沉寂下去,悄无声息被抹去存在痕迹。


    江鹿将手机屏幕扣在腿上,平静地朝陆觉明笑了笑:“抱歉。陆哥, 你继续说。”


    陆觉明定定看了他眉宇间的陌生和疏离一会儿, 眸光微沉,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他唇角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陆觉明没看来电显示,却下意识看向江鹿, 犹豫两秒后还是点了挂断。


    江鹿听不出这个手机铃声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从陆觉明的反应猜了个大概。


    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江鸣。


    江鹿偏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势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 车窗上的雨水汹涌得像个小型瀑布。


    这么大的雨,陆觉明却迟迟不到家, 难怪江鸣会打电话过来。江鹿望着晕染在车窗上的霓虹光晕出神。


    狭窄的车厢重新陷入沉寂。


    一路无话。


    陆觉明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时,终于又开口:“叔叔和阿姨没有不爱你,小鹿。”


    江鹿的心跳似乎被这句话扰乱,静静看着他,不语。


    “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你。”陆觉明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敲了两下,顿了顿继续说,“江鸣……他没有想替代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也是无辜的,小鹿。”


    “……”江鹿心跳停顿了瞬,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垂着眼帘兀地笑了下,低声说:“好搞笑。”


    他还以为陆觉明是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他。


    江鹿缓缓吐出口气,微微笑着说,“我没有怪他,陆哥,你不用,”


    他顿了下,吞咽了下喉咙,继续笑着说,“你不用特意来找我,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妈妈不欢迎我回家。他们爱不爱我,我早就知道了。”江鹿面容平静,语气平稳,眼底却慢慢氤氲破碎的水光,“这么多年,我早就知道了。我很清楚。”


    他的降生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孩子稳定联姻,他不在爱的期待中降生。


    所以无论他是生病,还是生日,他的父母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他们留给他的背影永远是匆忙和疏离的。


    江鹿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小时候有次他生日,他太想爸爸妈妈能陪他了,所以他偷偷跑去了他们的公司,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却只是冷淡而陌生地瞥他一眼,在秘书和保镖的簇拥下匆匆上了车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他就在电视上看见他的父母带着礼物和蛋糕去了他们常做慈善的那家孤儿院,给那里的孩子过生日。


    ——这就是他的父母。


    即使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也不会被他们多施舍一个眼神。


    他的日记本里记录了很多次这种时候。


    但在这本以江鸣为主角的书里,他所有的遭遇都变成了一句——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还不懂得怎样做才好,所以在没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怎样做一个好父母”。


    而过去的十几年都陪在他身边的陆觉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父母根本不爱他。


    江鹿想,他应该是清楚陆觉明为什么会突然转了口风的。


    他要和江鸣结婚了,他们要成为一家人了。


    他是江家唯一的外人。他的存在,会破坏这个家庭的温馨。


    “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


    看似愈合的伤口其实溃烂不堪,自欺欺人结的痂被残忍撕扯开,从在燕山见到江家人之后江鹿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很快浸湿了他整张脸。


    但他的声音却还是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体面和冷静:“是我和他们没有缘分,我没有怪江鸣,陆哥,我不会伤害他的。陆哥。”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如果江鸣因此误会了你和我,你就解释一下吧,不要因为这个误会吵架。这样不好。”


    “我的户口已经独立出来了,你们还是像之前那样当我死了吧,不要来找我了,真的拜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鹿。”陆觉明冷静的脸色终于变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叔叔和阿姨不告诉你实话,是因为不想刺激你。你听我说,小鹿,你只是生——”


    “叩叩——”


    叩窗的声音突兀截断了陆觉明的话。


    江鹿泪流满面转过头,看见打着伞的林煊微微弯着腰,漆深眼眸凝着他的脸,瞳底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个人。


    见他看过来,林煊轻轻弯唇,眸中意味深长浮现一抹暗色,嗓音中温意蔓延:“小鹿同学。”


    “我来接你了。”


    江鹿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眼泪愈发汹涌,不想再听陆觉明说话,迫不及待下了车,如归林的鸟儿般投入林煊的怀抱。


    第24章


    陆觉明皱起眉心, 看着雨中那块唯一没有下雨的地方。


    林煊如同雨夜的幽灵般,面容冷白幽幽,从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的眼神似乎永远只会落在江鹿身上。


    所以在江鹿胡乱打开门扑出去的时候就无比精准地接住了他, 用身体和伞将他严严实实护住。


    他在雨中辟出了一小片无雨的天地,将江鹿笼在其中, 避免沾上风雨。


    大雨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江鹿将脸埋在林煊怀中。


    林煊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熨着他冰冷的肢体,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指在感受到他的体温之后, 终于开始重新和他的神经网络链接。


    “小鹿。”


    陆觉明的声音从雨幕中遥遥传来,江鹿心中止不住地委屈, 鸵鸟似地把头藏在林煊怀里当没听见。


    他不想再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那几个人了。


    陆觉明明明知道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刚才还那样说, 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他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明明已经很识相,自觉不主动招惹他们了。


    胸口被濡湿的感觉很清晰,林煊搂着江鹿,唇畔笑意更甚, 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没有分给陆觉明一瞥,带着他转身离开了。


    林煊虽然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却鲜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是以陆觉明只觉得他眼熟,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陆觉明被大雨困在车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江鹿却无能为力。


    ·


    直到远离了陆觉明的车,林煊也没有松开江鹿的手。


    他温暖的体温从相贴的地方蔓延,江鹿低头悄悄擦眼泪, 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快消失到胳膊的手这时已经有了很凝实的轮廓。


    速度很快。


    林煊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就真的不会变透明。


    江鹿意识到这点, 眼眶滚烫,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连忙低下头,眼泪落下去,混在雨水中砸在地上的水坑,任谁看见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所幸林煊没低头,路灯也被头顶的黑伞挡住,伞下光线暗淡,替他遮掩了几分狼狈。


    江鹿鼻尖红红,刻意将陆觉明抛到脑后。


    林煊知道他哭了,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带他往家里走。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鹿终于没按捺住,瓮声瓮气说:“……林煊,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林煊轻轻笑了下,“那你想说吗?”


    江鹿启了启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听见林煊清和温润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小鹿同学不想说,是你的权力。我只用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而且,”林煊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小鹿同学会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因为,小鹿同学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江鹿抿着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林煊……人真的很好,真的很温柔真诚。


    江鹿十分庆幸他在那些恶意中伤他的流言兴起前就认识了林煊,没有因此错过他。


    林煊视线下掠,在看见江鹿动容的神色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深意。


    ……笨蛋。


    林煊出门时没关客厅的灯,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江鹿才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抿了抿唇角。


    林煊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两盏勉强照亮地面的小灯。


    江鹿松了口气,明显比刚才自然了一些,但还是贪恋林煊手心的温度,没舍得松开他的手,林煊也任由他牵着。


    茶几上放着画本,翻开的那页上正好是前两天林煊刚给他看过的那幅画。


    但不同的是这幅画修改的痕迹很重,林煊似乎并没有头绪该怎么下笔。


    林煊带他在茶几前坐下,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这幅画上:“怎么了?”


    布布听到动静,从猫窝里钻出来,在江鹿的脚踝边蹭来蹭去。


    “你,”江鹿摸了摸布布的小脑袋,开口时嗓音很沙哑,于是轻咳了声,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你还在画这幅吗?”


    “嗯。”林煊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苦恼,“上次小鹿同学帮我疏通了灵感,我后来一直在尝试修改,但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差点感觉。”


    江鹿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布布抱到膝盖上,拿起画本翻了几页,果然都是同一副画,修改痕迹都很明显,又听见林煊的喃喃低语:“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江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没什么。”林煊朝他弯了弯唇,偏头看他一眼,顿了顿。


    江鹿刚哭过,眼睫被濡湿成一簇簇,嘴唇红润,漂亮的脸也粉扑扑,眼眸浸着水光,格外楚楚动人。


    “想喝水吗?”林煊问。


    江鹿却反应过来林煊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见他这么说点了下头,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抱着布布跟着站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边走神想那幅画。


    ……林煊之前说,这幅画里少年的项链是窃听器。


    江鹿很感激林煊今天的帮忙——虽然林煊并不知情,但现在他遇到了困难,他想帮他,却有些为难,心说:这要他怎么帮?


    第25章


    “在想什么?”林煊转身时险些撞到他, 避了避,没让水洒在他身上。


    江鹿如梦初醒,这时才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跟在了林煊身后。


    但江鹿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他的手。


    林煊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的手才刚刚凝实, 下意识不想离开林煊太远, 所以几乎本能地在林煊起身时也跟着起身,想和他……贴贴。


    江鹿心中有点窘迫, 不太好意思地手指挠着布布的下巴,在它可爱的呼噜呼噜中对林煊抿出了一个又乖又甜的笑, 老老实实说:“在想你那副画。”


    布布被撸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了?”林煊轻笑了下, 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出来, 见江鹿不解看着他,眼睫微弯,眼眸在朦胧暗淡的光线中格外温和,“你眼睛肿了, 现在用冰块冷敷一会儿的话, 明天你会感觉好受点。”


    江鹿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眶滚烫,的确有些红肿,不是特别严重,但他还是接受了林煊的好意:“……好。谢谢。”


    “不客气, 小鹿同学。”林煊摸了摸他的头,似乎犹豫了瞬,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触感炙热滚烫, 江鹿乖乖跟着他走,林煊要帮他敷眼睛的时候他也只犹豫了半秒, 闭着眼睛任他摆弄。


    光线暗淡,江鹿能清楚感觉得到林煊离得很近,因为他已经感觉他的呼吸暧昧细微地扫过他的脸颊。


    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感觉到林煊认真的注视,眼睫有些轻颤,手指半陷在布布蓬松柔软的毛发中。


    “你那幅画……”江鹿舔了舔嘴唇,主动开口,声音很轻,“需要我帮忙吗?”


    “嗯?”林煊微微扬起尾音,嗓音同样很低,视线垂视江鹿轻轻抖动的眼皮,思索片刻便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失笑,“我的确是需要小鹿同学的帮忙。”


    林煊换了只手帮江鹿敷眼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轻触着他的脸颊,温柔而坚定地说:“但是,如果小鹿同学只是为了报答今晚我来接你的话,那就不需要了。”


    “为什么?”江鹿不解,“不一样吗?”


    “不一样。”林煊认真说,“我不需要你还人情。”


    江鹿小声咕哝:“……可是我也没说在还人情啊。”


    林煊换了毛巾和冰块,开始给他敷另一只眼睛。


    江鹿擦干眼睛上冰块化的水,趁机睁开眼瞄他一眼,恰好撞进他正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


    青年俊美温柔的面容被昏暗的光线拓得轮廓更深,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可以称得上深情,和他离得那么近,很能冲击人的感官。


    江鹿登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热起来,逃避似地闭上眼,不再看他,通红的耳尖在浓密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林煊轻笑了一声,没打算放过他:“小鹿同学,你的脸好烫。很热吗?”


    “……不、不啊。”江鹿说话有点结巴,想接过毛巾自己敷,“我自己来吧。”


    林煊却没给他:“一会儿就好。”


    江鹿便没有坚持,垂下手轻轻揪了下布布的耳朵,惹得布布转头用牙齿磨了下他的指腹,不疼。


    “今晚走吗?”林煊问他。


    “不吧。”江鹿揪猫耳朵的手微顿,他有点不太想回宿舍,末了,又小声嘀咕,“反正明天又不上课。”


    明天才是周日,这个假期还没过完呢。


    “好。”林煊应。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去。


    江鹿却感觉这时候的气氛比刚才还暧昧难捱,不禁舔了下唇瓣,眼珠在眼皮下面胡乱转动,眼皮也因此轻轻抖动。


    “我不是打算还你人情才说要帮你的。”他只好又开口,“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林煊缄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想怎么帮?”


    江鹿说:“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他的项链是窃听器。”林煊说,“如果我让你随身携带,你会带吗?”


    “……唔。”江鹿含糊应了声。


    林煊垂着眼皮凝视他的脸,眼底墨色浓郁,黑压压的,透不过一缕光,恶劣病态的痴狂在江鹿闭着眼时终于又现出了几分端倪,他低声呢喃:“可这会侵犯你的隐私。”


    “到时候,我会知道你说过的所有的话,见过的所有人。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要怎么办呢。”林煊喉结滑动,咽下险些抑制不住流露的狂热,脸上的温柔彻底被即将得逞的愉悦取代。


    ——在他被伤害时“恰得其时”出现,带他回家,忘记关掉的灯,不小心让他发现的画,贴心的边界感和尊重,以及不需要他还人情道貌岸然的措辞……都是他在精心设计、步步为营。


    林煊将虚伪藏得滴水不漏。


    此时,他终于愉悦弯起唇角,嗓音依旧温雅,却暗藏着引诱和蛊惑:“要不还是算了吧,小鹿同学。”


    “这幅画,完不成,也没有关系。”他说。


    “你才是最重要的。”


    第26章


    “你才是最重要的。”


    江鹿心脏有一瞬间的悸动, 呼吸下意识停顿,很快,他听到了耳畔徒然加快的心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告诉他,他才是最重要的。


    在江先生和秋漪女士那里, 很多都比他重要:以前是公司, 现在是江年和江鸣,他从来都没被他们重视过, 他是属于“不重要”、“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即使在被他视为哥哥的陆觉明那里,从前他们虽然是竹马, 或许对他来说算得上重要, 但对他来说重要的人也有很多:陆家父母, 兄弟。


    现在听到林煊这么说,江鹿有瞬间甚至想落泪,但他很快掐了把大腿,将眼窝涌上来的潮热憋了回去。


    林煊刚给他敷完眼睛, 他不想再哭了, 不然又得再敷一遍。


    江鹿悄悄敛去嗓音中的哑意,慢吞吞开口说:“可是不完成它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那幅画被画过、修改过这么多次,他能看出来林煊心里其实很想完成这幅画。


    林煊被问住了,沉默了两秒才轻“嗯”了声, 说:“没关系。”


    “那如果我愿意随身携带这个东西呢,林煊?”江鹿又说。


    他抓住林煊的手腕,睁开眼睛看着他, 眼睛濡湿,像只可爱小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灵感缪斯吗?你遇到了瓶颈, 我如果不帮你的话,还,还算得上是……吗?”


    林煊垂着眼睫,看着他单纯澄澈、亮莹莹的眼睛,面色温柔动容,良久才妥协似地低叹:“……那就拜托小鹿同学了。”-


    陆觉明住的别墅区离燕大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到家时,正好看见江鸣和江年坐在客厅下围棋。


    兄弟俩专注盯着棋盘,没发现他进来。


    佣人递来干燥的毛巾:“先生。”


    江鸣转头看过来,低声和江年说了句话,起身走向玄关,接过毛巾替陆觉明拭去身上的雨雾,温言细语地说:“去哪儿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陆觉明微微沉默了,片刻,嗓音清冷:“回了江公馆一趟。”


    “爸爸叫你回去了?”江鸣不疑有它,抱怨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爸爸今天还让我来跟你住。你们又瞒着我商量什么啦。”


    陆觉明迟迟没有接话。


    江鸣敏锐感觉到陆觉明心情不是很好,抬眸看向他,却撞进他今晚格外黑沉的眼眸,心脏突突一跳,脑中飞快闪过今晚养父母将江年打发过来住的事,意识到什么,脸色蓦地有些发白,嗓音渐弱:“是不是……他回来了?”


    “嗯。”陆觉明站直身,避开了他的手,轻描淡写解释,“我刚才在送他回学校。”


    所以没接他的电话。


    “哦。”江鸣不自觉攥紧了毛巾,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陆觉明不会在江鹿面前接他电话。


    江鹿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没有人能撼动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鸠占鹊巢的他。


    “他……”江鸣压下不甘心,勉强撑着温柔的表情说,“他现在的病怎么样了?爸妈不让我和他见面,我……”


    “别让他看见你。”陆觉明冷冷淡淡说,目光错过他的肩看向坐在棋盘前撑脸琢磨棋局,状似乖巧的江年,拧起眉,语气更冷,“管好江年。”


    江家父母疼宠小儿子,却无法将他和大儿子做比,更何况陆觉明一开始就对江年怀有恶感。


    江鸣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当初陆觉明厌恶他一样,他和江年都占了属于江鹿的位置。


    只是陆觉明比江年年长了将近二十岁,鲜少表露出来,只有当私下和他接触时,方能察觉他在听人提到江年时的厌恶。


    江鹿回来后,他和养父母都因为他的病对他小心翼翼,只有江年横冲直撞,如果他得罪了江鹿,说不定连养父母都不会反对陆觉明的提议,停掉他所有卡,把他送出国。


    ……就只是为了能让江鹿病情稳定。


    即使他毫不知情。


    江年从出生后就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被父母、哥哥和佣人无微不至地呵护,如果被送去国外,无异于末日求生。


    养父母和陆觉明在关于江鹿的事上变得格外冷漠和不近人情。


    而江年只听他的话,听到陆觉明的警告,江鸣顿时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好。”他不敢看陆觉明的眼睛,跟着回头看了眼江年,脸色有些苍白,“我会看着他的。”


    陆觉明轻轻颔首,很快,他眼角眉梢的冰霜融化,眼神柔和下来,揉小狗似的,揉了揉江鸣的头顶,转身上了楼,进了房间。


    与陆觉明在外冰寒雪冷的形象不同,他房间的装修风格意外地是暖色调,只是莫名有些冷清。很明显,这个房间的主人还只是一个人,没有第二个人住进来的痕迹。


    陆觉明在床头前站了许久,蓦地,抬手拿起了床头边上的相框。


    相框中是一张泛黄的合照,面庞稍显稚嫩的陆觉明环着一个眉眼弯弯、眸色清浅的漂亮少年的肩,对着镜头笑得青春开朗。


    陆觉明手指抚过少年的脸,翻过合照,照片后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几行字:


    “2005年10月12日,菁英中学高中部第31界运动会,陆觉明和他的小鹿。白遥摄”


    在这下面,是一行漂亮的行楷:“恭喜陆哥长跑第一。希望陆哥永远第一!——小鹿”


    陆觉明眼底的冰雪在看见这行字时彻底融化。


    第27章


    林煊回房间取了只红色锦盒出来, 当着江鹿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条小鹿吊坠的项链。


    小鹿吊坠做得很精巧,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凉凉的,握在掌心沉甸甸。


    林煊亲手将它戴在了江鹿脖子上, 江鹿摸了摸吊坠, 没摸出什么特别来。


    “里面有那个……窃听器吗?”他问林煊,还有点奇怪为什么对方这么快就能将东西拿出来。


    “有。”林煊站在他身后说, 听出了江鹿语气中的疑惑,弯了弯唇, 却没解释, 温言道, “如果觉得不喜欢了,小鹿同学随时都可以将它取下来。”


    “哦……好。”江鹿眨了下眼,应了声。


    他思忖了片刻,抿了下唇, 却不再细想, 将疑惑抛到了脑后,垂下头,松松握了下坠子又很快松开,朝林煊露了个笑,还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将吊坠藏进了领口。


    过了会,他伸出食指轻挠了挠腮帮,轻轻咳了咳, 开口:“对了,林煊, 今天晚上……我能继续和你一起睡吗?”


    虽然有可能又会遇到今天早上的情况,但……他不想再看见他的手消失了。


    至少在明天天亮之前不想了。


    他想待在林煊身边。


    江鹿仰头看着身后的林煊,双手合十,口吻像是在撒娇,软软的:“拜托啦,林煊。”


    林煊微微垂着眼皮,和他还覆着层漂亮潋滟的水膜的眼睛对视了两秒,温柔的涟漪在眼底漾开:“好。”


    江鹿喜欢他眼睛里的东西,弯起飘着绯晕的眼尾,被林煊捏了下耳垂,抿着唇没再说话。


    现在这个时候江先生和秋漪女士应该已经知道他走了,江鹿早就打开了飞行模式,拒绝被和他们有关的任何一个联系。


    林煊陪他在客厅和布布还有几只猫崽儿玩了好一会儿,才带他回房间休息。


    江鹿现在很黏他,跟布布黏他似的。


    林煊房间的隔音很好,基本听不见外面的雨声。


    江鹿盯着头顶昏暗的壁灯发了会呆,感觉眼前一暗,眼珠一转,是林煊。


    林煊已经换了睡衣,头发半湿半干,额发散乱搭在眉前,散发着他特有的洗发水的香气。


    他手中端着一杯温水,俯身挡住了江鹿的光线,面庞半隐在晦暗中。


    他的目光在歪在江鹿脖颈边的吊坠上停留了半秒,随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把他的头发。


    “怎么了?”江鹿望着他主动问,林煊掌心很热,还带着浴室的潮气,他悄悄往他掌心贴了贴。


    “给你倒了杯水。”林煊说。


    江鹿侧着撑起身,项链吊坠又滑进他的领口,他现在有点想喝水,伸出手:“我刚好想喝水。”


    林煊将杯子递给他,但江鹿喝完还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撞到了他的手,一个没拿稳,剩下半杯水都泼到了他身上,林煊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


    “抱歉!”江鹿小声惊呼了一声,连忙坐起身说,“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煊掌心在他肩上压了下,“我换一件就好了,你继续躺着,不用起来。”


    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林煊正要起身重新去倒一杯,见江鹿臊眉耷眼的模样,便只得又说:“帮我找件睡衣出来,好吗,小鹿同学?”


    “好。”江鹿立即答应。


    林煊脱掉湿透的衣服,只穿了条睡裤出去接水,他就跟着下了床,轻车熟路打开了林煊的衣柜,挑了套睡衣出来放在床上,刚好林煊回来,便主动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杯,催他换衣服。


    林煊看起来瘦,实则衣服下都是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不夸张,但也不像花架子,明显是刻意练过的,睡裤也刚好卡在腰胯,暗淡的光线将赤裸的肌肉线条润得十分有质感,雄性荷尔蒙似乎都快具象化。


    江鹿有点不自在挪开眼,等靠近了,他才发现那条横亘在林煊肋骨下方的长疤。


    这条疤完全破坏了他身体的流畅。


    屋里光线暗,江鹿看不具体,分不出来到底是旧疤还是新疤,但疑问已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脱口而出:“你这条疤是怎么回事?”


    林煊已经穿好睡衣挡住了那条疤,并不在意这条疤的由来,闻言扭头看向一脸紧张的江鹿,温声安慰道:“只是取了条肋骨,没什么大事。”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江鹿还是关心问。


    “没有。”林煊说,“是我主动要求取的。”


    “为什么?”江鹿不解,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肋骨取出来?取出来之后要干什么?


    “在希伯来神话中,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


    林煊却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两秒,看着江鹿,眸底暗色弥漫,瞳底幽深,唇角似有若无勾起一抹笑意,嗓音却清雅温柔:“我用我的肋骨做了个礼物,打算以后送给他。小鹿同学,你觉得我这样做,很奇怪么?”


    江鹿:“……”


    他有些怔愣,脑中瞬间闪过好几个想法——做了个礼物?什么模样的礼物?


    ——送给他?送给谁?


    ——他们搞艺术的想法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会想到取肋骨来做礼物……


    ——林煊,也有喜欢的人了吗?不然为什么……好端端会有这个想法。


    ——林煊有喜欢了的人的话,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和林煊这么亲近了。


    他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千头万绪之后,江鹿心里难过,抿起唇,将最后的念头压下去,轻轻抿了下杯沿,却只是将嘴唇润湿。


    江鹿有点闷闷不乐,回答也心不在焉,有些敷衍地说:“我觉得还好。”


    他将杯子放在床头,重新上床缩进了被子里。


    没多久,他感觉床垫另一边陷了下去,偏头,看见林煊也上了床。


    被子里掀起了一股风,江鹿在被窝里感觉到了林煊的存在,捏了捏指尖,犹豫再三还是往林煊身边挪了挪。


    江鹿侧着身子看他,在他耳边小声开口:“林煊。”


    林煊闻言偏头:“怎么了?”


    “你……”江鹿眼睫轻颤,咽了咽口水,感受着从林煊身体徐徐传来的热意,终于鼓起勇气,有些难过地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28章


    林煊没有立即回答他, 沉默蔓延开来,过了好几分钟,江鹿听见他冷不丁说:“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小鹿同学?”


    江鹿小声嘴硬:“我没有。”


    他避开林煊的眼睛,又忍不住看回来, 说:“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的话, 要给我说,不要瞒着我。”


    两人的姿势已经变成了面对面侧躺, 柔暗的光线铺在他们身上,奇异地染上了几分温意。


    江鹿很快看见林煊微微朝他笑了一下, 在紧张如雷的心跳声中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 听见他又轻又缓地说:“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


    刹那间, 江鹿狂跳的心脏在被高高悬起后重重摔在地上,他有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但很快被心脏处尖锐到心悸的疼痛扯回来,痛感蔓延至指尖, 竟然逐渐开始麻木。


    “……”


    江鹿定定看着林煊, 有那么一两秒,他按捺不住心中不知何时潜滋暗长的阴暗,很想就这么自私地冲上去亲他。


    只要他亲了林煊,林煊为了不失去他这个朋友,就一定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吧。


    他想。


    只要这样做了, 他就能抓住林煊,林煊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为了另一个人忽视他、远离他, 最后又只剩他一个人。


    他再也不用担心到了最后变成透明人,被抹除一切痕迹。


    至少林煊还记得他。


    因为林煊很珍惜他这个唯一的朋友。


    但这样做, 好自私。


    江鹿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林煊有权利选择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为了保住他这个朋友妥协。


    他自私的决定会使林煊痛苦,直到消耗完他对他的感情。


    他……做不到这样。


    江鹿的理智在被阴暗和良善疯狂拉扯。


    他的道德感太高,人性的阴暗让他的良善不纯粹,所以他才会在无法自拔产生这种令人不齿的想法之后因此感到痛苦和煎熬。


    ……真的很煎熬。


    眉心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江鹿眼皮轻抖了一下,睁眼,看见了林煊近在咫尺的手,几乎挡住了他一半的光。


    林煊干燥温暖的指腹轻柔点着他皱起的眉心,低垂着看他的眸中落了几分晦涩,似怜惜,又似某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他定定注视着江鹿,手掌缓缓下移,掌心落在他的脸颊轻抚,低喃似地重复:“为什么听到我有喜欢的人你会这么难过,小鹿同学?”


    脸颊的触感温暖。


    “……”


    江鹿下意识抬脸蹭了蹭他的掌心汲取温暖,心中难熬,不太想说话,默不作声覆住他的手背,他抬眸,有些怔然地看着林煊的眼睛,却始终读不懂他眼底晦然的墨色。


    林煊手上的动作轻柔,微微垂着眼皮,目光停在江鹿的唇瓣。


    “为什么会难过呢。”


    林煊轻柔叹息一声,在江鹿有些怔愣的注视中慢慢倾身,微热的鼻尖若即若离抵着他的脸颊,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轻轻掀起眼皮看着他,距离近得快让江鹿看见他下眼皮内侧的那粒浅色小痣。


    肢体交缠,呼吸交融,气氛被烘托得很暧昧。


    江鹿微微绷紧了颌关。


    很快,林煊将干燥柔软的唇瓣轻轻挨了上来。很轻,如蜻蜓点水,蝴蝶振翅,只漾开了细微的波纹。


    江鹿没躲开,微微睁大眼,有些傻乎乎地盯着林煊的脸看。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我喜欢你,小鹿同学。”林煊鼻尖蹭了下他的,又轻轻落下一个吻,低声说,“所以,不要难过,小鹿同学,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


    江鹿眼睛有些亮晶晶,嘴唇嗫嚅了几下,忍不住攥紧林煊的衣角,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你喜欢我?”


    “是。”林煊温言细语,无奈说,“我原本打算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再向你表白,至少要找个像样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但我不想看见小鹿同学因为误会伤心,所以……”


    他笑了笑,耳尖在朦胧的光线中红得滴血,看着江鹿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内敛的期待和羞涩:“所以,小鹿同学要不要接受我的表白?”


    江鹿定定看了他两秒,忽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前。


    林煊的表白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心中的煎熬和罪恶感,江鹿却比刚才内疚,一言不发埋在他的胸口,突然听见了对方如雷的心跳声。


    很清晰,一下一下,用力又鼓噪地敲着他的耳膜。


    咚。


    咚。


    一下比一下用力,间隔却一下比一下短。


    第29章


    一个人会说谎, 但他的心跳不会骗人。


    林煊的心脏越跳越快,江鹿垂着眼睫,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 耳朵被他的心跳撞得滚烫,心跳不知何时被牵动, 逐渐和他的趋于同频。


    他突然开始喜欢听林煊的心跳。


    “……小鹿同学。”头顶传来林煊有些无奈的嗓音, 被他耳朵压着的胸腔轻轻震动,"想好了吗?"


    江鹿抬起眼, 撞进林煊一派温柔的眼中:“想好要不要答应我了吗?”


    “我,”江鹿说着停下来, 垂眸敛着眼底的情绪。


    他想答应林煊, 但他知道他目的不纯, 至少不是因为林煊那样只有单纯的喜欢。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林煊,但他的确在和林煊相处的过程中有过心动的感觉,但比起这个,他更想利用他的表白把他绑在身边, 不想放过他, 不想看见他因为被他拒绝就不再关注他。


    他心思不单纯,所以他心里有愧,迟迟做不出回应。


    “我想答应你,但是林煊,我……”


    江鹿深吸了口气, 重新抬起眼,终于鼓足勇气坦诚:“我想答应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而是因为,”


    他强迫自己直视林煊的眼睛:“我不想看见你被我拒绝后就不理我。”


    “我不想被你忽视。”


    他看见林煊嘴角动了动, 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刚才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就是我的时候,我就想亲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鹿停下来看着林煊。


    林煊注视他的眼神很温柔,配合他问:“为什么呢?”


    “因为,”江鹿说,“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眼眶有点发热,低声倾诉:“我认识的人都有其他比我更重要的人,没有人把我当成唯一,包括我的父母。只有你会这样,所以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有人来分走你的目光。”


    “所以,我对小鹿同学来说,也很重要。”林煊低下头,尾指蹭过江鹿柔软的面颊,嗓音徐徐,同样很低,像在和他说悄悄话,“是这样吗,小鹿同学?”


    “……嗯。”江鹿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下头,又说,“但我很自私,我想你只能看我。”


    “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不是自私。”林煊弯了弯唇,温声说,“这是你对我的占有欲,小鹿同学,我对你也有,我看见你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想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


    “真的吗?”江鹿坚持不懈追问,“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我对你的喜欢。”林煊却说。


    江鹿沉默地琢磨他的话。


    这就是林煊对他的喜欢。


    那他呢?是喜欢吗?朋友之间……会产生这样的占有欲吗?


    见他久久不说话,林煊又说:“拒绝我也没有关系,小鹿同学不用勉强自己,这是你的自由。”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眼睛却依旧温柔:“我不会因此疏远你,你不用担心。”


    都这样了,林煊竟然还在安慰他。


    林煊真的真的非常温柔和绅士。


    “……我才没想拒绝你。”江鹿眼眶比刚才红了点,他看了林煊一眼,嘀咕,“我都说了想答应你了。”


    “小鹿同学?”林煊疑问。


    “我说,”江鹿握着锁骨处的项链吊坠,微微抬高了音调,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一字一顿,说得非常认真,“我想和你在一起。”


    林煊这么好,即使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林煊,但他一定会让自己喜欢上他的。


    林煊似乎愣了一愣,但他的瞳孔很快在江鹿的注视下微微放大,迸发出强烈的喜悦,眉眼甚至可以称得上眉飞色舞。他一把抱住江鹿,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低声承诺:“我会对你好,好好爱你的,小鹿同学。”


    江鹿抬手回抱住他,忍着眼眶汹涌的热意,带着鼻音轻轻“嗯”了声:“好。”


    林煊宽厚滚热的掌心摩挲着他的背,江鹿靠在他胸膛前,慢慢压住了眼眶的热意,问:“你把你的肋骨……怎么样了?”


    林煊闷声笑了两下:“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江鹿拽了拽他的衣角:“你不想告诉我吗,林煊?”


    林煊又笑了声,指尖勾住了他脖颈处的项链,慢慢下摸,摸到了他的项链吊坠。


    江鹿低头,但项链不长,他看不到吊坠,他想了想:“是这个吗?”


    “是。”林煊眼尾轻轻一弯,说,“我将它磨成了灰,做成了骨瓷。”


    原本冰冷的骨瓷吊坠已经染上了江鹿的体温,他摩挲了两下,观察着江鹿的表情,语气听着有些小心翼翼:“害怕吗?”


    江鹿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不。”


    林煊将吊坠放进江鹿领口,吊坠因为重力歪在脖颈处,江鹿安静窝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精神还有点亢奋,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林煊的心跳和他一样,短时间内都还无法平息。


    “我想听一下。”江鹿突然说。


    “什么?”他说得没头没尾,林煊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江鹿勾起项链吊坠在林煊面前晃了晃,“我想听一下。”


    “好。”林煊答应下来,从床头柜取过手机和耳机,当着江鹿的面点开软件,在他耳朵里塞了只耳机。


    最开始什么都没听到,耳机里很安静,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江鹿抬眸看了眼林煊:“这个……”


    他刚开口,耳机里就传来了他自己的音色,很清晰,音质很好,没有延迟。


    江鹿眨了眨眼,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奇特感觉。


    “怎么了?”林煊垂眸问他。


    “像身上揣了只应声虫。”江鹿摘了耳机还给他,没忍住说,“感觉有点奇怪。”


    林煊微微弯了弯唇,将手机和耳机都放好,重新躺下来拥住江鹿。


    “你会经常听吗?”江鹿问。


    林煊反问:“小鹿同学希望我这么做吗?”


    江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想听的时候就先告诉小鹿同学,小鹿同学不同意的话,可以拒绝我。”林煊拍了拍他的脑袋,嗓音含着浅淡的笑意,“睡吧。时间不早了。”


    “哦……”江鹿应了声,闭上了眼,却睡不着。


    这个点已经超过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点,睡意早被兴奋压了下去,但他没再说话,安静酝酿睡意。谁知睡意刚酝酿出来,他却蓦地感觉有只手在轻抚他的脸。


    是林煊。


    睡意瞬间消失。


    江鹿眼睫控制不住轻轻抖了两下,却没睁开眼,任由林煊的手在脸上游移,温热的体温熨得他每一寸被他触碰过的肌肤微微发着烫,脸色潮红。


    他闭着眼,所以看不见林煊此刻俯视他的表情像条悄无声息对着猎物露出獠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毒蛇,冰冷而危险。


    ——他已经将人骗到手,不会再放他离开。


    他将会不择手段,永远将他绑在身边,直到他们一起死去,灵魂湮灭。


    林煊的目光在江鹿脸上肆意逡巡,狂热阴暗。


    他看得出来江鹿在装睡。


    ……好可爱。


    林煊在心底喟叹。


    很快,江鹿感觉林煊俯身,轻轻在他额角吻了吻,嘴唇轻贴在他额角呢喃:“晚安,小鹿同学。”


    江鹿眼睫抖得更厉害,甚至扫过了林煊的下颌。


    林煊低头,看见他这模样,轻笑出声:“睡不着?”


    江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没再装下去,闷闷“嗯”了声:“有点。”


    林煊轻轻弯唇,语气温柔得要滴出水,之前冰冷危险的神色在江鹿睁眼时早已被温雅取代:“想听睡前故事吗?”


    “你还会这个?”江鹿感觉有点好笑,也有点好奇,说,“什么睡前故事?”


    “以前小时候,晚上睡觉害怕,想起看电视总有父母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哄他们睡觉,就学会了给自己讲。”林煊轻飘飘解释,“不过后来长大一点,就没再这样做过。”


    因为不需要了。


    江鹿表情动容。


    因为……他也是。


    以前父母不在家,保姆不负责,从来没给他讲过睡前故事,还是他自己看电视才知道原来会有父母会给自己心爱的小孩讲睡前故事哄他们睡觉。


    但他的保姆不耐烦给他做这些,所以在被训斥了几次之后他就学会了给自己讲。


    那些耳熟能详的睡前故事都是他睡觉之前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指着书本上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拼音,艰难读给自己听,哄自己睡觉的。


    以至于他对拼音的熟练程度涨得飞快。


    保姆虽然仗着雇主不在家,不在意自己的小孩就不负责,但她不敢在表面上留下她不负责的痕迹,至少不敢让江鹿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近视,所以在被发现后没收故事书之后,江鹿就学会了和她斗智斗勇。


    后来再长大,他长到不再是需要听睡前故事才能睡着的年纪后,这个习惯就慢慢戒掉了。


    林煊也会这样……似乎也并不让人意外。


    他和林煊都是没被父母爱过的。


    “那你讲吧。”江鹿没忍住靠在林煊怀中弯了弯眼睛,像只被雨淋湿后想要和同伴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轻声说,“我想听。”


    第30章


    小朋友喜欢听的童话故事已经不适合他了, 江鹿其实无所谓能听到什么,只要林煊肯给他讲他就很高兴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林煊给他讲了他的以前。


    他说了很多, 江鹿听得很认真。


    他和林煊已经在一起了,他想了解林煊的过去, 至少可以不再为了保持朋友之间的边界感只能道听途说。


    如果林煊不想说, 他不会逼他,但如果林煊愿意倾诉, 他会努力成为一个最合格的听众。


    “我的父亲,”林煊说着停顿一秒, 略带讥讽地弯了弯唇, “是个乐善好施的大慈善家。”


    “他不是个喜欢体罚孩子的父亲, 在他看来,体罚是最无能的父母才会选择的教育方式,他的家里只是有个很小的杂物间。”


    林煊嗓音娓娓,叙述的语调很平静, 听不出丝毫沉重:“那里最开始还只是放杂物的地方, 没有窗和灯。后来他发现我画的那些画,他不喜欢,就会命令我去那里待着。没有他的允许,母亲和佣人都不能放我出来。”


    江鹿眉心微紧。


    “杂物间很黑,待在里面容易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所以……”


    江鹿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他的手掌,想起昨晚林煊怕黑的表现,以及这个房子里无处不在的壁灯, 眉心微蹙,眸色中染上了几分心疼, 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轻轻启唇:“林煊……”


    林煊回握住他的手指,垂眉宽慰地朝他笑了笑,幽微的光线下眉眼隐绰,莫名笼上几分温雅的柔弱感:“我只是受了一点影响,不太喜欢太黑的环境而已,不是怕黑,小鹿同学。”


    “……好吧。”江鹿意识到他在向自己解释他昨晚的行为,又无奈又心疼,还有点想笑,因为他觉得在嘴硬的林煊有点可爱,又心疼他那么小就被父亲关进小黑屋,落下了阴影。


    江鹿垂下眼睫,仿佛看见了那个被冷漠无情的父亲关在杂物间,孤零零蜷在黑暗角落的林煊小朋友。


    那个时候他才几岁?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煊实际上比他小很多岁,不免被他想象出的画面激出了几分怜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林煊的脸,眸色莹莹,低声说:“好可怜。”


    好可怜的宝宝。


    林煊眼尾轻弯,抬手覆上他的手,望着他,轻轻开口:“不可怜。”


    “好。”江鹿眼尾也弯起了笑弧,顺着他说话,声音同样轻,“不可怜。”


    他注视着林煊的眼睛。


    林煊的眼睛黑沉沉,只有朦胧一层微弱的光。


    片刻后,江鹿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嗓音低缓:“……下一次天黑的时候,我想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好。”林煊说话时的热气几乎拂过他的掌心。


    江鹿在和他的对视中微微弯了弯唇。


    许久,没有人主动开口,房间内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江鹿终于被迟来的睡意裹挟,意识逐渐沉睡下去,无知无觉林煊的目光在他脸上落了许久,鼻息清浅,一脸安心挨着他睡到次日清晨。


    林煊却迟迟没有睡过去。


    他就在微薄的光线中凝视着江鹿睡熟后那张漂亮恬静的脸,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光线,那点刻意流露出的柔弱和可怜早已从他脸上褪去。


    他埋着头,指腹轻抚江鹿的眼睫,神色隐在晦暗的光线中,晦涩不明。


    良久,他才怪异地弯了弯唇角。


    “……我的。”


    他的唇瓣轻轻嚅动。


    “……我的,小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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