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凯伦开出停车场,跟场馆聚集着还未散去的记者们擦肩而过。
被随手扔在副驾上的手机还在不断地震动,盛星野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拿起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盛星野踩下油门加足马力,终于看到了莲花跑车的尾翼。
银色的流线型车体在分叉路口驶离了原本的方向,盛星野对着路口的指示牌挑了下眉——这不是喻江夜回家的方向。
随后,黑色的迈凯伦追逐莲花而去,盛星野稳住车速,伸手打开了车载广播。
广播还停留在下午来比赛场馆时听的体育频道,这会儿广播里正在讨论刚刚结束的斯诺克8进4的比赛。
阿琳:“哎,阿轩,你有料到这个比赛结果吗?华笠击败了喻江夜挺进半决赛了哎,虽然这次比赛华笠的表现确实堪称‘黑马’,但是我还是有点意外的,喻江夜可是5号种子哎。”
阿轩:“我不是很意外啊,喻江夜这半年来一直状态不好哇,又谈了恋爱,多少也会分心吧。”
阿琳:“可是段靖遥也是职业选手啊,两个人在一起应该相互促进提升水平才对啊。”
阿轩:“你认真的吗?你要是说提升恋爱水平,那我觉得段老师是有功劳的啦,毕竟我们‘斯诺克绅士’应该恋爱经验很丰富啦。”
阿琳:“喔你好酸哦……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希望喻江夜能够尽快找回自己的状态,毕竟,‘天才’跌落神坛这种事情我们不想第二次看到了……”
听到这里,盛星野“啧”了一声,切掉了体育频道。
紧接着,娱乐新闻特有的八卦语调立刻充盈了整个车厢。
henry:“哇哦……最新消息,盛星野缺席了电影《春苑》的发布会。”
rose:“不是吧,《春苑》工作人员前两天说盛星野会来啊,刚才我还在微博上刷到图了,现场来了好多他的粉丝。”
henry:“这还不明白,我们‘小天王’又闹脾气了呗,这新闻图上经纪人明显脸色很差啊。”
rose:“嘻嘻……怕不是又去跟‘好朋友’‘做运动’啦。”
henry:“救命!rose你在暗示什么啦,小天王粉丝真的很多哎,小心我们电台明天就播不了了……听众朋友们,请大家为我证明,这是rose说的啦,跟我henry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盛星野舔了舔后牙槽,“啪”一声关掉了车载广播,全神贯注开车。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迈凯伦拐进了一条并不算太宽的马路,盛星野放慢车速拉开距离,看见莲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型停车场里停了下来。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喻江夜趁着夜色走向了停车场旁的一家酒吧。
盛星野瞥了一眼酒吧门口亮起的灯牌,上面写着酒吧的名字:polarnight。
“极夜……”盛星野挑了下眉。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安全带的卡扣,顺势拽住连帽卫衣的下摆向上一掀——
盛星野将衣服随手扔在副驾驶上,赤|裸着上身在旁边的纸袋里翻找着。
两分钟后,盛星野走下车子,整个人已同刚才的低调装扮大不相同。
他扯了下身上那件宽松的黑色工字背心,反手将一顶同色系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抬脚往酒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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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喻江夜走进“polarnight”的时候,网上关于这场比赛的讨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质疑的网友和维护喻江夜的球迷打作一团,但是喻江夜本人却因为一直在开车没工夫看手机所以压根不知道。
这家酒吧是喻江夜常来的一个地方,酒吧并不在闹市区,人流量也不算很大,喻江夜便会偶尔选择来这里喝一杯放松精神。
喻江夜刚在常坐的卡位上坐下来,服务生便认出了他连忙小跑过来。
“喻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秦哥他今天刚好出去了……”
服务生口中的“秦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秦欢。
秦欢是喻江夜母亲从前资助的贫困生,与喻江夜相识多年。
“没关系,”喻江夜冲着服务生摆了摆手,“我只是想来这坐一会儿,不用告诉他,让他忙就好。”
因为知道秦欢和喻江夜的关系,polarnight的领班和服务生对喻江夜格外上心。
喻江夜输球的事情这会已经是人尽皆知,领班经理看了眼手里没打通的电话,见服务生走过来,低声问:“点了酒?”
“嗯,”年轻的男生点点头,又连忙道,“但只点了一杯。”
领班听见这话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给他吧,老板这边我在联系了。”
服务生很快端着喻江夜点的这一杯ginfizz向卡座位置走去。
就在快要接近卡座的时候,服务生面前却突然闪出一个高大身影,直挺挺冲着他手里的托盘撞了上来。
服务生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托盘上的酒杯向前倾倒,酒液全然泼洒在了对方身上。
“天哪!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您还好吗?”
服务生手忙脚乱试图去替对方擦拭衣衫,男人却伸手挡了一下表示不必了。
服务生心惊胆战,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酒吧里灯光晦暗,看不太清楚对方的五官,只觉得男人脸色冷峭峭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总觉得这面孔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原本坐在卡座里的喻江夜终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刚起身往这边走,还未看清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一声“江夜哥”喊得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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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江夜从没想过会在polarnight碰到熟人,更没想过碰到的会是盛星野。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深藏在记忆里带着点熟悉味道的称呼,他甚至没能在第一眼就把盛星野认出来。
几年没见,盛星野已经跟他记忆里的模样相差太大了。
虽然这一年多以来盛星野从北美火到国内,天天在娱乐头条上挂着,但喻江夜对他的印象却仍旧停留在三年前穿着宽大t恤破洞牛仔裤的幼稚小鬼身上,跟那些铺天盖地的宣传海报上受到千万少女追捧的“小天王”形象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但是此刻,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顺着三年的时光翻涌而来,喻江夜终于第一次对长大成人的盛星野有了直观的感受。
曾经的男孩现在已经足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身着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工字背心,露出肌肉线条利落的臂膀,浑身透露着强烈的属于年轻男人的荷尔蒙。
在喻江夜看过来的瞬间,盛星野将头上的鸭舌帽摘掉了,神情倒不似喻江夜那样惊讶,仿佛他们上一次见面就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星野?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是喻江夜难得局促的时刻,说话间,盛星野已经走到了面前,两人站得极近,喻江夜鼻息间全都是盛星野的气息。
他肯定,三年前的盛星野绝对只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如今却已经需要使劲儿仰视了。
因为脑子里全是诸如“这小孩也长高了太多”之类的想法,以至于讲出口的寒暄话术实在是有点差劲。
甚至听上去显得敷衍。
盛星野这半年来在国内红得发紫,各种广告、海报满大街都是,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也都听过他的名字认识他的脸,自己真是脑子抽了问他什么时候回的国。
果然,盛星野听到这句话便有点无语地耸耸肩,摆出一副伤心模样,“已经快半年了,哥哥果然还是把我忘了。”
“不是……”
喻江夜试图解释却又没话讲,一转眼,盛星野已经一副自然姿态在他的卡座上坐了下来,大喇喇的样子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来吧,罚你陪我喝一杯。”
喻江夜被逗笑,盛星野说话的腔调让他一瞬间找回了些从前的熟悉感。
来酒吧本意就是要喝酒的,喻江夜自然没有拒绝盛星野的理由。
喻江夜倚靠在卡座的靠背上,看着盛星野姿态娴熟地叫了酒。
喻江夜有一瞬间恍然,记忆里的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慢慢跟眼前的年轻人重合,却又始终是不一样了。
他心头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盛星野外公和喻江夜外公是多年邻居,两家人一直相熟,三年前,盛星野回到国内过暑假,便跟短暂在外公家享受假期的喻江夜混到了一起。
那是短暂又漫长的一个夏天。
暑假结束,盛星野继续出国读书,而喻江夜也开启了他的黄金时代——那个夏天结束后,喻江夜在坛声名大噪。
从那之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了,喻江夜只偶尔从家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一点盛星野的消息。
“先生,您点的路易十三。”
服务生的说话声打断了喻江夜的思路,他看了一眼被放在大理石桌上的酒瓶,近乎掩饰似的,从口袋里摸了烟出来,笑道:“要这么郑重其事吗?本来没想喝醉的。”
盛星野瞥了眼喻江夜摸出来的烟,挥挥手差遣走服务生,不答反问:“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火光在喻江夜的指尖闪动,他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夹着还未点燃的烟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介意?”
盛星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将喻江夜面前的酒杯倒满递给对方,“只是记得我们分开那会儿你还不会,有点好奇罢了。”
若是换做任何其他时刻里的喻江夜,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便敏锐地发现“分开”这个词的诡异之处,可他今天太累了,任由酒精的味道麻痹了神经,再没有任何心力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啪——
香烟被点燃,青色的烟缓慢升腾。
喻江夜答得含糊:“后来开始抽的。”
盛星野沉默数秒,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混杂在酒吧的音乐声和说话声里,将情绪彻底掩埋。
两支酒杯轻轻一碰,盛星野懒洋洋的模样单手托着腮,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喻江夜的眼,笑得天真无害。
“久别重逢,不值得哥哥为我醉一次吗?”
喻江夜听见这话弯了弯嘴角,将指尖的香烟熄灭,拿起酒杯碰上盛星野手中的酒杯。
他眼睛微微上挑着看过去,轻松畅快的模样,整个人带着一种常日里不常见到的风情。
他用很轻的、好似在哄人的声音道:“小朋友,不要贪杯啊。”
说完,便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掉了,却没发现盛星野在看着他,始终没有挪开眼。
-
喻江夜教育别人不要贪杯,最后先喝多了的却是他自己。
他喝多了话不多,但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内敛,脸上醉色难掩,眼尾露出一抹好似刚刚哭过的红,看上去迷离又脆弱。
一瓶路易十三他灌下去小半瓶,这会儿酒杯见底,他刚要伸手再去拿酒瓶,就被旁边的盛星野按住。
盛星野眼底清醒异常,他这会儿脸色不好,心头翻滚起一股无名的火,明明是自己哄人喝酒,最后看不下去的却还是自己。
“小朋友……手拿开!”
喝醉了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发黏,盛星野听见这个称呼笑得阴森森,露出一口白牙,回得慢悠悠:“不拿。”
“你不……不拿开,我怎么喝啊……”
这会倒是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人情味,弄得盛星野一个愣神,喻江夜已然从他的手把酒瓶抢走了。
但醉酒的人反应程度怎么能跟醒着的人比,瓶口刚刚碰到酒杯便再次被按住,喻江夜顿时像是一只要炸毛的猫,刚要发作,一转头却被人伸手捏住了下巴。
一张英挺俊脸陡然在面前放大,可惜喻江夜眼神失焦,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
“你……谁啊,放……放开。”
明知道不能跟醉鬼计较,但盛星野还是忍不住要咬牙。
他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儿,喻江夜便再也没办法挣扎。
“喻江夜。”
“……嗯?”
“今天为什么来酒吧喝酒?”
盛星野的声音显得空空荡荡,他有点犹豫又有点迫切,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比赛,还是因为段靖遥?”
听到这个问题,喻江夜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盛星野看到了喻江夜转瞬即逝的痛苦。
他确定喻江夜听懂了自己的问题。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盛星野再一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急切:“告诉我,是因为输了比赛吗?还是因为你知道了段靖遥他——”
“不是……不是因为比赛。”
回答给得突然,喻江夜喃喃着,拂掉盛星野钳制自己的手,慢慢缩进卡座里。
他像是已经撑到了极限,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喝酒……不是因为比赛输了。”
盛星野的手僵在半空里,一瞬间眼眸沉得骇人。
若是喻江夜这时候能够回头看上一眼,他会清楚地看到那一贯轻松肆意的面孔上此刻骤然剧变的阴云,以及那阴云下积压了太久的、几乎就快要掩盖不住的疯狂和欲|望。
可惜他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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