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宿川将四个人耍弄的团团转的同时,江灼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沈家。
他急着把手里的小保险箱弄开,也好快点折回来找云宿川。可是到了沈家之后江灼才发现,自己好像扑了个空——这大半夜的,沈鑫居然不在家。
江灼这一晚上都跟贼有缘,闯完了沈家的公司,又过来翻他们家的窗户。他瞧着整个花园里面都安安静静,只有一楼的两扇窗户上亮着幽微的灯光,便悄悄接近了那栋别墅,在房子外围绕了一圈。
周围的监控和警报对他来说只需要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江灼看一楼的窗户外面都安装有防护栏,虽然拆开并不是很难,但难免引起动静,于是便顺着二楼的窗户爬了进去。
落地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进了一间婴儿房。
这房间里摆放着不少的婴儿用品,看款式已经老旧了,但每一样都是没有用过的,上面带着商标,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四面的墙被刷成淡粉色,天花板上贴着小公主的卡通图案,一张挂着风铃的婴儿床放在房间一角。
江灼轻轻在一只小布狗的鼻子上摸了一下,然后将它拎起来打量。沈谦和沈子琛都已经长大了,并且尚未结婚,如果是他们用过的婴儿房,里面的东西不应该这么新。尤其是这房间的布置色调,明显就是为女孩准备的。
江灼忽然想起沈谦曾经说过,林琼嫁到沈家之后,曾经怀过一次孕,可惜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产,从那以后就不能再生了。
这间婴儿房是不是当年为了她的另一个孩子所准备的,结果没有用上,就留到了现在?
她失去孩子的那段日子里会不会觉得很痛苦?她会想念那个孩子吗?
想念那个曾经失去的小女儿时,又可曾记起自己还有一个不受疼爱的长子?
江灼手里抱着那个保险箱,默默地在房间里站了片刻。直到外面的冷风吹的风铃轻轻一响,他似乎才如梦方醒,想起了自己现在是要来做什么。
江灼向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扭身折回来,将手中的小狗放回到原处,跟着将刚才他顺着翻进来的那扇窗户关好,这才出了婴儿房。
他这样来回往返,丢三落四,显然是没想到一进沈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心神也有些乱了。出得门来问了几样成精的家具,才知道沈鑫沈谦父子今晚都出去应酬,在家的就只有沈子琛和林琼两个人。
这也真会赶,正是江灼一个都不想见的。
他心里也记挂着云宿川那头,犹豫片刻,又觉得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还是想去沈鑫的卧室或者书房看一看。
他在二楼绕了一圈,整整一层都空着,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江灼奇怪的倒是,按照一般的布置,通常都是小辈住在楼上,长辈住在楼下,可是他却没有发现沈子琛的住处。
他吸了口气,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楼去,大厅里黑漆漆的一片,茶几正在跟沙发聊天,见到江灼“呦呵”一声,说了句“长成这样还来当小偷,你进娱乐圈多少钱挣不来啊”。
江灼心情不好,没搭理他,沙发跟着啐道:“呸,不开眼。”
说完之后,它连个眼神的关注都懒得给,继续热火朝天地跟茶杯讲起了刚才没说完的八卦:“……就我刚才跟你讲那个把我卖过来的老娘们,你猜怎么着……”
其实按照江灼的想法,如果还真的能在这里发现点什么,那最有可能的也就是沈鑫的卧室了,可是那里面亮着灯,他不敢进门。
结果正犹豫间,江灼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他心念一动,猛地转身,正好与身后端着个托盘走过来的女人目光相对。
记忆中从来不曾有过这张鲜活的脸,江灼的心脏却猛地一跳,那个瞬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向上涌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的脸一定很红,胸口却像是被人塞进去一把冰碴子似的,扎的生疼。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忘了自己实际上是这个家庭的闯入者,应该及时躲闪才对,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对方。
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对面的女人比他好不了多少,当看清楚了江灼的模样之后,她惊的手一抖,便把手里的托盘砸到地上了。
“辰非……?”她喃喃地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又一下子从江灼的神态和年龄上意识到差别,眼中的茫然散去,惊怔却更甚:“你、你……”
江灼反应过来,低声喝道:“闭嘴!”
但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沈子琛,脚步声响,是他向着这个方向走过来,同时问道:“林阿姨,怎么了?”
江灼伸手就往兜里摸,林琼却一把将他推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面,转过身的时候,正好沈子琛也打开了大厅的灯。
江灼靠在门后,听见林琼说道:“没什么,刚才口渴了想喝点水,不小心把杯子打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对沈子琛的态度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多亲近。看来两人一直是这样相处的,沈子琛也已经习惯了,闻言并未多做怀疑,说道:“那可以叫周姨来端啊。”
他是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的,江灼的角度看不见沈子琛,却能从门缝里瞥见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隐约觉得沈子琛好像又胖了一些。
林琼按了下铃,让阿姨把地上打翻的碎瓷片包好后收拾出去,又冲沈子琛说:“我这没事了。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此刻她和江灼母子两人一内一外,心情都是莫可名状,很不平静,哪有心情跟沈子琛敷衍。可是林琼平日里在家都是这幅冷冷淡淡的模样,沈子琛早就习惯了,此时也没有个眼力见,非但不走,反而还又上前两步。
他这两步把江灼和林琼都吓了一跳,沈子琛却并没有进到卧室里面去的打算,而是说道:“林阿姨,我不想再住地下室了。”
林琼道:“不是你大哥说你先前犯了错,让你进去反思吗?你跟他认错去吧。”
要真像她淡淡说一句这么简单就好了!沈子琛的错可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被原谅的,不然别说认错,就算是磕头求饶他都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沈谦说到做到,竟然真的安排沈子琛去公司打扫卫生间,对外就说他做错了事,应该学着长大独立。公司的员工们都是吃沈家这碗饭的,自然没有人吃饱了撑的去管闲事,更不敢向媒体曝光。
沈子琛求告无门,第一天换了工作服后坐在楼梯上,拒绝用手接触任何一个厕所的纸篓。沈谦听到汇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两个人过去,捉住沈子琛就把他的头往马桶里面按。
沈子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粗暴的对待,他也没见过这样决绝狠毒的大哥,整个人彻底被吓破了胆子,心中所残存着的那点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
直播间更是指望不上了,毕竟大概没有任何一个观众喜欢看丑胖子直播扫厕所。这是沈子琛头一次真正感受到绝望,他第二天开始投入新工作,恶心的吃不下饭,结果第三天凌晨就被饿醒了。
他想吃东西,沈谦却吩咐沈子琛的伙食标准只能按照他每天的工资来分配。一个阿姨没有太在意,私下里给沈子琛做了水果慕斯,当天就被沈谦下令开除。从这以后,再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吩咐。
主要还是由于沈谦这么多年来对沈子琛的疼爱有目共睹,虽然那些往事每每让沈谦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愚蠢无比不堪回首,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就是对沈子琛再过分,别人也只觉得是责之深爱之切,自然便不会过多干涉了。
沈子琛又累又饿又恶心,每天回家之后还要去地下室住,简直觉得人生绝望到了极点。他满心想跟沈鑫告状,但一来心虚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二来也是这几天沈鑫忙忙碌碌,沈子琛几乎都没遇见过他,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哀求林琼了。
毕竟他觉得,林琼作为续弦,应该对周美娥这个原配也没什么好感,相应的,就算她哪天知道了真相,最起码不会像沈谦那样抵触——要不是周美娥死了,林琼还嫁不进来呢!
这样算起来,沈子琛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是无意中帮了林琼的忙。要不然她一个再婚的女人上哪再找这么好的人家来嫁啊!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沈子琛可怜巴巴地向着林琼求道:“林阿姨,可能是我这次太让大哥失望了,他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我,还让我每天去公司打扫厕所,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您帮我跟大哥或者爸爸求一下情好吗?”
沈子琛面色晦暗,神情疲惫,平日里要用啫喱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凄惨。但林琼丝毫不为所动,干脆地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做不了主。好了,既然明天还要出去干活,那你就早点休息吧。”
沈子琛:“……”
太油盐不进了!
他明白林琼一直就是这样的脾气,这个家里包括父亲沈鑫在内,都没有人能够拂逆她的意思,或者强行要求她去做什么。
一般的后妈过门,就算是装样子也得对继子客气一阵,林琼却根本就不管这套,对待他和沈谦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
这一点沈子琛从小就知道了。他的各种招数都对这个女人无效,干脆也不白费精力去讨好她。反正林琼不管是,有父兄的疼宠,已经足够他在这个家中过的很好。
但虽则如此,此刻把林琼当成了救命稻草的沈子琛还是感到一阵失望,这女人冷心冷肺的模样让他想起同样不近人情的江灼,当下连勉强维持表面的风度都做不出来了,悻悻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林琼一直站在门边,等他走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看沈子琛的背影往地下室的方向去了,这才连忙回到卧室里。
江灼正抱着手靠在墙面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小保险箱依旧拿衣服包着,放在他的脚边。
林琼进来就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了刚才的恍惚,更不需要询问确认,她说的这样自然而然,想来也是早从电视里见过江灼的模样。
江灼硬邦邦地道:“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他站直了身体:“今天是我私闯民宅,被你碰上算我倒霉,你报警吗?要报快点,不报我就走了。”
林琼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他片刻,好像没有听懂江灼的话,带了点恍惚问道:“你这些年还好吗?”
江灼冷声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不用等到现在才来问我。”
他说完之后,一弯腰将小箱子抱了起来,心里有些懊恼。
这一趟真是要白跑了,虽然以林琼现在的态度以及江灼的武力值,他要是真想继续查看这个房间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江灼实在做不到淡定自若地待在这里。
这时,林琼却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箱子,此时里面透出来的光芒虽然不是很亮了,但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了一种宝光灵气。林琼不会法术,但是身为江辰非的妻子,她见识却广,一下子就隐约意识到了江灼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林琼刚才也是神思迷乱,无法思考,直到此时看见这个,瞬间由此联想到了某些事情,愕然道:“你、你是来查……你知道了什么?!”
江灼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大失水准,冷冷警告道:“知道的多了容易短命,你最好不要瞎问。”
林琼看着这个孩子,心头猛地涌上一阵酸楚。当初那个小小的婴儿已经长成了比她还要高的小伙子,眉目间依稀有着他父亲的影子,性格却又这样倔强。
她刚才问江灼这些年来过的好不好,确实是一句废话——没妈的孩子怎么长大,她应该心里最有数才对。可林琼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江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理,千万别卷到这件事里面来,现在看来,却要落空了。
她想,太危险了,得让江灼快点走。但是一时却没敢动弹,生怕一动,满眶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曾经那样糊涂地追求过所谓的幸福,又那样痛苦地割舍过人生中的一场镜花水月,终于走到了这样的绝境,唯一能做到的保护,竟然就是把重要的人推离自己的身边。
她不能哭,也不想哭,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哭泣除了无用的示弱以及出卖自己的自尊以外,毫无作用。
江灼也不知道是期望林琼说点什么,有个什么样的反应,但对方只是站着不吭声,他心头烦乱,也更加不耐烦起来,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林琼却回过神来,说道:“你先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句“儿子”、“小灼”,也没有想象中急于解释挽留忏悔的样子,江灼心里来气,道:“不要。”
林琼抓了他一下,又很快放开,语气急促地低声道:“你想看的那箱子里的东西,我这都有。从这里离开之后立刻把箱子放回去,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但不管怎样,都不能打草惊蛇,提前暴露自己,知道吗?”
江灼一听说我“我这里都有”这几个字时,心中惊了一下,动作便迟疑了,看着林琼转身,将他们卧室里的大床推了推,费劲地将床挪开,跪在地上将床底下最正中那块地板揭到一边,从里面掏了点东西出来。
江灼看着这一幕,心中百转千回。她竟然还留着这一手,难道林琼跟沈家也不是一条心?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可是任何的理由也解释不了她当初抛下自己离开,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江灼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
他桩子似的站在一旁,看着林琼迅速翻找东西,却眼尖地发现,地板下面还藏着一本相册,有张照片掉出来,又被林琼看也不看地胡乱塞回去了,将相册掖在了一堆文件底下。
那是他初中毕业时的照片。
外面起风了,树叶哗啦啦地响,影子在房间里晃动,仿佛一寸寸被腐蚀殆尽的时光。
他以为他不会再有半点动容。过去的一切早已过去,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新生。他曾经失去了几乎所有重要的一切,那样痛苦的剥离都已经熬过来了,可是为什么又要在自以为无坚不摧的时候看见这一幕?
相册虽然已经掖在文件底下看不到了,江灼却好像中了邪一样紧紧盯着那里,直到林琼挑出一小沓文件,又将其他东西全部都塞回去之后,转身冲着江灼说道:
“这些都是我默写出来的,应该跟原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保险柜里的一些资料部分是你爸爸亲手用功德墨写的,所以遇到阴气灵气的时候才都会产生反应,其实内容一样。你快拿着,记得藏好。”
江灼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沈家?!别告诉我你是来当卧底的。”
“没有。”林琼道,“没有苦衷,走的时候觉得跟你爸过不下去,跟沈鑫结婚的时候是觉得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后来发现了一些秘密,所以查了查,我的能力仅此而已,正好你来了,东西就给你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也十分冷漠坦然,把江灼剩下的话打了回去。
林琼把东西尽数塞到江灼手里,说道:“快走吧,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这一塞,江灼却没接住,东西掉到了地上,林琼连忙要捡,被江灼一声不吭地推开,自己蹲下/身子。
在低头捡东西的一刹那,一滴泪顺着他的眼睫落下,滴在了文件的一角。
他将东西在地面上磕齐,借着这个动作,手指似是无意地一抹,擦下了那滴眼泪,冷冷地道:“那我走了。”
林琼似乎想叮嘱江灼点什么,终归还是把话咽下,点了点头,目送他转身开门。
结果这一开门,有个人一下子从外面摔了进来,“哎呦”一声惨叫,却是沈子琛。
林琼和江灼都吓了一跳,只是林琼固然不是那种咋咋呼呼惊慌失措的女人,江灼遇上别人时头脑也清醒的很。
抢在沈子琛指着他刚要叫起来之前,江灼一把将他提起来捂住嘴,用胳膊勒住沈子琛的脖子,硬生生拖进了房间里。
林琼随后将门关上。
江灼松开了捂住沈子琛嘴的手,勒着他脖子的那条手臂却没有放开,冷声喝道:“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说!”
他的肩膀几乎只有沈子琛的半个宽,一条胳膊勒着他几乎环不过来,手上的力气也就愈发的大。
沈子琛被江灼勒的呼吸困难,又看刚才对自己冷漠无情的林琼在旁边看着,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哑声骂道:“我鬼鬼祟祟?这是我家!你偷偷摸摸的进来我还没报警呢!好啊,你们亲生母子情深义重,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着给你,有什么黑锅都是我背!你是姓沈还是我是姓沈?”
沈子琛的脑袋瓜子里面可装不下太复杂的阴谋诡计,他只在外面隐约听见了林琼要给江灼东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财产宝物方面,简直委屈极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被骂鸠占鹊巢,抢别人的母爱,事实上林琼对他何曾有过半点疼爱?她跟江灼母子二十几年不见不问,结果还能迅速搭在一起,有什么好东西只给江灼留着,连帮自己求一句情都不肯。
这让沈子琛忍不住想到了当年同样把大笔资产分给沈谦的周美娥。他只不过是想多讨一些好处,结果计算失误,结果就被沈谦给修理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
反正说来说去最后好处的都是别人的,倒霉都得他自个受着。
沈子琛拼命地挣扎起来:“江灼!有本事你就在我家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告诉我爸,告诉我哥,你来我家偷东西,林阿姨把沈家的东西都给你顺走了!你们一个个的,凭什么!凭什么——”
江灼听的心烦,一掌把他给劈昏了。
林琼却隐隐听到了院子里面有车声,心中觉得不妙,打开门出去,喊道:“周嫂?”
刚刚收拾过茶杯的保姆匆匆赶过来,林琼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周嫂道:“是先生和大少爷回来了。”
林琼微顿,然后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她向来不怎么热情,周嫂也没当回事,出去给应酬回来的沈鑫和沈谦父子熬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教室信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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