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宿川一想也是,这样说话十分憋屈,反正一只小鬼而已,放它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拧开了瓶盖,将那只石僵鬼倒了出来。
和杨双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跟石僵鬼交流不同,云宿川是当着另外四个人的面将瓶子拿过来的。易旼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想知道云宿川要怎么对付这样东西。
结果一开始还听见云宿川说了句话,石僵鬼也机灵地回答了,到了后面一人一鬼不知道怎么都没了声音,但云宿川仍然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瓶子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威天等的无聊,悄悄问杨双:“杨师兄,他该不会是也被这东西给迷住了吧?你那时候也是痴痴盯着这鬼不出声的吗?”
杨双在心里暗暗地想趁这个机会把云宿川给杀了划不划算,听见赵威天问话,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那时候没有,我一直在跟青青说话的。”
他口中的青青想必就是那个男孩鬼的名字,赵威天咳嗽两声,觉得有点恶心,刚要说点什么,易旼已经在旁边接口道:“杨师兄觉得你自己在跟那个石僵鬼说话,其实也没有其他人能证明吧?”
“确实。”杨双看了云宿川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
易旼的唇角微微扬了扬:“或许在你开始觉得自己在跟它说话的时候,就是已经进入幻觉圈套了。云宿川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跟你当时一样。”
刚才看云宿川毫无忌讳,他还以为对方有多大的底气和本事,结果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而已,这不也一样中招了?
他能看出来杨双的心思,但是易旼可不打算出手暗算云宿川,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犯不上。不过……如果云宿川今晚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易旼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冒险救他。
他站在旁边静观其变,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暗暗关注着杨双,以防他一时情绪激动,闯出什么祸来。赵威天和赵震天两兄弟看见这一幕,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向后退开一点。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机,而云宿川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拧开瓶盖,把小鬼从里面倒了出来,一指多高的深蓝色小人顿时长成了身材窈窕的女孩,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云宿川,眼中全是真挚的喜悦与感动:“谢谢你帮我获得了新生,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达成你的心愿。”
她的笑容和声音都十分有感染力,又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不停地晃动虚化。云宿川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开口倾诉,还是真的直接用意念在跟这个小鬼说话。
反正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某种念头在心中一闪,就已经能够传达给对方。
云宿川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带出了同对方神似的微笑,缓声说道:“我心里想的,你都明白?”
小鬼甜甜蜜蜜地说道:“当然。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你很爱他,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而最终你们也如愿在一起了。只要可以见到他,想到他,你心里就全都是满足。你离不开他。”
简单的几句话,被她说的像是梦境一样美丽,云宿川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神情愉快放松,显然对方说准了最让他高兴的事情。
赵威天听不见双方对话,见云宿川笑了就悄悄对赵震天说道:“哥,我明白了,这鬼专门捡漂亮的吸食血肉,然后变成他们的样子勾引人。你看之前杨双就中招了,现在现在云宿川又直勾勾盯着这个女鬼看,不会现在就要扑上去吧?我可不想现场观摩。”
赵震天道:“没人想,闭嘴吧。”
他站的位置比赵威天要更加靠前一些,从这个角度看见云宿川的表情,绝对不是对漂亮女人动心的那种痴迷,而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在他眼前的人或者事,心生向往。
但紧接着,那个小鬼就轻轻蹙起了眉头,忧愁地说:“可是,他却并非离不开你,也不是非你不可的啊。”
云宿川也跟着眉头一皱,这回却是打心底生出烦躁之意,怒气冲冲地呵斥道:“胡说八道。”
小鬼道:“唉,何必自欺欺人,在这个世上我最懂你,你心里想什么我也都知道。在你主动追求表白之前,他从来就没有对你动过心不是吗?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有别人去主动追求他,他也会同样答应?”
云宿川冷着脸没有说话,握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愤怒。
小鬼怜悯地摇了摇头:“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过是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事实上你在他的眼中和别人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更加熟悉一些罢了。你借着这种熟悉感,以及他对于家事的痛苦趁虚而入,在他心神动摇的时候占有他,才勉强建立了这种危如累卵的关系。其实你费尽心机,他……却随时可以轻易摆脱,一如这些年来他对你的无动于衷。”
“你甘心吗?如果没有了他,你该怎么活下去啊?”
云宿川神思恍惚,顺着她所说的可能性稍稍一想,顿时觉得一颗心如同被火焚冰浸一般,五内俱痛,苦涩难言。
小鬼又走上一步,用一种蛊惑般的声音说道:“想不想彻底得到他?让他只为你一人而存在,让他的心里眼里再也放不下别人的位置。永远拥有这个人,永远,也不会感受失去的痛苦。”
云宿川低头不语,呼吸却可以听闻地粗重起来,小鬼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身体渐渐地烟雾化,用一种蛊惑的语调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助你实现这个心愿。直面自己的渴望并不可耻,对不对?快,快说出来吧!”
云宿川似乎完全被它迷住了,他望着对方,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说道:“我真的可以说吗?”
小鬼那张兼具美艳与天真的面容上充满着渴盼:“当然。”
“那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就是——”云宿川脸色猛然一肃,右手忽然快速无伦地向外点出,冷喝道:“太上敕令,斩鬼辟邪!”
炫目的虹光一闪而逝,在他手中握了许久的符咒应声而出,当当正正贴在了小鬼的额头正中,瞬间将她打的身体瞬间化为尘土,黑血四溅,惨叫声中,贴有黄符的脑袋在半空中打了三个转,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云宿川眉毛一扬,讥笑道:“蠢货。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他这样突然的致命一击,不光将小鬼一举制伏,连周围看好戏的四个人都惊呆了,一起低头,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沾满了黑血的美人头在地上转动。
女人因为尖锐而有些失真的声音带着恨意传来:“不可能!你怎么会还有自己的意识!”
云宿川摇了摇头,感叹道:“自作聪明,以为引我进了圈套?错了,如果不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放松心神任由你引导我的意识,阁下也根本就没这么多的话能说。”
“不、不可能!”贴着黄符的头颅在地面上不停地晃动起来,“我的判断不会出错,我明明能读取到你的内心,你在乎的就是江灼,你……”
“打住。你嘴里不配说出这个名字,更不配在我们的感情上说三道四。”
云宿川没容它把话说完,抬手轻描淡写地一勾,黄符猛地收紧,堵住了小鬼的嘴。
他玩味地看着对方:“你一直在比较我们两个谁在感情上付出的多,我对他的用心到底值不值得。但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不通灵智的东西——”
云宿川稍稍停顿,一字一句地道:“一件事如果还要衡量值不值得,本就已经落了下乘。对他,我心甘情愿,从不回头。”
“你!”小鬼似乎还有不甘,云宿川却已经没有了耐性,五指收紧,人头凭空爆开。
亲身体验过一番之后,他也已经对于这种害人的模式了然于胸。
沈鑫给这些术士提供的确实是石僵鬼没错,但是比起普通只会吸食血肉、幻化人形的石僵鬼来说,它显然又掌握了一项迷惑人心的技能。
这种石僵鬼善于发现目标人物最大的软肋,从而以言语和阴气激发对方的愤怒或者恐惧,它再趁机雾化,从而成功入侵灵识。杨双好色,先前就是这样中招的。
其实石僵鬼判断的没有错,对于云宿川来说,江灼也正是他唯一的死穴,可惜,这东西后面那些想要蛊惑的话完全就把方向给搞错了。云宿川又心志坚定,法力高深,自然也不可能被这么个玩意牵着鼻子走。
除了他之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行家,虽然到了后面,小鬼和云宿川的部分对话他们没有听清楚,但映照杨双之前的情况,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杨双下意识地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喃喃道:“我道是它后来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已经侵入到了我的神识里面?”
他看着地上的那一滩黑血,再想起双方曾经的耳鬓厮磨,只觉得一阵恶心劲往上反,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其他人比杨双好上一点,但也后怕无比。
他们只能暗自庆幸还没有来得及使用这东西就碰上了云宿川,不然石僵鬼利用他们的野心和私欲进一步掌控他们的情绪,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真的发生了那种情况,可就说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赵威天不敢置信地说:“沈鑫到底想干什么?无冤无仇的,他高价请了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将我们一一害死吗?”
易旼沉声道:“不是要害死你,只是想对咱们加以控制和利用。”
沈鑫给他们的身体当中埋下了这样一个隐患,如果不是今夜云宿川把杨双气了个半死,又废了他的气海,使他的情绪彻底失控,这石僵鬼带来的恶果本来还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以后沈鑫可以选择利用这一点要挟他们做事,也可以不告诉他们真相,把他们当做人体炸/弹一样派遣到什么地方去,再加以引爆。
最可怕的是,这种方法无痕无迹,人最终是输在了自己的私心上面。就算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们都没办法以这个石僵鬼为证据找沈鑫对质。
——对方完全可以推脱,明明是你自己的自控力不强,这才会受到邪物诱导,关我什么事呢?
易旼通体生凉,猛地看向云宿川:“你还知道什么?”
云宿川戏谑道:“就算我知道自己从小就聪明绝顶,远超凡人,咱们之间的智商差距也不该这么大吧。到了这个份上还用得着我说吗?无非是沈鑫不怀好意,另有图谋,想要把你们都变成他的傀儡罢了。我倒要问问,你还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易旼沉默,云宿川又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他沈家又不是从事风水行当的,无缘无故把你们请来供着,又是建办公室,又是买这买那,难道真因为有钱烧的?作为一个商人,我负责任地告诉各位,你们自视过高了。”
他的言辞并不如何激烈,却一针见血,将几个人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不得不承认云宿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因为比起普通人来说,从小就掌握了许多神奇的本领,在门派中也算是佼佼者,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尊崇的对象,所以大多数术士都有点自负的毛病,觉得别人为他们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以至于丝毫没有怀疑沈家的动机。
赵威天忍不住说道:“可是来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他可没跟我们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难道这人的耐心就这么好吗?”
云宿川道:“任何计划都是走一步看百步,才能安排的井井有条,要是事到临头才去布计擘画,不嫌太迟?”
他说着看向易旼,别有深意地笑笑,说道:“就像当初何箕何掌门平白无故给了令尊的那块五行印,这么多年来,不是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祸端吗?”
易旼心头猛地一震,没想到云宿川能拉扯到这件事上面。他惊疑不定道:“你什么意思,五行印有问题?怎么可能!”
云宿川道:“我不负责解释,所有的一切你们爱信不信,我无所谓。反正今天晚上所有的这些话,你们也不能出去说,可千万要记住自己立下的誓言啊。”
易旼想起之前他们发下的重誓,已经保证了绝对不会把今晚的谈话内容外传。只是虽然不能到处询问印证,怀疑的种子终归是已经埋下了,原来云宿川的算计就是在这里等着。
赵震天粗声粗气地说道:“云宿川,我知道你跟沈家肯定不和睦,今天你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无非也是希望咱们双方能够合作,共同谋求出路,既然如此,你应该……”
云宿川眉梢一扬,将他打断:“谁说要跟你们合作了?”
易旼意外道:“你当着我们的面揭穿这些阴谋,难道不是想要统一阵营,共同协作?”
云宿川抬头望天,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这才说道:“不是。”
他愉快地打量着几个人诧异的表情:“我看沈家不顺眼,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是真的,但统一阵营……几位不会聊一会天就失忆了,忘了在我过来之前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吧?”
云宿川所证明讲述的每一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生死攸关,这些人怎么还会记得之前自己背后谋划灵华派那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被云宿川提醒才想到,他们双方也确实算不上是统一阵营。
赵震天脸上微红,说道:“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我们只是背后说了两句而已,也没做什么啊。”
云宿川淡淡道:“想做的事就是有动机,即使没有做,也已经动了恶念。说出的话就是出口了,即使道歉,也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趁火打劫背后中伤的无耻之徒我见得很多,本来也对伸张正义不感兴趣,但你们错就错在不该在他身上打主意。”
他们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藏着江家的鲜血和人命,也藏着江灼一路磕磕绊绊的成长,对于赵震天等人来说不过小事,对于云宿川来说,却无法原谅,更不可能替江灼原谅。
他的目光在四个人脸上一转,说道:“毕竟看不起江灼这种事……在场的各位,谁配呢?”
看着几个人惊愕的表情,云宿川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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